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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情人黑手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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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3: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岳盈 - 情人黑手妹

倒楣!倒楣!倒楣!   
眼看約會時間將至車子還卡在水溝中   
都怪他邊開車邊想著自已的寂寞才會遭橫禍  
帥哥落難幸虧有美女搭救終得以脫困   
這麼嬌俏的女郎會是修車廠經理真是不簡單   
修車、經營、管理,樣樣一把罩  
初次見面他就被迷得暈頭轉向   
非常慶倖自已三十多歲還保持未婚的身分   
他正盤算著要和「黑手妹」共譜甜蜜的戀曲  
竟發現她已是「有夫之婦」還帶了個拖油瓶   
那副願意和他交往的態度   教他陷入天人交戰中  
好不容易動心的他   真要和另一個男人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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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左前方間進視線裏的大黃狗,將宋奕麒分散的心神整個捉回。

    來不及踩煞車了,他直覺地用力扭轉方向盤。

    或許是扭轉過大,他所駕駛的CEFIRO沖向路肩,急速閃避時輪胎與地面磨擦發出的尖銳聲音混雜著引擎空轉聲仍在耳腔裏震盪,他驚魂未定的在駕駛座上喘息,眼角餘光還瞄到那只闖禍的大黃狗驚慌地竄進草叢。

    等到心跳和呼吸恢復正常,奕麒再次發動引擎,不敢置信自己竟有這麼倒楣,但車子就是動彈不了。

    看了一眼手錶,六點二十分,距離高中同學會的約定時間只差十分鐘。他推門下車,任晚風吹得他身上的襯衫邋邋作響,不遠處的路燈照出道路上的荒涼。

    這條道路只有兩線道,車如流水的盛況在假日時算是常見的,這會兒卻反常得緊。前無去車,後無來車,只有道路兩旁的野草在晚風裏輕搖。在奕麒俯身查看卡在水溝裏的右前輪時,好幾輛汽車接連呼嘯而過。

    他嘲弄的揚起嘴巴,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要是剛才他閃避狗兒時,路上也像這般熱鬧,就不會只是右前輪被卡在水溝裏這等小事了。

    這麼安慰自己,並沒有讓他眉間的緊蹙略略放鬆,奕麒思考著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小事”。

    他是可以打電話叫道路救援來,但考慮到約會要遲到了,這時候也攔不到計程車載他去赴約,他決定自力救濟。

    應該不難才對。

    雖然沒有經驗,奕麒仍認為只要有千斤頂抬高右前輪,再用力將輪子推離水溝,即可解決。

    他從行李箱拿出工具,把千斤頂架好,操作間只聽到“卡”的像是某種物事斷裂的聲音,便知不妙。緊接著車身朝右傾斜,右前輪非但沒有被抬高,反而陷得更深,他的心情更往下沉。顯然自己犯了某種致命的錯誤,以至於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瞪視著像張血盆大口咬著他車輪不放的水溝,奕麒納悶自己是如何陷在這種境況的。

    他不是一向認為專業的事該交給專家處理嗎?瞧他一時的逞能,為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隔行如隔山,他一個錯誤的抉擇,反讓事情更加惡化。但不管如何自責,事情仍不會自行好轉,奕麒氣餒的靠在車身上,無言仰視暗沉的天空。

    他不是那種怨天尤人型的人,但此刻的心情有種說不出來的煩悶。尤其是看到一輛輛由前方呼嘯來去的汽車,沒一輛稍減速度、停下來關心他的窘況,胸臆間便盈滿一種被世人拋棄的孤寂感。

    倒楣。

    他腦中閃現著這兩字。

    臺北市的地下水道工程做得相當不錯,大部分的溝渠都加了蓋,想找到一條沒加蓋的水溝還真難得,他卻好運的行駛在其中一條水溝沒加整的馬路上,還讓車子的輪子陷在埋頭。

    這能怪誰呀,怪馬路嗎?怪那只黃狗嗎?

    其實該怪的是他邊開車,還邊想事情,才會在狗兒竄現時驚慌失措,以至於讓自己陷在這一團亂中。

    奕麒懊惱的爬流著頭髮,在風兒亂吹下,原本整齊的頭髮已經淩亂。他向來是個按部就班,喜歡依照行程表做事的人,一旦事情沒法依照既定的行程,心緒便有種接近混亂的煩躁感。

    目前的情況便是典型的例子。

    雖然到傅家的行程是既定的,但他沒料到所花費的時間會超過他原先的估算。

    他是受妹夫傅彥豪之邀,到傅家位於陽明山區的豪宅餐敘。午餐之後,他與彥毫針對傅氏下年度幾項重大投資的可行性做初步性的討論。

    在他原先的設想裏,這次的討論約在四點前結束,他還有時間返家沖洗,換一套輕鬆點的服裝再去參加同學會,哪知傅老太爺在他們會談結束前就午睡醒來,拉著他聊個沒完,將他的計畫整個打亂。

    傅老太爺是傅彥豪的祖父,雖然年過八十,仍然精神程際,對各項商務話題十分熱中。難得商界裏最頂尖的投資顧問來到家中,他當然要把握機會,才會拉著奕麒從最近的股市大跌談到全面性的經濟不景氣,頻頻向他探

    詢意見。

    奕麒不好打斷他的興致,在那雙不因年紀大而稍減銳利的眼眸注視下,窮盡多年來累積的經驗,钜鈿靡遍的做全盤的深入分析,足足談了快兩個鐘頭,老人家才被剛睡醒的曾孫子——傅熙月轉移注意力,那時已將近六點。他當時還對將可愛的小外甥適時抱出來的妹妹伊人遞上感激的眼光,如果不是她使出這招,他還不曉得如何從傅老太爺濃厚的談興中脫身而出。在妹妹苦笑以對之後,他隨即起身告辭。

    從傅家豪富卻不失溫馨的大宅離開,體內的溫度就像夜晚的氣溫頻往下掉,他的心情冰冰涼涼。

    從前被家人捧在掌心裏的小妹伊人如今已為人妻、為人母,看她抱住熙月依偎著彥豪的滿足神情是那麼甜蜜、幸福,他這個當大哥的也該覺得欣慰。只是,在欣慰以外,似乎還有著淡微的悵惘。

    一抹苦澀自喉頭湧上,使得微彎的唇瓣也夾帶苦意。

    奕麒很清楚心中的悵惘所代表的意義,因為它存在一段時間了,尤其是在接到高中同學會的邀請函後,跟著悵恫而來的失落如大浪般的朝他打來。

    歡迎攜伴參加,闔府光臨……

    邀請函上的字句簡直像把淬毒的針射向他,難以言喻的酸楚跟著襲來,儘管深惡痛絕,奕麒卻無法否認胸臆間翻騰的感覺。

    忙碌的工作、成功的事業、家人間的溫暖親情……這些都應該將他的心填得滿滿的呀,為何他還會覺得——寂寞。

    就是這兩個字。

    仿佛在忽然之間,周遭的朋友不是成家了,就是有了良伴,唯獨他孤家寡人。

    以前弟弟及妹妹都未婚時,他還沒有這種感覺,但在妹妹伊人及弟弟奕麟相繼成婚,父母又四處旅行後,每每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僅有一室的孤寂,那種之前罕少佔據心頭的淒涼況味就這麼的滿溢出來。

    像今天,周休二日的星期六,同他一般年齡的未婚男子大都會趁著假期和女友約會去,哪像他還到妹婿家吃飯兼談公事。

    就連同學會主辦人張康佑也理所當然的以俏皮的語氣寫出邀請函上的文字,在他的認知裏,同窗好友們不是已成家,就該有女友了。畢竟他二十六歲就結婚,哪里會曉得有人竟三十好幾了連個女友都沒有呢?

    奕麒知道自己不該怪他,但還是無法阻止腹中的酸楚擴散。

    他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以前不曾這麼脆弱過,更不曾想過自己會有在獨自駕車趕赴同學會的路上墜進自憐的情緒的一刻。

    告訴別人他沒有女友,還有人不信呢。畢竟以他的條件,以他的年齡,都應該是有女友的。

    而他也從未抱持獨身的想法呀。

    在他為自己的人生排定的行程表,是三十歲結婚,怎麼都三十二歲了,他還是一個人?

    從小到大,雖然不像弟弟奕麟那樣是個萬人迷,向他表示好感的女孩子也不少。

    只是不知為何,他總是提不起勁,短暫的交往之後,最後不了了之。

    其實他的人面廣闊,認識的女性不少,也不排斥親友好意安排的相親活動,為什麼就是遇不到一個能觸動他心弦,讓他想要擁有的女人?

    找個知心人兒有那麼難嗎?

    可為何他父母、弟弟及妹妹都能擁有美好的姻緣,看他們雙雙對對依偎的身影,相視知心的眼神,就讓他忍不住又羨又妒。

    是什麼樣的機緣,讓他們能夠在億萬人中找到撥動他們心弦的另一半?進而相愛相守?那種被撥動的感覺,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他迷惘又嚮往,奈何尋尋覓覓,就是遇不上那份感覺呀!

    胸臆間的苦澀頓時沖上喉頭,化作一聲長歎。奕麒在夜風中自嘲的彎起嘴角,眼光垂下看腕間的手錶。

    這是三十歲生日時,奕麒和伊人合送他的一款芝柏錢,他還記得伊人當時是那麼說的。

    “我跟二哥買不起法拉利送你,就用這只法拉利自動計時馬錶代替吧!它有五十七石全自動雙向上鏈機芯,藍寶石水晶鏡面,玫瑰金表身,鋼帶,後底蓋還鎊刻著法拉利標記,並以七顆螺絲緊鎖,防水達三十米。大哥不是偶爾會去潛水嗎?,即使在水中也可以看時間,讓你一分一秒都不錯過,保持你從不遲到、按時執行每樣行程的名聲。

    如果她知道,即使帶了這支表,他仍然打破了從不遲到的名聲,不曉得會怎麼想呢?

    奕麒感慨著,眼光落向指著六點三十五分的表面。

    會不會遲到其實跟手中的表是否準時、名貴無關。

    人生中有太多的意外,像在路上為了閃躲一條狗會讓右前輪陷在水溝裏,一時的自作聰明,不但沒讓自己脫困,反而讓情況更糟。然後像他剛才那樣,陷在自憐的懷緒十分鐘,而不同以往般在遇到類似的情況時,會積極的思索捕救之道。

    他從未想過他會做出這種事,什麼事都不做,只是發呆!搖掉最後一絲的放縱,奕麒精准控制的理智回籠了。

    他早該打電話叫道路救援,而不是浪費時間在自憐的情緒裏。難道發呆事情就能解決嗎?

    嘴角的嘲弄弧度擴大,眼中有抹洞悉世事的滄涼,在他的認知裏,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何況他也不是嬌弱可憐的美人,還能指望有英雄騎著白馬來救援嗎?

    毅然的轉身,他打開車門坐進車內,想以手機聯絡早該呼叫的道路救援。他的態度是那麼堅決、專心,以至於沒注意到對面車道一輛剛剛駛過、又繞轉回來的白色吉普車。

    在夜色中分外鮮明的白色車子,如中古世紀騎上騎騁的白色駿馬從後方帥氣的駛來,以一個十分俐落、漂亮的動作停在CEFIRO的前方。

    奕麒手裏拿著手機,手指還搭在鍵盤上,卻沒有撥號,心神被突然闖人視線的吉普車所吸引。

    或許因為這是近二十分鐘內唯一停下來的車輛,引起了他的好奇;

    更或許是之前閃過腦中的胡思亂想——才想著不能指望有英雄騎白馬來救援,就駛來一輛與白馬有相似形象的白色吉普車,讓他不禁大受震動,甚至有些期待。

    一道輕靈的身影從被推開的車們裏下來,在車門邊遲疑了一下,隨即朝他走來。

    在路燈及他車子的前燈照明下,奕麒可從對方的身材分辨出她的女子身分。他略略閃了一下神,女子已來到車門邊,屈指輕叩車窗,奕麒降下車窗玻璃。

    她彎下身,一張帥氣中不失女子柔媚的臉龐充滿奕麒的視線,他怔忡的對上黛眉下微帶驚愕的清亮眼眸,感到頭腦微微的暈沉。

    來不及領會自己是怎麼了,又被那兩片輕啟的菱唇所吸引,如純瓷餐具擲落地面的清脆聲音一路擅進他耳中,敲擊著他耳朵深處的槌骨、砧骨和蹬骨,陣陣的回音引發了靈魂深處的海嘯,在他的血管理嗚唱不絕。

    “需不需要幫忙?”

    女子偏著頭,完全不曉得她簡單的一句話會對他產生這麼劇烈的影響,見他只是瞪著她不說話,她將濃密有致的黛眉一聳,容忍似地睨視著他,重新再啟丹唇。

    “需不需要幫忙?”

    這次的聲音增添了一抹不容人忽視的堅定,奕麒回過神,感覺著心臟急促、有力的敲擊著胸前,難以盲喻的饑渴使得喉頭緊澀。

    “我……”

    一抹暈紅熱烈如滾滾潮派自男性的頸部往臉顫擴散,女子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瞳裏多添了一抹興味,唇邊蕩開滑淺的笑窩。

    有意思!她有許久沒遇到一開口就臉紅的男生了。

    看他望著她,結巴看,神情有著說不出來的靦腆、尷尬,雖然有些無法相信一個外貌如此俊雅、穩重的男人會這麼害羞,她還是很善良的開口化解他的難堪。

    “是我太冒昧了。”她開朗的道。“我開車經過這裏時,看到你一個人倚著車身,表情苦惱。同時候我也瞄到你的車子顯然有些不對勁,就雞婆的統回採,看看是否幫得上忙。”

    她攤了攤手,不知為何,被那雙深黑的眼眸所注視,她竟感到皮膚表面下隱隱有股燥熱在竄動。她邊納悶著是否臉紅也會傳染,邊努力平撫這股怪異的感覺,等待他的回答。

    “謝……謝。”奕麒清了清喉嚨,全身仍有種飄飄然的感覺。深吸了口氣,從最初的驚豔中略略平復,儘管心臟仍跳得狂急,腦子已不再暈沉。“車子好像是拋錨了,我正準備打電話叫人來。”

    “正準備?那是還沒打羅?”她將眉毛一挑,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是還沒。”

    “介不介意我先幫你看看呢?”她露出友善的笑容,“我之前略略瞄了幾眼,顯然你的右前輪卡進水溝裏,你使用了千斤頂,卻沒把輪子頂出來。我對這種事還懂點門道,說不定不用勞動修車廠。”

    “好……”對於女子的熱心,奕麒有引進受寵若驚。

    若是平時,他不但不會接受這樣的好意,說不定還會生出懷疑。但不知為何,當那雙明媚若秋水的眼瞳朝他照來,當她唇邊泛起晨風輕鏡湖面那般柔的淺笑,他就無法拒絕她。

    “我先回車裏拿手電筒,一會兒見。”

    她轉身走回吉普車,奕麒也推門下車,眼光不由自主的追著藍色格子襯衫下,被深黑色牛仔褲緊裹住的圓翹臀部,及那雙勻稱的長腿移動。

    那充滿韻律感的動作有說不出來的挑逗,他的心跳再次失控,下腹處的男性需要讓他隨即警覺,心虛的移開眼睛,眉頭蹙緊。

    他是怎麼了?

    奕麒不明白向來端正有禮的自己怎會突然像個登徒子盯著女人的那裏看,太沒禮貌了。

    “我們來瞧瞧。”女子很快拿了手電筒回來,朝奕麒露齒一笑,還調皮的眨了一下眼睛,身形敏捷的趴倒在地,打開手電筒照著車底,仿佛這麼做是再自然不過,她一天至少要做個好幾回。

    奕麒不禁感到奇怪,有幾個女人會不賺髒的隨意趴在地上,幫名陌生男子檢機車底的狀況?但這個懷疑,很快就在視線被她圓翹的臀部所吸引時,悄悄消失。只可惜美麗的景致消失得也很快,女子很快從平底起身,手持手電筒,面對他。

    噢,前面的風景也很好。奕麒讓視線固定在那張帥氣中不失女性嫵媚的清麗臉龐”。

    她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紮著馬尾的頭頂約到他嘴巴,發額交際處有著明顯的美人尖。年輕的臉龐輪廓飽滿,下巴俊秀小巧,濃眉下大眼伶俐,搭配長而挺的鼻,紅潤誘人的嘴唇,賞心悅目得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睛。

    他的眼光不自覺地、熱烈地逗留在她微啟的芳唇,見到兩片嬌紅欲流的唇瓣微微開啟,他趕忙收斂心神。

    “顯然地,問題是出現在懸吊臂杆裝置上。”

    “懸吊臂杆裝置?”好像聽過,可奕麒不確定;只得謹慎的重複道。

    “嗯。”她看他一眼,對他語氣中的不確定感到不解。

    男生不都該很懂車子的嗎?

    “是控制車軸的一種定位裝置。”見他一副有聽沒有懂的神情,她索性放棄解釋。“總之,在你的右前輪被卡在水構裏時,你用千斤頂想把它抬高……”

    “這麼做不對嗎?”他問。

    “方法是沒錯啦,可是你的千斤頂頂錯地方,頂到了懸吊臂杆裝置最脆弱處。而且,一般來講,就算要頂,也不能直接頂,需要先墊放木板再頂,否則很容易損毀。”

    “那……”

    “我先幫你把右前輪從水溝里弄出來,我們再說好了。”她建議道。

    “怎麼弄出來?”

    “嗯……”她轉了轉眼眸,隨即有了計較。

    她將千斤頂從車下取出來,別瞧她手臂細長,力氣倒不小,將千斤頂穩穩的拿在雙手上。可奕麒當然不好意思讓她來,便伸手接過。

    “我們采進行一項物理實驗。”她咧著嘴,再次露出那抹頑童似的笑容,“你先打開行李箱。”

    雖然是一頭霧水,奕麒在那雙充滿自信的眼眸下,不由自主的依照她的意思行事。行李箱的蓋子掀開,埋頭整齊有序隊放置著一個備用車輪、工具箱。她挑眉偷瞄了奕麒一眼,心裏噴噴稱奇。

    他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最整齊有序的一個,而且還是最循規蹈矩的一個。不過,她敢打賭,行李箱裏放的緊急時所需的工具箱,他一樣也沒用過。就如他手中新得可疑的千斤頂一樣,說不定今天還是他頭一次動用千斤頂哩。

    “我們把行李箱裏的東西都集中在左側,包括你手中拿的千斤頂。”

    奕麒沒有質疑,順應她的意思做。

    “我先把作法告訴你。”在他關上行李箱後,她接著道:“等一下請你坐在左側車尾的行李箱蓋上,我要利用你的體重,及行李箱裏的東西重量,以蹺蹺板的原理讓右前輪抬高。然後我進你車裏,把車子放空檔,這時候你仍需坐在車尾上,接著我用吉普車上的鉤索鉤住轎車的前底盤,上吉普車發動引擎,借車身機動力將轎車拉出水溝。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明白。”說得這麼清楚他還不明白,不是白癡嗎?

    其實這是一種四兩撥千斤的技巧,多虧這女子機智,竟能在沒有拖吊車的情況下,及時想出這招。奕麒眼中不由得生出佩服。

    “嗯,那麼你在這理坐好,我去忙羅。”

    她朝他點點頭,走到車子前方,確定右前輪被抬高,便進他車裏,將車子放空檔,接著動作迅速的回吉普車,依照她剛才所言拿鉤索鉤住轎車的前底盤,再上吉普車發動引擎。

    果然,借著車身機動力將車子的右前輪拉出水溝。

    奕麒松了口氣,離開行李箱蓋站直身,女子也走下吉普車。

    “謝謝你。”他充滿感激的望著她道:“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你謝得太平了。”

    她臉上閃過一抹難為情的紅暈。“車輪是弄出來了,但我很確定你的懸吊臂杆裝署被之前的千斤頂頂斷。下去的路又十分陡峭,不適合我用鉤索拖車。”

    他聞言不禁愕然,“你的意思是……”

    她攤攤手,“最好是請修車廠派拖吊車來,反正懸吊臂杆裝置也得送車廠一修理。”

    奕麒頓時哭笑不得,敢情還是回到原點了。

    “請你不要生我的氣。”她雙手合掌的做出拜託的手勢,眼神誠懇得讓人捨不得責怪。

    “我沒有……”他不是那麼沒風度的男人,再怎麼說,她也費心幫他把車輪從水溝里弄出來,而她又那麼……

    可愛,誰能忍得下心怪她?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朝他擲出燦爛的笑容,迷得奕麒有些頭暈。“請再給我一分鐘的時間解釋。”

    “呃,好。”反正已經遲到了,而且,如果他肯坦白的面對心中的渴望,不可否認的,眼前的女子是比同學會要吸引他。他也不想這麼快跟她分手呀。

    “我開車經過時,真的覺得你很需要幫忙。原本我以為把車輪弄出來就沒事,但等我確定懸吊臂杆裝置出問題,我就想……反正你需要找人來拖車去修理,我何不表現一下能力,讓你信任我呢?”

    奕麒不明白的微挑起左眉,女子很快從臀後褲袋裏拿出一隻牛皮制的名片夾,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

    這是一張相當有個人風格的名片,做為背景的圖案有著鉛筆畫風格,是以修車廠的一隅做為構圖,一名嬌俏的女郎——

    一看就知道是眼前的女子,像是很專業的在檢查汽車的狀況。

    而她的職銜和名字是——大宇車輛修護廠經理陳靜儀。

    奕麒還真沒料到她會是這個頭銜,雖然她展現出采的專業能力足以教他佩服,但在根深抵固的認知裏,女性擔任修車廠經理還是讓他頗覺得不可思議。

    “大宇車輛修護廠位於大業路,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可以趕來。我們是一家老牌子、有信用的修車廠,絕不會胡亂開價。當然,如果你想找你向來仰賴的修車廠服務,我也沒話說。”

    她看得出來,他是那種按部就班,一旦習慣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改變的男人,八成是土象犀座。

    “你……”他遲疑著。

    “你趕時間對不對?”

    見他挑高眉回應,陳靜儀的笑容更加的溫婉清淺。

    “我剛才就猜到了。你顯然對汽車的構造並不熟悉,應該是只會開車不會修車——”

    “我認為那種事交給專業人員負責會比較好。”他為自己辯解。

    “當然。”靜儀連忙附和,大家如果都這麼想,修車廠的生意會更加興隆。“可你竟然拿出了鮮少使用的千斤頂,想要自己頂出車輪……”

    “使用千斤頂這種小事難不倒我。”他有些懊惱的道,奕麟曾教他如何在緊急時,使用千斤頂更換輪胎。

    “我明白。”

    靜儀可一點都不想跟他爭論。

    “我的意思是你會想自己解決,表示你顯然急著要去某個地方,所以自己動手。在這種情況下,定然沒有太多時間等待修車廠派人趕來。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願意讓大宇為你服務,我可以先送你去目的地,再回來等修車廠派的人來。”

    奕麒嘴角微揚,對她的才思敏捷及好口才佩服。

    “你想得都沒錯,我正急著去來源路的一家餐廳赴約。”

    “我可以送你去。”

    “好呀。”

    他答應得很乾脆,倒令靜儀不確定了起來,忍不住向他確認,“你願意接受我的建議,讓大宇為你服務?”

    “有何不可?”他笑望著她,為她臉上乍然進出的喜悅而微感心悸。

    “太好了!”她嬌呼一聲,邊催促他回車上將重要物件帶出來,邊拿出手機,快速接了幾個鍵。

    “阿丹,是我啦。馬上派人到泉源路這裏,還不到跟行義路交叉的地方,就是我回家的路上嘛。有輛CE-FIRO的懸吊臂杆裝置受損,需要載回廠裏修理。嗯,車主是……”

    雖然覺得他就是那個人,仍有百分之一的不確定,靜儀望向將車門鎖好的奕麒,後者會意的遞上一張名片。

    果然是!

    是在商業雜誌出現過好幾次的投資理財專家宋奕麒。

    她在敲他車窗,與他眼對眼相望時就認出來了,只是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他。

    嗅,雜誌裏是怎麼寫的?說他是財經界的金童,十五歲就透過父母操作自己名下的股票,留學回來後,成立一塚投資公司。在最不景氣的時代創造景氣奇跡,不少經他重整的公司都重獲生機,再創利潤新高。

    可這麼一位隨時經手的都是難以估料的財富的投資理財專家,怎會開國產車?

    靜儀跟一般人一樣,還以為奕麒像小說中描述的商業鉅子般,出門必以名貴的進口跑車代步,像法拉利、賓士、奧迪或BMW之類的,豈料只是一輛國產的CEEIRO。

    雖然CEFIRO也不錯,具有歐化配備,但比起那些享譽國際的名牌轎車,就好比平民跟貴族的對比。

    不過,即使是駕駛平民化的CEFIRO,他仍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尊貴氣勢。

    “喂,阿儀,喂!有人在嗎?”

    “有!”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靜儀才被聽筒裏的巨吼給嚇回神,眼角餘光瞄到一旁的奕麒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頓時紅了臉。

    她急急的側轉身,避開他看得人心慌的目光。

    “車主姓宋,總之,你快點派人過來。我先送宋先生到餐廳,等一下會回到這邊來等。嗯,就這麼說定。”

    她掛斷電話,不好意思的瞄他,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在淡藍色的襯衫上加了件深藍色的單排扣西裝,襯衫領口松垮的斜紋領帶也系整齊了,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具商場菁英的氣勢。

    他朝她一笑,似在示意什麼,靜儀很快回了神。

    “請上車。”怎麼又失神了?靜儀對自己的反常感到不解,深吸了口夜裏漸涼的空氣,爬上駕駛駛座。

    不知為何,向來讓她感到輕鬆寬敞的車廂,因他的加人而頓顯狹窄,就連空氣都稀薄了起來。

    尤其是空氣,一股男性古龍水的氣味淡不的飄蕩在聞嗅間,清爽而不嗆鼻。

    發現他的視線燒向她,靜儀頰上的熱度再次升高。她輕輕甩開腦中混亂的感覺,將注意力投注在駕駛上,踩了油門,啟動心愛的吉普車,就像名英勇的武土操縱著愛馬般,抖一抖韁繩,帶著心愛的人兒奔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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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4: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靜儀不是武士,雙手掌握的是方向盤,不是緩韁然而,她心愛的吉普車還是發揮最高效率,在她熟煉的操控下,賓士在狹窄的道路。

    她的目光專注在路面,她希望,也努力做到。但有些事不是希望、努力就能如人所願。譬如宋奕麒在環視了車廂一遍後,停留在她臉上的眼光。

    靜儀說不出來是哪里奇怪。她知道自己長得還可以,往昔也很能坦然地接受異性投往來的愛慕眼光,但物件是宋奕麒,想到他眼中的灼熱有可能是愛慕的情緒,心跳就亂了好幾拍。

    平凡的自己有可能吸引住這樣的男人嗎?

