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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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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為愛轉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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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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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 09:45: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兩個月了,晶晶還是沒有回應。

    她總是掛明哲電話,擺明不給他一丁點機會,要他死心。

    明哲不是沒有挫折,但就像他告訴見勳的,至少要堅持到四千朵玫瑰送完後,再……打算。

    可是──四千朵玫瑰,以每星期送一百朵的速度,只有四十個星期,他能在短短不到十個月的時間內融化晶晶的頑固嗎?

    明哲沒有把握,更不確定對晶晶的執著是否只是一場了無助益的相思。除了苦惱自己,帶給晶晶困擾外,會不會有結果?

    至少她現在沒有男朋友,這是明哲目前唯一掌握到的有力籌碼,給了他理直氣壯繼續下去的勇氣。

    據可靠的消息來源,除了同事間的聯誼活動,晶晶為了準備律師考試,近來很少答應私人性質的約會,放假時日常常回新竹,偶爾也待在臺北,明哲就曾在晶晶住的大樓附近,遇過她和她的密友維貞。

    兩人的交情從國中時便奠下,明哲依稀記得十一年前和晶晶交往時,她提過維貞是她最好的朋友。

    "是位我見猶憐的大美人呢!"這一日,見勳受邀到明哲住的地方,一聽他提起維貞,便不由自主地拉長聲音嘖嘖讀歎,兩眼閃爍出少男似的夢幻色彩。"國中時,她可是咱們學校裏的校花級人物。人長得美、性情溫柔不說,跟你一樣每學期都當模範生,成績更是常常跑在你前面……可惜紅顏薄命呀!"

    說到這裏,見勳忍不住發起牢騷,"都什麼年代了,老人家還迷信什麼斷掌!依我看,分明是那些男人福氣不夠,護持不了這朵冰清玉潔的名花!要不是怕我媽嘮叨,我早就去追她……"

    "妤嫻怎麼辦?"明哲提醒他。

    "哈哈……"見勳趕緊笑著打馬虎眼過去,"那是在認識妤嫻之前的事,你可別跟她說。"

    "我當然不會。我是想知道她……"

    見勳狐疑地聳起眉,"難道你改變主意,想放棄梁晶晶,去追楊維貞?"

    "你胡說什麼!"明哲啼笑皆非地瞪他一眼,"我是聽人說,她跟晶晶感情很好,上臺北時,都住晶晶那裏,晶晶回新竹時,也住在楊家,而且……"

    "兩人是同性戀嗎?"見勳也聽過這個傳聞,不以為然地翻起白眼,"時代不同了,以前的人認為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現在連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友誼都要遭人懷疑。"

    "我沒有懷疑,我是……"明哲為自己辯解,表情落寞。"嫉妒吧!嫉妒楊維貞能一直陪在晶晶身邊,我卻不能;嫉妒晶晶對她的情感始終深厚,卻把我排拒在外……"

    聽出他話裏的濃濃苦澀,見勳只得安慰他,"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說,一定能感動晶晶嗎?現在沒信心了?"

    "哈……"他歎氣。

    "別這樣。"見勳拍了拍他肩膀,"聽說自從你改弦易轍,不送晶晶一百朵玫瑰,改送你親手包裝的花束,晶晶再沒有拿去賤賣了。"

    說到這裏,見勳心裏忍不住要埋怨。

    明哲近來每星期一大清早都到花店,請妤嫻指導他包裝花束,這番用心立即引來妤嫻的讚賞,直說他是千百年來難得的癡心漢,接著對他大發牢騷,質疑他為何不像明哲那麼浪漫,親手為心愛的人包裝花束、插花。

    冤枉呀!

    難道一定要為心上人包裝花束、插花,才算浪漫嗎?

    人家也有浪漫嘛,只是用在別的方面,偏偏未婚妻不買帳……哎……

    "妤嫻直誇你心癡手巧眼光好,還說就算晶晶是鐵石心腸,也會被你感動。尤其是上次你自己挑的花材,以玫瑰搭配鮮豔果實,用鋁箔紙做花器的包裝,美感獨具,要不要找個時間教教我?"

    明哲看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你想討好妤嫻呀?"

    "哈!"他也學他之前歎了口氣。

    明哲失笑,但笑意很快便落下,"只要你願意,妤嫻隨時可以被你討好,可是晶晶……"

    "她收了那些花了,不是嗎?"見勳挑眉問。

    "她把它們擺在法務室入口,還放了張紙牌說明,這是由向來醉心花藝的證券投資部何副理贊助的花藝擺設,其他部門的同事知道後,紛紛打電話問我,下次若有作品,可不可以也贊助他們部門。"

    "噗哧!"見勳笑得口水亂噴,不顧好友沮喪的表情,搖頭笑道:"我真是服了梁晶晶!沒想到繼上次的五元一朵賤賣玫瑰後,還想得出這記整人絕招。愛上這樣的女人,我看你是慘了!"

    "再慘也沒有愛不到她慘。"明哲憂悒地笑了笑。

    "你這是作繭自縛。"見勳很沒同情心地說。

    明哲瞪他一眼。

    "別糗我了。說這麼多,是想打聽楊維貞的聯絡方式。我想找她談談,看看有沒有辦法化解晶晶的心結,重新接受我。"

    "據我所知,楊家經營一間幼稚園,是楊維貞的姑姑創立的,目前的園長好像就是楊維貞,我幫你打聽一下。"

    "見勳,謝謝你,這段日子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度過。"

    這番話說得情深意重,見勳卻聽得雞皮疙瘩直起,小生怕怕地喊道:"別用這麼深情的眼光看著我,不然我會擔心你對我產生什麼特殊的感情呢!"

