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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淳于流落]雙節棍與荷葉雞(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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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大頭寶珠 於 2018-3-13 01:43 編輯

雙節棍與荷葉雞 作者:淳于流落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武功少女的成長故事,有歡樂,有眼淚,有表哥……也有師弟……

  ~

  傅聚瀾:他終於如願地將她變成了他生命中的配角,卻發現他也成為她生命中的配角,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終究如不了心裡最深的願。

  傅靖以:人生長長,總會有一個人一直陪在你身邊,讓你寧負天下不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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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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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09:58:53 |只看該作者
序言 如果

  抉擇只是一瞬,但遺憾卻將伴隨終身。

  他只是在那一刻點了點頭,就決定了他無法逃離的一生。

  他始終忘不了四年級時,自己那一篇獲得全校老師讚揚,貼在公告欄上讓全體師生欣賞的題目為《我的理想》的作文,那時他剛跟著父親去了趟省城,坐了小鎮沒有的公交車,感受到了一個和小鎮差別很大的世界,所以他當時寫的理想就是要離開小鎮,到省城上去當一名公交車司機,每天賺很多的錢。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乘客投下去的錢並不是給司機的,等他知道時,他已經沉淪在那個理想中無法自拔了,雖然他不再想當公交車司機,可離開小鎮的願望,隨著那一篇作文在師生間的廣泛流傳,鎮上的大人看到他就會提到離開小鎮這件事而不斷強化,幼時去省城的記憶越來越美好,他對小鎮的感情隨著家裡給他的責任越多而變得越淡。

  小鎮有什麼好的呢?

  來來去去就這麼些面孔,哪家晚上做菜時放多了鹽第二天全鎮人都知道了,每個人只關心著一點芝麻大的小事,這樣乏味而無趣的生活實在讓他難以忍受,因此他發奮努力,成為小鎮上第一個正兒八經考了大學的人,到了遙遠的雲城去上學。

  上大學的那段時間是他此生中最愉快的時間,他這輩子都難以忘記,在大學裡,有的是大都市的開放、繁華,有的是各色人群的思想交融,有的是各種人才的積極奮進,他本以為,他終於可以成為一個城市人,沒想到最後還是回到了小鎮。

  他不是埋怨家人,只是對自己很失望。

  他空有滿腔熱情與抱負,卻在親情的束縛中低頭,如果當年他沒有心軟,態度再強硬一點,也許,也許他現在就……

  他留了下來,繼承了祖業,結婚生子,安守本分地過完了大半輩子。

  大學畢業二十年的同學會,他不情不願地來了,因為現實如同預期一般,讓他不堪一擊。

  曾經在同一個教室上課的同學,一個個無不是事業有成,意氣風發,只有他,還窩在那個小地方不鹹不淡地活著。不說嫉妒,多少有些不甘,這些人裡當初沒幾個比他厲害的,可到最後,最上不了檯面的竟然是他。

  「你臉色看起來不好,是不是不舒服?」旁邊的女同學問他。

  「這兒不透風,有點悶。」他有一點緊張。

  「出去透透氣就好了。」女同學微微一笑。

  他一愣,垂下眼睛,最終還是跟著女同學一起出去了。

  這位女同學,是他們的班花,是很多男生心中的女神,他當年多少也有些好感,二十年過了,她不僅沒有變老,反而更多了幾分韻致。

  「你都沒怎麼變。」女同學笑道。

  「你也是。」他低聲回答。

  「你結婚了吧?怎麼不帶太太一起過來?」女同學又問道。

  他心裡微微一刺,頓了頓,說:「孩子初三了,她走不開。」

  「男生還是女生?」

  「男生,鬧得很,誰都管不住。」他抱怨道。

  女同學安靜了會兒,說:「其實,你心裡還是很幸福的吧,有太太,有孩子。」

  幸福嗎?

  他娶她,雖然不全是因為祖父的意思,也有部分自願,可到現在,那份自願所剩無幾,她緊緊地依賴著他,緊緊地束縛著他,只讓他覺得窒息,只會讓更想逃離。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當初不是因為她,祖父去世後,父親再怎麼不情願也會讓他離開的吧?正是為了照顧她,他才會被小鎮深深地羈絆著,無法逃脫。

  「你喜歡你太太嗎?」女同學白皙圓潤的臉龐在他眼前仰起,他腦海裡晃過她那張平淡如水的臉,胸膛中升起一股厭煩。

  「到了這種年紀,還談什麼喜不喜歡。」他淡淡地說道。

  「是嗎?」女同學掩嘴一笑,明亮亮的眼睛看著他,看得他心跳加快。

  「當初,聽說你回家去,我們都很遺憾呢。」

  遺憾?也有人會為他遺憾嗎?

  「不過,看到你現在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他很好嗎?他一點也不好!

  「如果……如果當初……」

  如果,如果什麼?

  女同學輕盈如羽的話飄入他耳中,輕輕地觸碰著他,讓他早已如死水的心海翻起了層層漣漪。

  如果當初他沒有離開,指不定他和某個漂亮的女同學就變成情侶,然後變成夫妻,在這個欣欣向榮的大都市裡,有聲有色地經營著屬於自己的好日子了。

  如果有如果,他一定不會答應祖父的要求,一定不會接受她的那個親吻,一定不會讓自己有點喜歡她,一定不會讓她這麼依賴他,一定……早在見面的第一眼,就將她排除在他的生命之外。

  只是,他深深明白,正因為世界上沒有如果,才會有那麼多的奢望,而那些如果,則是他此生最大的奢望。

  他一杯一杯地去敬酒,祝福了每一個同學,祝他們心想事成。

  「哥們兒,別喝那麼多,不然我們可不好跟嫂子交差啊。」

  他呵呵一笑,猛灌了一杯酒,捂著臉,說:「沒關係,她不會在意的。」

  她永遠不會在意他的感受,她永遠只在乎她自己的感受。

  「兄弟,你真的喝醉了。」

  喝醉了?不,沒有,他沒有醉……他只是不想醒來,再回到那個讓他難以呼吸的小鎮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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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托付

  寒冬的夜晚,南疆邊陲的小鎮上冷風刺骨,呼嘯的風聲中不時傳來幾聲狗吠,一抹纖細的身影在幽暗的小巷子裡走動,若有人仔細看,必會發現那人行動靈活,根本不像小鎮穿著厚厚棉襖行動不便的任何一個人。黑影快步地走到小巷的盡頭,停下腳步,慢慢拉下罩在頭上的衣帽,竟然是一個容貌俏麗的年輕女孩,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裡,這個女孩隻身一人在街上閒蕩,究竟是為了什麼?

  女孩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緊緊地貼在牆上,仔細聆聽,只要確認那個人是不是藏在這裡面,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就可以回去了,這麼想著,她精神有些亢奮,一雙眼睛在黑夜中特別有神。確認沒有聲響後,她提起一口氣,像一條壁虎般貼在牆上,毫不費力地爬上高高的牆頭,輕鬆地躍下去。

  雙腳一落地,天生的直覺告訴她周圍有絲不尋常的氣息,她想也沒想,立刻做出防衛的姿勢,可有人比她更快——面前的空氣瞬間被推開,一支冰冷而僵硬的硬物抵在她額上,清脆的「卡噠」的聲響傳來,她一僵,不敢妄動。

  「終於讓我逮著了,竟然是個小丫頭。」男人尖銳的冷冽的笑聲在黑夜中茲茲響起,讓冷寂的冬夜更是駭人,她睜著眼睛,看著男人熟悉的輪廓,腦袋裡轉得飛快,她不動聲色地移動著身體,尋找最佳的時機。男人很機靈,一點小動靜也被他發現了,他止住了笑,臉色變色凝重,她知道再也不能遲疑了,雙手撐地,一躍而起——響亮而刺耳的槍聲劃空了黑夜的平靜!

  *******************************************

  江無波,江上無波,一帆風順。

  這是江華成對女兒一生的祝福與期許,只是他想不到,他沒能看著江無波長大,不能給她保駕護航讓她平安長大成人就發生意外了。

  江華成是在無波四歲的時候去的,那時候的無波還不明白爸爸為什麼躺著一動不動,也不懂媽媽為什麼抱著自己一直哭,更加不懂為什麼進進出出的大人看向她的目光裡帶著讓她不自在的東西,她乖巧地讓媽媽抱著,靜靜地仰起小臉看著爸爸,等他睜開眼睛,對她說:「帆帆,跟爸爸上山去,一起去找野果吧。」可是爸爸再也沒有醒來,被一群穿黑衣服的人扛起來,放到一個大盒子裡面,然後搬到車上開走了,她知道的,那個盒子叫做「棺材」,她也知道,爸爸是要去火化了,但她不明白,為什麼爸爸去了火化就再也沒有回來。

  沒有爸爸了,山頭很冷清,山風吹過茂密的樹林,傳來嘩啦啦的響聲,無波好像聽到爸爸在叫她:「帆帆,爸爸在這裡……在這裡……」她在鞦韆的地方坐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爸爸回來,直到傍晚的時候媽媽上山來帶她回家。

  「帆帆,以後不要在山上待太久。」傅明心說道,眉間蹙著。

  無波偷偷地打量著媽媽的臉色,黯然點頭,她年紀雖小,但也知道媽媽經常躲在房裡抹眼淚,爸爸不在了,她要更聽話才是,所以她就不上山了,呆在家裡看小人書,她有很多小人書,有的是爸爸買的,有的是陳叔叔送的,多到讓陳柏航羨慕不已,好幾次都想從她手上拿幾本回家,被陳叔叔發現後狠狠在他腦袋上敲幾下,他才老實下來,不過每次過來玩的時候都會找她討來看。她喜歡出去玩,那些書反倒是陳柏航看得多,她沒看幾本。

  「等看完這些書,帆帆在出去玩吧。」傅明心摸了摸無波的小腦袋,說道。

  無波想了想,便開心地點點頭,媽媽早上出門後,她拖著自己的小板凳坐在家門口看書,等媽媽回家,她很想快點出去玩,所以看得特別認真。

  晚上媽媽回家後一邊做飯一邊問她白天都看了什麼,她會很高興地複述,「媽媽,我今天有好多個字不認得,你看你看!」

  傅明心抽空瞄了一眼,回答她晚上再告訴她。無波有些失落,因為爸爸總會直接告訴她,想到爸爸,她喃喃地叫了聲「爸爸」,傅明心一聽,心裡一痛,手上的動作一頓,轉過頭看著她,然後歎了一聲,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無波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可是她很想爸爸,她恍惚地想著,發現爸爸的臉越來越模糊。

  等到見到陳叔叔的時候,無波看媽媽不在,便偷偷地跟陳叔叔說起這件事,擔心道:「爸爸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爸爸不會生帆帆的氣的,」陳方同抱著她,柔聲道,「爸爸跟叔叔一樣,疼愛帆帆,不管帆帆做了什麼,永遠不會生帆帆的氣的。」

  「疼愛?」無波有些疑惑,「會很疼嗎?不要太疼哦,上次帆帆爬樹的時候掉下來,好疼好疼,被媽媽打也疼。」

  陳方同笑了笑,更多的是內疚,他在無波的小臉上親了一下,問:「帆帆,叔叔搬家了,想不想去叔叔的新家住住?」

  「新家?」無波想了想,「有山嗎?」

  「沒有山,但是有很多公園,帆帆以前也去過的,有鞦韆,蹺蹺板,很好玩的。」陳方同哄道。

  「那,陳柏航也一起?」無波又問道。

  「對,小航也一起,以後你和他一起玩,好不好?」陳方同繼續哄她。

  「才不要!」無波一口拒絕,小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陳柏航搶我的東西,我才不要跟他一起。」

  「帆帆乖,他不敢搶了,他敢搶,叔叔揍他!」

  無波還是搖頭,抱著陳方同的脖子,說:「媽媽在家,帆帆也要留在家,帆帆答應了爸爸,要跟媽媽永遠在一起的。」

  陳方同只能作罷,他讓無波自己去玩,自己則到坐在客廳對著江華成的遺照自言自語,無波躲在門邊偷聽,只聽到陳叔叔說著「不用擔心」「阿成,真的對不起」什麼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她聽了一會兒便自己去玩了。

  傅明心回家的時候,無波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大聲叫著「媽媽」,邁著小短腿跑過去抱著媽媽的大腿,然後被媽媽牽著小手往家裡走。

  陳方同聽到聲音,走出來,低著頭喊了一聲「嫂子」。

  傅明心沒有看陳方同,嘴角緊緊地繃直。

  「媽媽,陳叔叔來了很久了,帆帆都在陪他哦。」無波晃著媽媽的手,邀功道,以前她常常對爸爸這麼做,「陳叔叔說要帆帆去他家住,帆帆也沒有去哦。」

  傅明心猛然盯著陳方同,嘶啞著問道:「什麼?」

  「嫂子……」陳方同鼓起勇氣抬起頭,小聲道,「我知道我做再多也挽回不了什麼……可、可是,讓我照顧你和帆帆吧……就當是,就當是為了江大哥……」

  「這份大恩大德,我們母女倆可受不起。」傅明心冷冷道,拉著無波進去,然後關上房門,一臉厭惡,「以後不要來我們家,這裡不歡迎你!」

  「嫂子,你一個人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太辛苦了!」陳方同急急忙忙道,「而且帆帆一個在家,也不好……你看,小航的媽一直呆在家裡,還有小航也跟帆帆一樣大小……」

  「有多遠滾多遠!」傅明心「彭」地關上房門,胸口因為憤怒而不斷起伏。

  「媽媽。」無波叫了一聲,差點要哭出來,媽媽好像不喜歡陳叔叔了,為什麼?