    她知道他未婚,可像他這種英俊、多金且事業有成的男子,應該有女朋友吧!會看上她嗎?

    她覺得他不是那種花心的男人,他看起來是那麼正派呀。

    “你的吉普車跟奕麟的不一樣。”他突然開日,聲音醇厚好聽,有如低音大提琴。

    靜儀任聽覺享受了那聲音幾秒鐘後,疑問的挑高一邊眉毛。

    “奕麟是我弟弟。”他微笑的說。“他有輛RANGEROVER。”

    她吹了聲口哨,“RaNGROVER號稱是吉普車的勞力士,當然跟我這輛平民化的WRANGLER不一樣。說到這點,”她停頓了一萬,斜睨向他,忍不住將懸看在心口的疑惑問出來。“你會開國產車還真是讓我驚訝,我以為像你這種菁英人士會開賓土之類的。”

    “國產車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只是……”她困難的解釋著,難道要說他有錢,所以該開比較貴的進口跑車嗎?或許他愛用國貨呢!

    靜儀轉了轉眸,客觀的道:“比起進口跑車,CEFIRO比較實在、平民化。而一般人的印象,你們這種商場上的大老闆會更講門面,通常會選擇進口跑車。”

    奕麒發現他不喜歡她用“你們”來區分兩人,不悅的抿緊唇道:“我不是大老闆。”

    聽出他的語氣有些不高興,靜儀驚訝的瞄他。

    “我本來就不是。”他強調看,“我是跟朋友合資經營了一家公司,但不是大老闆。”

    “可是……如果商業雜誌沒有胡亂報導,不管你是不是大老闆,貴公司的營業額可不輸大企業,你個人的年收入也有上億元之譜……”

    “原來你認識我。”他意味深長的望著他。

    “誰教你那麼有名,還被商業雜誌報導成臺灣最具身價的什麼十大黃金單身漢之類的。”

    “哦……”他拉長聲音。

    “你別胡思亂想喔,我可沒有……”她鼓起頰,心慌得厲害,弄不懂自己想辯解什麼。“反正,因為雜誌上的照片很大,你這人長相又不是很普通,我會認出你來是很正常的嘛。咦……怎會扯到這裏來?”

    “你說我是大老闆,應該開進口轎車……”他提醒她,深黑的眼眸裏泛露著某種異彩。她剛才的話是表示她認為他今她印象深刻嗎?

    “對喔。”她瞄他,看他有什麼反應。

    奕麒臉上帶著淺笑,好脾氣的說:“CEFIRO是朋友送我的。我之前是開BMW,那也是他送的。”

    “女的?”

    “為什麼這麼想?”他頓感啼笑皆非。

    “我也不知道。”她心虛的伸了伸舌不曉得自己在亂想什麼。

    奕麒被她俏皮的模樣逗得笑彎唇,幽默的回答:“很抱歉得讓你失望了,對方是個男性,而且是家父的老朋友。他是做汽車買賣,我剛回國時,提供他一些建議,這些建議剛好幫助他的公司度過財務危機,於是他就酬謝了我一輛BMW。今年,我又幫他公司做了些調整,他建議我將那輛開了五年的BMW換掉,給了我這輛CE-FIR09說是它的E-MOBILE行動資訊系統讓我在車上也可以辦公。不過說真的,我還沒練成可以邊開車、邊辦公的功力。”

    靜儀聞言,嬌笑出聲,車廂裏原有的緊張都在他的巧言妙語下一掃而空。

    見她被他逗笑,奕麒接著又道:“其實我跟朋友合夥

    的公司資本額並不大,我們的主要資產是員工的頭腦。”

    “員工的頭腦?”

    “沒錯,我們賣的其實是腦力。當人們針對各項投資、及其公司的經營困難向我們提出徵詢,請求協助,我們會派出適當的團隊深入瞭解,解決他們的問題。你說我是大老闆,我覺得自己比較像是一家醫院的院長。只是本院醫療的對象多是企業體,診療的專案針對財經方面。就像你是看汽車毛病的醫生,貴車廠是家治療車子病症的醫院一樣。”這倒是個有趣的說法,靜儀從來沒聽人這麼說過,宋奕麒果然不簡單。

    “你雖然說得這麼容易,可我畢竟念過企管,我知道那其實是非常的專精。”

    看出她眼中的佩服,奕麒倒有些不好意思。“車輛的修理、養護也很專精呀。”

    “會嗎?”對於從小摸到大的技術,靜儀倒不覺得會比財經問題難搞。

    “對我而言,懸吊臂杆裝置比任何財經問題的分析都要雜難懂。”

    他歎息般的語氣、若有深意的眼光,在震動她的心魂,靜儀對眼前男子的愛慕又深刻了幾分。

    先前對他的佩服多是出自對他財經能力的肯定,隨著兩人的談話,她發現這位眾人眼中的財經界金童,不只有顆可媲美電腦精准的頭腦,他的心胸溫柔寬民個性幽默開朗,不會因為自己有所專精,就恃才做物,看不起別人減相反的,他還會調侃自己,用最簡單的話來為人釋疑。

    而他深深注視著她的眼神,更有種無形的力量撩動她的心弦,引她意惹情牽。

    若不是她已經把車停下來,在他溫柔得讓人心慌的眼光注視下;在兩人近得可聞見彼此的喘息聲的距離;在她深深著迷的將他臉上的每根線條都清清楚楚地看進心理,那張泛出小麥色健康色澤的臉龐,修長明朗的濃眉下深炯閃亮的眼瞳,以及那因莫名緊張而抿起的漂亮嘴巴,組合起來的男性魅力足以讓她神魂顛倒,忘記自己正在開車了。

    幸好,她已經把車停下來,而且車子就停在餐廳門口。

    這個意念一進入腦中,靜儀閃電般的回過神,發現兩張臉竟靠得如此接近。

    火焰瞬間席捲全臉,靜儀猛的往後撒,宋奕麒的俊臉也是漲紅的,車廂裏的氣氛一時顯得尷尬。

    靜儀清了清喉嚨,企圖沖淡兩人間的不自在。

    “到了。”她垂下秀麗如彎月的長睫毛,低聲道。

    “這麼快?”奕麒低啞的聲音彌漫著濃厚的惆悵意味,靜儀訝異的抬起眼睛看他,兩片豐潤鮮紅的櫻唇不禁揚起一抹清淺的弧度。

    “距離本來就不遠嘛。”她說。

    “那……”不想跟她道別,佔據奕麒心房的意念是如此強烈。

    然而,他只能瞪視著她明媚的笑靨,藉著眼神傳遞心中的想法,向來能侃侃分析財經問題的伶俐喉舌卻僵硬得不知所措。“等一下。”

    幸好陳靜儀說話了,他繃緊的情緒倏的放鬆。見她從吉普車的實物箱裏取出一把流子,示意他低下頭,為他梳理淩亂的黑髮。

    當她的手,輕輕碰觸到他的發、他的額,他發現自己竟像株被春風拂過的小草喜悅的顫抖。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狂喜呀?

    生平未曾有過,只因為她的碰觸。

    先前蠱惑他的親密氣氛再度在兩人間流動,注視著她姣好的臉龐,心房怦怦狂跳。若不是才做過身體檢查,他可能會懷疑自己是否突然得了心臟病。

    “把頭髮梳好,免得嚇壤跟你約會的淑女。”仿佛感應到兩人間的氣氛太過親密,她故作輕快的說,纖纖親手輕緩的為他梳理不聽話的發絲。

    “我是去赴同學會。”不願她誤會,奕麒解釋著。

    “哦。”她微扯嘴角,清淺的漣漪自唇邊擴散,發現他眼中燦起的兩道小花火,先前燒著頰膚的火焰又被燃起,靜儀呼吸困難的避開他的凝視。

    “梳好了,你看一下鏡子。”

    在她的示意下,奕麒對著車內的後照鏡望瞭望,隨即轉向她。

    靜儀的眼光充滿期待,奕麒卻只是怔怔的瞧著她,為即將來臨的離別感到苦惱。

    “你是不是應該……”等不到他做任何表示,她就說道:“把車鑰匙交給我?我想修車廠派出的拖吊車應該快了。”

    “沒……錯!”奕麒為自己的糊塗自責,心中有抹難以言喻的失落。他還以為她會說什麼呢,原來是這件事。

    他將轎車的鑰匙交給她,兩人的手碰了一下,一種很微妙的感觸自指尖一路傳向大腦中樞,奕麒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靜儀接過鑰匙,睫毛垂下遮住眼中的表情,兩片濕潤的紅唇輕啟,那如上好瓷器撞擊的聲音又一次想起,

    “我想如果順利的話,星期一就可以通知你來領車了。打名片上的電話就可以嗎?”

    “嗯,我把手機號碼也告訴你。”他深吸了口氣,不願讓聲音顯得太過急躁。

    “好。”靜儀把他先前給的名片取出來,記下他所說的號碼。

    她抬起眼,深深的望向他,嘴巴蠕動著似想說什麼。

    這時候,一道人影走近吉普車,靜儀猶疑地改口道:“我會打電話給你,若有什麼問題,也可以隨時聯絡我。”“好……”他還沒說完話,車窗上便傳來一聲輕敲,奕麒轉頭去看,發現老同學在車外擠眉弄眼,他有些無奈的彎了彎嘴角,回過頭道:“我得走了,那……再見……”

    “再見。”

    在她的輕聲回應中,他依依不捨地打開車門,一下車就被張康佑的巨掌在背上重重打了一下,緊跟著是打雷般的聲音落下。

    “大忙人,這會兒才來呀!你不知道我快急死了,跟大家說你會來,結果等了快一個鐘頭!要不是我忘了帶你的手機號碼出來……”

    奕麒無暇理會他的埋怨,微低著身朝車裏的人兒揮著手,目送那輛白色吉普車離去。

    “還看!”見他癡癡的凝望著遠去的車子,張康佑打趣的道:“這麼捨不得,為什麼不請人家一塊進去?邀請函上寫得很清楚,歡迎攜伴參加呀!”

    “人家不是——”

    “不是什麼?可別告訴我,那個,‘人家’是你的司機。

    我記得你一向是自己開車的,咦,你的車呢?”從以前就嗜看推理小說的張康佑,眯起細長的鳳眼,銳利的打量他。

    奕麒被他看得心虛,難以招架的解釋,“我的車子拋錨了,是那位小姐好心送我過來的。”

    “這小子就是比人家多了些好運道!連車子拋錨,都能遇到美女拔刀相助!”張康佑大呼小叫的嚷著。

    “什麼拔刀相助?”奕麒對他的亂用成語直搖頭,與他並肩朝餐廳走去。“人家可沒刀。”

    “我當然知道。嘿嘿……”他拉著他,停在餐廳門口,眯著眼,發出暖昧的笑聲。“人家是個大美人吧?讓你捨不得下車?我透過餐廳玻璃門看那輛吉普車停在門口有好幾分鐘,才好奇走過去瞧的。”

    沒想到自己與靜儀在車上的一幕會被人瞧見,奕麒顯得有些不自在,避開他好奇的眼光,低聲道:“我們進去吧,大家都在等。”

    “這樣就想把我蒙過去呀。”張康佑不以為然的嘟嚷著。“你每次都這樣!可惜了那位大美人呀!你這只悶葫蘆,從以前到現在就是大木頭,有桃花運也不懂得把握,換了我呀——”

    奕麒好氣又好笑的頂他一句,“換了你又怎樣?別忘了你已經死會!”張康佑臉上興奮的表情垮了下來,微嘟著嘴埋怨,“說得也是。早知道就不要這麼早結婚。可……不對呀,我是要你把握機會,跟我是否死會有什麼關係?”。奕麒急忙走進餐廳門裏,避開張康佑的進一步逼供。滿室的喧嘩迎面而來,許久未見面的老同學熱絡的迎上來,介紹他們的另一半,僅有極少數的幾位,跟他一樣是單人赴約。

    他的心情意外輕鬆,甚至有些慶倖。

    慶倖自己仍然未婚,慶倖自己還沒有女友,慶倖自己是單身。

    因為陳靜儀。

    她那聲再見仍輕柔的回蕩耳際,如一陣春風叩響他心扉,帶著暖暖的氣流氤氳在心中,讓他即使身處在雙雙對對的朋友中,也不因自己的形單影隻感到惆悵,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甜蜜流竄在血液裏。

    雖然還無法確定之前令他意亂情迷、之後又讓他充滿期待的感覺是什麼,只曉得剛剛和她分手,他就想望著下次的見面。是的,他們很快會再見面,再相見時,他將

    要確認她是否還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濤;他期待她可以,到時他將探尋兩人間無限的可能性,期待這份感覺即是世人執意尋覓的。足以填補生命空缺的圓滿。

    下定決心後,奕麒唇邊浮起神秘的笑意,感覺著一股情感的暖流漫過全身。

    靜儀試著將盤據腦中一雙深透若有情意的黑眸給推到角落,在限速之內將車子開到最快的速度,企圖讓速度感暫時替代混亂著心緒的陌生情驚,一心只想快點趕回那輛CEFIRO的停放處。

    看到那輛車,免不了想起它的主人。唉,真是不想也難呀。

    至於為何會對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牽系於心,她也—不明白。

    但他是陌生人嗎?她忽然不確定了起來,無法把初次見面的宋奕麒定位為陌生人。在短暫的相處之後,他們像是超越了陌生人的分際。他對她而盲,不是陌生人,是……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啦,不是陌生人就是了!

    將愛車停妥,靜儀仍待在車內,與奕麒相處的點點滴滴又在記憶裏來回翻轉。

    現在回想起來,方覺得不可思議。她不是那種多管閒事的人,何況在急著趕回家吃晚飯的路上,也沒心情左顧右盼,注意到路旁有個發呆的大帥哥呀。

    不可否認的,宋奕麒相貌體面,是個俊男人,加上成功人士的菁英氣質,溫文爾雅的紳士儀態,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好吧,如果她夠誠實的話,宋奕麒的確很迷人,迷人到……只要看到他,她就好像得了心臟病似的,心兒怦跳不休,劇烈撞擊著脆張的心房,仿佛隨時都要突胸而出。

    即使現在想到他,她都還覺得渾身熾熱呢!

    可當她的車子開過去時,她並不曉得閃過視線裏神情落寞的男子就是宋奕麒呀。她只是覺得他的車子出問題,開著開著就不由自主的繞轉回來,至於是什麼原因

    靜儀愕然良久,發現無論如何絞盡腦汁,仍然無法解釋當時那麼做的動機。既然想不出來,就索性不去想了,只深深地吸一口氣,讓胸中溢滿夜來山林裏的冷冽空氣,試著讓腦中的迷霧散去。

    宋奕麒,他的名字、他的人,卻無法隨著腦子裏的一團混亂散去。靜儀領悟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使得她的生命將有所不同。雖然是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不在期待之中,但既然發生了,就不是她逃得了、避得去的。

    只能接受。

    覺悟之後,反而釋然了,心頭有一種溫柔的情愫在醞釀,在擴散……

    叭叭叭!

    突然響起的喇叭聲,差點把靜儀的魂魄嚇飛。她趕緊撫了撫胸口,一輛拖吊車從旁邊駛過,停在CEFIRO的

    前方。不久後,車上跳下一名高瘦的男子,還在半途撥了撥那頭及肩的自然捲髮。

    是阿丹!

    認出是向來愛玩愛鬧的表弟,靜儀也趕緊下車。

    “想嚇死人呀!”她忍不住擺出表姐的架式,以茶壺樣向表弟大發嬌嗔。

    路特丹表情無辜地大呼冤枉,“我哪有!我從對面車道開過來時,就沒見你招呼,還以為你等得不耐煩睡著了,才在;回轉之後,按喇叭叫你呀。”

    靜儀給了他一個大白眼,知道這小於存心鬧她,不想跟他打口水仗,沒好氣的問:“怎麼是你來?”

    “沒辦法。你下班後,狀況突然多了起來,人都派出去了,你又說得像很緊急,我就親自跑一趟。”

    都知道是緊急事件了,還慢吞吞的來!靜儀暗惱道,瞧這小子還有臉擺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給她看呢!

    “算了!你把車子拖回去。咯,這是車主的鑰匙,要小心點,可別碰壞了喔。”

    “我哪次搞壞過!”像是嫌她羅唆,路特丹粗聲回道。

    後來像是想起什麼,又補了句話,“姨丈不久前還掛電話到車廠,若不是接了他的電話,我早趕來了。吱!你不過是晚幾分鐘到家,他們就一副你遭人綁架的緊張祥。你們一家人都快成了制約動物了。”

    “制約動物?”

    “就是時時刻刻遵照固定模式過活,仿佛一不那麼做,就活不下的動物嘛!像姨丈每天一定是准五點半回家,你則是六點回家,精難得讓人以為你們是兩個鬧鐘。

    今天若不是那個姓張的小妞非得你陪在一旁,才肯相信她的愛車沒被我們修壞,你今天還不是準時下班!”

    “什麼姓張的小妞?”她沒好氣的瞪他,“她是我大學同學那!人家肯來咱們這裏修車是給我面子,我陪她喝喝咖啡,親自驗車有什麼不對?再說,小青不是不信任我們,她只是跟一般人一樣只會開車,對車子的構造和性能不瞭解,才會多問了些事,你還擺出一張臭臉給人家看,我還沒說你呢!”

    “好好好;算我不對,行了嗎?”

    阿丹捂著耳朵,擺明就是嫌她吵嘛,氣得靜儀咬牙切齒。

    “本來就是你不對。”她嘟喚著,“對了,我爸有說什麼嗎?他怎麼不打手機給我?”

    “他知道你在開車,怎敢打手機給你?要是讓他的寶貝女兒為了接他的電話而出了什麼意外,教他情何以堪呀!”

    聽出表弟語氣中的嘲諷,靜儀實在很想給他一個大鍋貼,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於。

    竟拿長輩的關愛當成毒藥!父親不過是想得周詳,他不認同就算了,何必拿這種語氣說嘴!

    可阿丹就是那張嘴壞,要是她不信邪的想導正他錯誤的觀念,還會被他反唇相稽,說她未老先衰,跟老太婆一樣嘮叨。

    “廢話少說!你有沒有跟我爸講,我在路上耽誤了,

    要他們先吃飯?”

    “我都說你們一家子是制約動物啦!”他攤了攤手,眼白朝上一翻。“說了還不是白說,他們一定會等你吃飯的,不過……”

    他故意拉長聲音,賊溜溜的眼眸裏有抹惡作劇。

    “我跟他們說,你在路上見到一位帥哥落難,見色忘義,棄他們而去了。說不定他們聽了後,會開開心心的吃晚餐,不等你了!”

    “你說什麼呀!”她心虛的漲紅臉,“害羞了呀?其實你年紀也不小了,翩翩君子,淑女好逑,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沒什麼好害臊的!”他故意調侃她,“再說,如果不是讓你眼睛一亮的大帥哥,你會好心到特別繞回來幫他,還載人家去約會?”

    “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他得意的截斷她的話,擺出福爾摩斯的精明架式審視著她。“我隨便瞄一眼,就把犯罪現場看的分明。這車是停在下山的路上,你回家是另一邊車道,那時候你急著趕回家吃晚飯,會去注意對方的車有事就很奇怪了,還好心的繞回來幫他,不表示他有特別吸引你注意力的地方嗎?”

    “我敬業樂業,想為車廠創造業績,不行嗎?”她還在努力澄清。

    “少來了!咱們車廠的生意沒遭到需要你明明都回家遲到了,還浪費時間拉生意!而且依照你那種小心使得萬年船的個性,也不可能冒險去幫個陌生人呀,就不怕會遇到壞人,被劫材劫色,小心連命都沒了喔!”說道這裏,他的語氣轉為恐嚇。

    他的確沒考慮到這點,靜儀秀眉微蹙。可,宋奕麒為何也沒想到?他可比她有身價多了,不怕她綁架他嗎?

    “阿丹,你別危言聳聽了。”就算現在覺得自己當時的作法太過魯莽,她也不打算在表弟面前示弱。“再怎樣,我都跟外公練了幾年的武術,遇到壞人,還有能力自保。”

    “你是沒遇到壞人,才敢說大話!”

    “我好端端的站在這裏,就是個鐵證了。”

    “哼!”他從鼻孔裏哼出他的不以為然,雙手交叉在胸前,冷冷的瞪著她。“那是你運氣好,沒讓豔遇成了厭遇!”

    靜儀皺了皺鼻子,咕噥道:“現在是誰在教訓人了?拜託,我是你表姐那!”

    “只比我大三天的表姐!”

    “就算是三秒鐘,還是比你年長。”

    “看不出來。”

    知道再扯下去,回家就更晚了,靜儀不打算理會他的冷嘲,指著CEFIRO道:“先把車子拖回去再說。下坡路的要小心我希望明天能排修,來得及的話,後天我就可以通知車主了。如果他滿意我們的服務,說不定以後會交給我們定期檢修哦。”

    “那是一定的。誰教你是個大美人呢,這傢伙要是沒瞎,准粘著你不放。”說道這裏,他機靈的眯起眼,仍然想大聽先前被閃掉的話題。“是個帥哥沒錯喔?”

    “帥不帥,等人家來取車,你就知道了。”她沒好氣的道,敏捷的鑽回自己的車上。“我先走了,要小心喔。”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將車往後倒退,觀准兩邊的車道都沒有來往的車輛,俐落的做了回轉,很快將表弟撇在身後。

    她是大美人嗎?

    對著後照鏡,靜儀扮了個鬼臉。

    長得不賴,就不知道來奕麒是怎麼想的。

    想到宋奕麒,連帶想起阿丹那番胡言亂語,不曉得他是不是真的把那些話跟老爸講了,若是真講了……

    那就糟糕至極!

    萬一老爸信了,那她回家可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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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玄關門才打開,一個哇啦哇啦叫的小人兒就朝靜儀跑來,她只得趕緊舉雙手投降並慶倖小人的父親及時捉住他像猴子般潑躁的兒子。

    “姨……姨……”小人兒不肯放棄的在他父親懷裏掙扎,嘴裏嘟噬著。

    靜儀抱歉的望進那雙可憐兮兮眨巴著的藍眼睛,心疼的安撫他道:“姨還沒洗手不能抱你,沛沛乖喔。”

    周沛嘟了嘟紅潤的小嘴,聽話的任父親抱起。

    “姐夫。”望進和小外甥相似的眼瞳,得到對方友善的回應。

    “今天比較晚喔。”

    在他若有深意的眼光探照下,靜儀沒來由的感到臉頰一熱,難為情的笑了笑,走進客廳。

    “靜儀,你回來了呀。”向來驕寵她的父親,抱著才二十天大的小嬰兒,坐在沙發上向她招呼。

    “爸,對不起,回採晚了。我在路上……”她硬著頭皮解釋,順便看了一眼可愛的外甥女。

    她眯著眼睛在睡覺,好幸福喱。人的一生就當嬰兒時最幸福了,吃、睡、吃、睡……只要有人抱,什麼煩惱都沒有。

    “反正我們肚子還不餓,你先去洗澡,你媽跟趙嬸還在廚房裏忙呢。”

    都快八點了,還不餓嗎?她可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奇怪,先前和宋奕麒在一塊時,她一點都不覺得餓。

    與他分手後,才漸漸有餓的感覺,所以在和阿丹鬥嘴時,便有些使不上力氣,否則哪容得他口舌占上風!

    像現在,腦子像一團漿糊,是肚子餓造成血液裏的養分不夠輸送到大腦,使得頭有些昏,四肢也無力吧,這時候實在是不適合做任何思考呀。

    靜儀自嘲的扯唇一笑,眼角餘光瞄到茶几上的米老鼠餐盤,看起來有些狼藉,米老鼠頭的湯匙和叉子都沾了飯粒,很倉皇的被人留在茶几面上,鐵定是正在被姐夫餵飯的小沛沛聽到她開門的聲音,飛奔而至,害他可憐的父親只好拋下一切,趕過去攔人。

    “姐呢?”順口一問的同時,靜儀聞見味道濃烈的麻油味,不待其他人回答,便往餐廳入口走去,看見姐姐陳靜瑤正據案大嚼。

    所有人都挨得住餓,唯有做月子的媽媽跟小孩不行。

    “回來了呀!”靜瑤邊咀嚼著麻油腰子,邊跟她打招呼。

    靜儀看她吃得滿嘴油油的,忍不住莞爾。

    “今天還好嗎?”

    “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當豬還不好嗎?”靜瑤自嘲的道,“不過,如果這頭豬能到外頭走走逛逛,而不是被禁足,就是神仙也比不上她了!”

    靜儀噗哧笑出聲,得到姐姐一聲不滿的咕噥。

    “真沒同情心!”

    “再忍耐十天吧,到時候就算你想飛上天,也沒人阻止你了。”靜儀俏皮的道,“我先去洗澡了,待會兒見。”

    “快點啊,等—下我們要審你。”

    審她?

    姐姐眼中的精光,讓靜儀俏臉生紅。她迅速退回客廳,在沛沛纏上她之前,上樓回自己房間,拿下換洗的衣物直奔浴間。

    在淩亂的思緒中,洗淨了一張臉。看著鏡中的自己,靜儀的呼吸顯得急促,心兒也抨跳起來。

    那雙氰氳著霧氣的眼眸是屬於她的嗎?還有那紅潤、似在等人親吻的唇……

    思緒一下子跳到數十分鐘之前,宋奕麒放大的俊臉仿佛就在眼前。他們曾靠得那麼近,近得可聞見彼此的喘息。近得可看清楚他睫毛上的卷度,近得可感覺到他濕潤、清新的氣息。

    如果她那時候沒有退開,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靜儀驚愕的瞪大眼眸,發現自己竟然惡不住幻想他濕潤的唇瓣覆在她唇上的感覺。對於這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她為何有這樣的幻想?

    難道……心兒怦跳得更快了,任心緒品味流連,已確定自己喜歡他,但兩人是否會有更進一步的牽引呢?