    明哲登時說不出話來,這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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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家位於幽靜的老社區,是一棟前後都擁有寬敞的院子,三層樓的透天厝。

    確認地址沒錯後,明哲猶豫的上前按門鈴。

    幾天前從見勳那裏拿到電話,他隨即聯絡維貞,詢問何時方便前來拜訪。

    維貞沉吟了一會兒,甜美的聲音充滿探詢的意味傳來,"為了晶晶嗎?"

    "是。"

    "好,我等你。"隨即跟明哲約定好時間。

    沒有勉強,也沒有意外,像是早料到他會來找她,也歡迎這個結果,令明哲深思了起來,腦中浮現出上次見到她時的印象。

    就像見勳說的,維貞是位我見猶憐的大美人。

    與身材高姚的晶晶站在一塊,她相對地顯得嬌柔,像一朵白玫瑰般純潔可人,晶晶則看起來帥氣而野豔,但那雙注視著維貞的眼眸卻出奇地溫柔。

    他不記得兩人熱戀時,晶晶曾用那麼溫柔的眼神注視他,心中不由得泛起酸意。

    晶晶與維貞……

    他無法想像這雙各有特色的美女,有任何曖昧情愫,一再地提醒自己,不要被世俗的流言牽著鼻子走,不能因為人家感情好,都沒有男朋友,就認為兩人是同性戀,那……太偏狹了!

    心裏雖這麼想,仍是有些不安,忐忑的心情持續到此刻,仍未消減,擔心最壞的猜想會成真。如果是那樣,他該怎麼辦?

    喀答一聲,將明哲從沉思中喚回現實,目光朝前看去,一顆光頭從門內露了出來,褐色的臉龐看得出來有些年紀,然而粗短的眉毛下一雙眼眸卻精悍有神,絲毫不遜于年輕人,筆直地射向他。

    明哲被他看得心頭一突,連忙綻露出禮貌的笑容,說明來意。

    "您好。我姓何,與楊小姐有約。"

    "何先生請。"那人嘴角一牽,笑意像花朵似地怒放,直達眼睫,登時成了和氣的土地爺爺。"小姐正在等你。"

    "謝謝。"

    明哲跟著他進入屋內,聽見他敞著嗓門朝裏頭喊著:"老媽子,沏壺茶出來,小姐的客人到了。"說完,便把明哲請進舒適寬敞的客廳,客氣地說:"請坐會兒,我去請小姐。"

    "謝謝。"明哲端端正正地坐好,環目四顧,可以看到牆上掛有字畫,英式的沙發布面黑底繪金,兩張中式的圈椅,給人一種雍雅大方的書香印象。

    就像楊維貞給人的感覺,端莊文靜,嫻雅溫柔,彷佛從古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卻不失其光華。

    轉念間,低微的說話聲傳來,明哲站起身,迎接走進客廳裏的一對男女。

    女的當然是楊維貞,被高大的男人親匿地摟住。那男子有一雙罕見的綠眸,耀眼如實石,銳利且氣勢驚人地朝他射來。

    感覺到他的眼神裏帶著宣示主權的敵意,明哲有些莫名其妙。

    "何先生,我們又見面了。請坐。"維貞溫雅地招呼道。

    "打擾了。"依照禮貌,明哲等待兩人在雙人沙發坐下,才入座。

    "請容我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夫尚德雷,這位是何明哲先生。"

    明哲詫異地睜大眼,像是完全沒想到維貞已有未婚夫了,但他很快掩飾自己的錯愕,向綠眸男子打招呼,"你好。"

    "嗯。"德雷蹙起那雙不怒也具有威嚴的濃眉,圈在維貞腰上的大手一緊,濃濁的聲音不悅的宣稱,"我跟維貞已經安排好公證結婚的時間了,你別打主意。"

    "你亂說什麼!"維貞嬌嗔,嬌媚的眼神裏譴責意味濃厚,"人家喜歡的是晶晶,又不是我!"

    "啊?"他這才知道自己吃錯醋,"他是來找晶晶的?"

    "不,是來找我。"她嘴角漾著抹神秘笑意。

    "那你為什麼說……"

    "乖乖聽下去就知道。再亂吃飛醋,就把你趕上樓。"

    "好嘛。"他委屈地閉上嘴,隨即又不放心地瞪著明哲強調道:"維貞就要嫁給我了,你確定知道?"

    "我確定知道。"明哲臉上有抹啼笑皆非,沒想到像尚德雷這樣俊美出眾的男子,都美人在懷了,還會把不相干的男子視為情敵。

    "你不要胡思亂想!"維貞拿德雷沒轍似地嬌斥,"何先生這兩個多月來,可是送了晶晶五、六百朵玫瑰了,還親手包裝、插花,由此可知他有多愛晶晶!哪像你呀,連一朵玫瑰都沒送過我。"

    聽出親密愛人語氣裏的淡淡哀怨,德雷連忙補救,豪氣萬千地宣稱道:"六百朵玫瑰算什麼!我送一座玫瑰園給你。"立刻將她逗得淺笑盈盈。

    "知道了。說這些不是跟你要玫瑰,而是不要你再亂吃醋。我除了你這個傻瓜外,沒有人喜歡的。"

    "我才不是傻瓜呢。"說著,他將嘴嘟去。

    "別這樣,我們有客人呢!"維貞羞人答答地推開他,拿眼覷向明哲,發現人家早就識相地別開眼,假裝對牆上的字畫感興趣,但一張俊臉可疑地臊紅著,不由得微微困窘了起來。

    幸好這時候錢媽送茶進來,稍稍化解客廳裏的尷尬氣氛。

    "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你今天來,是為了晶晶吧。"維貞開門見山道。

    "是的。"明哲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晶晶把我送花的事,也告訴你了?"

