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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芯 -【嬌主子(百年不合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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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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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23:59: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溫芯 - 嬌主子(百年不合01)

“你要跟著我嗎?”“跟你?”“從今以後,你就叫‘紅蓮’──”
他說她的名字是一朵降生在紅色火焰中的蓮花,是他在這爾虞我詐的江湖中,
最有效的護身符;她的責任是護他周全,但她這個主子,明明是個大男人,
相貌偏生得比女子還美,一雙銷魂的桃花眼更勝花魁!
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比黃花大閨女還弱不禁風,又愛四處遊山玩水,
給她惹麻煩的本事特大,三不五時身處險境,累得她要時時刻刻跟在身邊!
最討厭的是,他管東管西,又愛說些有的沒的逗弄她,有時她聽不懂,
他好像很氣惱她這般不開竅;有時她懂了點,又被他那不正經的話語擾得不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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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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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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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00:00:3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初次見她,是在火焰中。

  一場熊熊大火,將一切燒成灰,華美的屋宇坍落,地上血跡斑斑,散落數十條死屍,有的斷手,有的斷腳,有的全身焦黑,慘不忍睹。

  而她,仗劍怔立於烈火中,衣袂飄飄,出淤泥而不染,雪白的小臉蛋木無表情,失神的瞳孔映著眼前地獄般的景象。

  至今他仍記得自己當時的震撼。

  看她年紀,不過十一、二歲,身材矮小,骨架纖細,手上卻持一把與她外貌甚不相稱的長劍,劍身比她半人還高,教他不禁懷疑,她真的使得動那把長劍嗎?

  他比個手勢,命黑松扶著大病初愈的他,一步步走向她,顫巍巍地在她面前停住。

  “小姑娘,這劍是你的?”

  她點頭。

  “這些人,是你殺的?”

  她震動一下,不吭聲。

  “到底是不是?”他又問。

  她抬眸,眼神空茫,似是陷在另一世界。“……或許是吧。”

  “或許?”他眯起眼,更仔細地研究她。

  是裝傻?抑或真癡?自己殺人與否,怎會不能確定?

  “你叫什麼名字?”

  她又搖頭。

  “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他不信。

  “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這更奇了。“怎麼可能?”

  “師父說,戰鬥的兵器,不需要名字。”

  戰鬥的兵器?是指她嗎?

  他心弦微緊。“那人們都怎麼叫你?”

  她奇怪地瞅他,仿佛他問得可笑。“沒有人叫我,只有師父。”

  “你師父是誰?”

  她不回答。

  “他人呢?”

  “死了。”

  “死了?”他玩味地沉思。一個與師父相依為命的孤女,一夕之間,挑了風雲莊數十條人命。

  可能嗎?

  瞧她年紀輕輕,世上真有這樣的劍術奇才?

  “三少爺,這些人當真是這個小姑娘殺的嗎?”他貼身的跟班黑松也不信,張著眯眯細眼,驚恐地瞪著眼前慘絕人寰的一幕。

  “不論是真是假,這小姑娘,我要定了。”說著,他劇烈咳嗽,咳到仿佛幾欲嘔血,黑松慌忙拍他的背。

  “三少爺,你沒事吧?我看我們還是——”

  他舉起扇柄,阻止黑松繼續說話,對那少女淡淡微笑。“你,要跟著我嗎?”

  “跟你?”黑白分明的眼俱是狐疑,也顯得空洞無神。

  “你無家可歸吧?我可以供你吃、供你住,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個月還給你銀兩,讓你錢多到沒處花。”

  “我不要銀兩。”她反駁。

  “你要的,這世上誰都要銀兩,沒聽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嗎?”

  她怔然瞧他。

  “看來你該學的,還多著呢!”

  他嗤笑,將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火焰燒落一根屋樑,砰然倒在他身後約莫一吋之處,黑松嚇得攬著他往一旁退,他卻不驚不懼,視線依然釘在少女身上。

  看夠了,他忽地展扇,好整以暇地在胸前搖了搖。“決定了!從今以後,你就叫‘紅蓮’。”

  “紅……蓮?”

  “對,紅蓮。”他意味深長地勾唇。

  一朵降生在紅色火焰中的蓮花,一個武功高強的女劍客。

  她將成為他在這爾虞我詐的江湖中,最有效的護身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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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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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00:0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好一副寧馨的鄉村景致啊!

  平和,實在太平和,真教人如沐春風,不醉也難,可惜,唉唉唉,稍稍有一些美中不足。

  若是,脖子上沒有這把殺風景的刀子架著就好了……

  溫行浪垂眸,目光落到那亮晃晃的刀面,然後又抬起,直視眼前蒙著臉,羞於露出廬山真面目的彪形大漢。

  “我說,這位兄台。”他細聲細氣地揚嗓。“咱們萍水相逢,素不相識,您要打招呼,不妨用些禮貌的手段比較好。”

  “你娘的啥禮貌手段!”大漢說話極粗。“你當我這是在跟你玩笑嗎?”

  溫行浪溜他一眼。“你笑不出來,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什麼了?”

  “瞧你連臉也不敢露出來,想必也明白自己正在行一件見不得人的醜事,羞愧著惱,笑不出來是自然的。”

  “你、你說什麼?”大漢腦筋雖不靈光,也沒笨到聽不出他是在諷刺自己,黑布後的臉色大變。“好你個小子!”刀鋒更貼近溫行浪細嫩的頸膚。“再多話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信、信,怎麼不信?”溫行浪陪笑。“兄台,有話慢說,刀劍無眼,休傷了彼此和氣。”

  “哼!你知道識相就好了。”大漢滿意地挑起一根粗眉。

  “不知兄台究竟有何指教?”溫行浪眉彎彎,眼清亮,笑容可掬。

  大漢目光一眩,一時被他絕世的美貌所迷,皺皺眉,心下又窘又怒。

  明明是個大男人,相貌偏生得比女人還美,粉面朱唇,一雙桃花眼比那位名滿京城的花魁還銷魂,怎不教人氣惱?

  大漢喘息,心跳不爭氣地快了些,他咬牙,咳兩聲。“我沒指教,只想請你跟我走一趟。”

  “走去哪兒?”溫行浪眨眨桃花眼,表情無辜。

  大漢臉發熱,懊惱地冷啐一聲。“去哪兒你不必問,只要記得捎封家書請你爹拿東西來換就得了。”

  “啊,原來是擄人勒索。”溫行浪若有所思地點頭。“不知兄台想要什麼?黃金萬兩?寶馬千匹?話說回來,在下家境只能算小康,並非什麼大富大貴之家,還請兄台切勿開價太高——”

  “別打哈哈了,你明知道我要什麼!”大漢冷笑。“朝陽門溫三公子,我要的,是你們的家傳寶貝——天干劍!”

  又是一個為了習得絕世神功的武癡。

  溫行浪無奈搖首。這些年來,不知多少武林高手用盡千方百計,前來朝陽門竊劍、奪劍、搶劍,一個個都無功而返,挑戰者仍是絡繹不絕。

  只是大夥兒都是江湖人士,雖是覬覦人家的寶物,總也是規規矩矩憑功夫高下見真章,擄人勒索他倒是第一回見識。

  “我說兄台,綁票這回事我雖不在行,卻也明白既然要綁就該綁人家的心頭肉、掌中珠,你綁我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人,實在大大失策,你真以為我爹會為了救我,交出天干劍嗎?”

  難道不會?大漢半信半疑。

  “你沒打聽過嗎?我們溫家三兄弟,最軟弱蹩腳的人是我,我爹最氣的人也是我,你擄了我去,說不定他還樂得眼不見為淨呢!”

  想玩他?大漢眯起眼。“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放了你?”

  “放不放在你,我只是好心提點你,免得你白費心機。”

  大漢磨牙。難道真綁了個無用的肉票?但無論如何,既然已經動手了,總不能無功而返。

  “總之你跟我走就是,別廢話了!”說著,他反剪溫行浪雙手,強迫人質跟自己走。

  溫行浪卻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怎麼啦?還不走!”

  “我不能跟你走,兄台。”

  “為什麼不能?”大漢濃眉斜挑。這小子以為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因為有人不允許。”

  “誰不允許?”

  溫行浪淡淡一笑,星眸揚起,輕喚一聲:“紅蓮。”

  嗓音方落,前方樹林驀地傳來一陣詭譎風動,葉片沙沙,一道紅影在空中俐落地連翻數轉。

  大漢大驚,扣著溫行浪退後幾步,只見那紅影瞬間已飛到眼前,如一朵紅花,翩然旋落。

  她駐足,凝定,單手仗持一把未出鞘的長劍,長袖飄飄,水紅色的衣袂隨風曳舞,姿態清冷而瀟灑。

  有片刻時間,大漢只是呆望著這位從天而降的年輕姑娘,她神情冷凝,雪白的容顏恰與身上的紅衫成鮮明對照,雖然五官並不出色,只能算清秀而已,但全身上下綻放著一股勃勃英氣,耀眼奪目。

  大漢驀地心中一突,有不祥之感,視線一落,觸及她那把劍柄上鑲的珍貴紅寶石,猛然倒抽口氣。

  “你是火焰紅蓮!”

  她不答,烏亮冰洌的眼瞳掃向他。

  大漢頓時腿發顫,掌心發汗。

  他曾聽人說過,這位溫家三公子身邊有個劍術極為高強的女護衛,特徵是一身紅衣,以及一把鑲著紅寶石的火焰劍,劍如其名,出鞘時宛如火龍吐信,威風凜凜,卻又靈巧詭魅。

  朝陽門樹大招風,溫行浪絲毫不會武功,卻能在江湖上自在行走,多管閒事,靠的就是這名女護衛手上那把劍。

  據說她從不殺人,最多挑斷對方四肢筋脈,廢去其一身武功,但對江湖中人而言,武功盡失,生不如死,實是最慘烈的酷刑。

  一念及此,大漢面如土色。

  方才他見溫行浪落單,這才動手劫人,沒料到這朵火焰紅蓮來得如此之快。

  “放了我家主子。”紅蓮聲嗓清晰,語氣不冷不熱,不帶一絲情緒,卻是聽得大漢胸口直發涼。

  他咬緊顫抖的牙關。“別過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一刀宰了他!”

  “你若傷他一根寒毛,今日也別想活著離開這裏。”紅蓮慢條斯理地回應,持劍往前一步,絲毫不在乎大漢的威脅。

  大漢呼吸一停,未及發話,反倒是溫行浪唉唉叫。“喂,紅蓮,你不會真不把你主子我的性命看在眼裏吧?”

  紅蓮輕哼,不語。

  “別這樣,我知道你生氣,不過也用不著拿我的命開玩笑吧?”

  “我早警告過你,別擅自離開我眼前。”紅蓮面無表情,拇指一彈,火焰劍微微出鞘。

  “且慢!誰讓你拔劍了?”

  “我得救你。”

  “不成,我不許你拔劍,萬一傷到我怎麼辦?”

  “放心,不會讓你死。”

  “可是……”

  這是在幹麼?

  大漢瞠目,眼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自顧自地鬥嘴,全沒把他放在眼底,又驚又怒。

  可惡!瞧不起他嗎?

  他咆哮一聲,刀鋒一轉,在溫行浪頸膚劃出一道淡淡血痕。

  紅蓮目光陡亮,纖指一彈,一粒銅珠疾射過去,彈偏大漢刀鋒。他怔了怔,她則趁這刹那猶豫的空檔,身形一轉,旋風似地竄向大漢,火焰劍出鞘,精准地挑了大漢手筋。

  他一陣哀嚎,刀把松落,她乘隙攬來溫行浪的腰,將他護在懷裏,一面揮舞長劍,大漢只覺自己全身被罩在一道掙不脫的劍氣裏,須臾,他左右兩腿各中了一劍,軟坐在地,痛苦地大聲申吟。

  溫行浪憐憫地瞧他。“本來是可以放你一馬的,誰教你不識相傷了我,惹惱了我家紅蓮呢?”他笑吟吟地轉向緊摟著自己的貼身護衛。“你說對吧?紅蓮。”

  紅蓮不置可否,一把推開他,長劍還鞘。“你傷口沒事吧?”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溫行浪連忙低頭檢視自己,見傷口泛出血絲,他哇哇叫。“天哪,流血了!”

  紅蓮蹙眉。“男子漢大丈夫,出一點點血,別那麼大驚小怪。”

  唉,怎麼她好似不太同情的樣子?莫非還為了他私自離開在生氣?

  溫行浪乾笑了聲。“鬧了半天,肚子也餓了,咱們快回客棧用膳吧!黑松肯定等得著急了。”還是快快閃人為妙。

  “且慢!”清亮的嗓音喊住他,他僵住身子。

  “有事嗎?”回首展露最動人的笑容,不論男女,只要是人都會著迷。

  偏她視若無睹,來到他面前,玉手不由分說地解開他衣領。

  他愣了愣。“這是做什麼?吃我豆腐?”

  “……”

  “要吃了我,也別急著在這兒啊。”他嘴角邪挑,刻意咬她耳朵。“等晚上回房後,你儘管慢慢來—— ”

  細長的指尖倏地掐緊他喉頭,他吃痛,識相地閉嘴。

  她從懷裏掏出一瓶金創藥,拈一些藥膏在指尖,輕輕抹上他傷口。

  他微眯眼,享受她指膚撫過他時,那冰涼又柔膩的滋味。

  “好了。”大功告成後,她將藥瓶揣回懷裏。“可以走了。”

  他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怎麼?”她奇怪他過分熾熱的視線。

  “原來你還是心疼我的,紅蓮,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受傷。”他嘻嘻笑,志得意滿的笑容很小人。

  紅蓮氣息一嗆。

  老天!怎麼會有如此自以為是的男人?真令人受不了!

  她不理他,翩然轉身,走沒兩步,只聽後頭傳來幾聲申吟。

  “又怎麼了?”她不耐地回首。

  “嘿嘿。”溫行浪傻笑。“說也奇怪,我的腿好像軟了,走不動。”

  腿軟?走不動?紅蓮不敢相信。“方才那傢伙真把你嚇得那麼厲害?”

  “好像是吧。”

  沒用,真沒用!她怎會跟到這種毫無英雄氣概的主子?

  紅蓮翻白眼,無奈地伸出手臂。“我扶你吧。”

  “那最好了。”他目光一閃,邪肆地勾唇,不待她更進一步鼓勵,很快樂地整個人貼近她軟玉溫香的嬌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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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攙扶著他,慢慢走回客棧,沿途惹來不少路人指指點點,她目不斜視,他亦毫不在乎,自得其樂。

  快到客棧門口,溫行浪遠遠地便瞧見他的貼身跟班正如一隻無主蒼蠅,急得四處亂亂轉。

  他嗤聲一笑。“紅蓮,你放開我吧。”

  “你可以自己走了?”

  “就算走不了也得走,要不然讓小黑見到我這樣,說不定會以為我腿摔斷了,將整間客棧鬧得雞飛狗跳。”

  這倒是。紅蓮贊同地頷首。

  這兩主仆,一個膽怯嬌弱,一個杞人憂天,恰恰是天生一對。

  她鬆開臂膀,兩人剛剛分開,正巧黑松也看到他們了,急如星火地趕上來。

  “三少爺,我的好主子,您到底上哪兒去了?可擔心死我了!”

  “不就是四處走走瞧瞧嗎?”溫行浪拿扇柄敲他的頭,淡笑。“擔心什麼?”

  “我怎麼不擔憂?三少爺身子骨不好,萬一在路上發病了,沒人照看,那可怎麼辦好?”

  “怎麼?你咒我不得好死啊?”

  “三少爺!”黑松又惱又急,胸口堵得慌,視線一轉,見主子頸上一道細細的傷口,驚聲尖叫。“天哪!你受傷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瞧你都快把人的魂給叫飛了。”溫行浪阻止黑松發作。“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快叫店家上些好酒好菜吧,我餓了。”

  “三少爺……”

  “快去吧!”

  “是。”黑松不情不願地領命,自去張羅。

  不過若是溫行浪以為自己這樣便能逃過一劫,那可就錯了,一頓晚膳席間,只聽黑松不停碎碎念,擔心東又抱怨西,嘮嘮叨叨,逼得溫行浪最後威脅要讓紅蓮點他啞穴,這才耳根清淨。

  用過晚膳,溫行浪藉口明天一早就要啟程,早早打發黑松去歇息,自己也在小二的引領下,住進上等廂房。

  “客倌,房間都給您打點好了,若是還有什麼需要的,請儘管吩咐。”

  “多謝小二哥。”他掏出一串銅錢算是打賞,小二歡喜地接過,低聲告退。

  溫行浪在桌邊坐下,方要為自己斟一杯茶,只見紅蓮捧著一碗藥走進房,他臉色頓時一變。

  “又要喝藥?”

  “當然。”紅蓮白他一眼,仿佛嫌他問的是廢話。

  “那你先放著,我待會兒再喝。”

  “不行,現在就喝。”她乾脆地拒絕,看穿他想乘機偷偷倒掉湯藥的鬼念頭。

  “能不能不喝?”他還想耍賴。“最近我身子感覺好多了,我看沒必要——”

  話語未落,藥碗已直接送到他面前,黑烏烏的液體讓他看了就倒胃口。

  “喝。”簡單一個字,不容置疑,再加上一雙火焰似的眸咄咄逼人。

  溫行浪見無可抵賴,只得苦著臉,接過湯藥,捏著鼻子,一口灌下。

  “咳咳、咳咳!”他猛嗆咳。唉,這藥當真難喝,苦到最高點!

  對他狼狽的模樣,紅蓮毫不同情,逕自在他對面坐下,取出銀針試了試茶,確定無毒後,方為兩人各斟了一杯。

  “喝點茶潤潤喉吧。”她施恩似地建議。

  他無聲地咕噥一句,只得端起茶杯,默默喝。

  “方才那個想擄走你的人到底是誰?”她忽問。

  他聳聳肩。“誰知道?”

