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125|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惟櫻 - 將就美人計【愛情兵法書之四】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8-3-13 23:49: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惟櫻 - 將就美人計【愛情兵法書之四】

不想讓她的大好資質被白白浪費,  
明知是“美人計”也只好將就一下。  
不過,  
他要的只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偏偏就這一點,  
他和她無法達成協議,  
難道她還要再將就一下嗎?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8-3-14 00:0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如果不是“鍛”的出現,段修眉現在應該還是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小花店老板娘。按理說,她都離開那個地方、潛伏這麼多年了,似乎可以對這塊黑不啦?的令牌——“鍛”,來個視而不見,或者裝失憶症患者。

  可惜,看一眼靜靜地被放在床上的“鍛”,段修眉自我厭惡地歎了口氣,她真的是不敢惹段家那群狂熱的熱血分子。

  “‘鍛’令一出,凡段氏子孫皆須惟令是從!”勉強背出段氏家訓的第一條,段修眉再次有去做個基因檢查的沖動。如果能證明自己和這個思想和行為皆定格在千年前的家族毫無血緣關系的話,生活該有多麼美好,好讓她期待自己是被已作古的老爸老媽隨手撿來的路邊小孩。

  不過,基於自己容貌肖似老媽這點,除非老媽紅杏出牆,否則,基因檢查毫無意義。

  “老媽為什麼不紅杏出牆呢?”歪倒在沙發上,段修眉失望地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耳邊。

  段修眉淡淡地看他一眼,對他的憑空出現毫不意外。是段訓耶,三十歲即已是段氏家族的“執法者”,他的存在就代表真理和正義,還有哪裡是他不能夠出現的呢?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散漫?”段訓皺起嚴肅的臉,不滿地斥責。

  他不明白,堂堂上任當家的女兒竟會如此不思進取,隱匿多年也就罷了,竟妄想推脫“鍛”令。

  “你確定你們這麼做真的有意義?”段修眉對他的指責置若罔聞,只是拎著“鍛”閒閒地問。

  “不能再這麼對凜氏放任下去了,特別是凜季秋!再繼續容忍他這麼任意擴張凜氏,我們段氏如何生存?!”段訓仍是一臉嚴肅。

  那麼不如大家各自謀生,何必呆呆抱成一團?段修眉不敢把話說出口。

  “你身為段氏的一員,難道不該為家族做點貢獻?何況‘擊潰凜氏,重振段氏’也是你父親臨終的遺言啊。如今大家同心協力走到這一步,你忍心大家的心血付之東流……”

  段修眉低眉順眼地盯著茶杯,任耳旁的一江春水“滔滔不絕”向東流。

  其實段訓大可不必這麼折磨她的耳朵的,她哪敢與段氏一族為敵,自是乖乖地接受“鍛”令的。

  “我去。”終於逮到一個段訓歇下來喝口水的空隙,段修眉立即簡短地“表白心聲”。

  段訓一怔,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

  “我去,明天就去凜氏報到,勾引那個凜季秋。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不上鉤,我就不負責任了。”段修眉冷靜地先將責任撇清,畢竟她要執行的“任務”不是一廂情願就可以搞定的,就她這方面而言,祈禱失敗的成分居多。

  “放心,只要你不成心搞砸,肯定沒問題。”看著段修眉的臉,段訓的神情有些復雜。

  段修眉無謂地聳聳肩,就當作是在舞台上跑一次龍套吧。她不在乎結果,反正,結果也不會由她承擔。

  凜園

  穿過層層竹林,一白衣黑褲的男傭停在了走廊深處的一個房間前,靜靜地,沒發出一絲腳步聲。

  “有事?”房內傳出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冷的。

  不意外主子的先知先覺,男傭恭順地彎腰作答:“老爺,十個家族送來的千金都已安排妥了,您今晚都見嗎?”

  “不見。”聲音從房內傳來,仍是清清冷冷的。

  男傭恭順地行了個禮,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凜氏的人果然會辦事,十個“入宮等候君王幸臨”的女人都被隔得遠遠的。如果不主動出擊,只窩在自己的院子裡的話,還真見不著面的。

  還多虧凜氏財大勢大,建個園子也大。不過,在任何財富排行榜上卻怎麼都看不到凜氏的名字。若非段氏也是與凜氏並列的十一大古老家族之一,她也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大財主。而且財勢顯赫得讓其余十大家族心甘情願地進貢美女,只圖有幸和凜氏結個姻親,好借此扶搖直上。

  基本上,十一個家族的人都喜歡彼此通婚,凜氏當家人的聯姻對象也是在其他家族中挑的。但是,從這一方面看,段氏就有些倒霉了。一百多年來,還沒有一位段氏女性讓凜氏給看中,家族自身又年年衰敗,新仇舊恨(都是段家人自己的說法)自然讓段氏對凜氏是又嫉又恨了。

  她的出世,令段氏很是狂喜了一陣子,因為據說她是段氏“才貌兼備的第一美女”。不過八年前被進貢過一次後,大家就對她失去了信心。那是因為凜季秋看不上她嘛,她也沒辦法。

  “很閒?”

  “是啊,很閒。”無聊地嗑一粒瓜子,段修眉躺在花叢中的長椅上,頭也不抬地順口答道。不對,她住的院子裡怎麼會有其他人?

  微眯著眼避開陽光,段修眉看到一個身著白衫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這人身材修長、眉目一般,不過氣質卻極其出眾……

  回想三分?,段修眉放下手中的瓜子,成功地擠出了微笑,“凜先生您好。”凜氏的當家——凜季秋,他的模樣似乎和八年前沒什麼兩樣,還好她能努力回想出來。

  “很閒?”重復的問話,凜季秋淡漠清冷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

  段修眉低頭想一想,確信自己再也找不出更好的答案。“是啊,很閒。”她老實地微笑回答。

  凜季秋冷冷地盯著她柔和的笑顏。良久,他搖搖頭,神情竟帶著一絲失望,然後轉身離去。

  “這是表示不中意吧。”段修眉滿意地再度微笑。

  看著主子靜靜地走進書房,男傭盡力掩飾心中的好奇。今天十大家族的千金同時到齊,上午主子說誰都不見,但下午卻去了舒心園,而且只去了這一個園子。看來,今次段氏有望了。

  “涼。”將參茶擱回原處,凜季秋冷冷地吐出一個單字。

  男傭趕緊向外面候著的僕傭示意。他的主子有奇怪的嗜好,只喝透心涼的參茶。眼前這杯參茶雖然已很涼,但顯然主子不滿意。

  見凜季秋坐在桌前,打開電腦,男傭趕緊退下,深知主子只喜歡獨處。打開了電腦,凜季秋卻無法像過往那樣立即投入。

  不知為何,段修眉溫柔的淺笑仍占據眼前,十分刺眼。八年前,段修眉十四歲的時候,曾在凜氏住過半年。那時是為他今後擇偶作鋪墊,所以十大家族將人選送來,讓他們共同生活半年。如果他對其中的某位有意向,便可早早訂婚。他那次誰也沒選,因為對誰他都無意。

  段修眉算是惟一給他留下印象的了。他和十個女孩一起學習,段修眉是惟一一個可以跟上進度,而且成績與他在伯仲之間的人。而且,她的聰明是鋒芒畢露的那種,自負而又滿不在乎。

  曾經以為,他會多了個對手,誰知她回去後便一直默默無聞。如今,老虎卻已變成了貓。

  略帶惋惜地搖搖頭,凜季秋斂神專心處理事務。

  “下棋?”或許太久沒遇見對手了吧,凜季秋還是想試一試段修眉究竟是貓還是虎,至少可以打發一下時間。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帶著圍棋又到了舒心園。

  段修眉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看著他在亭子的石桌上把棋盤布置好。

  “黑或白?”凜季秋拈起一粒棋子,問她。

  咦,沒有大男子主義地執白?段修眉不動聲色地在他面前從容坐下,拿起一粒黑子,微笑地看向凜季秋,“輪流執黑各一局。”

  先試一下實力再說。凜季秋的眼裡浮上一抹興味。看來,至少還是只有利爪的貓。

  結果,一盤棋從清晨至晌午,未見輸贏。下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如果這句話還適用的話,段修眉快、狠、准的棋風又說明了什麼?決定休息一小時、吃過午飯再繼續,凜季秋發現自己對她的興趣又濃了一分。

  “你現在從事什麼職業?”夾一箸青菜,凜季秋直接開口問道。

  如果凜氏的人見了必然驚駭於這句話的長度,凜氏人都知道凜季秋是“一字宗師”,說話的語句之精簡已非用“簡潔”二字可以形容。

  “開了個小花店。”段修眉喝一口米酒,簡短答道。好久沒這麼暢快地下棋了,她分不清心中那股陌生的興奮是因為棋還是酒。

  “花店?”凜季秋抬頭看向她,臉部仍看不出什麼表情。

  “是啊。”段修眉淡淡地回答。

  熱愛園藝?甘於淡泊?凜季秋不覺得她身上有前面那項特質。

  “為什麼?”他疑惑地挑眉。

  “賺錢過日子。”段修眉很坦白,她就是能很自然地明白他的話。

  “就這樣?”凜季秋微微皺眉。

  “嗯,人生嘛,不過如此。”段修眉溫和地笑道。

  凜季秋聞言,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段修眉不知所以地咬一口青菜,不懂他臉部的陰晴變化。兩人靜靜地繼續進食,再無對論。

  凜季秋最先擱下碗筷,起身向涼亭走去。

  看了一眼他碗中還剩下一大半的米飯,段修眉猶豫了一下,低頭慢條斯理地繼續進食。十分?後,捧著杯清茶,她默默地坐在了石桌旁,繼續未完的棋局。

  兩人仍是無言。

  “錯了。”一刻?後,凜季秋突然出聲。

  段修眉不意外地聳聳肩,“沒關系,繼續。”早在落子的一?那,她就明白自己犯了個非技術性的錯誤——棋子放錯了位置,誰讓她視力不好呢。

  “一招錯,全盤皆輸。”凜季秋的聲音仍是冷冷淡淡,言語中卻有不容忽視的堅持,他不喜歡贏得這麼沒成就感。

  “無所謂。”段修眉的唇畔仍帶著無謂的淺笑,她並不在乎這盤棋的輸贏。或者說,她早已不在乎任何事的輸贏。

  凜季秋冷冷地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起身離去。和一個毫無求勝欲望的人對奕有何意義!

  在不遠處隨侍的男傭趕緊跟上去,臨行前,忍不住投給段修眉一個惋惜的眼神。

  惋惜?段修眉不禁啞然失笑。她正求之不得。

  凜季秋明白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卻不明白自己為何不能一如既往地妥善控制情緒。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不相干的人持有這麼多的情緒。是期待值太高了?今早的棋局讓他有“棋逢對手”的興奮感。那睽離已久的感覺,令他覺得自己的血液又有溫度起來。但她卻令他失望了。近乎恥辱!

  “可惡。”凜季秋突然頓住前行的腳步。

  身後緊跟的男傭心中一驚,主子的聲音雖然仍是冷冰冰的,但隨待主子這麼多年來,他還是能聽出聲音中情緒的高低起伏的。

  “准備飛機,去東京。”丟下一句話,凜季秋再度開步往前走。他要找個地方,讓腦子活躍一下,太久未遇對手,難怪他情緒會有些失控。

  靜靜的和室裡,散發著淡淡的茶香。

  “輸了。”放下手中的棋子,凜季秋如釋重負的表情,全然不似個輸家。

  身著和服的短發女子冷冷地一笑,並不奇怪他這種“獨孤求敗”的心理。

  “葵,你說是什麼會讓一只老虎變成一只貓?”一邊慢條斯理地收拾棋子,凜季秋一邊疑惑地問。他不喜歡有問題一直困擾自己。

  被稱作葵的女子有著和他同樣冷淡的神情,聞言,只是隨意地整一下短發,再開口:“你確定本來就是只虎?”她的中文說得很好,聽不出口音。

  凜季秋閉眼回想一下段修眉八年前的模樣.確定地點一點頭。

  “環境影響?基因突變?”葵漫不經心地提供答案。凜季秋略帶困惑的神情確屬鮮見,不過她沒興趣追究。

  “基因?”凜季秋搖搖頭,段氏是這些家族中特別好勝的一族,可惜近百年來,從未出現過厲害的掌權者,只是逐漸衰敗下去。如果段修眉有祖先急功好利的遺傳的話,絕非是現在的模樣。

  “那麼只有是環境影響了……”凜季秋眯起眼,喃喃自語。

  “你確定凜氏當家的夫人只能從這十大家族中選?”葵冷冷地開口,打斷了凜季秋的思緒。

  “你還有興趣?”凜季秋冷冷地回應。

  “你今年三十,我今年二十四,凜氏與安神一族聯姻,互不辱沒。”似乎是在勸婚,但女子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熱衷,只是利害分析。

  “這次再無滿意人選,明年此時我們便可議定婚期。”和安神一族聯姻,凜季秋並不排斥,凜氏是該混入一些外族的血統了。只是,如果十大家族中有與他相匹配的人選出現的話會更好,這樣對凜氏的助益會更大。安神雖是日本古老一族,但宗教的神秘氣氛太濃,與政治的關系過於密切,而他暫時不想讓凜氏卷入日本復雜的高層。

  “那就這樣說定了。”葵示意下人端上酒菜,口頭說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說定了。”端起清酒,凜季秋一飲而盡。

  其實,在這舒心園裡窩上半年,期限一到,便拎起小包包走人,是再“舒心”不過了。段修眉哀怨地看著一直站在講台上的法國男人,不明白放下書本多年的自己為何還要和一堆大家閨秀在一起學法語。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們這十個人該是情敵吧?段修眉不自在地挪動一下身子。