  傅明心努力平靜下心情,對無波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帆帆餓了吧?媽媽去做飯,帆帆想吃什麼?」

  無波看看媽媽,又看看門口,說:「陳叔叔……」還在外面呢。

  傅明心臉色一沉,無波便不敢再說了,委屈地跟在媽媽後面進了廚房。

  陳叔叔又來了兩次,都被媽媽關在門外,後來陳柏航和他的媽媽也來了,黃阿姨不知道個媽媽說了什麼,媽媽特別生氣,將他們趕走了,之後陳叔叔家就再也沒有來了。

  那是將無波最後一次見陳柏航,很多年以後,她再次見到陳柏航時,他已經是一個大男生,彼此很陌生,相顧無言。

  「都是舊的,怎麼沒有新的,我都看完了。」陳柏航翻著她的小人書,一臉不高興。

  「誰讓你看那麼快!」無波不以為意道,「我要慢慢看,看完了就可以出去玩了。」

  可無波不知道的是,她的小人書還有大半沒有看,她就被傅明心送回了外公家。

  來接無波的,是傅明心的一個族兄,他長得敦實厚壯,頭髮短短的,臉方正黝黑,無波有些害怕。

  「明心,你可想好了,孩子送回去就跟族裡的沒區別,必定是要吃苦頭的。」傅明睿說道。

  傅明心捂著臉,哭泣道:「我一個女人,顧得了工就顧不了孩子。我想了很久,孩子還是放回鎮上養吧,鎮上的管教苦是苦了點兒,但總比讓她一個人在家呆著的好,況且我小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師兄,孩子就有勞你照顧了,我阿爹那裡……你就給我多說幾句好話吧,他埋怨我,總不見得對孩子也不好。」

  「大叔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也回去吧。」傅明睿勸道,「孩子可離不得媽。」

  「我何嘗不想?」傅明心淒然一笑,「孩子的爸因為什麼去的,你也曉得,那姓陳的也說要賠償,可我男人的命是拿去賣掉的嗎?我見都不想見他,生怕哪天忍不住會動手……我也想回鎮上,可回去我要拿什麼維生?難道要吃我阿爹的棺材本嗎?我就在外面做工吧,生活費我會寄回去的。」

  傅明睿長長地歎息:「真的是苦了你了,若當年你不是硬要跟了這姓江的……」

  「睿師兄,不要說了。」傅明心搖頭,眼淚不自覺地留下來,「我從來不後悔跟了他……」

  傅明睿便不再說什麼。

  第二天,傅明心將收拾好的行李裝了個箱子,交給傅明睿,然後抱起江無波,親了親她,說:「帆帆,去外公家要聽外公的話。」

  「媽媽你什麼時候去接我回來?」無波再一次問道。

  「等帆帆長這麼高的時候,媽媽就去。」傅明心指了指門口的小樹的枝丫,「帆帆要乖乖的,不挑食,不打架,聽話,不哭。」

  無波看了看小樹,很久才說:「帆帆不挑食,不打架,聽話,不哭……媽媽你要早點來呀,帆帆會想你的。」

  「帆帆真乖。」傅明心又親了親她,緊緊地抱著她好一會兒,然後才狠心將她交給傅明睿。

  「媽媽……」無波忍不住哭了。

  傅明心別過臉,朝她揮了揮手。

  「媽媽!」無波叫著,被抱在傅明睿懷裡,越走越遠。

  傅明心等人走遠了才敢回過頭,她摸了摸臉上止不住的淚水,哽咽道:「華成,連帆帆都走了,我要怎麼辦呢?」

  無波抱著傅明睿的脖子哭了一路,一直哭到車站,上了汽車。

  傅明睿看著小臉花花的孩子,心裡不由得替傅明心難過,年紀輕輕沒了丈夫,老家也有苦不敢回,現在孩子也不能養在身邊,真的太苦了,他當下決定要多家照顧這個可憐的孩子。

  江無波還在哭,傅明睿便逗她:「剛才你怎麼答應你媽的?怎麼這會兒就忘了?」

  「沒、沒忘……」無波抽泣道,「帆帆、很、很聽話,是……是眼淚、眼淚不聽話!」

  傅明睿被逗樂了:「眼淚怎麼不聽話了?」

  「我讓它不要哭了,可、可是它……還是要哭。」無波認真地說道。

  「真乖!」傅明睿抱著她,「我們很快就要回到外公家了,那裡有很多哥哥姐姐,到時候帆帆就有很多伴了。」

  「真的嗎?」無波抽抽搭搭道。

  「真的。」傅明睿保證道。

  無波這才漸漸不再哭泣,埋在這位陌生的伯伯懷中,看著車窗外面飛快後退的風景發呆,心想,有很多哥哥姐姐陪著,一定很好玩。

  無波還是小孩子,她如果再大一點,知道外公家是什麼地方,極有可能不願意去,因為她現在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叫做傅家鎮的小鎮,本地人都姓傅,人口不多,但尚武風氣十足,每個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會那麼一點武藝。在傅家鎮上,小孩子不像別的地方由家裡寵著養,而是由家族統一培養訓練,自然艱苦無比。

  誰也沒有想到,傅明心的這個決定將會給傅家鎮帶來多大的影響,而江無波也因此踏上了一條理所當然又與現在大相逕庭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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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勸說

  傅家鎮在中國的版圖上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這裡地處偏遠,四周被高山包圍著,被外面的繁華的世界遠遠拋在了後面,也因為同樣的原因,過去的那些動盪和浩劫並沒有給這個小鎮留下多少痕跡和傷痛。

  傅家鎮保留著很多古老的傳統,整個鎮都出自一脈,共同祭拜著同一處祖廟,全鎮除了鎮上,還有六個村子,共推一個族長,管理族務。在傅家鎮上,族長的地位最高,連鎮長在他面前都要居於下位,族長是由上任族長提名,得到全鎮人員認可才可上任,比起族長的更替來說,鎮長的變更在傅家鎮眼來根本算不上一回事。

  正是在這樣的奇異的管理之下,傅家鎮的教育跟別的地方有很大的區別,別的地方都是將適齡的小孩子送到學校去接受正規教育,而在傅家鎮,孩子們要接受的不止是學校教育,超過三歲後還必須要到武館去學武藝。

  原本入了武館之後,孩子吃住都要在武館裡,可這些年計劃生育執行以來,孩子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寶貝,這項硬性規定就取消了,孩子晚上可以回家睡覺,但第二天清早要到武館去晨練,孩子到了上學年齡後,早上到武館晨練,然後去學校上課,下午放學後要回武館習武,到晚上八點才能回家,週末和假期更是一整天要留在武館裡,學校的課程設置也稍微有些不一樣,除了正常的體育課外,還加設了一門武術課,任教的教師都是鎮上挑了人去上了師範學院回來到學校任教。

  江無波來到傅家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坐了一天的汽車,她只覺得又餓又困,真想快一點到外公家。

  傅明睿抱著無波,一路上不斷跟人打招呼,進了古平村,逕直進入最西頭的那間房子裡,敲了敲門,對裡面喊道:「老四叔,吃過飯沒?」

  無波努力睜開她沉重的眼皮,看著眼前這間老房子,沒一會兒,裡面傳來一聲老人的回答:「外面是哪個?」

  「老四叔,我是明睿。」

  再一會兒,門口開了,出來一個極瘦的老人,花白的短髮,花白的絡腮鬍子,他掃了一眼這邊,直接問:「明睿,這麼晚了,你有啥事?」他一直盯著傅明睿手上的無波看,忽然有些明瞭,目光頓時凶狠起來。

  無波縮了縮腦袋,扭頭抱著傅明睿的脖子,不理他。

  傅明睿見狀一笑,說:「帆帆,這個是你外公,快叫外公。」頓了頓,又對傅清庭說,「老四叔,這孩子是明心的苗,是根好苗,你也是第一次見她吧,看,長得多像明心。」

  「那種不孝女生的孩子好到哪裡去?」傅清庭一臉厭惡地揮揮手,「別帶到我跟前,礙眼,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傅明睿有些為難:「孩子還在跟前呢。明心的男人沒了,她一個帶著孩子也不方便,這不就是……」

  「當初不讓她嫁吧,她非要嫁,現在想要我給她養孩子,她的算盤打得真響!」傅清庭更加氣憤了,轉身回去關上房門,「人你帶來的,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老四叔,明天可就是你六十大壽了……」傅明睿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口就關上了,傅清庭罵罵咧咧的聲音隔著牆傳來,無波覺得好難過。

  「伯伯,他真的是外公嗎?」無波小小聲地問道。

  傅明睿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無波,只能哄她:「你外公第一次看到你,太吃驚了,一下子沒適應過來……今晚先去伯伯那邊住,明天外公就來接你了。」

  無波想了想,覺得跟大黃第一次到家裡一樣,也不肯乖乖呆著,總是想跑出去,媽媽就把它拴起來,過了好幾天它才習慣。

  傅明睿將無波帶回家裡,傅朝顏出來開門,看到丈夫手上抱著個孩子,頓時一愣,正想說話,瞥到傅明睿遞過來的眼神,忍住沒問,自然而然地接過無波,親切地問:「累不累?」

  無波看看傅明睿,然後搖搖頭。

  「給孩子洗個澡,吃點東西,早點睡吧,折騰一天了。」傅明睿淡淡道,明顯是不想當著孩子的面說,傅朝顏看了一眼,答應著,便帶著無波去洗澡。

  無波洗了澡,就著傅朝顏端上來的小碗扒了兩口飯,眼皮就耷拉下來,小腦袋也跟著一點一點。

  傅朝顏輕拍她:「快點吃完,吃完去睡覺。」

  無波便快速地扒完那碗飯,然後由傅朝顏帶到一個房間中中睡覺。

  傅朝顏轉出來收拾碗筷,看到完全沒有動過的菜,覺得有些奇怪,問丈夫:「是明心家的孩子吧,是不是老四叔不肯……」

  「老四叔那脾氣你還不知道嘛,今晚等阿爹回來,讓他老人家去勸勸。」傅明睿皺眉道,「以後別當著孩子的面說這些,我看這個孩子也是個懂事的。」

  「我曉得,倒是你,待會兒孩子問起,你可別說漏嘴了。」傅朝顏一邊說一邊收拾。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傅聚穎從外面進來,看到傅明睿,他一邊擦汗一邊問道:「爸,你不是說要去兩天?咋今天回來了?」

  「事情辦妥就回來了。」傅明睿回答道,「今天沒人挑事吧?」

  「哪能呀,今天可是爺爺坐鎮呢。媽,快點擺飯!餓死了!」傅聚穎嘻嘻笑道,跑回房裡去換衣服。

  傅朝顏正想說他兩句,就聽到房裡傅聚穎大叫了一聲「呀」,她心裡想糟了,傅聚穎蹬蹬蹬地跑出來,光著小身板,指著房裡叫道:「我床上那小屁孩是誰呀,幹嘛躺我床?」

  「人家就比你小兩歲,怎麼就成了小屁孩了?」傅明睿不高興道,「是你一個表妹,今晚睡我們家,借你床一個晚上,怎麼了?」

  傅聚穎打量著老子的臉色,縮了縮腦袋,不滿道:「那我今晚睡哪兒呀。」

  「你哥不是去比賽了?今晚你就睡他那兒吧。」傅朝顏及時說道,拍了拍傅聚穎的腦袋,說,「趕緊去洗澡,出來吃飯。」

  「哦。」傅聚穎悶悶地應了,走了幾步,又回頭說,「先說好,我只借今晚,明天我不借了。」

  傅明睿聽了又要板起臉,傅聚穎做了個鬼臉跑回房裡,傅明睿喃喃道:「這孩子,越大越不識數了。」

  「大的你嫌太識數,小的你嫌不識數,」傅朝顏嗔了他一眼,笑道,「你究竟喜歡哪樣的?」

  「我喜歡哪樣,你還不知道?」傅明睿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喜歡閨女……要是老二是個閨女就好了。」

  傅朝顏掩嘴偷笑:「老二可是超生的,你再想要個閨女,那可得罰多少呀,可別再讓阿爹為難了。」

  「我就說說,就說說。」傅明睿有些失落。

  傅聚穎回到房中拿衣服,江無波被他那一叫早就醒了,也聽到客廳外面的說話,這會兒正坐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他。