  “不知道?”秀眉一揚。“那他抓你做什麼?”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她尋思片刻。“是為了天干劍嗎?”

  聰明!他在心裏贊她,表面卻故意搖頭。“是為了我。”

  “為你?”

  “因為我生得俊啊!”他指指自己俊美異常的臉孔。“我瞧他八成是被我迷得團團轉了,才會一時鬼迷心竅,想把我擄走。”

  紅蓮瞪他,半晌,重重擱下茶杯。“他是男人。”

  “我知道啊。”

  “你也是男人。”

  “沒錯。”

  “男人會喜歡男人?”她不相信地眯起眼。想耍她嗎?

  他暗暗好笑。“所以說你不懂啊!你不曉得這世上就是有男人喜歡男人嗎?否則那些孌寵是怎麼來的?”

  “孌寵?”她是真不曉得。

  “就是男人養的小白臉。”

  “真有這種事?”紅蓮半信半疑,凝思片刻。

  雖然她不明白男人怎麼會喜歡男人,就連自己是女人,她也不覺得男人有啥好喜歡的,不過,這幾年跟在他身邊,她的確慢慢明瞭這世間有許多形形色色的怪事。

  “好吧,我懂了。”

  她點頭,接受了世間確有同性相吸之事,想了想,她又顰眉。“對了,方才那人沒輕薄你吧?”

  輕薄溫行浪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他望著她蹙攏的眉宇,明白她是真的擔心他讓人占了便宜。

  呵,他就喜歡如此一本正經的她。

  好玩。他笑著搖摺扇。這女人又呆板又老實,雖然聰明卻也容易被耍,真是太好玩,不玩可惜。

  “你笑什麼?”見他笑容燦爛,她隱隱察覺不對勁。

  “沒什麼。”他端起茶杯掩飾笑意。“幸虧你及時趕到,那傢伙來不及對我動手動腳,就讓你給打發了。”

  她聞言,安心地點頭,順便教訓他。“我早說過,不准你擅自離開我眼前,這回幸好我及時出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是,是,你說得是。”他抿唇。

  紅蓮喝口茶,若有所思地打量溫行浪。

  她這個嬌主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比黃花大閨女還弱不禁風,偏又愛四處遊山玩水,而且很有惹麻煩的本事,這一路上,不知招來多少搶匪刺客,若不是她一把長劍護他周全,他早在這險惡的江湖滅頂。

  以前那些人看上的是他朝陽門三公子的身分,抑或是他身上的財物,也就罷了,沒想到現在連他的美貌都有人覬覦。

  看來她得想想辦法才是……

  “你看什麼?”這回換他奇怪了。

  “我在想,你這樣很危險。”

  “危險?”

  “正如你方才說的,你相貌太俊,會引起其他男子的覬覦,我們回朝陽門還有幾天路程,為免又惹麻煩,我想還是做些防護比較好。”

  “什麼樣的防護?”

  她偏頭思索。“戴面紗吧。”

  “面紗?”

  “上回我們不是在路上遇見明月宮的人嗎?她們一個個臉上都系著面紗,你說她們是不想讓男人見到她們的容貌,心生邪念,我想我們也可以比照辦理。”

  比照辦理?溫行浪嘴角古怪地抽動。

  她意思是說,要他學明月宮那些娘兒們,在臉上蒙上那些五顏六色的薄紗?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堂堂男子漢!

  “我不戴。”鄭重聲明。

  “為什麼不?”

  “我是男人,怎能做那種女子打扮?”

  “有分別嗎?”她不解。“你不是說,有些男人就是喜歡美貌的男人嗎?”

  所以她打算拿面紗蒙住他的“美貌”,以免那些男人心生“邪念”?溫行浪臉上浮現三條黑線。

  “我這也是為你好。”她很嚴肅地勸他。

  他真是敗給她了。

  溫行浪大翻白眼。

  若是別人,他會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整他,但偏偏是她,他很明白她心眼單純,絕不會九彎十八拐。

  她是認真的。

  正因為如此,才格外難纏。

  他重重歎氣。“唉,不好玩。”

  “什麼東西不好玩?”

  你啊!他白她一眼,她亦睜著一雙清澈水眸,他看著她,她也回看,目光在空中默默地角力。

  他存心要折服她,她卻是木然地無動於衷。

  溫行浪頹然收扇。算她狠!他認輸了。

  “我說紅蓮,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難纏?”他感歎。

  “有啊。”她點頭。

  “誰?”

  她揚眉,端起茶杯。“不就是主子你嗎?”

  他啞然盯著她粉亮的櫻唇,微微愣住。

  是他眼花嗎?還是她半隱在杯緣後的唇角真的悄悄彎起?

  這下,究竟是誰玩誰,他開始有點不確定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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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00:0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的名字,是他取的。

  她的身分,也是他給的。

  十一歲前,她的命屬於師父,十一歲後,她的命是他的。

  她是護衛,他是主子,從兩人初次見面那天起,他便讓她明確瞭解這件事。

  那年,她十一歲,他十六歲,她失去了師父,在江湖遊蕩,他則是大病一場,被家人送去臨湖的別莊調養身體。

  他在火場裏撿到了她,帶她回去,供她吃住,給她縫製了幾套新衣裳,其中大部分部是紅色調。

  他說,她是一朵在火焰中誕生的蓮花,最適合穿紅色。

  而她站在銅鏡前,左看右瞧,實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朵蓮花了,也不覺得自己穿紅色比別的顏色好看,即便換上質料輕軟的新衣,鏡裏纖瘦的身影,也不過就是一個尋常的小姑娘。

  但,既然他說她像蓮花,那就當她是好了。

  既然他要她當貼身護衛,她就聽命也無妨。

  反正,她也無處可去。

  紅蓮淡淡牽唇,坐在窗邊,守著床上正安詳沉睡的男人,思緒卻飄飄忽忽地回到過去。

  回到,她與他初識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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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開,一道紅影在桃花林裏舞劍,花隨風動,隨劍氣旋落,一瓣一瓣,在地上鋪成一條美麗的花毯。

  “好劍法!”溫行浪站在一旁觀看,大聲喝采。

  紅影不理會他,逕自提劍、下腰,挑起一朵桃花,拋向空中,唰、唰、唰唰,花蕊與花瓣分離,削得乾淨俐落。

  長劍持平,銀亮的刃面上,安息著慘遭分屍的桃花。

  溫行浪挑起一根花蕊,微笑。“沒想到你的劍法如此精准,我果然沒看錯人。”

  紅蓮靜靜垂下劍刀。“你還要我繼續試演嗎?”

  “不用了,你的劍術高強,我已經很明白了。”他瀟灑地展開摺扇,在胸前搖了搖。“唉,我要是能學到你本事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你如果想學,我可以教你。”

  他眼眸一亮。“你真的願意教?”

  她點頭。

  他深思地打量她認真的神情,哈哈一笑。“你願意教我,我自然是很高興,只可惜我這人天生就不是練武的材料,恐怕學不來。”

  “師父說,只要肯努力,沒什麼是學不來的。”

  俊眉一揚。“這是在鼓勵我嗎?”

  她搖頭。“我只是把師父跟我說的話告訴你。”

  不是鼓勵也不是安慰,只是陳述事實。

  溫行浪興味盎然地瞧著不通人情的她。“你師父除了教你學武,還教你些什麼?”

  “還有什麼要學的嗎?”她覺得他問得奇怪。

  “那當然啦,這世上可學的東西太多了。比方說,你會刺繡、縫紉、洗衣、煮飯嗎?”

  她搖頭。

  “姑娘家的東西,你一樣也不會啊……”他若有所思。“那讀書寫字呢?你會不會?”

  還是搖頭。

  “如此說來,你的生活裏除了劍與劍術,沒有別的了。”他似笑非笑。“原來你師父真把你當成是一件戰鬥兵器。”

  那有什麼不對嗎?

  她疑惑地盯著他看來不甚舒朗的神色。

  “對了,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師父的名字嗎?”他忽問。

  “我說過,我不知道。”這是實話。

  “至少可以形容一下他是怎樣的人吧?我很好奇呢!”

  她垂下眸。“我發過誓,絕不能跟外人提起她。”關於師父的一切,只能是永遠的秘密。

  “是嗎?”他語氣似有些嘲諷。“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她默然,靜靜站著,等待他吩咐,忽地,桃花林外隱隱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戒備地挺直背脊。

  他則是猛然大咳起來,咳嗽聲響亮得怕是幾丈外都清晰可聞。

  她驚愕地揚起眸,望向他咳得鐵青的臉色。“你還好吧?”

  “我……咳咳,沒事。”他以扇搗唇,搖搖手。“紅蓮,你再……演示一套劍法來瞧瞧。”

  她猶豫片刻,點點頭。

  長劍一抖,她瀟灑地舞起另一套劍法,劍氣森森,瞬間籠罩整座桃花林。

  一套劍法舞畢,原本在林外的人也剛好走進來,是個身材頎長的青年,濃眉俊目,英氣朗朗。

  “大哥!”溫行浪爽朗地叫人,後者卻不應,一逕注視著紅蓮,銳利的黑眸掩不住吃驚,將她從頭到腳看個仔細後,才轉向一旁的溫行浪。

  “三弟,這小姑娘劍法當真厲害得緊!”

  “大哥也這麼認為嗎?”溫行浪呵呵笑。“我才跟她說,要是我……咳咳,能學到她十分之一的本領就好了。”

  “你怎麼又咳了?病還沒好嗎?要不要請大夫再來瞧瞧?”

  “不打緊,我這破爛身子就是這樣。”說著,他又咳嗽幾聲。“對了,大哥,我還沒跟你介紹過呢,這位就是紅蓮。紅蓮,這是我大哥溫行風,快叫大少爺。”

  紅蓮聞言,上前一步,“大少爺。”

  “嗯。”溫行風朝她微微一笑,又轉向麼弟。“爹說你在別莊附近撿了個小姑娘,就是她吧?”

  “是啊。”溫行浪笑容燦爛。“爹還答應我,留她在身邊做我的貼身護衛。”

  “我聽說了。”溫行風頷首。“不過我覺得奇怪,你如果要人保護,家裏武功高強的隨從多得很,為何偏偏要這個小姑娘?”

  “因為她好玩啊。”溫行浪的回答很妙。“大哥你也曉得,我這人最怕無聊了,家裏那些叔伯武功雖然厲害,卻一個個都是囉唆的老頭,紅蓮就不同,跟在我身邊,又不囉唆,又歸我管,隨我怎麼玩都行。”

  “你都幾歲了,怎麼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溫行風低聲斥責。

  溫行浪只是笑著聳聳肩。

  溫行風沉思半晌。“你既然喜歡她,我就不多說了,好好對待人家,別淨想著怎麼欺負人。”

  “知道了,大哥。”溫行浪很乖巧地眨眨眼。“對了,二哥呢?好幾天沒見他了,他去哪兒了?”

  “四海幫的新幫主即位,爹派他送賀禮去了。”溫行風回答,銳眸閃過一道謎樣的光。

  “原來二哥闖江湖去了!好羡慕啊,我也想去。”溫行浪表情嚮往。

  “你啊!把自己身子養好再說吧,整天只想著玩。”溫行風半無奈地摸摸麼弟的頭。“大哥還有事要辦,先走了。”

  “大哥慢走。”

  恭恭敬敬地送走兄長後,溫行浪笑吟吟地轉向她,星眸一閃一閃,燦亮異常。

  “連我大哥都稱讚你劍法好呢!紅蓮。”

  那又怎樣?

  紅蓮眼睜睜地瞧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笑得如此開懷。

  “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我最好的護身符。”說著,他輕輕卷起她束發的紅絲帶,在指間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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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她成為他的護身符,她是無妨,不過他對她管東管西是怎樣?

  紅蓮很快就發現,自己跟到一個麻煩的主子。

  他除了要求她日日練功,只要得空,就會強拉著她,硬要她學讀書寫字。

  她長這麼大,從未拿過筆,如今要她坐在書桌前幾個時辰,握著軟趴趴的毛筆揮來舞去,還真不習慣。

  初始,他先教她寫自己的名字,接著要她默三字經,什麼“人之初,性本善”,攪得她暈頭轉向。

  “這跟我保護你有什麼關係嗎?”她很嚴肅地請教。

  他卻是笑嘻嘻地解釋:“是沒什麼關係。只不過人活在世,不會讀書寫字,就少了很多樂趣。何況萬一以後我有事留字條給你,你總不能都看不懂吧?”

  說的也是,萬一他遇上危險,留字求救,她總不能看不出端倪。

  她點頭,算是接受這理由。“你要我學寫字,我就學,不過有必要背誦‘三字經’嗎?”又不是武功心法,也不是劍法要訣,實在看不出這部落落長的口訣有何益處。

  “這個嘛,是在教你為人處事的道理。”

  “為人處事的道理?”她迷惑。

  他輕聲一笑。“我知道你不懂,不過就因為不懂,才要教你。這世間說簡單很簡單,說複雜也很複雜,總之就是有一套倫理規矩,不照著做不行。”

  她睜著清亮水眸,不解。

  “比方說吧!”他拿扇柄輕敲桌子。“你是護衛,我是主子,身分上我比你高,所以你得聽我的話,敬我一聲‘主子’。”

  “就像我得聽師父的話一樣嗎?”

  “不錯。”他贊許地點頭。“就像你聽師父的話一樣,對我的命令,也要絕對服從。”

  她聽師父的話,是因為他是她師父,教她養她,但他呢?

  “我也一樣教你養你啊!”仿佛看透她內心的疑問,他笑道。“哪,我供你吃住,是不是在養你?教你讀書寫字,是不是在教你?”

  那倒……也是。

  她又讓他給說服了。

  她摸摸鼻子,不再抗議,毛筆蘸墨,埋首繼續在宣紙上寫下一個個歪七扭八的字。

  “真醜!”溫行浪毫不客氣地評論。“簡直是鬼畫符。”

  她抬眸。“鬼畫符是什麼?”

  “鬼畫符你也不曉得?”他愣了愣,接著朗笑。“有趣,真真有趣!”看來他真的撿回一個好玩的小姑娘了。

  “像你寫字這樣就叫鬼畫符啦。哪,讓你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好字。”他在她身旁坐下,興致勃勃地挽袖,提起毛筆。

  力透紙背的墨蹟,一筆一捺,圓融瀟灑,自在如意。

  寫罷,他得意地擱筆。“你瞧瞧,我寫得好吧?”

  紅蓮拿起他的墨寶,很仔細地瞧,很認真地瞧,卻看不出好在哪里。“我看都一樣。”

  “都一樣?”他嘴角一歪。“跟誰一樣?”

  “跟我一樣啊。”她比對著兩人的字跡。“你這裏是一撇,我也是一撇,這是一橫,我也是一橫。”

  沒錯,他們是寫相同的字,但寫出來的格調可就差很多。

  溫行浪眯起眼。“你真的覺得我們倆寫的字一樣?”

  她點頭。

  對牛彈琴,真是對牛彈琴!他搖頭哀歎。

  “我看書上寫得還比較好。”她又發表高見。“你瞧這字一個個都小小的,又很整齊,不像你寫得大大的,又扭得亂七八糟。”

  他一筆漂亮的行書被她批評是亂七八糟?

  溫行浪先是忍不住懊惱,繼而嗤聲一笑。

  “罷了罷了!誰教我偏偏撿回一個毫無慧根的小姑娘呢?”說著,他伸手欲扯她的發。

  又來了。

  她直覺避開,結果不小心打翻了硯臺,黑色的墨水滲進衣袖裏,還有幾滴濺上她的臉。

  他哈哈大笑,伸指點她頰上的墨。“瞧你,成了大花臉了。”

  “你不要老是碰我。”她抗議。

  “為什麼不?”他偏偏要碰,手指繼續刮她臉頰。“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她說得直率。

  他聞言,大退三步,手捧住胸,誇張地感歎。“喔!我被刺傷了。”

  什麼被刺傷了?她呆呆瞧著他。

  “我說紅蓮,你曉不曉得,從小到大,沒有哪個姑娘家見到我不臉紅心跳的?”

  “不曉得。”答得好乾脆。

  他一窒。“好吧,那我說給你聽。你知不知道那些姑娘送我一個什麼樣的稱號?玉面潘安!”

  “那是什麼意思?”

  對牛彈琴,真是對牛彈琴!“潘安是古代一個美男子,這稱號的意思就是稱讚我長得跟他一般好看。”

  “喔。”她點頭,但仍然一臉疑惑,顯然不認為他跟那個古代美男子有什麼相干。

  他再次遭到重擊。“你真不覺得我長得特別漂亮嗎?”

  她眨眨眼。“一樣啊。”

  “什麼一樣?”

  “你有一雙眼,我也有一雙眼,你有鼻子,我也有,你有嘴巴,我也——”

  “停!”他抬手止住她,深思凝望她片刻,忽地朗聲大笑。“也就是說,你看人跟欣賞字畫一樣,完全沒有感受可言!哈哈哈——”

  不知為何,她不喜歡他那樣的笑,蜜桃色的小嘴癟起。

  “生氣了嗎?”他好玩地看著她。

  “沒有。”她悶悶地應。

  他又笑了,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她很逗趣。“瞧你,臉都弄髒了。”手賤地又摸摸她的臉,“我讓下人們替你打水沐浴吧。”

  說著,他吩咐幾個丫鬟在里間拉開一道簾幔,搬來浴桶,盛滿熱水。

  紅蓮依命拉開簾幔入內,一見檜木浴桶內滾滾冒出的水蒸氣,駭一跳,退出來。

  “水是熱的!”她驚喊,像發現什麼奇聞似的。

  他愕然望她。“洗澡水不熱,難道要冷嗎?”

