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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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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蛋白質保母(愛情革命之二)】《全文完》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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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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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2 00:07: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騙了他!再一次,他被一個女人欺騙。

上個女人接近他,是為了錦衣玉食的夢想;而這一個,竟是為了完成她見鬼的論文!為了取得單親家庭親子互動模式的案例,所以她才來應徵擔任他兒子的保母。

可笑的是,一向自認識人極准的他,竟又上了一回大當!楚懷字記得面試時,他曾問過她的論文題目,她編了一個青少年與家庭暴力之類的題目,而他,竟傻傻地相信了。

若不是他身為律師的嗅覺還不夠靈敏,就是這女人真的是說謊行家,天生的演員!為了取得論文資料,她究竟在他面前編織了多少謊言?那些針對翔飛的關懷與質問,都只是為了逼出他這個單身父親的真心話嗎?當她凝著淚眼聽他敍述失敗的婚姻時,腦海裏其實正冰冷地做著筆記吧?因為長期遭受父親冷落,孩子脆弱的心靈顯然有些受傷,連帶影響他的價值觀。

父親曾經說過,他不希望孩子因付出大多感情而受傷。這樣的想法,恐怕大部分歸因於之前失敗的婚姻。

人現在的行為經常取決於過去的經歷,過去影響現在,曾有的創傷所劃下的痕跡不會輕易消失……「媽的!」讀到此,楚懷宇再也忍不住滿心憤懣,狠狠詛咒一聲,手臂一揚,甩落一疊佈滿黑字的紙張。

很好!非常好!真是一篇好論文,寫得太好了!太精采了!他驀地從沙發上起身,直直沖往客房,用力拉開房門。

單白芷停下收拾行李的動作,仰望他的容顏白得像張不曾沾染過墨蹟的紙--可她並不是一張白紙,從來就不是!他大踏步上前,氣勢凜冽的落定她面前,壓迫著她的呼吸。

她慌忙站起身,「懷、懷字--」

「別叫我的名字!」他陰沈地瞪她,「不許你叫我的名字。」她噤聲,貝齒咬住蒼白異常的下唇,凝望他的明眸楚楚可憐,像在祈求他的原諒。

望著那對澄澈的眸子,他更憤怒了,熊熊火焰灼燒著他的胸膛,「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陰冷的問話自齒縫中迸出,「你怎能在我的面前扮純真,轉頭就寫出這麼一篇精采的論文?」

「我……很抱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看起來快哭了。

「不許掉眼淚!」他憎惡地命令,「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戲!」她默然。

他瞪視著她,許久,忽地伸手扣住她頸項,緊緊地箝制她的呼吸。她咬住牙,沒有抗拒,也不求饒,由著他逐漸加重力道。

「我、想、掐、死、你!」每一個字,都代表他的怒與恨。

她閉上眸,「我……瞭解。」

「你馬上給我滾!從今以後不許再出現在我跟翔飛面前!」她點頭。

「……」這一刻,靜默主宰了周遭的氣流。他不說話,她也不敢開口。然後,當她的臉因呼吸困難而逐漸漲紅時,他終於鬆開了她。

她揚起眼瞼,哀傷地望著他。

「這個給你。」他遞給她一張紙條。

「這是?」

「你父親現在的住址。」

「你--」瞬間,她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只能默默地仰望著他,不敢相信在自己對他做出這一切後,他依然願意這麼幫她。淚水,靜靜滑落頰畔。

「……你走吧。」

「至少……讓我跟翔飛說聲再見好嗎?」她啞著嗓音求他,「讓我再見他一次。」冰冷的眸光在她臉上梭巡一圈,冷得教她全身發顫。她挺直背脊,命令自己堅強地承受他的瞪視,直到他拋落最嚴厲的宣判——「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

「懷宇!」她心痛難抑。

「請你馬上離開,單小姐。」客套的稱呼,正式在兩人之間畫下界線。

而她知道,從今以後他們只能是陌路人了。

★★★

長長的火車,將單白芷送到東部的小鎮。單調的行進聲,青山藍海的美麗景致,遠離塵囂的清新空氣……她閉上眸,靜靜感受。

心海,彷佛平靜,卻也彷佛很不平靜,猶如規律的浪濤拍岸,波潮隱在如常的律動中。

在黃昏的霞光掩映下,她下了火車。白色七分褲、淺色涼鞋,她看起來就像個前來此地度假的都市女孩,可她並不是來度假的。

「請問七十四號怎麼走?」她問火車站剪票口的站務員。

面孔黝黑的站務員瞥了她一眼,「你找老單是嗎?」她面露訝異之色,奇怪他怎麼知道她來此的目的。

他笑出一口白牙。「這個鎮很小,所以每個人都認識彼此。都市來的女孩一定很難理解吧。」不,不難理解,小時候她也住過類似這樣的小鎮。

「老單最近挺有人緣的,前幾天聽說也有個城市訪客。咦,你看起來很面熟,以前來過這裏嗎?」他多看了她一眼。

她搖頭。

他打量她幾秒,「啊,你是老單的女兒,在臺北讀碩士對吧?」驚訝再次浮現在她臉上。

「呵呵,因為老單把你的相片放在櫃子上,誰都看得到埃而且,只要有人找他聊天,他一定會提起你。」他笑道,「看得出來他很以你這個女兒為榮呢。」是嗎?她腦海一片空白,明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禮貌地說幾句客套話,可卻發不出聲音。爸爸……以她為榮?「聽說你今年畢業,應該拿到學位了吧。出了個碩士女兒,這下老單可得意了。」