  “相信諸位美麗的小姐都已有深厚的法語修養,那麼我們僅從藝術方面進行欣賞。”出於對名門家族的信心,法國教師用法語滔滔不絕地說著。

  抱歉啊,我從十六歲以後就已不學無術了,那幾個法語單詞還是小時候學的。段修眉在心中翻白眼,外表恭順地看著講師的長臉,渾然不覺小時受的教育令她聽課毫不費力。可是,還是沒有必要在這兒裝淑女吧?太久沒鍛煉了,她的假笑有些累人。悄悄地,她溜出了書房。

  陽光很暖,花很香,可是她在這大園子裡能做什麼?段修眉坐在舒心園的花園裡,徑自發呆起來。她喜歡發呆,自十六歲離開段氏後,發呆是她最喜歡的事。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放任腦子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蒙地睜開眼,卻看見凜季秋又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面前。

  “十五分?。”凜季秋面無表情說了四個字。

  自己有發這麼久的呆嗎?段修眉漸漸回過神來。

  “不正常。”凜季秋的語氣中充滿了不贊同。

  你在這靜站十五分?才是不正常好不好?段修眉在心中嘀咕。

  “浪費時間。”凜季秋繼續冷冷批判。

  “你回來啦?”段修眉漾起溫柔的笑來轉移話題,暗地裡唾棄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個日本主婦。

  “你就沒事可做了?”凜季秋絲毫不肯放松。

  “需要我做什麼嗎?”段修眉勉力自己配合著回答,仍是一臉“敬請吩咐”的笑。

  “你自己就無事可做?”凜季秋的語氣多了絲嫌惡和不滿。

  奇怪,他知道自己翹掉法語課的事?段修眉力持好脾氣的微笑。他再不滿也只是他家的事。

  凜季秋不耐地深吸口氣,微啟薄唇,“朽木不可雕也。”轉身欲走。

  “哎——”段修眉下意識地喚住了他。

  “有事?”凜季秋冷冷地半側過身。

  頓一下,段修眉洩氣地擺擺手。她只是覺得這男人對她的態度有些莫名其妙而已,哪會真的“有事”。

  凜季秋忍耐地轉過身直視著她,他痛恨任何一個人浪費自己的天賦,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這女人同八年前比,其中的差異令他實在難以接受,“你一歲識字,三歲可吟詩章,八歲識八國語言,十三歲參與管理族中事務,十四歲即已在同輩中脫穎而出,意氣奮發,頗有睥睨天下之勢,為什麼現在……”凜季秋嫌惡地頓住,他不願再口出惡言。

  段修眉怔怔地看著他的眼,臉上“永遠的微笑”已蕩然無存。這個男人在說什麼?

  “你無話可說嗎?”凜季秋的臉多了分厲色。當年,他將她視為可與自己爭鋒的敵手,所以沒有選她作為聯姻對象,只願將來她能作為段氏當家與自己一分高下。八年過去,看她都成了什麼樣子?確定自己在這個人身上浪費的時間到此為止,凜季秋傲然離去。

  “謝謝。”微不可聞的兩個字在他身後響起,他心中微微一震,還是未停下離去的腳步。

  靜靜地看著凜季秋疾步遠去的背影,段修眉第一次將他看人了眼裡。一直以來,有太多人提醒她,提醒她是段家前任當家的女兒,是凜氏可能的媳婦人選……凜季秋是第一個,不看她的父親、不看她的性別,只將她當作堂堂一個“人”來對待的人!不管他看的結論如何、初衷如何,他都是第一個這樣看她的人。

  這一刻,她明白了,凜季秋算是刻進她心裡了。她曾竭力忘記一切,不過,她不會忘了他這個特別的存在。

  “心動了?”冷冷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是段訓!段訓眉一驚,她以為凜氏的保全系統足以阻擋任何外來人的腳步。但段訓畢竟是段訓啊。

  “心動了為什麼沒有行動?”段訓毫不掩藏地站在花園裡向她質問。

  為什麼自己身邊的男人都是冷面型的?段修眉無語問蒼天。

  “沒有。”緩緩地坐下,她先誠實地回答段訓的第一個問題。

  段訓鐵判官似的臉似乎有了一絲的變化,隨即恢復原樣。

  “他對你有興趣。”他陳述自己的觀點。

  段修眉不驚訝他會清楚自己的狀況。各個家族恐怕都在盯著這園子裡發生的一切,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凜氏才會允許他們這麼做。

  “記住你的任務是什麼。”段訓毫不放松地叮囑她。

  段修眉轉過頭,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段訓胸口一窒,努力地使自己不要別轉過頭。半晌,段修眉才慢吞吞地開口:“段訓啊,你有什麼自己想做的事嗎?”凜季秋,借用一下你的問題吧。

  段訓一愣,似乎對她的發問始料不及,隨即似松了一口氣般地回答:“重振段氏,擊潰凜氏。”他抿緊了唇,很嚴肅。

  段修眉覺得自己多此一問,還可以指望什麼呢?同她這“叛徒”不同,段訓的心中一直都有“生是段家人,死是段家鬼”的覺悟。她輕輕搖頭,微諷地一笑。

  “你就不能認真點?”段訓覺得很刺眼。

  為什麼他和凜季秋都嫌自己不夠認真?段修眉低頭自問。

  “修眉。”第一次,段訓放軟了口氣。

  “讓凜季秋為你心動吧。我、我們不一定要你嫁給他,只要你讓他為你心動,接下來我們會做好的。”

  段修眉不看他。他們要做好什麼呢,用“美人計”瓦解君心,或“挾美女以令天子”?凜季秋和段訓還是不同的,凜季秋只希望她做自己。

  “再見。”她起身走向臥房,聲音裡沒有一絲情緒。

  段訓卻怔在了原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8-3-14 00:00: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燈光下,凜季秋坐在躺椅上,閒閒地把玩著茶杯。

  “謝謝嗎?”他喃喃自語。日間那聲淡淡的“謝謝”他聽到了。但當時自己只是意氣用事吧,所以他停不了腳步。以為她麻木不仁了,那這聲“謝謝”代表了什麼吧?還有希望嗎?還能找回昔日的她嗎?

  “老爺,劉家的姑娘拜訪。”男傭走上前,打斷了凜季秋的思緒。

  不喜歡被人無禮地打擾。凜季秋微一皺眉,正要下令辭客,轉念一想,卻又放下茶杯,淡淡吩咐:“有請。”說著,步出臥室。他不喜歡在臥室見客。劉家姑娘敢第一個前來找他,至少膽色不錯。這幾天吃太多心思在段修眉上,倒忘了自己要擇偶這件事。

  由僕人引進、款款而來的是個美艷的姑娘,大方火容,毫無絲毫羞怯之意。凜季秋坐在客廳上座,只是看著她走近,一言不發。只看她僅身著一件大衣,已明白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果然。大衣緩緩滑下,她完全展現在燈光下。發育良好,生育能力應該不錯,可是……

  凜季秋的眼光在她的臉部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她的眼睛深處。

  凜季秋緩緩走上前。姑娘的臉迅速潮紅,她真的在為眼前的這個男人而心動。凜季秋慢慢拾起大衣,護住姑娘全身。看著對方期待的眼睛,他微微一笑,“姑娘,請慢走。”

  僕人走上前,將大腦顯然已經完全空白的女孩有禮地請出門外。凜季秋看了一眼隨侍的男傭,對方趕緊會意地端上溫水和洗手液。大家心中明白,劉姑娘是已經被判出局了。

  看人,要看一個人的眼睛。這樣的話,對方有多少斤兩,一看便知。凜氏當家的夫人必須美貌與頭腦兼備,這是為確保下一代的品質。劉家姑娘容貌與勇氣皆有余,可惜……轉眼便已忘了方才那雙平凡的眼,另一雙琥珀色的眸倒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段氏祖上據說有外族血統,段修眉的雪膚棕眸似乎就是個印證。凜季秋搖搖頭自嘲地一笑,在他心裡,每個人的眉目從來是過目即被忘。段修眉的五官特征,到底自己是什麼時候給記住的?

  段修眉發現凜季秋這個人或許不如外面所傳的那樣深不可測,要她說的話,他甚至可以用“多管閒事”來形容,譬如現在。瞪著眼前的手提電腦,她挫敗地歎口氣,為什麼她感覺自己像是凜季秋一時興起迷上的玩具?

  “一個小游戲而已,不用緊張。”凜季秋悠閒地坐在她面前品茶,發現自己真的很欣賞她微笑之外的表情。

  “小游戲?”讓她去收拾歐洲一個經營項目的爛攤子叫小游戲?哈!

  “你究竟想做什麼?”換上一種表情,段修眉不得不正視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他除了臉部比較清瘦之外,沒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啊?

  “那你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凜季秋慢悠悠地反問。

  “使美人計釣你。”段修眉答得坦蕩蕩。

  凜季秋點頭微笑,“和這裡的每一個女人一樣。”

  知道我和大家一樣,何不高抬貴手,放過我這個平庸的人?段修眉有想吼的沖動,可惜荒廢太久沒吼人了,她實在無力發動引擎。

  凜季秋緩緩為她施加壓力,“想盡早擺脫這一切?可惜,離期限還有近半年的時間。”他仿若歎惜般地搖搖頭。

  段修眉只有抿緊唇死盯著他。她要不是怕自己被族人亂棒打死,早翹頭了,哪輪得他在這裡假惺惺?

  “OK,我接。交換條件是什麼?”大徹大悟之後,她咬牙開始談判。

  凜季秋贊許地點一下頭,“一個月搞定這個項目。成功之後,你可以離開凜氏,脫離這個候選事件也可以,段氏那邊我幫你搞定。”反正,他要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真正的對手。

  “成交。”段修眉打開電腦,一邊調資料、一邊拍板。她要速戰速決,其他的都不管了,先逃離這個男人再說。凜季秋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什麼,她很明白。她還記得當年彼此交接的目光:挑釁和欣賞。只是,他要的,她再也給不了。

  坐在飛機上,臨行前段訓的叮囑還在她耳邊回響:“抓住這個機會,盡量突顯你自己。”如果他知道自己和凜季秋的交易內容,會不會發射導彈將這架直升機擊落海底?

  其實,這次她接手的項目出現的問題很簡單,無非是受到當地利益集團的聯合抵制而已。為利益而抱團作戰的對手最有沖勁卻最沒耐力,雙方只是為利益而暫時聯合而已,彼此之間的矛盾可沒有消除。她這次去,算是等著領功了,那邊進行的項目拖了半年多,正是對手最疲軟的時候,現在她只需懂得利用就可以了。問題是,她有一個月的時限,又有大筆款項跟隨,攜款潛逃她是不敢啦——反正肯定會被人逮回來,但公款旅游一下不罪過吧。呵呵呵。

  凜季秋知道交給段修眉的任務對她而言,實在是太小兒科,不過也沒料想到她會那麼干脆地在歐洲一玩到底。

  “凜先生,您看……”從歐洲分部回來急報軍情的人小心翼翼地看著凜季秋不怒反笑。

  “她現在全權負責歐洲分部的全部事宜,有什麼事直接去請示她,不要來找我。”凜季秋微笑著簽下文件批示。她玩了二十多天了,最後這幾天,累一累她也不為過吧。

  什麼叫樂極生悲,段修眉算是知道了。前兩天她閒閒地到凜氏設在歐洲的分部報到,誰知馬上就遇到凜季秋的一道批示泰山壓頂,結果,她被眾人一直“用”到現在,未得一刻空閒。

  “弄完這個,我們就去酒館慶功。”她微笑著向辦公樓的同仁傳達喜訊,算是也給自己一個鼓勵。

  “萬歲!”頓時,大樓內士氣高漲。

  工作到晚飯時間,終於搞定一切,一群人浩浩蕩蕩朝酒館進軍。

  “段小姐,你真厲害。”金經理——她的副手,毫不掩飾對她的贊賞,豎起了大拇指。眾人紛紛服氣地點頭。段修眉發現,這個團體和她以前在段氏所處的團體不同。過往,她每成功一步,除了父親的贊賞之外,只會失去更多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各自結成小集團,將自己漸漸孤立。

  曾經,她以為是自己太糟糕。那麼,為什麼她能坐在這裡和大家和樂融融地飲酒?是自己變了,還是周圍的人變了?不想了,早就決定不想這些的。

  “來,喝酒。”她豪爽地舉起杯,一飲而盡。酒館裡頓時熱鬧起來,一反歐洲人喝酒的文雅習慣,大家只為眼前這位美麗、能干又豪爽的東方女子而喝彩。

  喝醉酒後,人的膽子果然會被酒精泡大不少,看看英俊的青年搭上女上司肩膀的手就知道。

  “段……段小姐,我美麗的夜?……”青年充滿激情的眼對上段修眉的眼睛。

  生怕他接下來要吟十四行詩,段修眉趕緊示意旁人將他打包拎走。

  “段……我真的愛你!”被人拉走的青年仍不忘最後的垂死掙扎,盡管他的愛情將終結在酒醒之後。

  看著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年青的臉,段修眉只覺心底最深處的那塊東西被人硬生生地挖了出來,而她毫無防備。這樣激動地、毫不掩飾地表達心意的年齡,她也有過啊。

  昨晚干掉一瓶威士忌,所以她今晨格外神清氣爽,只因她最喜歡喝酒。但她的神清氣爽恐怕只能持續在下直升機前。一月期限已到,但她還不想去面對凜季秋,因為太明白他對自己的用意。只是,她做不回原來的自己。問題是凜季秋可懂?顯然,他不懂。

  下了飛機,她便被告知凜季秋在書房內等她,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一進書房,便看出他確實是日理萬機,房內盡是世界最尖端的辦公設備,有的設備,恐怕會讓段家馬上興起讓她當小偷的念頭。

  “有興趣?”看著她琢磨這些設備,凜季秋的心裡稍稍冒出了些許的成就感,感覺自己像是引領迷途羔羊的神父。經過歐洲的那番小小洗禮,不知段修眉是否有了奮斗的自覺呢?