  “可我之前都洗冷水啊。”

  “那在別莊的時候呢?”

  “一樣啊,我自己到湖邊洗。”她解釋。“師父說過,洗澡水愈冰愈好,這樣才能鍛煉身體。”

  “你的意思是,從前至今,你都洗冷水澡?”

  “嗯。”

  他胸口一緊。她從前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連洗澡水都是冷的?

  他不愉地皺眉。“你師父已經死了,現在我是主子,你得聽我的話,我要你以後都洗熱水澡。”

  “可是……”

  “沒可是了,快進去洗。”

  “喔。”她不情不願地再次掀簾,站在浴桶前遲疑好片刻,這才卸去身上衣裳,緩緩踏進浴桶。

  好溫暖!

  她坐在浴桶裏,奇怪地注視自己微微泛紅的肌膚。

  以前在冰涼的溪水裏洗澡,她總覺得不太舒服,尤其是冬天,經常冷到全身打顫,膚色發青。

  但此刻,肌膚卻是粉紅粉紅的,在水氣裏潤澤。

  洗熱水澡,原來不是一件壞事啊!

  帶著新鮮的領悟,她不覺在浴桶裏浸泡許久,享受著不曾有過的絕妙體驗,直到他不耐煩地在簾外揚聲喊。

  “喂!你該不會淹死在裏頭了吧?”

  她一怔,連忙起身。“我好了!”

  隨手擦幹身子後,她套上丫鬟事先為她備好的衣裳,涼涼的絲料貼著熱熱的肌膚,很是舒服。

  她走出來,只見桌上擺了一席豐盛的菜肴,而溫行浪倚在窗邊,湛眸不客氣地打量她紅潤的小臉。

  她驀地有些羞窘,頰色更紅。“抱歉,我洗太久了。”

  “好玩嗎?”

  什麼好不好玩?她困惑地揚眉。

  “洗熱水澡,比洗冷水好玩吧?”俊唇淺淺勾著。

  “嗯。”她點頭,感覺到四肢百骸一股難以形容的放鬆,又補充道:“不過我看我以後還是洗冷水比較好。”

  “為什麼?”

  “因為好像會讓人變懶,”她蹙眉。“鬆懈戒備。”

  “傻瓜!”他走向她,拿扇柄輕輕敲她的頭。“沐浴除了淨身,本來就是為了放鬆啊!你每天練武,肌肉一定很緊繃,得了機會就該好好放鬆放鬆。”

  是嗎?她怔望他。怎麼他教她的,都跟師父不一樣?

  “哪,你餓了吧?坐下來一起吃飯。”

  “嗯。”她坐下來,默默地進食。

  她用餐的禮儀倒是不錯,一口口細嚼慢嚥,頗為秀氣。

  總算像個姑娘家了。溫行浪竊笑,舉箸挾起一隻雞腿,堆到她飯碗上。“瞧你那麼瘦小,要多吃點,才會快快長高。”

  她瞪著那雞腿,半晌,挾起來又放回盤子裏。

  “怎麼?你不喜歡吃雞肉嗎?”

  “我不吃肉。”她聲明。

  “為什麼不?”他愕然,不一會兒,俊眉一擰。“又是你師父的吩咐?”

  “不是,是我自己不喜歡吃。”

  “為什麼不?”

  她不吭聲,慢慢地扒飯吃菜。

  他挾住她筷子,強迫她回答問題。“為什麼不喜歡吃肉?”

  她垂下眸,許久,方細聲說道:“會想到屠夫手上的刀。”

  “屠夫的刀?”他挑眉,轉念一想,忽然懂了。“你會聯想到自己殺人的情景嗎?”

  她手一顫,幾乎握不住飯碗。

  他望著她蒼白的小臉,說不出冒上心頭的是什麼樣的滋味。

  “放心吧,你以後不需要再殺人。”他沉聲許諾。

  她驚愕地揚眸。“可是我必須保護你!”

  “保護一個人有許多辦法,不一定非殺人不可,殺人是下下之策。”

  她怔望他,不敢相信。“以後,我真的不用再殺人了嗎?”

  “不用。”他淡淡地微笑。

  而她覺得,那微笑就好似她方才洗過的熱水澡一般,好溫暖,好……舒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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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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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00:01: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果然言出必行。自那以後,她從沒需要再殺一個人,他也不曾交代她那樣的任務。

  雖然他總愛多管閒事,雖然不少人找他麻煩,雖然試圖取他性命的刺客來了一個又一個,但他總是命她打發那些人離開即可,太過陰惡的,頂多廢其武功,給對方一個教訓。

  他不像師父,師父總是教她一出手就得見血,他卻說得饒人處且饒人。

  他是個……很奇怪的主子。

  真的很奇怪。

  紅蓮悄然起身,不知不覺來到床前,凝視睡在榻上的溫行浪。

  他的睡顏很安詳,不似平日嘴角總勾著莫名其妙的笑,他膚色白皙,五官分明,黑松老說這個主子長得太俊俏,怪不得迷倒一堆姑娘。

  他自己也頗以“美貌”自豪。

  他真的很美嗎?

  紅蓮微微蹙眉,研究著,不得不承認他長得的確很賞心悅目。

  她不曉得那樣算不算得上是“美”,可至少很好看,好看到她就算站在床邊看他一夜,似乎也不會厭倦。

  她怔怔地沉思,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濃密的眼睫忽地顫了顫,揚起。

  兩束清亮的眼神射向她。

  她驀地心跳一停。

  “你看什麼?”他沙啞地問。

  她愣住,答不出來。

  是啊,她在看什麼?

  “看得那麼入迷,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他坐起身,玩笑地說道,黑眸炯炯。

  喜歡?她從來不曉得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紅蓮眨眨眼。“我沒入迷。”不自覺地爭辯。

  “真的沒有嗎?”他笑問,坐在床上擁著被的模樣可愛得像個孩子。“承認吧,紅蓮,你是不是覺得我長得很俊?”

  俊又怎樣?

  她橫他一眼。“男人不該那麼在意自己的容貌。”

  “你又要說我不像個男人了!”他歎息。

  “本來就是。”男人應當是英雄氣概,怎能像一般女兒家婆婆媽媽地介意自己的外貌?

  “你也不像個女人啊!”仿佛看透她的思緒,他笑道。“女人有像你這樣,完全不懂得如何打扮的嗎?”

  她瞪他。“我是劍客。”鄭重聲明。

  “所以呢?”

  “劍客只需精練劍術即可,劍客最重要的,只是手上這把劍。”

  “也就是說,不需要為穿著打扮費心嗎?”他朗笑,灼亮的眼打量她全身。“幸虧你跟的主子是我,若不是我還記著給你做上幾套漂亮衣裳,恐怕你連麻布袋都可以穿在身上了。”

  他這意思,是嘲笑她嗎?紅蓮不悅地顰眉。

  “現在幾更了?”知她不快,溫行浪識相地轉開話題。

  “過三更了。”

  “那你怎麼還不睡?睡不著嗎?”

  她不答。“主子快繼續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那你呢?”

  “等你睡下,我也就睡了。”

  “嗯。”溫行浪頷首,卻沒躺下,反而下榻,閑閑為自己斟一杯茶,一面啜飲,一面來到外間。

  外間除了桌椅,還擺了另一張窄小的床榻,這床比不上里間那張柔軟,硬邦邦的,是專給隨從侍女睡的。

  為了保護他,紅蓮一向和他同房,他睡里間,她睡外間,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她立時便能察覺。

  在家裏是這樣,出外行走江湖也是這樣。

  “今晚我就睡這張床吧!”他忽地朗聲宣佈,在硬床上坐下。

  她訝然不解。“為什麼?”

  “我總覺得不太安心。”

  “不安心?”

  “傍晚那個挾持我的傢伙雖然讓你給打發了,可我總擔心他另有同夥,萬一他們找上門來,總是不妙。”溫行浪眼珠滴溜溜地轉。“不如今夜我們換床睡,那些搶匪賊人肯定料想不到我這個主子會睡在下人榻上,就算想暗殺我,一時也不會得手。”

  “也就是說,讓我充當你的替死鬼?”紅蓮猜測他的主意。

  “不錯,就是這樣!”他讚賞地拍手。“不愧是我的紅蓮,夠聰明。”

  “我明白了。”紅蓮點頭,雖無異議,心下卻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她這個主子,真的很怕死。

  “你快進里間睡吧!”溫行浪催促。“記得把簾帳放下來,免得賊人一眼就認出躺在床上的不是我。”

  “知道了。”

  目送她進了里間,躺上床,他才跟著躺下。

  調整了下硬如石塊的枕頭,拉上略帶黴味的被子,溫行浪不免有些自憐。這床躺起來……果真很不舒服啊!

  在家裏,他還可以在里間外間都擺上同樣柔軟好睡的床榻,但在這鄉野客棧,可就沒法如此要求,只好將就了。

  他閉上眼,耳朵卻豎起,聽見她窸窸窣窣地上床,輕輕放下簾帳,然後,寂靜無聲。

  他靜靜地等了將近半個時辰。

  睡著了嗎?

  他尋思,嘴角淡淡挑起。

  這幾年,她睡得好多了,不像剛來到他身邊的時候,總在惡夢中驚醒,無法真正深眠。

  害他也常常跟著睡不好。

  現在好多了,太好了……

  他朦朧地想,慢慢地,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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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溫行浪剛回朝陽門,還沒能坐下喝杯茶歇會兒,便被掌門人,也就是他的父親溫亭給召進議事廳。

  “你終於捨得回來啦?”

  見到麼兒,溫亭臉色不甚好看,一開口便是一頓數落,說他年紀也不小了,卻是整天胡鬧,正事也不幹。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又有多少人找上朝陽門來,想搶我們的天干劍?”

  “我知道啊。”溫行浪笑嘻嘻地點頭,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態。“可我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有大哥、二哥在,就夠了吧?”

  “你的意思是,咱們朝陽門生死存活,都不幹你的事了?”

  有那麼嚴重嗎?

  溫行浪挑眉。“不過是一把劍——”

  “什麼只是一把劍?”溫亭怒氣衝衝地斥責道。“這把劍關係的可是武林的將來!你知道多少人想習得乾坤劍法?多少人覬覦武林盟主的位子?你居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本來就不關他的事啊。

  “我身子不好,也學不來武功,這把劍反正是輪不到我來使的。”溫行浪頓了頓,俊眸瞥了瞥站在一旁的兩位兄長。“倒是大哥、二哥,早就過了該娶親的年紀了,爹不如早早決定究竟是誰該繼承天干劍,娶明月宮的的月姬為妻。”

  他這話說得漫不經心,聽的人卻是大為震動,溫行風、行雲兩兄弟互相瞧對方一眼,目光皆是警醒。

  “你這麼說,是對繼承天干劍完全沒興趣了?”溫亭冷哼。

  “就算有興趣又如何?”他聳聳肩。“我又不會使劍。”

  “你、你這不上進的小子!真是氣死我了!”溫亭氣得吹鬍子瞪眼。

  溫行風上前一步。“爹,三弟志不在此,您就別強逼他了。”

  “是啊。”溫行雲也搭腔。“朝陽門和天干劍有我跟大哥來守護,也夠了。”

  溫亭不吭聲,鐵青著臉。

  溫行風目光一閃。“爹,三弟說的對,這天干劍的歸屬老懸在那兒也不是辦法,爹是否應該儘早決定由誰來繼承?”

  “這個……”溫亭很明顯地陷入猶豫。

  “若是爹說一句,這劍就由大哥來繼承,兒子絕不多說半句話!”溫行雲豪氣地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

  但他這保證,卻一點也沒讓溫行風寬心,銳利地瞥他一眼。“我也是,若是爹認為二弟才是繼承的最佳人選,我也沒話說。”

  溫亭看在眼裏,也知道這兩兄弟表面和氣相讓,實則龍爭虎鬥,他擰眉,暗暗尋思。

  他這兩個兒子,一溫文,一豪邁,卻是同樣優秀,武功志氣都不相上下。

  照理說,他早該選定其中一位傳掌門之位及鎮門之寶,但……

  他複雜地望向一旁看好戲的麼兒,胸口一把怒火又熊熊燒起來。

  “爹,不如辦一場比試如何?”偏這不肖子還興致勃勃地提議。“看大哥二哥誰的本領更高,勝者得劍。”

  “不錯!”溫行風、行雲兩兄弟聽了,都是眼眸一亮,躍躍欲試。

  溫亭眼角一抽,揮揮手。“該怎麼做,我心裏自然有數,你們都先退下吧!”還是延宕著不肯做決定。

  溫行浪聳聳肩。他是無所謂啦,不過兩個哥哥已經等得快失去耐心,瞧他們,額頭都冒青筋了。

  他躬身告退,不欲蹚這渾水,早早閃人為妙。

  踏出議事廳,紅蓮侍立在廊下等他,默默跟著他穿過遊廊亭閣,回到他居住的院落。

  他在池邊停下,看水中魚兒悠游。

  紅蓮靜靜注視他。

  “你有話想問?”他微微一笑,早覺得她目光奇特。

  “嗯。”紅蓮也不否認,單刀直入。“你為什麼不爭?”

  “爭什麼?”

  “天干劍。”

  “我為什麼要爭?”他不答反問。

  她一窒,半晌,方尋回嗓音。“你不想學乾坤劍法嗎?”

  “學那幹麼?”

  她又是一窒。“我聽黑松說,二十年前,曾有一對夫婦滅震江湖,他們各執天干劍及地坤劍,雙劍合璧,所向無敵。後來兩人鬧翻了,一個成立朝陽門,一個回到明月宮,乾坤劍法就此在江湖銷聲匿跡——那個創建朝陽門的男人,就是你爹的師兄,五年後,他將掌門之位傳給你爹,從此不知所蹤。”

  “小黑那小子,原來沒事就在你耳邊碎碎念這些武林軼聞啊?”溫行浪淡淡地笑,對紅蓮的提問不置可否。

  “那個回到明月宮的女人,後來接任明月宮主。她立下規矩,只要有哪位持有天干劍的年輕人能過她三關考驗,她就將聖女月姬許給他,傳兩人乾坤劍法。”

  “小黑整天糊裏糊塗的,對這些江湖典故倒是記得清楚!”溫行浪語帶嘲弄。

  “江湖上還傳言,能學到乾坤劍法的人,結合明月宮現在如日中天的勢力,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武林盟主。”

  “是有這麼一說。”溫行浪好整以暇地搖扇。

  紅蓮深刻地望他。“我瞧掌門老爺的意思,似乎很希望你也能加入競爭天干劍。”

  “嗯,好像是那樣。”溫行浪不否認。

  “既然老爺對你有此期待,難道你一點也不想回應嗎?”

  “我回應什麼啊?我又不會使劍。”

  “我可以教你。”

  “我不是學武的材料。”

  “沒有人天生是學什麼的材料。”

  “我身子太差。”

  “你現在已經好多了!”她不覺拉高嗓音。“就因為你體質文弱,才更應該練武強身。”

  “你那麼激動幹麼?”他奇怪地瞅著她。“我學不學武,有什麼關係嗎?”

  “我——”紅蓮愕然無語。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激動。

  或許是因為她實在看不過去吧?一個出身武家的少爺,卻絲毫不會武功,還經常拿自己的體弱多病做藉口,他一點都不覺得恥辱嗎?

  “你為什麼那麼想我去爭天干劍?”溫行浪繼續逼問。“你很想見到我迎娶明月宮的月姬嗎?”

  迎娶月姬?紅蓮愣住。

  對啊,她怎麼忘了呢?若是他真的繼承了天干劍,自然下一步就是娶那位聖女月姬了。

  “其實要我去娶那個月姬,我倒是不反對啦,聽說她有沉魚落雁之貌,又聰明多才,這兩年盤據天山的邪王幾次想要擴張勢力,都讓她用計破壞了,真是個了不得的奇女子。”

  奇女子……嗎?

  聽著溫行浪對另一個女人滿口誇讚,紅蓮只覺喉間酸澀,似噙著個東西。

  “怎麼啦?紅蓮。”溫行浪忽然湊過來,打量她。“你臉色好像有點蒼白?”

  “我沒有!”她直覺後退一步,避開他深邃的目光——他那雙眼,看得她連呼吸都有點不對勁了。

  “是不是肚子又餓了?”他關懷地問。“唉,我早說了,你光吃素,不吃葷,身於會撐不住啊!”

  “我不餓。”她否認,臉頰微熱。

  他卻不理會,逕自招手喚來一個路過的丫鬟,吩咐廚房儘快擺飯上菜。

  “對了,你說我們今天把飯擺在涼亭裏如何?吃吃菜、喝喝酒,還可以賞賞月亮,豈不快哉?”

  紅蓮不可思議地注視他爽朗的笑顏。

  他的生活裏,難道就只掛念著吃飯喝酒、吟風賞月這等小事嗎?真是一點出息也沒有!

  但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緊 窒的胸口舒坦多了。

  他不想跟兄長爭,那就別爭了,不想學乾坤劍法,不去娶那個月姬,也……很好啊。

  “三少爺、三少爺!”

  急促的叫喚拉回紅蓮迷蒙的思緒,她跟著溫行浪一起回頭,只見黑松捧著幾個卷軸,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來得正好!”溫行浪笑著拍他的肩。“小黑,晚上咱們一起喝酒賞月。”

  “喝酒賞月?”黑松愣了愣,半晌,無奈地歎息。“三少爺,賞月是不錯啦,不過您可不可以別再那麼叫我了。”

  “怎麼叫你?”溫行浪刻意裝傻。

  “就‘小黑’啊!”黑松撇嘴。“我已經跟您提過好幾回了,麻煩請叫我‘黑松’就好。”

  “可叫‘小黑’比較親切啊。”

  “又不是在叫狗!”黑松不平地嘟囔。“您不曉得,每回您這麼叫我,聽見的人都在肚子裏暗笑呢!”