    "你們的每件事我都知道。"維貞回視他的眼神,帶著一抹銳利,"甚至包括你不知情的。"

    聽出地話中有話,明哲的表情更專注了。

    "什麼是我不知情的?"

    維貞沒有立刻回答,端起茶杯輕啜著錢媽泡的蓮心茶。這是她跟晶晶去參觀故宮博物院時買的,芳香的蒸氣不斷上升,使得視線有些朦朧。

    她輕眨著眼睫,深思的眼光透過茶杯上緣氤氳的霧氣打量明哲,像是在評估,也像在考量。

    晶晶為她做這麼多,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投桃報李呢?

    維貞思忖著。

    和德雷行過婚禮後,她就要隨他定居法國,到時候晶晶又是一個人了。

    沒有人會比她瞭解失去她的晶晶有多寂寞,表面上樂觀活潑,內心卻是封閉的,只允許極少數的人進駐。自己始終是有幸住在裏頭的一個,眼前的明哲雖然曾被邀請住了進去,如今卻被排拒在晶晶的心門外。

    她看得出來,明哲渴望能再度住進晶晶心中,然而,那道心門太堅固了,沒有外力的幫助,他一輩子都進不去。

    而她就是最有力的外援。問題是,她必須先確定明哲的真心,確定他不會再度傷害晶晶,會用全部的力量保護她,今生今世都不會辜負她,才肯幫助他尋到鑰匙,打開晶晶的心扉。

    "你還愛著晶晶嗎?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過嗎?"放下茶杯,維貞銳利地看進明哲眼中。

    "我還愛晶晶嗎?"沉痛的自嘲閃過他臉龐,聲音聽起來格外地沙啞,"那就好像在問地球是否仍繞著太陽轉動一樣的多此一舉。不,我從不懷疑自己愛著她,從以前到現在,甚至以後,我都可以確認這點。"

    "不是我要懷疑你,而是……你跟晶晶分開了十一年。就算初戀對你是刻骨銘心的,可這十一年來,你都沒有交過其他女朋友嗎?為什麼你會這麼確定,你還愛著晶晶?"

    維貞的每個質疑,都似佛寺裏巨大的撞錘撞擊著鍾面似的在明哲胸懷裏嗡嗡作響不絕。

    他的表情恍惚了幾秒,唇角苦澀的揚起,"我不怪你提出這樣的質疑,畢竟連晶晶也不相信我……"

    "或許是因為你說得不夠清楚。"

    像被一道雷電打中心頭,瞬間照亮了他晦暗的心穀,明哲眼裏升起一抹領悟。維貞說得沒錯,他的確是說得不夠清楚。

    "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嗎?"維貞眼光往旁邊一溜,因注意到客廳入口的異樣而浮起神秘的笑意,注視著明哲的眼光充滿期待。

    "當然願意。"他吞了吞口水,腦中快速閃過過往的一瞬瞬回憶,十一年的光陰在回想時,短如一瞬呀。

    "十一年來……我的確沒有交過其他女友。"

    "不會吧,老弟!"德雷忍不住吹了聲口哨,表情不可置信。"敢情你都住在修道院嗎?"

    "我沒住在修道院,我住的是紐約。"他嚴肅地保證。

    "我不相信!"德雷仍是驚呼,"除非你住的紐約,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紐約。"

    "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紐約嗎?"明哲打趣地問。

    "的確沒有。"德雷聳著肩回答。

    "我們回到正題吧。"維貞丟給德雷一個警告眼神,要他別再插嘴了。"別說德雷無法相信,我也很懷疑。紐約是個五光十色的城市,你搬到那裏時,不過才十幾歲,這種年紀的孩子多半是好奇的、好動的,你就……沒有動過心嗎?紐約應該有不少美女。"說著,她橫了德雷一眼,似在暗示他是瞭解這點的。

    "或許是因為我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享受這城市的五光十色,領略那裏的美女吧。"明哲的笑容充滿苦澀。"晶晶一直怪我在離開前,沒來得及跟她告別,卻不知當時的情況有多急迫,我也是在最後幾天才知道母親辦好手續了……"

    "也不全是這個原因。"維貞插嘴。

    "還有什麼原因?"他急迫地追問。

    "我等一下再說明,你先把你的部分說清楚。"

    "嗯。"他沒有勉強她,眼神恢復迷茫,專注地捕捉掠過腦海裏的回憶。"家母急著辦好手續,帶我到美國,是希望能藉此挽回家父的心。她發現家父在紐約,與事業夥伴發生婚外情。可是我們到了後,不管母親如何懇求,我和大姊苦口婆心地勸說,家父仍堅決提出離婚要求,母親受不了這個打擊,崩潰了……其實她一直有憂鬱症,我們卻不知道……"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因難言的悔疚和悲痛而哽咽地停住。

    客廳的氣氛登時彌漫著感傷,靜寂中,好像有聽見一聲急促而輕微的抽息,然而明哲太過沉溺在往事裏,並沒有聽見。

    過了許久,明哲平靜下心情,再度啟齒,"這件事驚動了我爺爺和舅舅前來美國……可是,不管他們怎麼勸,爺爺甚至撂下重話說,何家沒有離婚的子弟,父親若想離婚,就不再是他兒子了,父親仍一意孤行……事情鬧了足足兩年,卻以大家都沒想到的結局落幕……舅舅找的律師替母親打贏了官司,如果父親堅持離婚,將要付出大半的財產做為代價,父親大概是認為划不來,暫時打消了決定……後來,他那段婚外情也不了了之,只是陸續還有新戀情……"

    維貞可以從明哲臉上那抹不知該哭、還是笑,卻又像是嘲諷、挖苦的表情,看出他對他父親的作為有多麼不齒,卻礙於人子的身份不便譴責,他的悲痛、無奈和無助,全都寫在臉上。

    "令堂呢?"她忍不住關心。

    "我母親……"他吸了吸鼻子,唇角街起一抹苦樂參半的笑弧,"崩潰以後,她一直住在療養院,直到兩年前才痊癒。她病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父親協議離婚,展開新生活。半年前,她再婚了,嫁給她的心理醫生,到現在都遇得很快樂。"

    "那你呢?這十一年來,你過得快樂嗎?為什麼沒想過要回來……找晶晶呢?"