  傅聚穎一回頭,吃了一驚,立刻瞪著無波,哼了一聲:「臭丫頭,今晚就放過你了,明天你睡地板。」

  「我才不睡地板。」無波也學他哼了一聲,翻身躺下,死死地拉著被子蒙住腦袋。

  「不睡也得睡!」傅聚穎威脅道,「不然……不然我就讓你扎馬步。」

  扎馬步是什麼東西?無波不知道,她才不睡地板,敢讓她睡地板,她就……她就尿床!讓他也不能睡,她側著身子,呆呆地看著牆壁,好想媽媽。

  傅聚穎見無波沒有回話,以為自己的威脅起效了,立刻得意地哼著小曲兒去了大哥的房間。

  無波第二天被傅朝顏叫起來,洗了臉,發現昨天的那個哥哥不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到了飯桌,發現多了一位留著長長的白鬍子的老爺爺,她看了看那把鬍子,覺得跟小人書裡面那些神仙一樣,便不敢上前。

  「帆帆,過來呀。」傅明睿對她招手。

  無波看了看,想起爸爸說神仙都是好人的話,壯著膽子走過去,仰頭看著那個爺爺,看到他也看著自己,便踮起腳伸出手去扯了扯那把鬍子。

  傅明睿和傅朝顏驚呼,站起來就要去拉開無波,傅清序擺擺手攔下了。

  無波已經放開手,然後對傅清序笑道:「爺爺你的鬍子真的是真的啊?那你是不是神仙爺爺呀?你會什麼法術呀?」

  傅清序一愣,撫了撫鬍子,呵呵一笑,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會不會飛呀?」無波興奮問道,「帶我飛回家吧,我想媽媽了。」

  三個大人眼中都閃過憐憫,傅清序將無波抱起來,置在自己身邊的位置,這讓傅明睿夫妻都有些吃驚,他慈祥地說:「你不喜歡這裡嗎?」

  「不喜歡。」無波悶悶道。

  「有閤家酥這麼好吃的也不喜歡?」傅清序指了指一桌子的食物。

  無波看了看,有些猶豫,但還是搖頭:「我要媽媽。」

  「倒是個懂事的。」傅清序對傅明睿說道,「這事兒我答應了,等會兒就去你老四叔家。」

  「謝謝阿爹。」傅明睿鬆了一口氣。

  「謝啥,」傅清虛說道,「你老四叔就是太好面子了,跟自家閨女置什麼氣?就算真有解不開的仇怨,跟孩子有什麼關係?這壞好病可真要改改了。」

  傅明睿含糊地應著,不敢附和,這種話也只能傅清序說,傅清庭是長輩,他敢議論長輩的是非,那還了得。

  無波聽不懂大人的話,只能低頭吃飯,她好想回家哦。

  吃了飯,傅朝顏讓無波在院子裡自己玩,傅明睿陪著傅清序去了無波外公家。

  傅清庭一開門就知道傅清序父子是為什麼而來的,他心中有氣,可傅清序是畢竟是村長,又是老大哥,他不能不給傅清序面子。

  傅清序在村中德高望重,他開門見山地說了來意,讓傅清庭趕緊過去把外孫女帶過來,不要誤了過壽的吉時。

  傅清庭不肯,他還記著傅明心當年的決絕,「大哥,我跟你說實話,不是我太記仇,實在是……當年的事你也清楚,春燕因為生她才去的,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帶著她,想再找個伴兒,又怕後娘對她不好,一個人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正等她好好孝敬我,可她呢,翅膀硬了,飛出去不想回來,還嫁給外人,你說,這樣的白眼狼,我為什麼要幫她養女兒?指不定又是一條小白眼狼,我可養不起。」

  傅清序能當村長,自然有他的能耐,傅清庭這點脾氣在他看來根本算不上什麼:「你說你,學了幾十年的東西,都還給祖宗了?養育兒女本來就是做父母的責任,你不養她,當初何必生她?有沒有福氣享受兒女的孝敬,那是靠平日積德的,兒女不孝順,就算是告到法院,人家也不能強迫兒女行孝,是這個理吧。況且我們都勸你再找個人,生個兒子,你說你這輩子就這粒女兒了,是無兒養老的命,怎麼現在又計較明心不孝敬你?」

  傅清庭被說得臉白一陣青一陣的,傅清序又乘勝追擊道:「再說了,孩子在你跟前,還不是你想養成什麼樣就成什麼樣?你要真氣明心,乾脆就把她的女兒當成寶貝來養,以後孩子心裡只有你,沒有她,讓她難過去,這不是再好不過的懲罰嘛。」

  傅清庭一想,這個法子還真是個好法子,扭捏了一陣,最終還是同意讓無波進門了,傅清序這才帶著兒子往家裡走。傅明睿回到家,傅朝顏一看丈夫的臉色,就知道事成了,立刻收拾無波的東西,傅明睿便抱著無波,拿著行李,往傅清庭家中走去。

  雖然傅清序說服了傅清庭,但老人家好面子不是一年兩年的了,今天他是壽星,親戚鄰居都過來給他做壽,當年他把話說那麼絕,就這麼簡單地讓無波進門,他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加上無波五官與那個不孝女有幾分相近,心頭更是不喜,他黑著臉在廳裡坐著,一言不發。底下的客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敢出聲,傅明睿更怕不小心又把這個脾氣古怪的老四叔惹惱了,所以抱著無波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等了很久,傅明睿看看頂上的日頭,騰出一隻手擦了擦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把無波放下來,讓她在陰涼處呆著,不要亂跑,他自己則進去勸傅清庭。

  傅清庭本來就只是缺個台階,傅明睿好聲好氣勸了一會兒,底下的人也聽出怎麼回事了,也紛紛幫腔,傅清庭半推半就點頭了,傅明睿生怕老頭子又變卦,趕緊出去把人接進來再說。可他人出去,發現門口只有大箱子小包裹,孩子卻不見了,他心裡咯登一下,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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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被騙

  一個四歲大的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時間也不長,傅明睿並不怎麼擔心人丟了,但是村裡有不少地方是外姓人不能入內的,小孩子不會受到什麼處罰,可大人就難以免除責罰了,而且衝撞了祖宗的恩澤也不好。

  所有人都想一塊兒去了,除了廚房正在忙的幾個人,其他人都出去找人了,村子裡人人都熟悉,不用傅明睿多加描述,大家一看到臉生的四歲多的孩子,就會知道是老四叔家的外孫女了。

  村子就這麼大,出動的人也不少,可從大中午一直找到夕陽西下,村子翻了幾翻,孩子還是沒見著,傅明睿真正意識到事情的不妙。別看傅老四之前的嘴硬、嫌棄,可孩子真不見了,他比誰都急,催著讓傅明睿發動武館的弟子去找。

  「這……不好吧。」傅明睿有些猶豫,這畢竟是大事,雖然他是館長,但也不能擅自將學徒的修課時間挪作他用。

  「有什麼不好,人命關天!」傅老四叫嚷道,伸手推開傅明睿,「你儘管去,有什麼問題由我來承擔。」

  如果一早你是這樣的態度,現在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事了,傅明睿默默地想,他性子敦厚,這種話也只是在心裡念叨念叨,不會說出來。

  這件事傳到傅清序那裡,他二話不說,就讓傅明睿散了課,率武館的學徒一起去找,特別是對村子裡很少人去的地方要特別關注,這些地方一般大人都不會想到,但學徒們因為經常要實戰對打,對這些角落最為熟悉了,讓他們去找,再合適不過了。

  古平村的武館位於村子的正中間,是村中最大最好的建築,傅明睿召集了所有人,簡要地說明情況,讓學徒們把這個請求當成一個任務來完成,盡快找出人來。

  底下傅聚穎立刻就不樂意,嘀咕道:「怎麼又是她?」霸佔了他的床的事他還沒跟她算呢。

  正當古平村所有人滿世界找人的時候,江無波正坐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上眼巴巴地等著呢。

  村東頭這棵槐樹不知道什麼時候種的,古平村的人記憶中它就是現在這樣,高大繁茂,枝多葉盛,本來一個四歲的孩子根本爬不上去的,湊巧槐樹旁邊搭建了一個方便初學者練習的架子,加上無波從小在山上長大,爬樹功夫可不比一般七八歲的孩子弱,硬是讓她勉勉強強爬了上去。

  無波像平常在山上一樣,窩在枝頭上老半天也不覺得悶,她記得她昨天是從這條路進來的,她很想沿路走回去,可媽媽讓她好好聽伯伯的話……

  無波也不知道自己在樹上坐了多久,她覺得眼睛酸酸的,舉起手來揉,不小心就把手裡的小人書摔了下去,她一驚醒,慌忙低頭看下去——樹下一個小男生正彎腰撿她的書。「那是我的書——」無波大聲地對他說道,那是爸爸買給她的書,是她最喜歡的一本了。

  小男生拿起書,粗魯地翻了翻,抬起頭來,認真地看了看無波,然後說:「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啦?」

  「上面寫有我名字的,是我爸爸寫的。」無波急忙說道,扭頭就要爬下去。

  小男生一看,便說:「你敢下來!」

  無波不明白男生為什麼要這麼說,她坐著沒動,緊巴巴地望著底下。

  小男生翻開第一頁,看著那幾個字:「江上無波……你的名字有四個字。」

  「我叫江無波,三個字,不是四個!」無波大聲強調道,「我也叫帆帆,你叫什麼?」

  「我幹嘛要告訴你?」男生說道,隨便翻了幾頁,然後一合,夾在胳膊底下,拔腿就走。

  「你去哪裡呀?」無波喊他道。

  小男生想了想,說:「你在上面等著,我回去吃個飯,吃完飯就來還你書,你別亂跑,不然……」男生眨眨眼睛,說「不然,我找不到你。」

  無波從小生活在山裡,很少玩伴,見過最壞心的小朋友只有陳柏航,他也不過是扯扯她的頭髮,跟她搶鞦韆這樣而已,她哪裡知道同齡人真正的惡作劇是怎麼樣?當下就同意了小男孩的要求,答應一定在樹上等到他過來還書。

  「你等著,我給你帶……粢粑。」小男生說著,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聽到粢粑,無波立刻饞了,覺得肚子還真的有點餓了,便滿心歡喜地等著男生回來,可是她等啊等啊,從太陽明亮亮地一直等到太陽快要落山,還沒看到男生的人影,她餓得肚子咕咕叫,但她還是乖乖地坐在樹上沒下來。

  入了夜,古平村一反往日的平靜,家家戶戶都打開庭院和簷角的燈,將屋外的小道照亮,家裡的男人男孩都出來找人。雖然是夏末,可更深露重,一個小孩子在外面過夜,是何等一件危險的事,到了這個節骨眼,村長傅清序都被驚動了,傅清庭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臉色難看,火氣一點就爆。

  「童班的就不去了吧。」傅清序吩咐道,「各家的趕緊領回家,不要出來,免得亂上添亂。」

  傅聚穎一聽正好,拔腿就回家去洗澡,吃飯時聽他媽擔心的嘮叨,才知道自己做錯了,那小丫頭萬一真丟了,那不是都是老爸的錯嘛,他一想到這兒,飯也不吃了,摔了碗筷就往外跑,傅朝顏只來得出一個拂雲手,撩到他的衣服,讓他溜了出去。

  傅聚穎躲躲閃閃,竟然避開大人,他打算去找上幾個夥伴,第一個就去敲了大壯家的門,結果被大壯的奶奶罵飛了,還差點被她甩過來的枴杖打到。

  「怪不得老師常說女人可怕,老女人更可怕……」他嘀咕著,往熊雪家走去,卻聽到一聲笑聲,他警惕地看過去,有些不高興,「傅靖以!你出來幹嘛?不怕被你爺爺抓回去?」

  傅靖以沒理他,把傅聚穎氣得不得了,加快步伐跟上去,威脅道:「你肯定又是偷跑出來了吧?!」

  傅靖以舉了舉懷中的貓,說:我出來找貓,不行啊?」說完瞪他一眼,「誰偷跑出來還不一定呢,小心我告你。」

  傅聚穎一聽,那還了得,雖然他人小,可他該懂的都懂,別人看他老爹溫厚,那都是對別人家的孩子,對他們兄弟倆,他爹那叫一個嚴厲,哪怕一點小錯,也動不動就要罰跪,要是讓他爹知道他出來,那屁股上還不得多幾條鞭痕?他對傅靖以立刻討厭起來,又想到平常這個「病秧子」總是仗著老師的特別關照捉弄他們,孩子脾氣一起,果斷地抬起腿踢出去,傅靖以堪堪避過,但手中托著的貓卻趁機跑了。傅聚穎馬上跑上前去追那隻貓,他本就比傅靖以大,從小刻意的培養讓他小小的身軀很是靈活,傅靖以沒幾下就被落在了後面。