  “是嗎?”溫行浪揚眉,轉向紅蓮。“你覺得好笑嗎?紅蓮。”

  她搖頭。

  “紅蓮不算啦!”黑松哇哇叫地抗議。“她這女人怪得很,根本跟平常人不一樣,怎能瞭解我的痛苦?”

  紅蓮秀眉一蹙。

  她是個很怪的女人嗎?

  “真有那麼痛苦嗎?小黑。”溫行浪故意又喊一聲。

  “三少爺!”黑松苦著臉。

  溫行浪呵呵笑。“好吧,我答應你,頂多以後不在別人面前那麼叫你。”玩夠了貼身跟班,目光落向他懷裏的卷軸。“那是什麼?”

  “是大少爺要我送來給您的,是江南一個名畫師的畫,大少爺說您可以挑喜歡的留下來。”

  “是大哥要送我的嗎?”溫行浪眸光一閃。

  大哥行事果然周全,知道他喜愛書畫,便經常送來這些禮物,比起少根筋的二哥,細心多了。

  當然他很明白,大哥如此做有其深刻的用意……

  “把畫拿來我瞧瞧吧!”說著,他率先走上涼亭,命黑松在石桌上一一攤開畫卷。

  幾幅畫軸,有花鳥也有山水,都是栩栩如生,添一筆太多,減一筆太少,顯見繪者不凡的功力。

  “不錯嘛!”溫行浪喜上眉梢。“紅蓮,你說哪一幅好?”

  問她?

  紅蓮愣了愣,目光猶豫地掃過幾幅畫。“我看都不錯。”

  “總有特別喜歡的吧?你喜歡哪一幅?”

  都一樣啊。在她看來,這些畫並無任何高下之分,也說不上自己特別中意哪幅。

  “你挑不出來?”溫行浪頓了頓,忽地敲扇朗笑。“噯,我怎麼就忘了呢?你根本沒什麼眼力,哪里說得出喜歡哪一幅?”

  他隨手揀起一卷墨竹、一卷山水。“就這兩幅吧!其他的你幫我送回去給大哥,順便替我跟他道謝。”

  “是。”黑松領命,巴巴地又捧著剩下的畫軸離開了。

  紅蓮目送他匆匆的背影,又瞧了瞧桌上被溫行浪留下來的兩幅畫,胸口空空的,嗓音澀澀揚起。

  “如果是月姬,大概會懂得該挑哪幅畫吧。”

  “什麼?”溫行浪愣了下。“你說月姬?怎麼會突然提起她來了?”

  “你不是說她聰明多才嗎?那麼才貌兼備的姑娘,肯定懂得欣賞了。”她低聲道,眼睫垂落。

  他凝望她,半晌,心口驀地柔軟。“紅蓮,你該不會是吃味了吧?”

  “什麼?”她驚愕地揚眸。“我幹麼要吃味?”

  對呀,為什麼呢?

  他不答腔,收回定在她臉蛋的目光,悄悄地抿唇,看著畫的眼一閃一閃,亮著微妙的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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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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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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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夜,紅蓮喝醉了。

  也不知怎地,晚膳席間,她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興許是因為廚娘料理的幾道素菜實在太精緻可口,或是因為月色太美,教人不禁怦然心動,又或許是溫行浪興致太高昂,不停拉著她乾杯盡興。

  總之,喝到最後,她整個人神智迷蒙,嫣紅的臉蛋貼在石桌上,昏沉睡去,生平第一回醉在酒鄉。

  “不會吧?真的睡著了?”見她動也不動,黑松皺眉,伸手搖她。“喂,醒醒……”

  “別吵她。”溫行浪拿扇柄敲了敲跟班的手腕。“讓她睡吧!”

  “可是……”

  “她酒量本來就不怎麼好,今晚多喝了幾杯,約莫是醉了。”說著,溫行浪低下頭來,仔細審視紅蓮甜蜜的睡顏,他微微一笑,手指輕輕替她挑去一綹搔弄她鼻尖的發絲。

  黑松陡地倒抽口氣,伸手揉了揉眼。

  是他看錯了吧?他家這個愛整人欺負人的三少爺竟也有如此溫柔的時候?

  “少爺。”他咕嚕地喚了聲,溫行浪卻充耳不聞,逕自喃喃低語。

  “不能讓她睡在這裏,夜深天涼,她會染上風寒的。”

  不會吧?黑松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我抱她回房吧。”溫行浪喃喃做了決定。

  “不行!”黑松阻止。

  溫行浪訝然瞧他。“什麼不行?”

  “不能對她那麼好。”黑松瞪眼。“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三少爺,您會不會太寵她了點?”

  “寵誰?”

  “紅蓮啊!”黑松眼珠滴溜溜地轉,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她身為少爺您的貼身護衛,居然還不知節制喝醉酒,萬一此時刺客來犯怎麼辦?結果少爺您不但不責備她,竟還要親自抱她回房,這也太——”

  “太怎樣?”溫行浪輕柔地問,擒住黑松的目光異常炯亮,近乎危險。

  黑松察覺到了,打了個寒噤,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

  話說他本來是想跟少爺打趣打趣,平反一下平日無端被整之冤,不過情勢似乎不太妙,他是否該識相點閉嘴?

  “是不是因為我寵她,不寵你,所以你吃味了?”溫行浪又幽幽地問上一句。

  黑松劇烈嗆咳,差點沒把方才灌下的幾杯黃湯給全嘔出來。

  他、他、他他他……吃味?

  “三少爺!”他抗議地喊。

  “其實我待你也是很好的,難道你都不知情嗎?真教我傷心啊!‘小黑’。”溫行浪眨眨桃花俊目,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態。

  噁心,真噁心!

  黑松猛然跳起身,怕自己一時承受不住真的嘔出來,連忙展袖遮眼,不去看主子娘娘腔的表情。

  “少爺,我好像也有點醉了,嗯,如果沒事的話,小的先告退了。”語畢,也不等主子指示,急急轉身逃難去。

  溫行浪好笑地看著他疾如風的背影,好一會兒,目光回到紅蓮身上,又變得溫柔。

  食指探出,輕輕地刮了刮她微燙的粉頰。“紅蓮啊紅蓮,有人吃醋我太過寵你呢!”

  頓了頓,又道:“話說回來,你今夜怎麼喝酒如此不知節制呢?是否我提起月姬,也讓你有點不是滋味呢?呵。”

  他輕聲一笑,收起摺扇,展臂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輕盈若羽的身軀教他微微吃驚。

  她比他想像的輕多了,是否長年茹素,才清瘦至此?

  正擰眉沉思,她似乎感覺到異樣,動了動,彎彎的睫毛揚起。

  “主子?”她迷惘地低喚。

  他安撫地朝她微笑。“你暍醉了,我送你回房。”

  “喔。”她應一聲,蒙矓地合落眼,忽地又睜開。“我的劍呢?”

  還記得啊。

  他微笑加深,指了指石椅上。“不就在那兒嗎?”

  說著,他彎下腰,方便她伸手取劍。

  她抓住劍,捧在胸前。“謝謝。”閉上眼,又安心睡去。

  不知是酒醉遲鈍了,還是真的對他十分信任,她全然放鬆地躺在他懷裏,不見一絲劍客的戒備。

  溫行浪靜靜凝視著她安詳甜美的睡顏。

  他是否真的太過寵她了?竟容許她如此鬆懈警戒之心?

  他自嘲地搖頭,抱著懷中佳人回到房裏,剛將她放上床,一枚飛鏢倏地破窗而入。

  他神智一凜,身形快速旋開,手臂打橫,俐落地接住飛鏢。

  飛鏢頂端,系著一條青繩,認清那青繩打結之法,溫行浪眼眸頓時點亮,嘴角勾起燦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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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您老人家什麼時候回來的?”

  幽深綿長的山洞裏,回蕩著興奮的嗓音。

  “昨天剛到。”回話的男子著一身藏青色長袍,年約五十開外,發絲全白,眉目卻仍如同青年人一般俊朗。

  溫行浪打量他,笑道:“一年多不見,師父似乎更是神采奕奕,想必這趟出遊,心情大好吧?”

  “是還不錯。”青衣男子在石桌旁坐下,銳眸瞥向溫行浪提在手上的竹籃。“那是什麼?”

  “是徒兒的一點心意。”說著,溫行浪打開竹籃,取出幾碟小菜、一壺上等美酒。“這酒是徒兒上回出門在路上搜刮回來的,滋味美妙得緊,店家說這酒在地底下封壇了二十年。”

  “也算是陳年老酒了。”青衣男子微笑。“倒一杯來我嘗嘗。”

  “是。”溫行浪恭敬地呈上一杯。

  青衣男子接過,先在嘴邊咂了咂味,然後一飲而盡。

  “果然是好酒!”他讚歎。“濃而不烈,醇厚芳香,這釀酒的師傅很有些功力。”

  “師父喜歡就最好了,也不枉徒兒一番心意。”溫行浪喜孜孜地也在石桌另一邊坐下。“這幾碟素菜都是我家廚娘的得意新作,師父在外行走,肯定都沒嘗過,試試。”

  “嗯,我嘗嘗……確實不錯,廚娘的手藝又精進了。”

  “師父喜歡嗎?”

  “喜歡倒是喜歡,不過……”

  “不過怎樣?”

  “不過你家廚娘鑽研素菜,恐怕都是受你所托吧?是不是因為你身邊有人只吃素,不吃葷,所以她才如此費心呢?”青衣男子目光咄咄,看得溫行浪有些困窘。

  他乾笑兩聲,習慣性地打開摺扇,搖了搖。

  青衣男子注視他,良久,喝杯酒,吃幾口小菜,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聽說你大哥二哥最近爭天干劍爭得厲害,已經差不多要公開撕破臉了。”

  溫行浪揚眉。“師父怎麼知道?”

  “我雖然人不在朝陽門,心還是掛念的。”青衣男子深思地把玩酒杯。“我知道你爹最近很傷腦筋,不曉得究竟該把劍傳給誰。”

  “爹也不曉得在猶豫什麼,我提議讓大哥二哥來一場比試,他又不肯。”溫行浪撇清關係。

  青衣男子白他一眼。“你真不曉得你爹在猶豫什麼嗎?”

  哈,這個嘛……

  溫行浪搖頭晃腦,裝傻。

  “你爹是在等你加入戰局。”青衣男子懶得跟他兜圈子,直接點破。“憑你的聰明才智,武功又盡得我真傳,你若是願意出手,還怕不手到擒來?”

  “師父!”溫行浪苦著臉。“怎麼連您也跟著逼我?”

  “我不是逼你,是勸你。其實我老早就想過,天干劍若是能傳給你,那就最好了,畢竟你是我唯一的傳人,我也希望‘她’能親自把乾坤劍法教給你。”

  說到“她”,青衣男子眉宇微露憂鬱,俊面頓添幾許風霜。

  溫行浪暗暗歎息,很明白師父心下懊悔著什麼。

  二十年來,他從未曾一日真正放下那個女人,那個曾與他一同走闖江湖,曾是他摯愛伴侶的女人。

  為了她,他一夜白髮,負氣創建了朝陽門,卻又灑脫地放棄一切,將世俗的名譽榮耀全歸給自己的師弟,飄然遠引。

  他,就是曾以乾坤劍法名動江湖的曹開朗,也就是溫亭的師兄。

  離開朝陽門後三年,曹開朗偶然在別莊附近巧遇溫行浪,一個為情所苦的男人,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兩人意外地投緣,結下師徒的情分。

  至今,也有十二年了。

  這十二年來,溫行浪一向當他是最親近的長輩,比親生爹還親。

  “浪兒,我希望你能得到天干劍。”

  爹的話他可以不聽,但師父的命令他卻難以抗拒。

  溫行浪為難地蹙眉。“師父,你知道我一向不愛跟人爭,何況我對乾坤劍法或什麼武林盟主之位,一點興趣也沒有。”

  “就算為師的求你,也不行嗎?”

  “師父,您自己也說了,我的武功盡得你真傳,就算差一套乾坤劍法,也不是太重要吧?”

  “唉,重點不是那套劍法啊。”

  “那是什麼?”

  “是我的女兒。”

  “師父的女兒?”溫行浪大吃一驚。

  “我不久前才得知,原來明月宮的月姬,是我的親生女兒。”曹開朗解釋,語氣掩不住激動。

  溫行浪瞅著他悲喜交集的神情,總算懂了。

  怪不得一向與世無爭的師父會忽然勸他去爭取天干劍,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顧月姬。”曹開朗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這可苦了溫行浪了,雖說他早聽聞聖女月姬才貌雙全,是絕代佳人,可從來沒想要娶她過門啊!

  “師父,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曹開朗皺眉打斷他。

  為什麼?溫行浪苦笑,不語。

  曹開朗瞪視他,眼神一凜。“莫非跟你身邊那個吃素的小姑娘有關?”

  他一震,急急否認。“不是,跟她無關!”

  “是嗎?”曹開朗似乎不信,沉吟著,盯住溫行浪的目光銳利無比,看得他好不自在。

  這下,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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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

  她又惹師父生氣了。

  小小姑娘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結凍的湖面上,低垂著頭,乖乖聽師父訓斥。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呢?你說!我給你下的指令是什麼?”

  “是……”她強忍住顫抖。“所有經過的人,一律殺無赦。”

  “結果呢?你卻放過那個老人和小孩!”

  “因為那老婆婆……很老了,那小孩……比我還小。”

  “那又怎樣?你又知道他們不是喬裝易容的?說不定他們是誰派來的探子呢?要是我的藏身之地讓他們知曉了,大舉派人追殺我怎麼辦?”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過,寧可給殺一百,不能放過一人。你不殺人,人家就會殺你,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懂?”

  “……”

  “你給我進去!”

  掌風淩厲,湖面破口,而她,墜入冰冷至極的潭水裏。

  她在冰寒中閉上眼,封閉自己,拒絕所有感觸,她是一件兵器,沒有自由,只是聽命行事。

  她是兵器,兵器是不懂得冷熱的,沒有感情,不知喜怒哀樂。

  所以,她不會覺得冷,不會的……

  可寒冷卻如狂風暴雨,席捲她全身,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一陣一陣地顫抖,為何無法控制。

  她好冷,又好熱——

  冰冽的潭水不知何時變成炙熱的火焰,熊熊燃燒,人們在火中痛楚地申吟,掙扎求救,而她,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斷氣。

  火焰裏,有個黑衣少年,他瘋了,狂放的笑聲宛如最可怕的催魂曲。

  有個少年,一個邪惡的、悲哀又絕望的少年……

  紅蓮驀地驚喊出聲,冷汗涔涔。

  “……紅蓮,醒醒!”

  有人在叫她,很憂慮、很焦急地呼喚著她,那聲音,很遠,又很近,溫暖異常。

  她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張很好看、教人覺得舒服的臉。

  “主子。”她沙啞地呢喃。

  “終於醒了。”坐在床沿的溫行浪鬆口氣,淡淡一笑,探手摸她額頭。“流了好多汗,你又作惡夢啦?”

  “嗯。”她點頭,一時有些茫然。“我怎麼睡著了?”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房的。”

  他抱她回房的?

  紅蓮顰眉。她怎麼都不記得了?

  “你一定很不舒服吧?來,喝點醒酒湯。”他說道,扶她坐起上半身,遞給她一碗湯。

  他幹麼靠她這麼近?

  不知怎地,她敏銳地覺得自己正偎著他胸膛,一股隱隱的熱氣透過彼此的衣衫燙著她背後肌膚。

  她努力定下心神喝湯,胸口卻一下下撞擊著,跳得好快。

  “我……很重吧?”良久,她才勉強尋出說話的聲音。文弱的他會不會抱得很吃力?

  “真是抱歉。”愈想愈懊惱。“我是你的護衛,應該保護你,結果反而喝醉酒讓你傷腦筋……”

  “是很傷腦筋。”他笑著打斷她的自責。“我的手臂到現在還酸著呢。”說著,甩甩雙手,裝出一副很難受的模樣。

  她真的那麼重嗎?紅蓮輕輕咬唇。

  溫行浪扳過她肩膀,好玩地審視她白裏透紅的臉蛋。“奇怪,奇哉怪也!”

  “哪里奇怪了?”她呼吸頓住。

  “若是平常,你肯定要笑我一個大男人,連個女人都抱不動,怎麼今天卻一聲不吭呢?”

  她一窒,瞪他。“我什麼時候‘笑’過你了?我說的那些都是實話。”一個大男人,本來就不應該老是哀苦叫痛的。

  “這還不算笑嗎?”溫行浪自嘲地撇嘴,站起身。

  離開他的懷抱,紅蓮驀地感到一股涼意,她不覺揪緊被褥,望著他在桌邊坐下,提壺斟酒。

  “你整晚一直在喝酒嗎?”她注意到桌上有幾個已空的酒壺。

  “嗯。”他微笑詭異。“算是吧。”

  “為什麼不去睡?”

  “睡不著。”

  “為什麼?”

  他不答,又進一杯酒,俊秀的臉孔泛著迷人的桃色。

  她默默瞅著他,直覺他心裏有事,靜靜地等著。他喝了幾杯,忽然又來到床沿坐下,與她相望。

  “紅蓮,我耳朵好癢。”

  耳朵癢?她愣了愣,跟著恍然。“又要我幫你掏耳朵嗎?”

  自從去年某個夜裏,她一時好心替他掏耳朵後,他似乎上了癮,時不時總要如此要求她。

  “可以嗎?”他熱切地問,望著她的眸閃閃發光,滿懷期待。

  唉,他有時候還真像個孩子啊!

  紅蓮無奈地想,粉唇卻不知不覺一彎。“躺下來吧!”