    她期待著這個可能性。

    戰鬥澡洗完,下樓晚餐已經是八點二十分。

    沒法子,身為女人就是有諸多麻煩,尤其是年過二十五,為了延長青春魅力,不得不保養。化妝水、收斂水、眼霜……塗塗抹抹下來,總要花個五分鐘,只得讓親愛的家人再多等一會兒羅。

    靜儀滿含歉意的來到餐廳,向圍在一塊吃飯的家人深深的鞠躬道歉。

    “勞大家久等於。”

    “沒關係的,靜儀。媽聽爸說,你有同學來廠裏,知道你會多耽擱些時間,六點時,我們就吃了些蔥油餅當點心,所以不餓。”姐夫周秉凡很善良的安慰她。

    他是中英混血兒。父親原是香港人,到英國留學時結識英籍妻子,兩人婚後育有二子。九七之後,他們全家移民英國。唯有排行老麼的周秉凡選這做為定居處,只因親愛的老婆捨不得離開家人,他只好隨妻子留在這裏。

    當了五年的臺灣女婿,一口香港腔的中文都變成臺灣國語了。

    靜儀想起表弟阿丹說他們全家都是制約動物,連婚前熱愛社交活動,非得玩個三更半夜才回家的姐夫好像也被他們家給制約化了。結婚後,他除了工作上的必要外,幾乎每天都準時回家吃晚餐。

    “來找你的是小青嗎?怎麼不邀她一快回來吃晚飯呢?我好久沒見到她了。”陳母問。

    “我有邀她呀,不過小青還有事情。”肚子餓扁了,靜儀扒著飯,口齒不清地回答。“好……吃。”

    趙嬸做的青椒炒牛肉就是對她的胃。

    “阿儀喜歡就多吃些喔。”趙嬸笑咪咪的幫她夾萊。

    “謝謝趙嬸。”

    趙嬸是陳母的遠房親戚,中年喪偶後無處可去,便到陳家幫忙。這一待就是十年,與陳家人宛如一家親。

    “多吃點喔。”

    在趙嬸的勸菜下,眾人埋頭苦吃。雖是吃了點心,但已經過了兩個小時,點心早就消化完畢。除了早吃飽的靜瑤抱著女兒在一旁休息,被喂了些飯、不知有沒有吃飽的沛沛跑來跑去的打遊擊,每個人都聚精會神的在吃飯這件大事上。

    本來是的,直到靜瑤受不了滿室的扒飯聲,決定開口。

    “靜儀,你這麼晚回來,不只是因為小青吧?阿丹說你在回家的路上還接了筆生意,幫人修車喔。”

    “嗯嗯嗯……”她依然滿口飯菜,胡亂的點頭回應。

    這麼“青萊”的敷衍,當然沒法讓靜瑤滿意。從醫院回來後,她已經禁足在家將近二十天了,無聊得快發病的她若不趕緊找些娛樂,鐵定、絕對會真的發瘋。

    這時候當然容不得唯一的妹妹妨礙她的樂趣啦。

    “是帥哥對不對?”

    有如一個口令,讓陳家人來個“向靜儀看齊”,除了不解世事的沛沛在靜儀腿上撒嬌,全家人的目光齊齊的看著她臉上可疑的紅暈。

    怎麼沒個地洞挖好等著她呢?

    靜儀借著將一條手指塞進外甥嘴裏的動作,垂頭避開眾人過分熱烈的眼光。

    “說嘛,一定很帥對不對?”靜瑤追問道。

    “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帥不帥很難說。”她含糊的想帶過這個話題。

    “那就是很帥羅!”

    誰知靜瑤會自以為是的下結論,靜儀額膚上的熱度更是退不下來。

    “而且是很有感覺喔,怪不得你八點才回來,肯定兩人情話綿綿。”靜瑤再接再厲的發揮她曾當過記者,今是業餘作家的本事,自編自說了起來。

    “拜託!”就算被她猜到八成,靜儀也不打算承認,給她受不了的白眼。“我們才初次見面!”

    “那又怎樣?我跟你姐夫還不是——”

    噓喔,一時說滑嘴了。靜瑤打哈哈的混過去。

    “一見鍾情常有的嘛,不是有句話叫一見如故嗎?”

    說,你會在回家途中,突然善心與蠢念齊發,掉轉車頭幫人家,不是沒理由的。”

    “什麼理由嘛!”她微惱的嘟了嘟嘴。“我開車經過時,連他長圓長扁都沒看清楚,只是覺得他需要幫忙,—”

    “車速又沒多快,你會…”她擺明不相信。

    “時速三十公里,加上我又專心在開車上……”

    “要是你姐夫的話……”

    “他是職業攝影師,有一雙瞬間捉取影像的銳利眼睛不足為奇,不然怎麼能及時將俊男美女最好的一瞬拍下來,我可不是他!”

    好利的嘴喔,可她陳靜瑤也不是省油的燈。

    嘿嘿嘿的在心裏好笑了幾秒鐘後,她好整以暇的再次開口:“就算你是一時善心大發好了,但總有眼對眼的時候,你那麼好心的幫忙人家——”

    “我是很好心呀。”雖然很想理直氣壯,無奈在家人的眼光注視下,氣就是無法雄壯威武起來,反成了心虛的囁聲。“發現他的懸吊臂杆裝置有問題,我想,反正他都要叫人來拖車,……我也是想多做些生意呀,就展現實力,然後他也同意……我送他去參加同學會……總之,就是這樣啦。”

    解釋得七零八落,也不管家人有沒有聽懂,靜儀忙著給自己舀了一碗四物雞湯,據趙嬸說,四物雞湯是男性、女性都可以喝,她以前還以為只有女人喝四物湯哩!

    “那他……”靜瑤想問對方有沒有什麼表示,但看妹妹臉紅得像隨時都會爆炸,知道她向來臉嫩,一時間倒猶豫著該不該問下去,至少也得等兩姐妹獨處時再問吧。

    “你們說了一堆,到底在說什麼呀?”陳父不耐煩的開口,“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做什麼職業,家裏還有什麼人都沒說,就會說些亂七八糟的!”

    還是老爸厲害,一開口就是重點。靜瑤不由得甘拜下風,忙將目光對準妹于,看她怎麼說。

    靜儀頭痛得很,這下她可以確定阿丹那些渾話早就根深柢固的進入老爸的腦中,這下教她怎麼解釋?

    “靜儀……”偏偏靜瑤還在一旁搖旗呐喊,讓靜儀跟本躲不了。

    索性豁出去了!

    “他叫宋奕麒!”名字都報出去了,他們甘休了吧?

    “宋奕麒?”姐夫倒抽口氣,語帶驚訝。

    “那個宋奕麒?”姐姐眼中升上恍然,聲音高了八度。

    “那個宋奕麒?”老爸則是低音八度,眼光無法置信。

    “哪個宋奕麒呀?”最後是老媽與趙嬸著急著想一探究竟的詢問。

    “是上期的商業雜誌寫的那個宋奕麒嗎?”靜瑤確認著,全家人都瞪著靜儀,等著她的回答。

    “很高興你們都認識他。”她誇張的綻出一抹嘲弄的表情。“有什麼想知道的,去看那份雜誌都能找到答案我相信記者的報導會比我的回答更詳盡。”

    眾人聞盲面面相顱,周秉凡仍感到難以置信的挑著一邊眉毛,喃喃的問:“他開CEFIRO?”

    “對。”靜儀報無奈的回答。

    “他——”靜瑤還待開口,一道童稚的聲音忽然響起“好吵喔!”周沛很不悅的扁著他小小的嘴巴,藍海的深眸中盈滿委屈。“你們還沒講完嗎?我都沒得說那!”

    這可嚴重了,小祖宗都擺出一副“順我者昌,逆我者就哭給你看”的表情,這時候再不拯思補救,陳家將遭逢大雷雨攻擊。

    “沛沛乖喔,大家都不說了,就給沛沛講。”靜儀把握住沛沛這張牌,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看她親愛的家人還敢不敢對她逼供。

    “我要跟姨說,姨要陪我玩……”他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等到姨回來,那些大人卻說那麼多話,害他……他打了一個大大的阿欠,努力撐著眼皮。

    “等姨吃完飯,就陪你玩喔。”若不是嘴巴油油的,靜儀真想用力親一下最最可愛的小外甥了。

    “耶!”沛沛開心的振作精神,索性就賴在他最最親愛的姨身上了。

    眾人唉聲,這個家裏小霸王最大,他說了就算!

    逼供遊戲結束,眾人的大玩偶只能忍讓給小霸王了!

    靜儀逃過一劫。

    走進大宇車輛修護廠,接待大廳明亮、通風,讓人感覺不出這是修車廠,空氣裏甚至難以聞見汽油味。

    這是因為車子由另一端的入口進出,車輛檢修區與接待大廳以一道門戶隔離,接待處才會格外清淨、安靜。

    宋奕麒評估的想,筆直的走向接待處,向接待小姐說明來意。

    “宋先生是嗎?請坐一下,我Csll靜儀姐喔。”

    從接待小姐嘴裏聽見她的名字,奕麒心裏有抹異樣。

    不過還是兩天前的事,陳靜儀三字仿佛在他心理生了根,悄悄發了芽,以他估料不到的快速度成長。

    下午接到她的電話,聽見她清脆優雅的聲音,腦中計算的投資案數字忽然間消失,任那銀鈴般的聲響一路撞擊至心靈深處,就在那裏繚繞不絕,引得他心旌動搖,除了她之外,什麼都不重要了。

    是以,當她問他是否能在下班之前來取車;他迫不及待的答應下來。渾然忘記四點還有個會議要主持,七點又有個一定得參加的宴會要趕去,只是想著要見她。彌補兩人分開四十分個小時的空白。

    就連後來在秘書的提醒下,記起了既定的行程,也只是進會議室交代幾句,要別人代他主持會議,若不是晚上的宴會太過重要,非得親自參加不可,只怕亦被他晃點過去呢!

    搭計程車來這裏的一路上,他更是渾噩,腦中充滿了她的形影、兩人僅有的短暫相處,每一字、每一句、每個片段,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播映。

    也像是見了單相思。奕麒嘲弄的微揚起嘴角。他當然是,不然心裏這股甜蜜又苦澀的感覺會是什麼?

    雖然平生不犯相思,不代表他不清楚何謂相思呀。

    那是種既磨人,又無比甜美的感覺,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你、你來了……”

    喘息的音調洩漏出一絲像是激動、又像興奮的情緒,奕麒的視線貪婪的看著從彎角閃進來的人兒。

    她微微漲紅著臉,胸口有著明顯的起伏,仿佛是用跑的來。年輕的臉龐帶著些許的無措,但她投有閃躲他的直視,反而落落大方的走來。

    薰衣草色的針織長袖上衣,搭配米色的及膝窄裙,呈現出采的女性嫵媚迎異於前天初見面時給他的帥氣印象。奕麒眼中難掩驚豔,不管是帥氣的她、還是嫵媚的她,都有令他心跳加快的魅力。

    那如警鐘在耳內鑽鑽作響的聲音,顯現出那縷令他心亂的情慷依然存在,對她的渴望也沒有改變。領悟到這點的奕麒,幾乎想歡呼出聲,這表示想望了許久的愛情,終於翩然降臨在他身上。

    “宋……先生,”被他過度熱烈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靜儀的語氣顯得有些結巴,幸好在偷偷的做個深呼吸後,又能暢順說話了。“車子已經修好了。你想現在就過去取車,還是到我的辦公室坐一會兒——”

    說到這裏,她停頓下來,不明白向來招待新客戶的作法,遇上宋奕麒卻變得有些……呃,複雜了起來。

    “我是說,如果你不趕時間,我……”天哪,她到底說什麼呢?靜儀難為情的紅了臉。

    “我不趕時間。”幸好奕麒及時介面,解除了她的尷尬。

    “呃,好,那到我辦公室坐好了。”她攤了攤右手,做出請的姿勢,領著他拐過一個彎,登上二樓,邊走邊問:“你

    要喝咖啡嗎?我們有美式咖啡,還有Espresso,還是喝茶?”

    “不麻煩的話,請給我一杯Espresso。”

    “當然不麻煩。”在邀請他進辦公室之前,靜儀轉頭向助理交代,“林,來杯Espresso。”

    “是。”正在影印資料的圓臉小姐,微笑地去泡咖啡。

    進入靜儀的辦公室,除了典型的另傢俱,最明顯的就是—張海綠色的長沙發,以及一整櫃與汽車有關的雜誌,連沙發上也擺了一本。

    “不好意思。”她手忙腳亂的把雜誌拿開,請他坐下。

    “很少有女性在這行工作。”他以閒聊的語氣道。

    “不會呀。”她困惑的揚起一道眉,“我們廠裏就有好幾位女同事。”

    “我不是指總機或是會計之類的。我的意思是,像前天的情形,你可以不動用機具,就把我的車輪從水溝里弄出來。”

    “我不一樣。”提到這個,她就忍不住眉飛色舞。“我從小就在修車廠長大,看多了,自然會嘛。”

    “在修車廠長大?”他玩味著她的意思。

    跟他這麼一聊開,靜儀先前緊張的情緒鬆弛了不少。

    其實她沒必要窮緊張,兩天前她不是還覺得他和藹可親,沒有架子嗎?

    “嗯,這車廠是我父親經營的,不過那時候規模沒那麼大。我從小就跟前跟後,幫他遞工具之類的,十歲時已經會換輪胎了。”

    “可你是女孩子呀。”想到小小的她,混在汽車修理工中,奕麒心裏就微微的感到疼痛。那年齡的女孩該是被人捧在手掌心裏呵疼,而不是做這種粗工。

    “女孩子又怎樣?”一雙深黑的瞳眸裏閃射出不認輸的光芒,優美的菱唇倔強的緊抿著。“爸爸從不因我是女兒而感到遺憾,男生可以做到的事,我也辦得到,只是要多花些腦筋,找出技巧來。”

    “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我是……”他訥訥的不知該如何解釋心底對她的疼惜,只能借由溫柔的眸光默默的傳遞心中的憐意。

    靜儀被他的目光看褥心地狂跳,害羞的轉開眸,隱約中,似乎明白他眼中的情意。

    是那個意思嗎?她正志的猜疑著時,助理端了咖啡進來。

    濃烈的香味沁人脾胃,當那杯浮著一層金黃泡沫的純黑咖啡被端到面前,奕麒喃喃的道謝,小助理微微紅了臉頰的退出辦公室,他望向靜儀。

    “你不喝咖啡嗎?”“也不是,只是這會兒喝,晚上准興奮的失眠。”她老實的道,“不管是任何咖啡,對我而言都是興奮劑,那種想睡又睡不著的感覺很難受的。”

    “原來如此。”他微一頷首,端起潔淨的骨瓷咖啡杯就唇。

    “味道不錯吧?咖啡豆跟機器都是義大利原裝進口的。”

    “很道地,跟我在義大利喝的沒什麼兩樣。”他笑著說。

    “喔。”應了一聲後,夾帶著咖啡香的沈默便在兩人間蔓延。

    靜儀垂下眼睫,覺得他越過咖啡杯上方看來的眼光分外灼熱,敏感的嗅覺除了聞到咖啡的味道外,似乎還有隱微、不細聞就聞不出來的男人味道,那味道不難聞,尤其是混合了咖啡香,倒令她有些微微暈眩了。

    “你剛才說……”看出她的不自在,奕麒試圖打開話匣子。“你從小在修車廠長大,十歲就會換車輪了。你對汽車很感興趣吧,書櫃裏都是有關的雜誌。”

    “嗯。”提到本行,靜儀便活潑了起來。“我高職念的還是汽車修理科喔。本來大學也想念相關科系,但我想了又想,覺得大學能教我的,恐怕還比不上從廠裏的師傅那裏能學到的。而且車廠需要的是合乎時人潮流的做生意方法,所以我補習了一年,考上企管系。”

    “原來你是企管系出身的。”

    “不過課餘時間,我都會到廠裏幫忙。所以我是這裏的資深工睡,能當經理可不是因為我是老闆的女兒。”說到這裏,她忍不住驕傲了一下下。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愛,奕麒揚起的唇角更溫柔、歡悅了,覺得她就像一朵新鮮怒放、嬌妍典雅又帶點俏皮的薔薇花,純真的黑眸裏還有抹少女的野性,美得讓人好想擁有。

    “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很煩,說著說著就大言不慚的自吹自擂了起來。”她不好意思的道。

    “沒的事。”他深炯的眼眸明白宜示著對她的欣賞。

    “你的確很優秀。”

    被他這麼一稱讚,靜儀心花怒放,花瓣似的菱唇止不住的頻往上揚,更襯得她眉目如畫,燦美如花。

    “在車子方面,我是敢這麼自誇啦。”她爽朗的說,“就像本廠提供的服務一般貨真價實。如果這次你滿意我們的服務,可以考慮以後再給我們服務的機會喔。對了,這裏有份明細表,你請看一下。”

    她起身到辦公桌拿了一份檔案過來,打開遞到他面前。

    “這裏有材料費及修理費,每一筆費用都是實實在在的,不信的話,你可以打去同行問看看。”

    “沒必要。”他手伸向她,在她不解的眨眼下,綻唇笑道:“這不是要給我簽名嗎?”

    “對喔。”她找了枝筆交給他。

    兩人的指尖在不可避免下,微微的觸碰到。靜儀只覺得一道溫熱的電流經由相觸的部位傳導向體內深處,化作難以言喻的滋味擴散向全身,不由得怔怔的瞪視著他。

    奕麒眼中有著濃烈的情意,仿佛凝聚著千育萬語要向她訴說,也像一道引力吸引著她靠近。然而,就該她想靠近時,惱人的電話鈴聲響起,像一道無情的雷聲,硬是劈開了纏綿的視線。

    “喂!”靜儀撫了撫仍然狂跳的胸口,伸手接過聽筒,發出喘息似的聲音。

    “嗯,我明白了。”原來是修護廠中心打來的電話,她轉向奕麒,先前的迷亂情緒逐漸沉澱下來。“他們將車子準備好了,可以去取車了。”

    “喔,好。”奕麒知道眼前不適合談情說愛,這份動心其實來得並不合乎時機。除了晚上非去不可的宴會外,他明天—早就要飛香港、再轉往上海,五天之後才會剛來。

    天哪,五天!想到將有這麼長的時間見不著她,那相思的情緒便泛上眼睫。

    靜儀毫不清楚他心情的變化,還俏皮的道:“如果沒,問題的話,請在請款單上簽個宇。我保證這不是賣身契,

    到時候如果你不滿意我們的服務,都還可以再談。”

    奕麒扯了扯唇,對她的開朗倒有些嫉妒了起來。

    “我相信你。”他若有深意的看她一限,很快的簽上名。

    靜儀被他的眼光看得心兒又亂擅亂跳了,若不是還記得自己的職責,可能又要與他相對無語,唯有眼波纏綿了。幸好她記得表弟路特丹的脾氣有多壞,那張嘴更不饒人,尤其他又知道那輛CEFIRO的車主,就是那天讓她捨棄等待她吃飯的全家人,熱心幫忙的男子,說不定還會拿馬錶計算他倆獨處的時間呢。

    所以,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把他給帶到表弟面前,免得那傢伙又找機會嘲笑她。

    “請跟我來。”

    雖然對她語氣裏的急躁微感受傷,奕麒也沒多說什麼,跟著她下樓,越過接待大廳,穿過另一道門,來到修車間。

    她帶他穿過一群忙碌的工作人員,來到一名蓄著長髮的瘦高男子面前。

    “阿丹,宋先生來拿他的車子”。

    那名被叫做阿丹的青年,以他的濃眉大眼很不客氣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奕麒一遍,最後才懶洋洋的交出車鑰匙。

    靜儀瞪他一眼,沒理會他調侃的眼神到,拉著宋奕麒他走到他的車旁。

    對於她就這麼隨意的拉起自己的手,奕麒全身不禁竄起一陣微顫。她的手雖不是很柔軟,但感覺很不錯,然而,不錯的感覺還來不及進一步的品味,靜儀已經放開。

    “你不妨試試車。”她微笑的建議。

    “嗯。”她依言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感覺著車身的平穩一如往昔。

    他只在寬敞的廠區內繞了一圈,便回到靜儀身邊。

    “有沒有問題?”她關心的問。

    “沒問題。”

    “那就好。嗯,你想用什麼方式付款?我們接受現金,支票,信用卡。”

    “信用卡好了。”雖然有些遺憾她滿嘴叨念的都是生意經,可想想這是她的職責,而且付錢也是因該的,奕麒倒是心平氣和的掏出皮夾,取出取出金卡給她。

    靜儀把信用卡交給會計,才轉過頭想對奕麒說什麼,就被他眼中熱切、嚴肅的神情給嚇位。

    “你,聽我說,”他的語氣顯得急促,所有的人都忙著自己的工作;正是說話的最好時機。而且,該死的,再不走,他在社交界從未遲到的名聲又要杠龜一次。

    “我今晚有個約會推不掉,”他的神情無比懊惱,“明天又要到大陸,大概星期五或星期六才回來。我在想,回來後……是不是有榮幸……呃,約你一塊晚餐呢?”

    “晚餐?”心一陣一陣的雀躍,他是那個意思嗎?

    “是的,晚餐。你肯賞臉嗎?”他專注的眼光緊鎖住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我……”她興奮得口乾舌燥,才想舔一下唇,會計已經走過來,將金卡文還給奕麒,並請他簽名。

    他快速簽好了名字,重新抬起頭,直視著靜儀。

    粉臉暈紅,即使女性的矜持讓她想要拒絕,傾向他的心也不容她說不。

    靜儀微微點了一下頭,羞怯的說:“好。”

    咽下差點脫口而出的歡呼,奕麒忍不住拉住她的手,

    低啞著激動的聲音,“等我。”

    簡單的兩個字,卻有無限的情意,靜儀的頰膚如火焚的,心兒滲了蜜酒似的既甜美又醺然。

    不再多言,他放開她,坐進CEFIRO裏,朝她擺了擺手,連人帶車很快的消失在她癡癡的凝視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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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5: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星期五,星期六。

    日曆又翻過一頁。望著日盼夜想終於等到的日子,那人卻音訊全無,靜儀興奮的期待轉為焦躁。

    不是說星期五或星期六就回來嗎?是根本還沒回來,還只是順口說說?他可曉得這麼隨便一講,就讓人……讓人……

    理不清胸口窒悶的情緒,靜儀只覺的煩、好煩。

    “周沛,跟你說了幾次,不可以這麼用力的關門,會下到妹妹!”

    突然闖進腦門的河東獅吼聲裏,夾雜著嬰兒哇哇的啼哭,與兒童哭天搶地的吼哭,將靜儀煩躁的情緒翻攪得如一鍋沸騰的水。

    “還敢給我哭!你……周秉凡,你死人呀,也不管管你兒子!”

    “哇……”

    現在上演那出劇碼?

    在二樓起居間蹺著腿發呆得靜儀驚嚇地跳起身,只聽見快得產後憂鬱症地靜瑤繼續扯著嗓門,在周氏兄妹雙部合聲中突圍而出。

    “不准哭!周秉凡,你快來管你兒子……周沛,再哭我揍人喔!”

    聽出姐姐已瀕臨崩潰,靜儀三步並兩步的沖下樓。

    她就知道今天不是待在家的黃道吉日。

    窗外的天是那麼藍,陽光燦耀得讓人臉不開眼,分明適合,郊外踏青,她找這天休假是休對了,但萬萬不該待在家發呆呀。

    老爸在修車廠坐鎮,老媽和趙嬸去超市購物,姐夫又忙沖洗照片,除了她之外。還有誰能拯救……

    觸目所及的景象,讓靜儀不確定自己該先拯救誰。

    她可憐的小沛沛,竟被兇惡的母親用力的大大打了一下屁股,哭得淒慘兮兮,仿佛受虐兒。

    她趕緊將可憐的小寶貝從還要施虐的狠心母親手裏拯救出來。

    “幹嘛打他呀?沒事喔,可憐的小寶貝,姨來了喔……”

    “哇哇……姨……哇哇……”

    將哭得哽咽、眼淚與鼻涕四流的小人兒抱到一旁,靜儀冒著耳朵被周沛的哭聲震聾的危險,不斷的輕拍著他小小的肩頭,輕聲細語的安慰著,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她才是小周沛的親娘,而抱著小嬰兒跳腳、目露凶光的焊婦,就是那受虐兒的繼母了。

    “還哭!做錯事還哭!”靜瑤臉色鐵青,她就像一具被不斷拉扯。彈性疲乏的彈簧,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我才是那個該哭的人呢!你們這兩個小壞蛋,到底遺傳了誰的大嗓門?天哪,我快被你們逼瘋了!’

    看著姐姐邊扯著頭髮,還要搖著不曉得是被哥哥的哭聲傳染、還是被母親的大嗓門嚇壞的嬰兒,靜儀好氣又好笑。

    倒是姐夫,都鬧成這樣了,還能賴在暗房裏來個裝聾作啞。

    “老姐,你也別怪他們。孩子是你們生的,大嗓門自然是遺傳你——”在姐姐惡狠狠的目光瞪視下,靜儀只好屈服的加上一句,“和姐夫嘛!我知道你很可憐,但發脾氣不能解決事情,這對寶還小,是無法體會你的苦的。”

    “他們是不懂,可那個死人呀——”說到這裏,她氣得甲牙切齒。

    “別氣,別氣姐夫正在忙嘛……”在周氏兄妹身歷聲的大合唱中,靜儀只得提高嗓門。“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大人的情緒會影響他們喱。”

    這些道理靜瑤都明白,可她實在是被煩死了!

    天哪!他哪雕來救救她?

    對上還在哭吼的兒子那雙水汪汪的藍眸。再看著哭得打嗝的小女兒,她其實才是該哭的人。

    靜瑤一向都認為自己很有耐性,直到兩個孩子先後落地,她又因坐月子的關係困在家裏不得外出,赫然發現她的耐性全被一兒一女磨光了。

    他們兩個分明是生出采折磨她的嘛!她為何要生小孩?活得自由自在,幹嘛自找罪受?