「請問……該怎麼走?」想見父親的心情愈來愈急切。

「對哦,說了半天都還沒告訴你怎麼走。」站務員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出了車站右轉,沿著大路直走,看到便利商店後再左轉,那間小小的平房就是了。」他頓了頓,「單小姐,我知道你們家經濟狀況不好,你現在畢業了,要好好工作賺錢,孝順你老爸埃」

「……我知道。」

「好,快去吧。老單看到你一定很高興。」會嗎?爸爸會高興嗎?她不敢如此期望。

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她依照站務員的指示,慢慢走向那間小平房。經過便利商店時,她進去買了一些飲料和水果禮盒,然後提著兩大袋東西繼續前進。

七十四號。仰頭瞪著嵌在牆上的門牌,她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這真的是間很破很舊的小屋,夾在周遭幾楝重新粉刷過的房子間,更顯得格格不人。這樣的房子讓她想起小時候在南部山區住過的那一間,同樣的矮小,同樣的破舊,同樣是鄰近區域中最灰暗渺小的一間。

經過這許多年,她在城裏念高中,在臺北上大學,見識過一切繁華熱鬧,見識過所謂BOBO族昂貴的生活品味,可她父親依然住在這麼小的房子裏。

他的世界,依然局限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

瞪著掉漆的門牌,她喉頭乾澀起來,眨著同樣乾澀的眼,她抬起手,輕輕敲了敲木門。

沒有人回應。她僵立在原地等待,心跳,像掙脫韁繩的野馬,撒蹄狂奔,咚咚咚咚,在她胸臆間揚起漫天飛塵,迷蒙了她的視線。

她決定自行推門而入。如果父親不歡迎她踏人他的世界,她便做主動的一方,踏進門檻,回到從前曾局限她的世界。

屋裏的一切符合她的想像,簡單的家居空間和小時候她與父親共同擁有過的並沒多大分別,所不同的只是貼著牆面的矮櫃上,放了一排她的相片。

她念小學時的相片,高中畢業時領獎的相片,大學時與社團朋友的生活照……她的剪影放肆地佔據了矮櫃上的所有空間,而她從小到大領回的獎狀,則貼滿了整面牆壁。

自從上高中後便與父親分居的她,原來一直沒有離開他的生活,她一直存在,存在于父親的世界裏。

拎在手中的購物袋忽然掉落,瓶瓶罐罐在地面上敲出清脆聲響,而她只是木然立於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慢揚起--「小芷,是你嗎?」她繃緊身子,不敢回頭。

「小芷。」那蒼老的聲音微微發顫,「你來看我了嗎?」她緩緩轉過身,迷蒙的眸在映人那鬢髮蒼蒼的老臉時,胸口倏地湧上的熱氣蒸融了兩滴淚。

她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來,虛軟的雙腿上前幾步,雙手抓住父親的衣襟。

「你這兩年過得好嗎?」單父枯瘦的手撫上她的臉。

她頷首。

「畢業了嗎?」她搖頭。

「為什麼?不是今年畢業嗎?」

「因為……論文出了一點問題,要延畢。」

「很嚴重嗎?」單父擔憂地問。

「不嚴重,只是換題目而已。 別擔心,再一個學期一定能畢業。」

「嗯。」單父點頭,乾扁的嘴角拉開笑弧,「你從小就很會念書,爸爸知道你一定沒問題。」

「爸,你……你這兩年過得好嗎?」右手顫顫撫上父親瘦削的頰,「好像瘦了,是不是沒吃好?」

「我很好。人老了,本來就沒什麼胃口。」

「你身體……一切都好吧?」

「還不錯。就是眼睛開始犯老花了,有點看不清楚。」

「其他地方呢?有沒有不舒服?」她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

「好得很,你別擔心。」

「我怎麼能……怎麼能不擔心呢?」她啞著嗓音,「你就那樣走了,也不……不告訴我一聲。」單父默然。

「爸,你是不是……還怪我?」她顫聲問,眼眸卻在同時閉上,沒有勇氣看父親的表情。

「我不怪你。」慈藹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心一揪。「怎能不怪?你辛辛苦苦養大我,我卻……做出那麼不幸的事。我太過分了,我不知道自己那時在想什麼——」

「因為你想擺脫過去。」單父啞聲說道,語氣依然充滿慈愛,「因為你小時候實在過得太苦了,小芷。」

「爸!」她猛然睜開眸,眼前,卻一片迷蒙。

「爸爸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不是故意那麼做,你只是……唉,小芷,其實是爸爸對不起你。」

「爸!」她啞聲喚著。父親的自責讓她更加懊悔、更加心痛。「你怎能這樣說?你把我拉拔長大,從沒少給過我什麼,寧願自己省吃儉用,也要供我上學……你對我很好,對我太好了!錯的人是我,是我!我才是那個該說對不起的人。找、我……請你原諒我,爸,原諒我……」