  “沒興趣。”段修眉不客氣地打破他心中的希望泡泡。

  “是嗎?”凜季秋努力地不讓失望溢於言表。都在叢林中捕過獵物、嘗過腥了,老虎的天性還沒覺醒嗎?還是自己下的藥太輕?

  “相信我,我對家族的事務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論是在哪一個領域。”趁自己還沒被凜季秋玩死,她要斷了他這個念頭。

  “是嗎?”凜季秋仍只回以兩個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何必強調這些呢?何況,他是不會看錯自己的同類的,捕食過獵物的老虎不可能變成素食動物。

  “那麼,你是要自由、要離開凜氏了?”凜季秋把話轉到交易的內容上。來日方長,他不急。

  段修眉撇一撇嘴,她要敢違反族人安排下的計劃,下場必定淒慘,至少要名正言順地被踢出局嘛。“我呆在這兒,期限一到就走,原來的交易作廢。”反正她當時接受交易只是為了逃離凜季秋一段日子而已。

  “剩下的時間就這麼浪費掉?”凜季秋生氣地發現她又縮回自己的蝸牛殼。

  “沒關系,反正我還很年輕。”段修眉笑得眉目彎彎。

  她笑起來,眼睛似一輪月牙!凜季秋突然有了與談話主題不相干的發現,但他馬上回神——“各大家族與凜氏有協定,各家族女子在凜氏的一切事宜由凜氏決定。”撇開奇怪的思緒,凜季秋第一次微笑著對她說話。

  段修眉打個寒噤,覺得這男人還是不笑時比較好看。

  “你確定你要搞這種英才教育嗎?”瞪著凜季秋為她找來的精英兵團,段修眉頭疼地呻吟。

  “反正你的空閒很多,是該接受一下教育了。”凜季秋勸她認命,他選的可都是他當年的老師,都是專業領域的頂尖人才。

  “我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我根本不需要的東西上!”段修眉開始抓狂。

  “你不需要嗎?作為一個家族的掌權者,你的知識貧乏得可憐!”凜季秋不客氣地批評。

  “可我只是小花店的小老板而已!”為強調那個“小”字,段修眉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你甘心如此嗎?”凜季秋幾乎動怒了,他冰冷地看著她。眾家精英見狀,忙紛紛退出西伯利亞戰場。

  “就是甘心怎樣!”段修眉的眼睛卻像是要噴火,她的人生,憑什麼讓一個外人來干涉。

  “你甘心?”凜季秋冷冷一笑,慢慢地用一字一句來冰凍她,“你甘心會是這樣一雙無神的眼睛?你甘心被你的族人當作一個只可利用美色的工具?你甘心在你父親死後素日的親朋好友紛紛反目,奪走你作為下一任當家的資格?”

  他的話像是一把冰刀,一刀一刀地剜出段修眉深埋在過去的東西。那些東西,她本來決定永遠不計較、永遠不記憶的,現在才知道,她有多虛偽。

  “那你要我怎樣,去爭去搶嗎?”她凍著嗓子問凜季秋。

  “為什麼不可以?你有能力、有擔當,為什麼不可以去爭去搶?”凜季秋不懂她的猶豫軟弱,哪一個當權者的位置不是憑能力爭過來的?

  “不要把你的游戲規則套用到我的世界好不好?”段修眉無力地看著他,心疲軟得無法去思考他的話。或許該說,早在父親逝世的那時候起,她的心就一直處於疲軟狀態,無從恢復。

  “那你可不可以別那麼虛偽?!人要誠實地面對自己!”凜季秋不放松地逼近了她,不容她再次膽怯地逃避,“想一想你內心真正的抱負。你真的甘心嗎?生為一世人,卻沒辦法實現自己的夢想?不是為了段氏,不是為了你的父親,你就沒有真正想要的東西?”

  段修眉怔怔地坐在那兒,感覺他的話一字一字砸在自己的心窩上。

  凜季秋握住她的肩膀,直視著她的眼睛,似在催眠,“你還沒長大,段修眉。你還妄想躲在你父親的羽翼下,不肯面對殘酷的現實,不、不是殘酷,只是你要分清楚:親情、友情和每個人身上的欲望是會有沖突的。你指望著兄愛弟恭、大家和樂融融地把你拱上當家人的位置嗎?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去爭去搶,何必虛偽地掩藏自己的欲望!只不過到最後,是勝者為王而已。大家都很誠實,只有你!指望以推脫責任來壓抑自己,去維持一個你的父輩和你的幼稚為你經營起來的童話!” 一口氣吼完,凜季秋不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還有機會說這麼多話。而此刻,他仍不知自己說這麼多是否值得。

  段修眉緊閉著眼,一言不發。記憶在她腦中翻騰。她曾對自己說,自己的一生不要為別人活,如果她的記憶和容貌都只為了一個男人而准備的話,她寧願不做段修眉,所以她在父親死後,在面對著重重變故後,做了逃兵。只是,現在想一想,她當年只明白了自己不要什麼,但是,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呵——她?地捂住臉,低低笑起來。

  凜季秋不明所以地緊了緊握住她肩膀的手,眉頭微微皺起。

  好半晌,段修眉才抬起頭,臉上不見任何表情。“給我時間,我要離開凜氏一下。”她直接地要求。

  凜季秋細細地在她眼睛裡搜索,卻找不出任何信息。“沒問題。”他松開了手後退一步,期待著下一步的發展,如果段修眉再無反應,他的耐心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要見老奶奶。”走出凜氏,見到段訓,段修眉開口便說了這句話。

  段訓身體一震,眼中的訝異都來不及掩藏,“你還回來做什麼?”好半天,段訓才啞聲開口問道,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的臉。

  “我不是回來,我只是要見老奶奶。”段修眉認真地回視他。她心中有疑問未解,在解開疑問之前,她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命運軌道。

  “不回來,見老奶奶還有什麼意義?!”段訓放大了聲音,素來平直嚴肅的神情有了破綻。

  “你只需將我的意思轉告老奶奶便是。”段修眉冷著聲音回答,語調裡有著前所未有的清冷和威嚴。

  仿佛被什麼懾住,段訓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她。她長長的直發襯托著脂粉未施的素臉,已經全然脫去當年在族內的青澀與稚氣,小女孩已長成女人了嗎?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段訓消失在夜色中。

  段修眉站在原地,月光下,她的臉更顯得皎潔無瑕,惟有表情是一片空白……

  比起凜園的含蓄與大氣,段氏居住的宅邸真是要“特別”很多,大不同她離家時的模樣。

  很難對這裡的建築布局作出什麼評價,只能說,當前的當家真的很有創意地在努力實現中西合璧,盡管,暫時她還無法看出成效。

  在段訓的引領下,段修眉繞過曲曲折折的回廊,心中暗自作如是點評。不過,她一時倒忘了現任當家究竟是誰,畢竟她離家時族裡的權力之爭正處於白熱化狀態。

  “到了。”走在前面的段訓突然出聲。

  段修眉回神一看,原來已到老奶奶居住的大院,一眼看去,這裡似乎尚未經過任何改造。大門應聲而開,一個老僕緩緩走出來,做了個有請的手勢。段修眉趕緊上前隨他人內。然後,大門當著段訓的面立刻閉合。

  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段修眉不覺暗中好笑。老奶奶最愛搞這一套神神秘秘的東西,已高齡八十好幾的老奶奶是家族的地下掌權者,即使父親當家時也須惟母命是從。

  而段修眉自己,則從不討老奶奶喜歡。雖是親祖孫,也只是隨所有族人一樣,恭恭敬敬地喚她聲老奶奶。

  在大廳中恭候了近半個小時,老奶奶終於??而來。但來了,也不看段修眉,只是坐在椅子上捻佛珠。

  “老奶奶好!”段修眉朗聲請安,在空蕩的大廳裡,聲音顯得格外清亮。但老奶奶仍是閉目不看她,仿佛心中只在乎這串佛珠。

  所以不喜歡來找這個愛搞怪的老太太啊。段修眉在心中暗歎。

  半炷香快燒完了,老奶奶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所以我不喜歡女娃!”她硬朗的聲音回響在大廳內,比起段修眉的嗓門來,倒也毫不遜色。

  麻煩您別再宣傳這套重男輕女的理論好不好?雖然心裡犯嘀咕,段修眉還是只有耐心忍著。

  “女娃脆弱。一個人如果脆弱,則無所謂能力強弱了,因為太沒擔當、不入流。”老奶奶繼續閉目對著空氣傳教。

  段修眉凝神聽著。

  “可我曾以為你會是意外!”老奶奶張開眼,雙目炯炯有神,似有惋惜地看著段修眉。

  段修眉沉默不語,有關她讓人失望這點,已有太多人強調。

  “我至今不懂你為何要逃開,我知道緣由,但我仍是不懂。”老奶奶似有困惑地搖頭。

  “老奶奶。”段修眉心平氣和地喚了一聲,“我只是不甘心我這精心准備的一輩子都只為了一個男人而存在。”

  “這點你在離家前就已知道,為何從未提出來?而在你父親辭世、族內一片混亂的情況下只身離開。你怕什麼?怕和人爭嗎?”老奶奶深邃的老眼緊盯著段修眉。

  “我從未以為我有資格爭。”段修眉低頭回答。

  “那你怨什麼?走什麼?”老奶奶眯著眼問。

  “我沒怨……”段修眉急切說道。

  “不怨?不怨你走什麼?不想當凜家媳婦的話,你說出來便是。”老奶奶的神情轉為冷硬。

  “說便行嗎?我十幾年的生命都被你們定義於此了,我在段家的一切都不是為自己而存在,我的存在意義在這裡不是就只有這個嗎?”段修眉從未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如此小心眼的人,但多年來無形中形成的怨氣這麼發洩出來也是件好事。至少,再沒有比此刻更能讓她深刻地感受自己情緒的時候了。

  “沒錯,你說出來也改不了什麼。”老奶奶慢悠悠地擱下了手中的佛珠,鋒利的眼神直逼段修眉,

  “你也不想想凜氏當家凜季秋是何等人物!各大家族搶著送女兒讓他挑,圖的可不光是凜氏這家名號。他是人中之龍、數一數二的人才,嫁給這樣的人,委屈你了嗎?”

  多少年了,為什麼段氏的觀點就沒有變過?段修眉對老奶奶的質問無言以對。那她這麼多年的自我放逐算什麼?渾渾噩噩地過了這麼些日子是為什麼?難道還在希冀著,在她空缺的日子裡,族人能發現她除了當凜氏的備選兒媳之外,還有別的存在意義嗎?好奢侈、好愚蠢的希冀啊……

  “其實,我也知道你想要什麼。”看著段修眉陷入空茫的神情,老奶奶悠悠地歎了口氣,“感情啊,榮耀啊,還有其他的,你都可以在凜季秋身上找到啊。”

  段修眉抬頭看向她,詭異地一笑,“若凜季秋看不上我呢?”

  “嗤!”老奶奶一聲冷笑,“放眼各大家族這次所選的十位女孩,凜季秋捨你取誰?”她緩緩走上前,托住段修眉小巧的下巴,滿意而欣賞地微笑,“修眉,你的資質是一等一的,無論是外貌還是頭腦,都可與凜季秋平分秋色。所以,我們選了你,我們要的不是凜季秋的妻子,而是凜季秋身邊的那個段家人!”

  段修眉靜靜地任老人握自己的下巴,奇怪的是,不再有往日的屈辱和不安,是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改變了吧。看著眼前威嚴的老人,也不再有年少時的仰視的目光,仿佛自身已抽離一切,冷眼旁觀地將真實看個一清二楚。

  忽爾,她飄忽一笑,輕輕拿下老人握住自己下巴的手。老奶奶一時怔在原地。段修眉沖著老奶奶笑得親切無比,“老奶奶,您說,這十一大家族中,咱們段氏排名第幾?”