  傅靖以家的貓很是狡猾,專門往草叢裡跑,傅聚穎想著傅靖以那麼寶貝這隻貓,他捉到了豈不是很得意?腳下生風,根本不管會不會受傷,跟著小貓跑進草叢裡,結果一直跑到村東頭,人跑得氣喘吁吁,貓卻不見了,傅靖以也沒有跟上來,他不甘心地又找了一遍,還是沒看到貓,只能悻悻地往回走,沒走幾步,敏銳地聽到一兩聲奇怪的聲響,他屏住呼吸,大聲問道:「誰?」

  無波在樹上等太久了,又餓又困,最後抱著樹枝睡著了,傅聚穎將她驚醒了,她腳上一滑,發出了聲音。聽到底下有人問是誰,無波還以為是那個男生,便說:「你怎麼才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傅聚穎心想,你誰呀,再一聽覺得這把嗓音,有那麼一點耳熟,他是一個行動派,立刻蹭蹭蹭從架子上爬上去,仔細一看,媽呀,這不就是那個小丫頭嘛。

  就這樣,平地裡失蹤的江無波終於被找到了,傅聚穎擅自偷跑的事也因他找到人有功而揭過了,在村裡有了點小名氣,也因為這個,他對無波這個外來同齡人沒有那麼排斥了。

  事後傅明睿問起無波走丟的事,她睡了一覺起來,就記得自己的小人書借給一個男生了,男生讓她在樹上等,結果沒回來,可再問那個男生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她都回答不上來。

  「你傻呀,你被人騙了都不知道。」傅聚穎提醒她。

  無波覺得奇怪:「我都不認識他,他騙我幹嘛?」沒準他是忘記了,或者家裡人不讓他出來了,媽媽也常常不讓她出去跟不認識的小朋友玩。

  「就說你傻吧。」傅聚穎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傅老四住的是一棟兩層的小平樓,他平常不常跟鄰居走動,家裡進出就他一個老頭子,突然間多出一個四歲多大的外孫女,一時之間倒有些不習慣,還是鄰居的兄弟家的媳婦有心,怕他一個大老爺們不懂怎麼照顧小孩子,讓他們家的大閨女過來幫忙,好不容易才將娃兒弄乾淨了睡覺安置。

  無波很快就睡著了,傅老四坐在庭院中吧嗒吧嗒抽了半宿大水煙,歎了半夜老氣,這才回房睡下。

  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最不適應的是什麼?有的人是認床,有的人是怕黑,這些對無波來說都不算什麼,讓她不適應的是——傅老四的酣眠聲!江華成不打鼾,無波從來沒聽過別人打鼾,她就睡在傅清庭隔壁的小房間裡面,瞇著眼睛聽著他的酣眠曲模模糊糊才睡下,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

  傅朝顏讓傅聚穎帶煎餅過來給無波,無波一邊吃小腦袋一邊點,傅聚穎問她怎麼回事,無波偷偷地打量離得較遠的外公,小聲地對他說:「外公晚上一直叫,我都睡不著。」

  「一直叫?」傅聚穎不解地看了看傅老四爺,「怎麼個叫法?」

  「就轟——轟——轟地叫呀,」無波學著外公的打鼾聲,「外公晚上一直叫,白天也不睡覺,都不會打瞌睡,他好厲害。」

  傅聚穎卻是知道打鼾的,他不懂怎麼跟無波解釋有的人晚上睡著了就是會「叫」,只能胡亂地說:「他們睡覺的,他們叫得越大聲,睡得越香。」無波很是懷疑,他又挺著小胸膛說,「老人家都這樣,我爺爺也這樣,不然你晚上去我家看看。」

  無波半信半疑,她往身後看了一眼,發現外公的耳朵變得好紅好紅,她覺得很奇怪。

  當天晚上,外公讓無波搬到二樓的大房間去,無波抱著自己的小枕頭,一臉茫然。

  傅清庭被她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得心虛,粗聲粗氣地說:「看什麼?讓你睡大間還滿意?」頓了頓,又道,「我跟你說,一個人睡上面害怕了也別哭著來找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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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奇怪

  一個人究竟能有多頑固,看傅清庭對自己親生女兒這十年來的態度就可略見一斑,江華成夫妻倆的電話、信件還有時不時讓人捎帶的特產,都不能感動這個獨居老人那顆如同金鐘罩的那個金鐘一般強硬的內心;一個人究竟能有多善變,看傅清庭對此前從沒見過面的外孫女的態度就可想而知了,他這才見到無波幾天,「那個丫頭」就變成「我們家丫頭」了。

  無波並不是那種聰明伶俐到特別討大人喜愛的小孩子,她也不會看別人臉色做事,傅明心囑咐她要乖乖聽外公的話,她就真的很聽傅清庭的話,傅清庭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傅清庭去哪裡,她也跟到哪裡,就連傅清庭去隔壁挑水,她也跟著去,儼然是傅清庭的跟屁蟲,讓傅清庭莫名惆悵。

  無波對隔壁家的水井很感興趣,第一次跟傅清庭過去挑水的時候,看到他從一旁的水缸裡舀起一瓢水,澆到一個黑色的很粗的大鐵管裡,然後抓起連著鐵管的一根鐵棒上下搖晃,沒一會兒,一股水流突然從鐵管橫出來的小管子突湧出來,無波就站在旁邊,嚇了好大一跳!那副模樣,硬是讓一向不苟言笑的傅老四忍俊不禁起來。

  傅清庭放開手,示意無波來搖,無波看著那根鐵棒的尾端沒有人動卻慢慢地升上去,眼睛都瞪直了,鐵棒越升越高,她突然衝過去,跳起來,兩手同時抓住鐵棒,用力一拉,想把它拽下來,卻被吊在鐵棍上,一動不動。

  「外公……」無波叫道。

  傅清庭哈哈大笑,大手一撈,將無波夾在胳膊下,另一隻手握著鐵棍將水壓出來,很快將兩個大桶打滿了。

  從那一天起,傅清道一家經常看到這樣一幕:傅老四剛把大水桶放好,他那個頭小小的外孫女就迫不及待地跳起來要去壓水,每每都是吊在壓手柄上,然後被傅老四一把提起來夾在胳膊下,還不忘伸出兩隻小短手去幫忙壓水。

  看著無波手抓著水桶,邁著小短腿賣力地跟著傅清庭往回走,而傅清庭又刻意地放緩腳步,將兩桶水挑得又平又穩,沒讓桶裡的水溢出來半滴,傅清道媳婦兒傅社雲納悶地對丈夫說:「你說,以前拉水管的時候,四伯死活不拉,為的就是現在天天能這樣逗孫女,是吧?」

  傅清道臉一拉:「你胡說啥?」

  傅社雲瞅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也看到了你四哥那歡實樣?我胡說什麼了?」

  大閨女傅元昔打趣道:「媽,你該不會瞧著人家帆帆可愛,羨慕了吧?趕緊再生個一個妹妹,不就好了。」

  傅社雲頓時羞赧:「你這丫頭,越發胡鬧了!」傅清道臉色又黑又紅,他都四十歲了,怎麼還能有這種念頭呢。

  傅元森剛想說自己可不想要什麼妹妹,被大姐橫了一眼,默默地低頭吃飯,回了學校就跟傅聚瀾提到這件事,抱怨道:「都怪你弟,當初幹嘛要找到那個丫頭,害我媽天天看著直流口水,恨不得她就是親生閨女一樣。」

  傅聚瀾聽了直樂:「你都幾歲了,還怕一個小鬼跟你搶媽不成?」

  傅元森想反駁,可仔細想想自己還真有那麼一點意思,大覺丟臉。傅聚瀾寬慰他,說:「有個人讓嬸子關注挺好的,你看我們家,我媽就光圍著我們兄弟倆轉,多不方便,以後元昔姐嫁人了,家裡又別的人,嬸子還不得把你管死了?」

  傅元森一愣,他媽比較喜歡大姐,不怎麼管他,他還真沒想過這層,晚上回去便跟傅元昔商量這件事:「大姐,你說讓咱媽認了四大伯那外孫女怎麼樣?」

  傅元昔挑眉:「怎麼突然有這個念頭?」

  傅元昔一向厲害,傅元森從來在她面前都是無敢隱瞞的,便難為情地說了他那點兒小念頭。

  傅元昔樂呵了半天,然後拍拍小弟的肩膀,說:「你的想法很好。」傅元森立刻一臉雀躍地看著她,她繼續說,「但是不行!」

  「為什麼不行?」傅元森直接抗議。

  「早說你不長腦了吧?」傅元昔一個鐵砂掌拍過去,被傅元森靈活避開了,她又極快地施展攻擊,招招帶勁,行雲流水,逼著傅元森節節後退,「咱媽要認那小丫頭做什麼?作閨女?那咱爸不就比四大伯低了個輩分?作孫女?那是誰的女兒?我的,還是你的?」

  傅元森最後被一招「劈波斬浪」釘在牆上,胸口中招,臉憋得通紅,傅元昔鬆開腳,他吐出一口悶氣,正想要反擊,底下就傳來傅社雲的吼聲:「傅元森,你皮又癢了是不是?又給你大姐添麻煩了,是不是?」他翻了個白眼,他在他媽眼中永遠都是找大姐不是的麻煩精,得,他認命了。

  傅清庭住村中偏西,無波剛到來就勞師動眾,村西的人毫無掩飾他們對這個孩子的好奇,他們冷眼旁邊了幾天,沒看到傳說中強起來連村長都賣面子的傅老四的不滿,反而看到一幅祖孫和諧的意外場面,大家感慨之餘也很理解,畢竟血濃於水,更何況罪不及子孫,無波一點兒錯也沒有。

  大人都很理解,可小孩子就不一樣了。

  傅家鎮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小鎮,古平村深居其中,對外姓人的牴觸更為濃烈,雖然沒有人明確地教過,孩子自然地對外來同齡人有一種敵視,特別是那一天村長親自下了指令讓武館的所有人一起出動,這種舉動在崇尚榮譽的傅家鎮來說,無疑是將無波推到風口浪尖,所有學徒都對她抱有不友好的態度,導致她除了偶爾和傅聚穎說說話,就再沒有交到第二個同齡人的夥伴。

  傅清庭本來沒注意到這件事,是那天他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遠遠地看到無波趴在自家牆頭上,一臉無神地望著外面,他才突然意識到無波沒有玩伴這件事,他又留心了幾天,發現就算讓無波出去玩,沒多久她都會跑回家,要麼圍著他轉,要麼看她那幾本小人書。自己小時候哪天不是急巴巴地要飛出去玩?就算男女有別,傅明心跟無波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天不黑絕對看不到她人,怎麼無波就這麼安靜呢?他偷偷地跟著無波出去,才知道真相:根本沒有孩子願意跟她玩!他這才意識到無波被人排擠了。

  脾氣強的人發起火來那叫一個暴躁,傅清庭當場抓住幾個孩子問他們怎麼不帶無波一起玩,那幾個小鬼都是人精,眼睛一轉,就說:「老四爺,我們可不是玩兒,那是武館裡佈置的作業,怎麼能帶一個外人呢。」

  傅清庭氣得不行,夾著無波就往村長家中奔去,腳下生出駭人的熱風,驚擾了一路人。

  「老四叔,您這是?」傅明睿剛好從武館那邊走過來,就看到傅清庭風風火火地殺過來。

  「你回來正好。」傅清庭將無波往傅明睿跟前一舉,「我這外孫要進武館,你看著辦吧。」

  傅明睿與無波大眼瞪小眼,大眼的的是無波,小眼的自然是……傅明睿收回目光,臉色微赧,不自然道:「四叔,族裡的規矩,你也比我清楚,我雖然是館長,但也不能壞了規矩。」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敢做這個主。」傅清庭收回手,抱著無波進去找傅清序,態度堅決,大有傅清序不答應他就要來幹一場之勢:「老八家的可以,我們家的為什麼就不行?」

  「老八家那是特殊……」傅清序看了看無波,說,「你要當著孩子的面說這個?」

  傅明睿趕緊讓傅朝顏把無波帶進去,留下他們三個男人在廳裡商量。

  傅朝顏牽掛著這件事,沒心思哄無波,就讓傅聚穎帶著無波去,傅聚穎正樂得沒人跟他說話,牽了無波的手往自己房間走去,給她看自己剛到手的玩具。

  「帆帆這孩子也挺好的,一起學學也沒什麼吧。」傅朝顏隨口說道,又問旁邊正在看電視的傅聚瀾,「你們應該不會發對吧,又不影響你們。」

  「我們?」傅聚瀾莫名其妙地看過來,「跟我有什麼關係?爺爺說可以就可以了,誰能說什麼。」

  「話也不是這麼說。」傅朝顏又有一絲擔憂,村長不是那麼好當的,做任何事都要公平公正,不能有任何偏頗,行事上更不能有違祖訓。

  「我覺得也沒什麼,反正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傅聚瀾滿不在乎地說道。

  傅朝顏覺得好笑,明明這孩子才十歲,可偏生有時候要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可有時候又比小兒子還擰:「你真心覺得好?」

  「沒什麼不好啊,」傅聚瀾轉頭看回電視,繼續說,「到時候讓芝蘭表妹一起過來唄,正好跟她作伴。」

  傅朝顏一愣,傅聚瀾說的芝蘭表妹,是傅明睿親妹妹的女兒,小姑子嫁給了外地人,明裡暗裡提了好幾次想讓芝蘭回村裡習武的事,都被公公以族規為由拒絕了,如果老四叔這次成了,按小姑的性子還不得鬧回家來?她越想越害怕,趕緊過去看他們商量得怎麼樣了。

  傅聚瀾看著他媽那心急的樣子,搖搖頭,繼續看他的電視。

  無波自然沒能進武館,不管傅老四好說歹說,憤怒憂傷,甚至還玩兒了一把「你不同意以後就休想我從你家門口走過」小兒脾氣,都被傅清序以堅定而強悍的村老大身份壓住了,人在古平村,哪能不受壓呢?最後他只能憤然地將正在和傅聚穎玩單腳鬥雞的無波提起來就走,還不忘放下狠話:「你不讓進館,你孫子以後也別想找我們家無波玩。」

  傅老四這句話本來只是一時氣憤,沒想過別人會放在心上,可結果卻十分意外——

  傅聚穎很氣憤,四大爺怎麼這麼過分,不讓人入館的人又不是他,四大爺怎麼比他還無賴?