「小芷!」眼見女兒哭倒在自己懷裏,單父的眼眶也紅了,老眸落下兩行淚。

「爸,你不要再離開我了,不要讓我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年一直掛念著你?」

「我知道,我知道。」

「你……你把所有存款都留給我,我一直擔心你一個人究竟怎麼過活……」

「沒事的。爸爸又不是老得不能工作了,不用擔心埃」他安撫地拍拍女兒的背。

「你還在……清掃街道嗎?」

「嗯。」

「太辛苦了!」她拚命搖頭,「爸,你別做了。我這幾年一直在打工,也存了一些錢,以後就由我來奉養你吧,你不要再工作了。」

「傻丫頭,不工作你要老爸蹲在家裏發黴啊?」

「你可以養鳥種花啊,找人下棋聊天也好……對了,你到臺北來吧,我租一間比較大的房子,你搬到臺北來吧。」

「好,好。 別哭了,傻丫頭,別哭了。」

「我對不起你……」她依然哭得激動。

「沒有,你沒對不起我。好啦,我們別說這些了。你還沒吃飯吧?跟爸爸一起吃飯吧。」單父安慰著女兒,抬起她淚水縱橫的臉,細細察看,「好像變漂亮了呢,小芷。」

「爸!」她扁了扁嘴,在父親懷裏撒嬌。

天色漸漸暗了,夕陽從蒙塵的窗扉悄悄退出,取而代之的,是柔和清婉的月光。

夜,深了。

★★★

天光燦爛,盛夏的暖陽透過窗扉攏上小男孩清秀的臉,有些熱。他蹙眉,伸手拉下百葉窗,又繼續敲著電腦鍵盤。

我又換了個Nanny.不一會兒,液晶螢幕閃動回應——「Really?原來那個呢?」

「走了。」

「你不是很Like她嗎?」

「可她還是走了。」

「Whatapity!新Nanny怎樣?」

「annoying。」

「我的也是。」

「翔飛,在做什麼?保母阿姨來接你了哦。」含笑的嗓音打斷楚翔飛與朋友的線上交談。

「等一下。」他頭也不回,繼續打字。

「我要閃了。」

「886!」關上MSN程式,楚翔飛有些不情願地離開座椅。

他還不想回家,更不想面對一個陌生的保母。他不喜歡她,討厭她那張秀氣的臉,討厭她老用那種溫柔的腔調對他說話。當他還是三歲小孩嗎?背上背包,他低頭走出電腦教室。

櫃檯轉角,一個身形嬌小的女人正等著他。他懶得瞥她一眼,逕自走向大門。

「翔飛?」熟悉的呼喚定住他步履,他呆了呆,好一會兒,才緩緩回頭。

「蛋白質?」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人影,「是你?」

「是我。」單白芷淺淺地笑,彎下腰,理了理他歪斜的領結。

「你怎麼會在這裏?」

「來看你。」她低聲說,「我跟你的新保母說好了,她答應今天下午讓我帶你出去。」

「出去?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遊樂園好嗎?」他沒回答,怔怔地瞪她數秒,忽地沖上前,展臂緊緊擁住她,「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細嫩的童音微微哽咽。

她鼻間一酸。

「爸爸說你畢業了,要找別的工作,所以不當我的保母了。」他仰起漂亮的小臉,「是這樣嗎?」

「……嗯。」她點點頭。

他皺眉,星眸閃過一絲怨怒,伸手推開她,「為什麼連聲再見也不跟我說?」尖銳的斥責刺痛單白芷的心,她強迫自己微笑,「對不起,今天就算我向你賠罪好嗎?我帶你去遊樂園玩,請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不要把我當小孩!」他乖戾地大聲喊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哄我嗎?」

「不行嗎?」她拍拍他的頰,「那你想怎樣?」他撇過頭,「不知道!」賭氣似的。

「這樣吧,等你想到再告訴我。我們先走好嗎?」

「去哪兒?」

「遊樂園。」她微笑,牽起他的手。

他們去了臺北兒童育樂中心,趁關門之前,瘋狂地玩了一常

待夕陽西斜,兩個人都筋疲力盡時,她決定實現另一個諾言,帶他去吃冰淇淋。

他一面吃冰淇淋,一面抱怨,「不好玩,蛋白質,下次我們去別的地方吧。我看電視廣告,六福村好像不錯。」

「六福村?」她笑望他,「那都是些很刺激的遊樂設施呢,兒童不宜。」

「可我不怕!」

「好吧,下次有機會帶你去玩。」

「還有,我們再去游泳,到八仙樂園怎麼樣?」他又有新的提議。

「聽起來不錯。可是我不大會游泳呢。」

「真笨!到時我教你好了。」

「好埃」她笑著應道,笑著聽他興高采烈地說以後要她帶他到哪里玩,笑著聽他志得意滿地自願教她游泳。她不停地笑著,不停地點頭,彷佛兩人以後還有無數次機會見面似的。

雖然她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與他見面了,而翔飛也同樣明白這一點。但是他們仍然繼續假裝,假裝這並不是他們最後一次出來玩。二十四歲的她早學會假裝許多事,而六歲的他,也正努力學習中。

「好了,七點半了,我該把你送回家了。」楚翔飛默默點頭,隨著她站起身。「蛋白質,你知道嗎?我們已經搬家了。」

「搬家?」她一怔。

「新家在內湖。」

「為什麼要搬家?」

「爸爸說,是該換個環境的時候了。」因為那個家有太多令他傷痛的回憶嗎?單白芷的心重重一揪,匆匆結帳之後,她牽著楚翔飛逃離冰淇淋店就像楚懷宇等不及要逃離那個由他亡妻一手佈置的精緻房子一樣。

夜漸漸深了,中山北路亮起燦爛霓虹,由北至南,連成一串燈流。

「蛋白質?」沉默許久後,楚翔飛忽地開口。

「什麼事?」她收束恍惚的心神。

「我記得你以前告訴過我,你也沒有媽媽。」

「……是。」她啞聲回答,「我沒有。」

「你媽媽也死了嗎?」

「她只是……離開了。」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離開?」他繃著嗓音,「為什麼媽媽要離開自己的小孩?」她蹲下身,伸手撫摸那張浮現淡淡慍怒的小臉。

「因為……媽媽也是人,她們也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她柔聲道,「懂嗎?」他不懂。要一個六歲的小男孩理解這樣深奧的問題畢竟太難了,他只是似懂非懂地望著她蒼白的容顏,強迫自己像個大人般成熟地點點頭。