    明哲沒有立即回答,一股酸酸熱熱的情緒自胸臆間彌漫上眼睫,堵住了喉頭,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腦中的情緒更是混亂、縹緲,一時之間,整理不清。

    "何……"維貞頓了一下,聲音刻意低柔,"不介意我直接喚你名字吧,明哲。那段日子你一定不好過,是不是?"

    他眨去眼中的濕熟,注視她,聲音輕輕落下,"說不好過……太輕描淡寫了。那陣子我跟大姊簡直活在地獄裏。大姊是最早發現爸爸有外遇的人,跟我母親通風報信,看到母親崩潰,她自責頗深,自己都必須去看心理醫生了,照顧母親的責任便落在我頭上。在這種情況下,尚未成年的我有可能放開這些責任,回去找晶晶嗎?何況那陣子……我既要適應美國的生活,還要照顧母親,心裏真的很苦,那種壓力下,別說想到晶晶了,我連自己都沒法想……男女之情對當時的我太奢侈了,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應付生活壓力,咬緊牙關,走一步算一步……"

    "那你這次回來……"

    "我沒辦法騙你說,決定回來是為了晶晶。"他誠實地回答,"也無法昧著良心告訴你,這些年來我時時刻刻想著晶晶。生活太苦了,來自父母的壓力,來自課業的壓力,來自我想擺脫必須仰靠父親的金錢過日子的壓力,壓榨了我對晶晶的思念。我只能一直向前街,直到我擺脫這些壓力──直到母親康復,直到父母離了婚,直到我有賺錢養活自己的能力,直到母親和姊姊不需要我,能活得自在快樂,我才有辦法想到自己。然後,爺爺說他希望我回來──這些年來,若沒有爺爺和舅舅支持我們母子三人,我們早就遭父親拋棄,我豈能辜負他的期望!他年紀大了,想要長孫能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所以我申請回來……"

    "也就是說,你這次回來,不是為了晶晶。"

    "晶晶的確不是促使我回臺灣的原因。"

    "那你如何確定,你還愛著她,甚至說,不懷疑自己愛著她,從以前到現在、以後,都可以確認這點?"維貞探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明哲思索了一會兒,吟哦似地回答:"曾看過一首詩,大概是這麼說的:雖然你我的情感,曾經長久地失蹤,但是它沒有死,幾片新鮮的葉子,仍舊悄悄活在禁錮的夾縫裏。"

    "這是一位大陸詩人寫的,我也看過。"維貞隨即心領神會。

    "嗯。"他不置可否,"我對晶晶的思念和情感,差不多就是這首詩說的意思。囿於我家裏的事,暫時封存在我心底,就像睡美人被施了魔法,暫時的沉睡了,只要命定的王子前來吻她,就會醒過來。我回臺灣後,去看過我乾媽,當乾媽提起晶晶曾去看過她,詢問我在美國的聯絡方式,那一瞬間,心裏封存的對晶晶的愛就像被王子吻醒的公主醒了過來。可茫茫人海,晶晶的舊居不知什麼時候被拆掉,替代的一棟棟公寓,我的相思無處落實。沒想到幾天以後,會在PUB遇見不省人事的晶晶,所有的感覺才完全蘇醒。我確定自己還愛著她、渴望她,晶晶卻連認出我都不能……"

    流動在他臉上的情緒包含著深刻的悲痛和委屈,看得維貞欷籲不已。

    "你們畢竟分開了十一年,別說形貌上有所改變了,就算沒有……"她頓了一下,"在晶晶刻意不去想你的情況下,難免一時間認不出來,但這不表示她忘了你。"

    明哲沈默地咀嚼著她的話,對這點,他並沒有疑慮,如果不是同事們先認出晶晶,叫出她的名字,他也可能在那麼倉卒的一瞥下,錯過了她。

    "我明白。"他苦笑。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他苦惱地搖著頭,"她根本不給我機會。我不明了她為何那麼固執,不願敞開心……"

    "或許是因為她被傷得太重,對你失去了信任……同時明白自己對你是沒有免疫力的。只要一對你鬆懈心防,便要淪入萬劫不復。"維貞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情訴說,目光深情地投向身邊的德雷,後者緊緊握住她的手。"可是晶晶忽略了一件事,當愛來時,沒有人擋得住,它是求不來,也趕不走……你逃不了,也躲不掉。她其實早在不知不覺中,再度敞開心接受你了……"

    "你是說……"狂喜潮水般地朝明哲淹漫過來,使得他的聲音都顫抖了。

    "如果不是心裏還有你,又怎會老把你掛在嘴邊?"維貞提醒他,"當她提到你第一次送來的一百朵粉紅色的玫瑰時,表情雖然咬牙切齒,卻掩飾不了眉睫裏飛揚的情緒。當她提到如何賤賣玫瑰,讓你成為笑柄,嘴巴說得得意,眼神卻洩漏出一絲不忍。還有,你後來的改弦易轍,以親自包裝的玫瑰花束和插好的花送給她,儘管嘴巴裏嘟嘟嚷嚷地埋怨你多此一舉,心裏不知有多開心。"