  傅清序和傅明睿夫婦則先是一愣,繼而驚愕,傅明睿不解地問道:「無波?波浪的波?明心的孩子不是叫帆帆嗎?怎麼會叫無波?」

  「你小時候還叫石頭呢,就不給我們無波有個小名?」傅清庭哼了一聲,低頭對無波說,「告訴他們,我們帆帆叫什麼?」

  「江上無波,一帆風順,帆帆叫作江無波。」無波大聲地說道。

  「江無波……」傅清序眼神古怪地盯著無波看,然後與傅明睿交換了一下眼神。

  「爹,這……可怎麼說?」傅朝顏著急道。

  「什麼怎麼說?」傅清序回過神來,對傅清庭說,「規矩是不能壞的,你呀,就別給我扯東扯西的了,也不要去煩老八,他有什麼苦,你還不知道?」

  傅清庭嘀咕了幾句才肯離開,無波隱約聽到什麼「就知道欺負我,當年坐上皇位的可是老四,可不是老八」之類的。

  傅聚瀾一直觀察著自家大人的臉色,自然看出他們聽到江無波大名之後的古怪反應,特別是傅朝顏,慌亂中有一絲急迫,似乎是牽扯到什麼重要的事。

  就連傅聚穎都注意到了,他扯了扯傅聚瀾的袖子,偷偷問道:「哥,叫無波很奇怪嗎?」

  奇怪,怎麼不奇怪?一直都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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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試探

  傅清庭是一個強的,無波不能進武館,他決定自己教,他傅老四就這根苗,不把她給教好了,他下去可沒臉他老爹,說幹就幹,當天晚上他就吩咐無波第二天要起早點,起來練馬步。

  「馬步?」無波瞪大眼睛,難以接受,「外公家也要練?」

  傅清庭一愣,驚喜道:「你練過?」隨後想到傅明心武藝當初要不是要出去打工掙錢繼續練下去,也是挺不錯的,後又想到傅明心在外結識江華成的事,心裡又起不快,「練了多久了?」

  「每天……」無波最討厭的就是扎馬步,不管爸爸怎麼說,媽媽還是每天早早叫她起床來扎馬步,非要讓她站半天才讓她吃早飯,爸爸不見了之後她就沒練了,她還以為不用再練了呢,早知道外公這裡也要練馬步,她就死抱著家門口的那棵樹不放手了。

  從此以後,不管寒冬酷暑,颳風下雨,每天五點半,傅清庭家的小庭院裡準時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下雨就改到走廊下,絕對不能偷懶。無波這才知道,以前媽媽對她那叫一個仁慈,她稍微抱怨多幾句,媽媽就心疼了,可外公呢?不管她怎麼裝怎麼詐,她都看到他臉上的心疼了,可他總能在最後關頭硬下心腸來讓她繼續扎,無波終於放棄掙扎,乖乖認命,當一個勤學苦練的積極分子。

  隔壁的傅社雲看傅清庭教得認真,又看無波練得那麼起勁,乾脆讓傅元森每天早上也跟著過來練功,傅清庭可是那一輩人當中的佼佼者呢,得到他指點,那可是名師開小灶,可比武館裡那些鬍鬚尚青的小伙子厲害多了。

  「元森舅舅,你怎麼也來了?」無波看到一臉不情願的傅元森覺得很奇怪。

  「不要叫我舅舅!」一聽到無波的稱呼,傅元森的小臉立刻皺得跟個小老頭一樣,他爹傅清道是那一輩最小的,他自然也在同輩中排老小,村裡很多比他大的「侄子侄女」,平常的取笑已不少了,現在又被一個只比自己小六歲的小屁孩喊作舅舅,他能不鬱悶嗎?

  無波立刻聽話道:「元森!」

  傅元森更加鬱悶了,但又不能叫哥哥,他也不知道該讓無波叫他什麼好,只能將滿腔的惆悵化作力量,拚命練功,一段時間下來,竟然學有小小小成,武館的老師表揚了好幾次,讓一班人羨慕不已,紛紛問他有什麼秘訣,他沒有保留,如實將早上起來跟傅清庭練功的事告訴大家。

  這下子好了,不少家長也開始打起這個主意,反正教兩個是教,教多幾個也是教,可傅老四偏不幹,他們不收他外孫女,他憑什麼給他們的娃兒開小灶?當他老糊塗了?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來一個他轟一個,弄得唯一得到他厚待的傅元森幾乎成為眾人的眼中釘。

  傅聚穎也想跟著去練,但傅老四第一個看不順眼的就是他,他還沒說話呢,門就給關上了,他只能爬在牆頭偷看,沒想到老四爺那叫一個眼毒心辣,每次都拿石頭子打他的頭,額頭上腫了幾次包後,他就不敢再偷看了,只能回去告狀,他也知道跟自個兒老爹告狀沒用,直接給告到爺爺那裡去。

  傅清序哪裡不知道老四那點小性子,又不能真跟他計較,只能安慰了孫子幾句。

  傅聚穎心裡不痛快,嘟著小嘴從爺爺房中出來,傅聚瀾看見了問了幾句,便進了廚房拿了一包東西出來,讓傅聚穎拿去老四爺家,保準老四爺不會趕他。

  「什麼東西這麼神?」傅聚穎一臉懷疑。

  「媽做的紅豆餅,讓我給帶點過去,正好給你佔了個便宜。」傅聚瀾打開挑了一個,塞到傅聚穎口中,「吃不夠家裡還有,別把袋子裡的吃沒了,趕緊去吧。」

  傅聚穎咬了一口,無比可口,趕緊抱著袋子就往老四爺家中奔去。

  「老四爺,我給帆帆帶紅豆餅來了。」傅聚穎先聲奪人,將傅清庭趕人的話堵在喉嚨裡了。

  「紅豆餅?」傅清庭看著小娃兒緊抱在懷中的袋子,又回頭看看自家那個小娃兒,問,「你要吃嗎?」

  無波緊巴巴地看了看,然後抿了小嘴,頭一甩:「帆帆不要,聚穎表哥自己吃吧。」

  那明明白白就是一副想吃又忍住說不想吃的模樣,瞬間就秒殺了傅老四那顆頑固的心,於是,傅聚穎小表哥很輕鬆地進了門,和小無波一起開開心心地吃起了紅豆餅,於是,傅老四又發現了一樣外孫女喜歡吃的東西,再於是,五點半起床練功的隊伍裡又多了一枚小小的身影,當然這枚小身影家離得遠,不能像傅元森翻牆就過來,所以五點就要起床,非常的痛苦。

  誰也想不到,這件事會一直持續下去,雖然兩年後傅元森到鎮上去念初中,但又加入了另外一個人,三人行一直持續到無波第一次離開傅家鎮,而這三個人到後來有了一個共同的稱謂,叫「傅派三傑」,如同武俠小說裡的那些初出茅廬卻一鳴驚人的絕世少年,點亮傅家鎮靜謐的天空,讓古老的傅家鎮重新煥發熱血的青春。

  無波到傅家鎮來了兩個月,傅明心打了幾次電話過來,家裡沒裝電話,是打到隔壁元森家再叫無波過去聽。無波特別喜歡看到元昔小姨爬到梯子上探過腦袋來讓她過去接電話,不管她正在做什麼,聽到這話,立刻拋下不顧,飛快地奔過去。媽媽總是問她,今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穿著什麼衣服,完了又問有沒有做錯事被外公罵,外公罵人嗓門大不大等等,這時候她總是捂著嘴巴咯咯笑,然後告訴媽媽,外公從不罵她,被罵的都是元森舅舅和聚穎表哥。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無波捂著發燙的耳朵,問:「媽媽,你什麼時候來接帆帆回家呀?」媽媽那邊安靜了一小會兒,然後問她是不是不喜歡外公家,她說不是,只是很想媽媽,媽媽就說,帆帆乖。

  媽媽一說這句話,無波就不說話了,她知道媽媽接下來要說的話,讓她乖乖聽外公的話,媽媽很快就來接她了,可她真的很乖,外公說什麼她都聽話,就連聚穎表哥讓她偷偷跟他進武館,她都沒有去,雖然她很想,可是,媽媽為什麼就是不來呢?

  這份期待與失落,一直陪伴無波從她的四歲到十四歲,漸漸地,她不再是原來的那個帆帆,而是在傅家鎮長大,身體裡深深刻著傅家鎮給她的烙印的江無波。

  無波來到古平村兩個多月後,村裡的小學秋季期開學了,傅元森恢復了每天上學的生活,傅聚穎也到了上學的年齡,他們五點半還是會過來和無波一起練,但七點半就要趕去武館接受武館統一的練習,九點學校上課,下午下學又回武館,很晚才回家,無波見到他們的時間少得可憐,外公下地之後,她要麼一個人在家裡跟外公剛捉回來養的小狗玩兒,要麼就是跟在元昔小姨後面瞎轉。

  「小丫頭,等你小姨嫁人了,看你怎麼辦。」傅社雲點點無波的小鼻子,打趣道。

  「媽!」傅元昔白了自己老娘一眼,「小丫頭連嫁人都聽不懂呢,再說了……你就這麼著急把我往外趕?」

  「我著急什麼?我巴不得你在家給我多做幾年活計呢,我是怕有人等不及。」傅社雲長吁短歎,裝模作樣道,弄得傅元昔紅霞滿面,伶牙俐齒完全使不出來。

  無波一邊幫忙摘著豆角,一邊憨憨地問道:「誰等不及了?」

  傅社雲母女倆相視一笑,傅社雲抱起無波,在她粉嘟嘟的臉龐上親了一下,說:「還能是誰呀?當然是我們帆帆的小姨——夫啦。」

  「媽!你可別教壞小孩!」傅元昔羞惱道。

  「小姨——夫?」無波學著傅社雲的腔調,「是誰呀?帆帆見過嗎?」

  「等會兒讓你小姨帶你看看去,」傅社雲笑道,「讓我們帆帆過過眼,看合不合格。」

  吃了午飯,傅元昔問無波要不要到村口的小店買話梅糖吃,無波摸了摸小口袋裡外公給的兩毛錢,興奮地牽著小姨的手出了門。出門走了幾步,元昔小姨看看頂上的毒辣日頭,問無波走著累不累,無波想到店裡又酸又甜的話梅糖,生怕說累小姨就不帶她去了,飛快地搖著小腦袋說不累,元昔小姨歎了一聲,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要強呢?累就要說累,知道不?」她探頭看了看,然後說,「累了,我們就坐車去吧。」

  無波正想問坐什麼車,就聽到一陣清脆的鈴聲,一輛自行車就騎了過來,車上坐著一個又高又瘦的黑臉大哥哥,他剎住車,極快地瞄了一眼元昔小姨,然後彎下腰伸手摸了摸無波的小腦袋,說:「這位是帆帆吧?想要去哪裡?叔叔載你去。」

  無波仰頭看著他,覺得這個人個好高臉好黑,眼睛閃閃的亮亮的,她退了幾步,躲到元昔小姨身後,然後探出腦袋來看他。

  「怎麼了?」那個人對她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

  無波又是一躲,黑臉男生只聽到她軟軟的聲音悶悶地傳來:「不要……爸爸說,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黑臉男生哈哈一笑,然後說:「叔叔叫傅隋鋒,你看,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叫什麼,我就不是陌生人了吧?」

  無波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對,又見元昔小姨沒反對,這才站出來,說:「我要去小店,買……話梅糖!」

  「好勒,去小店!」傅隋鋒一把抱起無波,將她放在車鞍上虛坐著,一手托在,另一隻手握著車頭,目不回頭地站了會兒,等傅元昔坐上了後座,才往前一推,慢慢地踩著車子往前。

  無波沒坐實,又被大手托著肚子,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傅隋鋒便對她說:「帆帆,不要亂動哦,小心摔下去。」

  「不舒服!」無波大聲抗議道,「帆帆要亂動!」

  「帆帆要亂動啊……「傅隋鋒拉長聲音慢慢說道,「那可怎麼辦呢?叔叔沒那麼多手扶你哦。」

  無波正想說話,肚子上就多了一雙白白細細的手扶著自己,是元昔小姨繞過來抱她,小姨就是疼她,無波喜滋滋地想著,完全沒發現身後那個又黑又高的叔叔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去了。

  事後,傅社雲問起無波那個黑臉叔叔怎麼樣,無波不知道什麼叫怎麼樣,想了半天才說:「他騎車好慢!」她的話梅糖都吃完了好久,他還沒騎到家裡,真是笨!