「你離開我,也是因為你有自己的人生嗎?」他低聲問。

這樣的問題令她心痛。她凝睇那對澄澈透亮、掩不住濃濃哀傷的眸子,胸口漫開絲絲苦澀。

她離開他,是因為她害怕。因為害怕,所以選擇離開……可她不確定一個六歲大的小男孩能不能懂,所以只能倉皇地道歉,「對不起。」

「沒關係,我懂的。」楚翔飛成熟地拍拍她的肩,「爸爸說過,每個人都會離開的。」所以他才希望翔飛別對她付出太多感情,所以他才會一開始就警告她不許大親近他的兒子可她卻沒能做到。她讓翔飛深深地喜歡上自己,然後又重重地傷害了他。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蛋白質,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不要更改你的E-mailaddress。」翔飛認真地說,「這樣不管你搬到哪里,我都可以把邀請函寄給你。」

「邀請函?」

「嗯,記得嗎?我說過要開一個很大很大的Party。」我要很有錢,蓋一座很大很大的遊樂園……讓大家都喜歡我,這樣就不會有人離開我了。

是的,她記得。怎會不記得呢?一股酸意竄上眼眶,她急急斂眸,不讓小男孩看見她傷痛的眼。

「你答應嗎?」

「嗯,我答應。」她不該像這樣離開他的,不該如此傷害他。

如果每一顆長大的心靈,都是傷痕累累,那麼她確信自己也在這顆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一道。

「……我們走吧。」她深吸一口氣,重新牽住微涼的小手,可他卻停在原地不動。「怎麼啦?」

「爸爸。」他眼神定於某一處。

她一震,隨著他調轉眸光,捕捉住那修長挺拔的身影。楚懷宇站在一家店裏,穿著深色西裝的身軀懶懶地倚著玻璃牆,正瀏覽著一本雜誌。

那是一家……婚紗店!他在婚紗店裏做什麼?驚愕的疑問才在腦海裏轟隆炸開,映人瞳眸的美麗倩影立刻給了她答案。

「是莫阿姨。」楚翔飛瞪著那個穿著白色婚紗的女子,她正對他父親甜甜笑著。

「莫……語涵?」

「原來你也知道她?」他奇怪地瞥她一眼。「她喜歡爸爸。」

「是嗎?」

「她曾經問我,她當我媽媽好不好?」

「你……」她感覺喉嚨乾澀,「你怎麼說?」

「我說隨便,我無所謂!」他撇過頭,「我們走吧,蛋白質,被爸爸看到就糟了。」

「啊,嗯。」她輕輕點頭,落寞地準備轉身。

可已經來不及了。玻璃牆內的男人發現了他們,原本含笑的臉忽然變得鐵青。

她身子一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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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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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2 00:08: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他媽的帶我兒子去哪里了?」將兒子支開後,楚懷宇淩厲的質問宛如烈火,燒灼著單白芷顫抖的身了。

她揚起容顏,幾乎是無助地望著他。「我……只是帶他去遊樂園而已。」

「我警告過你,不許再見翔飛的!」他緊抓她的臂膀。

「我知道。」她忍著疼痛,「我只是……只是想跟他好好地道別,我不想傷害他——」

「你已經傷害他了!」怒吼劃破黑夜。

她容色一白。

楚懷宇瞪視眼前顯然被他炮轟得暈頭轉向的女人,怒氣陡然更盛,「Damnit!」他詛咒一聲,「如果你的耳朵有問題,我再警告你一次,永遠、永遠不要再來煩我兒子!」

「我知道。」她嗓音急促,「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最好是這樣。」他直直瞪她,好半晌,才轉身意欲離去。

「懷宇?」她喚,沙啞的嗓音隱隱蘊著一絲祈求。

他凝住步履。

「我爸說你之前去看過他,還告訴他,我一直想求他原諒。」

「是又怎樣?」他緩緩旋回身子,面無表情。

「我要……我要謝謝你。」她勉力揚起微笑,「謝謝你幫我找到他,謝謝你告訴他那些話。你對我……大好了,我很感激。」他冷哼一聲,「就當你這幾個月總是『加班』照顧我兒子的報酬吧。」望著他冰冷的神情,她深吸口氣,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關於論文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想聽這些。」他眯起眼,摘下眼鏡放人胸前口袋。

「我明白。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沒了鏡片遮掩,她驚恐地發現他眸中的怒火原來是如此熾烈,「我真的、真的覺得很對不起——」

「夠了!」憤怒的咆哮打斷她,他怒瞪她,如果眸光能傷人,她早已被燒得體無完膚。「你還要演戲演到什麼時候?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用這種方式來嘲弄我嗎?是!我之前是看錯了我妻子,後來又看錯了你,我是白癡!徹頭徹尾的白癡!我見鬼的是什麼名律師?我連一個女人是不是在說謊都搞不清楚,還能上法庭為我的委託人辯護什麼?我根本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不,你不是,你不是的。」她急急喊道,直覺地伸手握住他臂膀,「你只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你是個好爸爸,真的!你很好,你太好了……」嗓音逐漸細微。

「說夠了嗎?」她的手頹然落下,「我真的很抱歉。」楚懷宇厭煩地睨她。

「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了。」她自動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我祝……祝你們幸福。」他蹙眉。

「你的新娘很漂亮。」她指了指正站在店裏、透過玻璃牆瞧著這一幕的莫語涵。

「她看起來是個很棒的女人。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沒必要告訴你吧。」他語氣譏嘲,「莫非你打算來參加婚禮?」

「我……沒有,不是這樣的,我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她喃語著,後退的腳步一個跟蹌,差點撞上路旁的消防栓。