    或許是發覺到屋裏突然少了某種聲音,那種令人緊張的壓力也散逸成另一種情鍺,兩個孩子不約而同的減緩了哭聲,只剩下間續性的抽泣。尤其是靜儀懷裏的周沛,睜著畏法的藍眸望向母親,扁著小小的紅唇,哭紅的小臉兒說有多讓人心疼,就有多讓人心疼。

    “姐,你別這樣……”靜儀被姐姐混合著疲憊及傷感的灰白臉色嚇到,擔心的勸道:“這幾天你是承受很多,尤其今天上午,趙嬸和媽下山購物,沛沛又沒去上幼稚園,才會吵得你心亂,一時承受不住壓力。但換個角度來想你已經是個很幸福的產婦了。有許多產婦,不但得帶小的,還有一家子等她張羅吃飯呢,而你只需好好休養,其他瑣事毋需煩心,孩子也只是吵了一點,事情沒那麼嚴重。”

    靜瑤何嘗不知道她是小題大作,可就是……

    “我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她頹喪的坐倒在沙發上,掩住臉,哭了起采,“只覺得好煩、好煩,神經都快繃斷了……”

    “姐……”靜儀抱著外甥到姐姐身邊,伸出一手拍拍著她的肩。

    靜瑤一感覺到妹妹的接近,情不自禁的將臉埋向她抽抽噎噎了起采,形成兩大兩小抱在一起哭的畫面。

    “姐……”靜儀哄著大的,又哄小的,覺得頭好疼。

    這就是甫從暗房喜孜孜的出來的周秉凡看到的畫面,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他,只能揪著亂糟糟的頭

    發,一臉怔然。

    “你們怎麼了?”他不知所措的問。

    聽到丈夫的聲音,靜瑤就更加悲痛了。

    “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嗚嗚……”

    她的哭泣刺激著長子周沛,後者的哭聲又刺激著她懷中的小女兒,使得原先只達到七十分貝的悶聲哭音一下子繭到一百五以上的嚎啕大哭,靜儀的耳膜都快裂開了。

    “別哭,別哭呀……”周秉凡趕緊過來安慰愛妻,靜儀苦著臉,把他老婆還給他,抱著周沛在一旁安撫。

    “沛沛不哭喔,姨在這裏疼著你,沛沛不哭喔。”

    “姨……嗚哇……姨……”周沛抽噎著。

    “媽媽沒事,沛沛不哭,媽媽就不會哭了喔……”靜儀搖著他,好聲好語的低聲哄著,抽空取了茶几上的面紙,帶她的小心肝擦眼淚鼻涕。

    另一邊的靜瑤,也在丈夫的哄勸下,漸漸止了哭泣。

    發洩過後,她的心情平靜下采,從丈夫懷裏不好意思的抬起頭,看向仍抱著她兒子不斷哄勸的靜儀。

    “靜儀……”她眼紅紅的,盈滿愧疚。

    “沒事的。”靜儀朝她綻出一抹溫柔清淺的笑,忙又將注意力轉回懷裏抽喀的小男孩。

    “都是你害的!”靜瑤惱羞成怒的捶了一下老公,完全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周秉凡只能陪笑臉,就怕老婆再次發威,鬧得一屋子都是哭聲,到那時候,只怕連他也要哭了。

    “都是我的錯,老婆乖喔,不哭喔……”

    “人家先前叫了你半天,為什麼不出來?”靜瑤開始算帳。

    “我在沖洗照片嘛。”周秉凡一臉的無辜,“水佳人等著照片當封面,今天一定要交給對方,我才急著沖洗嘛。”

    “你就是拖來拖去一定要拖到火燒屁股了,才——”

    “冤枉呀,老婆!要不是想多賺點奶粉錢,我這陣子也不會接這麼多額外的工作。你不是也看見我成天忙個不停嗯?不是去工作,就是在暗室裏洗照片。”

    “我怎麼知道你在做什麼?洗的又是什麼照片?都是些穿少少的女人,誰曉得你心裏在想什麼?”

    “老婆,你怎麼這麼說呢?我的工作就是攝影。我也不是很喜歡拍女人哪,可我的衣食父母都是些衣服穿衣少的女人,為了賺錢,我能怎麼樣?”周秉凡很委屈的道。

    早在認識老婆之前,他就從事攝影工作,這點靜瑤誰都清楚,現在還拿來怪他!

    “我不知道啦!人家肚子還大大的,沒變回來,你一天到晚看美女……”說著說著,那含在眼眶裏的盈盈眼淚又有欲墜之勢,看得周秉凡與靜儀是一個頭兩個大。

    “就算肚子大,你還是我獨一無二、最美麗、最心愛老婆呀。”為了可憐的耳朵著想,周秉凡只得努力的說讓一旁的靜儀頻頻作嘔的好聽話。“在我心裏,你比任何女人都美麗呀。那些女人只是工作,你別明思亂想呀!”

    “是嗎?可是她們身材好,臉蛋又漂亮,你真的一點都不動心嗎?”生產後的憂鬱,讓靜瑤心底的恐懼整個躍至表面。

    若是平時,她當然信任丈夫,可現在的她,說身材沒身材,說臉蛋又成天蓬頭垢面的,能跟那些漂亮寶貝比嗎?而且丈夫又那麼英俊,以前就不時有女人向他拋媚眼,那些色女還不趁這時候誘拐他嗎?

    “我看她們時;眼中只有錢的符號。她們對我而言,不過是金主,我根本沒當她們是女人!”不管是真是假,周秉凡倒說得坦率自然,一副唯天可表的純情。

    “真的嗎?”

    “當然是的,老婆。”他不忘以那碧海藍天般的水亮眸子,勾魂似的朝老婆大放電波,迷得她暈頭轉向,忘掉那些雜七條八的討厭事,

    “噢,秉凡……”

    “靜瑤……”

    眼見那兩雙唇瓣就要熱烈的相會,懷裏的周沛又睜著濕濕的眼眸天真無邪又困惑的望著他的寶貝父母,靜儀雖然很不想棒打鴛鴦,還是很不情願的發出清喉嚨的聲音。

    “兩位,這裏有未滿十八歲的未成年人,請不要演出限制級情節。

    兩人難為情的分開,靜瑤又氣好又笑的瞪著妹妹。

    “別瞪我,我說的未滿十八歲的未成年人是指你兒子,你也不想教壞小孩吧!”靜儀忍住笑道。

    “你喔……”靜儀在埋怨她時,自己倒先笑了。

    好了,這下子可說是雨過天晴。

    “姐夫,你是不是等一下要出去呀?”

    “嗯,我要送照片到雜誌社。”周秉凡回答。

    靜儀眼眸一轉,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周沛,又看看一臉疲累的靜瑤,及她懷中不知何時停止哭泣的嬰兒,心裏有了主意。

    “你開車嗎?我們跟你一塊去好不好?沛沛要是繼續待在家裏,姐姐恐怕會發瘋,不如我帶他去走走,這樣姐姐跟小涵涵也可以有個清靜的空間,好好睡個覺。”

    “靜儀……”靜瑤感激的望著妹妹,眼中有著羞愧。

    “對不起,我剛才亂發脾氣,吵到你了。”

    “我是沒關係啦。”她綻出爽朗的笑容,“倒是周沛被你嚇了一跳,還在我懷裏發著抖呢。”

    “真的嗎?”靜瑤眼裏盈滿擔心。

    靜儀噗哧一笑,“騙你的啦,還當真呀!”

    靜瑤拿妹妹的頑皮沒轍,也跟著笑了起來。幾秒鐘後,她懇求地望著心愛的兒子。

    “沛沛,過來給媽咪看一下。”

    周沛看了看阿姨,在她笑意盈盈的眼眸鼓勵下,他天真的綻開笑靨,朝母親奔去。

    “媽咪!”

    “沛沛,對不起喔,媽咪不是故意要生氣。是你真的很不乖,以後不可以再用力關門,會嚇壞妹妹,知不知道?”

    “喔。”儘管他不是很瞭解,但媽咪的聲音好溫柔,他不自覺的點著頭。

    “這樣才乖喔。”周秉凡慈祥的揉了揉兒子的頭,周沛順勢躺進他懷裏撒嬌,

    一旁的靜儀看他們豈家四口依偎在一塊的親密畫面,心中百感交集,每次這種畫面總會略略刺激著她。

    她到底是個女人啊,一個渴望愛情、希望得到幸福的女人。

    如果也有一個男子,像姐夫疼惜姐姐一般的憐愛她宋奕麒的臉忽然出現在腦海,她不禁癡心的想,他會是那個憐惜她、與她共創幸福的男人嗎?

    四歲的周沛,旺盛的精力往往讓人難以招架,尤其是將他困在—個密閉的房間時,他絕對會釋放人類原始的野性,潑躁得比一隻小猴子還難纏。

    是以,當周秉凡的車子開到敦化南路,靜儀就要他放他們下來,等他跟雜誌社的人談好事情後,再到附近的麥當勞找他們。

    那約莫是至少半小時以後的事吧。

    在這之前,靜儀打算牽著家裏的這只“小猴子”壓壓馬路,先消耗掉他一些精力,免得速食店裏的人把他們當成野生動物趕出來。

    不曉得是不是每個四歲的小男孩都這麼精力旺盛喔?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對沛沛幼稚園裏的老師可要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一個小班如果有十個小男生,老師等於要應付十個周沛,想想就好可怕,一個小周沛就教他們全家人頭大,十個周沛……天哪,那不是場大災難嗎?

    她驚恐的噴笑出聲,周柿一臉狐疑的抬起頭看她。

    雖然年僅四歲,他個子可不小,幾乎到她腰間了,誰見了都很難相信他不過才四歲。

    而且又超級的可愛,五體分明的五官,一雙海洋的眼眸,鼓鼓的臉頰更讓人有一捏的衝動,難怪每次帶他上街,總吸引老老少少的注意力。

    身為他的姨,靜儀是驕傲的,只要他不搗蛋的時候,倒是乖巧得惹人疼惜。

    “姨,抱抱……”才走個十幾步,周沛就不耐煙了,發揮賴皮的功夫,纏著靜儀要她抱。

    開玩笑!二十公斤耶,她又不想練舉重!

    “沛沛,在家裏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她微彎著身子,跟他講道理。“出來玩,不可以抱喔。”

    “抱抱…”他仍不甘心的撒賴著。

    他耍賴,靜儀也不是沒招式的,指著一家3C賣場,她企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看那裏有什麼?我們去看看好不好?”不管他願不願意,拉著他就進去,指著各項電器用品問他名稱。

    “那是什麼?”

    “電腦呀。”他無聊的打了個可欠。

    “沛沛好棒,知道那是電腦耶!”

    他瞪她一眼,仿佛她是白癡。

    “家裏有兩台。”

    對啊。姐夫跟她各有一台桌上型電腦。

    “那個呢?”她指著手提電腦問他。

    “媽咪的手提電腦。”他強調著,免得她再問他廢話。

    “那個呢?”

    “印表機。”

    見他快打呵欠,靜儀只好帶他遠離電腦區,他應該對照相機比較感興趣吧。

    才轉過一個彎,砰砰的聲響傳來,周沛被吸引的拉扯著靜儀往那方向走去。

    是洗衣機。

    好幾排的洗衣機在展示,其中幾台的洗衣槽還放了水,正在運作中。

    周沛的個子還不夠高,踞起腳尖也看不到,靜儀只好抱起他,讓他觀看。只見那雙藍眸瞪著運轉中的洗衣槽骨碌碌的直溜轉,看得津津有味。

    洗衣機應該可以吸引他許久的時間。靜儀樂觀的想。

    十分鐘以後。

    靜儀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洗衣機有那麼好看嗎?為什麼會讓這小子百看不厭?

    這台看完看那台,那台看完看另一台……另一台看完再看這台,天呀!他都不會厭倦嗎?

    見他還一副不肯罷眼的樣子,靜儀不時抱起他的雙臂都快酸麻無力。她哀怨的瞪著洗衣機,左看右瞧就是不明白哪里有趣了。

    “沛沛,那裏還有照相機,我們去看好不好?”她以哀求的聲音對著小祖宗道。

    無奈他不為所動,她只好使出另一招。

    “回家再看嘛,家裏也有洗衣機呀。我們現在去麥當勞好不好?有好吃的薯條、雞塊,還有好玩的玩具喔!”她以哄勸的聲音,誘惑地道。

    就不信麥當勞打不動他!

    “麥當勞?”果然他上了鉤,癡迷的盯著洗衣機的藍眸猶豫的抬起。

    “對呀。”她繼續說,看進那汪藍眸裏,眼神更柔,聲音更甜了。“爸比在那裏等我們喔,而且麥當勞還有溜滑梯及小朋友握,我們去那裏玩好不好?”

    呵呵,有這麼多誘惑.哪里是無趣的洗衣機比得上的?

    “好,我們去!”他綻出可愛的笑靨,靜儀放下他,拉著他的小手往門口走。

    希望店員不會給他們大白眼,看了半天,什麼都沒買,就會在洗衣機前。

    牽著周沛走出店門口,紅磚道上的陽光燦爛,靜儀微微眯著眼眸,正在尋找麥當勞的方向,一道清朗的聲音喊住她。

    “靜儀!”

    那帶著興奮悸動的呼喚莫名的震動她心靈,她轉過身,宋奕麒帶著一身的陽光走向她,俊朗的身影微微讓她感到暈眩,吸引住她全副的心神。

    一時間,靜儀感覺到世界仿佛離他們很遙遠,周遭車水馬龍的聲音、過往的行人,甚至她緊緊牽著的周沛,都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了。而在兩人的世界裏,存在的是無際的清澈與安靜,只有互相吞噬彼此的眼光,只有彼此間激動的情潮。

    隨著他走近的身影,靜儀將他看得更加分明。沐浴在陽光軀穿著合身的深色西裝,打褶的褲腳下是同色的皮鞋,渾身上下散發著成功人士特有的穩重與自信氣質。

    而濃眉下的俊目則閃亮著令人炫目的異彩,眸光溫暖而充滿智慧,尤其是注視著她的眼神,噢,那專注且深沉的瞳眸仿佛要將她吞噬,她感到周圍的空氣沸騰了起來,一陣強烈的火的感竄燒著她的煩,帶來胖色的紅暈。

    奕麒眼中的靜儀也是可愛得緊。

    五官分明的臉部輪廓還是同記憶中一般的姣好,黛眉下一雙靈活的大眼因見到他而放射出驚喜的光芒,接著轉為幽深,仿佛蘊涵著無盡的情意,優美的菱唇還微微抖顫著。

    她穿著帥氣的褲裝,將身材襯托得更加優雅、頎長,烏溜溜的髮辮垂到左胸口,幾小細不聽話的發絲在陽光下被微風輕擦,泛著些許金光。

    她看起神采奕麒且十分迷人。

    “靜儀……”他情不自禁的再度低喚著她的名,覺得那含在舌尖輕吐出來的兩個音節,有說不出來的甜美。

    深情的望著她嬌臉上令人迷醉的紅暈,滿足的想著,在這裏意外相逢,她是同他一般驚喜吧。

    “你……”她又慎又喜的望著他,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無法置信他就在眼前。

    “我是宋奕麒,你還記得吧?”看她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他猶豫了起來。

    “我當然……”發覺自己的語氣太過急躁了,她連忙放緩語調,輕輕的道:“記得。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麼問會不會太沒禮貌?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聽出那微微提高的語氣中談微的幽怨,好似在嗅怪,他昨晚歸來後,沒跟她聯絡,奕麒緊接著解釋,“我早上有撥電話給你,修車廠裏的說你今天休假。我想今天還要忙一整天,所以……”

    “噢!”都怪她糊塗,還以為他知道家裏的電話會打來,現在方想起自己根本不給過他住家的電話,他打去修車廠當然找不到她呀。“那你怎會來這裏的?”

    “我公司就在這附近。昨天太晚回來了,今早就整理,了一下這次去大陸考察得到的一些資料,準備拿到客戶那裏去,當面做報告。”

    “咦,星期六你們這些大老闆還要工作呀?”

    雖然不高興被人稱為大老闆,但面對靜儀充滿純真善意的笑臉,他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

    “大老闆才沒假日呢。”他嘲弄的扯了扯唇,“而且我們是至親,這份資料又很緊急。”

    看得出他是個很負責任的人,可為了公事而妨礙了他們的“約會”,這個至親有點討厭。

    應該是約會吧?她羞的想。他那天是這個意思沒錯吧!

    “靜儀……”

    奕麒還待說什麼,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很不耐煩的叫喚。

    “媽咪!”

    那是什麼?

    將視線自靜儀專心等待的麗顏往下移,他不敢相信的看進一雙微帶著惱怒與不耐煩的藍眸。

    除了那雙藍眼外,那張可愛的小臉與陳靜儀有幾分的肖似。

    “媽咪!”小男孩像是故意挑釁似的,微噘著嘴瞪他。

    血色自宋奕麒陽光般的俊臉刷的褪去,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向來精准的頭腦昏亂得無法思考,心一寸寸的崩裂。

    叫了兩聲都得不到回應,周沛有些生氣。都是這個叔叔占住姨,害姨不能帶他去麥當勞,現在也不理他了。

    他惱火的用力扯動靜儀的手,將她往前拖。

    感覺到手心傳來的拉扯力、靜儀終於將目光移向他。

    這買在是怪不得她。

    遇到宋奕麒後,他原本就把兩人以外的世界當成背景,全副的心神都在他身上,雖然有聽見周沛的聲音,只是很自然的以為那是背景的聲音,是無關緊要的旁人發出來的無關緊要雜音,連去捕捉那道音浪的力氣都不肯使,哪里曉得可愛的小外甥會突然沖著她喊媽眯來著。

    即使是現在,她一樣不知道周沛說了什麼,只是很純粹的被他的蠻力喚起注意力。

    見阿姨的目光照過來,周沛傲慢的抬高下顎,用另一手指著前方不遠處的顯目符號。

    “麥當勞!”

    靜儀微皺起眉,雖然對自己忽略了周沛感到歉意,可她還想跟宋奕麒再說幾句。

    “沛沛,等一下嘛。”

    “麥當勞!”他固執的拉著她往前頭走。

    靜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奕麒,發現他臉色不對勁,俊朗的容顏泛看一層死白,先前神采奕麒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像受了什麼打擊似的神情委靡。

    “你不舒服嗎?”她關心的問。

    奕麒瞪著她,臉上寫滿無法書信,胸腔裏奔騰著難以言喻的悲憤。

    活生生的證據就在眼前,容不得他自欺。事情怎會這樣?她的聲音是那麼溫柔,表情又自然得看不出一絲矯飾、欺瞞,事實卻這樣傷人!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腦子渾噩一片,只是有道聲音從心靈深處響起,不斷的催促著他。

    快點離開,等到一個人時,他就一定能想明白。

    是的,他得趕緊離開她,在從胸口炸開得那片紅霧的模糊視線之前離開,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你…””靜儀狐疑的瞅著他,不明白他幹嘛用一種悲憤莫名的眼光蹬視她。

    她是哪里惹到他?

    “我得走了!”他突兀的道,快步的越過她,頭也不回的朝前方疾走,好似後方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

    靜儀對著他寓去的背影目瞪口呆,毫不懷疑那個洪水猛獸就是她。

    只是,她什麼時候成了洪水猛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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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5: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葉子由綠轉黃、轉紅,氣溫也由溫暖降成寒涼。

    冬天來了。

    靜儀分外能感受到這點,十二月到一月的節日本來就特別多,一場接著一場的慶宴、聯歡晚會,讓人趕場趕得頭暈。

    朋友約,她就去。

    不管是平安夜的狂歡舞會,還是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演唱會,只要能讓腦子裏塞滿東西,忙得沒時間思考。

    她都不排斥。

    她像名過客,從一群人中,流浪到另一群人中,飽嘗人擠人,人推人,活像是沙丁魚罐頭的滋味,還讓耳朵忍受高分貝的噪音,甚至熬夜陪好友小青在通宵營業的百貨公司血拼了一整個晚上,跟一堆陌生人進行跨年倒數計時,就這樣毫無意義的,感覺不到歡欣的,讓二十世紀從指尖溜走,莫名其妙的跨進了二十一世紀。

    好無聊喔。

    覺悟到這點的她,已經醒在二十一世紀,覺得自己像從一場渾噩的夢境裏清醒過來,雖然還弄不清楚這一個月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卻很明白她不想再過那種日子了。

    即使周遭熱鬧無比,心卻是荒涼寂寞,感受不到一絲溫暖,還不如在家待著,享受家人的關懷哩。

    她歡歡欣欣的回歸家庭,忙著大掃除,採辦年貨,呼。

    好多事要做呢!

    全家人趁著農曆春節的長假日環島一周,賞梅看櫻,日子過得多愜意呀。

    可不知為何,當所有的繁華落盡,獨自一人時,她的心情就低落下來,就如耳邊聽到歌聲在唱的——

    快樂悲傷都變得很淺

    為什麼呢?悲傷也就算了,曾經玩得那樣瘋的快樂也變錢變淡,讓她不禁要懷疑那些歡笑真的存在過嗎?為什麼一個人時感受不到?

    那也是記憶的一部分不是嗎?

    而記憶是累積來供人晚年時憑弔、懷念的,如果她現在就記不得,晚年時還剩什麼?

    她很努力的思考這點,——向以記憶力做人的她,不應該記不起值得她記憶到晚年的歡樂呀,它們到底跑哪去了?

    緊緊揪著眉,思緒飄呀蕩著。到哪里去了,所有的歡笑都跑到哪里去了?

    “唉……”

    綿長的幽歎不知從何處響起,靜儀幾乎快打結的眉頭糾纏得更緊了。是她歎的氣嗎?怎麼聽起來有點像女鬼歎氣呀!

    “唉……”

    又來了!

    她微微的感到毛骨悚然,呆滯的眼眸開始轉動,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起來。

    嚇!好大的一張臉!

    “你在發什麼呆?”見老妹活像見鬼似的從沙發上跳起來,險些撞上她,靜瑤沒好氣的道。

    “我……”她受驚過度,一時間仍無法回魂,連忙深吸了一口氣,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幹嘛嚇人?”

    “我嚇人?”面對妹妹的指控,靜瑤一臉無辜,表情是好氣又好笑的。“是我嚇人,還是你發呆呀?我都上來看你五分鐘了,你卻對視而不見,害我還哀怨的歎了氣,你卻一副見鬼似的表情。”

    “請教你歎氣像鬼叫似的,突然撞出來的臉又那麼大——”

    “我歎氣像鬼叫?臉那麼大?”靜瑤頓感受辱,“我優美如黃鶯出穀的嗓音,你竟說是鬼叫?我這巴掌大的精緻小臉,你還嫌大?陳靜儀,你知不知道你很過分!”

    靜儀捂著耳朵。就算她過分,也不必用一字比一字大聲、兇惡的吼叫來折磨她的耳朵呀!

    還說自己聲如黃鶯出穀?依她看是一千隻黃鶯出穀吧!

    “你這是什麼表情?”見她竟敢攢額皺眉,靜瑤更大大了。“陳靜儀!”

    “你想吼破我耳膜呀?”靜儀驚恐的搖頭。

    “你!”充塞於胸口的怒氣,在面對她那張無辜又可憐的嬌臉時,奇異的消退下來,靜瑤搖頭歎氣。

    “好了……”這次她以氣若遊絲的聲音說話,“我可不是專程上樓來吼你的。說真的,你這個樣子讓我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她什麼樣子?又怎麼讓她放心不下了?

    靜瑤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會兒,方猶豫的說:“我明天就要跟秉凡到歐洲了,秉凡工作結束之後,要帶我到英國探望他父母,預計三周後才回來。”

    “我知道呀,你跟姐夫計畫以這趟歐洲之行,做為你倆的二度蜜月。”

    “如果不是我還要充當秉凡的攝影助手,我倒想帶孩子們去歐洲,可以順便見見他們的祖父母。”

    “不會吧?”靜儀駭笑,“帶那兩個寶貝蛋去,你們都會被煩死了,哪還有蜜月的情趣!”

    “話雖這麼說,可是……”

    “姐,明天都要出國了,你不要又來了。”

    靜儀最受不了她姐姐的一點是,每到事情關頭,她就會犯上杷人憂天的毛病,搞得自己跟別人都神經緊張。

    “什麼叫又來了?我可不是瞎操心喔。”靜瑤氣呼呼的為自己辯解,“本來家裏有爸媽在,我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可爸媽在十天後,也要去日本旅行十天,到時候家裏就只剩下你跟趙嬸。要是換成份正常的樣子,我也可以放心的,可你最近這個樣子——”

    “什麼叫我正常的樣子?我最近有哪里不正常嗎?”

    她越聽越不對勁,微微眯起的眼睛裏射出濃濃的不悅與質疑。

    “靜儀,你真要我挑明說呀?”靜瑤挑起一道眉,毫不畏懼的看進妹妹以惱怒掩飾心虛的眼眸中,“我們可是姐妹呀。從小到大,沒分開過幾天,你心裏想什麼能瞞過我嗎?況且,你這次的症狀實在太嚴重了,別說爸、媽和趙嬸了,連你姐夫都看出來了。”

    “你……在說什麼呀,我不懂!”她避開姐姐銳利的目光,假裝在研究茶几上的那盆水仙。

    “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但看你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還越來越嚴重,我是非跟你談明白不可了!”她停頓了一下,見妹妹仍是低著頭不說話,只將粉白的唇咬得死緊,她不禁又輕歎一聲。“靜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悶在心裏不說,我們都很擔心耶。”

    “我沒事。”她勉強一笑,“你別瞎操心了,我真的沒事的,不用擔心我會忙不過來,反正還有趙嬸嘛。兩個孩子原本也是她在帶,我充其量只需早點回來,陪陪周沛就行了。你這麼胡思亂想的,反而會影響到爸媽的心情,讓他們跟著放不下心去日本。這次爸爸的好朋友小林伯伯家娶媳婦,可是好說歹說才說服他們兩人去參加,順便在當地遊覽名勝。”“靜儀,你怎麼這樣倔強!”靜瑤拿她沒轍的直歎氣。“真要姐姐一一剖析你的病況嗎?最先的一個月,也就是十二月,不管什麼約會你都答應赴約,出門時興高采烈,回來卻是垂頭喪氣。可別想否認,你以為我們瞎了眼,沒看到你那副表情嗎?”

    “我沒怎樣,那時是推卻不了朋友的好意才去的,去了之後,覺得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好玩,而百玩得也真的很累,才會回來時很沒精神,你不要亂想!”

    “真是這樣嗎?”對於她的固執,靜瑤幾乎快束手無策了。“那麼最近一個月來,你雖然像平常時候每天都很開心的樣子,但每當一個人時,又露出西子捧心的淒慘狀,表情也一片空白,任人怎麼叫都像沒聽見似的,又怎麼說呢?”

    “我……”

    “不會想告訴我,你得了心臟病了吧!”她擺明不相信。

    “我想事情。”被姐姐逼得沒辦法,她只好隨便說個答案。

    “想什麼事情?”

    咄咄逼人的質問並沒有停止,靜儀瞪大眼眸,她早該知道曾當過記者的姐姐,是沒這麼好打發的。

    “如果我告訴你……”她困擾的攢緊眉,艱澀的道:“連我自己也不確定在想什麼事情呢?”

    靜瑤怔了一下,在妹妹升上一層薄霧的眼眸裏看到了確確實實的困惑,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在幹嘛呀!

    “靜儀……”她心疼妹妹眼中的惶惑,是傷痛埋得太深,以至於連她自己都不懂嗎?用力將她拉進懷裏,抵著她的額,她低啞著聲音說:“你怎會變成這樣就算是失戀,哀悼兩個月也夠了呀!”