  傅社雲挑眉,騎車慢?那小伙兒不說是貴濟村的這一輩的好手嗎?騎車怎麼會慢?

  雖然無波嫌傅隋鋒騎車慢,可她卻因為這個原因得以看到舅舅和表哥正在念的小學,她聽到裡面傳來的陣陣唸書聲,不由羨慕,心裡念著,晚上回家就跟外公說她也要去上學。

  傅清庭開始覺得無波在胡鬧,她才幾歲,就要上學?可無波意外堅持,他轉念一想,孩子又不像別的沒上學的小孩可以去武館呆著,沒玩伴是挺無聊的,村裡也沒說不能早上學,況且老大家的小孫子也剛上學,他跟無波要好,兩人同伴總比以後無波一個人上學來得好,他越想越覺得可行,當天晚上便去傅清序家找他開證明。

  傅清序拒絕了傅老四一次,還真不敢再來一次,可他還是覺得無波五歲就上一年級太早了,況且之前還沒上學前班。

  「我們帆帆早就識字了,小人書都不知道看了幾本了。」傅老四得意地宣佈著,拿了證明對著傅聚穎甩了甩,「穎小子,以後表妹就跟你一起上學了,你可給我警醒著點。」

  傅聚穎一聽無波要跟他一起上學,高興還來不及,哪裡還想到其他。

  傅朝顏看了看傅老四的喜色,試探道:「四叔,帆帆年紀小,跟村裡的孩子還不熟,聚穎又是個粗心的,你看讓他大哥帶他們,怎麼樣?」

  傅明睿立刻瞪著自家媳婦兒,傅朝顏縮了縮,卻又看向公公,傅清序一臉沉默,沒說話,她鬆了一口氣,又問當事人傅聚瀾意見。

  「成啊,沒問題。」傅聚瀾抬起頭,對上母親急切的目光,溫和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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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上學

  無波要上學,那可是一件大事,傅清庭上香自家老爹老娘和老伴都通知了一聲,讓他們在上面別那麼貪睡,偶爾開開眼幫忙照看一下無波,然後帶無波到鎮上的理髮店去剪了個頭,扯了兩件新衣裳,去學校報了名。

  學校的老師照例問了幾個問題,問到無波的年齡,發現無波才快要五歲,離上一年級的年紀還差兩歲多,建議再養兩年再來,要不報學前班也可以,傅清庭自然不肯,他圖的不就是讓無波跟傅聚穎一起上學嘛,不管老師怎麼說,他就死死杵在報名處不走。

  老師沒辦法,只能說:「大爺,上一年級之前都得先上學前班,不然一年級老師講的課孩子聽不懂,耽誤了學習。」

  傅清庭樂了,他正愁沒機會提這事兒呢,「老師,」他笑呵呵說道,「你別看我這外孫女年紀小,也沒上學前班,她識字可多了,要不,你考考試試,要是你考的,她都認得,那你可得讓我報名。」

  學校的老師除了特定課程外的,基本上都是外地的,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哪個不曉得傅家鎮的孩子功夫個個了得,可要說讀書識字,不說學生了,就連家長,也沒幾個人重視的,他可不信這孩子特別到哪裡去,他考慮著這大爺不好打發,乾脆考一考,讓他無話可說,知難而退好了,便去拿了上學期一年級期末考試的算術卷子:「這份卷子是一年級上了一年考的,我也不為難你們,能做個三分之一,咱們就報名,好吧。」

  傅清庭雖然說得很有把握,真看到卷子就有些犯怵,無波平常看小人書肯定是認識幾個字的,可這算術,他沒什麼底,這老師真黑。

  無波拿了卷子,趴在報名用的桌子上,埋著小腦袋看著題目,時不時伸出小胖手數來數去,完成之後,老師一對,居然還做得不錯,在班上也能拿個前十幾名。傅清庭又說了幾句,老師想想如果實在不行,那就留級再念一年唄。

  就這樣,無波五歲的這一年,上了傅家鎮古平小學一年級,跟傅聚穎同一班,傅聚穎自然樂不可滋,除了去武館的時間,幾乎都跟無波黏在一起。上五年級的傅聚瀾就成了這兩個小鬼的保護人,每天早上傅清庭將無波送到武館,等傅聚瀾兄弟倆出來,一併去上學,放學後傅聚瀾又將無波送回家後再去武館,儼然是一個帶倆奶娃的小保姆,在他這個年紀的男生來說,算是極為難得了,大人都喜歡這樣的孩子,同齡人則拿他來取笑。傅聚瀾也不抱怨,每天按時接送,反倒弄得傅元森也加入接送之列。

  上了學,無波自然高興很多,班上的同學之前在學前班的時候就是同班,早都認識了,無波這個生人而且還是外姓人的加入,自然不受歡迎,不過有傅聚穎這個熱鬧性子,她暫時沒有什麼煩惱。

  暫時,意味著……

  無波一直很納悶,教室最裡面第三排靠窗戶的那張桌子為什麼一直空著,直到上了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早上,第一節上課打鈴了,老師已經翻開課本準備上課了,門口出現一個瘦小的男生,背著一個大書包,帶著一頂大大的白色球帽,連招呼都不打,恍如無人地直接走到座位邊上,他的同桌趕緊給他起身讓座,而講台上的老師張著嘴巴,一臉呆滯,最終什麼也沒說,咳了咳開始講課。其他人都見怪不怪了,無波第一次見到這麼大膽的人,竟然敢遲到,連報告都沒打就走進來,她太驚訝了。

  老師開始講課了,讓大家把昨天佈置回家完成的作業交上去,無波還是忍不住看向那個男生,看到他把書包放在桌上,也不拿出課本,就支起胳膊拖著腮看著窗外,根本不管上面老師說什麼。無波還要繼續看,一旁的傅聚穎推推她,她才回過神來,趕緊拿出作業本,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男生剛好轉過臉來,無波一看,大聲地啊了一聲——他不就是那個騙了她小人書的那個人嗎?

  無波這一叫,引來所有人的注意,老師對這個乖巧又聰明的孩子還比較關注,當下便問她:「江無波,怎麼了?」底下傅聚穎踢了無波一腳,她慌忙低下頭,老師這才繼續講課。「你看著傅靖以幹嘛?」傅聚穎問她,無波搖搖頭,沒說什麼,因為那個男生投過來警告的眼神,讓她想起了她那本有爸爸寫字的小人書他還沒還給她呢。

  無波覺得今天過得真慢,她本來想下課後去找那個傅靖以,可一回頭他就不在位置上了,中午吃飯、午休的時候也沒看到他,無波一直忍耐到了下午放學,傅聚穎跟其他人一道去了武館,她在教室門口等傅聚瀾過來帶她回家。

  傅靖以慢吞吞地從教室裡走出來,從無波面前走過去,無波一把揪住他的大書包,眼睛瞪得圓圓的:「你還我書!」

  傅靖以哼了一聲,說:「再拉,再拉我回去就把你的書撕掉!」

  無波立刻鬆手,傅靖以瞥了她一眼又要走,無波趕緊跑上前攔在他面前,說:「你不能走!不還我書,我就不讓你走!」

  傅靖以翻了個白眼,仰起頭,從寬大的帽子裡看著無波,問:「我都沒帶著書,你不讓我回去,我怎麼還你?」

  無波沒想過這個問題,還真被問住了:「你放在家裡了?」

  「不放在家裡放哪裡?」傅靖以沒好氣道,「我要回去了,你別攔我。」

  「你不用去武館嗎?」無波覺得奇怪了,姓傅的放學後不都是要去武館練功的嗎?「你怎麼不去?」她又追問了一句,傅靖以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跟在他後面,走了幾步,無波想起等聚瀾表哥的事,趕緊叫住傅靖以:「哎,我還要等人呢,你等等我吧。」傅靖以哪裡會等她,她看見他就要走出校門口了,心中一急,小跑跟了出去。

  無波一路跟著傅靖以,傅靖以都沒有說話,她不自覺就說了很多話,問他為什麼之前都不來學校,問他為什麼要帶那麼大的帽子,問他為什麼都不說話,問那一天她等到天黑他為什麼沒來等等,說著說著她就忘記了沒跟傅聚瀾說一聲就走的事,然後自顧自地說起了自己的事,比如她是為什麼來到這裡,她覺得外公怎麼樣,旁邊的舅舅小姨表哥怎麼樣,她很想念媽媽等等。

  「你話真多。」傅靖以終於忍不住抱怨道。

  無波訕訕地閉了嘴,說:「他們都沒空聽我說話啊。」

  傅靖以看了她一眼,朝她伸出一隻手,無波先是一愣,隨即高興地揚起笑臉,伸出手去牽住他的手,樂不可支地跟著他。

  無波走著走著就發現不對勁了,傅靖以走的根本不是往村裡的路,而是往村外田地的方向,她拉住他,問他要帶她去哪裡。

  傅靖以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拉著她攝手攝腳地往莊稼地頭的小土坡躲著,讓她小心點看過去,無波納悶地趴在土坡上偷瞧,只看到對面幾個大人聚在地頭邊上,大概是幹活累了,休息呢。

  「看什麼呀?」無波不解地問道。

  「再等等。」傅靖以不耐煩地答道,無波委屈地哦了一聲,低頭拔土坡上的野草,等了好一會兒,他示意無波再看,無波慢慢地探出腦袋看過去,一下子就驚呆了。

  聚在一起的那幾個大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打起來,手裡的鋤頭扁擔都當打架的工具狠狠地耍起來,打得那叫一個混亂,看得無波嘴巴都大得可以直接吞下一個雞蛋了。

  「打架了?」無波急了,站起來就要往村裡跑,「我要回去告訴外公去!」

  傅靖以一把揪住她的小書包,沒好氣道:「你眼瞎了啊,人家明明就是在比武好吧?」

  比武?無波驚訝地回頭,認真地看過去,漸漸地看出了點門道來,她到傅家鎮已經幾個月了,雖然沒真正見過人過招,但也跟外公學了幾個月的武術基本功,腿功、腰功、肩功,,每一樣都要練,現在已經開始在學拳法的基本功了,她多少也知道這裡的人可能不會別的,但武兩手的功夫還是有的。

  這是無波第一次看到正兒八經的比武,不是電視上從山的這頭飛到那頭那些誇張的「武功」,也不是小孩子嬉戲打鬧說的「武功」,而是真真實實,打起來既令人驚心又讓人叫好的,帶風的武功,是傅家鎮人眼中跟吃飯、睡覺、上學、種地一樣日常而必須的事情。

  很多年以後,陳柏航問她為什麼要學武功的時候,無波恍然想起這個下午,夕陽照在傅家鎮安靜而祥和的田園上,一群她不懂該叫做舅舅還是外公的男人因為幹了一天的活兒累了便聚在一起耍耍功夫比比武,她只是無預期地看到這一幕,傻傻地覺得這群大人很帥,從此就沒有想過不學武功會怎麼樣,或許她因為驚歎而發出的那一聲「哇——」,傳到了她心裡最深處,所以她開始覺得,在傅家鎮也挺好的,至少以後她也可以變得這麼帥儘管她當時並沒有真正理解什麼叫做「帥」,可她當時唯一想到的詞就是這個字。

  而這一切,都起源於傅靖以帶她過來看,無波回想起來,不知道該笑還是無奈,因為當她終於從驚訝中回過神,問傅靖以怎麼會知道這個時候他們會比武,等了好半天沒見回答,回頭一看,傅靖以竟然沒了人影,她站起來,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田野,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她又被他騙了,她又後半拍地發現她不記得回去的路了……

  傅聚瀾從樓上下來,發現原本該在一年級教室門口等他的江無波竟然不在,他找了一圈,還是沒看到人,來關門的老師說一早就沒人了,他想著她跟弟弟關係好,又想到弟弟那愛折騰的性子,沒準是跟著一起去武館了,便直接去了武館。他到武館時已經遲到了,武館裡的規矩,不管對錯,遲到了一律蛙跳一圈後再來談原因,剛巧今天是傅明睿親自坐教席,他爹身為館長,最講究規矩,對自己嚴格不說,對親人孩子也同等要求,所以他舉著書包圍著偌大的武館蛙跳了三圈才有機會辯解。

  傅明睿聽了大兒子的話,便讓人去叫了小兒子過來問話,結果傅聚穎放學後直接就來武館了,根本沒有和無波一起,這下子好了,小姑娘又失蹤了,難道又發動武館上下去找人?那可是大事,不能擅自做主。

  傅聚瀾看到傅明睿臉上的為難,便主動說請假出去找找看,可能是先回家了也不一定,他先過去看看再說。傅明睿准了他的假,囑咐他好好跟無波外公好好說,別讓老人太擔心了,他點頭說知道了,提了書包就要出去。

  「哥,可能跟傅靖以在一起,」傅聚穎叫住大哥,偷偷地說,「他也沒來武館今天。」

  「傅靖以?」傅聚瀾稍微想了一下,「老八爺的那個孫子?無波怎麼認識他的?」

  「我也不知道,帆帆,無波今天老看他來著。」傅聚穎差點咬到舌頭,他還不習慣叫無波的大名,但他媽總跟他說上了學的人就要叫名字,不能再叫小名,讓他改口。

  傅聚瀾趕緊去了無波外公家,家裡沒人,隔壁的元昔小姑說無波外公下地了還沒回來,他又去了聚穎常帶無波去玩的幾個地方,還是沒看到人,他又抱著希望回了無波家裡,門還是關著,他頓時覺得麻煩大了,人丟了,他可怎麼跟無波那脾氣暴躁的外公交代呢?他正急著如熱鍋上的螞蟻,就看到無波外公扛著鋤頭手裡用竹條掛著一條魚往家裡走來,他頭皮一緊!