  老奶奶似乎一時無法消化她的問話,只是困惑地看著她的轉變。

  “恐怕是快墊底的那家吧。”段修眉慢悠悠地自顧自說下去,不看老奶奶的反應,只是閒閒地打量著這間大廳,心裡卻感應到某種東西正慢慢回到自己身上的感覺。

  老奶奶對她的結論不置可否,臉生硬地轉向一旁。

  段修眉淡淡一笑,決定點到為止。很多事情,才剛剛有個開端而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8-3-14 00:0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看段修眉回來的表情,凜季秋已明白了八九分。雖然她還是那個淡淡閒閒的模樣,但這模樣裡已有了些很不一樣的東西。

  “我要你的幫忙。”見了他,段修眉開口便是這句話,他不是老問自己想要什麼嗎?先給他第一個答案。

  凜季秋笑了,笑得很滿意,平日冷漠甚至刻薄的表情奇跡地柔和起來,“你說,我聽聽。”他還是沒有干脆地一口答應,現在的段修眉,他有感覺,不再是可以隨便“應付”的人。

  “你廢除我備選你老婆的資格。”段修眉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

  “然後呢?”凜季秋不置可否地低頭飲一口茶。

  “然後,就是我的事了。”段修眉淡淡一笑。

  凜季秋擱下茶杯,閉目似在冥想,“你有把握了?”?地,他睜眼這麼一問。

  “試試而已。”段修眉答得模稜兩可,但眉宇間卻有股隱隱的自信。

  “我等著你鬧翻天吧。”凜季秋明了地一笑。很興奮,老虎終於要重回森林了,“喝酒嗎?”凜季秋看向她,臉上有淡淡興奮的潮紅。

  “千杯不醉。”段修眉答得爽快。

  “先來兩瓶‘金菊’。”凜季秋向身旁的男傭吩咐。

  知道是凜氏釀的酒,段修眉頓覺舌尖有液體在蠢蠢欲動。她嗜酒,小時還為此挨了父親一頓打,只因那次她以一對十,喝倒眾堂兄弟。從此她慢慢地對酒避而遠之,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腹中的那只酒蟲竟又開始作祟了。

  酒端上來了,淡淡的金黃色,淡淡的菊花香。段修眉小心地啜了一口,又慢慢地將一杯一飲而盡。酒的口感極好,但愈是這樣的酒,往往愈容易醉人,段修眉深?此道,但酒香誘著她,她沒有辦法抗拒。

  凜季秋看著她一杯一杯地喝,看著她雪白的肌膚上泛起淡淡紅暈,自己卻滴酒不沾。

  “怎麼不喝?”段修眉連喝五杯之後,終於注意到這一點。

  “我不愛喝。”為她再斟滿一杯,凜季秋簡單地回答。

  是酒精過敏嗎?段修眉沒有過問,只覺不宜干涉他人隱私。於是,她只有喝酒,轉眼間,兩瓶“金菊”點滴不剩。喝完後,段修眉的臉上還是泛著那抹淡淡的紅暈,只是眼神稍帶點迷蒙。

  “知道嗎,小時候,我很討厭你。”好玩地旋轉著酒杯,段修眉開始和凜季秋“拉家常”。

  “不知道。”凜季秋揮手遣退身邊的僕傭,自覺地陪她一塊兒“拉”。他也奇怪小時竟會愚鈍到不知她討厭自己。

  “呵。那時多好,將一切過錯都推在外人身上就可以輕松了。因為不想怪自己最親的人嘛。”段修眉說著,轉頭看向他,用手指指酒杯,“就像喝酒,醉似乎比醒好。若醉了之後可以永遠不醒更好,因為不必經歷醒酒後的頭疼。”

  “真這麼想?”凜季秋深深地看向她。

  段修眉深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不,沒辦法再醉了,醉了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不如醒著,或許還有希望。”她醉了這麼多年,現在也只能慢慢地學著接受事實。慚愧的是,很多事,還是靠眼前這個男人的狠力敲,才把自己敲醒。

  “那你究竟想要什麼?”凜季秋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段修眉捂住自己的臉,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想要……不,我曾經很想要的東西,早就是不可能得到的了。”不知為何,在歐洲酒館裡遇到的那位青年的臉又浮現在她腦前了,那麼直接而赤裸裸地呼喚著感情的臉,再也不會有了。將頭猛地抬起,她看向凜季秋,眼中的迷思瞬間褪盡。

  “現在,我還剩一件想做的事,我要讓段氏和凜氏並駕齊驅!”

  “所以,你要退出這次的選拔?不怕讓你的族人失望?不怕他們的指責?”凜季秋不放松地逼問。

  “怕,不然當初我不會來這。”段修眉苦笑。她若真心要逃,段訓怎可能這麼容易找到她?她若真心不從,段訓豈能押她進凜氏?只是因為放不下啊。血緣是最強有力的紐帶,無論她走到哪,都會緊緊將她和族人綁在一起。如今,她又發現了自己仍然心有不甘,就更不會放棄對段氏的責任了。

  “不過,我會讓段氏明白,什麼對他們才是最好的。”段修眉微微仰起下巴,流露出一絲自信。

  凜季秋微笑著為她補充:“還有,也要讓他們明白——你的作用也不僅在於當美人計的工具。”

  段修眉不禁莞爾。她承認自己是最失敗的計策執行者。

  “不過,入主段氏可沒這麼容易。”凜季秋點醒她。

  “是,豈止是不易而已。”段修眉萬分認同這點。放眼段氏,她還找不到一個同盟。

  “需要凜氏的幫助嗎?”凜季秋慷慨地提出詢問。他不惜用自身力量來培育一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段修眉有潛質,差的只是環境而已。

  “必要時,我會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段修眉微笑著保留這份慷慨,不過現在,我得學藝於你那個超級教師團了。”她對那天凜季秋介紹給她的那群能人記憶猶新。

  “在此之前,要將你棄權的事告訴段氏嗎?”凜季秋不以為段氏會放任她在凜氏當學徒。

  “緩一陣子吧。”她不想這麼早就被人砍殺,至少得等她學個一招半式後再說。

  凜季秋認同地點點頭。任何一家族的棄權都會引起多方猜測,暫時,他也不想惹麻煩。

  “凜季秋,你會不會後悔?”段修眉冷不防地問出這麼一句。算來,凜季秋也是她的一個恩師,可將來的相爭是不可避免的,她得把丑話說在前面。

  “這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凜季秋自負地一揚唇。其實,不論將來如何,他知道自己永不會為這刻而後悔。

  “以茶代酒,我敬你。”斟好兩杯茶,段修眉毫氣地向凜季秋一舉,一飲而盡。盛過“金菊”的杯子猶有酒香,令她情不自禁地舔一舔嘴。

  凜季秋看著,心下一動,學著她將茶一飲而盡。茶香和酒香在他口齒間交融,有著奇特的滋味。這一刻,連著眼前的人兒、口中的余香,他這一世都記住了。

  凜季秋真的很慷慨,毫不藏私。凡他擁有的一切,只要段修眉想,真的是任她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已經這麼多年不問世事了,幸而段修眉的天資過人和凜季秋的傾囊相助,她才能一日千裡地迅速成長。她隨著凜季秋供她免費“使用”的智囊團,在各國游歷。四個月過去,竟令她有脫胎換骨的感覺。

  “你這麼精心栽培一個對手,凜氏不會有人反對?”在地中海的一艘游輪上,段修眉問凜季秋。這是三個月來,她和他第一次見面。可惜他開了游輪來,卻不上甲板,讓她也只得窩在這船艙內。

  “反對?”凜季秋淡淡一笑,“永遠會有人反對我。可是只有我才能領導凜氏,他們心底明白,反對也不會真有什麼行動的。”凜季秋說話的神色有些倦,仿佛看透了太多。

  段修眉默然,她也不知為什麼,不想看見凜季秋這樣的神情,因為這會令她想親近他。說穿了,她和凜季秋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彼此的距離不要太近才好。

  “去游泳嗎?”站起身,她爽朗地向凜季秋提出邀請。玩樂,是中性的活動,不會涉及太多私人的東西。

  “你去吧。”凜季秋拿起一本書,顯然沒意願下海。

  “不去看看我的英姿?”明知各自活動最好,段修眉還是忍不住開口勸說他。

  凜季秋莞爾一笑,站起身隨她上了甲板。站在甲板上看著段修眉在海中的泳姿,凜季秋不得不認同她剛才的“自負”。可是,海水這麼涼,游了半個多小時了,她不冷嗎?

  “段修眉,上來吧!”他忍不住沖著在海中悠然自得的她大喊,心底有絲不安往上浮。見到海,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張被海水泡腫的臉。

  一人游泳確實無聊,段修眉也就乖乖地上了甲板。凜季秋趕緊扔給她一條大浴巾。

  “謝謝。”段修眉謝著接過,裹著浴巾在躺椅上坐下,一派怡然自得。

  “不去沖個澡嗎?”凜季秋直覺認為海水粘在皮膚上一定很難受,不由得向她建議。

  “等一下吧。”暖陽下,段修眉?意地閉上眼睛,懶得動彈。

  凜季秋看著帶點任性的她,難以回想幾個月前,她還是個只愛發呆的女人。無奈地搖播頭,他也只好在她身邊的躺椅坐下。鹹濕的海風吹來,令他無法全然放松自己。

  一直在不遠處站著的男傭緊張地跑上前,“老爺,您到船艙裡去休息吧。”凜季秋在甲板上呆的時間愈長,男傭就愈提心吊膽,自從那件事後,主子就再也不曾靠近過大海了,怕又勾起了喪親之痛。

  深深地吸一口陌生的空氣,帶著點解脫,凜季秋站了起來。段修眉向上仰視著她的臉,奇怪於他怎麼這麼聽僕傭的話。

  “我先下去了。”凜季秋向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他身後的男傭顯然松了門氣。段修眉心底更加疑惑,終於還是沒有問出口。太私人的東西還是少觸及的好。只是……向凜季秋消失的方向再看一眼,段修眉努力地壓住心底的沖動。

  “今天就回去?”段修眉驚訝地看向凜季秋。上午在游輪上呆上半天,下午就回到了羅馬,晚上又得回凜氏?

  “你也該回去了,半年期限將滿,是你回段氏的時候了。”凜季秋看著僕傭們有條不紊地收拾行李,頭也不回地回答她。

  段修眉一怔。是啊,學習期已滿,也是時候面對族人了。

  “跟我一道走嗎?”凜季秋轉頭問向她。

  “不,我再待兩天。”羅馬,很多年前的記憶了。要回去面對一切,就得先面對一下這段忘記吧。

  “故地重游?”凜季秋盯著她陷入沉思的臉,敏感地發問。

  “算是吧。”段修眉勉強抬頭一笑,轉身走向落地窗。

  看著她略顯寂寞的背影,凜季秋心底有些不舒服,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神情,是為了什麼?和羅馬有關嗎?還是和這裡的人——“不要想太多。你要入主段氏,必須心無旁?。”生硬地丟下一句話,凜季秋走出了房間,只剩下段修眉詫異地轉過身,目送著他的背影。

  回到凜氏,凜季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九大家族的姑娘恭送回家,再派人給每個家族送上一枝蘭花。凜氏如果要與人定親,必定是送上一枝牡丹,以示大富大貴;至於蘭花嘛,呵,對不起,這次聯姻咱們是無緣了。同八年前一樣,凜季秋這次清一色送的還是蘭花。不過,這是他最後一次這樣公開“選秀”了。因為他已到而立之年,再過一年,就表示他會從這十大家族之外的人中選擇婚配對象了。

  凜氏當家和十大家族之外的人結婚,算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事,拒絕也算是朝各家族的臉上都打了一巴掌,幸而是大家一起挨的,還不會太難受。不過,凜季秋兩次的全盤退貨,凜氏族人可未必都會高呼“理解萬歲”,所以,對著十來個前來抗議的長者,凜季秋也絲毫不感到意外。

  “季秋,你這是做什麼?”年紀最小的那位長者代表全體發言,因為年老且輩分高,他們即使對著凜氏當家也直呼其名。

  “怎麼,季秋做了什麼讓諸位這麼關心?”凜季秋閒閒地飲茶,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這個樣子反倒令那群打算興師問罪的老人氣焰消退不少。

  最長的那位開了口,口氣已是和緩了很多,“季秋,怎麼這群女娃就沒有一個配得上我們凜家的?”

  “是。”凜季秋答得分外干脆,令這十來個老頭頓時接不上話來,他都說了是不般配了,再強求,豈不是存心要貶低自個家?

  “那段家丫頭是怎麼回事?”這回,最長的那位換了個面孔,目光犀利了許多。聯姻是一回事,扶助強敵就又是一回事了。他們真正介意的是後者。

  凜季秋面容紋絲未改,他緩緩放下茶杯,微笑著看向這群老人。

  這十來個人頓時心中一凜,平日少見凜季秋有什麼表情,他這突然一笑,實在令人捉摸不定。

  凜季秋不動聲色地將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裡,仍是掛著抹淡笑,“諸位老人家,您們說這數百年來,段家和我們凜家關系密切不密切?”凜季秋慢悠悠地開了口。

  對方自然地點點頭,這關系是從老祖宗那代就開始了,誰也否認不了。

  凜季秋再問:“那您們看,這段氏一倒,凜氏會不會受牽連?”

  “這個自然。我們這十一大家族誰也離不開誰,可這也不能替段氏培養人才啊。段家那丫頭,可非等閒之輩,若有一天她爬到咱們頭上怎麼辦?”年紀最小的那位老人急急說道,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凜季秋斂去了笑容,目光在他們眼上一掃,廳內頓時鴉雀無聲。他看一看,忽而一笑,然後聲音輕柔無比地開了口:“諸位覺得我凜季秋是個任人爬到頭頂的人嗎?”

  眾人無言,凜季秋這麼一問,令他們都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年長的那位揮揮手,讓其他人先行散去。轉眼,大廳裡就剩凜季秋和他。

  “季秋,游戲可以,但不要太過。”一雙老眼看向凜季秋,語重心長。他活到這把歲數,閱歷無數,怎會看不出凜季秋是什麼心情。他倒不擔心凜季秋和那段家丫頭牽扯到什麼兒女情長,只怕凜季秋養虎為患。

  “您教訓得是。”凜季秋點點頭,眼神中卻有了恭送之意。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好離去。凜季秋的心太深不可測,除了依賴他,旁人又能做什麼?

  冷冷地目送老人離去,凜季秋斂盡了臉上的最後一絲表情。他厭惡這群以關心為名來浪費他時間的人。他既然是凜氏的領導者,就絕對會盡自己的本分,將家族利益擺在第一位。這和血緣、責任都無關,他只是喜歡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狀態,寂寞卻又滿足。他的世界有他一個人就夠了,他人無權置詞。

  要重返自己逃離多年的家,真的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這攸關個人的面子問題,哪能就這麼拎著個小包大咧咧地住回去?可是,也沒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吧。拎著包,一路暢通無阻地走進自己以前住的院落時,段修眉真的有一點小小的汗顏。

  為什麼沒有人奮起抗議她的回歸呢?這樣可以在一番激戰之後,她再宣布自己的合法居住權。更遺憾的是,她落跑了這麼多年,自己的院落卻居然沒有被人占據掉,實在不合族人性喜掠奪的本性。

  “凜季秋允諾你什麼了沒有?”段修眉心中一驚,定睛一看,不禁歎口氣,“麻煩你以後用比較醒目的方式出現好不好?”