  她拍拍自己的大腿,而他如蒙恩寵,興高采烈地將頭枕在她豐潤柔軟的腿上。

  她從床頭找來耳挖子,扳過他的頭,小心翼翼地探入,輕輕轉動。

  溫行浪合上眼,舒服地歎息。“紅蓮,要不要聽我娘的故事?”

  “你娘?”她一怔。

  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曾提起自己的親娘,她只知道他娘是他爹的小妾,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娘呢,人長得很美,又有才情,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她以前可是江南第一名妓。”

  “什麼?”他親娘是……妓女?

  掏耳朵的動作一頓。

  “很意外嗎?”他揚起眸,朝她微微一笑。“就因為她有絕世美貌,我爹才會一見著她便入了迷,不顧家裏河東獅吼,說什麼也要將她娶進門。”

  紅蓮默然。

  雖然溫行浪以一種輕快的口氣說話,她卻察覺其中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傷感。

  希望只是她弄錯了……

  她撥開他鬢邊的發綹,繼續替他清理耳朵,而他也繼續享受著那溫存,一面說故事。

  “我娘脾氣很傲,可能以前被那些王公貴族捧慣了吧?她受不得一點閒氣,雖只是個妾,還是想跟正妻爭地位、爭名分,她跟我大娘天天吵,日日鬥,終於有一天,她被發現在菜裏下毒,想毒害我大哥二哥。”

  “什麼?!”紅蓮驚愕,手一顫。

  “小心點!很痛耶。”他撒嬌似地抱怨。

  “抱歉。”她低聲道,手指輕輕安撫他被她弄痛的耳朵。“後來呢?”

  “後來啊,我爹一生氣,將我娘逐出家門,我娘堅持不肯離開,寧可當著我爹和我面前自盡。”

  “她真的……在你面前自盡?”她顫聲問,不敢相信。

  “不錯。”他在她腿上點頭,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我親眼看見她將塗上毒藥的短刃插進自己胸口,流出來的血都是黑的。她說,既然我爹要冤枉她在菜裏下毒,她就毒死自己以示清白。”

  好烈性的女子!紅蓮震懾無語。

  “人究竟為什麼要爭呢?”溫行浪感歎。“我娘想爭名分,我大哥二哥想爭天干劍,爭朝陽掌門人,爭武林盟主,兄弟倆為了鬥爭,不顧彼此情分,好多年都不曾私下交談了,這又何必?”

  是啊,又何必?

  人們為了鬥爭,寧可不顧更重要的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

  紅蓮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他的心情了。“所以你才會不顧你爹的期望,堅持不與兄長們相爭嗎?”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躲得遠遠的,就是不想牽扯進去。”他悵然低語。“我娘因鬥爭而死,所以我不想爭,不爭不行嗎?”

  “當然可以。”她認真地點頭。“你若是不想爭,別爭也罷。”

  溫潤的眼眸由下而上,凝定她。“你會不會認為我這樣很沒出息?”

  “當然不會。”

  “謝謝你,紅蓮。”他微笑,忽地伸手拉下她玉頸,另一隻手在她臉頰上遊移。“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她俯望他,被他撫過的肌膚散著教她心慌意亂的熱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為何忽然說起他娘親的事,剖白自己不願與兄長相爭的心事?

  他不吭聲,只是用那又深又亮的眼瞅著她,大手在她臉上來回撫摸,拇指輕輕刷過她長長的睫毛。

  他到底……在做什麼?

  紅蓮愣住,心跳快得她無法把持,臉蛋蒸出淡淡的紅暈。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顫聲問。不然怎會行止如此詭異?

  他輕輕一笑。“是啊,我大概是醉了吧?”大手將她更拉下,方唇親匿地啄吻她鼻尖。“也不知是何時,開始醉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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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是何時開始醉的?

  他話說得好玄,她完全不懂。

  可雖然不懂他話中用意,她卻明白他說這話時,手指在她臉上與發際親密遊移,那一點點烙下的燒燙感。還有他的唇偷襲她鼻尖時,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這輩子還是初次如此心旌動搖。

  她開始有點怕他,雖仍是每天隨侍在他身邊,卻不敢輕易接觸他眼神,那炯炯的、好似火焰的眼神。

  他是除了師父,第二個令她感到慌懼的人,但又是不一樣的害怕。對師父的怕,是冰天雪地般的寒冷,對他,卻是不可思議的溫暖燥熱。

  師父令她臉色蒼白,他卻是讓她臉紅。

  站在鏡前,看著鏡中女子那淡淡染著紅暈的容顏,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像是一朵紅蓮花了。

  一朵困窘的、不安的紅蓮……

  “你在看什麼?”神采奕奕的嗓音在她身後揚起,駭她一跳。

  她連忙轉過身,迎向溫行浪含笑的俊臉。

  “沒什麼。”她呐呐否認,心跳卻不爭氣地加速。

  “很難得看你一早起來就攬鏡自照耶!如此姑娘家的行舉,真不像你。”他似嘲非嘲。

  她板起臉,不理會他的調侃。“早飯已經送上來了,你要是梳洗完畢,可以用餐了。”

  “嗯。”慧黠黑眸在她身上轉一圈,他會意一笑,不再逗她,在桌邊坐下。“小黑呢?”

  “掌門老爺找他去問話。”

  “問話?”俊眉一揚。“問什麼話?”

  紅蓮聳聳肩。

  “他去多久了?”

  “將近半個時辰了吧。”

  “這麼久?”溫行浪端起飯碗,深思地沉吟。

  爹沒事找他的跟班去問話,莫不是在探問他日常起居作息吧?

  “小黑那傻蛋!可千萬別傻到露了餡啊——”他喃喃自語。

  “露什麼餡?”紅蓮不解。

  溫行浪但笑不語。

  紅蓮蹙眉,正想繼續追問,一道高亢的嗓音搶先闖進來。

  “少爺!三少爺!”

  說人人到,被抓去盤問的黑松氣喘吁吁地歸來了。

  “小黑,我爹找你去做什麼?”溫行浪也不等他稍稍喘口氣,立即問道。

  “也沒什麼,就問我一些瑣事啊。”

  “什麼瑣事?”

  “就是問問少爺平日都何時起床、何時睡覺,有沒有按時喝藥,除了讀書寫字還有哪些消遣娛樂?”

  果然讓他料中了!溫行浪胸口一震,表面卻不動聲色。“那你怎麼跟他說的?”

  “就照少爺平常教我的說啊!”黑松搔搔頭,笑道:“放心吧,三少爺,我不會笨到跟老爺說你平常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每天還要午睡小憩,也沒跟他說你不愛喝藥,經常背著我們偷偷把藥倒進草叢裏,更不會跟他說,你平日最大的消遣就是拿我們這些下人取樂。”

  說到最後一句,黑松語氣變得哀怨,眯眯眼眨巴眨巴的,可憐兮兮。

  溫行浪忍不住好笑,拾起筷子就往他前額敲上一記。“算你這渾小子聰明!沒給你主子丟臉。”

  “這也是少爺調教有方嘛。”不愧是好奴才,很懂得適時狗腿一下。

  溫行浪嗤笑,一旁的紅蓮則是大翻白眼。

  這主仆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對了,少爺,我急著趕回來是有件事通知你。”狗腿完了,黑松趕緊報告正事。

  “什麼事?”

  “齊非公子來了,現在正和老爺在大廳裏聊天呢!”

  “齊非?”溫行浪眼眸一亮。“他真的來了?”

  “是。”

  “那小子,這麼多年不見了,怎麼忽然有空來?”溫行浪大喜,飯也不吃了,袍袖一拂,匆匆起身。“我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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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非,出身神醫世家,祖上幾代都是皇室御醫,偏傳到他這一代,堅持不肯繼承“家業”,年紀輕輕就離家出走,浪蕩江湖。

  說起他和溫行浪的緣分,倒也奇妙,當時他四處玩耍,閑來無事逛到朝陽門來,恰巧遇上溫行浪纏綿病榻,沉痾難起,溫家請來的名醫一個個束手無策,都說三公子該當命絕於此,不料少年齊非花不到一刻鍾,便斷出溫行浪尚還有救,洋洋灑灑開了張藥方。

  他在朝陽門盤旋半月,硬是將溫行浪從鬼門關拉回來,鬧得幾個名醫灰頭土臉,黯然拜別。

  此事傳開,江湖上因而給他起了個“狂醫”的外號,一方面是讚美他醫術精湛,有家傳之風,另一方面也點出他狂放不羈的性子。

  “浪少,好久不見了,氣色不錯嘛。”

  “唉,我藥罐子一個,哪比得上非少神清氣爽啊?”

  兩個青年男子相見,分外熱絡,又是拍肩又是握手,笑吟吟地往溫行浪住的院落走來。

  見四下無人,齊非才揭好友底牌。

  你那話對別人胡說也就罷了,在我面前也想來這套?”

  “方才耳目眾多,那話自然是說給閒雜人等聽嘍。”溫行浪笑道,主動伸出手。

  齊非會意,替他把脈,不一會兒,已然心裏有數。“你已經很久沒吃藥了吧?”

  “嗯,有三年了吧。”溫行浪坦承。除非偶爾作作戲,否則能不喝儘量不喝。

  “身子全好了,自然不需要再進補了。”齊非笑道。“我的醫術還不賴吧?”

  “第一流的!”溫行浪豎起拇指。

  兩人交換一眼,會心一笑。

  當年,溫行浪大病初愈,齊非建議他到山溫水軟的地方調養身子,於是溫亭把兒子送到臨湖的別莊,請托齊非跟去照料。

  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因而建立起親密交情,溫行浪偷偷拜師學藝,齊非也是唯一知曉的人。

  “我知道你不想與兩個兄長相爭,才會一直在家人面前裝藥罐子,不過也虧你戲一演就這麼多年,在下實在佩服不已。”

  齊非諧謔地抱拳,表示敬意。

  溫行浪嗤笑,捶他肩膀一記。“你就別取笑我了!”

  “在下豈敢。”

  兩人說說笑笑,來到湖邊涼亭,溫行浪招呼好友坐下,命人送來點心茶水。

  齊非閑閑飲茶,縱目四顧。“對了,怎麼沒見你那個女護衛?她不是對你亦步亦趨的嗎?”

  “你說紅蓮?”溫行浪笑道。“我們兩個說體己話,我要她別跟來了。”

  “這麼說你連她也瞞著?”

  “不但是她,連小黑我也沒讓他知道。”

  “你這人心機還真沈!”齊非搖頭,似歎非歎。“跟在你身邊的人也算倒楣了,這麼多年來,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怎比得上你?”溫行浪搖扇,故作謙虛。“你家裏那些長輩,一個個不也被你玩得暈頭轉向?”

  “我哪里是玩他們,我是怕他們玩我!”齊非辯解,白他一眼。“這叫自保,懂不懂?”

  “我這也是自保啊。”溫行浪呵呵笑,瞳神燦亮。

  這些年來,若不是他裝傻扮弱,拿紅蓮當擋箭牌,早讓兩位親哥哥給鬥得遍體鱗傷了,說不定連小命都不保。

  “這倒也是。”齊非同意,默然半晌,歎道:“當年我就發現,你之所以差點去見閻羅王,除了天生病弱,也是因為中了一種慢性毒藥,可惜我一直查不出下毒者是何人。”

  “所以你才建議我爹送我去別莊養病吧。”溫行浪收住笑意,神情難得一本正經。“多謝你了,非少,我這條小命是你撿回來的。”

  “呵呵,這你倒不必跟我客氣了,那也算咱們有緣,若不是你病了,我又怎能交上你這樣的好朋友呢?”

  “好,既然是朋友,也別囉唆了,你留下來小住幾天,陪我好好聊聊。”溫行浪盛情邀約。

  “那當然,你以為我沒事幹麼來找你?不就是為了白吃白住嗎?”齊非也不客氣,以茶代酒,兩人幹一杯。

  “對了,這些年來你行蹤飄忽,都到哪兒去了?”

  “這個嘛,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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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遠遠地望著在涼亭裏談笑的兩個男人。

  他們看來聊得極為開心,從早到晚,坐了幾個時辰了,茶點撤下,換上酒菜,話題仍是滔滔不絕。

  溫行浪甚至命人傳話,說他今晚準備在客房和好友促膝長談,要她不必等他了,自行歇息。

  自從他正式收她當貼身護衛的那天起,這還是兩人首次不同房而眠。他貪生怕死,總是要她就近保護他,她亦順從聽命,並不以男女之防為意。

  但今夜,他為了跟好友談心,竟連自己性命也不顧了。

  “他就不怕有人暗算嗎?”紅蓮喃喃自問,但就連自己,也覺這樣的猜疑好笑。

  朝陽門防護嚴密,哪里容得刺客自由來去?以前她就覺得是他多慮,根本無須如此小心翼翼。

  只是她沒想到,當他難得不杞人憂天、堅持要她隨侍待命的時候,自己竟會感到心下澀澀的,有些不是滋味。

  她悵惘地回房,趁晚飯的時候,抓來黑松一起用餐,順便探問。

  “主子跟那位姓齊的公子很要好嗎?”

  “當然要好啦!”黑松一面猛啃她絕對不碰的雞腿,一面呱呱解釋。“以前三少爺曾經病得死去活來,要不是齊公子妙手回春,早就性命不保了。後來三少爺到別莊養病,也是齊公子在一旁照料……對了,那就是在撿到你不久之前,可惜齊公子早幾天離開,不然你們兩人就能見著了。”

  “是嗎?堂紅蓮怔忡。還真不巧。

  “其實三少爺這幾年到江湖行走,我瞧有一半原因也是為了找這位老朋友,不過一直沒機會碰上就是了。”黑松大口喝酒。“他們兩個感情好得很,以前在別莊時,天天形影不離,我有時都懷疑……”

  “懷疑什麼?”

  “懷疑這兩人有斷袖之癖。”黑松嘻嘻笑,趁主子不在,敗壞他名聲。“你也曉得咱們家三少爺生得比大姑娘還俊美,齊公子則是英挺帥氣,兩人站在一起,那畫面還真說不出的協調呢,呵呵!”

  “你的意思是——”紅蓮呼吸乍止。“他們可能……互相喜歡?”

  “是啊!我的確這麼猜想過啦。”黑松調皮地眨眨眼。

  說者是半開玩笑,聽者卻是有心,想起不久前溫行浪曾說過的話。

  “原來男人,真的有可能喜歡男人。”紅蓮悵然低語,臉色雪白。

  “你可千萬別跟少爺說我跟你提這些啊!不然他肯定罵死我。”黑松怕東窗事發,趕忙叮嚀。

  “知道了。”紅蓮漫應,胸口空空的,忽然間胃口全失,她推開飯碗站起身。

  “你上哪兒去?”黑松好奇地問。

  “出去走走。”

  她隨口道,信步往院子裏走,湖畔的涼亭已不見人影,看來溫行浪與齊非是進客房去了。

  夜色寂靜,靜得她莫名地有些心慌。

  他們在房裏做什麼呢?

  她站在花叢邊,怔怔地望著涼亭,怔怔地揣想著兩個男人獨處的景象——溫行浪會像摸她的臉一樣,也去摸齊非的臉嗎?會像摟著她的腰一樣,也去摟人家嗎?

  老天爺!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紅蓮臉頰爆熱,用力甩頭,為了鎮靜心神,一時不辨方向,往後山走去。

  剛轉上一條小徑,她立時感到身後有些異樣,跟著,一道劍風疾射而來。

  她心神一凜,雙足一點,施展輕功,身形急速在空中旋轉,火焰劍旋即出鞘。

  只是她快,那人比她還快,雙劍在空中過招,她很明顯落於下風。

  她隨機應變,堪堪擋了二十多招,那人眼眸陡亮,大贊一聲好,手下更不留情,招招狠辣。

  好厲害!

  紅蓮暗自心驚,哪來的劍術高手?就她所知,就連朝陽掌門人溫亭都不及這人武功高強。

  “你是誰?”她問。

  “我是誰你不必知道。”那人回答,說話問仍是中氣十足,招數絲毫不慢,甚至更快了。

  劍光陡長,劍刃朝紅蓮面上襲來,她往後仰,靈敏地避開,長劍順勢往地面一撩,挑起漫天塵土。

  “好個刁鑽的小姑娘!”那人厲叱,在漫漫煙灰中袍袖一展。

  暗器勁射而出,紅蓮聽聲辨位,身子向旁淩躍,躲開暗器,卻躲不過那人隨之逼來的掌風。

  她左肩中掌,重心頓時不穩,腳步踉蹌。

  那人微微冷笑,將劍刃高高舉起,狠狠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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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妙!

  酒喝到一半,溫行浪忽地心驚肉跳,一股涼意竄上背脊。

  “怎麼啦?”齊非不解地望他僵硬的身軀。

  “我有不祥的念頭。”他喃喃,白玉扇柄不覺敲著桌面。

  “什麼不祥念頭?”齊非問。

  他不答,眉宇打結,猛然站起身,推開客房門扉,匆匆往自己房裏趕。

  齊非在後頭追。“浪少,究竟怎麼回事?”

  溫行浪仍是不語,匆促疾行,不一會兒,便回到自己房門口。

  “紅蓮、紅蓮!你在哪兒?”他一進門,便放聲大喊。“小黑呢?人都到哪兒去了?”

  淩厲的叫喚驚醒了在偏房打盹的黑松,急急趕上來。“怎麼了?三少爺,出了什麼事嗎?”

  “我才要問你呢!”溫行浪眼神銳利。“紅蓮呢?”

  “紅蓮?”黑松愣了愣。“剛剛吃完飯,她說要出去走走。”

  “走走?”溫行浪心一沉。“走去哪兒?”

  “我怎麼知道?腿長在她身上,我又管不著。”黑松傻笑。

  溫行浪卻沒心情聽他說笑,橫他一眼,逕自沿著院落一路找尋。

  “紅蓮!紅蓮!”