他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吼道:「小心一點!」那樣的斥喝竟教她眼眶一熱。她連忙掙脫他,「謝謝你。我真是……哈,我老是這麼笨手笨腳的。」倉皇調轉視線,「啊,公車來了,我該走了,再、再見。」他瞪視她許久。「我們不會再見了。」無情的宣告冷冷擲向她。

而她,只能默默承受,癡癡望著他挺直的背影,望著他推開玻璃門,走向那個她再也無法觸及的世界。

心跳,彷佛停了,她的世界,也在這一刻停止運轉。

她目送他離去,感覺胸口空空落落的,彷佛又回到了九歲那年、那一年的某個夜晚,她也曾經像這樣,無助地望著母親離去。

公車來了,她必須走了。

她木然地提醒自己,強迫自己旋身,趕在司機關上門前跳上車。

右手拉著吊環,她僵直地站著,車窗外緩慢飛逝的景色映人她的眼,卻只反照出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當公車幾乎到達終點站時,她才恍然察覺自己坐錯了車。這路公車確實會經過她住的地方,可她卻坐反了方向,現在的她,離目的地反而更遠了。

方向錯了。領悟到這一點,她驀地鼻問一酸,有股想哭的衝動,卻哭不出來……

★★★

「哈羅。」清脆的敲門聲響起,伴隨女性低柔的嗓音,「在忙嗎?」楚懷宇的視線從電腦螢幕上移開,望向半倚在辦公室門扉、對他柔媚淺笑的女人。

「有什麼事嗎?語涵。」

「下午茶時間,你不休息一下嗎?」裹著白色套裝的身子盈盈走進,「我幫你拿來一杯咖啡。」

「謝謝。」楚懷宇起身接過咖啡,示意她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則背靠著窗櫺。

「最近在忙什麼?」她問。

「沒什麼。」

「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是嗎?」她微笑,起身走近他,修長的手指摘下他的眼鏡。「黑眼圈。」

「有嗎?」他蹙眉。

「不但有,而且很深。」她眨眨眼,「最近睡不好吧?」他沒回答,搶回眼鏡重新戴上。

「為愛失眠?」

「什麼意思?」他面無表情。

「你明白我的意思。」莫語涵擱下手中的紅茶,俏臀移坐在他的辦公桌上,修長的雙腿交疊出性感。

「沒事的話,我要繼續工作了,待會兒要跟委託人開會。」

「等等。」她握住他的臂膀,阻止他坐回辦公桌後,「跟我談談那個女孩。」

「哪個女孩?」

「翔飛的前任保母。」他睇她,一言不發。

「那天我在店裏都看見了,你把她痛駡了一頓。」

「不關你的事。」他冷淡地應了一句。

「是不關我的事。」她無視於他的冷淡,逕自說道:「只不過我有件事想說。」

「什麼事?」

「你之所以把她辭退,是因為她寫的論文吧?」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奇怪我為什麼知道吧。」莫語涵嫣然一笑,「這就是莫大律師的本領埃」

「說重點。」他咬著牙。

「重點是那女孩其實想改題目的。」眉峰更加攢緊。

「好吧,我承認那天她來事務所找你時,我在洗手間裏當了一回小小的間諜。」她側頭附上他耳畔,暖暖吹送氣息,「我竊聽了她跟別人的談話。」

「跟誰?」他繃緊身子。

「她的指導教授跟學姊。」

「說了什麼?」

「有興趣嗎?」她重新坐正身子,星眸璀亮。

他緊緊握拳,「你可以停止這樣捉弄我,語涵。」她笑了,深深望了難掩焦躁的他一眼,「很難得見你這副模樣,懷宇。」

「別鬧了!」他低吼。

「我多希望這樣的表情是針對我埃」莫語涵輕歎,明眸掠過一絲遺憾,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她在電話裏不停地跟指導教授哀求要換題目,還被狠狠罵了一頓。我不知道她到底拿你在論文裏做了什麼案例,可我知道她很後悔,後來還跟學姊說她覺得很對不起你。」他不語,掩在鏡片後的黑眸深邃,教人無法認清其間隱藏的思緒。

莫語涵靜靜望他,「她還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

「……什麼?」

「她的學姊問她,你們兩個是不是在談戀愛?她說不是,她想,你只是玩玩而已。」

「什麼?!」面部肌肉終於牽動了。

「她認為你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可卻仍慌忙地想換題目。你認為,這意味著什麼呢?」莫語涵躍下辦公桌。「好啦,我要走了。」

「等一等!語涵。」他喚住她。

「嗯?」她嬌美的容顏微側。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沉聲問。

「你說呢?」她翠眉輕挑,「就算是謝謝你吧。」菱唇微揚,「謝謝你陪我去試婚紗。能在生日當天嘗一次當新娘的滋味,是我收到最棒的生日禮物了。」

「這麼想結婚?」

「不想。」她坦然搖頭,「只是想看看自己穿上白紗的模樣而已。當然,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踏人禮堂。」美眸朝他眨了眨。