  段訓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明明是站在大太陽底下,卻不覺得他有任何溫暖的氣息。

  段修眉認命地回答他的問題:“你覺得我需要什麼允諾?”段訓不會想讓凜季秋白白給段氏好處吧。

  段訓慢慢踱到陰涼的走廊下,段修眉不自覺地跟著走進去,渾然不覺之前自己的兩頰已被太陽曬得通紅。

  段訓看著寬闊的庭院,這才緩緩地開口:“我以為他該是對你心動了。”憑著這半年來他得到的情報,凜季秋對她的注意應該已屬非比尋常;而他以為,沒有男人能逃出段修眉的誘惑的。

  段修眉懶懶靠坐在欄桿上,抬頭看著屋頂,“顯然不足以讓他心動到一頭栽進我們的‘美人計’裡來。”說實話,她也不以為凜季秋會是那種笨到中這種不入流的計謀的人。這樣也好,郎無情妹無意,只是彼此相互利用一下就好。

  “不,他會的。”段訓看著遠方,眼神堅定無比。

  段修眉很疑惑他的信心從何而來,“別傻了,你以為他會是那種為了美人不早朝的君王啊?況且我也沒那當禍水的本錢。”“美人計”還是要用在吳王夫差那樣的人身上才好使的。

  段訓神秘地一笑,搖搖頭,“我不是要你害他毀了凜氏。”

  “咦,那你之前不是交代我使‘美人計’嗎?不是要毀凜氏用它干嗎?”難道她理解錯誤?

  段訓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段修眉卻怔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剛才的那一眼裡帶著她所熟悉的淡淡憂傷,為什麼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後又讓她看見這種眼神呢?過去的不都已經過去了嗎?

  安神葵會從日本跑到這來,令凜季秋不由微微吃了一驚。他不以為安神家嚴格的規矩會允許她“擅自離家”,特別是她在族中的地位可非同一般。

  安神葵坐在大廳裡,一貫冷冷的表情多了絲不易見的急躁,“我算過,你和我的命盤是最契合的一對,真的是大富大貴。”終於開了口,但安神葵的話卻有些莫名其妙。

  凜季秋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他並不崇尚命理之學,也不以為安神葵用這個理由來進行誘婚。

  安神葵抬頭看向他,向來清明的眼中卻出現了淡淡的困惑和不安,“我最近開始在做夢,夢見……”她頓了一下,臉頰微微地紅了起來,“我夢見和一個男人相愛,而那個人不是你。”她的“夢兆”一向精准,這個夢境到底說明了什麼?

  “這又怎樣?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凜季秋不明白她的恐慌。“愛情”這個詞對他來說也太過生澀,為什麼所謂的“愛”會讓安神葵這樣的女人也亂了心神?他有些失望。畢竟段修眉這樣的女人還是少有吧,冷靜自持、少有情欲,和他正是同一類人。

  “你要我為你做什麼?”他耐心地詢問。畢竟兩家是世交,他和安神葵也有不淺的交情。

  “我不知道。”安神葵仰望他的眼神有罕見的無助。

  凜季秋沉默了,他完全無法理解她這種私人的心情,無力幫忙。突然,安神葵坐得筆直的身子向前一倒。凜季秋心中一警,正要上前,卻只覺眼前有人影一閃——

  “抱歉打擾了,凜先生。”人影站定在凜季秋面前,雙手抱住了安神葵,十分有禮地向他致意。

  凜季秋松一口氣,知道這就是安神葵的“影子”。“你就這麼弄倒自己的主子?”凜季秋的語氣只有詢問沒有責備。他知道“影子”是不會傷害安神葵的。

  “影子”看了一眼懷中昏睡過去的安神葵,表情微微一動,“她現在精神狀況很不穩定,我必須帶她回日本。”他堅定地說。

  “影子”可以為主人做主嗎?凜季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轉身走入花廳,不再干涉這件事,“影子”會意地向他的背影點頭致謝。瞬間失去蹤影。

  背對著身後的一切,凜季秋微微地搖了搖頭。他不喜歡這種牽牽絆絆的所謂兒女情長,只是奇怪:是什麼樣的“愛情”會讓一個人的性情大變至此?幸好,他一生都無須沾染。

  環境對人的影響真的是巨大的。段修眉自覺雖然從小就不是什麼勤勉好學之輩,但奮發向上的意氣總還是有的,尤其是當她抱著股“不能被重男輕女的人瞧低” 的決心時,她始終還是個盡本分的人。可是,當她過慣了在花店裡“有心情便開門沒心情則謝客”的日子後,此刻雖有雄心壯志,但還是忍不住想偷懶一下。但主要原因不在於她想懶惰啊,只是因為對於她的突然歸來,族人都緊張得閉門不見了,實在令她有些無聊啊。無聊之下,她就只好為自己找找樂子了。想來想去,段修眉不禁要為自己哀鳴了,找來找去、好容易才找到一個串門子的對象,還是族人極欲擊垮的凜氏凜季秋。

  剛從人家那裡出來,現在又上門拜訪,應該不算太奇怪吧?拎著一袋香蕉,她被人請進了凜氏的一間會客廳。一刻?後,凜季秋才出現在她面前。

  “有事?”他有些訝然。這段時間該是段修眉在段氏興風作浪的時候啊。她怎麼會突然跑上門來的?他可不以為她會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問題。

  “沒事,所以來打發一下時間。”段修眉誠懇地回答。

  凜季秋發現她略帶散漫和慵懶的氣質又回來了,不過卻沒有了以往那種對一切都無所謂的調調就是了。他輕輕一笑,心情突然間變得很好,他說不出來為什麼,可能是因為不討厭看到她吧。

  “這是你帶來的?”他指指桌上已被吃了半串的香蕉,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段修眉羞愧地抿抿唇,沒辦法,她無聊的時候就無法控制地想吃東西,剛才等了他那麼久,面前的又是她最喜歡的香蕉,所以……嘿嘿。

  “你也吃一根?”為表示自己的悔過之心,她主動獻上自己剝好的一根。

  凜季秋打量一下她手中的香蕉,說實話,他對水果沒興趣,不過,偶爾也可以試一試吧。

  段修眉很失望地看著他拿過香蕉優雅地咬了一口,她原來期待他會婉拒的。

  “真的沒事?”凜季秋勉強吞下口中那塊冰涼濕軟的東西,眉頭微微皺地問她。他始終不習慣她這種無謂地打發時間的方式,會不會是她真的遇到了什麼麻煩卻不好意思開口?

  “我確定我沒事。”段修眉極有耐心地回答,她早該知道找凜季秋來打發時間實非明智之舉的,因為她實在找不出比他更注重“時間第一”的人。

  “喝‘金菊’?”凜季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對她這麼有誘惑性的問題,只是突然感覺到了她的無聊,然後他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問了出來……

  “當然要!”段修眉的眼笑成了棕色的彎月,讓凜季秋驚訝於為什麼她可以這麼容易地就有滿足的笑容。

  “金菊”很快被人送上來。五六杯酒下肚後,段修眉的眉宇間多了分恣意。“你為什麼不喝酒?酒精過敏嗎?”或許是憑著股酒意吧,她似乎忘記了要守住彼此間的距離。

  “不是,我只是不喜歡喝酒失控。”凜季秋第一次正面地回答別人這樣私人的話題。他不善飲又怕失控,因而從不碰觸酒精類飲品。

  “告訴你個測試酒量的好辦法。”段修眉湊近他一笑。

  凜季秋心中微微一動,不動聲色地將身子後挪了一點。他剛才乍然見到她臉部的大特寫,還真的很不習慣。不過,她的皮膚真的很好,白裡透紅,是吹彈可破的那種類型。

  段修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就買來一箱白酒,把自己鎖在一間外人進不來的大屋裡。一個人自斟自飲,醉了別人也不會知道,自然也不會取笑你了。當然,還得准備電話機,當你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馬上打急報電話。”

  “你試過?”凜季秋覺得有點好笑。他估計十有八九她是親身試驗過這招的。

  “是啊。”段修眉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有些淡去。

  “就為了試自己的酒量?”他相信沒這麼簡單。

  “算是吧。”段修眉仰起頭,半天才給了這麼一個答案。

  她細致的側臉散發著淡淡的哀傷,令凜季秋想起前幾天見到的安神葵。這樣的神情,都是為了那個所謂的“愛情”嗎?凜季秋發現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壓得有點下沉,之前的輕松自在不知上哪兒去了。“沒什麼事的話,你還是回段氏吧,遲遲不行動的話太浪費時間。”帶著股莫名的躁意,凜季秋生硬地下起了逐客令。

  段修眉驚異地睜大了眼。這個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怒無常了?

  “那我帶兩瓶‘金菊’回去。”為了不枉此行,她厚著臉皮要求。現在對她而言,好像很多東西都已經開了禁,而一已開禁,她便再也不想那麼壓抑自己的欲望,譬如對酒。

  “待會我派人送一箱去段氏。”凜季秋略略思考一下,便爽快地答應了,內心的躁動轉眼間就已被他一貫的定力給平靜了下來。

  凜氏當家派人親自送酒給段氏的段修眉,不知會引起怎樣的話題呢?他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實在是很期待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8-3-14 00:01: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段修眉不得不佩服凜季秋的老謀深算。她回來了這麼些天,都沒引來段氏人表面的關注。而凜季秋只是派人給她送了箱酒,此刻她就被“請”進段氏議事的大廳。

  坐上位的,是她的堂叔段志義,現任段氏當家,他老當益壯,是個狠角色。當年作為前任當家女兒的段修眉,之所以在逃家後沒被族人急切地找回,也是多虧了他安撫人心的手段吧。同她父親這一房不同,段志義的子孫極多,而且頗有一房子孫占盡段氏所有要職之勢。

  看來,她要在段氏做主,當真是有“強敵”當前啊。

  “修眉,這麼些年未見,還好吧?”坐上位的段志義先發了話,口氣中盡是關懷之意。

  “謝謝堂叔關心,修眉很好。”段修眉恭敬有禮地回答。

  “自然是好了,這麼多年對段氏不聞不問地?灑過日子,還有什麼不好的。”旁邊有人忍不住要酸酸地放冷箭了。看來,堂叔的“打手”不少啊。

  “修眉少年任性,這些年累著諸位了。現在修眉回來就是為盡一己薄力,以免堂叔年事漸高,不堪重荷。”段修眉不緊不慢地順著把話頭接下去,擺明了自己的來意。

  “哼,這時候倒想著來分一杯羹了。”

  “女流之輩,自不量力。”

  “……”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全場似乎只有三人保持鎮定:段志義、段訓、段修眉。

  段修眉只是靜靜地任那些碎言碎語隨風而去,再次發現這些言語並沒有她少年記憶中的那麼令人傷痛。

  “堂叔,恕修眉冒犯。這是我總結的一份小小的資料,上面有段氏這些年來發展的一些小小的數字,您老請過一下目。”段修眉走上前,將資料交給臉色微變的段志義。

  段訓則始終靜坐一旁,一言不發。

  “想來堂叔必定比修眉更清楚,這些年來段氏的經營狀況已無法僅用‘欠佳’二字來形容。”而這個中的緣由,絕大部分是因為段志義一房的好大喜功,又屢次投資錯誤。

  段志義一頁頁地翻著資料,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他都不知道段修眉是從哪弄來這些的,就連他列的假賬和真實賬目的對比都列得一清二楚。

  “修眉,那麼去找老奶奶決斷一下吧。”段志義不得不妥協。

  “那您先請,堂叔。”段修眉仍有一派的恭順有禮,跟著段志義走出了大廳。

  留在大廳的人仍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臉上一片茫然。

  段訓站起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旁邊有人一把拉住他,焦急地詢問:“段訓,這是怎麼啦?”

  段訓大踏步跨出門坎,頭也不回地指指天空,“要變天了。”

  “老奶奶,現在就等您的一個說法啦。”大廳裡,段志義恭敬地請示老奶奶的裁奪。按段氏的規矩,若新任當家在前五年內沒有任何業績就必須被人取代了。他掌權六年了,手中造成的虧損數字不是一般的大。不過,他怕的不是這個。令他犯怵的是凜季秋和段修眉的關系。他可以不理家規、只手擋天,可他不得不顧忌凜季秋的力量。

  “修眉,你怎麼說?”沉吟半晌,老奶奶面無表情地看向段修眉。

  “老奶奶,我聽您的定奪。”段修眉恭敬地站在一旁。堂叔這些年的作為,老奶奶自然看在眼裡,為什麼從未用家法加以追究?段修眉深知這其中的利益關系,倒也懶得咄咄逼人了。反正,家規擺在這兒,量老奶奶也得顧忌三分。

  “這樣吧,志義這些年雖無功勞也有苦勞,也是你的長輩。修眉,你就待在你堂叔身邊,好好盡個晚輩的本分,為段氏出份力吧。”老奶奶三兩撥千斤,一下子就作了決斷。段修眉不禁啞然。她不敢相信老奶奶竟會偏袒堂叔至此,看來,“逼宮”這一招在老奶奶這裡是行不通的了。

  “失敗了?”凜季秋一邊慢慢地斟杯清茶,一邊淡笑著以手指撥弄著盆栽中的雨花石,似乎一點也不奇怪段修眉在段氏遇到的挫折。

  “是啊。”段修眉無奈地拿著一塊石頭把玩,心裡有點悶。

  “你還是太嫩。”拿出絲巾擦干淨手指,凜季秋輕笑著再度打擊她。有聰明的頭腦和沖天的干勁還是不夠的,看來他還得教教她關於“手段”的知識。這世上是沒有純潔如羔羊的領導者的。

  “謝謝。”段修眉立即擺出低眉順眼的嘴臉。

  “不甘心?”看她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凜季秋笑得更開心了。盡管仍只是淺淺的笑,但看得出,他真的是很開心。