    “失戀?”

    靜儀腦中的渾飩感覺被驅散,一股輕顫自內心深處往外擴散,使得四肢和軀幹也跟著劇烈的擺動起來。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靜瑤將她略略推開,驚駭的發現她眼中的薄霧不知何時轉為濃厚的雲氣,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靜儀,是不是姐姐說錯了什麼?你怎麼哭了?”

    “姐……”她發出類似受傷動物的嗚咽聲,用力投進靜瑤的懷抱。無心也無力再自欺欺人,被挑起的情緒很難再平復。當所有的答案翻上心頭,她還能逃避嗎?

    失戀?

    戀愛都還沒正式展開,就嘗到失戀的滋味,說給任何,人聽,只怕誰都不相信吧。沒有得到,哪有失去,可失戀的痛確確實實的傷著她呀。”

    是什麼時候沉迷的,已經理不清楚了,能確定的是,這些子來的渾輝噩噩,快樂與悲傷部淺淺談談,無法在心裏留痕,是因為失戀的痛在作崇。所以,她是失戀了沒錯。

    “靜儀,你別這樣。”從沒見過妹妹這麼傷心,靜瑤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

    “姐……姐……”她只是一聲聲的喊著,希望能借由淚水洗去這些日子來的邑鬱,是不是哭過之後,就不會再難過了?

    “靜儀,你有什麼委屈,告訴姐姐好不好?”

    “我只要你的肩膀……”

    在妹妹嗚咽的回答中,靜瑤聽出了極大的悲痛,那是禁不住的傷心呀!而她唯一能提供她的,竟只有這雙肩膀嗎?

    “靜儀,不值得的,沒有任何男人值得我的寶貝妹妹這樣傷心呀!”

    她沒有再回答,只是不斷的流著淚。

    也曉得沒必要傷心,都知道這麼做沒有意義,可當禁錮著所有悲痛的閘門被打開,她無能也無力再控制積累了一段時間的情緒洪水般的沖出。

    當淚水洗去了心靈的塵埃,沖散了腦中的渾飩,靜儀的思緒越發的敏銳了起來。

    原來,夜深人寂之時,欲訴無從訴的邑憂與憤怒,都是為了他。

    靜儀淒苦的揚高嘴角,對於看似有情卻絕情的人,分不出是愛,還是恨了。畢竟他什麼都沒做,充其量不過是給了她希望,卻絕情的不兌現他的許諾罷了。

    說回來後就要約她,但那日在路上巧遇,他突然的甩身離開之後,就再無音訊。而她也礙於女性的矜持,幾次拿起電話想找他,又放了下來。這股憂心從此沉埋心底,直到姐姐的一句話,她方明白這些日子來不過是在感情的迷宮裏兜兜轉轉,找不到出路。

    “是宋奕麒嗎?”靜瑤思前想後,這兩、三個月來,只有這號人物曾存在陳家的飯桌話題中。

    靜默沈默無語,淚水仍斷斷續續的流著。再多說也無益,發洩之後,除了疲憊,還是只有疲憊。

    “怎會這樣呢?”靜瑤自行演繹。“阿丹曾說,那天來奕麒來取車時,跟你相談甚歡呀。”

    “姐,你別說了。”她閉起眼瞼,不明白為何到了這時候,心仍會痛。“不是他的錯,是我……自作多情……”她艱難的道。

    “亂講!”靜瑤太瞭解她了,“如果宋奕麒沒有任何表示,你不會陷得這樣深。說,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就因為他什麼都沒做……”她苦笑著。

    如果他們交往後分手,或許她還不會這樣難受。可他卻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就莫名其妙的把她三振出局,讓她欲哭無淚。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爽約的解釋,一個,他為何給了她希望、又斷了她希望的解釋呀。

    “靜儀,到底是怎麼回事?”

    “都過去了。”抹掉最後一滴淚水,她抬起頭,勇敢的看進姐姐眼裏。“別提了。我保證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過日子,你放心跟姐夫去歐洲,我會振作起來,照顧好周沛跟周涵。”

    “靜儀……”她以為她這麼說,她就可以放心嗎?靜瑤望著妹妹故作堅強的神情,在心理歎著氣。

    她自然是信得過她,靜儀是她認識的人中最負責任的一個,把兒女交給她照顧,她有什麼放不下心的?她真正不放心的,是她呀!

    靜儀雖然外表堅強,內心其實脆弱無比。她被保護得太好了,自小就不曾離開家人的照料,除去在學生生涯外,無論是打工,還是現在的工作,都是在父親的羽翼下,所遇到的人也都對她心環善意,她其實根本未曾受過打擊。

    在情感上,她更是一張白紙。不是沒有人追求,可或許是她對情感抱持著太崇高的理想,苦心未動,說什麼也不願答應對方的約會,她說得好——

    一旦答應約會應往,就表示自己對對方也有好感,想要更進一步。可我明明沒有,不是讓人誤會,妨礙人家追求幸福的機會嗎?

    這點靜瑤是贊同的,但想法不同。倒不擔心會妨礙人家追求幸福的機會,而是怕對方死纏爛打,到時候糟糕的就是自己了。

    然而,這麼一心為人著想的靜儀,終於也動了芳心,喜歡上一名男子,可恨的是,這個男人竟不珍惜靜儀,狠狠的撞傷了初戀的少女心。

    可惡!可惡!要是給她遇上,絕對給他難看!

    “不要……”靜瑤不曉得她竟把心裏的話,咬牙切齒的喊出來,急得靜儀連忙出聲。“我真的沒事,姐。不要

    她相信,她會好的。

    所有相似,都將成雲煙。

    有人說,時間可以治療一切,何以一段尚未開始的情愫,歷經了兩個多月,那份傷痛依然存在?

    還有人相信另一段愛情會是解藥,新歡可以敷舊傷,下個女人會更好,但兩個多月來,他見過不下一百個女人吧,沒一個能撫平自己的傷痛,幫他找回失落的心。

    是失落了吧?

    奕麒苦笑,無法確定是在什麼時候遺失心的,直到心痛難當,想盡辦法也抹不平心痛的感覺,才驀然發現胸房那麼空,無能再心動,是因為心早不在自己身上了。

    為何會這樣?兩人甚至都還沒開始交往呢。

    木然的望著前方,順著本能反應將車繼續向前駛,經過了舉辦同學會的餐廳,奕麒的腦海裏充滿兩人在那輛吉普車內的笑語。

    她的一顰一笑,混合著他的心酸,沉落至心底。

    美麗的邂逅何以在轉瞬間變得那樣醜陋、傷人?

    小男孩藍色的眼眸忽然閃出來嘲弄他,那一聲聲甜甜的呼喚,“媽咪,媽咪……”像一把把淬毒的利箭射相他心房。

    她已經有了個小男孩,為什麼還表現得像是願意跟他……交往!

    奕麒咬牙切齒著,無法相信那張純美的容顏下隱藏的是一顆放蕩的心,她看起來是那麼純真呀!

    所以,他甘願為她找藉口,也許她根本不曉得他的意翻,也許她只是單純的相信他的邀請是出自禮貌,更也許她……

    該死的,為什麼要替她說話?她更可能是存心玩弄他,順口跟他調情罷了!

    但如果不是呢?

    多少次,午夜夢回時,他想看那小男孩的年齡,五歲或六歲?靜儀說她已經大學畢業,應該是二十四、五歲吧,是不是有可能她給邪惡的老外騙去,意外的當了未婚媽媽?然後含莘茹苦的養著小男孩?

    如果是這樣——他胸中的血氣像每次想到這裏時一般的往上翻湧——他要殺了那個壞蛋,要……

    照顧靜儀嗎?他們心問了自己無數次,即使靜儀刮個未婚媽媽,他也不會嫌棄她,願意照顧她嗎?

    但在答案呼之欲出之前,另一個解答出現了。

    更有可能的是,靜儀已經有個幸福、美好的家庭,那麼他的一頭熱又算是什麼?

    更糟糕的是,他非常清楚的確認一點,一旦跟靜儀再見面,他極有可能再也無法抽身,到時候……是不是反而會破壞了她的幸福?

    這不是他所願的,他並不想要……

    該死,該死!

    分不出沖卷在胸臆間的陰鬱情緒是憤怒還是遺憾,他只覺得繃緊的神經再也承受不住,這樣下去他會不會瘋了?

    像現在,視網膜好像捕捉到靜儀的幻影。本能的,在前面的車道想辦法回轉,把車子掉過頭,駛往看到幻影的前方。

    是她!

    即使還有段距離,他仍認出在大太陽底下,吃力的提著兩個大袋子、走路歪歪斜斜的女人就是她!奕麒無法思考,只能任本能接管一切,在理智發揮作用前,便按響喇叭,將車子停在她身邊。

    沒想到這聲喇叭卻闖了大禍,把心不在焉的靜儀嚇了一跳,身子往後一退,一個踉蹌,竟向後栽去。她連忙在空中甩動雙臂,想要平衡住自己,卻只是徒勞無功。手中的提袋掉了一地,身子也坐倒在地。

    奕麒幾乎不忍心去看她的慘況,但禍是他惹的,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他火速下車,沖到她身邊扶住她。

    “你有沒有事?”

    靜儀瞪著他,像白天見到鬼一臉驚嚇。雖然他換在她手臂上的手掌傳來不容人忽視的熱度及力量,她還是不確定害她跌一跤的人就是她拼命想要忘記的男人。

    “我是宋奕麒,你不認得我了嗎?”他的語氣隱微的傳出受傷的訊息,扯痛了靜儀的心。

    該死的,說好不再難過的,沒想到再次相見,她不但依然為他心痛,屁股也跟著痛了起來。

    “我知道。”她咬緊牙關,從齒縫擠出回答。

    奕麒沒注意到她的語氣;只為她仍然記得他,心中生出雀躍來。

    “有沒有事?我扶你站起來。”

    有沒有事?他竟敢用一臉的無辜問她有沒有事?

    可不知為何,她明明應該很生氣的,卻在他充滿關例的眼光下,反而有些暈陶陶。

    陳靜儀,你是花癡嗎?她在心理鄙視自己,身體卻軟弱的靠進他結實的胸膛,任他有力的雙臂將她攙起。

    “可以站嗎?有沒有哪里受傷?”

    他的目光落向她臀部,靜儀漲紅臉。

    並不是他的眼神有帶任何的狎玩意味,而是他眼中的含意像是打算檢視她那裏有沒有受傷的樣子,讓她感到尷尬。

    “沒事。”她趕緊道。

    幸好地面平坦,她充其量只有些淤傷——臀部和自尊心雙重被撞得青腫!

    “慘了,不曉得沙拉油跟鮮奶有沒有破……”

    在靜儀懊喪的咕噥聲中,奕麒的眼光往下尋,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物品。

    靜儀忍著痛,蹲下身撿東西,奕麒趕緊幫忙。在她忙著檢查提袋裏的沙拉油瓶和鮮奶有否破損時,他則收拾掉落出來的物品。

    看到嬰兒奶粉和紙尿褲時,他的眉頭打結,那名藍眼睛的小男孩應該過了喝這種奶粉,及穿紙尿褲的年紀吧!

    他緊抿著唇,心情抑鬱著,卻沒有開口,將濕巾、奶粉、麥片、巧克力飲晶都塞進另一個袋子。

    當他的手伸向另一款貨品,靜儀卻比他更迅速的攫住,原來是衛生棉。他怔異的看進她眼裏,她則飛快的別開臉,一抹紅潮佔據她臉頰。

    “謝謝。”

    她勉強站起身,手伸向他想要回另一個袋子,奕麒卻捉緊袋子,皺著眉瞪視她。

    “麻煩你。”她再一次示意。

    “你一個人?”他臉色不豫的問。手中的袋子分量不輕,料想她手上的那袋也絕不比他手裏的輕。這女人以為自己是舉重選手嗎?

    “對呀,請把袋子給我。”

    說得夠清楚明白了吧?見他仍沒有交還袋子的動作,靜儀有點惱了,以嘲諷的語氣道;“如果你需要嬰兒奶粉、紙尿褲之類的,超市里還有很多,不要搶我的!”

    難需要那些鬼玩意!

    他臉上浮起嫌惡的表情,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濃眉下的深炯眼眸更加陰沈了。

    只見識過他翩翩風度的靜儀,被他形於外的怒氣嚇一跳。沒想到他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可她究竟是哪里惹到他了?

    “你的……”本來想問她老公死到哪去了,竟讓她一個弱女子獨自來買日常用品,還都這麼重,但實在不情願提到那個男人,奕麒語氣一轉,“家人呢?這些東西都很重,怎麼沒人來幫你?”

    沒料到他一直沒把袋子還她,竟是關心這個。靜儀的胸口微微感覺到一陣奇異的翻攪。

    大笨蛋,怎麼可以為了他隨便說的一句話就感動?

    這兩個多月來受的罪還不夠嗎?

    她悄悄做了個深呼吸,強逼自己封閉心房,嘴角綻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語音清冷的道,“如果你是指免費的搬運工,的確沒有。自從我姐姐、姐夫去歐洲旅行,我爸媽去日本旅遊,家裏只剩下老弱婦孺,而我是唯一可以賣力氣的那個!”

    面對她眼中的挑釁,奕麒心中升起疑惑。為何他會覺得她的態度不太對勁?即使是第一次見面,她也沒對他這麼冷淡。還有,她說自己是唯一可以賣力氣的人,那麼……藍眼小孩的爸爸到哪去了?

    一時間也不曉得怎麼開口詢問,他只得道:“你的吉普車呢?”

    她應該是開車來的吧,他很樂意幫她提東西到車上。

    怎麼又來了?靜儀沒好氣的瞪視他。

    宋奕麒到底要問她多少個問題,才打算把袋子遣給她?他知不知道她的手很酸,屁股也痛得要命?。

    她用力將手中的袋子放到地面,本來想不理會他,但他眼眸裏灼溫暖關懷,讓她沒辦法拒絕,索性連珠炮似的提供答案,省得他再問個沒完。

    “吉普車給我表弟阿丹借走了,原本家裏還有兩輛車,可我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想趁姐夫跟我爸都不在家時,把他們的車送去保養,結果,我就無車可坐!”

    她頓了一頓,看出他眼裏的疑問,接著又道:“你想問我是怎麼到這裏來的,很簡單,坐公車呀。要怎麼回去有兩種方法,坐公車或坐計程車。

    “別皺眉,我原本也正考慮要招輛計程車的,若不是你按喇叭嚇我,我已經在路上了!這麼回答讓你滿意了嗎?如果沒有別的問題,請把提袋給我,我打算照原計劃招計程車!”

    奕麒沒理會她伸過來取袋子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後,緊捉著的薄唇微微開啟,“我送你。”

    啥?她沒聽錯吧?

    事實擺在眼前,不容她誤解。只見奕麒以搖控器打開行李箱,彎下腰拿起地上的袋子,越過她,連同他手中的袋子放進他乾淨得可以當展示車的行李箱中。

    接著,他繞過來為她打開前座的車門,靜儀從呆滯中回過神,儘管對他竟不先徵求她意見就霸道的決定感到惱火,但既然今天的大採購都被他“綁”上車了,她不跟上去行嗎?

    再說,有人自願當司機、當搬運工,還可以省去她的計程車錢呢!

    她不客氣的坐上前座,奕麒很快的也上車,熟稔的發動車子。

    靠進舒適的椅背,靜儀不禁要想,竟有人對分手的女朋友那麼好,不——她隨即苦澀的垂下徽微上揚的唇角,心裏的另一道聲音響起;她不是他分手的女朋友,充其量不過是名他爽約的對象……

    奕麒以眼角餘光偷瞄上車後就一有不發的靜儀。

    她將頭靠在椅背上,側向座位旁的車窗,眼似閉非閉,從一上車就保持這個姿勢。

    如果只是這樣就算了,但奕麒可以感覺到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自她身上輻射出,仿佛在警告他不得越霄池一步。

    這算什麼?

    在啼笑皆非之餘,怒氣上湧,奕麒的胸口登時窒悶難受。

    他只是好心的送她回家,她沒必要擺張臭臉給他看吧?

    要說誰該對誰生氣,也是他對她呀,她有什麼理由生池的氣?

    心裏雖這麼想,乾澀的喉頭卻如炎夏乾涸的井,又緊又苦的升不上一句責備的話。

    畢竟,她沒有開口的義務,他不也是緊閉著唇,做只悶葫蘆嗎?

    儘管有這樣的體悟,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仍充塞于陶臆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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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5: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奕麒以眼角餘光偷瞄上車後就一有不發的靜儀。

    她將頭靠在椅背上,側向座位旁的車窗,眼似閉非閉,從一上車就保持這個姿勢。

    如果只是這樣就算了,但奕麒可以感覺到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自她身上輻射出,仿佛在警告他不得越霄池一步。

    這算什麼?

    在啼笑皆非之餘,怒氣上湧,奕麒的胸口登時窒悶難受。

    他只是好心的送她回家,她沒必要擺張臭臉給他看吧?

    要說誰該對誰生氣,也是他對她呀,她有什麼理由生池的氣?

    心裏雖這麼想,乾澀的喉頭卻如炎夏乾涸的井,又緊又苦的升不上一句責備的話。

    畢竟,她沒有開口的義務,他不也是緊閉著唇,做只悶葫蘆嗎?

    儘管有這樣的體悟,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仍充塞于陶臆間。

    是他自找的不是嗎?

    人家根本不想上他的車,是他自作多情,看不得她勞累受苦,強邀她上車,落得熱臉貼她的冷屁股,能怪誰?

    他越想,心情越是淒苦;也越發覺得車廂裏的氣氛窒悶,他就像籠罩在低氣壓中,快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不行,再不想辦法,他一定會發瘋的!

    奕麒打開收音機,隨意轉的頻道正播放著低柔婉轉的歌聲。

    優美的女聲尖刀般劈開車內的窒悶,奕麒感到松了口氣,還來不及聽清楚歌手在唱什麼,一陣怪異感緊接著撩至心頭。

    靜儀緩緩的轉過臉,車子才開過兩人初識的地方,悸動的心尚未平靜下來,辛曉琪的歌聲冷不防地襲擊她,一字一句的挑起壓抑在心底的傷痛。

    她墓地臉色僵白,濃黑的眉緊蹙在一塊,水光泠泠的眼眸裏充滿指控。奕麒狐疑的挑起一邊的眉毛,聽那歌聲繼續流轉在耳際。

    ……總有人不服約束總有人存心辜負總讓那專情的人哭“怎麼了?”他不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竟敢問她怎麼了?

    怒氣升上眼瞳,靜儀緊握著拳頭,神情憤慨。

    “你不喜歡聽歌?”

    她喜歡,也喜歡這首歌,問題是不喜歡跟他在此時此地一塊聽這首歌!

    他聽不懂歌詞嗎?

    還是蓄意嘲諷她?

    他知不知道辛曉供每唱一句,她的心就像被利刃狠狠割了一下腴定不再為情所傷的心,又再次勾起新愁舊很。可悲的是,她頜悟到不管之前下定的決心有多堅定,她根本收不回投向他的真心!

    這樣付出除了怕孤獨

    且有別的緣故……

    對他的喜歡,不是怕孤獨,是兩顆心碰撞出來的火花,溫溫的燒,如火滴般不知不覺的滲進她的心,溢滿出來。雖然以前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會是這麼簡單容易,但在愛上他後,想要不愛都停不了。

    若能錯不再犯是最好

    其實這些倒也不重要

    明天醒來是哭或是笑

    都由人自找再說

    說得再多也不見得有效

    心有多痛要痛了才知道……

    晶瑩的珠淚自靜儀眼角滴落下來,愛的微妙,原來要失去後才知道。心有多痛,也要痛了才知道。模糊的看著他蹙眉的表情,看著他深遠的眼眸裏近似學心的溫暖,她的淚水更加的無法禁制。

    看到她在哭,奕麒手中的方向盤差點握不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心情亂糟糟,不曉得自己觸動了她哪門子的傷心事。

    他迅速把車停靠在路邊,想也不想的將她拉進懷裏。

    靜儀想推開他,但不知為何,一撞進他堅實的懷抱,感受到他溫柔、暖鬱的擁抱,所有的反抗意念全都消失。

    她發出嗚咽聲,整個人癱倒在他懷中,眼淚決了堤似的流。

    他的心跳、他的味道。一波波的湧人她體內,撕扯著她脆弱的心房,軟弱她的意志。

    為什麼在給了她希望之後,卻不肯兌現?為何在無情的對待她後,又表現得這麼溫柔?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呀!在傷人時,還不忘給糖吃嗎?

    她不懂他,儘管他寬廣厚實的懷抱仿佛是一座安全的港灣護衛著她,任她宜泄傷痛;儘管他的心跳是那麼深情、一聲聲的震悸著她的心魂,但他對她無情的傷害豈是此刻的溫存彌補得了的?

    她想問為什麼,想要答案,更想要知道他當她是什麼,對她可有一絲情意!

    “別哭了……”他笨拙地拍著她的肩,生平沒有太多安慰人的經驗,唯一的妹妹又開朗、活潑得過頭,讓他罕少有機會發揮兄長的友愛,比較常做的晃對她大吼。

    有了,就用哄小外甥的語氣來哄她。於是,他輕輕搖著靜儀,以輕柔且具安撫作用的語調貼著她耳際哄勸。

    “告訴我為什麼事這麼難過,我們一起解決。”

    他這麼講,反而讓靜儀好不容易稍稍平復的情緒再度激動了起來,嗚咽的哭聲更顯淒慘。

    “是因為那首歌嗎?”他恍然大悟。

    靜儀是聽了歌後:才哭的,他隱約記得那首早已經唱完的歌的歌詞。

    總有人不服約束,總有人存心辜負,總讓那專情的人哭……

    開始時,他還不覺得歌詞有什麼不對勁,及至此刻深思過後,方覺得那歌詞對傷心、失意的人兒,無疑像是在深長的傷日處抹一把鹽,連他想著想著都心酸了起來,何況是個被深深辜負、傷害的人,更無法忍受那強烈的刺痛吧?

    這麼說,靜儀之所以失聲痛哭,是因為她被深深辜負、傷害,所以……

    既痛又令人心疼的領悟呀,他所渴望的人兒,竟被無情的辜負、錯待,教他情何以堪。

    他忍住心底的悲痛,聲音更加的和悅溫柔。

    “對不起,觸碰到你的傷心事了。那只是一首歌,不要想太多。很多時候,我們要往前看,老是回頭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只會讓自己活得不開心。但如果勇敢的朝前邁一大步,你會發現過去的就過去了……”

    是這樣嗎?怎麼越說越無力?奕麒發現這番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說的容易,做的難。什麼叫勇敢的朝前邁一大步?

    跨那—大步,不再回頭,又需要多少的力氣?

    他懷中的靜儀聽到這番話,更覺得陣陣的反諷,驀然領悟到他根本不知道她是為准傷心,否則怎能說出這番冠冕堂皇的話勸她。

    裴哀呀!心房被他的無所覺深深的刺傷。這男人……一股寒顫竄過全身。如果她傷心難受都是徒勞,還有必要傷心難受下去嗎?

    然而,淚水就是停不下來,哭是宜泄心底的傷痛,不是想博取他的同情,他知道或不知道有什麼不同?

    這番覺悟反而讓她漸漸的止了哭意,臉龐所依偎叫胸膛衣襟全濕,那件昂貴的絲料襯衫糊了她的眼淚和鼻涕、她略略有些報復的快感,推開他,將臉別開,不讓他眼見她哭紅的臉。

    奕麒頓感悵然若失,凝往看她不再顫動的肩膀,知道她已經止住了傷心。

    “好些嗎?”他輕聲問,拿起一旁的面紙盒交給她,看著她默默的擦拭淚水,擦鼻涕。

    一會兒後,靜儀低啞著嗓音,冷淡的說:“我想回去了。”

    她又恢復之前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奕麒不由得苦笑。想到不久前她還依偎在他懷中尋求安慰,這時卻翻臉無情,心中萬般的不是滋味。

    總有人不取約束,總有人存心辜負,總讓那專情的人哭……

    她為了辜負她的人傷心,卻傷了情不自禁傾心於她的人。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痛快的哭一場,讓眼淚洗去他的癡心,做名無情的人。

    車子再度上路,兩人間的氣氛更加的窒鬱沉寂,各自傷心。

    “請右轉。”

    冷淡低微的聲音輕輕擲落,這是靜儀哭過之後,第一次開口。

    奕麒優雅的輕轉方向盤,車子駛進一條翁鬱的巷道,午時熾熱的陽光被樹蔭遮住,但在交纏的枝啞被風吹動肘,仍不時的篩落。

    “左轉。”

    又來了!除了似乎因應指路的必要,而簡短的開口外,她似乎不打算跟他交談。

    奕麒領悟到這點,禁抿著嘴,心情複雜的連自己都理不清楚,事實上也沒時間理清楚了。

    路的盡頭是一扇約有三公尺寬的堅固大門,隱約可見坐落在綠意盎然的庭院裏的一棟兩層樓的房子。

    毗連大門的是由紅磚、及鐵欄杆築成的圍牆,金澄色的金花九重葛攀爬其間,形成一道綠籬。奕麒將車停在緊緊關閉的大門口,目光轉向始終側對著他的靜儀。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想你一定很忙,就不邀請你進去坐了。”

    冷淡、客套的話聽得奕麒大皺其眉,他原本無意登堂入室,但她毫不掩飾連請他進去喝杯茶的客套都不願意給,就讓人光火了。

    “我一點都不忙。”他傲慢的揚起唇角,惡意的等著她轉過臉面對他,看著那雙濕儒的眼眸裏升起一抹驚愕,心裏有抹痛快。“事實上,我的口很渴,如果不麻煩的話;很希望到府上叨擾一杯茶水。”

    就算靜儀有任何的不情願,她也沒有說出來。只是皺了皺眉,目光微帶譴責的瞪了他一眼,似在怪他強人所難。

    她從背包裏拿出一隻約掌心大小、薄如名片盒的黑色匣子,雖然沒有開車,她仍習慣的帶著大門的搖控器。

    靜儀對準大門一按,輕微的響聲帶著供車通行的柵門往旁滑開,露出一條通過庭院、直達宅邸前的車道。

    奕麒發動引擎,將車開進去,目光很快的流覽了一遍陳家的院子。

    這裏雖然不大,卻是陽光充沛,花木扶疏。綠油油的草坪上散部著溜滑梯、蕩秋千及蹺蹺板。兩層樓的建築風格樸實,一串串由膨棋菊形成的綠帶自面對大門的陽臺垂落下來,綴著綠色葉片的瀑布般枝條別有一番美感。

    他將車停在屋前的空地,想繞過交替靜儀開車門時,她已先行下車,他只好打開行李箱,去取放置在後頭的兩個提袋。

    就在這時候,原本走過來要拿袋子的靜儀臉色忽然一變,不由分說的拋下他跑向屋子。

    奕麒愣一下,隨即提著兩袋沉重的物品快步跟在她後頭,一陣陣哇啦哇啦的孩童哭叫海浪般的自屋裏湧出。

    他的眉頭蹙起,到底這陣震得人頭昏腦脹的哭聲是誰發出來的?