他微微一笑。

她拿起紅茶杯,玉手朝他揮了揮,嬌顏滿盈的笑意在轉身之後,迅速斂去。

★★★

「怎麼,今天晚上又不回家吃飯嗎?」

「對不起,爸爸。」話筒那端傳來單白芷歉意的回應,「學生們今天模擬考,我得留下來陪他們對答案。」

「最近你總是這麼忙,又睡不好,當心身體埃」單父語氣充滿關懷。

「知道了,爸爸,你一個人也要好好吃飯。」

「嗯。」掛斷電話後,單父不禁輕聲歎息。

他這個女兒每天不是忙著在補習班工作,就是上圖書館查資料,晚上回到家又總是熬夜看書,幾乎每天早上都見她頂著一雙黑眼圈,掩不住倦意。

她很累,而他明白,這樣的疲倦不僅來自體力的消耗,更多是來自精神上的折磨。她有心事,雖然她藏在心裏不說,但他這個做父親的大概能猜得出來。

蹙起灰白的眉,他從口袋掏出一張有些皺的名片,端詳許久。

也許,他真的該去見見這個男人……正猶豫著,門鈴聲叮咚響起,他蹣跚著步履前去開門。映人眼瞳的是一張半熟悉、半陌生的俊容,恰恰正是他考慮要去拜訪的男人。

「楚先生?」他急急拉開鐵門,「請進。」見到他,楚懷宇也微微驚訝,「單伯父,原來你搬來臺北了?」

「是埃所以小芷才換租這裏的房子。」單父微笑解釋,招待楚懷宇在客廳坐下,又為他倒杯茶,「喝茶。」

「謝謝。」

「沒想到你會找到這裏來。」單父深深凝望面前神色不定的男人。

他淡淡一笑,「我也是費了一番工夫才查到她住在這裏。」

「為什麼不打她手機?小芷有手機的。」楚懷字沒立刻回答,緩緩啜飲一口茶,「有些事,我覺得當面問她比較好。」

「什麼事?」

「……沒什麼。」觀察他的表情,單父明白他不想說,於是主動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嗄?」楚懷宇一愣。

「上回你特地到鎮上找我,我就猜到你大概挺喜歡我們家小芷的。我說得沒錯吧?」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後來小芷告訴我,因為某些緣故,她不能再擔任你兒子的保母了。我問她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肯說,只告訴我是因為她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單父頓了頓,「我能問問是什麼事嗎?」楚懷宇眸光一沉,緊緊握住茶杯。

單父歎口氣,起身到房裏找出一本相簿,遞給他,「小芷最近老是翻這本相簿。」他慢慢打開,驚愕地發現相簿裏全是他與翔飛的照片——翔飛高高舉起游泳比賽的金牌對鏡頭燦笑;在樹下野餐時,三明治碎屑沾上他嘴角;生日會那天,他們父子倆鬧成一團;還有她和翔飛在遊樂園裏的點點滴滴……「看看最後一頁。」單父示意他翻到相簿最末頁。

他照做,當穿著粉紅色襯衫的男人形影落人眼瞳時,他心一揪。

她竟連他在雜誌上的相片也剪下來保存了8我不知道這孩子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單父幽幽開口,「可我看得出來,她很難過。這孩子有什麼心事,總是藏在心底不說,表面上都是快快樂樂的,她其實……個性挺彆扭的。」楚懷宇聞言一怔。前幾天他去拜訪單白芷的指導教授時,他也是這麼說的。

這女孩表面活潑,脾氣卻挺彆扭的。

「小芷很容易受感動,看電影或小說時,動不動就掉淚,可她真正難過的時候卻不會哭。小時候她媽媽對她不好,她沒有哭;後來她丟下她走了,她也沒哭;我不告而別時,聽說她也沒掉眼淚……她就是這麼彆扭的一個女孩子,連我也拿她沒辦法。」

「……小芷她媽媽對她很不好嗎?」楚懷宇皺眉,聽單父的口氣,他能感覺到她童年過得並不快樂。

單父閉了閉眼,「這都該怪我。是我沒用,拖累她們母女倆跟著我一起吃苦。」他頓了頓,「小芷她媽一直想離開我,可又丟不下孩子,大概是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後來她把氣都出在小芷身上。」

「怎麼……」他澀澀地問,「她怎麼出氣呢?」一陣沉寂。

窒悶的空氣讓楚懷宇神經忍不住繃緊,他看著面露痛苦的老人,呼吸跟著急促起來。

「……她虐待她。」終於,單父啞聲開了口,「我一直到很後來才知道,她天天打她,還拿香菸燙她……」

★★★

「老師,還不下班嗎?」半大不小的少年將書包斜斜甩上肩,以一種自以為很酷的眼神斜睨她。

單白芷微笑,「領帶松了。」

「我是故意的。」少年聳聳肩,屌屌地自制服口袋掏出一根菸。

她迅速截走,「教室裏禁菸。」

「抽一下有什麼關係?人都閃得差不多了。」

「要抽菸到外頭去,你不想我被Fire吧?」

「真是OBS!」他翻翻白眼。

罵她歐巴桑?單白芷眯起眸,「今天本小姐頭痛,最好少惹我,除非你想留下來當值日生。」語帶威脅。

少年笑了,「拜託,本公子約會滿檔,哪里有空啊!誰像你下班了還不走人,擺明沒人要。」

「我有沒有約會不關你的事。」

「我也是為了你的『性』福著想埃都二十四歲了還沒男人,小心賀雨蒙出問題。」瞥她一眼,「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幾個?」

「你煩你自己的事吧!」一疊考卷敲上他的頭,「這次模擬考考不到五白分,我留你下來特別輔導。」

「特別輔導?」少年暗示性地眨眨眼,「上演『放課後』嗎?」

「快給我滾回去!」她失去耐性。

「Yes!Madam。」最後一個學生離開後,單白芷將考卷收好,鎖人抽屜裏。一個人梭巡空蕩蕩的教室時,寂寞的感覺忽地襲來,她咬住唇,收拾背包離開。

經過樓下的速食店時,她忽然想起晚餐還沒吃,走進速食店,外帶一份超值全餐後,她一面喝著咖啡,一面跨出店門。

夏夜悶熱的暑氣迎面撲來,她感到一陣暈眩,細碎的冷汗在前額漫開。

她揚起衣袖拭了拭,順便摸了摸額頭。

有點燙。今天頭痛了一整天,該不會真的發燒了吧?她深吸口氣,命令自己振作精神,擠過擁擠的人潮,往公車站牌慢慢走去。剛越過馬路,銳利的疼痛忽然襲上太陽穴,她趕忙蹲下身緩和暈眩感,卻不意與一雙長腿相撞。