  “是。”段修眉揚起了倔強的眉。

  “不甘心就想辦法呀。”凜季秋的回答毫無建設性,看得出是故意這麼說的。

  “難道要我發動家族全體去彈劾我堂叔啊。”段修眉自認做不出來。

  “為什麼不可以?哪種方法最直接有效,你就用哪個啊。”凜季秋說道。他自己倒是偏好通過一步步、慢慢地布局來達到目的的,因為這樣比較有美感,當然,成就感也是少不了的。

  “其實最有效的方法是把他們全部押運到一個偏遠小島上,然後我就可以獨步天下了。”段修眉開始考慮此事的可行性。

  凜季秋“贊同”地點點頭,“很好,總算你還有想象力。”

  段修眉垮下臉,知道從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一丁點虛偽的同情都是妄想。

  “段氏真正掌實權的就只有你堂叔和老奶奶?”凜季秋緩緩地提醒她,在她沒學會玩手段之前。他還是大發慈悲地教她幾次吧。

  段修眉眼神一亮,隨即又懶懶地一揮手,“不,那個人不會幫我的。”事實上,她也找不出那個人幫她的理由。

  “不試怎麼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段氏最中立的人物吧?”凜季秋微笑著勸她。對於那個男人,他也稍微有點興趣呢。至少,那個“他”也算是段修眉生命中重要的一段吧。

  看著凜季秋悠閒自在的笑容,段修眉覺得自己還是盡量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為妙。不過,他提的建議……她苦笑一聲,也還算是吸引人吧。和“他”也不能老這樣在外圍兜圈了,是時候要跟“他”說的了。

  送走了似已有所決斷的段修眉,凜季秋臉上的淡笑瞬間斂盡。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覺得在人前擺出任何一種表情都是一種太累的事情。最好就是一人獨處,這樣他就不需要看自己的表情。在他的心中,段修眉和別人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在她面前,他會有實實在在的情緒流露。可惜,她還是太嫩,終究是與本身的年齡與經歷有關,不過他倒真的很期待將來她與自己爭鋒時的情形,那必定不會令人無聊。因為他要的,不是朋友、寵物、愛人或是其他什麼無謂的感情,而是對手,一個勢均力敵、相伴一生而不覺無趣的對手。

  “老爺,凜九爺要見您。”一個男傭輕輕地走近凜季秋,小聲地匯報,惟恐擾了他的思緒。

  凜季秋微一皺眉,對這族中資歷最老的長者的來意,心中早已有了底。

  “換在大廳見。”他冷冷地吩咐。他不喜歡在書房內見人,段修眉算是個例外。

  男傭領了命,趕緊靜靜地退下去,書房裡頓時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凜季秋將段修眉剛才把玩過的雨花石放回盆內,才慢悠悠地出了書房。近來,他對處理族中這些瑣碎的事務已漸漸有了倦意。永遠一成不變的人,永遠一成不變的貪心,何時是個頭?

  待凜季秋進了大廳,凜九爺已端坐在椅子上,見了他也未如常地行禮。看樣子,是要來給自己個下馬威了。凜季秋無謂地在心中冷冷一笑,然後自顧自地坐在上位,不想去追究凜九爺的失禮,反正只是倚老賣老而已。

  “季秋,今天這件事,你一定得給我們個准信。”凜季秋一落座,凜九爺就馬上繃著臉發話了。

  凜季秋慢條斯理地挑出一塊小點心,不准備嘗,只是無聊地將它慢慢捏碎。凜九爺看見他毫無反應,頓時心突突地跳。不知為何,他就是有些怕這個後生小輩。

  待手中的小點心都成了碎屑,凜季秋才面無表情地抬起了頭,“什麼事,你說吧。”

  暫時定下心,凜九爺硬著頭皮開了口:“你是凜氏當家,傳宗接代這麼重要的事,你不能再拖下去了。”眼看著凜季秋對段家那丫頭的興趣一天比一天濃,他們這群老頭都快急瘋了。

  “就這事啊。”凜季秋冷冷地勾起一邊的唇。

  凜九爺的心髒頓時停跳一拍。

  “過兩天就給你們准信吧。”凜季秋出人意料地爽快承諾。

  “那……”凜九爺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開口。來之前都想好了的,還想著建議凜季秋看看本族的姑娘的,不料一見了面,自己就不敢吱聲了。

  “如果沒別的事的話,就這樣了吧。”看穿了他的心思,凜季秋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凜九爺決定見好就收,趕緊告退,全無方才要給人下馬威的氣勢。

  看到凜九爺倉促離去後,凜季秋才微微皺起了眉。他對妻子的人選現在倒不是很在意了,只要對方的家勢能對凜氏有所助益就行。那麼,十大家族是不宜再考慮了。原本有個最佳人選安神葵的,但前段日子她又出了狀況,也不知現在好了沒有。

  向男傭要來電話,他撥通了安神葵的號碼,“是我,凜季秋。”

  “你好,我是安神葵。”安神葵的聲音從電話線中傳來,似乎已恢復往常的淡漠冷靜。

  “安神還有沒有意向與凜氏聯姻?”凜季秋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問。

  “當然。”安神葵答得很果斷。

  “那麼我明天會派人來送聘禮,訂婚、結婚的吉日由安神家選。”聽出安神葵已恢復了正常,凜季秋立即作出了安排。他和安神葵是再適合不過的一對了,兩大家族勢力的結合必然會有一番大變化,隨之而來的挑戰感正是他要的。當然,安神葵對婚姻的理念與他一致是個很重要的方面。

  “兩個月後,即10月21號宜訂婚,明年沒有特別好的日子,最適合我們結婚的日子在後年下半年的7月份左右。”安神葵迅速地回答,“我說過,我們的命格是最契合的。”

  凜季秋淡淡一笑,為他們兩個達成的共識。“那就照你安排的行程辦。”凜季秋全盤接受安神葵的安排。反正命理之學正是安神一族的長項,此事的進程無所謂,他只要看到結果。

  兩個都未在意安神葵突出狀況的那一次。

  段訓居住的院落並不亞於老奶奶的,因為他家這一支從祖上時開始,就掌有族內一切獎懲的權利。在家法地位甚高的年代,段訓家這一支的主事者所說的話,對於段氏人而言,就是法律。即使是現在,段訓作為他家的主事者,其擁有的權力仍是不低於段氏當家,只是他們這一支從來作風就很低調,平時都盡量表現出作為輔佐者的姿態而並不參與爭權奪利,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就是這個院子。段修眉仍記得年少時,她有多少次想越過大牆進去看個究竟。不過那時,吸引她的並不是作為律法代表的段訓一家的威嚴。

  “吱呀——”就當段修眉徘徊在高牆下、瞪著大門回憶那些往事時,大門卻被人由裡推開了。

  “有事嗎?”段訓站在門坎後,嚴肅地問。

  段修眉頓時有些恍惚了,若時光倒轉幾年,就為了聽這一聲嚴肅的詢問,她甚至可以在這徘徊兩個多小時,就為了想象“他”開門的那一?那。

  “有事嗎?”見她直直地盯著自己發愣,段訓有些不自在地放大了音量。

  段修眉一愣,從虛幻回到現實,手不由自主地摸摸心跳,奇怪,現在並沒有那時那種像跑完馬拉松之後的感覺啊。

  “我沒事。”她下意識地想逃。段訓沒有叫住她,任她狼狽地離去。又是這樣,沒有對話、沒有交流。段修眉痛恨仿佛又回到從前的自己。就這一刻,她寧願當回那個拋棄過往、麻木生活的段修眉。

  “啊!”她急急頓住逃跑的腳步,沖天一聲大喊。不能再這麼沒出息了,否則別說凜季秋,就連她都要唾棄自己了。

  段訓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她逃也似的離去後,卻又狂喊一聲,然後以一種奇怪的氣勢急沖沖地向他走來。怎麼說好呢?用“視死如歸”來形容她會不會不太妥當?段訓拒絕這個奇怪的念頭。

  終於沖到了段訓的面前,段修眉張開嘴,准備一鼓作氣地把該說的話說完。

  “進來說。”段訓打斷了她,然後將門打開了。

  段修眉閉住嘴,趕緊跟著他走進大門。旁邊的走廊裡,這時候走出了一名女子,樣貌端莊而樸素。

  “你好。”段修眉主動上前向她打招呼,態度落落大方,一掃之前的緊張不安。

  女子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隨即大方地向段修眉點點頭,“修眉,好久不見。”

  “是啊。”段修眉微笑,指一指站在她身旁的段訓,“借你老公用一會如何?”

  “當然可以,那我先失陪了,不打擾你們。”女子沖他倆笑一笑,得體地離開了。

  段修眉突然發現當成人的感覺真好,大家不再會有那麼激烈的情緒,起碼在表面上,大家可以相處得很好。轉過頭,她對段訓微笑,“那現在請讓我用一用你吧。”

  一個星期後,段氏當家易主的消息傳開。段志義告老隱退,將位子傳給前任當家之女段修眉。

  凜季秋的書房裡,今日的氣氛也有些不一樣。“恭喜。”端起一杯酒,凜季秋小啜了一口。近來,他也開始學著慢慢飲酒。或許是近墨者黑吧,他竟發現原來酒的滋味也是不錯的。

  “同喜。”段修眉將酒一飲而盡,眉宇間有些懶洋洋的味道。

  “怎麼,勝利來得太容易,有些無趣?”凜季秋一語道破她的心情。

  “是。”段修眉並不否認,“我沒料到段訓肯幫忙,也沒料到他這一幫忙,堂叔就將這位子拱手讓人了。”

  “覺得事情太簡單?”凜季秋夾了一箸小菜爽口。

  “不,事情才剛開始呢。”她可不會天真地以為段志義會就此善罷甘休。他會暫時屈服,只不過是因為不敢太明目張膽地違抗段訓所執的家法。再說,還有老奶奶那關沒過呢。

  “不過,明的那關你算是過了。”凜季秋知道她的心情,算是給她一點安慰。

  段修眉一笑,露出少見的調皮。

  凜季秋的臉莫名地一熱,趕緊飲下一大口酒,卻在倉促間被酒嗆了嗓子,噴出來的酒灑了他一身。

  段修眉抓起餐巾,趕緊上前為他擦拭。

  “不……咳咳……不用。”凜季秋極力壓制住嗓子的不適,伸出手拒絕她。灑在他右手上的“金菊”一滴一滴地向下滴,酒香依然誘人。鬼使神差般地,段修眉湊上前去,自然地伸出舌頭在他右手上一舔。

  凜季秋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段修眉頓時回過神來,腦子轟地一炸,舌尖卻不自覺地在唇上打個旋,猶自回味。

  “我去換件衣服。”凜季秋冷靜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留下了腦子仍在轟隆隆響的段修眉,一分?過後,段修眉不敢確定,但她真的聽到從凜季秋臥室的方向傳來了狂笑聲。

  “哈哈哈……”一進臥室,笑意就再也禁不住地從凜季秋的胸膛竄出,他用手撐著桌面,笑得不能自己。

  拿著衣服准備為他換的男傭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從未見過自己的主人笑得這麼放肆過,跟在凜季秋身邊三十年,這樣的情形還是第一次呢。

  凜季秋仍在狂笑,直到腹部酸疼。為什麼笑,他也不清楚,他只覺得心飛得好高,完全沒有邏輯、沒有理由。勉強找個理由的話,可能是因為她酒鬼般的舉止吧。天,她的舌尖甚至還在唇上打旋,而且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凜季秋忍不住地又是一陣狂笑。

  “老爺,您沒事吧?”待他安靜下來,男傭戰戰兢兢地上前問了句冒犯的話。

  “我沒事。”冷靜下來的凜季秋,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那你要沐浴後再更衣嗎?”男傭小心地問。

  凜季秋沉吟一下,“不用,洗一下手,換件衣服就行。”提到手,似乎又感到段修眉溫潤的舌瓣在它上面的感覺,心中一陣酥麻,凜季秋趕緊將手浸入男傭遞上的洗手盆內。他果然是不能飲酒的,腦子都變奇怪了。

  這一廂,段修眉自覺沒臉再留在這裡和凜季秋繼續談笑風生。還是趁他把自己當變態掃地出門之前,有點自知之明地溜走吧。

  “段姑娘,請留步。”

  暗暗詛咒阻礙她逃離犯罪現場的人,段修眉還是無奈地停住了腳步。原來是凜季秋身邊的一個男傭,手裡拎著兩瓶酒,微喘著氣趕了上來。段修眉緊張地盯著他,心裡很怕被人報復,畢竟她侵犯了他的主子耶。

  “段姑娘,這是老爺吩咐送您的酒。”男傭恭敬地遞上酒。

  不會吧,只是小小地舔了一下他而已,凜季秋有必要送毒酒給她嗎?段修眉垮著臉接過酒瓶,不敢當眾違抗凜季秋。

  “你家老爺剛才吩咐的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男傭搖搖頭,“上次您來的時候,老爺就吩咐過了,以後您每次來的時候都送您兩瓶‘金菊’。”

  段修眉悄悄地吐了一口氣,心裡輕松了一點,她道了聲謝後,便逃也似的走了。不管怎樣,今天這兩瓶酒她肯定不會喝的了,還是等這場小小的桃色風波平息後再說吧,她是真的怕了凜季秋的手段。就這麼拎著兩瓶酒,她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段氏。

  避開大門,她從偏門閃進。說實在的,她現在雖然被稱作段氏當家,但是面對段志義那麼一大幫子人,她的位子也只是形同虛設罷了,而現階段她還不想搞大風波來對付那幫人,所以她能避則避。

  “好好的,走什麼偏門!”耳旁傳來一聲喝斥,段修眉摸摸鼻子,乖乖地等來人訓話。反正他叫段“訓”嘛。

  段訓緩緩走近她,帶著一臉的不贊同,深藍色的棉布唐裝穿在他身上也頗為威嚴。段修眉不敢為自己辯解,事實上她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甚光彩。

  “你這樣像什麼樣子?!堂堂段氏的當家,居然這麼偷偷摸摸地走傭人出入的地方!”段訓的呵斥毫不留情,向來嚴肅樸實的臉上是真真切切的怒氣。

  面對這樣的段訓,段修眉不敢有任何舉動,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每次她淘氣搗蛋被段訓逮到時,他也是這樣一臉怒氣地呵斥她的。

  “你下一步打算怎樣?”將段修眉引到僻靜的角落後,段訓換了一種語氣,小聲地詢問。

  “反正不會是現在這樣。”段修眉輕松地從地上拔根草亂扯。

  “保密?”段訓一笑,似乎很滿意她的謹慎。

  “不是,沒想好而已。”段修眉不怕死地回笑。

  段訓不怒反笑,“你小時候就是這樣,總是喜歡出其不意。”他的神情裡有著對過去的懷念。

  段修眉不自在地笑了,她還是沒辦法對年少時發生的一切釋然。

  她的沉默影響了段訓,段訓也沉默了起來。

  段修眉看看天,將手中的草莖扯斷,對他嫣然一笑,打破了兩人?尬的局面,“你說,變天以後,會有什麼來臨?”