    走進陳家的玄關,還來不及看清楚陳家客廳的佈置,便見靜儀沖向哭聲的主人,是那個藍眼睛的小孩。

    一名年約五十的婦人,搖著懷中應和著男童哭聲的小嬰兒,見靜儀回來,表情明顯地松了口氣。

    “媽咪……媽咪……”可憐的沛沛哭得喘不過氣來,一見到靜儀,哇的一聲投進她懷裏,又哭又喊的。

    “怎麼了?想媽咪了是不是?”靜儀忍住耳膜被他的哭聲震得難受的疼痛,心疼的緊抱住他哄動。“媽咪很快就回來了,別哭喔。”

    “媽咪……媽咪……”

    “對不起喔,姨看你在睡覺,就自己跑去買東西。是不是醒了找不到姨,就難過成這樣?乖喔,姨不是故意的,乖喔。”她貼在他耳邊說。

    父母到日本旅遊後,周沛便跟她睡。由於昨晚他鬧到很晚才睡,靜儀早上起來時,他仍睡得很熟。原本她是想趁他睡覺時,去採買日常用品,沒料到他醒來後會哭鬧不休。

    “媽咪……”

    “別哭了,你乖乖的,姨才帶你去玩喱!”

    “媽咪……”

    強勢的哭聲仍沒有停歇,奕麒只聽見一聲聲的媽咪,

    至於靜儀講什麼則聽得並不分明。

    他放下手上的袋子,目瞪口呆地看著混亂的現場,向來精明的頭腦一片昏亂。

    小孩子的肺活量總是令人驚歎,從小外甥傅熙月身上他充分見識到這點,今天還有幸聽見藍眼小孩的哭聲,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他不禁要對藍眼小孩的嗓門甘拜下風了。

    奕麒的目光憐惜的停留在靜儀身上,看著她摟住小男孩,不斷的張合著唇,輕聲細語的哄勸他。藍眼小孩的哭聲漸弱,在他震得人耳朵痛的哭叫停歇之後,婦人懷裏的嬰兒也不哭了,眾人繃緊的神經這才舒緩下來。

    “我們去動物園,那裏有好多動物喱。”

    “企鵝……媽咪……”

    “還有大象、無尾熊——”

    “猴子……”他口齒不清的說。

    “對。沛沛想不想去呀?要不哭才可以去喔,如果你再哭的話,我們就不去喔。”靜儀說得口乾舌燥。

    “我要去動物園……”他含著兩泡淚,很委屈的嚷著,“你乖就去喔。”

    說到這裏,小周沛的吵鬧終於告一段落,抱著周涵的趙嬸在耳根清淨之後,終於有心思打量站在客廳門口的俊偉男子。

    見他直盯著靜儀看,心理有了譜,趙嬸抱著嬰兒走到他面前,端視著他。

    雖然他身上的襯衫有些皺,卻絲毫不減他的英挺。

    端正的五官二高大健朗的身材,優雅的站姿給人一種淵停嶽峙的感覺,渾身上下散發出自信、大方的氣質,與靜儀十分相配呢。

    “你是……”

    聽見老婦人的聲音,奕麒回過神來,迎上她了然的眼光,臉頰微微一熱。

    “您好,我叫宋奕麒,在路上遇到靜儀,所以送她回來。您是……”

    “我是陳家的管家,宋先生就跟靜儀一樣喊我趙嬸好了。”她親切的道,“真不好意思,你一來就讓你看到家裏亂糟糟。沛沛不是一直這麼吵的,他是醒來後看不到靜儀,我又忙著哄小的,才會鬧了起來。”

    奕麒的目光落到趙嬸懷裏的嬰兒,一雙黑漆剔亮的眼眸骨碌碌的轉向他,還咧著嘴朝他笑。

    “很可愛,是不是?”趙嬸獻寶似的抱著孩子貼近他、“小涵涵是個女娃,有三個多月大了,是個漂亮、乖巧的寶貝呢。”

    三個多月?奕麒的眉頭蹙攏得更緊,努力的回想著兩個多月前見到靜儀的樣子,不像個剛生產的孕婦呀。

    “她呀,只要有人抱著、哄著就行了,一點都不認生喔。自從她爸媽去歐洲旅行後,涵涵就由我帶。本來沛沛是跟著他外公外婆睡,可他外公外婆前天下午就到日本去,這孩子偏又黏人,阿儀昨晚不曉得哄他到幾點才睡呢。她的語氣充滿心疼。

    奕麒驀然想起靜儀曾提過她的姐姐和姐夫,原來這名嬰兒是他姐姐的,怪不得跟那名藍眸小孩只有臉型相近,眼睛顏色卻不一樣。

    他哪里曉得兩個孩子是親手足,只是哥哥遺傳了由祖母、父親那裏承繼而來的藍眼睛,妹妹卻沒遺傳到罷了。至於臉型相近,同出一源,自然像羅。他卻當兩人是表兄妹,長得相像也很自然。

    “很可愛。”他由衷的道。

    “大家都這麼說啦。”趙嬸笑望著他回答,“真不好意思,來這麼久都沒請你坐。”

    “您別客氣。對了,這些東西要放在哪里?”

    “放著就好,我等一下再來整理。”

    考慮到埋頭有屬於靜儀的私密用品,奕麒沒有多作堅持,溫文的對婦人笑道:“我想借用府上的洗手間,方便嗎?”

    “方便,當然方便。”她立刻指明方向,奕麒依照指示,走進洗手間。

    等他回到客廳,靜儀、藍眼小孩,以及趙嬸都不在,只聽到,一陣嬰兒哼哼唧唧的聲音。奕麒走到沙發,俯視躺在上頭的小嬰兒,那嫣紅的小嘴朝他綻出一抹燦爛笑靨,松長的睫毛嬌媚的眨著,在咿咿呀呀聲中,小手還朝空中抓了好幾下。

    奕麒被嬰兒可愛的表情逗笑,俯身將她抱起,摟在胸前逗弄。

    “你叫小涵涵是不是?你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小女生喔。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呀?

    趙嬸端熱茶回客廳時,看到他們一大一小正說得親熱無比,奕麒低沉雄渾的聲音愉悅的流淌在安靜的廳堂,輕柔的語調應和著嬰兒呀呀的回應,宛如是一首令人心曠神怡的輕音樂。他俊雅的臉龐流露出男性的溫柔,有力的臂膀托著周涵輕盈嬌小的身軀,畫面是那麼柔和。

    “宋先生,請喝茶呀。”

    聽見老婦人的聲音,奕麒抬起頭,表情有些靦靦。

    “謝謝,我剛才看她一個人,好像要人抱,所以……”

    “不礙事的。”趙嬸笑容可掬的回應。“只是我看你抱小孩的架式倒像有經驗,一般人總不太敢抱軟綿綿的小嬰兒呢。”

    “我有個滿周歲的小外甥,他小時候我常抱。其實小涵涵的頸子骨還算滿硬的,不像有些小孩撐不住,要人托著頭呢。”

    “涵涵滿月時就這樣了喔,別看她才三個月,可機伶呢。”趙嬸邊說,邊示意地坐下,並沒有將嬰兒抱去的意思,奕麒只好繼續抱著。

    “她不認生,只要有人抱就好,沛沛像她這年紀時,也是一個模樣。”

    注視著趙嬸盈滿笑意的臉龐,奕麒猶豫著是否該乘機詢問靜儀的事。沛沛的父親在哪里,靜儀為什麼一個人帶著孩子?

    一道稚嫩、霸氣的聲音打斷了他開口的機會。

    “那是我的妹妹耶!”沛沛甩開靜儀的手,從樓梯口沖到奕麒面前,碧海藍天般的眼瞳嚴肅的瞪過來,嘴巴抿得極緊。

    奕麒驚訝的看向他,發現先前還被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扯開嗓門哭鬧的小霸王,這時候倒是一身的乾淨。之前皺成一團的衣物,替換成灰底藍色米老鼠圖案的運動套裝,淩亂的頭髮被疏理整齊,臉上的淚痕、鼻涕都不見了,露出一張直鎮直喜的可愛臉龐。

    注視著他過分嚴肅的小臉,奕麒生出逗弄他的心情。

    “你的妹妹不能借叔叔抱嗎?”

    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沛沛晶亮的眼瞳瞪得更大,奕麒發現他的眼睛濃密鬃翹,跟小涵涵十分相像。

    “那是我的妹妹。”他委屈的嘟起小嘴,嚷著。

    “沛沛,不可以大聲說話,會嚇到妹妹喔。”靜儀跟過來,捉住沛沛的肩,低聲警出口。

    “好嘛。”他好可憐的扁起小嘴說。

    靜儀像是拿他沒轍的輕聲歎息,目光一轉,竟與奕麒的對上,驀地臉頰泛紅。

    奕麒眼中充滿驚豔。才一會兒沒見,靜儀也有了全新的裝扮。

    帥氣十足的襯衫和牛仔褲,被白色的針織長袖衫和暖灰色毛料側開叉裙所取代,展現女性嬌柔。

    被他過度灼熱的目光看和不自在,靜儀連忙將注意力轉向沛沛。

    “肚子餓了吧?你早餐還沒吃呢。要不要喝鮮奶?冰箱裏還有蛋糕喔。”

    沛沛將拇指放在下巴,做出一到小大人的深思狀,模樣令人莞爾。

    “阿儀,都十一點多了。我看我去煮些什麼的,沛沛就早餐和午餐一塊吃好了。”趙嬸建議道,那張圓墩墩的臉笑意盈盈的轉向奕麒,“宋先生要是不嫌棄的話,請留下來用餐。”

    “好呀。”

    靜儀訝異的注視向他,過分稅利的目光像是在質疑他怎會有時間留下來午餐。

    奕麒回以一抹淺笑,溫柔的道:“你不是要帶沛沛去動物園嗎?我送你們。”

    “不用了。”像是承受不了他的溫柔,靜儀很快別開臉,聲音清冷的說。“你一定很忙,就不麻煩你了。”

    “我下午沒事。”

    “可是……”靜儀緊握著拳頭,阻止自己想要拳揮過去,拒絕他的雞婆……她儘量放緩語氣道:“我們可以自己去,今天是星期天,交通一定很擁擠,你開車反而不方便。”

    “開車不方便?那你們要怎麼去?”奕麒微微蹙起眉,訝異的問。

    “我們坐捷運呀。”靜儀將眉毛一聳,容忍似地睥睨看他,像是在嘲弄他的孤陋寡聞。

    “捷運?這裏有到木棚的捷運?”

    她從鼻孔輕哼一聲,其實也不能怪他不知道,他這種大老闆級的人物,說不定連捷運都沒搭過,又豈知臺北幣的捷運路線!

    “從新北投搭電聯年到北投站,再轉車到臺北車站,可換板南線到忠孝復興站,再換木棚線到動物園站。”

    奕麒聽得頭昏腦脹,沒好氣的道:“轉來轉去,麻煩透了。先別說,你之前摔了一跤,不好好休息。還要帶孩子去動物園,已經很不妥當了。你現在還要帶著沛沛轉好幾趟車才能到動物園,到了後,又是人擠人,沛沛若走累了要人抱,你可以嗎?靜儀,你讓我陪你去吧。”

    “什麼?你摔了一跤?阿儀,快給我看看。”聽到靜儀摔跤,趙嬸急了起來。

    “趙嬸,我沒事。”靜儀反射性的將手背到臀後,她剛才換衣服時,有借助鏡子瞄了一下,大腿股都淤青了。

    “真的沒事?”趙嬸眼中充滿關心。

    “沒事啦,頂多就一些淤青,不礙事的。”

    “你這孩子。”趙嬸拿她的倔強沒轍。“你別逞強了,就讓宋先生陪你們去,不然就乖乖待在家裏。”

    “可是,我答應沛沛了……”

    “所以讓宋先生陪你們去呀。聽話,你在這裏陪宋先生,我去煮面喔。”趙嬸拿出長輩的威脅,軟硬兼施的要她答應,接著,她朝奕麒微一頷首,起身到廚房去。

    客廳裏一下子空曠了起來,靜儀略顯局促的低著頭,故意不去看奕麒,但仍能感受到他目光裏的灼熱。她將手屈握成拳抵在胸口,仿佛這麼做可以讓悸動的心不再煩躁。然而,那急促的心跳聲依然劇烈的敲擊著她耳膜,像一陣陣海嘯般的壓縮著她惶惑的靈魂。

    他為何留下來?

    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一遍一遍的問,也一遍一遍的尋不到答案。將目光投向他,發現他不知何時將注意力轉向懷裏的小女嬰。

    靜儀感到悵然若失,但很快的,不甘受冷落的沛沛便纏上她,搬出靠牆矮櫃裏的玩具,要她陪他玩積木。靜儀被他指揮得頭昏腦脹,無暇再去探詢心底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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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位於木柵萬興裏的臺北市立動物園,即使不是假剛也是人潮洶湧,何況今天還是星期夭。

    奕麒和靜儀帶著沛沛來到購票處,看到排隊的人潮,奕麒忍不住咋舌。

    “你看好沛沛,我去買票。”靜儀道。

    “不,還是你看著沛沛,我去買票吧。”奕麒可不想跟個對他有敵意的小小孩眼瞪眼。

    是不是現在的小孩都這麼難搞呀?他狐疑的想。

    午餐過後,他開車載靜儀和沛沛到木柵。

    那個藍眼小孩沛沛,簡直像是盤據在他後車座的山大王,和靜儀根本就把他當成司機,只顧在後座玩得不亦樂乎。

    先是靜儀在他開車前,遞了幾片VCD要他放進光碟機裏,自己則利用後座首席中控台操作播放,一大一小就瞪著車上的吸頂式電視看起卡通影片了。

    這樣也就算了,誰知那小鬼像是發現新玩具般、尖叫著要搶後座首席中控台玩,將音量鈕轉來轉去,他的耳朵差點被震聾。

    後來在靜儀嚴厲制止他的胡作非為後,他竟敢哭給他們聽,那哭聲毫不輸車上的立體音響,還是靜儀摟著他軟語安慰,又哄他吃了滿嘴的巧克力,他這才轉瞠為喜,但沒多久,他又調皮起來,想學卡通影片裏的主角在真皮座椅跳上跳下,一跳就撞到頭,又哭得唏哩嘩啦。

    一路上就在他陣陣魔音穿腦的哭吼聲中,來到了木柵動物園,奕麒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靜儀倒還精神奕奕的牽著活潑過頭的沛沛,不讓他太過興奮的往前沖。

    想到這裏,他真是佩服偉大的母愛,要是換成他,非得睜好訓訓那小於,不准他這麼皮。

    買到兩張成人票後,他在茫茫的“人海”裏尋找他們。

    說是人海。一點都不誇張,放眼所及都是人,要在千百張臉孔裏尋找那兩張相識的,可不簡單。幸好,他們就乖乖站在出口處的圍牆邊等候,他才能順利的找到他們。

    將一張票交給靜儀,低頭看向正等著不耐煩的小少爺。沒想到此行的主角——身高一百零五公分的小沛沛不需要買票,他的兩個跟班——靜儀與他,反倒要買票。

    三人跟著成群的遊客人園參觀。

    他們抵達動物園時已是下午一點半,考慮到時間有限,想要遊遍有百來公頃的園區是不可能的任務,只能挑著看了。

    護衛著女人和小孩,奕麒背著靜儀所帶的帆布購物袋,裏面裝滿沛沛可能用到的東西,進入入口左側的可愛動物區。

    女人和小孩一進去,就被水地小島上的可愛動物——松鼠猴吸引住目光,他這名可憐的背工閃在一旁幫兩人拍照。目光一溜轉,發現跟他一樣命運的背工還不少,有的年輕力壯,有的看起來身體瘦弱,不管個人的身體狀況如何,身上准是掛滿東西,有的還背著、抱著小孩呢,每個人的負擔看起來都比他重。

    他很快的研究出那些“背工”的名字,學名就叫做父親。

    這意念帶給他胸口陣奇異的翻攪,莫名的暖流擴散全身,投向靜儀和沛沛的目光不自禁的盈滿溫柔。

    聽見他們銀鈴般的笑語,看到他們活撥愉悅的笑靨心裏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之前曾有過的不快,頓時化為雲煙消散,只覺得世間沒有任何事比他們的歡笑更必要,他願意做任何事來交換他們的快樂。

    “來,笑一個喔!”不知道謀殺了多少張底片的靜儀抓住松鼠猴跑過樹幹搭成的小橋的那刻,按下快門。

    “奕麒,你來幫我們拍一張。”她很自然的對著在一旁發呆的男人喊道。

    淬不及防的聽到她親密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奕麒渾身一顫,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喊他,情緒一時洶湧如潮,不由自主的受她召喚來到跟前。

    “會用吧。”靜儀沒發覺他的異樣,不由分說的把照相機塞進他手裏。

    注視著手中的照相機,奕麒微一額首,對準巧笑嘻嘻的女人和小孩,用心的拍出一張與猴共影的相片。

    “它們是不是很可愛?”靜儀爽朗的笑聲中,夾著沛沛興奮的尖叫。“來,我也幫你拍一張。”

    “我們一起拍。”說出心中的渴望,在靜儀怔然的目光下,他請經過的一對情侶幫忙,抱起沛沛,一手攬住靜儀,舊出全家福的親密姿勢。

    “耶!”沛沛被舉高,興奮的比著手勢。

    快門一按,猶如一塗己的影像被記錄下來,那溫熱的憚心仍隔著布料熨燙著靜儀的肩。她抬起頭,看進一雙博幽的眼眸,濃情熱烈如滾滾潮浪的打向她,靜儀的腦子[登時昏亂一片,鈕窪正常運轉,只能呆呆的回現著他,任啷不可盲喻的溫柔自心湖泛起,幾乎要奪眶而出。

    “喂、喂……”兩隻調皮的手不耐煩的拍打著奕麒的肩,他回過神來,視線從沛沛的臉上,移轉到他目光所晴不的方位,發田幫他們拍照的那對情侶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手中拿著照相機。

    “謝謝……”奕麒訕然臉紅,知道先前的忘情凝視,全落進人家眼裏了。

    情侶笑著離開,奕麒與靜儀之間的氣氛變得很古怪,就連被抱在奕麒手上的淵沛都感受到,他局促不安的掙著,奕麒一將他放下,他便沖進靜儀懷中,以一種捍衛舊姿勢擋在他們之間,這舉動頓時令奕麒哭笑不得。

    “沛!”驚訝于外甥怪異的舉止,靜儀朝奕麒遞去一什充滿歉意的眼神。

    “還有好多地方沒看呢,我們過去吧。”奕麒無所謂的聳聳肩;看向沛沛的眼光則充滿深思的意味。

    沒想到這孩子會這麼敏感,他一定察覺到他對靜儀的心意,才會表現的這樣吧。沛沛這年齡的孩子,本來就佔有欲強烈,發現有人想搶走他相依為命的母親,敵意很自然的生出。

    問題是,他想搶嗎?

    奕麒逸出既苦澀又甜蜜的歎息,他向來以為自己是個極有理智的人,及至遇到靜儀,才發現他的理智仍抵抗不了感情的洪流,就算再怎麼拼命壓抑,也熄滅不了被燃起的情火,才會經過兩個月後,依然對靜儀念念不忘。

    這就是愛情吧?

    他臉上蕩開的渦紋更苦澀了,神情複雜的望著走在前面的靜儀。她對他也有相同的感覺嗎?

    奕麒好幾次想問,卻開不了口。在領悟到自己是對她真正的動了心,是這樣深深的愛著她,他真的渴望知道她的想法。不管她之前的情路曾有過怎麼樣的滄桑,只要她願意接受他,他連環脾氣的沛沛都可以接受。

    他想要照顧她、照顧沛沛,想用自己的肩膀來為她遮擋風雨,想用滿心的柔情醫治她受傷的心。

    問題是,她願意接受嗎?

    “沛沛…。”

    盤據在腦門裏的苦惱思緒,被靜儀無可奈何的語氣打斷。奕麒回過神,發現他們來到了展示無尾熊的特殊展示館。去年,這裏還是人們大排長龍,爭相參觀的熱門地區,今年卻是門前冷落。

    “你不是想看無尾能嗎?”靜儀瞪視著外甥。

    “唔唔……”他支吾著,瞄向玻璃牆裏的黑漆漆,跟他想像的不一樣。

    其實怪不得他,無尾熊屬於夜行性動物,白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眠和休息,幾乎所有的攝食、移動及社會行為都發生在夜晚。告示牌上有著充分的說明,無尾熊每天花在睡眠及休息的時間約十八到二十小時,可說是生命中的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在睡覺。

    此刻,嬌貴的無尾熊正趴在尤加利樹上呼呼大睡,動也不動,遊客好不容易在幽暗的館區裏找到它們的蹤影,只會覺得掛在樹上的無尾熊像是絨毛玩具,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沛沛的不感興趣是自然的。

    “他不喜歡,我們就到別的地方去好了。”奕麒道。

    光是松鼠猴就花了他們不少時間逗留,如果再勉強沛沛去看他不感興趣的無尾熊,可能他們一下午全耗在可愛動物區也逛不完。

    “好吧。”反正她也不感興趣,靜儀從善如流的讓沛沛拉著她往前逛。

    既然叫做可愛動物區,當然有不少可愛動物可以看。

    沛沛一下子就被各種龜類吸引。象龜、食蛇龜、赤耳龜、柴棺龜,每一種龜都要讓他看半天,若不是靜儀拉他離開,他可以趴在圍欄前看一整天也不厭倦。

    接著,他又迷上了白天鵝、綠頭鴨、及水裏的魚兒,每次都要讓人哄了又哄,才肯轉移注意力。

    這會兒,靜儀漢用企鵝哄他了。

    “你不是想看企鵝嗎?我們去看企鵝嘛。”

    “抱抱……”小少爺走得腳酸,想要撒賴了。

    “沛沛,出來前,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靜儀以嚴肅的語氣跟他講道理,“你要自己走路的,忘了嗎?”

    “喔。”他眨巴著那雙惹人憐愛的藍眼睛,求助似的望向奕麒。

    呵呵,不是不理地嗎?這會兒怎麼又肯向他求助了?

    奕麒壞心眼的故意不理會,看著沛沛將唇翹到半刷高,站在原處瞪他。

    “乖嘛,我們去買巧克力牛奶喝,好不好?”靜儀溫柔的哄著他,沛沛一聽到巧克力牛奶,所有的活力都回來了,願意自己走路。

    他們到販賣區買飲料及熱狗,休息了幾分鐘才繼續上路。

    三人走到遊園車站,搭乘遊園公車到溫帶動物區,發現企鵝館前大排長龍。本來是很不想加入的,但沛沛渴望的表情讓人鐵不下心拒絕,只好加入排隊的人潮。

    沛沛不時拉著靜儀離開隊伍去參觀路徑兩旁的動物,奕麒只能乖乖的留在隊伍中,保障他們的權利。

    排在前頭的太太看沛沛活潑的樣子,忍不住道:“好可愛的孩子喔。咦,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婦人投過來的疑問眼神,讓奕麒不自禁的蹙起了眉,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他……唔,爸爸或媽媽是外國人嗎?”

    雖是略顯模糊的咕噥,奕麒仍聽在耳中,頓覺刺耳。

    “都是華人呀。”帶沛沛回到隊伍中的靜儀,聽見對方的疑問,很自然的回答。

    “可是……他的眼睛是藍色的。”那位太太再看了沛沛一眼,確認自己沒看錯。

    “因為奶奶是盎格魯撒克遜族。”

    “什麼?”婦人的表情迷惑,她只聽過魯凱族、阿美族,就是沒聽過盎什麼族的。

    “英國人。”靜儀知道她被她搞混了,嘴角輕揚的解釋。

    “我懂了。”婦人微笑的點頭,轉過前頭,專心排隊去。

    然而奕麒被激起的心弦震動,卻無法像婦人一般的雲過風輕。靜儀談論沛沛的父親的表情,不像怨恨,反倒有難言的親密,使得他平靜的外表下,一股不安隱隱在動。

    即使是抱起沛沛,讓他小小的身影能登高望遠,看著玻璃牆裏的企鵝開心的大笑大叫,緊跟在他身邊的靜儀滿臉的笑,看到他們這樣開懷,他臉上雖有笑意,內心深處卻處在迷霧般的森林裏,諸多的疑惑困擾著他,讓他找不到出路。

    他想當面問靜儀,她還對沛沛的父親余情未了嗎?

    兩人存在的又是什麼樣的關係?她是否已準備好放棄舊愛,接受新感情?

    然而,所有的話都像梗塞在於澀的喉頭理髮不出來,千言萬語再次被深藏進幽深的心穴,理智的閘門用力關上。

    離開企鵝館,他們沿著溫帶動物區往門口的方向前進,參觀了非洲動物區、澳洲動物區、沙漠動物區……

    由於許多獸檻的圍欄都很高,奕麒一次又一次的將沛沛舉起,逗得沛沛十分開心,先前對他的敵視。不在他的藍眸裏出現。

    他乖巧的棲息在他的臂膀中,還讓他帶著他上廁所。

    “沛沛喜歡你喔,只有最親近的人,他才願意讓人陪他上廁所。”

    靜儀的話讓奕麒頓覺好笑。她可知道那小子在上廁所時,說了什麼嗎?

    “我跟你是男生,所以站著上廁所,對不對?”那雙漂亮的藍眼瞳閃著嚴肅的光彩,緊接著又聽見他道:“媽咪和姨是女生,所以坐著上廁所。”

    老天爺!這算是最初期的性教育啟蒙嗎?