咖啡灑上深色西裝褲,渲開難看的斑點。

她瞪著自己闖的禍,輕聲申吟,「不好意思,先生。」手忙腳亂地掏出面紙,「我幫你擦擦。」一雙手臂伸向她,阻止她的動作。

「真是不好意思。」在男人的扶持下,她站起身,同時倉皇地道歉,「我可以付你乾洗--」聲音在認清男人的面孔後愕然一頓。「懷宇?」奇特的室悶感梗在胸口,「我……呃,對不起,我老是這麼莽莽撞撞的--」沒等她解釋完畢,楚懷宇猛然抓住她的手,卷起她衣袖。

她一驚,「你做什麼?」他不語,仔細審視她裸露的手臂,跟著換另一隻手,神色逐漸陰沈。

她急急收回雙手,「你到底想怎樣?」他沒回答,湛幽的眸緊盯著她,眼神複雜得令她無法呼吸。然後,他忽地展臂,緊緊將她擁人懷裏。

「你……怎麼回事?」她虛軟地問,手中的外帶食物因他突然的舉動落了一地。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身上全是傷口,全是傷口!天啊!」他語氣中帶著某種未曾有過的驚惶,「為什麼你從來不告訴我?」他責備地問。

焦慮而關懷的語調讓她不知所措,「懷宇?」

「怪不得我打翔飛耳光時,你會那麼激動了。天啊,你那時還那麼小,怎麼熬過這些的?」他激動地喘息,伸手將她的頭壓入自已展開的羽翼下。「對不起,我從沒想過會是這樣,我不知道你小時候是這麼過的。」

「懷宇。」她掙扎著抬起頭,「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她再次頓住了,震驚地瞪著那雙泛紅的眼。

他……哭了?總是以靜冷面具掩飾自己的男人……哭了?是因為她嗎?瞬間,心口好似有什麼東西坍落了。她瞪視他,喉頭乾澀,「你別……別這樣,我很好。」她推開他,試圖退後,可周遭洶湧的人潮卻不許她逃離,再度將她撞人他懷裏,「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都快忘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過去了嗎?」他問,沙啞的嗓音句句敲人她心坎,「如果真的過去了,你不會選擇這樣的論文題目。你其實很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對嗎?你想知道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究竟是什麼心理,你真正想弄明白的是自己的心理,對嗎?」這太靠近了!她容色蒼白。從來沒有人能如此靠近她的內心,從來沒有8我要走了。」她旋出他懷裏,往公車站牌前進。

他拉住她,「別走!」

「放開我。」

「我不放。」

「放開我!」她掙扎著。

「我要跟你談談。」

「放開我!」她忽地崩潰了,用力甩開他的手,扭過身子大叫,「你究竟想怎樣?你不是要結婚了嗎?還管我那麼多做什麼?你說過不要我再去打擾你們,那你可不可以也放過我?讓我走!讓我走啊!」歇斯底里的呐喊引來了好奇的人群圍觀,可她感覺不到,她看到的、聽到的,都只有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傷了她、也被她所傷的男人。

「我不讓你走。」

「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堅定的吼聲剛落,周遭立即響起一片掌聲。

單白芷愕然,他突如其來的告白震懾了她,旁觀群眾的掌聲更令她無所適從。

這是怎麼回事?她是不是發燒燒迷糊了?「我發燒了,這肯定是幻覺。」她喃喃地拚命說服自己,踉蹌地邁開步履。

然後,直直跌人他懷裏。

★★★

待單白芷恢復神志時,迎向她的,是一雙很溫柔的眼眸,溫柔得令她心碎。

她澀澀地眨了眨眼,懷疑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可雖然頭發熱、身體發燙,眼前的景象卻清晰萬分。

是真的吧?就算她再怎麼不許自己相信,那對溫柔的眸子和緊緊握住她的手,依然動搖她的心。

「你醒了。」楚懷宇對她微笑,推推眼鏡,神情似是松了一口氣。

「我在哪兒?」

「我家。」她睜大眼,眸光迅速流轉。房裏的佈置雖然陌生,可卻仍是屬於昂貴的品味——屬於他那個階層的品味。她又來到了他的世界嗎?「新家嗎?」

「嗯。」

「為什麼要搬家?」她試圖撐起上半身。

他幫忙扶她。「因為那間房子有太多回憶。」

「關於……你的妻子嗎?」

「還有你。」他伸手撫上她的頰,苦笑,「我決定擺脫過去,重新開始。」

「……對不起。」她只能這麼說。

他搖頭,捧起床頭櫃上一個還冒著熱氣的碗,「喝點雞湯。」她愣愣地望他。

「喝一點。」他輕哄,「你大概是因為太過勞累才病倒的,要補充些體力。」她依然有些呆愕,傻傻地張唇,由著他拿湯匙喂她。

他靜靜地喂,她靜靜地喝,隨著湯碗逐漸見底,她忽然喉頭一梗,別過頭去。

「不要對我這麼好。」她啞聲道。

「你怕嗎?」他擱下湯碗,轉過她的下頷,強迫她直視他,「怕別人對你太好?」她閉了閉眸,「對,我怕。」

「為什麼?」她默然不語。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這樣不對嗎?」

「別……別這麼說。」她顫著嗓音,「我不……我不……」

「你不相信。」他主動接口,「對吧?」她可憐兮兮地瞧著他,「你不怪我嗎?關於論文的事。」

「我知道你已經改題目了,也知道你其實早就想改題目,更知道你不是存心想欺騙我。」

「那你……原諒我了?」

「嗯。」不!她不相信,怎麼可能?「為什麼不相信?」讀出她眼中的震撼,他歎了日氣,攬過她頸項,下頷抵住她頭頂,「為什麼認為我只是玩玩而已?」

「……」

「你必須相信我,小芷。」他低聲道,「你要相信我。」她搖頭。

「相信我。」她氣息急促。

「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他耐心地重複,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僵凝的身子逐漸放鬆,直到那挺直的肩頭緩緩垂落。