  段訓一怔,隨即會意地一笑。不管是雷電還是暴風雨,他已經期待好久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8-3-14 00:01: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凜季秋派人將聘禮送往日本之後,才將他訂下婚約一事告知凜氏全族。同日本人通婚,多少有人會產生抵觸的情緒,不過從凜氏的長遠利益來考慮,能與對日本政權有深厚影響的安神氏聯姻,也不失為凜氏向日本進軍的一條捷徑。這樣一來,反對的聲音便減弱了很多。

  “你不去日本親自拜訪一下安神家嗎?”長者們慈祥地向凜季秋詢問。自從這門親事確定之後,大家的情緒就一直很高漲。

  凜季秋迅速地瀏覽自己手上的卷宗,頭也不抬地回答:“沒時間。”

  面對這句大實話,眾人只有閉嘴保持安靜。全族裡最忙碌的人當然是凜季秋,雖然他手下有著大量的精英,但凜氏遍布全球的龐大事業體系仍令他的日程表安排得滿滿的。當然,他要忙裡偷閒一下,別人也無權置問。

  “那麼……婚期定了沒有?”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提出大家都很在乎的問題。

  “沒有,婚期由安神那邊定。”皺一皺眉,凜季秋將手中不滿意的卷宗擱置一邊,再拿起另外一本。

  “這樣啊。”眾人??地點點頭,中國人很講究黃道吉日的,有專家定奪自然很好,可是……“會不會訂得太晚啊?”還是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然後眾人不自覺地閉上眼,不敢去看凜季秋漸露不耐的神色。雖然知道他只是不滿意手中的卷宗,可還是會害怕啊。

  “明年不行,就後年的什麼時候吧。”凜季秋簡短地回答,然後擱下手中的筆,掃了眾人一眼,“這Q107號工程是誰負責的?虐待當地勞工,是畜牲嗎?!”他“啪”地一拍桌,桌上的筆跳到了地上,眾人的心也驚得一跳。凜季秋平時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已經很令人敬畏了,此時發火的樣子更是令人不敢直視。

  一位老者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老朽慚愧,教子無方。”他都自稱“老朽”了,實在是指望凜季秋能看在他年事已高的分上,饒他那混賬兒子一回。

  凜季秋冷冷瞟他一眼,緩下臉色,“八爺,不干你的事,我們凜氏可不興‘連坐’。七爺……”

  他頓住,看了眼站在另一側不露聲色的老人,“這個工程就由你負責的那個部門接了吧,後續事宜也由你們處理。”

  “是。”凜七爺仍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

  凜八爺心中一顫,卻不敢開口反對。他和凜七爺素來不和,兩房一直處於爭權奪利的狀態,這麼一來,自己這一房怕是要損失慘重了。明知是凜季秋借刀殺人,他也只好忍了。眼下更要緊的是,如何對付已領命“處理後續事宜”的凜七爺。

  “沒事的話,你們就回去各司其職吧。”恢復到一貫的面無表情,凜季秋又再拿起了筆。

  眾人如得赦免令般紛紛告退,各自心裡都很清楚,哪家沒有一些怕被拿出來做文章的事啊。

  待大廳內空無一人後,凜季秋皺著眉,扔下了手中的筆。今天的事,他是真的動怒了。不過發洩情緒也無濟於事,懲罰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利用各層間的矛盾自然也是其中一種。只是,雖然明知自己方才的決策並無不當之處,他還是?解不了胸中的郁悶。看來,他還是不夠冷靜啊。沒有向男傭招呼,凜季秋難耐心中的情緒,破天荒地獨自一人出了凜氏。

  “咦,怎麼是你?”拿著手機,段修眉徑自對著話機的另一端哇哇大叫。沒辦法,火山上竟然長竹筍了耶,凜季秋居然會打電話約她出去,而且是在那個事件之後。難道他要騙她到荒郊野外處以私刑嗎?

  凜季秋將手機挪遠一尺,暗自好笑,他難得地有了惡作劇的念頭,“那兩瓶‘金菊’你沒喝吧?”聲音裡有著刻意的擔憂。

  深吸一口氣,段修眉暗自慶幸自己將那兩瓶酒鎖了起來。沒辦法,她近來酒?劇增,很怕自己一時喪失理智啊。

  聽到話機裡清楚地傳來抽氣聲,凜季秋滿意地一笑,方才一直很郁悶的胸口似乎輕松了一點。“你挑個地方吧,出來走走。”他的建議聽起來仍然像命令。

  “坐地鐵吧!”忘卻了自己仍在被捉弄當中,段修眉興沖沖地建議。

  地鐵?凜季秋的腦子有一瞬間空白,“行,那十五分?後,我在你原先開花店的地方等你。”他對自己居住的地方並不了解,“地鐵”也是個新鮮的概念,或許真的是個有點意思的地方……

  雖然段修眉的提議很有趣,但是對於她的思維邏輯,凜季秋實在無法苟同。看了一眼他身後那家被主人遺棄的花店,凜季秋很難掩飾自己的嫌惡神色。一個毫不起眼的店面,外面的裝潢完全看不出是間花店;由於它現在還沒被人承租,仔細一看,發現還保留著前任主人的痕跡——門上貼著張白紙,上頭簡單地寫了兩個字 ——“賣花”。

  他若不是早先曾特意調查過段修眉的資料,絕對無法領悟這是間花店,由此可見段修眉前些年過得是如何渾渾噩噩了。一想到這,他便忍不住要痛恨她的浪費時間了。

  “哈!久等了!”蹦下出租車,段修眉興奮地沖向凜季秋,卻被他緊皺的眉頭嚇了一跳。他真的還在介意上次的事啊?

  “你遲到了,不要再浪費時間。”看見她,凜季秋的臉色緩和了些,但口氣卻是壓抑不住的嚴厲。

  “哦。”段修眉不敢辯解地點點頭。真是心理不平衡啊,為什麼她老是被人教訓?

  “地鐵在哪?”不想再呆在這間令人惱火的花店前,凜季秋趕緊要求前往目的地。

  “坐計程車二十分?後,就能到達最近的一個地鐵站。”段修眉對全市地鐵分布圖了如指掌。沒辦法,她喜歡嘛。

  坐計程車去乘地鐵?凜季秋發現自己真的不懂她的邏輯。不過他也想不到什麼好去處。畢竟從小到大,他從未真正地“玩”過。

  “那走吧。”他說得有些無奈。

  “先生,你們要去哪啊?”計程車司機熱情地詢問。

  “去……”凜季秋一時語塞。

  “最近的地鐵站。”段修眉及時補充。

  “你們去什麼地方,我直接送你們過去不就行了,何必再轉坐一趟地鐵?”司機半是不解,半是攬生意地問道。

  “去最近的地鐵站。”凜季秋冷冷的一句話立刻讓司機一路上都保持安靜。

  “您到了。”按下計時器,司機有禮地把賬單給察季秋。不知為何,眼前這位衣著簡潔的先生雖然不言不語的,可就是有股懾人的氣勢呢,應該不是黑社會吧,看他斯文的氣質也不像。

  接過單,凜季秋的臉頓時有些僵硬。沉默兩秒?後,他生硬地轉向段修眉,“你帶現金了沒有?”他從未獨自出行過,很少攜帶現金。段修眉認命地掏出錢包,爽利地付了車費。等司機將車開走,她才轉向凜季秋,“回去你得還我另一半啊。”

  凜季秋驚訝於她表現得近似於“豪邁”的小氣。

  “你很窮嗎?”他一邊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一邊問。說實話,他不是很習慣處身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是啊。我在段氏還沒領到任何工錢呢。”段修眉無所謂地回答。

  “財政大權都未抓住?”凜季秋側頭看向她,驚訝於她的遲遲未動作。

  “是啊,休息一段時間再說吧。”她喜歡休整之後再全力以赴地做事情。

  凜季秋揚了揚眉,不再關心這件事。反正結果是早就預見到的了。“真要進去?”站在地鐵站入口處,他倒猶豫了。身旁不時有人與他擦肩而過,令他皺眉。

  “嗯。”段修眉倒是充滿了期待的樣子,大跨步地走進去。凜季秋也只有捨命陪君子了。

  “有人在唱歌呢。”段修眉發出贊賞的驚歎。凜季秋看了一眼盤腿坐在地上邊彈吉它邊唱歌的嬉皮式青年,只覺那個人在浪費時光。唱歌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屬於那種天資不足型的,趁有體力時為何不去另創一番事業呢?

  “他很喜歡唱歌呢。”站在青年對面聽完一首,微笑著將錢放人地上的樂器盒裡,段修眉喃喃地自語。

  “所以就可以這麼無所事事地靠乞討為生。”凜季秋不贊同地反駁,聲音在狹窄的過道裡顯得格外大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段修眉抱歉地向已微有怒意的青年一笑,拉著凜季秋趕緊走,邊走邊為那個人辯解:“人家喜歡嘛,而且你也欣賞到了他的音樂呀,當然得付費。”

  “沒有天賦就不要為此而浪費生命。”任她拖著自己走,凜季秋還是堅持己見。

  “你今天情緒不好。”突地轉過身來看向他,段修眉肯定地說。他平時不是會為“小事”而在意到發表評論的人。

  凜季秋閉緊唇,不再說話,眼睛卻慢慢看向兩人交握的雙手。

  “咦?”段修眉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連忙松開他的手,“不好意思。”

  凜季秋看她一眼,自顧自地往前走。段修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買好票,通過檢票口,站在等候地鐵的地方。凜季秋側過頭向她瞄了一眼——她的神情從過了檢票口後就一直在慢慢改變,他的眼神慢慢有了探究之意,可還是沉默著。

  一列地鐵開來了,段修眉拉著他趕緊走進去,裡面還有兩三個座,凜季秋卻寧可站著。段修眉倒也不在意,抓了個吊環,站在他旁邊,眼睛卻直直地看向窗外。又是這種近似於空茫的神情!凜季秋發現,當看見她這個樣子時,他的心裡就會很不舒服,就會很想打破他從不干涉他人隱私的原則去問個究竟。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整個地鐵路線裡,兩人都是這樣沉默地站著。凜季秋仍然不覺得坐地鐵有什麼樂趣可言,倒是段修眉在地鐵裡的變化令他心中產生了一股莫名的躁意。

  邁出地鐵站,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段修眉發出一聲滿足般的輕歎,表情似乎又恢復了正常,“我以前經常一個人跑來坐地鐵。”

  凜季秋終於等來了她半個小時來的第一句話,但他還是忍耐著,只是靜靜地傾聽。

  “沒了。”段修眉大聲總結,聲音聽起來很是輕快。

  “就這樣?”凜季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他曾以為自己了解她的每一部分,正如了解自己,不是靠資料,而是靠同類的直覺。而現在,她似乎還有一部分是他不知道的,他不喜歡這樣。

  “就這樣,青少年時期的叛逆習慣而已。”段修眉答得輕描淡寫。

  “選擇這樣的方式?”坐地鐵是很好的?解場所嗎?凜季秋不懂,他無所謂什麼叛逆期,一直以來他所有的情緒都被他控制得很好。

  “你不覺得這地方挺好嗎?沒有任何人認識你、關心你,流淚哭泣都可以隨你。”段修眉微笑著反問。

  流淚哭泣嗎?聽到這句話,凜季秋突然失去了探究的興趣,他大致知道究竟是哪段過去使她喜歡坐地鐵了,他擁有她詳細的資料,但也許是太過詳細了。

  改朝換代也不過是利益集團的力量對比發生變化而已,段修眉要的時機,也只是等待段氏的眾人確定好自己的利益傾向而已。段志義的人脈確實在段氏分布很廣,他這一房的枝枝葉葉,幾乎掌握了全族的命脈。其他房的人不得已之下,只好惟馬首是瞻,外表看似安分,其實也不過是等著有個有力量的人登高一呼罷了。

  段修眉的出現,令他們紛紛有了賭一把的勇氣,特別是年青的那一大群,自然不甘心因為房系不同而屈居人下,他們的心中充滿了大刀闊斧、將段氏改造一番的激情。現在,他們在段修眉身上看到了機會。聰敏的段修眉,美麗的段修眉,叛逆的段修眉,段氏裡誰人不知呢?而且。她才是段氏的現任當家呢!是段訓鼎力支持的對象!

  一切都在默契中進行。從地鐵站回來的一個星期後,段修眉將段志義這一房的人全部“請”到了外國,並命令未得“鍛”令召喚的話,一世不得返回。一夜間,段氏的人馬已經煥然一新,而外界絲毫不覺被動。

  段志義有把柄握在段修眉手上,她撕破臉、將他的“業績”?告天下,自有人幫忙驅逐他。可是老奶奶呢?段氏人景仰了多年的老人該如何處置?