  「是聚瀾啊,怎麼在門口站著?」傅清庭遠遠看見傅聚瀾,便笑著打招呼道,「無波怎麼沒開門讓你進去?太沒禮貌了這孩子,回頭看我收拾她!」

  別,等會兒你想收拾的就是我了,傅聚瀾悲切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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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發威

  傅清庭走近一看,發現大門是從外面上鎖的,他立刻意識到不妥,目光如炬地盯著傅聚瀾看,傅聚瀾不敢隱瞞,只能如實將情況說了。傅清庭一聽,孩子又不見了,上次是老子弄丟的,這次輪到兒子了,他連左手提著的魚都沒放下,右手立掌化拳,如迅龍猛虎般擊向傅聚瀾。

  傅聚瀾反應也快,左步成弓,化掌陰柔,他人小力微,不能與古平村當年的好手硬鬥,只能避其拳勢,迎難而上。

  一個交合下來,傅清庭意外地發現他下了五分力,傅聚瀾這小子竟然能吃得下,他一興起,就加了幾分,將遒勁剛健的傅家拳使得虎虎生風,招招帶勁,將傅聚瀾一路逼到牆角。

  傅聚瀾眼看就要退到牆底了,他急中生智,打開書包的面蓋,用力一抖,頸子一縮,挎在肩上的帶子就脫出來,書包裡的書也在那一刻朝著傅清庭的臉面飛打過去,趁對方躲開的空隙,他兩手抻開帶子,左絞右扭,把傅清庭的右手卡在包帶,像一條鐵鏈子一樣,不讓其脫手。

  傅清庭手裡提著魚,沒用大招式,他到底經驗老到,以攻為守,沒兩下就拿回了主動權,再一招「敲山震虎」,將傅聚瀾一掌拍到牆上。拳傷表面,掌傷內裡,傅聚瀾沒想到老頭子會突然出掌,他摸了摸胸膛,咳了咳,見傅清庭又要殺過來,趕緊甩開書包,雙手作揖告饒。

  「哎呀——」旁邊傳來一聲急促的叫聲,然後是「噗」的一聲悶響。

  傅聚瀾急忙看過去,只看到自己的書包下面露出一雙小手和兩條小短腿,江無波努力地坐起來,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說:「大表哥,你的書包好重,抱不動。」

  人終於回來了,傅清庭黑著臉又教訓了幾句,才讓傅聚瀾回去給他爹報信,無波抓著傅聚瀾的書包,仰著頭,說:「大表哥,你也會武功啊,好厲害。」

  「你乖乖地跟外公練,以後更厲害。」傅聚瀾溫和地笑道,「以後記得等大表哥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無波大聲地回答,很是崇拜的表情,這讓傅清庭很不是滋味,他才是厲害的那個人,好吧,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傅聚瀾低下頭,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揉了揉無波的頭髮,才轉身出去。

  傅清庭牽著無波的手回了家,問她剛才去哪裡了,為什麼不等瀾表哥。

  無波想了想,說:「去田那邊,看人打架了。」

  傅清庭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村東頭那邊的地裡有一塊大的空地,村裡的漢子幹活累了,就喜歡聚在那兒過兩手活動活動,或者是田地裡有什麼糾紛,就比劃比劃,靠這個解決。這事一般只有下過地的人才知道,像傅聚穎這麼小的孩子多半都不知道,那無波是怎麼知道的?他在意地哄著無波問道:「誰帶你去的?」

  「敵人!」無波咬牙切齒道,她很少這麼認真去記住別人對她的不好,但傅靖以,她記下了,外公武功這麼厲害,一隻手就能把大表哥打退,無波想讓他去教訓傅靖以,可又想到以前她說跟山下哪個孩子打架了,媽媽總是會批評她,第二天還非拉著她去給人家說對不起,她可不想跟傅靖以說對不起,所以她轉了心思,沒跟外公提傅靖以的名字。

  傅清庭沒問出什麼可疑的,就沒再問,他反倒對另外一件事感興趣:「帆帆,你怎麼喊瀾表哥叫大表哥呢?」

  無波覺得奇怪:「聚穎表哥是表哥,他是表哥的大哥,所以是大表哥!」

  傅清庭啞然,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麼糾正無波的這個誤認。他和傅聚瀾的爺爺傅序並不是親生兄弟,而是共一個太爺爺,兩人的爺爺是親生兄弟,兩人的爹是堂兄弟,到了他們這一代,兄弟姐們不知道多少人了,只因在小時候在武館,他們兩個和老八傅清平一直在一個班裡,關係比較好,所以比和自家兄弟的感情還深一些。傅清序年紀最長,是老大,有兩個親生兄弟,一個大家子,熱鬧得很,不像他,姐妹有幾個,兄弟無一人,還偏生了個女兒,女兒還死了男人,也只有一根女苗,他越想越惆悵。

  按道理來說,無波的大表哥應該是他那嫁出去的老姐的大孫子才對,可這關係也遠,又不常見面,還不如老大家的孫子來得親近,既然無波喜歡這麼叫,就讓她這麼叫吧,不然別人家都是兄弟姐妹一大堆,就他家無波一個人,怪孤單的。

  無波不知道外公計較著這些事,她小腦袋裡正快速地回憶著小人書裡看到的東西,想著要怎麼捉弄回傅靖以,但讓她著急的是,傅靖以如同一條滑溜的泥鰍一樣,踩著點來上課,下了課就跑,根本抓不住。

  「你幹嘛老看著傅靖以?」傅聚穎終於忍不住問道,他可不喜歡無波表妹整天想去找那個病弱到連武館都不用每天去的傢伙玩。

  無波說了傅靖以拿了她小人書不還的事,傅聚穎就生氣了,無波的小人書他也很喜歡,可都會乖乖地看完還給他,那小子竟然敢霸佔不還?他握起自己還不夠堅硬的小群頭,一臉正氣道:「等著,表哥去給你拿回來。」

  無波歡飲無比,滿心期待著小表哥的發威。

  小表哥發威自然不凡,揪住了私自潛逃的傅靖以小弟弟,發揮其孩子頭的威風,要傅靖以立刻還無波的書。傅靖以開始並不理會,扭頭就想走,無奈傅聚瀾死活不放手,他也知道打不過對方,便死活不開口說還書。

  「傅靖以,你還是不是男人?」傅聚穎急了。

  傅靖以嘀咕了一句,不痛快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是男人,你就趕緊還書,拿女生東西,也不羞。」傅聚穎一副大人模樣說道,其實他也不明白男人應該是怎麼樣的,但大人老這樣說,他總沒錯的。

  「你說那麼好聽,就男人點來拿回去啊。」傅靖以挑釁道。

  傅聚穎覺得神奇了,傅靖以這個人他最看不慣了,脾氣古怪,不合群,還動不動就生病,喜歡耍小心思,從不會這麼光明正大要比,他毫不猶豫就接受了這個挑釁。

  無波看著兩個男生往外面走去,她趕緊跑到高年級的教師,等傅聚瀾下課。

  「無波,今天這麼急回家啊?」傅元森從教室裡出來就看到無波一臉焦急,他回頭叫了傅聚瀾一聲,拉著無波的手,往下走,「今天有什麼事啊。」

  「元森舅舅,小表哥要跟傅靖以打起來了。」無波焦急道,她在這裡住了幾個月,已經知道這裡的小孩口中的「比一比」就是打架。

  「傅靖以?」傅元森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是那個當武醫的老八爺的孫子,「病怏怏的那個?哎呀,」他頓時著急起來,一把抱起無波,回頭招呼著傅聚瀾,「趕緊走趕緊走,萬一你弟不知輕重起來,沒準那小鬼又要躺床上幾個月了。」

  隨後而來的傅聚瀾也皺起眉來,這傅家鎮的孩子打架,可不是拳頭對拳頭那麼簡單,真弄不高,出人命也是可能的,況且又是老八爺的那個孫子。

  兩個人循著無波說的方向一路找過來,終於在無波當初藏了一天的槐樹那裡看到那兩個小不點,外套書包全丟一邊,人正一個人一根粗繩往上爬呢。

  那些繩子是給童班生作基礎練習用的,正是傅聚穎最近要做的功課,怎麼著也比傅靖以這個時常曠課的病秧子強吧,沒多久,傅聚穎就快爬到頂了,而傅靖以還在最底下爬一步退兩步。

  我都比他強,無波暗暗地想道,這人這麼那麼傻,明知道比不過自己還要比?傅元森和傅聚瀾心裡也這麼想,覺得這孩子是不是病傻了?無波好歹也吃過兩回虧了,她可不相信傅靖以真這麼傻。

  果不其然,傅聚穎蹭蹭蹭就爬到頂了,他對底下的傅靖以得意地嘿嘿笑道:「小樣兒,看你遜!」傅靖以也沒生氣,直溜溜滑了下來,抬頭往上看,傅聚穎挑起眉頭垂視,好不得意。傅靖以翻了個白眼,慢騰騰地抓著旁邊的繩子走到槐樹底下,一根根繫在樹上,只留下傅聚穎爬的那一根。

  傅聚瀾忽然明瞭地「啊」了一聲,傅元森還是一頭霧水,這小鬼是要做什麼啊?

  無波呆呆地看著傅靖以走到傅聚穎底下,抬頭看上去,搖搖頭,然後在傅聚穎納悶的目光中,輕輕抽出底下那個大鐵架子的一枚螺絲,接著伸出他那瘦瘦弱弱的小腿兒,用力一踢,鐵架子向後哄然倒下!

  塵土喧囂中,無波瞪大雙眼看著傅靖以彎腰拿起傅聚穎攀附著的那根繩子,忽然一笑,她竟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覺得他下一步肯定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你想幹嘛?」傅聚穎在上面晃著繩子,大聲問道。

  傅靖以也不說話,抱著繩子吃力地搖晃起來,上面的傅聚穎一陣心慌,趕緊手腳並用抱緊了繩子:「就你這點吃奶勁兒,隨便你晃,我也不怕。」

  「就怕你現在就怕了。」傅靖以哼了一聲,拿著繩子的末端看了看,摸索了好一會兒,從繩子中扯出一頭黑色小繩子,用力一扯,扯出好長一段,他抓著,往外跑去,黑繩子扯出了好長一段,然後那跟大粗繩竟然從中間斷了,底下的一截掉到地上,激起了好大的灰塵。

  「笨蛋!」傅靖以拿起書包,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別忘了,咱們比試的時間可是到七點呢。」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那一截,然後看著被踢到的架子,頓時有了個疑惑:傅聚穎要怎麼下來呢?求助,當然可以,可比試的時間還沒結束,如果求助了,傅聚穎以後就不用在童班裡面混了,可不求助……這離七點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傅聚瀾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覺得自家小弟的腦袋如此一根筋,十幾分鐘就穩贏了,他還約定到七點,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你知道那架子和繩子的機關嗎?」傅元森偷偷問傅聚瀾,傅聚瀾搖頭,兩個面面相覷,這地方他們誰不是玩了一次又一次了?別說他們倆了,怕就是其他夥伴也沒發現這點端倪吧。

  傅靖以笑道:「今天心情好,去武館。」

  無波瞪大雙眼——那不是明擺了要去跟老師打小報告嗎?