    "她真的……"明哲激動得難以言語。

    "送花給她,不是為了打動她嗎?"維貞對他的驚喜交加感到有趣。

    "我是這樣想過,但晶晶一開始就澆了我一盆冷水,把我送的花拿去賤賣。我以為她是無動於衷的,沒想到她……"

    "只是嘴巴硬而已。"維貞歎出感慨,美眸滴溜溜的轉動一圈。"不過晶晶始終不明白,你最初怎會想到要送她一百朵玫瑰花,不是九十九朵,也不是一百零一朵。"

    "一百朵是整數,比較好算,不是嗎?"明哲回答得理所當然。

    維貞萬萬想不到是這個答案,不由得啞然。

    一旁的德雷也笑了起來,"真有你的!我們還以為是什麼十全十美、百年好合之類的。"

    "我倒沒想那麼多。只是因為晶晶提過我們分開了十一年,差不多是四千個日子。我就在想,如果我沒有出國,每天送她一朵玫瑰,到現在也有四千朵了。至少這是我欠她的,所以……如果送四千朵玫瑰還不能打動她……我就不再煩她了……"明哲的聲音越說越低,流露出一抹令人心痛的懊喪,客廳裏的氣氛也跟著低落。

    維貞連忙以輕快的語調轉換氣氛,"後來你怎會改成自己包裝花束送給她,而且不再是每次一百朵了呢?"

    "我本來以為四十個星期,將近十個月的時間,或許能打動晶晶。可一位老同學說,女人會把男人送她的一百朵玫瑰賤賣給同事,表示她對這名男子的追求不感興趣。我一聽,僅剩的樂觀和信心全沒了。算一算都送了五百朵玫瑰,依照原先的想法,我只剩送三千五百朵玫瑰的時間來打動晶晶,那等於是三十五個星期,對失去信心的我而言,太短促了。為了爭取更多時間,只好減掉玫瑰數量,可那麼做又會讓晶晶覺得我沒誠意,才想到可以自己包裝花束來彌補。"

    "我明白了。"維貞眼中閃過一抹恍然大悟,"你是擔心晶晶永遠部不肯接受你,才給了自己一個期限。現在又後悔了,才會減掉玫瑰的數量,刻意延長這個期限,是吧?"

    "沒錯。"他眼中有抹被人瞭解的感動,"可是這麼做還不夠,我不能指望光送花就能打動晶晶,我需要別的援助。"

    "所以你來找我。"

    "我知道你們從國中時就是好朋友,這幾年你一直陪著她,一定知道晶晶不肯接受我的原因。我很肯定她心裏還有我。"

    "我不曉得該不該跟你說……"維貞猶豫著。

    "你剛才提到……有我不知情的事,是什麼事?"明哲不放棄地追問。

    維貞沉吟著,"你乾媽有沒有告訴你,晶晶為何去找她要你的電話位址?"

    "乾媽知道?"明哲驚訝地搖著頭,"她沒講。不過以晶晶的個性,不是到了絕望開頭,不太可能去找乾媽。"

    他詢問地看向維貞,像是確定她定然明白其中的緣由。後者沒有逃避地點了下頭,眼神因那一暫態的回憶閃過,顯得沉重而悲傷。

    "你說得沒錯,晶晶是在絕望的心情下,去找你乾媽。"

    "為什麼絕望?是因為她外婆過世,所以她孤苦無依……"

    "梁婆婆過世,的確帶給晶晶很大的打擊,可還不到孤苦無依。梁阿姨那時已決定要把晶晶帶到臺北一起生活。她最大的打擊是來自於你,她以為你始亂終棄,連告別都不願意便去了美國。"

    "不!我沒有……"他惶恐地搖頭。

    "可是晶晶不知道。"維貞沉痛地說,"處理好梁婆婆的喪事後,我第一次陪晶晶去你家找你,你不在,你媽說你們要移民了……"

    "晶晶有跟我提過。她在街上看到我陪著王音音……"

    "她有沒有說,後來我們又去找了你一次?"維貞打斷他。

    "她也說了。當年我離開時,有留一封信在王媽媽那裏,請她轉交。可是晶晶並沒有遇到王媽媽,而是……"

    "我們遇到的是王音音,她並沒有告訴我們有那封信。"

    "我也不知道音音為何沒跟晶晶說……"

    維貞心裏有數。雖然已經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她隱約記得當時王音音的態度,是帶著幾分敵意的。明哲或許鈍得看不出來王音音的少女心事,她跟晶晶可明白。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晶晶有沒有跟你提過,當時為什麼會去找你?"

    "晶晶沒說,她只提到她撥了電話去美國,可是我沒接到……"

    "是令堂接的。"

    "我媽?她從來沒提……"

    "令堂的態度很差……用很難聽的話指責晶晶,要她認清自己的身份,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烏鴉變鳳凰,要她死心,你們是不可能為了她肚……"

    "別說了!"突然的一聲大喝從客廳入口傳來,明哲將目光看去,見晶晶那張向來堅強的小臉淌滿淚水,全身激動地顫抖著。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肯告訴他嗎?"維貞起身走向她,眼中溢滿疼惜。

    "告訴他……又沒法子改變什麼……"晶晶哽咽道。

    "可是他有權知道呀!"維貞一伸手,便將比她高半個頭的晶晶拉了過來,後者立刻像孩子般倒進她慈母一樣溫柔的胸懷裏嗚咽。

    "錢伯上來通報你來訪時,晶晶也在樓上的起居室。維貞詢問過她是否願意見你,她不肯,我便陪維貞下來會你。沒想到她會偷偷跟來。"

    德雷悄聲告訴明哲,聽得他一顆心忽上忽下,忽悲又忽喜,似在水裏沉、火裏去,又像喝了蜂蜜酒般甜鬱醉人,複雜極了。

    "晶晶……"他的呼喚像從心肺裏掏出,充滿濃烈的情意。

    晶晶卻聽得心酸,淚水氾濫得更兇猛了。

    維貞見她顧著哭,只好道:"我要告訴他了。"

    "不,不……"她搖著頭,表情脆弱。

    維貞心一橫,決定說了:"晶晶懷過你的孩子!"