    他只能學他的樣子,酷酷的點了個頭。

    離開動物園時,天色也漸漸暗沉下來,奕麒忽然間捨不得結束這一天,將車駛高木柵時,他對靜儀道;“我請你們吃晚餐,你打個電話跟趙嬸說一聲。”

    靜儀的視線在車內後照鏡裏與他相遇,沛沛在上車後沒多久就睡著了,再沒有任何事能分散她的心神。

    她望著他直視著前方的側影,仿佛在他平靜的臉部線條捕捉到一抹隱藏得極深的悲傷。她蹙了蹙眉,宋奕麒這樣的天之驕子,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表情,一定是她看錯了。

    “不可以嗎?”他的聲音輕輕的,後照鏡裏反射出的眼神難掩落寞。

    靜儀的心房揪痛了起來,微微抿著的唇瓣毫不猶豫地分開,“可以,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趙嬸。”

    得到她的同意,奕麒俊臉上輕輕蕩漾出微笑的紋路,那加晚風輕擦湖面的笑意比任何美酒都要醉人,靜儀握著手機的手抖顫了一下、她很快垂下眼睫,掩飾潭眸深處的惶惑,撥出號碼跟趙嬸交代不回去吃飯的同時,靜儀的心沒一刻平靜。雖然早就領悟到她對奕麒無法忘情,但在經過一天的相處,這份情慷儼然更加的銘心。

    如果今天不曾存在,或許,在錯過之後,她早晚會找到心靈的平靜,但他們有了今天,一切都變得不同,以為死掉的癡心在他溫柔的關注下,又回了魂。

    然而,另一層隱憂在她心底浮起,害怕會重蹈兩個多月前的覆轍。當時,她是那麼輕易的相信他的允諾,以為他對她是有意的,得到的卻是兩個多月的毫無音訊,讓她飽嘗相思苦楚。

    她弄不懂他的想法,更無法確定他對她是真心,還是拿她當成打發時間的消遣人所展現的溫柔是否能持續到明天呢?

    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他像任性的孩子,招之不來,揮之不去。有時溫柔似水,有時又像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讓人捉摸不透。她厭倦了這樣隨著他的撩撥起舞了,然而,癡定的心卻老是情不自禁,顛顛簸簸不曉得何時才能安適下來。

    這似遙遠、又非渺茫的相思呀,他到底要她怎麼做,才肯明確的給她答案?

    在靜儀反覆地想心事時,奕麒的車子停在一家餐廳前,早在她失神的這段期間,他利用等紅綠燈時,撥電話跟餐廳訂好了位。

    將車開到天母,見靜儀沈默一直不語,他也沒有開口,直到抵達目的地,才回過頭對她說:“這裏的瑞士菜非常的道地,除了起司火鍋、布根地火鍋及巧克力鍋外,新推出來的歐洲燉鍋料理也很不錯。”

    “嗯。”靜儀沒吃過瑞土菜,但在報章雜誌上看過,倒有興趣嘗鮮。然而,現在最困擾她的,不是吃什麼菜的問題,而是如何把睡在她腿上的沛沛叫醒,且不讓沒睡飽的他哭得呼天搶地。

    像是察覺到她的困擾,奕麒將鑰匙交給泊車的小弟打開後座車門,微笑的探進頭。

    “還沒醒嗎?”

    “我還沒叫他呢,沛沛要是睡眠不足,哭叫聲足以把屋頂掀翻,到時候,我真的沒臉待在餐廳。”她苦惱的道。

    “我來抱他好了。”見靜儀眼中仍有疑慮,奕麒唇上的笑弧揚得重局。“放心好了,這裏的巧克力鍋很快的會讓他自動醒過來。”

    他伸手將優在她腿上的沛沛抱起,那一舉之力充滿勇士般的豪情。雖然早在動物園時就看過他抱沛沛,靜儀見他舉重若輕的英姿,仍然感到佩服。

    沛沛在他們走進餐廳時,微微睜開眼眸,奕麒低頭對他輕聲道:“叔叔請你吃巧克力,要不要醒過來?”

    沛沛失焦的眼光緩緩的聚集,尤其是在聞到巧克力鍋所散發出來的醇郁香味,高挺的鼻子動了動,眼皮忽然有力的彈起,眼神頓時炯亮起來。

    奕麒唇上的笑意更深,將那具嬌小的身子安置在侍者拉開的椅子上。

    “好吃的巧克力等一下就來喔。”之前訂餐時,奕麒便預先點了一客巧克力鍋,所以在他和靜儀點餐時,侍者先將巧克力鍋送上來。

    他叉了一塊蘋果,沾上鍋中的巧克力,吹涼後喂進沛沛等待的小嘴,見他臉上煥發出享用美食的光彩,心裏跟著盈滿喜悅。

    他無疑的會是個好父親,靜儀在心裏想著。目光注視著他餵食沛沛時臉上柔和的線條,耳朵則聽著他哄著沛沛的輕聲細語,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充分感受到他男性的溫柔,胸臆間頓時有抹激動的情潮沸沸揚揚。

    b

    他的溫柔還不僅針對沛沛,用餐時,不時以充滿眷寵

    的眼神照看著她,仿佛她在他心裏亦佔有重要的地位。

    當侍者送上他們點的起司火鍋和布根地火鍋時,他耐心的為她示範吃法,服侍她用餐,讓她有種被人捧在手心裏呵疼的感覺。

    起司火鍋的吃法比較簡單,店家已經將湯頭調理好,只要以麵包塊、肉片、水果等火鍋料沾著充滿濃濃的起司味與酒香的湯頭,便可以送進嘴裏了。

    布根地火鍋則較麻煩,將油在鍋中燒熱後,再分別將準備好的食材放進去油炸,吃時可沾取喜歡的醬汁食用。

    靜儀發現剛炸起的肉塊鮮嫩可口,明蝦的味這酥脆鮮美,而這些都是奕麒親手為她料理的,一眼暖流不斷的在她體內迴圈,讓她貪婪的以目光追逐他,無言的渴求著他的溫柔,希望時間就在這刻停住,只因為此刻是這麼美好,美好得讓她害怕轉瞬間就會消失。

    然而時間是不會因為人們的希望就停止轉動的,再美好的時光、令人不舍的盛宴,終有結束的時候。當三人吃飽喝足,時針指到了八點半,奕麒結完帳後,便送他們回家。

    回程中;當然少不了沛沛的吵鬧聲。他快樂的唱著歌,忽然,他停了下來,以一種嚴肅的語氣對奕麒道:“叔叔,謝謝你。”

    奕麒嚇了一跳,像是沒料到他會突然說這種話,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但他很快回過神,剛毅的嘴角揚起一抹清淺的笑意,投向車內後照鏡的視線盈滿溫暖。

    “不客氣。”他輕聲回道,同時感受到靜儀溫鬱的眼眸正朝他投過來,平靜的心情頓起波濤。

    老實說,他現在的心境仍很混亂,而這混亂是源於對靜儀的心思弄不明白的緣故。

    理智上要他把話說清楚,如果靜儀與沛沛的父親仍有情感上的糾纏,他應該斬斷情絲,不再對她存有妄想,雖然這個決定令他痛徹心扉,卻是唯一正確的路。

    感情上,他則是猶豫難決,不曉得該怎麼開口。這反將他拖進痛苦的深淵,該斷斷不了,該續又續不成,這種糾結矛盾,無疑是苦了自己呀。

    到底該怎做?

    奕麒困擾著,腦子裏一片混亂,而在混亂中,車于已回到陳家大門,奕麒將車停下來,不打算開過去。

    “時間不平了,我就不過去。”他注視著前方,聲音輕柔的迴響在車廂裏。

    “喔,好。”靜儀顯然有些意外,但沒有勉強他。

    她笨拙的想對他說什麼,喉頭卻緊澀得發不出聲音來,至少該有一聲謝謝,或再見巴。

    奕麒下車為他們開門,在沛沛熱情的道別吻後,他站在大門外目送他們安全的進屋裏。

    隔著黑暗的庭院,他感覺到遠遠的地方有雙眼眸在望著他,那雙眼睛充滿依戀和哀傷,像一首無聲的情歌在呼喚著他。

    奕麒緊握著貼在大腿上的拳頭,阻止自己不顧一切的想要按響門鈴,沖進有著他渴望的人兒的房子裏。

    他知道自己不能回應,因為一旦回應後,禁錮在理智門牆裏的情感就再也收不回來了,而那是他所不允許的。

    愛情的本身顧然沒有對錯,然而,會傷害人的愛絕對不在他的允許下。除非他確定靜儀的身心是自由的,否則不管會如何自苦,他都不打算伸手去取不屬於他的情感。

    然而,情感若是被控制,就不是真情感了。

    奕麒苦笑的領悟到這點,腳步踉蹌的回到車內,不敢再看向黑暗之後的那情意款款的眼眸,發動引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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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法式長窗在奕麒身後關上,也將宴會廳裏的熱鬧隔在窗內。

    他信步走到和西廂相連的長廊,冰冷刺骨的空氣撲面而來。

    來自西伯利亞的大陸冷氣團正籠罩臺灣,位於陽明山的傅家大宅,氣溫比山下低上好幾度。尤其是夜晚,風兒更加肆虐,就像此刻正呼嘯過中庭花樹的冰冷寒風,無情且直接的吹進沒有牆面阻隔的長廊;如刀鋒般刮得人肌膚生疼。

    奕麒沒有因此而退回廳內,對他而言,寒流並不可怕,比較難以面對的是內心的沈鬱。

    他挺立風中,任陣陣的旋風帶著無法抵擋的低溫撩起他的發、擦過他身上的西裝、鑽進他打著領中的襯衫、羊毛內衣,刺進皮膚。

    仿佛還賺冰冷的感覺不夠,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將寒冷的空氣吸進肺部,以緩和心中的煩躁。

    但那股煩躁是連西伯利亞的冷氣團也冷凍不了的,想她的心情依然火熱。

    有人曾這麼說:相思是求不得,還要再求;想不得,偏偏要想;要不得,仍然還想要;念不得,卻仍要念。

    這跟他懸念靜儀的心情是一樣的。刻意不去想她還是磨滅不了她的存在;刻意想要忘記,她的一顰一笑已附入骨血,讓人不想也難。

    結果是,明明覺悟到這樣下去,對自己只有百般的酸楚,理智卻勝不過情濃。如果人的一生一世只有一次刻骨銘心的愛戀,他只能心碎的承認靜儀就是唯一撩動他心的女人。

    為何對她心動,如今巳尋不到確切的原由,只知道對她的思念,一如暗夜裏伺機出動的魅影,每每趁他一個不留神,便潛進他腦中盤根不放。越想驅離。心情便越是煩躁,越是煩躁焦的,思緒便越是混亂,讓他一籌莫展。

    即使來到這樣熱鬧的宴會,一波波寒喧的人潮將他圍繞,那夜兩人分手,她隔著前庭注視他的眼光——儘管,那僅是一種感覺,他並沒有真正看到她在看他,那份感覺卻如火錯般烙印進記憶深處,時時追索著要他去同想,時時懇求著他的回顧,胸腔裏每每升起一抹激動的情潮沸沸揚揚,那是自幽深的心穴裏噴湧出來的,一下子就把他用理性壓抑住的情感堤防給沖毀,不顧一切的想念著她。

    想她,念她,愛她!痛苦的領悟,絕望的想見她,這股渴望足足壓抑了有二天。

    該去找她問個明白,只有這樣,方能斷絕他的痛苦抑或是,開啟他更深刻的絕望?

    奕麒的理智迷失在混亂的情緒中,再也找不到方向。

    該怎麼做,能怎麼做,要怎麼做OK。

    望向深寂幽暗的中庭,風兒無情的肆虐著庭樹,播撼了脆弱的枝葉,正如他不堪蹂躪的心牆,一塊一塊的崩塌,禁錮的愛再不是理智的城牆可以阻止的了。

    去找她吧!

    呼嘯的風聲中,不斷有個聲音這麼說。

    去找她吧!

    只有這樣才是解決之道。

    去找她吧!

    “去找她吧!”輕柔嗓音從身後響起,奕麒驚愕的旋過身,看進一雙仿佛能看守他心中想法的眼眸,那是——

    “伊人,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的抬高眉宇、瞪視著小妹那張無辜的笑顏。

    “說出你心中的想法呀。”慧黠的美眸立勾勾的看向他,銀鈴般的聲音字字落向他心頭。“你這副熱鬧滿傅的大宅,斯人獨憔悴的模樣,讓我忍不住想問究竟是哪家千金有這等本事,讓我俊朗出色、冷靜過人的兄長有迎著寒流長籲短歎的雅興了。”

    “你……”他驚疑不定的看著她拉攏披肩朝他走近,那雙明燦的眼眸裏充滿瞭解,令奕麒一陣心悸。

    “大哥一向是家人中,最容易被人看穿的那個。”伊人微笑著回答,“你的生活單純,除了工作,便是家人了。但這陣子我看你像有無數的煩惱,家人相聚時,你的眉頭往往不知不覺地打起結,跟你說話還心不在焉。如果是為了公事;這雖然不太可能,但—名優秀的偵探是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奕麒聽到這裏,頓時哭笑不得,敬請伊人把他的心事當成懸疑案件來研究?

    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伊人心虛的吐了吐香舌,咯咯笑了起來。

    “你也知道我自幼便是偵探迷,但自從嫁給彥豪後,傅家一家子就忙得我罕少有空閒去構思偵探小說,更別提實際上去從事偵探任務了,加上熙月的出生,更攪得我焦頭爛額,只好拿親朋好友的情緒來研究,聊勝於無嘛!”,他的心情倒成了妹妹的娛樂了,奕麒心理極不是滋味,有一種被人看守心事的難堪。

    “你……這麼做,不覺得太過分嗎?”

    “大哥……”早把兄長的脾氣摸透的家伊人,可一點都不怕他的怒氣,反而靠向他;以小妹子特有的權利向他撒嬌,那嗲柔的嗓音直電得奕麒受不了。

    “都當人母親了,還那麼會撒嬌。”他拿她沒轍的,歎了口氣。

    伊人在心理歡呼一聲,知道大哥是不會惱她的。

    “哎呀,人家也是關心你呀。不然,彥豪的那幾個姑姑就夠我研究了,還有心思管你的嗎?大哥,你談戀愛了是不是?”她明眸一轉,緊扣之前的話題。

    奕麒避開她銳利的凝視,以前一直認為這個妹妹天真無邪,偶爾還會犯迷糊,而以兄長的身分極盡能事的寵愛她。沒想到她結了婚後。倒漸漸把精明厲害的一面展現出來,不但哄得以難纏聞名的傅家老少服服帖帖,還能看透他的心事。

    “大哥,你還沒回答我呢,”伊人不因他的閃躲就放棄,一味追著他要答案。

    “你為什麼這麼問?”他避重就輕的說。

    “大哥……”伊人嬌嗅的喊道,“真要人家把話挑明說,你才肯鬆口呀?”

    見他臉上分明是不見證據、不肯開口的決絕,她只好微聳香肩道:“若說你近來的心事重重是為了工作,我壓根不相信。一來,咱們宋家名下的產業在你的金頭腦操作下,於不景氣中還有不錯的利潤,而你的投資顧問公司業務也蒸蒸日,並沒有需要你煩惱的事。二來,就算你為公事傷腦筋,也不可能一傷就好幾個月吧,何況依不是把公事煩惱帶回家庭中的人。而且,公事上的事你可以跟彥豪談,我沒從彥豪那裏聽到你有什麼麻煩,所以羅……”

    “我就沒其他事可以煩嗎。”譬如一位愛追根究底的妹子,就夠他心煩了,奕麒蹙緊眉頭想。

    “是沒有呀。”伊人回答得斬釘截鐵,笑容也分外甜蜜。“別不承認喔,如果不是為了感情上的事,我剛才順口說出‘去找她吧’那句話,你為何那麼有反應?”

    “你……”他欲言又止的望著她,迷霧氤氳的眼眸裏閃現出一抹淒苦。

    “大哥,你陷得很深喔。”伊人其實相當震驚。她所以會追著兄長到走廊,是因為彥豪的祖父想找奕麒說話時,發現他不在廳內向她詢問,她記得在匆忙間,曾看到兄長往法式長窗這邊走來,這才過來尋找。一開始,她只是尊單純的想喚回到宴會廳,直到發現兄長一身落寞的佇立在寒風中的,切中他的心事。

    “是什麼樣的女人?你一向眼高於頂——”“我哪有?”奕麒神情複雜的挑高一道眉,“我只是……”“緣份來到?這種陳腔濫調連爸媽都唬不過了,何況是我!”伊人不給面子的撇撇嘴。

    “雖是陳腔濫調,卻是再真實不過。”他不勝歡籲的回答,眼神恍惚了起采,目光投射向遙遠的某處,伊人覺得他人雖在這裏,心卻不曉得飄飛到哪里了。

    “如果不是緣分,是什麼讓兩個彼此看對眼,動了心的?像你和彥豪,之前你不是最討厭他這種自視甚高、遊戲花從的花花公子嗎?為什麼而愛上他?再像奕麟,若不是緣分,何以會二十年後,與顥雲重逢,再見鍾情?就是冥冥之中令人無法捉摸的緣分,讓你們得道所愛的吧,只是有時候緣分也很捉弄人。”

    “我不知道大哥會相信緣分……”

    “由不得人不信吧。”他感歎的道。“這些年來,我也見過不少女孩,卻沒個能打動我。她們的條件都很不錯,如果不是緣分,我應該很容易從其中找到適合的物件。”

    “就是說嘛,像我介紹給你的美君姐,條件可說是一等一,誰知道安排你們見過一次面後,你老兄倒意興闌珊,還是在我的催促下,才和美君姐去聽一次音樂會,後來就沒下文了。”提起這個,伊人就忍不住發起牢騷來。

    奕麒腦中一片茫然,儘管努力思索,仍想不起妹妹口中的“美君姐”是哪號人物,又是今夕何夕見過面的。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連美君姐是誰都想不起來!”

    伊人指控道。“虧人家美君姐還對你挺欣賞的,你卻這麼無情。”

    奕麒聞育苦笑,深透的眸光盈滿無奈,攤了攤手道:“感情就是這麼半點不由人。如果不是有緣分在作怪,照理說,條件相當的男女很容易吸引彼此,我卻蹉跎到現在。

    “咦?大哥剛才—直提緣分,不就表示你遇到有緣之人了嗎?”

    見他神情抑鬱,俊雅的臉龐上儘是飽受煎熬的軌跡,伊人很快從他之前說的一句話推想出來。

    “不會吧?”她無法置信的咕咕道,“大哥的條件這麼好,會被人拒絕?該不會是報應吧?”

    奕麒頓感哭笑不得,這是從何說起?“以前你拒絕了那麼多欣賞你的優秀女孩,老天爺罰你的眼高於頂,也讓你嘗到相同的苦果,但我還是很難想像會有人拒絕你喔。”伊人煞有介事的解釋。

    “感情的事條件好不好沒有確切的關係。”突麒的心糾結痛苦,如果只是被拒絕的話,事情或許還比較捌易。

    “可是,你不是那種接受不了人家拒絕的人呀。或許會感到難堪,但不至於這麼……”她猶豫了一下,調整用詞。“苦惱。”

    奕麒沒有回答,向采炯亮如晨星的眼眸,這時候卻黯沉的投視向幽暗的花樹間,眼險下方是異常疲憊的陰影。

    “到底怎麼回事?”伊人急了起來。

    就在她以為奕麒不會回答,卻聽見他細如蚊蚋的聲音。

    “她……有個孩子……”

    “什麼?”伊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你愛上有夫之婦!”

    “不是!”他捏緊拳頭,神情是掙扎的,想要解釋,卻不曉得該從何解釋。況且,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那麼她是離婚、喪偶,還是怎樣呢?如果這樣,因該不難解決呀!”

    “我不知道。”

    伊人再度傻了眼,“這種事怎麼可以不知道?大哥該不會你什麼都沒弄清楚,就陷進去了吧?這實在不像你呀!”

    “一開始我……”

    看見兄長一副不曉得從何說起的困窘模樣,伊人心中有譜,她很快作下決定。

    “我看我們到彥豪的書房裏談,這裏好冷,而且我出來夠久了,彥豪—定開始找我了。”

    “這……”奕麒猶疑的看向法式長窗,伊人立刻就明白他在想什麼。

    “我們從西廂那邊進去好了,到書房再請人跟彥豪說一聲,身為宴會的女主人,我是不能缺席太久。”

    “那你別管我——”

    “不可以!”伊人斬釘截鐵的拒絕他的好意,“我怎麼可以在我最敬愛的大哥有困難時撒手不管?走,我們道裏頭談!”

    奕麒被妹妹拉著從西廂轉過妹夫的書房,或許是因為心中的沉痛已經到達非宣洩不可的地步,經伊人三言兩語的撩撥,他便將和靜儀相識、相處的經過全都一古腦兒的說出。

    聽完兄長的戀情,伊人的表情從有趣、驚愕、同情轉為好笑,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滿是無力感。如果他不是她哥哥,她真想大罵——

    “笨蛋!”糟糕,居然說出來了!罵都罵了,伊人只好將罵就罵,將兄長眼中的驚疑和惱怒視而不見,連珠炮似的道:“你想知道她有沒有老公,開口問呀!自個兒悲苦的胡思亂想就能解決事情嗎?搞不好,她跟孩子的父親早玩完了,正等著你的溫柔填滿她的心呢!”

    “可是……”

    “如果她的家庭是幸福美滿的,得到答案的你也可以斬斷情絲,不再苦惱了呀!這有什麼好想的?事情就這麼簡單!”

    “你說的倒容易,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旦證實靜儀有,……”他困難的吞咽著口水,“丈夫,我情何以堪?”

    “她有丈夫或沒丈夫又怎樣?如果陳靜儀愛你,大可以離婚嫁給你!如果她對你無意,你何苦自作多情?大哥,感情的事最忌諱的就是不清不楚,只要把話挑明說,

    任何困難都不成困難。我相信你提得起放得下,你只是困在不確定她的狀況,才不曉得該怎麼做!一旦確定了,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

    事情有這麼簡單嗎?

    “去弄清楚,總比你現在什麼都不確定要好吧!想到你竟為這種事困擾了近三個月,小妹我實在是……”她頓了一下,表情似笑非笑,“很無力!”

    一陣狼狽的的燙侵襲他臉頰,面對妹妹語氣中的調侃,奕麒無言以對,幸好伊人沒有進一步取笑他。

    “去吧,越早解決越好,你現在就去找她,把事情弄清楚。”

    “我現在離開好嗎?”他不確定的問。

    “沒關係。”她伸了伸舌頭,“頂多被爺爺念一下,我會跟他說你有生命中最重大的合夥關係待處理,他會瞭解的。反正。他只是喜歡找你聊天,至於其他人,那不重要。”

    “伊人……”

    她不自覺的以指尖撫摸著相片裏的男人,屬於他的記憶在腦海中活躍。三天了,又是渺無音訊的過去,有時候她不禁要懷疑三天前的記憶全是她的幻想,然而,那充滿甜蜜、歡笑的一幕幕卻是那麼鮮明,讓人無法當成僅是幻夢一場。

    又或者,他只是親切,是她誇大成帶有浪漫意味的溫柔?

    但,是嗎,

    三人合拍的相片共有兩張,背景是一樣的。第一張,三人都看著鏡頭,第二張是她和奕麒忘神凝視彼此時,被幫他們拍照的那對情侶按下快門。

    相片也是騙人的嗎?

    他的眼神分明含著情意呀,那一刻的感覺仍烙燒著她的胸口,那不可能是錯覺,她也不相信是錯覺。

    可經過那麼快樂的一天後,他卻沒再來找她。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抱著希望,畢竟,他曾經讓她失望過,使她跌進痛苦的深淵,行屍走肉般的過之一段日子,還能再期待他的愛嗎?

    可就這麼放棄,教她怎麼甘心?她的溫柔還燙著她的心,他眼中的情意給她無限的憧憬,如果她連試著去弄清楚都不肯,她會一輩子都掛意他,一生都得不到平靜,他是不是愛她呢?

    不管答案是教她幸福的沖上天堂,還是悲慘得讓她跌落地獄,都比現在的不上不下要好。

    非得弄清楚不可。

    她揉著疼痛的太陽穴,下定決心。

    等爸媽回來後、即使得拋下尊嚴,她都必領找到他問個明白。

    愛不愛她呢?

    不愛,就不要對她這麼溫柔,徒然擾亂她的心呀。

    惆悵的四出心底的抑鬱,靜儀重新發動引擎上路。

    十幾分鐘後,她順利進入家門。拿著背包下車朝主屋走,聽到引擎聲出來探視的趙嬸著急的迎上了她。

    “阿儀,你可回來了!”

    “對不起,趙嬸,我順道去拿相片,耽擱了一下。”她不以為意的朝裏走。“讓您擔心了。”

    “我不擔心你,是沛沛……”

    “他怎麼了?”靜儀終於聽出她聲音裏的著急,同時發覺到些許的不對勁。

    沛沛一向黏她,換是往常時候,只要聽到她車子的聲音,便會迫不及待的沖出采,今晚卻不見他潑躁的身影。

    被靜儀這麼一問,趙嬸眼眶一紅,差點哭了出來,但仍強行忍住落淚的衝動,自責的道:“都怪我不好.沒發現他的異狀。只覺得下午他從幼稚園回來後,不像往常那麼活潑,晚飯時還拉肚子。我本來想,他有兩天沒大便,拉個肚子也是好的,就沒多留心。跟你講完電話後,我將涵涵抱進房間裏睡,沛沛在客廳哭鬧起來。我才想哄哄他,沛沛就吐了一地,我在幫他清理時,發現他身上燙得嚇人,剛才幫他置了體溫,高到三十九度呢!”

    “三十九度?”靜儀臉色大變,很快在客廳的沙發上找到閉著眼睡著的沛沛,見到他兩頰一片緋紅。摸他額頭,果然發現很燙。

    “阿儀,他是不是感冒了?”趙嬸不安的問。

    “我不知道。”靜儀極力穩住自己,雖然她已經急得快崩潰了。然而,趙嬸已經夠緊張,如果她也跟著慌了手腳,沛沛怎麼辦?她努力的在混亂的腦海裏回想早上起來,沛沛是否有增被子。他的睡眠習慣一直不是很好,晚上翻來翻去、蹋被子是常有的事,但她有在他的肚子圍上一層飽暖的小毯子呀。

    “現在要怎麼辦?”

    趙嬸,您先幫沛沛加件衣服,我上樓去拿他的兒童健康手冊,帶他會掛急診。”她當機立斷的決定。

    “好。”

    靜儀上樓找到手冊,很快回到沛沛身邊。正打算抱起他時,陣陣的叮噹聲傳來,是有人在按門鈴。

    這麼晚,是誰呢?

    心跳忽爾加快,她急忙捂住胸口。

    “喂?”趙嬸拿起對講機,迷你銀幕上出現之張男人臉孔,似曾相識。

    “趙嬸嗎?我是宋奕麒。”

    “宋先生呀!”認出那可靠的聲音,趙嬸的眼睛的燙得起了霧。

    “靜儀在嗎?”