  “我說浪少,你冷靜點好不好?”齊非看不下去,阻止他繼續擾人清夢。“你那個女護衛又不是孩子了,而且她劍法高強得很,難道你還怕她遭人暗算嗎?”

  溫行浪聞言一窒。

  是啊,他會不會太緊張了點?以紅蓮的武功,一般人想對她不利,還早八百年哩!

  他深呼吸,勉強定下心神。

  “我瞧你也先別慌,回房裏等著吧,過會兒她逛膩了,自然就回來了。”齊非建議。

  “嗯。”他怔忡地頷首。

  齊非興味打量他魂不守舍的模樣。“看來那朵紅蓮,在你心目中地位不低呢!”涼涼評論。

  “你說什麼?”溫行浪沒聽清,一顆心仍掛在不見蹤影的紅蓮身上。

  齊非凝視他,朗笑出聲。“我說浪少,這幾年應該有不少姑娘對你示好吧?”

  “是又如何?”

  “你都沒有看上眼的?”

  溫行浪一凜。“你到底想問什麼?”

  “我想問什麼,你應該很明白啊!”齊非笑呵呵。

  他是很明白。

  溫行浪冷哼。“我跟紅蓮,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嘿!你又知道我是如何想像了?”

  “你那賊腦袋想些什麼,我一清二楚。”

  “是嗎?”齊非抿唇。“那你倒說說,你們倆究竟是何等關係?”

  “她是護衛,我是主子,就這樣。”

  “真只有這樣?”齊非不信。

  溫行浪懶得回應,給了好友一記“不然還想怎樣”的白眼。

  齊非又是一陣朗笑,正欲發話,一枚勁鏢破空射來,他輕快地轉身一讓。

  飛鏢直直釘入屋樑,深及寸許。

  溫行浪隨即將之拔起。

  “是誰發的?”齊非好奇地問。

  “我師父。”溫行浪答,解開鏢上系的字條,展開一瞧,頓時面色大變。

  “怎麼了?”

  “我師父他——”溫行浪咬牙,捏著字條的手不聽話地顫抖。“抓走紅蓮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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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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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黝黑的洞穴裏,寂靜無聲,紅蓮自昏迷中悠悠醒轉,發現自己手腳被反綁在一根石柱上,動彈不得。

  她暗暗運氣調息,確定自己左肩中的掌傷並不礙事,心下略安。

  這是哪里?

  她睜大眼,極力在一片黑暗中看清周遭,卻只見四面石壁,其中一面,開了一道僅容一人的窄口。

  那人究竟是誰?為何要將她困在此處?

  紅蓮蹙眉尋思,實在不懂自己是得罪了何方武林高手,除非那人是為了引開她,對溫行浪不利……

  糟糕!

  她神智一凜。

  他還好吧?那人該不會正在對付他吧?

  一念及此,紅蓮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她掙扎起來,想盡辦法要脫開繩索,可繩結打得極緊,她扭轉半天,徒然在手腕上割劃一道道傷痕。

  她忍痛繼續努力,好不容易繩結才稍稍松落,她深呼吸,慢慢地抽出其中一隻手……

  窄口外忽地傳來細微的跫音,她一震,停止動作。

  一個男人穿過窄口進來,他穿一身黑色勁裝,臉上戴著銀色面具,只露出一雙湛深的眼。

  “你是誰?”紅蓮戒備地問。

  “噓。”男人要她噤聲。“我來救你。”嗓音極是粗嗄。

  “救我?為什麼?”她仍是謹慎。

  他不吭聲,手上長劍一揮,俐落地割開縛住她手腳的繩索。“跟我來。”

  他命令,率先往外走,她猶豫一會兒,也跟上。

  兩人才剛擠出洞穴,一陣意味深長的朗笑便從遠處飄來。

  “你果然來救她了!”

  紅蓮認出這聲音正是出自強擄她的劍術高手,面色一變,正欲發話,黑衣男子卻一把拉住她,將她帶到自己身後。

  她愣住,呆望男子挺直的背脊。

  他這算是……保護她嗎?

  “要帶她走,先過我這關!”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青影倏地如旋風般卷落,跟著,白光刃影犀利地吐出。

  青衣高手與黑衣男子頓時鬥將起來,青衣高手招招淩厲,毫不留情,黑衣男子卻是明顯有所顧忌,頗為施展不開。

  他在顧忌什麼?

  紅蓮在一旁觀望,心下不禁懊惱,可惜她的火焰劍不在身邊,不然老早上前助陣了。

  正焦灼時,一道劍影朝她砍過來,她一凜,急急向旁一躍,秀髮卻已被削去一束。

  她無暇顧及散落的秀髮,狼狽地左避右閃,青衣高手卻是步步進逼,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

  劍風犀利,落葉漫天飛舞,一枚落葉棲上她眉眼,遮去視線,只是短短一瞬,青衣高手便把握機會,劍刃往她臉上招呼。

  “師父,休傷了她!”

  千鈞一髮之際,黑衣男子伸過劍,替她格開這危險一擊,然後攬過她的腰,護著她且戰且走。

  青衣高手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兩人,一路追擊。

  “抱緊我。”黑衣男子忽然低語。

  “什麼?”紅蓮一愣。

  “抱我!”他重申命令,也不等她回應,深吸口氣,身形急速拉高,帶著她往上淩躍。

  她駭一跳,藕臂下意識地勾緊他頸項。

  他施展上等輕功,如大鵬展翅,摟著她飛越一棵棵樹梢。青衣高手不及追趕,冷啐一聲,鼓足丹田中氣,撂下狠話——

  “好小子,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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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高手雖然放棄了追擊,黑衣男子仍是腳下不緩,一路狂奔,直到轉進桃花林裏,才停下來。

  “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里受傷?”他低頭問她,嗓音異常沙啞,深炯的目光掩不住擔憂。

  紅蓮一怔。

  他們素昧平生,為何他如此關心她?

  “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

  “嗯。”

  他這才松一口氣。

  她愣然瞧他。“你……可以放開我嗎?”

  “啊。”他這才發現自己還摟著她,忙鬆開手。“抱歉,我並非有意冒犯。”

  他呐呐道歉,她卻置若罔聞,只是一逕瞅著他。天色濛濛亮,晨光勾勒著他俊拔的身形,她看著,忽然有種奇特的熟悉感。

  “我們……見過嗎?”

  他聞言,似是一震,半晌,搖首。

  可她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他……

  “你到底是誰?”

  “我……”他澀然一頓。“是個無名的人。”

  無名人?紅蓮一凜,好想看清他面具下的表情。“方才那人是你師父嗎?”

  他點頭。

  “為何你師父要強擄我?”

  “他……只是跟我鬧著玩。”

  “鬧著玩?”她難以置信。“為何要拿我跟你鬧著玩?”

  他默然不語。

  雲層破開,天邊射下第一道晨光,映亮他深邃且憂鬱的眼眸,她驀地胸口一跳,芳心微亂。

  “你……”

  他抬起手指抵住她的唇。“姑娘,我們就此別過,望你以後多加保重!”

  語落,他沒給她回話的機會,身子疾往後躍,不一會兒,便退出桃花林外,不見蹤影。

  紅蓮怔然凝立原地。

  一個無名男子,救了她。

  為什麼?

  她悵然尋思,漫漫踏出桃花林,走回居住的院落。

  她魂不守舍,一路上想的都是方才出手救她的黑衣男子——他說自己沒有名字,莫非他和她從前一樣,都只被自己的師父當成戰鬥兵器?

  他是否也被師父強逼著去做不願做的事?

  他是否也很慌、很懊惱、很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只是工具,卻又不得不去做那個工具。

  他,一定很難受吧?

  不知為何,紅蓮感覺自己心口揪緊起來,有些悶悶的,喘不過氣。

  她回到房裏,一片靜悄悄,空無人影,她瞪著里間空蕩蕩的床榻,忽地有些怨怒。

  她讓人給擄了去,還受了傷,她那個主子倒逍遙,自顧自跟好朋友在客房秉燭夜談,現下說不定睡得正香。

  可惡,太可惡!

  紅蓮也不曉得自己惱些什麼,只覺得肩口一陣陣抽疼著,手腕上劃傷的幾道口子也很痛。

  她回到外間自己榻上,卸下衣衫,自行在一片青黑的肩頭塗抹藥膏。

  藥才塗到一半,只見溫行浪樂呵呵地掀簾闖進來。

  “紅蓮,早啊——”他猛然頓住,驚愕地倒抽口氣。“你受傷了!”

  “沒事。”她連忙攏緊衣衫。

  “還說沒事?”他大驚小怪地搶上來,掀開衣衫一角,注視她肩頭紫黑的肌膚。“都烏青了!”

  “一點小傷而已。”她白他一眼。

  “這可不是小傷啊!瞧這裏,隱隱約約還有個掌印,你是讓誰給打傷的?”

  她不答。

  “怎麼不說話?”他皺眉,一副好心疼的模樣,搶過她手上的藥瓶。“來,我替你上藥。”

  “不用了。”

  “不行,一定要。”他不容她拒絕,逕自在她身旁坐下,大手點上藥膏,在她傷處抹勻。

  他輕輕抹著,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粗糙的指腹在那圓潤的肩頭來回遊移,暖意透進肌膚裏。

  好……奇怪。

  紅蓮蹙眉,莫名地煩躁,不只肩上的肌膚發熱,似乎臉頰也灼燙。

  偏偏他還火上加油,突如其來抓起她的手,懊惱地注視皓腕上一道道紅痕。

  “天哪!你怎麼聯手上都是傷?”

  夠了!他能不能離她遠一點?

  “你別管我。”她冷淡斥道,用力推開他,站起身,背著他整好衣衫,系緊衣帶。

  “怎麼了?我還沒替你上完藥呢!”他在她身後抗議。

  她不理會,確定自己衣裳整齊後,才旋過身。“今天怎麼這麼早起來?你平常不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嗎?”語氣尖銳。

  “還不都是齊非害的!他那人習慣早起,害我七早八早就被吵醒了。”他抱怨。

  “是嗎?”她撇撇嘴,似諷非諷。

  “對了,你受了傷,體弱氣虛,得命人熬些湯藥給你喝才行。”說著,溫行浪急急起身,到外頭張羅去。

  不過一刻鍾,早飯便送上來了,他親自盯著她一口口吃下,又過半時辰,湯藥也熬好了,他強迫她整碗喝幹。

  “三少爺,這是怎麼回事?”黑松接過喝空的藥碗,好奇地問:“怎麼紅蓮會受傷的?”

  “這你得問她,我也不曉得。”

  語落,四道目光同時往紅蓮身上射過來。

  她輕輕咬唇,思索著該不該和盤托出,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昨夜有人強擄我。”

  “有人擄走你?!”

  黑松驚喊,溫行浪則是俊眉一蹙。

  “我打不過他,又被他逼得跌落山崖,昏迷過去。後來醒了,才發現被他囚在一座山洞裏。”

  “囚在山洞?那你後來怎麼逃出來的?”

  “一個無名大俠救了我的。”

  “無名……‘大俠’?”溫行浪一嗆,瞪著紅蓮淡淡染上嫣紅的容顏。

  該死的!那個見不得光的傢伙哪里配稱為“俠”了?還有,她幹麼無端端臉紅啊?

  “他的劍術很高明,或許比我還強,他的輕功也很厲害,我從沒見過像那樣抱著一個人還遊刃有餘的高手。”她回想著,粉唇盈盈一彎。

  那是笑嗎?她在笑嗎?溫行浪雙手緊握住扇柄,不敢相信。

  她很少笑的,不是嗎?她跟在自己身邊那麼多年,他幾乎不曾見過她笑,然而她現今卻為了個無名男子露出那般羞怯又女兒家的微笑……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很景仰那位無名大俠?”他試探地問。

  她垂下眸。“他願意捨身救我,我很感激他。”

  為何要斂眸?為何不敢看他?

  酸味在溫行浪胃袋裏沸滾,他眯起眼,澀澀地聲明:“我也可以捨身救你啊!紅蓮,要是那人膽敢在我面前擄走你,我一定跟他拚命,無論如何也要救你。”

  他,救她?

  別來拖累她就不錯了!

  紅蓮冷冷一哂,輕哼。

  溫行浪驚喘一聲,猿臂猛然揪住一旁侍立的黑松。“小黑,你聽見沒?她剛剛那是哼聲嗎?”

  “沒錯,少爺。”黑松忍住笑,證明主子的猜疑。

  “她真的在哼我?”溫行浪臉色發白,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黑松肚裏笑到快抽筋。“她的確……是在哼你,少、少爺。”

  完全讓人瞧不起!

  溫行浪狠狠磨牙,眼看掛在紅蓮雪顏上那淡淡不屑的表情,胸口氣血陡然一翻,扇柄喀地一聲,一折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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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聽錯吧?你在喝自己的幹醋?”

  寬敞的客房裏,齊非坐在花桌旁,一手還端著酒杯,另一手已等不及握拳拍桌,哈哈大笑。

  他笑得爽朗,笑得放肆,笑得溫行浪眼角抽搐,很想扁他一頓。

  “你笑夠沒?”

  “噗……哈哈~~”顯然還沒笑夠。

  “齊、非!”從牙關進出的嗓音,警告意味十分濃厚,烈眸噴出的火,足以將人燒成灰。

  齊非識相地停止拍桌。“好,我、明白,咳咳!”他咳兩聲,雖然盡力忍住笑意,嘴唇還是微彎。

  溫行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提壺斟酒,一仰而盡。

  看來心情果真很不好呢!

  齊非好笑。“浪少,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如此不服氣,何不乾脆告訴她,你就是她一心仰慕的無名大俠?”

  溫行浪不吭聲,悶悶地又倒一杯酒。

  “說不出口嗎?”齊非猜測好友的心情。

  溫行浪舉起酒杯的動作一滯。

  “因為欺瞞她太多年了,一直裝成是個弱不禁風的主子,現在要說自己其實會武,簡直千難萬難——對吧?”齊非替好友說明理由。

  溫行浪不置可否。

  不否認,就是承認了。

  齊非又咳兩聲,阻止自己嗤笑。“說到底,你會對‘無名大俠’那麼吃味,其實是因為你很喜歡紅蓮,不希望她看上別的男人——對吧?”

  不否認,就是承認嘍?

  齊非再次確定自己的猜測,嘴角噙起調侃,他主動提壺,替兩人各斟一杯酒。“別悶了!我陪你喝,一醉解千愁!”

  說罷,他豪邁地乾杯,溫行浪卻不動,握著酒杯發愣。

  齊非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好友想透問題。過了好片刻,溫行浪才徐徐發話。

  “就算我喜歡她,又如何?”他乾澀地低語。“師父已經挑明說了,我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若是我堅持不聽師父的話,她隨時會有性命危險。”

  “所以呢?”齊非挑眉,約莫猜到了好友的想法。“你決定出賣自己,去娶那個月姬?”

  溫行浪自嘲地苦笑。“我如何能不娶?”

  “你真的要娶?”齊非擰眉。“那天干劍呢?你打算去爭了?你爹跟兩個哥哥會怎麼想?”

  “我爹倒不是問題,他早隱約猜到我就是師父收的關門弟子,他其實也希望由我繼承天干劍。問題是我大哥二哥。”溫行浪意味深長地停頓。“他們若是知道我這個假想敵原來從不曾脫離戰場,一定會很火大。”

  “也對,尤其是你二哥,性子那麼急躁暴烈,誰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

  溫行浪搖首。“你錯了。”

  “我錯了?”齊非一愣,轉念一想,驀地恍然大悟。“你是說真正難對付的是你大哥?”

  “他才是心計深沉的那個人。”溫行浪苦笑。“這些年來他對我極是關心,一方面是希望我有機會能在爹面前替他說好話,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試探我是否真的毫無野心。”

  齊非一震。“這麼說你以前中的毒……”

  “我想是他下的。”溫行浪沉聲道。“自從我娘死後,爹一直覺得對我娘不住,對我也深感歉疚,或許是因為如此,我大哥擔心爹會決定將天干劍傳給我,才會防患於未然吧!”

  “好陰毒的人!”齊非冷冽地評論。畢竟是同一個爹生的兄弟,竟可以如此用盡心機,實在可怕。

  “我明明不想鬥爭,情勢卻由不得我。”溫行浪自嘲地冷哼。“也罷,既然他們要我鬥,我就鬥到底吧!”

  “你打算怎麼做?”

  溫行浪默然,半晌,方啞聲道:“我想請你替我照顧紅蓮。”

  “我照顧紅蓮?”齊非愕然。“那你呢?”

  溫行浪不語,轉過頭,若有所思地凝望窗外明月——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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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00:0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爹,你這是什麼意思?!”

  夜深人靜時分,溫亭的書房忽然響起一陣抗議。

  原來是溫行風、行雲兩兄弟接獲父親召喚,來到書房,一聽他的宣佈,同時變瞼。

  “你說師伯的關門弟子要來跟我們爭奪天干劍?師伯人在何方?他什麼時候收了弟子了?”

  “師兄這幾年來雖然行蹤不定,但偶爾也會回朝陽門來——”

  “他什麼時候回來過了?我們怎麼都不曉得?”溫行雲急躁地打斷父親的解釋。

  “他雖是回來了,卻還是避不見面,你們當然見不著他了,連我也是偶然才見到他兩回。”

  “師伯連爹都不見?”溫行風不解地沉吟。“為什麼?難道他回來不是為了爹嗎?”

  “不是。”

  “不是?!”溫氏兩兄弟面面相覷。

  還是溫行風心思縝密,轉念一想,立時恍然。“難不成師伯回來就是為了見他收的那名弟子?”

  “不錯。”溫亭朝長子贊許地點頭。

  溫行風眼神一閃。“也就是說,師伯收的弟子就在我們朝陽門內?”