    "孩子?!"這突來的答案令明哲措手不及。

    "不不……"晶晶悲痛的搖頭想要否認,在維貞懷裏掙扎了起來,德雷怕愛人有所損傷,連忙過來幫忙穩住晶晶。

    "晶晶本來要生下孩子,但或許是孩子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會為母親帶來麻煩,在懷孕三個月後就胎死腹中了。這才是她無法原諒你的原因……你的突然離去,逼得她只能獨自承受這些,加上你母親的惡意嘲弄和污蔑,都對晶晶造成極大的傷害。十一年了,那些舊傷雖然結疤了,裏頭其實還化著膿……"

    "我不知道……"明哲悔疚不已,從不曉得自己曾帶給晶晶這麼大的傷害,注視著晶晶悲痛欲絕的模樣,他有種殺死自己的街動。"對不起……我真恨什麼都不知情。晶晶,對不起……我不曉得自己這樣傷害過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他緊握著拳頭,嗓音幾乎要啞了,隔了許久才能從燒痛的喉頭裏,擠出發自靈魂深處的呐喊,"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晶晶全身一僵,腦海裏儘是他最後的呐喊,她緩緩抬起頭,轉向他,隔著濕熟的霧氣看見那張淚如雨下的男性臉孔,從來沒看過一個男人哭得這樣傷心、沒有形象,還能看起來那麼帥,讓她想街過去抱住他,安慰他,吻乾他臉上的淚。

    這抹奇異的想法,令她在心驚之餘,發現心房裏洶湧的不再是冰冷的怨恨,而是溫柔的漣漪,她不由得深深看進他眼裏,淚光裏藏著的真心熾熱得彷佛隨時都要燒起來,那是他不悔的承諾。

    "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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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 09:45: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在維貞的勸說下,晶晶半推半就的接受明哲的邀約,走出楊家大門。

    陽光在沈默的兩人之間閃爍,晶晶不曉得明哲要帶她到哪里,直到迎曦門巍峨的建築進入視線,一抹領悟從眼中飛濺出來,某種燙熱的情緒在方寸間洶湧,目光情不自禁地轉向他。

    明哲也正朝她看來,晶晶被逮個正著,粉白的頰膚燙熟起來。

    "記得這裏嗎?我們約會的老地方。"明哲深情款款地凝視她,濃濁的嗓音充滿回憶,"雖然跟以前不太一樣,可還是東門沒錯。有別於我們脫去了年少時的青澀,迎曦門則是從傳統走出來,經過規畫後,脫胎換骨成為一個結合傳統與現代科技的市民廣場,被稱為'新竹之心'。它是新竹文化的象徵地標,也是多少新竹人最甜美、難忘的回憶……我剛回來時,連續好幾天站在這裏……想著你,想著如果有天能牽著你的手,像以前一樣……散步,該有多好?"

    他詢問地朝她伸出手,晶晶怔忡了幾秒鐘,彷佛受到催眠般地把手遞去,隨即感覺到明哲手上傳來的顫動,她狐疑地看向他,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激動,心房跟著一緊。

    "我們走。"壓抑下喉頭的哽咽,明哲挽著晶晶過馬路,來到新竹之心。

    當他們走到透明材質架成的人行步道──走在下層人行道的人,一抬頭便可看到上層的行人,他突然拉著晶晶停下來,一把抱起她。

    "你幹嘛?"她驚呼地扶住他的肩,以免重心不穩地跌下來。

    "你穿洋裝。"他嚴肅地宣稱。

    "我穿洋裝?"晶晶困惑地重複,低頭檢視自己的一身裝束。

    她是穿著洋裝沒錯,想到這裏,雙頰再度燎燒起來。

    聽了明哲那番掏心挖肺的表白,她哭得唏哩嘩啦,維貞陪著她回房清洗一臉的狼藉,勸她與明哲談開。她邊聽邊打開衣櫃,等她發現自己換上洋裝,梳好頭髮,已經煥然一新地下樓,隨著明哲走出楊家了。

    天呀,她是怎麼了?

    不是固執的不肯接受他嗎?為什麼……

    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洩漏出答案。

    如果不是還愛著他,如果不是還渴望著他,怎會隨他出來?

    心裏那塊年深月久的浮冰,在聽完他這幾年來的遭遇,承受的壓力,隨著一股源源不絕湧出的暖熱情緒快速融解,過往的慘痛回憶在那刻全都不重要了,只剩下對他的深深憐惜。

    他承受的苦,不比她少呀!

    至少她還有維貞姑侄和母親的關愛,明哲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外遇不斷的父親,得憂鬱症的母親,以及接踵而至的學業和事業的壓力,沒有人可以分擔心事,他比她苦百倍、千倍!

    比較起來,她過得太幸福了。

    可是他對生命沒有任何怨慰,對她這些日子來的拒絕也沒有一絲怨恨,仍癡心地等待她回心轉意,堅持用四千朵玫瑰等待她,這份癡心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都求不得的。她卻……

    想到這裏,晶晶不由得汗涔涔了起來。

    她還要固執到什麼時候?等到四千朵玫瑰全送完,等到明哲心灰意冷離她而去,再來懊悔嗎?