她仰頭,瞳眸水光瑩瑩。

「你想哭嗎?」他溫煦地道,「那就哭吧。」她咬著唇。

「想哭就哭,不要忍祝」她掀起唇瓣,接著閉上,再次張開,又合緊。

「相信我。」他柔聲誘哄,「哭出來。」

「我不、我不能……」

「相信我。」

「為、為什麼?」她喘著氣,緊緊揪住他衣襟,「為什麼你要……這樣逼我?」

「因為我愛你。」她掩落眼睫,纖細的肩微微顫動。「你……怎麼可能愛我?」

「這是你的想法嗎?你認為不可能有人愛你?」

「……」面對她的沉默,他再次開口,「你覺得不可思議嗎?」

「……對,我覺得不可思議。」她終於開口了,嗓音細微,瀕臨破碎,「對我來說,愛是不可思議的事。連我自己的媽媽都不要我,我憑什麼得到一個男人的愛?憑什麼讓一個男人真心對我好?我很……很害怕,不相信這是真的,怕有一天會發現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怕有一天你會不再喜歡我,像我媽媽一樣丟下我離開……」

「這就是你的想法嗎?」他輕輕抬起她的臉。

「對,這就是我的想法。」她依然躲避他的眼神,「我告訴過你,不要因為曾經受傷害而過於保護自己,不要因為這樣而對翔飛太過冷淡,其實我根本沒資格對你說這些,因為最害怕的人是我,最怕對人付出感情的是我自己--淚水,悄悄自她眼眶逃逸。

她終於哭了,終於不再假裝,終於承認烙在心版上的傷痕讓她疼痛難忍,終於明白當自己選擇離開他時,一顆心也碎成片片。

「說下去。」他溫柔地命令。

「因為我……怕受傷,所以承認自己欺騙你,所以選擇傷害你們。」她哽咽著,「對不起,我總是傷害我愛的人……我傷害了翔飛,也傷害了你。對不起,對不起……」淚水隨著每一句道歉紛然墜落。

「不要說了。」他也紅了眼眶,食指抵住她蒼白的唇,阻止她繼續。

「那天,我看著你陪那個女人試婚紗,聽你說你就要結婚了,我才……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你。我愛你,可是你卻恨我,因為我……傷害了你們--」

「不要說了,小芷。」

「那個女人很漂亮,真的,她跟你……很配,真的很配。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你一定會幸福的——」

「不是這樣的。」他捧住她珠淚紛紛的臉蛋,緊緊鎖住她傷痛的眸,「我沒打算跟語涵結婚,我只是陪她去試婚紗而已。我根本沒想過跟她發展感情,我想要的人是你!」柔情滿溢的宣言,讓她哭得更凶了。

「那天我看著她試穿婚紗,心裏想的人卻是你。後來我轉頭發現你就站在外面時,你知道我有多驚訝嗎?就好像我的夢忽然成真了,我一直思念的人竟然出現在面前。」俊唇微揚,半是深情,半是苦澀,「所以我才對你那麼凶,所以我才忍不住那樣痛駡你,因為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想著你、忘不了你。」

「真、真的?」她傻傻地問。

「真的。」他堅定地答道。

「你真的沒有要結婚?」

「除非對象是你。」

「你真的要我?」她感覺自己的心漸漸飛揚。

「要定你了。」

「你真的……愛我?」單白芷問出心裏最想知道的問題。

楚懷宇微笑,「嗯,愛你一輩子。」他認真地許諾,然後,以一個纏綿的深吻為自己的誓言封緘。

他知道她仍然害怕,知道她仍無法完全相信,可他會讓她相信的,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慢慢修復彼此受過傷的心,為彼此敞開心房。

直到靈魂交融。

後記季可薔

我們都會因為怕受傷而拒絕去愛一個人。

也許是因為曾經狠狠地受傷,也許只是因為害怕——己承受不了那樣的疼。

可是,在拒絕去愛的同時,往往已經傷了自己。

在這個故事裏,最怕愛的人不是曾經遭受亡妻背叛的懷宇,也不是從小被父親告誡要控制感情的翔飛,而是那個總是試圖拯救別人、一心一意想讓身邊的人得到幸福的白芷。

她的模樣總是活潑,她有些小迷糊,她很宜率,她看不慣傷害孩子的人。

她懂得假裝。

假裝——己已經不在意孩提時代留下的傷痕,假裝自己一切都好,假裝自己燦爛的笑容下不曾潛藏一絲絲陰影。

可其實傷痕一直都在,或許稍稍淡去了,但偶爾撫上,依舊痛得教人發慌。

所以面對懷宇的愛和溫柔,她逃了。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寫這樣一個女人,想寫這樣的故事。

大概是因為年紀愈長,發現自己愈懂得假裝,也漸漸發現身邊的朋友大如此。

如果每個長大的人,心靈都是傷痕累累,那麼,誰是那個在我心上留下傷口的人?我又曾在誰的心上劃下一道?那個人會痊癒嗎?我會痊癒嗎?因為怕受傷,於是不去愛,於是拒絕愛我的人,這樣的我,能得到幸福嗎?幸福會不會永遠只是天上的星星?因為,我永遠不敢嘗試伸手去抓。

全文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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