  “不錯。”

  “爹!那人究竟是誰?”溫行雲聽出端倪,氣急敗壞地質問。

  武功高強的師伯竟在朝陽門內收了關門弟子,而他們溫氏兄弟卻渾然不曉,實在令人又氣又妒。

  “那人是誰,你們明日便見分曉。”溫亭低語,目光閃爍。

  見父親神色有異,溫行風眉宇一凜,心下暗自有了計較。

  師伯那名關門弟子,說不定是跟他們關係很親的人……

  “明天,我和你們師伯將舉辦一場奪劍比試,由你們三個年輕人切磋武藝,勝者得劍。”

  “明天要比試?”溫氏兩兄弟又驚詫地互看一眼。

  “爹,那人學到師伯幾成武功?”溫行雲追問。“很厲害嗎?師伯不會把乾坤劍法也傳給他了吧?”

  “他學到你們師伯幾成功夫我不確定,不過聽師兄說,他的弟子資質聰穎,悟性比他還強。至於乾坤劍法嘛……”溫亭頓了頓。“你們兄弟倆別擔心,沒有明月宮宮主的同意,他不會擅自將乾坤劍法傳給任何人的。”

  兩兄弟聽了,心下略安,但一思及明日就要比試,仍不免臉色難看。

  “你們倆今晚就好好歇息,養足精神,明日天一亮,後山山頂,比武奪劍!”

  “是。”

  兩兄弟帶著滿腔疑問,神色不愉地退下。

  溫亭亦是心神不定,目送兩人的背影,下意識地抓起書桌上幾顆鐵球,在大掌裏來回弄轉。

  明日,就要決定天干劍的傳人了。

  結果如何,他約莫能夠料想到——師兄武藝一向比自己出色,連師兄都讚不絕口的弟子,自然是青出於藍。

  行風、行雲兩兄弟,怕是對付不過。

  他個人對這結果倒是不以為意,掌心掌背都是肉,只是從小便愛在他面前爭功比高下的兩兄弟,是否願意坦然接受?

  若是一個不慎,禍起蕭牆,那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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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午時,仍不見溫行浪蹤影,紅蓮開始有些坐立不安,在屋內來回踱步。

  最近她總是找不到他。

  自從他那位好友來訪之後,兩個大男人鎮日混在一起,同桌共食,同房共眠,形影不離。

  究竟哪來那麼多話可說?紅蓮實在不明白。

  她也不懂為何以前總要她隨行保護的主子,這幾天忽然遣開自己,不讓她跟了?初始她還不甚介意,但時日一天天過去,她不覺有些氣惱。

  紅蓮凝住步履,瞪向躺在桌上的火焰劍。

  這劍是前兩天溫行浪派黑松送還給她的,說是朝陽門一個小師弟在後山發現的。能找回自己的愛劍,她自是十分高興,但那個她一直以來仗劍相護的人,現下似乎不怎麼需要她,要這把劍又有何用?

  一念及此,紅蓮秀眉微顰,來到桌前,玉手輕輕撫過劍鞘。

  “你,寂寞嗎?”她望著劍鞘低語,眼神迷離。

  這幾日她先是丟劍,找回來後又心神不寧,很久不曾練劍了,或許該是讓它出鞘透透氣的時候。

  劍不寂寞,人就不寂寞。

  她悵惘尋思,忽地下定決心,持劍來到屋外,就在空地上舞起劍來。

  劍氣森森,人影飄飄,劍與人一體,人與劍同命,她的劍就是她,她就是劍……

  不,不對,他說過,她不是兵器,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她不是劍,不是……

  紅蓮驀地停下動作,怔怔地,望著銀亮的劍刃。

  她是怎麼了?為何現在連練劍都不能令她專心了?為何聯手上握著劍的時候,都如此心緒紛擾?她這樣怎還能稱得上是名劍客?

  正懊惱時,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掌聲,跟著,是一道爽朗的男聲。

  “好劍法!”

  紅蓮一怔,回眸,映入眼底的形影,正是那位近日總和她主子黏在一起的英俊男子。

  他什麼時候來的?她竟未察覺!

  紅蓮警醒地還劍入鞘,微微頷首。“齊公子。”

  “紅蓮姑娘果然名不虛傳,劍法當真飄逸詭魅,了不起!”說著,齊非又拍拍手。

  她不理會他的讚美,眸光一轉。“我家主子呢?”

  “他嘛——”齊非聳聳肩。“我剛出來時,他還在睡。”

  “還在睡?”紅蓮訝異。“現在都快正午了!”

  “是啊,不過他昨夜和我喝酒到將近四更,怕是宿醉難醒吧。”

  “他宿醉?”紅蓮蹙眉。“該請人送醒酒湯過去。”說著,她轉身就要命人準備去。

  “且慢!”齊非攔住她。“要讓浪少醒酒也不忙在這一時,不如我們先聊聊?”

  “聊聊?”紅蓮一愣。“我和你?”

  “就我和你。”

  有啥好聊的?紅蓮瞠視眼前這位據黑松形容相貌十分俊朗的男子。

  “我和你素不相識。”她狐疑地道。

  “也不能算不相識吧?”齊非反駁。“至少你知道我是你家主子的好朋友,而我認得你是浪少的貼身護衛。”

  那又如何?

  “難道你不認為,光是這層淵源,就足夠我們好好聊一聊,認識認識彼此?”

  “不認為。”她回答得好乾脆。

  齊非一窒。“難道你不想多認識我?”

  “有必要嗎?”

  他是他,她是她,就算他們跟同一個人有淵源,也不代表什麼意義。

  “你——”齊非愕然注視她冷淡的容顏,好半晌,忽地迸出朗笑。“你果然不是一般女子,怪不得浪少會拿你沒轍,哈哈~~”

  笑什麼?

  紅蓮凝眉,心下有些不悅。

  齊非看透她思緒,眼神一閃,嘴角勾起淺笑。“看來你似乎不是太喜歡我啊!紅蓮姑娘。”

  “我有必要喜歡你嗎?”她問得坦率。

  “是沒必要,沒必要,只不過嘛……”齊非神秘地頓住,含笑負手,閑閑地在紅蓮身邊來回行走,徹底打量她。

  紅蓮讓他看得心頭冒火,雪顏凝霜。“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嘛……”齊非意味深長地眨眼。“既然你的主子想將你送給我,我還是希望咱們之問能相處得好一些啊!”

  紅蓮震住,眼神一冷。“你說什麼?”

  “我說啊,你的主子要將你送給——”

  話語還來不及落下,一團紅影已然飛起,如暴風龍卷,瞬間旋至幾丈之外。

  好俊的輕功!

  齊非不覺目眩神迷,呆了片刻,方喃喃低語——

  “浪少,你可要好好跟人家解釋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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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行浪!

  他人在哪兒?她非找他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紅蓮在院落內疾奔,不一會兒,已來到客房,她不客氣地推門而入,面對的卻只是一片靜寂。

  他不在房內。

  齊非不是說他還在睡嗎?為何睡榻上空無人影?

  他到底去哪兒了?

  紅蓮退出客房,在回廊處抓住了黑松,揪住他衣領。“主子去哪里了?”

  黑松讓她冷厲的語氣給駭了一大跳。“什、什麼?”

  “我問你,主子人呢?”

  “你說三少爺?”黑松愣了愣。“我也正在找他啊!從一早就不見他人影,也不知上哪兒去了。”

  一早就不見人影?

  紅蓮一震,猛地放開黑松,也不管他在後頭哇哇叫,逕自飛簷走壁,在整座朝陽山莊內四處找尋。

  他是說笑的吧?他不可能真的打算將她送給別人,一定是說笑的,他那人天生就不正經。

  但,即使是說笑的,她也不原諒他!這玩笑實在太可惡、太侮辱人,她不會原諒他……

  不過一刻鍾,紅蓮已將山莊裏裏外外全部找遍,就是不見溫行浪,她心跳急遽,胸臆被一股難以形容的慌懼佔領。

  她來到桃花林,擇了一株長得最高的桃樹,輕巧地躍上最頂端,單腳踩在桃枝上,縱目遠眺。

  那個過分的傢伙究竟在哪里?

  “快給我滾出來!溫行浪,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她切齒低語。

  但他整個人像是憑空消失似的,蹤影杳杳。

  她找不到他!

  紅蓮慌了、亂了,脊背竄上涼意,臉色蒼白似雪,銀牙重重咬唇,咬出一個月牙印。

  她渾然不覺,顫巍巍地立於桃枝上,風吹過,卷起她紅色衣袂,如一團激烈又絕望的火。

  忽地,她走神,失去重心,纖細的身軀往下飄墜。

  “小心!”

  一道男性嗓音焦急地追上她,跟著,一道黑影在她眼前一晃,兩隻有力的臂膀將她穩穩地接在懷裏。

  他抱著她在空中打旋,溫暖的胸懷堅定地護著她,她偎靠著他,從不曾如此地安全無虞。

  風靜止,桃花瓣無聲地旋落,他摟著她凝定在地上。

  她揚眸,怔怔地凝望那張戴著銀色面具的臉。

  “是你。”

  一個沒有名字的男人,無名的大俠。

  “是我。”他澀澀低語,深邃的眼眸似是藏著說不出的千言萬語。

  她瞅著他,不知怎地,心弦一緊,酸意湧上喉頭。

  “謝謝。”她垂下眼,輕輕掙脫他,離開他懷抱。

  “你……”他咳兩聲,嗓音沙啞。“臉色看來不太好,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沒立刻答腔,良久,才啞聲開口。“我的主子不要我了。”

  “什麼?”

  “他要將我送給別的男人。”她抬眸,澀然苦笑,眼神不自覺地流露著悽楚。

  他怔忡地瞧她。

  “我從十一歲那年,就一直跟著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必須離開他。”她輕聲傾訴,不知為何,總覺得似乎所有的心事都能對他吐露。

  “你很難受嗎?”

  “我不知道,或許吧。”她別過頭。“我不相信他會那樣對我。”

  “也許……他是為你好呢?”

  “將我像個物品似地隨手轉送給別人,叫作為我好?”她冷諷。“他至少該問問我的意思!”

  他悚然一震,似有些手足無措。“你……生氣嗎?”

  “生氣又如何?”她撇唇,神情慘澹。

  他無語地望她,眼神千變萬化,仿佛陷入掙扎。

  她迷蒙地低語。“我跟你一樣,也曾經是個沒有名字的人,我的名字是他給的。”說著,她頓了頓,揚起迷離水眸,櫻唇若有似無地一牽。“每個人都應該有個名字,對嗎?”

  “……”

  “我叫你‘無名’好嗎?”

  “無名?”他一愣。

  “對,無名。”她澀澀地、悵惘地微笑。“你是無名,我是紅蓮,我們都有名字,每個人都該有名字。”

  因為人不能只是孤單一個人。

  “如果他真的不要我,那我乾脆跟你走好了。”她忽道。

  他大為震驚,不敢相信地瞪她。“你說什麼?”

  她凝望他,微笑加深,眼中的苦楚卻也更濃。“如果他真的不要我,那我也無牽無掛了,就跟你一同去浪蕩江湖也無妨——”

  “我不允許!”他驀地打斷她,語氣激烈異常。

  她怔了怔,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如此激動。

  “你、你這笨女人!你懂得什麼?一個陌生男子稍微對你好些,你居然就傻傻地要跟人家走?你也太水性楊花了吧?你——”他怒拂衣袖。“真是氣死我了!”

  氣死他?

  紅蓮愕然,這惡言惡語的神態還真像某人,就連說話嗓音也不似之前沙啞,而是她似曾相識的清雋爽朗,莫非……

  她心念一動,趁他不備,迅雷不及掩耳地扯下他面具。

  “是你!”她悲憤地瞪著這些年來再熟悉不過的男人臉孔。

  “呃……的確是我。”溫行浪尷尬地僵在原地,沒料到自己的“假面具”這麼快就被拆穿了,一時措手不及。

  “你!”紅蓮瞪他,內心波濤洶湧,眼眸遽然冒火。“原來你會武?”

  “沒錯,我會武。”眼看瞞不下去,溫行浪只好坦然承認,

  “你的劍術比我還強?”

  “呃,也不能這麼說啦,我們又沒正式比劃過——”

  “為什麼要騙我?!”她焦躁地打斷他,不想聽他廢話。

  “我——”他窘迫不已,不知該如何解釋。

  “從一開始,你就一直在騙我嗎?你根本不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兒,根本不需要人保護,是嗎?”她質問他,嗓音強烈發顫。

  “我小時候身子的確不太好,那年會遇到你也是因為我在別莊養病,至於我的武功嘛——”他驀地頓住,眼見她神情愈來愈冷凝,暗暗在心內叫苦。“也是在別莊時,因緣際會之下,拜師學藝……”

  “就算那樣,你這些年都是何時練武的?我一直跟在你身邊,從沒發現你……”

  “我的床榻底下有個地下通道。”他低聲解釋。

  她一凜。“這麼說,我以為你在賴床睡覺的時候,其實你都偷偷在練武?”

  “嗯。”

  太過分了!

  紅蓮氣得渾身打顫,料想不到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被蒙在鼓裏,虧她還自恃劍法高強,原來身邊一直有個更厲害的高手默默戲耍自己。

  “怪不得你會決定將我送給齊非,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你一直在戲弄我!”她再次用力咬唇,唇瓣終於破了,緩緩滲出血來。

  望見那血絲,溫行浪驚得六神無主。

  “紅蓮,你聽我說,不是那樣的!我……唉,我並非有意戲弄你啊!”他握住她肩膀,急切地澄清。“我承認一直瞞著你是我不對,但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識破我會武,你明白的,不是嗎?”

  她當然明白!

  紅蓮冷冷地自嘲。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他說她是他最好的護身符,不是因為她能保護他,而是她是能夠守住他秘密的最佳幌子。

  她是傻瓜,天字第一號大傻瓜,最可笑的傻瓜!

  “既然你不需要我,為何不乾脆放我走?”她冷淡地格開他臂膀,手指抹去唇上的血。“為何要將我指給另一個男人?”

  “因為……”他猶豫了,眼神閃爍。

  “因為什麼?你倒是說清楚啊!”她提高聲調。

  “因為我……希望你能保護齊非。”他苦笑。“我希望你跟著他,護他周全。”

  “為什麼非要我?”

  “因為我只相信你。”

  他只相信她?哈!

  她瞪他。“你若是擔心好友的安危,可以自行保護他啊!又何必非要我不可?”

  “我不能,因為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什麼事?”她追問。

  他啞然。

  “你說話啊!”為何今日老是吞吞吐吐的?

  “我……拿到天干劍了。”

  “什麼?!”她震撼。

  他別過頭,不忍看她。“今晨我們三兄弟在山頂比武,已經確定由我繼承天干劍了。”他繼承了天干劍,為什麼?

  “你不是說你不想跟兩位兄長相爭嗎?”她澀澀地問。“為何又答應比武奪劍了?”

  他默然不語。

  她瞠瞪他,絕望的浪潮在胸膛翻滾。他得到了天干劍,那麼下一步就是……

  “你打算迎娶月姬?”

  他一震,半晌,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他要娶月姬了,去娶那位才貌兼備的奇女子,他們會一起學乾坤劍法,像二十年前那對武林前輩一樣,成為人人欣羡的神仙俠侶。

  他們當然會是一對美眷,他才情高,月姬肯定也是,他們當然會夫唱婦隨……

  很匹配的,才子佳人,天生就該是一對。

  而她呢?她只是個多餘的護衛,他根本不需要。

  真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紅蓮漠然尋思,有股衝動想大笑一場嘲弄自己的無知,可嘴角才揚起,一顆淚珠已先行墜落。

  溫行浪震撼地瞧著那晶瑩的眼淚,臉色發白。“紅蓮!”

  他焦灼地喚,上前一步,她卻也跟著後退一步。

  “紅蓮,你生氣了嗎?”他無助地問道。

  生氣?她不過是個護衛,有資格對主子生氣嗎?

  她在一片蒙矓裏冷漠望他。“主子要我保護齊公子,是命令嗎?”

  他愣了愣,一時不解她的用意。

  “如果是命令,我就遵從。”嗓音寒冽如冰。

  他驀地懂了。

  她這是在跟他劃清界限了,他是主子,她是護衛,他的命令,她就遵從,沒有多餘感情,也無所牽掛。

  他傷了她!他竟傷她如此之深——

  溫行浪深吸口氣,閉了閉眼,好想痛掌自己幾個耳光。

  “這是你的命令嗎?主子。”她輕輕地、冷冷地再問一次。

  而他聽見了,她心碎的聲音——

  “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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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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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0 00:02: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她堅持馬上離開。

  與溫行浪談過話後,紅蓮不願再於朝陽門內多逗留一刻,提起火焰劍,連包袱也不收拾,就架著齊非與她同行。

  齊非被她激烈的舉動駭了一跳,本來還笑著打趣說要走也不必急於一時,但一見她冷凝如霜的神情,立時識相地閉嘴。

  “浪少,看來你真的惹毛你貼身護衛了。”臨走前,齊非來與好友辭行,順便也撂下幾句調侃。“看她那樣子,是鐵了心以後老死不與你往來了,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我怎麼辦不勞你費心。”溫行浪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只要記著,替我好好照顧她就是了。”

  “你既然將她託付給我,我當然會盡力護她周全啦,只不過……”齊非懸疑地一頓。

  “只不過怎樣?”