    不,她抓緊手下厚實的肩膀,像在汪洋中抓住救命的浮木一樣緊。

    "到了。"明哲含帶笑意的聲音在耳際迴響,晶晶猛然回過神,發覺他已經抱著她走到步道的一端。

    "你不用害怕,我們已經過了。"他的聲音輕輕的,眼中蕩漾著款款情意。

    晶晶眼眶灼熱著,一種深刻的感動在心裏蕩開,彷佛他話裏的"過了",不僅是通過步道,還包括兩人分開了十一年的隔閡,這段日子他的努力挽回她,她的固執拒絕,這些艱辛、風雨,全都過了。

    沒等到她的回答,只有她沈默的瞅視,明哲的心情有些慌亂,呼吸和心跳卻莫名地急促,男性的感官也跟著活躍。

    懷裏的人兒有著柔軟的身段,帶著清新葡萄香息的體味隨著呼吸進入他鼻腔,一雙氤氳著煙霧的眼眸閃爍著某種情意,形成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女性魅力撩撥著他體內的男性需要。

    太久了。

    身與身總是如寬闊的河堤兩岸遙遙相對、看不到對方,心與心卻暗系彼此,不肯承認。但這一刻,他們的身體靠得那麼近,心靈也在觸手可及之處,所有的嫌隙和距離彷佛不存在了。

    像是為了證明這點,他緩緩將她放下,但雙手仍環在她纖細的腰上,任那窈窕的身體抵住他男性的身體,感覺體內的欲望逐漸攀升。

    "我擔心……"他沙啞的呢喃,目光如火地瞥了一眼她的裙擺,繼續解釋,"你的裙底風光會被人看見,才抱你走過。不會怪我這樣獨斷獨行吧?"

    下頭的人行道有沒有人經過,晶晶不知道,但她看見了明哲眼中濃烈的獨佔欲,與充滿欲望的光芒,不由得身心一陣酥茫,扶在他肩上的手緩緩抬起,撫向他的臉。

    再沒有比這個動作更強烈的暗示了,明哲逸出一聲呻吟,低下唇捕捉住她調皮的指頭,親吻她柔白的掌心,然後……不知是誰先採取的主動,兩雙饑渴已久的唇瓣疊在一塊,像沙漠的旅人渴望一滴甘泉般的深深的汲取著對方的津液,沉醉不能醒,周遭的一切都淡化成風景,他們吻得那麼激狂,那樣的不顧一切,好似要把十一年來錯過的熱吻都一次補足似的。

    許久,在體內急迫需要著氧氣的情況下,他們不情願的分開,氣喘吁吁的凝視著對方,但仍緊緊的擁抱著彼此,不願放開。

    "我愛你,晶晶。再給我一次機會。"他喘息著說,眼光溫柔而狂野,有著不容人拒絕的執拗和深情。

    "我能拒絕嗎?"她呢喃道,傾身過去,熱烈地含住他的唇,直到再次的喘不過氣來才放開,瞅著他,呐喊道:"知道自己有多可惡嗎?"

    "可惡?"體內仍殘存著熱吻的影響力,一時間,明哲無法體會她造句話的深意。

    "拜你之賜,我成為公司的名人了!"晶晶的聲音雖是氣惱的,眼神和嘴角的笑窩卻隱隱帶著喜悅。

    "名人?"

    "都是你送的那些花害的,現在總公司沒人不認識我了!同事每次看到我,女的就用一種'我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瞪我,同辦公室裏的尤大姊、晏青,更時時提醒我,別太固執,等到你心灰意冷,看破愛別人時,我就悔恨不及了!男的則開玩笑問我,還有沒有五元一枝的玫瑰可以買!更糗的是,有次遇到總經理,他意味深長的對我說:'年輕人別太倔強。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世間像何副理那樣優秀的癡情男人不多了,要懂得把握。'"說到這裏,她氣憤的掐了他手臂一下,明哲不敢呼痛,只能無辜地眨著眼。

    "什麼嘛!為什麼全天下的人都為你說話,認為我是在拿喬,你送我花,我就一定要理你嗎?"

    "我……"明哲苦不敢言。怎麼剛才還熱情地吻著他的女人,這會兒翻臉比翻書還快地指責他?

    "你說自己可不可惡?"

    "可惡,可是晶晶……"他著急地想為自己辯解。

    "幹嘛?"她凶巴巴的問。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可憐兮兮地問。

    晶晶呼吸一窒,千百種思緒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她無法違背自己的心說不願意,更害怕一旦拒絕,會真的失去明哲,但要她就這麼承認,面子上又有些掛不住,一時之間,在那裏不上不下地尷尬著。

    "我真的愛你,不要拒絕我好嗎?"他捧住她垂低的臉,深情的注視著她,低啞的語氣伴隨著灼熱的呼吸撲向她,晶晶感到頭暈目眩了起來。

    "我……"她口齒不清地頓了頓,一貫強硬的拒絕,此刻暫時軟折成──"交往看看是可以,但你別以……"

    話還沒說完,卻悉數吞沒在他倏然俯下的嘴巴裏。

    就像溪水急著流向海洋,始終活在她心中的情意熱烈地奔向明哲;宛如浪潮渴望重回土地,明哲以海嘯般的熱情吻著晶晶。

    再沒有嫌隙,再沒有顧忌,他們終於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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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法國阿爾薩斯省的尚家堡,今晚正在舉辦一場婚宴,晶晶有幸成為主人夫婦力邀的貴賓之一。

    唯一的遺憾就是,明哲無法隨她成行,看著滿室的衣香鬢影,儷影雙雙,晶晶心中縈繞著強烈的孤寂。

    "美人兒,我們又見面了。"

    充滿磁性的愉快嗓音聽起來有些熟悉,晶晶轉向說話的男人,看進一對璀璨如寶石般的綠眸裏。

    "你……"她困惑地眨著眼。

    好帥的男人!