  傅聚瀾兩人頓時想起要去武館,他們可都沒請假,這下子回去就有得受了,至於傅聚穎——也不需要別人告密,光是七點前沒下來回去練功,今晚回去肯定要跪祖宗的了,更不要說明天的處罰了。

  最後只剩下無波一個人傻傻地仰著頭,看著傅聚穎辛苦地攀附在繩子上,努力不讓自己滑下來。

  「小表哥……」無波覺得脖子好酸,「要不,我回去找外公來?」

  「你、你敢!」傅聚穎緊巴巴地說道,「你敢找人來,我、我就不跟你玩了。」

  無波想了想,小表哥不跟她玩,那可不行,於是她又仰起小腦袋看著小表哥,可她的脖子真的好酸,於是她蹲下來,托著腮,望著上面。

  「無波,你睡了沒?」傅聚穎看了很久,發現無波一動不動,趕緊問了一句。

  「沒……」無波含糊地回答。

  等到傅聚瀾從武館過來時,傅聚穎已經快滑到繩子的最底端,他吃力地抓著繩子,還不忘叫道:「江無波,你竟然睡著了!你太過分了!」而底下,無波蹲著,小腦袋歪在胳膊上,睡得好不香甜。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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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7 10:00:35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飛鏢

  好像就是從那一個時候開始,傅聚穎和傅靖以兩個人就形同水火,勢不兩立,不過因為傅靖以劣跡斑斑,結仇滿村,不在乎多傅聚穎一個,反倒是傅聚穎第一次樹敵,特別較真,不僅處處與傅靖以針鋒相對,還發動所有的夥伴敵對傅靖以。

  在傅家鎮這種好武的地方,男生自小就被灌輸「男子漢以德服人,以武服人」,儘管他們還不知道什麼叫「德」,但對「武」是再瞭解不過了,傅靖以那個病貓連最簡單的套路都打不齊,自然沒幾個人願意跟他走一塊兒,所以在外人看來,在這一場對抗賽裡,傅靖以毫無疑問地處在失利的地位。

  可無波就不怎麼認為,前兩次的教訓讓她自然而然地對傅靖以產生了防禦的想法,在她看來,傅靖以是個怪人,他可以一邊對你笑,一邊想著怎麼對付你,你沒欺負到他反倒被他佔了便宜,而且他根本就想跟別人打交道,不然他為什麼總是要捉弄他的同桌大胖,弄得大胖不顧被全村人笑話哭著鼻子回家告狀,最後老師不得不給大胖調換位置。

  可這換位置也有個講究,誰也不願意跟這個被孤立的、脾氣又不好的傅靖以當同桌,換了幾個,幾個的家長都過來找老師,老師也很為難,總不能在讓傅靖以一個人坐吧?正所謂「有困難,找幹部」,雖然班長算不上什麼幹部,可在孩子心中那是不得了的,傅聚穎既然是班長,應該替同學分憂,按照慣性思維,老師便安排傅聚穎和傅靖同桌——第二天,他就後悔了,這兩個娃,簡直就是一個山頭上的兩隻猛虎,不相容呀。

  第一天上午,傅聚穎在底下踢了傅靖以三節課,下午,傅聚穎莫名其妙被人從外面鎖在廁所裡;第二天早上,傅聚穎搶了傅靖以的早餐盒放到高高的窗台上面,下午,傅聚穎剛穿幾天的外套莫名其妙地被後面的同學潑了水;第三天上午,傅聚穎搶了傅靖以回答老師提問的機會,下午,傅聚穎急著抄完作業老師就莫名其妙過來檢查……

  這麼多個莫名其妙,傅聚穎這貨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沒證據他又拿罪魁禍首沒辦法,只能變本加厲地欺負回去,自然而然的,傅靖以給他的莫名其妙也越來越多。

  無波真心覺得小表哥真的好笨,人家傅靖以擺明就是要捉弄他,他還傻乎乎地讓人家捉弄。

  「這也沒什麼不好,」傅聚瀾牽著無波的手往家裡走,「你看小表哥現在上學多帶勁呀,以前他最討厭去學校了。」

  「傅靖以真狡猾。」無波又說了一句。

  「狡猾?」傅聚瀾覺得好笑,才幾歲大的孩子就知道什麼叫狡猾了?「你們怎麼都討厭傅靖以?他很壞嗎?」

  「我不討厭他。」無波辯解道,「我……也不喜歡他,誰讓他拿我小人書不還?」

  「什麼小人書?」

  「就是爸爸寫了字在上面的小人書。」無波悶悶道,「他拿了還沒還我呢。」

  「哦,江上無……我倒給忘了。」傅聚瀾小聲說著,見無波看著他,笑笑說,「老師有沒有教過,好東西要學會跟小朋友分享?你看大家都不跟他玩,他一個人多孤單啊,小人書借他看幾天,他看完了就會還你的。」

  孤單啊?無波想起山下的那些孩子都不願意跟她玩的事,又想到傅靖以背著大書包一個人回家的樣子:「好吧,讓他再看幾天好了……他看書真慢。」

  無波每天跟著外公練基本功,雖然枯燥,但還是小有成就的,她一次扎馬步的時間從十五分鐘到半個小時再到現在的一個小時,外公手錶一收,說:「是時候練功夫了,帆帆喜歡拳法還是掌法?」

  「piu!昨晚看到的那個,piupiu的那個!」無波興奮地比劃著,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外公。

  那是飛鏢吧?你連叫什麼都弄不懂就想學?傅清庭囧囧地看著外孫女,喃喃道:「你這丫頭,真以為我是武林大俠呢,還piupiu的那個。」

  雖然沒有飛鏢可學,可扔石頭總可以吧?反正功效差不多,傅清庭去江邊撿了兩籮筐小石子回來,然後找了個大水缸裝了半缸水,讓無波站在幾米外的圓圈裡往水缸裡扔,說什麼時候水缸裝滿了石子,再教她學飛鏢。

  無波聽說可以學飛鏢,迫不及待地站在圓圈裡,拿起石頭往水缸裡扔去,可她力氣還小,竟然連一半的距離都沒扔過,試了一個上午,竟然連一顆石子都沒碰到水缸,她不免有些急躁,回頭對外公抱怨:「外公,太遠了!」

  「誰讓你力氣小?」站在大廳前的外公隨手丟過來一個石子,應聲落入水缸中,無波的眼睛瞪得圓圓的,這樣也可以?

  「好好練吧。」外公轉身進房,隨後又回頭說,「那顆是我的,不算,去撿出來。」

  外公是個小氣鬼!無波苦著小臉走過去把那顆石子撿出來,然後退回圓圈內,繼續丟,然後把丟過去的石子撿回來繼續丟。

  「丟了幾天你就中了這幾顆?」傅聚穎覺得不可思議。

  他吃驚的眼神讓無波有點不好意思:「我才吃一碗飯,力氣小嘛……」

  「我也是吃一碗!」傅聚穎翻了個白眼,雖然他的碗比她的大了不少,但也是一碗啊,他偷偷地看了看,沒看到老四爺,低聲說,「又沒人看著,你就不會這麼丟?」說著,捧著一大捧石子走到水缸那邊,直接丟下去。

  這……太明顯了!無波沒那麼傻,直接搖頭說不行。

  「嘿嘿,你就不會做得像一點?」傅聚穎又抓起幾把石子,隨意撒在水缸旁邊,做出投不中的樣子,「怎麼樣?像吧?」

  無波不說話,她總覺得不行啊。

  果然,外公出去挑水,經過水缸時,老眼一瞥,然後狠狠地盯著傅聚穎,冷冷地說:「臭小子!丟了幾顆都給我挑出來,多一顆少一顆都不行,不然……」

  傅聚穎想到的是自己老子的鞭子,而無波想到的是那天外公單手打大表哥的拳法,兩個人都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戰。

  「我、我給無波示範呢,示範!」傅聚穎趕緊解釋。

  無波外公哼了一聲才放過他,傅聚穎趕緊衝到水缸那裡去撈石子,半天哭喪著臉問無波:「原來你丟中了幾顆啊?」

  無波傻眼了:「我不知道啊……」

  傅聚穎也傻眼了。

  其實無波不喜歡丟石子,她明明想練的是飛鏢啊,丟石子誰不會啊,所以一開始並不起勁,傅清庭點她好幾次,她也沒丟出什麼興趣來,傅清庭只能由著她。

  事情很快有了轉機。

  那天她照例跟著外公過隔壁元森舅舅家去挑水,水還沒抽好呢,就聽到樓上一聲怒吼——

  「傅元森!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無波嚇了好大一跳,趕緊往上看,就看到元森舅舅飛快地從二樓房間裡跑出來,翻著樓梯跳下來,他腳剛落地,元昔小姨就從樓上探出腦袋,往元森舅舅身上猛砸東西,元森舅舅腦袋後面好像長了眼睛似的,全部都躲過了,氣得元昔小姨直咬牙。

  眼看元森舅舅就要翻牆跑出去了,傅清庭從井邊的草堆裡撿了幾顆石子,不慌不忙地對無波說:「丫頭,看好了。」

  看什麼?無波茫然地看著外公,然後就看到外公的手只是輕輕一甩,後面就傳來元森舅舅「哎喲」吃痛的叫聲,外公又丟了一顆,無波趕緊扭頭看,眼睜睜看著石子直直打在元森舅舅扒在牆頭的手上,人就這麼跌落下來了。

  「四大叔,打他的腿,打他的腿!」元昔興奮地叫著,「狠狠打,看他還敢跑!」

  小姨,元森舅舅不是你弟弟嗎?無波頓時很同情元森舅舅。

  「好咧,昔丫頭。」傅清庭笑著,又要打過去。

  傅元森自然不會等著挨打,他聽到背後石子劃空而來的聲音,無暇多想,立刻翻了個觔斗,躲到一邊,等他手腳剛著地,第二顆已經打到他手邊了,他趕緊縱身一跳,第三顆就等在空中,狠狠打到他大腿上,疼得他直咧嘴。

  「四大叔,」傅元森摸摸大腿,不滿地抱怨起來,「你還真打啊?」

  「我沒打你小弟弟就好了。」傅清庭嘿嘿笑道。

  傅元森頭皮一緊,趕緊夾著雙腿,轉過頭去瞪著傅元昔:「以大欺小,還找別人幫忙,傅元昔,你羞不羞?」

  「我好羞哦!」傅元昔做了個鬼臉,「你不服氣也找別人幫忙好了。」

  傅元森看看傅清庭,鬱悶了,村裡有幾個人能打得過四大叔的?打得過的人他能請得動?

  無波可沒空去理會小姨和小舅舅又怎麼了,她還沉浸在剛才的驚訝中呢,原來,丟石子也可以這麼厲害!想打哪裡就打哪裡,好威風,她也要學!

  當天回去丟石子的時候,她丟得特別起勁,小臉都出汗了,還不捨得停下來休息。

  傅清庭一旁看了看,搖搖頭,笑著進廚房張羅吃的了,看來以後的飯要準備多一點了。

  無波練了幾天,巴巴地問外公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像他那樣厲害。

  「等你把水缸都丟滿了再告訴你。」外公還是這麼回答。

  無波只能每天往水缸裡面丟石子,左手累了換右手,右手累了換左手,還是丟中的還是沒幾顆,她有些苦惱。

  「大表哥,你會不會丟?」

  傅聚瀾低下頭,點點無波的鼻子,問:「無波是想考大表哥嗎?」

  「不是。」無波搖頭,苦著小臉說,「外公好容易就丟中了,無波都丟不中。」

  「這很簡單的,我做給你看。」傅聚瀾撿起一顆石子,舉起來往那邊一丟,石子就準確地落入水缸裡。

  無波看得一臉羨慕:「你好厲害哦。」

  「無波也很厲害的,來,試一下。」傅聚瀾繼續示範著,「你記住丟的手勢,第一次丟,沒中,差了一點點,再來一次,用剛才的那個手勢,再加一點力氣,還是差了一點點,再大一點力氣,你看,這不就是中了?」

  無波趕緊試,傅聚瀾又示範了幾次,無波終於丟中了一顆,樂得她直嗷嗷叫:「真的中了!」

  「是啊,中了,以後就這麼好好練。」傅聚瀾叮囑她。

  「好!」無波歡快地答應著,跑過去從水缸裡撈出幾個丟出來。

  傅聚瀾看著她的動作,覺得奇怪:「你在幹嘛?」

  「這幾顆是大表哥丟的啊,不算,外公說要無波丟的才算。」無波解釋道,每次聚穎小表哥丟中的,她都會乖乖撿出來,不然外公會生氣的。

  「無波真外公的聽話,真是個好孩子。」傅聚瀾誇她。

  無波有點不好意思:「我……不好,胡蘿蔔都被我偷偷丟掉了。」

  傅聚瀾一怔,隨即微微一笑:「哦?無波居然還挑食?」

  「不挑食的!我就挑胡蘿蔔……不對,還有大蒜……芹菜……」無波皺起小臉,苦惱地看著傅聚瀾,「大表哥,你不要跟外公說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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