  “她的性命我可以擔保,她的情緒我可就控制不了了。”齊非慢條斯理地說道。“若是她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瘋狂的傻事,那就——”

  “她不會的。”溫行浪打斷好友。“她從小就冷靜自持,很少笑也不懂得哭,她會……撐過去的。”嗓音驀地喑啞。

  她一定會撐過去。溫行浪黯然尋思。

  他很瞭解他的紅蓮,她從來不是那種會呼天搶地的姑娘,就算遭受再多折磨與痛苦,她也只會默默忍受。

  就算被養她教她的師父視為毫無人性的兵器,就算她從不曾在那人身上得到一絲親情和溫暖,她依然不曾憎恨對方,依然遵循自己許下的諾言,保守對方的秘密。

  她不懂得憎恨。

  即使他在不曾事先徵求她同意的情況下,將她託付給另一個男人,他相信她仍是不會恨他。

  她或許會有些惱、有些怨、有一點點受傷,但她不會恨他,不會讓一時的情緒主宰自己。

  她就是那樣一個姑娘,無情無緒,波瀾不興。

  有時候,他真不曉得該欣慰或是感傷……

  溫行浪苦笑,在日落時分,來到朝陽山莊門前,目送紅蓮與齊非策馬離去。她騎在一匹白馬上,除了火焰劍和身上那襲紅衫,什麼也不帶。

  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給她的,所以她全都不要了。

  他約莫能懂得她的想法,因為懂得,於是更心痛。

  她是真的決意斬斷一切與他的聯繫了啊……

  馬蹄踢踏,卷起漫天煙塵,溫行浪不舍那英姿煥發的紅影太快離開自己的視線,竟悄悄跟在後頭,送進森林又送過溪流。

  “你到底打算送到哪兒去?”

  直到一道低沉的聲嗓在他身後不悅地響起,他才恍然回神。

  “你對那位姑娘,真有這麼捨不得嗎?”那聲音又嚴厲地問。

  他一凜,回過頭,神情一派雲淡風輕。

  “師父。”他低聲喚,若無其事地迎視兩道銳利的眼神。

  曹開朗微微擰眉。“你不要忘了,你已經答應我迎娶月姬,她才是你該當照顧一輩子的人。”

  “……”

  “怎麼不說話?該不會是後悔了吧?”這話質問意味濃厚。

  溫行浪無奈地扯唇。“徒兒已經聽從師父之命,奪得天干劍,也將紅蓮送離我身邊,難道您還不信我?”

  曹開朗一窒,神情略窘。“為師不是不信你,只是……”他歎息一聲。“你對那個小姑娘心意如何,我很清楚,我……唉,我也不是故意要拆散你們,只是……”

  “我明白的,師父,您別說了。”溫行浪體貼地介面,微微一笑。“咱們回去吧!”

  “嗯。”曹開朗點頭,眼底不免有些對這位關門弟子的歉意。

  一老一少,並肩在夕陽下徐行,人影逐漸淡去。

  直到完全不見後,一株粗大的樹幹後,才轉出一個蒙面黑衣人。他瞪著兩人消失處,目光閃爍,嘴角緩緩挑起算計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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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卸下了紅衫。

  紅色的衣裳,輕盈的袖管,飄飄欲飛的裙袂,當她看著自己鏡中的形影,總覺得根本不似個劍客。

  穿紅衫,是為了他,因為他愛看她穿。

  但如今,又穿給誰看呢?

  既然他不要她,不想留她,她也不必再為了他刻意裝扮成那種嬌嬌女紅妝。

  反正,她本來就不是……

  “紅蓮!”

  有人在喚她。

  她茫然回眸,失神的眼瞳無法凝定在喚她的男人身上。“有事嗎?”連問話也漫不經心。

  “沒事就不能跟你說話嗎?”齊非打量她,從她一身素黑的黯淡打扮,看到蒼白無色的雪顏,他暗暗歎息。“我讓小二把晚膳送上來了,過來一起用吧。”

  “嗯。”紅蓮點頭,離開窗前,盈盈走向圓桌,坐下。

  桌上的菜色有葷有素,她瞪著一盤油膩的肥鵝發呆,若是溫行浪邀她共餐,絕不會在餐桌上擺任何葷食,他知道她不喜歡。

  “抱歉,我知道你吃素,不過本人非葷腥不行。”齊非淡淡一笑,仿佛察覺到她異樣的眼神。“所以你就將就一下吧。”

  “無所謂的。”她輕聲道,拾起筷子,在飯碗裏來回撥弄,卻幾乎沒撈進嘴裏幾口,顯然沒什麼胃口。

  齊非卻是餓昏了,連續幾日馬不停蹄地趕路,他快累垮了,胃口奇佳,風捲殘雲地收拾一桌菜色。

  到後來,紅蓮索性不吃了,怔怔地捧起茶懷。

  吃飽喝足,齊非滿意地擦拭嘴角,見紅蓮仍處在恍惚狀態,眼神一閃。

  “對了,不曉得浪少前去明月宮求親,一路可平安?”他狀似不經意提起。

  紅蓮聞言卻是一震,手上茶杯一晃,濺出幾滴茶水。

  “聽說要娶到聖女月姬,不但要先得到天干劍,還得過那明月宮主三關考驗,也不知浪少是否應付得來。”

  “他當然……應付得來。”紅蓮咬唇,纖指緊緊扣住茶杯。“他武功高強,人又聰明機靈,一定沒問題。”

  “你對他倒挺有信心的嘛。”齊非似嘲非嘲。

  紅蓮心一緊,不說話。

  不知怎地,她竟暗暗盼望溫行浪過不了關,娶不到那個才色兼具的月姬姑娘。

  “話說回來,我挺好奇的。”齊非閑閑提壺斟酒。“你跟在浪少身邊那麼多年,到底覺得他是怎樣一個人?”

  她又是一震,擱下茶杯,別過頭。

  “我不知道。”她澀澀低語。“我本來以為我知道的,原來一點也不。”

  齊非端起酒杯,注視她木然無表情的容顏。“你會為他死嗎?”

  “我會。”她毫不猶豫。

  他不覺有些震撼,半晌,才啞聲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是他的護衛,自然要不惜一切保護他。”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是那樣嗎?”齊非深思地望她。“那我呢?你現在也算是我的貼身護衛了,你也能為了保護我而死嗎?”

  “我——”她一愣。

  “你不會吧?”他搖搖頭,刻意大聲感歎:“唉,不公平啊!明明我是你的新主子,你卻不把我當一回事。”

  “我沒有不把你當回事。”她反駁。“我……既然我答應了他會保護你,就一定不會讓你死。”

  “因為是他的託付,所以你才願意保護我吧?”

  “是又怎樣?”她直視他。

  “還不懂嗎?”他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啜一口酒,忽地又問:“紅蓮,你恨他嗎?”

  “為何要恨?”她輕哼。

  “因為他把你送給我了啊!”

  紅蓮一顫,咬唇不語,片刻,她漠然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天邊一彎新月。

  月姬。

  她默念這個名字,心狠狠抽痛。

  他就要去娶那位姑娘了,她恨有何用?怨又如何?還不如離他遠一些,眼不見為淨,這樣也好。

  一念及此,紅蓮倏地咬牙,玉手緊緊地、緊緊地抓住窗框……

  好孤寂的身影。

  齊非默然凝望站在窗前的纖細身形,眼底浮現一抹同情。

  他那個好友心也夠狠的,竟然捨得拋下這麼一個忠心耿耿,如影隨形地跟了他許多年的女人。

  齊非歎息,搖首,伸手入懷,掏出一包藥粉,不著痕跡地灑進茶壺裏,然後重新斟滿紅蓮的茶杯。

  他起身,將茶杯遞給她。

  “喝了這杯茶,就去睡吧!我瞧你今晚也累了。”

  “嗯。”紅蓮接過茶杯,慢慢啜飲,不過片刻,便感到頭有些暈沈,她不覺蹙眉。

  齊非微微一笑,滿意地注視她變得蒙矓的眼眸。“去睡吧。”

  紅蓮頷首,逕自走到外間榻上,坐下。

  沒料到齊非也跟過來,摸摸床墊又檢查被褥,然後手搓揉下頷,似是陷入深思。

  “你做什麼?”她沈聲問,眼底閃過一絲警戒。

  “我看你還是睡里間榻上吧。”他忽道。

  “為什麼?”

  “這床榻很硬,睡起來不舒服,里間那張床好睡多了。”

  “不用了。”她拒絕他的好意。“床榻是硬是軟都無所謂,能睡就好了。”

  “那可不成,你非睡里間那張床不可。”他堅持。

  “我不明白……”

  “總之你去睡就是了。”他不解釋。

  紅蓮也不再追問,凝睇他片刻,垂下眸,唇角若有似無一抿——

  “好吧,我進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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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一道灰色人影悄悄潛進位於荒山野嶺的客棧。

  他來到位於二樓的上等廂房,食指在窗紙上戳破一個口,竹管插入,吹出一縷迷魂輕煙。

  等了半刻鍾,確定房內無聲無息,灰衣人才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外間榻上,齊非正甜甜地睡著,被子遭他不安分地踢開,委屈地懸掛在床角。

  灰衣人嘲諷地勾唇,不理會他,潛進里間,掀開簾帳,靜靜凝視緊閉著眼的紅蓮。

  “睡得很熱嘛。”灰衣人冷冷一笑,彎下腰,正想攔腰抱起她,身後驀地傳來一陣破空聲響。

  他神智一凜,急忙往一旁躲開,暗器釘在牆上,而他旋過身來,正對笑容滿面的齊非。

  他震驚莫名。“你、你怎麼還醒著?!”

  “因為被你吵醒了啊!”齊非搔搔頭、打呵欠,一副很不甘遭人打擾清夢的模樣。

  灰衣人依然不敢相信。“可我明明——”

  “下了迷魂香,是吧?”齊非介面,嗤聲一笑。“我說溫家二少爺,你也不想想我是何等人物,區區迷魂香,奈何得了我狂醫嗎?”

  “你!”事蹟敗露,溫行雲忿惱地咬牙,下頷肌肉抽搐。

  “不過我倒很意外,來的人怎麼會是你呢?”齊非興味地沉吟。

  本來他以為,若是溫行浪能成功絆住自己的師父,唯一會對紅蓮不利的,大概只有老謀深算的溫行風了,沒想到卻是這位行事急躁的老二。

  “……奇怪,我以為來的人會是你大哥呢!”

  “大哥說他不想再蹚這渾水。”溫行雲恨恨說道。“他說既然我們兩兄弟都輸給行浪就算了,他不想再爭。”

  “這麼說,不服氣的人只有你?”

  “我當然不服氣了!”溫行風臉色鐵青。“這麼多年來,行浪一直在我們面前裝瘋賣傻,把我們當笨蛋戲要,誰能咽下這口氣?”

  是啊,的確很難咽下。

  齊非完全能理解溫行雲的不甘願,但也因此對溫行風的灑脫更疑惑了。

  溫行風一向自恃精明,多年來也小心翼翼地以各種方法試探自己的麼弟,如今真相大白,發現自己一直被麼弟玩弄在掌心,又怎能輕易釋懷?

  莫不是想隔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吧?

  “讓我猜猜,你來劫持紅蓮,是出自你大哥的主意?”

  “你怎麼知道?”溫行雲一愣。

  果然如此!齊非眨眨眼。“他該不會是告訴你,行浪很在乎紅蓮,只要拿她做要脅,說不定他就會乖乖交出天干劍。”

  “大哥確實是這麼說的。”溫行雲狐疑地望他。“你竟然都猜到了。”

  只有他這不長腦筋的莽夫才猜不透他那個狐狸兄長的心機吧?

  齊非好笑。“虧你這麼多年還活得好端端的!不簡單啊,二少爺。”

  溫行雲猛然擰眉,再怎麼不聰明也聽出齊非是在諷刺自己,他暴喝一聲,動起拳腳。

  齊非亦不是省油的燈,左避右閃,一下化解他數招淩厲攻勢。

  “看劍!”溫行雲陡地抽出長劍,往齊非身上招呼。

  齊非心念一轉,隨手便拿起紅蓮擱在枕畔的火焰劍來抵擋,兩人堪堪鬥了十多招,從房內鬥到房外,從走廊鬥上屋簷,仍是僵持不下。

  “我來!”一聲清喝驀地在齊非身後響起,跟著,一條藕臂搶過他手上的劍。

  “紅蓮?!你醒啦?”齊非一愣,眼睜睜地看著長劍脫手而出,握在紅蓮手裏。

  “我根本沒睡。”她冷冷解釋,一面揮動長劍,與溫行雲過招。

  “你沒睡?”齊非吃驚。“我明明給你下了安眠藥啊。”

  “原來你果真對我下了藥?”她冷哼。“我早察覺不對勁,暗暗運氣抵抗了。”

  “那迷魂香呢?”

  “這傢伙一進客棧,我就發現了。”

  哈,原來如此。齊非尷尬一笑。

  “不愧是浪少最信賴的貼身護衛,夠細心!”他贊道。

  紅蓮的反應是賞他一記淩厲的白眼。

  他心跳一突,連忙搖手澄清。“嘿,你幹萬別誤會了,我只是希望你睡得好啊!”

  “等會兒再跟你算帳!”紅蓮不跟他囉唆,玉手驀地迅捷旋轉,劍光成圈,密密罩住溫行雲。

  他駭一跳,急忙往後退,腳步一個不穩,差點墜下屋簷。

  紅蓮眸光一閃,立時抓住機會,長劍在他衣袖劃破一道口。

  “果然厲害!”溫行雲忿忿道。“怪不得行浪要將你帶在身邊。只是想不到你不但以劍侍人,也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紅蓮一時摸不著頭腦。他什麼意思?

  “只可惜我弟弟糟蹋你夠了,便將你一腳踢開,送給別的男人。嘖嘖,我說你難道不會不甘心嗎?”

  他到底在說什麼?

  “聽說聖女月姬國色天香,舉世無雙,你比起人家確實是差一大截,不過看在你多年侍奉行浪的分上,他也真不該對你如此絕情……對了,該不會是你在床上的表現不夠風騷吧?要不要我調教調教你呢?”

  “夠了!”一道怒喝揚起,反倒是齊非先聽不下去,袍袖用力一拂,勁風掃偏溫行雲劍鋒。

  紅蓮劍刀隨之壓上,溫行雲抵擋不住,長劍脫手,鏗地掉落在地。

  他一震,不及思索,身子急忙往後翻轉,退出丈許之外。

  紅蓮也不追擊,站在原處目送他逃離,確定他遠去後,她才回過眸,冷冷地望向齊非。

  “原來你武功也不錯。”

  “呃,還可以吧。”齊非教她冷冽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

  “你跟他一樣,根本不需要我保護。”

  這個“他”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齊非苦笑。

  “既然如此,他為何堅持要我跟在你身邊?”她質問。

  “你還不懂嗎?”齊非歎息。“浪少不是要你保護我,是要我照顧你啊!”

  紅蓮一愣。“他要你照顧我?”

  “不錯。”齊非點頭,眼看瞞不下去,索性說清楚講明白。“他擔心有人會對你不利,所以才請托我把你帶到我的別莊安置。”

  “有人會對我不利?”

  “方才溫行雲不就是想擄走你嗎?他想拿你要脅浪少交出天干劍。”

  “為什麼是我?”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你有這價值!”齊非又好笑又好氣,怎麼這姑娘有時聰明,有時又如此遲鈍呢?“你真不知道他有多在乎你嗎?全天下他什麼都不怕,就怕你有絲毫閃失。”

  “他怕我……有閃失?”紅蓮頓時失神。

  “就說今晚吧,你知道我為何堅持要你睡里間嗎?”齊非若有深意地問道。

  她顰眉。“我以為你別有企圖。”

  “我哪敢有什麼企圖啊?浪少不殺了我才怪!”他哇哇喊冤。“是他叮嚀我讓你睡軟榻的!”

  “是他叮嚀的?”她愣住。

  “你一定不曉得,他有多擔心你睡不安枕吧?”他興味地笑。“他跟我提醒過了,你晚上偶爾會作惡夢,特別叮囑我一定要讓你睡得好。”

  “他真那麼說?”

  “難道你從不曾發現,他特別關心你的睡眠嗎?”

  “我——”紅蓮迷惘,忽然想起之前與溫行浪行走江湖時,他偶爾會跟她交換床鋪。

  他總是有各種理由,比方外間比較涼啊,可以看著窗外月色入眠啊,又或是為了避免半夜遭刺客暗殺等等。

  對他諸般藉口她總是很不屑,甚至瞧不起他貪生怕死,但……

  他何須害怕刺客?他武功比她還高強啊!

  所以那些藉口,也都是謊言了。

  一念及此,紅蓮驀地心弦一緊。為何他總要對她說謊?

  “你說他內斂也好、彆扭也好,總之他明明是為你著想,卻老要裝成若無其事。”齊非頓了頓,語氣變得沙啞。“這回也是,他之所以要去爭奪天干劍,迎娶月姬,其實都是為了保護你。”

  “為了我?”

  “因為他師父威脅他,如果不聽話,就要取你性命。”

  紅蓮胸口一震,忽然懂了。

  那名青衣高手為何要囚禁她,他為何要蒙面救出她,在桃花林時,他為何要用那麼憂鬱又溫柔的眼神看著她,還有,為何要下那樣冷淡又絕情的命令……

  她全懂了。

  不是因為不需要她,更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因為,太在乎她。

  他是關懷她的,她早該明白,他是給了自己名字的男人啊!若不是他,她至今仍是個無血無肉的兵器。

  因為他,她才開始變成一個“人”。

  “為什麼,他老要對我說謊?”紅蓮酸楚地低喃,眼角濕濕地,墜下兩行淚。

  那可惡又自以為是的男人!

  她真的恨透了他滿口的謊言,好恨好恨……

  “我要去找他!”她揚起水眸直視齊非,倔強的口氣大有不管他允不允,她都非孤注一擲的意味。

  齊非揚眉,淡淡一笑,笑容裏並無驚訝,只有瞭解的寬慰。“真的要去嗎?”

  她點頭,目光堅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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