    她在哪里見過?

    "你忘了嗎?德雷和維貞重逢那晚,我們在PUB見過呀!"

    "啊!"晶晶恍然大悟,語氣充滿指控,"是你!"

    "就是我。"他朝她行了個十足的紳士禮,戲謔地道:"在下泰勒?卓古拉,給晶晶小姐見禮了。"

    "泰勒?卓古拉?聽起來好像吸血鬼的名字。"她咕噥道。

    "小姐這麼說太傷我心了!"他捂住胸口,一副心要碎了的模樣,無辜地眨著眼問:"我像吸血鬼嗎?"

    "像,像極了!"挽著春天走來的志燁狠狠地道。"專門搶人家美酒喝的吸血鬼!"

    "呵呵……"春天掩著嘴咯咯嬌笑,"晶晶,你別聽志燁的,他心理不平衡。"

    "我哪有……"

    "走啦,陪我跳舞!"春天拉著老公走進舞池,不讓他找泰勒麻煩。

    樂隊正演奏著一曲曲膾炙人口的情歌,晶晶沒留心去聽,反正她對歐美的歌曲又不熟,聽了也等於白聽,目光仍專注地瞅著笑容燦爛的泰勒?卓古拉。

    "那晚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詢問。

    從德雷那裏知道,那晚跟他一起上PUB的還有淩志燁和眼前這位泰勒?卓古拉。

    志燁在臺灣時,晶晶已經結識了,也詢問過那晚的情形。

    "我端酒回來時,德雷帶著維貞跑得不見人影,現場只剩下你跟泰勒。我看你神情恍惚,泰勒說你喝醉酒了,提議送你回家。後來遇到那個何明哲,泰勒就把你交給他……怎麼了?難道那個何明哲對你做出了不可原諒的事?我就知道泰勒那傢伙不可靠!"說到後來,志燁握起拳頭,眼睛冒著凶光,一副隨時要為她出頭的模樣。

    她只得趕緊安撫地解釋,明哲沒非禮她。

    "算那小子識相,不然我一定拆了泰勒的骨頭!"

    哇咧,就算明哲對她怎麼樣,要拆的也是明哲的骨頭,怎會是這位泰勒?卓古拉的呢?

    看到剛才的情形,晶晶可以肯定的說,淩志燁與泰勒?卓古拉很不對盤。

    "那晚……"泰勒沉吟了一下,眼中笑意不減,"就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她斬釘截鐵的說。

    "如果你沒喝醉,難道是我會催眠術,把你催眠了嗎?"

    她認真思索這個可能。

    "還是我真是個吸血鬼,以法術迷昏了你?"他半開玩笑的繼續道。

    晶晶狐疑地瞅著從他豔紅的朱唇露出的森森白牙,呼吸一窒!

    "你聽!這是EndlessLove!我最喜歡的一首歌呢。"他歡喜地眨眼道,朝她伸出修長的古銅色手掌邀請,"我有榮幸與你共舞嗎?"

    那似曾相識的旋律令晶晶有些恍神,等她稍稍回神,人已被泰勒帶進了舞池。

    "……you will alway sbemyend lesslove……Two heartstwohearts……"

    醇酒似的嗓音在晶晶耳畔淺唱低吟,也將她的回憶帶到某個特定時間──她與明哲共度的聖誕夜晚,他送她的那只音樂盒相框,播放的正是這首曲子的旋律。

    "你唱什麼?"她呢喃的問,神魂隨著歌曲旋轉。

    "嘿,這首End less love可是Lione Richie和Diana Ross合作的情歌呢!銷售量招過四百萬張,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泰勒的語氣充滿揶揄。

    晶晶臉一熟,嬌嗔道:"誰說我一定得知道的?我不知道不行嗎?"

    泰勒連忙聳肩,以示他不敢那麼想。

    "你要底要不要告訴我,這首歌詞在講什麼?"

    "我說,我說……"泰勒拗不過她,只好當場譯起Endlesslove中文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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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降落在中正機場,晶晶取好行李後,從海關出來,出境大廳裏擠滿等待接機的人潮,晶晶一下子就看到明哲高大的身影,眼眶潮熱。

    "明哲!"分開了十天,像隔了一年那麼長,她投進他寬大深情的胸懷,聞嗅著他的體息,磨蹭著捨不得離開。

    "怎麼了?"女友突然變得這麼熱情,讓明哲有些受寵若驚。

    "人家想你不行嗎?"她擲給他一個又嬌又媚的白眼。

    明哲被迷得暈陶陶。

    "走,我們快點回家,我有帶禮物給你喔。"她挽著他手臂道。

    "什麼禮物?"

    她沒回答,嘴角噙著抹神秘的笑意。

    除了德雷和維貞送的尚家堡酒窖所藏的精釀外,還有LionelRichie和DianaRoss的EndlessLove專輯。

    然後,她要找出藏了十一年的相框音樂盒擺上,把他們斷續的過往連接到現在,重溫那個聖誕夜的甜蜜。

    "我愛你。"她大膽地抱住他,送上熱烈的香吻,心裏哼唱著:吾愛,我無盡的愛。

    在那個聖誕夜,他對她許下永遠相愛的誓約,給了她愛的結晶。雖然失去了,但她相信孩子有靈,必然會回來。當他們重新相愛,再次毫無保留的付出彼此,愛情的結晶就會回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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