    “阿儀呀,”她的聲音跟著哽咽。“她在。沛沛發燒了,她正準備送他去看急診呢。”

    “沛沛發燒了?趙嬸,請幫我開門,我將車子開進去接他們。”

    “好、好……”趙嬸正慌得六神無主,聽見他這麼說,毫不猶豫的照辦。

    一旁的靜儀只覺得一股洶湧的的流湧上頭部,齊聚鼻腔和淚骨,在眼眶處形成白霧。

    是他!

    難以官喻的酸楚從胸口擴散,就好像在最無助時,遇到最親的人出現,所有的委屈和重擔都找到人可以分擔的那種釋然,可是……他是自己最親的人嗎?

    緊繃的心弦一再顫動,想到他的若即若離,靜儀幾乎想要啜位出聲。

    為什麼又在她最脆弱時出現?

    懷中的沛沛低低的呻吟及時喚回她分散的心神。靜儀咬緊牙關,用力抱起他。

    不管宋奕麒的來意如何,她都無暇分心探索。

    現在最重要的是沛沛,除了他外,她沒有心情想到其他事。

    靜儀抱著沛沛來到玄關門外,爽麒的車于方停妥,高大的身軀幾個箭步就來到她身邊,將深幽眼瞳裏的溫暖關懷毫不猶豫的傾注向她。

    猶如月球的引力之於潮汐,靜儀逞強地壓抑著的情緒在他目光的牽引下,如山洪急件般的奔湧而出,一下子就衝破了表面故作的堅強,眼淚這麼奪眶而出。

    “靜儀……”奕麒大驚失色的將她擁進懷中,笨拙的拍撫著她的肩安慰。“我來了,不會讓你們出事的。”

    “我……”

    “噓,先別說,孩子要緊,我來抱吧。”他從她手中接過“沉重的負擔,沛沛身上的熱度令他暗暗驚心,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怪不得靜儀會表現得如此憂慮,一張小臉蒼白憔悴,滿是疲累的陰影。

    他很快將沛沛抱進後座,確定靜儀也上車後,對跟過來的老婦人綻出一抹安慰的笑容。

    “趙嬸,我們到醫院後,再打電話告訴您情況。”

    “宋先生,謝謝你……”趙嬸激動的說。

    “不用客氣,靜儀的事就是我的事。”

    雖是溫和的輕描淡寫,但聽在靜儀耳裏,只覺得含意深遠,每一字都像一陣柔風濕鬱的拂過她心肖,激起漣漪無限。

    她屏息的望著他在前座開車的背影。他的話是那個意思嗎?她想要相信,又擔心這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瞬間又將是—場欺騙。

    可他來找她了,不是嗎?

    在寒流的夜晚,冒著刺骨的寒風前來找她,不該漫沒任何意義。

    但那是她渴望的那種意義嗎?

    她不知道,只能望著他,默默的感受著從後照鏡裏不斷反射出的關注眼神,任他眼中的溫暖點點滴滴的注入心房,支持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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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1:36: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醫院的急診部一如往常般忙碌、混亂,到處都是掛急診的病人和家屬。

    靜儀跟在扛著沛沛的奕麒身後穿過急診部大廳,心裏充滿疑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像一般掛急診的病人在大廳等待,或是到櫃檯掛號。

    “奕麒……。在二天前喊過他的名字後,“奕麒”兩字已經變得很順口。“我們要去哪里?”

    “別擔心。”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一絲不安,奕麒很快遞去一個極具安撫意味的溫暖眼神,充滿自信的男中音劃破嘈雜的大廳,如溫泉般的淌流過她的聽覺。“我們到二樓的小兒科。我弟媳是這家醫院的董事會主席,剛才我跟她通過電話,她答應我會安排小兒科主任幫沛沛看診,所以我們直接到二樓去就行了。”

    靜儀很快回想起來醫院途中,奕麒在等紅綠燈時抽空撥了個電話。那時,她正憂慮著沛沛的高燒,沒有注意聽。怪不得,他沒有選擇她家附近的醫院,而是一路開到市中心,原來是早有安排。

    三人搭電梯來到二樓的小兒科,早有護士和醫師在那裏等待。

    “宋先生嗎?我姓林,是本院的小兒科主任。姜醫師五分鐘前跟我通過電話,提到你會帶個小病人過來。”

    有著一張方正臉型的林醫師,年約四十歲左右,鼻粱上架著金邊眼鏡,眼神明亮銳利,給人一種極富專業素養的感覺,加上隱含權威的嗓音,無形中增添了他的可信度。

    “抱歉,這麼晚了,還麻煩林醫師撥空見我們。”奕麒誠懇的致意。

    “不麻煩,我正好在醫院值班。請把孩子放在診療床上,MISS邱,幫他量一下體溫……

    “是。”有著一張甜美笑容的護士拿著耳溫槍上前,奕麒和靜儀略略退後,將沛沛交給專業的護理人員照顧。

    “哪位元可以幫我填一下資料?”另一位白衣護士客氣的詢問。

    “我來。”靜儀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診療床上的沛沛後,跟著護士來到一旁的桌邊坐下,一邊豎起耳朵,一邊填寫護士交給她的表格。

    “體溫三十九度。”護士報告。

    林醫師很快為沛沛聽診,檢視他的呼吸、脈搏,還打開他的嘴巴檢查喉嚨。在他做這些檢查時,沛沛僅在昏睡中不安的轉動頭顱,這讓突麒不禁著急了起來。

    “林醫師,沛沛怎麼了?。

    “他昏睡眼發燒的情況持續多久了?”林醫師沒立刻回答,輕柔的按撫沛沛的全身檢查。

    奕麒詢問的看向靜儀。

    “我回家的時候就這樣了。”她把兒童健康手冊及填寫好的表格交給護士處理,急忙的想站起身,然而,一陣昏眩感襲來,伴隨的是胃部如刀割般的尖刺感,是空腹造成的胃痛。

    她及時扶住桌面,在椅子上重新坐好,強忍住胃腸空轉造成的疼痛,喘息地接著道:“趙嬸告訴我,他從幼稚園回家後,精神一直很委摩,不像平常那樣活潑。晚飯時上吐下瀉,那時才發現他發燒,大概最後哭鬧了一陣就睡著了,到現在也沒真正醒來。”

    “嗯。”林醫師慎重的點了個頭,看著奕麒說:“根據我的初步診斷,病人有持續性的發燒,瞳孔呈現畏光反應,神智昏迷,皮膚上出現了零散的紅斑疹,這種情況有可能是腸病毒造成。”

    “腸病毒?”靜儀只覺得手足冰冷,她聽過太多腸病毒?的可怕報導。

    “那不是夏秋時期才流行的嗎?”奕麒不解的問。

    “只能說那時候是高峰,不代表別的季節就不會有。

    根據我的經驗,小朋友身上出現紅疹、發燒等症狀,最多的可能就數腸病毒了。不過,想要得到證實,還需要進一步檢驗。我讓護土為他抽血,應該可以得到確認。”

    “怎麼會呢?”靜儀無助的望著林醫師問,“他一直都很健康,幼稚園老師也沒提過園裏有小朋友感染呀!”

    “腸病毒的潛伏期平均在五到六天,有的人在感染病毒後兩到十天之後才會出現症狀,大多數甚至沒有症狀,這種情況是因個人的體質而異。也許傳染給他的小朋友並投有出現嚴重症狀。”

    是這樣嗎?靜儀的腦中一團亂,現在除了聽從醫師的話外,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會不會有危險?”看靜儀嚇白了臉,奕麒跟著緊張起來。

    “你們不必太擔心。根據專家統計,感染致死率是十萬分之一到萬分之一之間,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患者都會痊癒。我看這孩子的情況還好,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才是。”林醫師安慰他們。

    靜儀深吸了口氣,勉強站起身,未到診療床。護士上前為沛沛抽血,當針刺進沛沛的血管,小男孩疼痛的逸出低啞的呻吟聲,在昏迷中哺噸的抖動著嘴唇,一股火的般難受的感覺竄過靜僅心房。“沛沛會不會有事?”她不忍心的轉開眼睜,憂慮的望向醫師。

    雖然每天都得應付病患家屬要求保證,林醫師仍然以一貫審慎的態度回答:“我們會盡最大的能力來處理。

    一般而言,腸病毒的病程通常是三到七天,只要燒能降下來,沒有併發症發生,就不會有問題。”

    “需要住院嗎?”奕麒問。

    “這個……”在林醫師的示意下,另一名護士把裝置點滴的立架推過來。“我們看情況再說。今晚讓他待在這裏,如果高燒沒退,再安排他住院。”

    “腸病毒是會傳染的吧?”奕麒深思的說,“家裏還有個幾個月大的小嬰兒,如果不讓沛沛住院,小嬰兒是不是很容易被傳染呢?”

    “我也沒辦法回答軍這個可能性。基本上來講,五歲以下的嬰幼兒是比較容易感染啦。尤其是三歲以下,更是高危險群。”

    “還是請林醫師安排沛沛住院吧。”

    儘管有為難,林醫師還是點頭同意。誰教他們是慈恩紀念醫院董事會主席的親戚呢!

    “今晚是沒辦法,你們先住在這裏,明天早上醫院再挪出病房。”

    “謝謝林醫師。只要有病房,特等病房也沒關係。”奕麒補充道。

    “好。”林醫師點頭應道,轉向一旁的護士交代,“MISS邱,你留在這裏照顧,我建議先用溫水幫我們的小病人做全身擦拭,幫助他散熱。也可以在他腦後安置冰枕,但不能超過半個鐘頭,之後再為他注射點滴。有任何情況,隨時CALL我。”

    “是。”

    林醫師和另一名護士走後,靜儀幫著留下來的邱護士為沛沛擦身體,奕麒在一旁憂慮的注視著她。

    瞧她的臉色是如此蒼白,眼睛周圍有一圈黑眼圈,臉上佈滿疲累的線條,仍咬緊牙根一味苦撐,他既心疼又無助。只因為他很清楚,在沛沛好起來之前,靜儀一定不肯聽話休息,讓別人接手,是以只能不斷將湧到嘴邊的勸告生生的吞回喉嚨裏。

    由於出門太急,忘了給沛沛帶換洗衣物;靜儀於是請護士拿來病人的衣服給他換上。等到讓沛沛在冰枕上睡好,她又幫著護士按住沛沛,捏緊地的小拳頭,方便護土打點滴,不斷的低聲安撫哭叫的沛沛。等到所有的事忙完,靜儀掙扎得直起腰身,一陣天旋地讓她眼前一片黑。

    “靜儀!”幸好奕麒及時扶住她,沒讓她摔倒。“你怎了?”

    她無力的傾倒進他強壯的臂彎,感受著他厚實的胸部傳出來的穩定心跳,有短暫的幾秒鐘,她只想沉溺在他的懷抱裏不想起身,然而,想到沛沛的情況不明,還是勉強抬起無力的眼皮,對上奕麒眼中的焦灼。

    “我沒事……。”她虛弱的道。

    “人都快厥過去,還說沒事!”奕麒扶她坐下,

    “要不要我請醫師過來幫你檢查?”

    “不用,我只是……”貪戀著他的溫暖,她將頭靠向他的扶持,仍捨不得讓他離去。“還沒吃晚餐,一定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會沒力氣。”

    “都幾點了,你還沒吃晚餐!”他真想用力搖晃她,質問她怎可這麼虐待自己。

    “對不起。”她被他嚴厲的表情嚇到,直覺得心虛;但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太對勁。

    咦,她沒吃晚餐幹嘛要跟他道歉?

    “我……”在他嚴肅的注視下,她又不敢把歉意收回去,還繼續解釋起來,“因為今天事情比較多,我晚下班。本來想回去再吃的,可一回家,趙嬸就告訴我沛沛發燒的事,後來……”

    “真是的!即使要回家才吃,你也應該先吃點東西墊墊胃呀!”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幹嘛這麼凶?我只是沒胃口……”她委屈的紅了眼眶。

    被她含怨的目光瞠了一眼,奕麒的心房像被刀片微徽割著般的疼,他按捺下心頭的焦慮。好脾氣的哄著她“我無意凶你,只是心疼你嘛。好了,現在什麼都別說了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我去買。”

    “我……”腦袋昏沉沉,靜儀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想吃什麼。”

    奕麒只好道:“我去買些熱食,順便給趙嬸打個電話。”

    想到趙嬸,靜儀腦中的暈沉一掃而光,“剛才林醫生說沛是腸病毒,不曉得涵涵有沒有被傳染到呢?你幫我跟趙嬸說,要她注意涵涵的情況,一有不對勁,要立刻通知我,不能讓涵涵也出了事。”

    “我知道,你別擔心。把家裏的號碼告訴我,打電話過去時,我會提醒趙嬸的。”

    “好。”靜儀將家中的電話號碼抄給他,交到他手上,不知為何竟不想放開他厚實的手掌。抬起頭看進他眼中。

    混雜著憂慮的恐懼自她眼底浮起,她抖著唇,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最後只化做—句。

    “快點回來喔。”

    “我知道。”仿佛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無助與徘徨,奕麒用力緊握一下她的手,想藉由這麼一握,將己身的力量傳遞給她,幾秒鐘之後,他鬆開兩人交握的鬥,大步的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靜儀的眼眸浮上—層霧氣,手心殘餘的暖意漸漸散逸,令她更感到悵然若失。

    “你們夫妻好恩愛喔。”一旁的護士看到她癡癡的凝望著門口,感歎的道。

    淡淡紅暈浮上靜儀臉頰,她想解釋,但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將視線凝向沛沛,看到他手背上的靜脈注射,他在睡夢中仍蹩著眉、像在忍受痛苦的難受模樣,胸口一陣陣的發疼,跟中的霧氣更加的氤氳。

    “沛沛……”她緊咬著嘴唇,輕握住他沒打點滴的手,眼淚終於忍不住的滴落下來。

    縮在椅子上打盹的人兒,看起來分外的柔弱,身上的那件外套呢!外套似乎抵擋不住房間裏的寒意,使得瘦削的雙肩輕顫,格外的惹人心疼。

    奕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將診療室裏的情形盡收眼底。他放輕腳步入內,把手中裝滿食物的提袋放到桌上接著脫下身上的大衣,輕柔的覆在靜儀身上。

    溫暖的感覺隔絕了外在的寒意,男性的氣息隨著呼吸充滿嗅覺,仿佛察覺到盼望許久的人兒終於回來,靜儀的意識逐漸清醒,身子動了動。

    饒是如此輕微的動作,但在專注的眸光下,仍然被撲捉了,低沉優雅的嗓音溫郁的傳來。

    “對不起,吵醒你了。”

    那音波陣陣的拂動靜儀的心弦,惺忪的睡眸隨著身子的動作,映滿奕麒溫柔的笑臉,胸臆間立刻湧上一股溫暖。

    “你回來了。”困倦的嬌顏綻開一抹好柔好滿足的笑靨,美得讓奕麒屏住氣息。

    “我買了熱可哥和清粥小菜。”扶住她依偎過來的身軀,他低啞的道。

    雖然他此刻心中所想的絕非食物,但考慮到靜儀的虛弱,心理明白喂抱她是刻不容緩。

    “清粥小菜?。靜儀服中盈滿訝異。

    “我朋友開的一家營業到早上的餐廳就在附近,夜晚的宵夜時段以清粥小菜最熱門,撥電話給趙嬸前,我先打給他,才過去拿的,但還是耽誤了一些時間。等很久了吧?你肚子一定餓了。”

    “還好。”靜儀只覺得心頭一熱,為他如此費心而感動不已。

    “先喝杯熱可哥。”奕麒將杯子交給她後,來到桌前拿出提袋裏的兩個保溫鍋,邊小心的取出裏頭的粥和熱菜,邊問:“瀋沛的情況怎麼樣?”

    “哭鬧之下又睡去了,體溫也略微下降。MISS邱說,他的情況很穩定,要我不必太擔心。”

    靜儀吸飲著溫熱的可哥,享受著口腔裏溫鬱的暖流順著食道往胃裏流的舒適,目光則緊緊跟隨著奕麒忙碌的身影,有種騷動在心海裏形成,脆弱的心靈因他的存在而渴望依賴。

    “為什麼眉頭打結?”奕麒走到她身邊,低頭審視著她削瘦的臉顏。這是兩人分開三天後,頭一次有時間仔細打量她,發現靜儀似乎比印象中更為憔悴,令他好生心疼。

    “我……”她哆嗦著唇,覺得他看她的眼光好溫柔。

    可這樣的溫柔是她渴望的那種溫柔嗎?

    如果不是,他知道如此溫柔的眼光會讓人誤解、沉淪的?會讓她想要依賴他,將這些日子來飽嘗的壓力及苦腦全都傾泄出來嗎?

    可話要從哪里說起?

    有時候千般心情,萬般委屈想要傾訴,卻都那樣渺茫的找不到源頭來說起呀!

    “噓,別哭,你哭得我心碎……”奕麒將她拉進懷中,手指溫柔的擦拭著她臉上的濕濡。

    她哭了嗎?靜儀驚愕地領悟到淚水不知何時沖出眼睛,氾濫成災了。

    “奕麒……”不斷的嗚咽聲失控的逸出她顫抖的嘴,在男性的溫柔下,脆弱的女性芳心只想緊緊依偎著,把緊繃的壓力都交給一雙有力的臂膀來扛。

    有個人靠的感覺太美好了,他灼熱的呼息掠過耳顰仿佛是在向她保證,只要有他在,任何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世界會變得更美好。

    然而,在經歷過他杳元音訊的冷落,在度過美夢落空的傷痛之後,靜儀不曉得是否還能相信。那些百複一日累積在心上的傷痕,每—道都是相思的利刃狠狠劃下的道道都很深呀。

    但再深的傷也不及此刻賴在他懷抱裏的美好!為了這刻的美好,她甘願冒險,可以捨棄女性的自尊,只為了留住他。

    “不要離開我……”她卑微、無助的乞求著,不明白她哀怨的懇求在奕麒心上造成多大的衝擊。“我會在你身邊。”強烈的狂喜在他胸腔裏爆炸開來,他用力的緊摟她,聲音低啞的回應。

    靜儀眼中湧現無法置信的狂喜,心裏的憂慮像找到缺口般,終於可以毫無保留的傾泄出來。

    她扯著他的西裝領口,狂亂的喊著:“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們把孩子給我卻發生了這種事……嗚……我真的好怕,當趙嬸告訴我沛沛發了高燒,當醫生說他是腸病毒,當沛沛哭喊著媽咪,我真的好怕……”

    “他不會有事。”他以堅定的口吻向她保證,“這裏是醫院,有專業的護理人員幫我們一塊照顧沛沛。靜儀,你不用擔心,沛沛會好的。”

    “我知道……”她抽噎著,理智上清楚這一點,失控的情緒卻仍會往壞處想。“我只是害怕……”

    “有我在這裏,什麼都不必怕。”

    “可是……”她顫動著濕漉漉的睫毛,不確定的瞅著他。“你會一直陪我嗎?不會再像前兩次那樣消失?”

    震驚猶如一巴掌甩來,在她混和著憂懼的怨慈眸光下,奕麒心如刀剖。他完全設想到自己躲起來療傷止痛的作法,竟然會傷到靜儀;

    “靜儀……”

    “答應我,你不會再無聲無息的不理會我!我真的受不了再—次了……”淚水禁不住的狂流,每一滴都是她的怨和痛。

    “對不起……”稍後感受到的震驚漸漸滲入他的理智表層,奕麒激動的心情滲入更大的狂喜。原采,這些日子來為相思所困的人不僅是他,原來靜儀對他亦是有情的,才會對他的“消失”耿耿於懷。

    “別再離開我……”

    “這次不會了,我再不會放手了”他熱情是保證,也是警言,沸騰的情緒讓他再也禁不住滿腔的情意,低下頭尋覓渴望已久的紅唇,將密密的相思一名腦兒的印向她。

    她的嘴唇是那麼不可思議的柔軟,還有那輕輕的顫抖,足以挑戰聖人的理智。奕麒只覺得美好的感覺像一個個驚嘆號疊落在他心上,不時撥動他的心弦,誘發他全然男性的欲望,令他深深著迷,不想放手。

    靜儀在他的熱情下發出無助的呻吟,感受看他既狂野又溫柔的情意。某種陌生的情愫在她身體裏翻攪,那是她未曾接觸過的情欲世界,她感到呼吸困難,心跳像跑過百米般跳得那樣急,身體空乏無力的依偎著他的扶持。

    “奕麒,我……要昏了……”

    她在他略略鬆開唇時,抵在他唇邊低啞的求救,奕麒發現她的不對勁,連忙放開她,攙扶她坐下。

    “該死,我竟忘了你還沒吃晚餐,還情不自禁的對你……”他慚愧又心疼的說。

    “我……沒事……”靜儀綻出一抹虛弱的笑,還沒從那一吻裏恢復過來。

    先前還蒼白著的容顏,這時候浮上兩團紅暈,濕氣飽滿的眼眸也燦起明亮的愉悅,明媚得讓人好想再摟進中溫存。

    但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奕麒沒有再造次,而是扶他到桌旁坐下,享用遲到的晚餐。

    “我不知道你喜歡哪些口味,只好以我妹妹喜歡的菜色來點。除了小米粥外,有木瓜雞丁、局海鮮筍、五柳魚排、花菇帶松,希望你可以接受。”

    “好好吃的樣子。”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食物的香氣徘徊在鼻端繚繞不去,肚子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有那麼餓。端起鐵制的碗,灌了一大口小米粥,更覺得香濃可口,又夾了一大筷的局海鮮筍,滋味亦是鮮美,令人脾胃大開。

    看到靜儀的胃口那麼好,奕麒的心情跟著愉快起來,陪著她一塊享用好吃的餐點。

    這一餐,雖然沒有華美的餐具,有的僅是鐵制的碗盤,然而圍繞在兩人間的濃郁情意,比任何風格的浪漫佈置更令人心醉,也更開胃。

    碗筷碰觸聲,及彼此的呼吸織就成一首情人的詠歎調在室內迴響,食物的香氣四下裏浮散,兩人的形影相偎,溫馨美好的感覺讓靜儀如置夢中。

    夢中?是作夢嗎?

    她放下筷子,晶燦燦的眼眸裏閃爍著驚疑不定,直視向他,“這是真的嗎?你說的話和那個吻……”

    嬌美的臉頰再次湧上紅暈,然一縷不放心讓她依然鼓起勇氣,瞅著他要求答案。神情是那麼脆弱,好似名貴、易碎的水晶一般,即使最微小的撞擊都會粉碎她。

    這讓奕麒心疼無比。“再真不過了。”他放下碗筷,握住她的手,眼中表露出最真誠的心情,低啞的噪音道出如水般的柔情,“我的吻、我的承諾,都真實無偽,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奕麒……”她喘息的喚著他的名,血脈裏翻騰著被他深切的情意感動的情潮,一種炫目的雯福迷醉了她,任他輕輕擁人懷,許下更深的承諾。

    “讓我照顧你,照顧沛沛……”

    為他的話烙印、封緘的是他栽滿柔情的深吻,這個吻灼熱得足以驅離夜晚的寒氣。緩緩的燒著兩顆心,將溫熱的感覺擴散向四肢百骸。

    一時間,靜寂的診療室裏溫煦如春,只聞見低低、低低的喘息。

    沛沛的高燒在清晨降下,但十點鐘又燒了起來,直到中午才趨穩定。吐瀉的情況也在吃過藥店沒再發生,體力稍稍恢復,小霸王便不甘屈於病床,哭鬧著要回家,要玩具,要吃薯條,煩得兩個大人臉都綠了。

    “沛沛乖嘛,這個也很好吃呀。”趁他嘴巴一張,靜儀很快喂了一匙稀飯送他嘴裏。

    沛沛鼓著頰,擺明著受陷害的委屈。

    “好難吃……”

    “你要是敢吐出來,就把你的小貓貓送給妹妹玩喔。”

    “不要!不要……”那可是他心愛的玩具,說什麼都不能給人,沛沛只好含著屈辱的淚水,硬吞下去被他視為難吃的稀飯。

    “你一個人可以嗎?下午有個商務約會沒法延遲,我得去公司一趟。”望著靜僅臉上疲憊的線條,奕麒其實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離開她,然而,已經取消了上午的所有公事,下午的重要約會設法再拖延了。

    “有什麼問題?你看他這個樣子,像不像一頭小牛?簡直可以馬上出院了。”靜儀苦笑地回答。

    “還是待到明天吧。”奕麒不放心的道。

    “也是,不然他這樣吵鬧,涵涵又要受他的噪音騷擾了。你去上班吧,為了我們耽擱—早上的時間,我很過意不去。”

    “為何這麼說?”奕麒表情微慍,眼神帶著溫和的責備:“在經過昨晚之後,你還這樣見外嗎?”

    “我……”提到昨晚,靜儀就臉紅。

    先別提幾次熱烈的親吻,光是窩在奕麒懷裏打盹了一夜,兩人親密相擁的感覺,胸臆間便湧上灼熱的情潮,絲絲的甜蜜仍繚繞在體內不去。

    “靜儀……”若不是礙於沛沛正睜大碧藍的圓眼好奇的直視他們,奕麒好想摟住她,索取一個道別吻。

    但在沛沛這顆效能強大的電燈泡照明下,他只能清清喉嚨,將滿腔的情意克制住,輕聲的道:“有事隨時打電話給我,我——”

    一聲有力的輕敲打斷了他的話,門把被人轉開,探進一張年輕男子的臉龐,奕麒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阿丹,你來了。奕麒,你還記得阿丹吧?那天你來取車時見過他。”

    “啊,是的。”在靜儀的提醒下,奕麒很快記起來;連忙上前和路特丹打招呼。

    路特丹笑容詭異的看了一眼靜儀。他是在接到她電話,幫她送些物品過來的,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宋奕麒。

    靜儀被他看得難為情,怕表弟胡言亂語,急忙對奕麒道:“這裏有阿丹,你放心去上班吧。”

    “那我先走了,晚點來看你。”奕麒離去前,還丟了個情意纏綿的眼神,像是再次的保證他的承諾。

    那目光如溫泉漫向靜儀,使得她不由自主的陶醉在一種曖鬱的感覺裏,目光癡癡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合起的門外,看著那道門,仿佛能透過它看到奕麒瀟灑的背影。

    “人都走了還瞪!”

    路特丹調侃的聲音將靜儀癡情的凝視打斷,臉上湧起懊惱的紅暈,別轉眼眸,她故意裝作沒聽見。

    哼,下次就別找她借車泡妞,不然看她怎麼取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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