  “翅膀硬了啊,修眉!”第二天,段修眉去向老奶奶先斬後奏時,顯然已獲悉一切的老人只是略帶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話,昔日威嚴富貴的氣勢似乎已一去不復返。

  “老奶奶,您就好好頤養天年吧,我們會好好供著你的。”段修眉仍然保持一徑的恭順態度,語氣裡卻有著不容更改的命令意味。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老人家何曾受過這陣勢,她在段家呼風喚雨幾十年啊!

  “奶奶。”段修眉軟軟地叫上一聲,眼裡的同情明明白白地呈現在眾人面前。做戲是吧,她也會,孝順晚輩對嚴苛長輩,准不會招人非議。否則,要是讓老人家拿一頂“大逆不道”的罪名扣下去,那就會讓敵人有翻身的機會了。

  畢竟是大風浪裡走來的人,看看大廳裡眾人的眼神,老奶奶明白了八九分。這一戰的勝負是扳不回了。段志義同段修眉的父親一樣,對自己言聽計從,雖然前者為的是得她的助益,後者是出於對她的孝順,但好歹,自己在段氏才是真正說話的主。可段修眉不一樣,非但翅膀硬了,手下還有一大幫人跟著,看來是不會任人擺布的了。

  “行,你們行。都走吧。”揮揮手,老人走回了裡屋。反正多待也是無益的了,畢竟大局已定。

  待老人一走,大廳裡頓時響起眾人情不自禁的歡呼。歸根究底,老奶奶受人尊敬,是因為她的權力,而不是她的人。惟有段修眉的眼裡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然。老奶奶沒錯,她也沒錯,只是各自有利益要維護而已。

  “怎麼了?不高興嗎?”悄悄地,段訓走近了段修眉的身邊。素來嚴肅的他,臉上居然也有了一絲喜氣。看得出,他是真的為此刻而高興。

  段修眉看他一眼,想一想,還是覺得對他無話可說。現在,她只能想到要一個人來分享她的心情。可是,凜季秋卻跑到中東去了,她半小時前才確認過。真不懂他為什麼要挑人家動亂的時候去,就算想發戰爭財,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吧。

  轉了個心思,她抬起頭,試著和段訓開玩笑,“這你就滿意了?不要我再搞什麼美人計了?”

  段訓微微一笑,第一次沒有為她的不正經而皺眉,只是神情有些難懂。

  段修眉不適應地睜大了眼,但也沒興趣向他“索要”那冗長的叨念。

  “喝點酒,讓大家高興一下吧。”段訓破天荒地建議,底下已是一陣歡呼聲。

  想起了什麼,段修眉的臉有些微微泛紅,擺擺手說:“你們喝吧,我今天不想飲酒。”自從上次在凜季秋那發了一回酒瘋後,她就談酒色變。

  段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追問,獨自走人人群中飲酒慶賀。

  段修眉遙遙地看著,心底實在沒有多少勝利的情緒。大家為了共同的利益而走在一起,雖然是謀事的同伴,卻不是可以分享心情的朋友。歎口氣,她的心思一下子飄到好遠。凜季秋,你究竟干什麼去了?

  中東的一個簡陋的帳篷式旅館裡,凜季秋和一名中年婦女靜靜地對望著。

  “我不會回去的。”吐一個煙圈,身著便裝的中年婦女臉上有著明顯的風霜痕跡——黝黑而未經任何保養的臉,看得出是經年月曬的結果。仔細一看,她那冷淡而固執的神情與凜季秋竟有幾分相似。

  “這裡時局太亂。”凜季秋堅持這一句話,臉上有著少見的疲憊。

  女人略帶諷刺地一笑,“不亂我就不會在這兒了,你忘了我是戰地記者?”

  凜季秋沉默一會兒,視線淡淡地移開了,“你會死。”他開了口,語氣中沒有溫度,看似詛咒的語言也聽不出什麼感情。

  女人站起身,直視著他,“每個人都會死。很幸運的是,我可以因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死。”她的聲音很平淡,並不覺得凜季秋的話是種冒犯。

  凜季秋又別過了視線,雙手悄悄握緊。他知道她會這麼回答的,畢竟他的價值理念有一半是她教的,可是,為什麼她可以答得如此毫無眷戀?

  將手中的煙熄滅,女人走近凜季秋,聲音放溫和了些,“你快回去吧,這裡很危險的。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打起來了。”

  “你關心嗎?”凜季秋抬頭看她,執著的眼神裡有近乎孩子般的任性。

  “你是我兒子。”女人輕輕地回答,似乎只用這一句就可以說明一切。

  凜季秋喉頭一窒,別過了臉。這份溫情太陌生、太久遠了,久遠得令他都無法再接受。“你和我坐飛機走,等形勢緩一下,我就送你回來,電視台那裡我去說。”他站起身,試著做最後的努力,眼神裡有絲近乎哀求的情感。

  女人眉頭一皺,“我說過我不喜歡凜氏動不動就以財勢壓人的,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

  凜季秋身子一僵,臉色瞬間變得冷硬。她從來不會考慮他的感受,他早知道的,也願意理解她、支持她,這麼多年過去,他也一直是這麼做的。可就這一刻,也許是自己還不夠冷靜理智吧,他幾乎有些怨她了。“這支手機裡有我的號,你一撥就通的,有什麼需要了,只要說一聲就行。”凜季秋盡量要求自己的聲音不要太嘶啞,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支手機遞給女人。

  女人皺了一下眉,勉為其難地接下了,她知道她傷到他了,但她現在只想為自己而活,對他,她只能繼續殘忍了。

  深深地看她一眼,凜季秋迅速地向帳篷外走去,在掀起簾子的一刻頓住。背對著她,他暗啞著聲音開口:“保重。”說完,不等她的回答,他立即走了出去,眼睛被什麼東西刺得生疼,也許,只是風沙太大了吧。

  段修眉也不知道自己到這個隨時會掀起戰火的地方來干什麼,如果不是來認識一下恐怖分子,但可能就只有一個原因了。問題是,她有必要滿嘴沙土地站在這個超級簡陋的飛機場裡等一個還稱不上什麼生死之交的人嗎?直到凜季秋漸漸向她走來,她還是無法給自己答案。

  凜季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確信了之後,也只有一個反應——“你該死的跑到這做什麼?”他的聲音在飛機的轟隆聲中被撕成碎片,但從他驚怒的臉上可以猜測出他的語意。

  “我以為你會喜出望外呢。”將頭縮在領子後面,段修眉小聲咕?。

  “什麼?”聽不清她的話,凜季秋一邊匆匆地帶她上自己的飛機,一邊大聲問。

  段修眉懶得在大風中回答,只是乖乖地跟著他走。

  飛機終於起飛了。“你跑這來做什麼?這裡的情勢現在很緊張你知不知道?送死嗎?”凜季秋厲聲地質問。

  “我順利拿下當家的位子了,我想告訴你嘛。”段修眉愈說愈小聲,話一出口,她才明白自己沖動的目的,但現在看來,這目的確實很蠢。

  凜季秋一愣,面色緩和了下來。他靜了一會兒,才望向她,“恭喜。”但隨即語鋒又一轉,“可離你坐穩江山的時候還早著呢。”語氣中慣有的輕諷又回來了。

  段修眉一笑,她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凜季秋眉頭又一皺,有點不敢置信,“你就為這跑來?”她的腦子什麼時候被灌水了嗎?

  “你看起來很疲憊。”端詳他的臉一會兒,段修眉冷不丁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他的黑眼圈很深、眼睛裡竟有血絲,她無法想象素來好潔又清高的他會讓自己在人前展現這一面,出什麼事了嗎?

  凜季秋沉默了,他看向窗外,頭也不回地回答:“你不要轉移話題。”他不想再被人提醒這幾天的經歷,也無法習慣去面對這突然又陌生的關心。

  “我就是想快些告訴你這些。反正有飛機嘛,就來了。”段修眉答得輕描淡寫。可能是因為一個她隨時都可以跑去聊天的人,突然跑去了一個危險的地方,令她寂寞了吧。她為自己的瘋狂做了如此總結。

  凜季秋回過頭來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端起熱茶啜了一口。段修眉也閉上眼睛開始養神。兩個人都不想繼續往深一層裡追究些什麼。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不是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8-3-14 00:02: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凜季秋只留下只言片語就消失了四天,凜氏裡的人都心知肚明是為了什麼,只是尚不至於敢去冒死點破而已。畢竟現在第一要緊的是,有一大堆令人焦頭爛額的事要等他來解決。雖然沒了凜季秋,下面的人還是能表現得訓練有素的,但少了主心骨,很多事還是無法決定的。

  所以,當段修眉同凜季秋一腳踏進凜園大門時,就被人團團圍住了。當然,段修眉被排除在包圍圈內。

  “凜先生,第E114號工程進行到一半突然被當地政府否決……”

  “凜先生,A國政府以反傾銷為名義禁止我們的家電產品輸入該國……”

  “凜先生,B地區發生暴動,我們的員工都被圍困在那兒……”

  “凜先生,凜三爺故去了,請問他的繼系人選是……”

  一大堆人,一大堆的問題,段修眉在旁邊看得都頭暈。人群中,凜季秋冷著臉,一邊有條不紊地下指令,一邊向大廳走去。長時間的旅途奔波令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疲憊,但其他人卻視而不見。

  段修眉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眼中逐漸浮上一層怒意。這男人事事爭強好勝,他就不懂珍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嗎?也不知哪來的動力,她拋開所有形象闖進人群中,一把拉住凜季秋,冷靜地面向已經被她懾住的眾人,“抱歉,你們當家旅途勞頓,請讓他先休息一下。”

  凜季秋甩甩沉重的腦袋,驚訝地看著她突兀的舉動,忘了提醒她自己才是這兒的主人。他確實是太疲倦了。一陣突然的昏眩襲了過來,他閉了一下眼睛、忍住,不讓自己的疲態完全顯露出來。

  段修眉環住他的手,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馬上二話不說地拉著他就走。眾人等不到凜季秋反對她,只有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揚長而去。

  兩人一路默默地走到凜季秋的院落前,段修眉停在了門口,沒有再跟進去。“你趕緊去洗個澡、睡一覺,不要理他們那麼多。你把他們寵壞了,讓他們都不懂自行決斷。”段修眉殷殷囑咐著。她不像凜季秋那樣事必躬親,她喜歡將事情分工給屬下,自己稍稍從大局上把握一下就行。

  “你也累了,在這休息好再走吧。”他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陰影。不管她突然跑到中東為的是什麼,但他知道,正是因為回程的路上有了她的相伴,他才沒有崩潰。

  想一下,段修眉還是微笑著拒絕,“不了,我習慣在自己的床上睡覺。”

  “是嗎?”凜季秋喃喃低語,心裡有種留她下來的沖動,但他明白這不合時宜。

  “好好休息。”段修眉不放心地再囑咐一遍。以他的性格,再跑回去任人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會的。”他現在還有太多心情要整理,確實需要睡一覺補充一下精神。

  段修眉轉身要走。

  “哎……”心一動,凜季秋握住了她的手臂。

  “怎麼了?”忍住身上莫名的燥熱,段修眉力持鎮定地回頭問,很怕自己紅了臉讓他瞧見。

  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凜季秋觸電似的收回手。

  “再見。”他僵硬地握緊了右手。精神怎麼這麼恍惚呢?看來他真的是急需休息一下呢。

  “哦。”不知道為什麼,當凜季秋松開手時,段修眉的心中竟有些失落。搖了搖頭,她匆忙地離開了,腳步快得讓人以為有什麼東西在迫她。

  很倦、很困,困得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但凜季秋還是堅持在昏昏沉沉中洗了個澡。奇怪的是,好不容易可以上床休息了,但原本已倦得麻木的腦子裡又湧現出一幕幕往事,驅逐著那濃濃的倦意。一如往常,凜季秋努力地將心抽離,努力地控制住所有的情緒,不再去碰觸那些舊事,不再去感受它們。也許是太倦了吧,這次的心防太脆弱了,竟然讓這些事情鑽進了他的心裡,然後再也沒辦法趕走它們。不可以再想了!凜季秋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迅速地穿戴好走出臥室,向大廳裡仍在等待他的人走去。

  看到他的出現,眾人的臉上都有著如釋重擔的表情,但是他們再也不敢那樣一擁而上了。也許是被她嚇住了吧?凜季秋心底浮出一絲笑意。

  “先說暴動那件事吧。”凜季秋將倦意和那些畫面拋諸腦後。先前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中,他已大致理出個事情的輕重緩急,一坐下,便不再浪費時間了。六個小時很快過去,深夜十二點多的時候,他總算將所有局面穩住了。

  目送眾人紛紛離去,凜季秋坐在椅子上倦得不想站起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一生怕就是如此了。之所以不願意放棄,正因為他在這異常的忙亂中可以暫時地遺忘過往的一切吧。

  “老爺,茶。”凜季秋放下按摩太陽穴的右手,接住男傭遞過的參茶,一時間有些失神。這麼多年來,和他人除了公務的往來,剩余的就只是這種“對話”了吧。他突然有種沖動,想問一下男傭是否會覺得寂寞。醒過神來,凜季秋自嘲地一笑,淺啜一口參茶。他恐怕是永遠做不來“出格”的事吧。

  突然想起段修眉突然出現在滿天風沙裡的那張臉,是那麼明媚。或許就只有那一刻吧,當時他真的覺得,如果能做一下“出格”的事也不是不好的。想到此,一個淡淡的微笑融化了他素來嚴厲冷漠的臉。

  大年初二那天,一向是十一大家族聚會的日期,也算是件盛大的事了。按例是由各大家族輪流做東,出席的都是家族中當權的人物。大家也借此機會互相探探底細,交流一下似真似假的情報,美其名曰“交流感情”,何樂而不為?

  凜季秋卻最怕每年的這個時候。由於凜氏的地位崇高,使各大家族對他恭順有加,但他對這種眾星拱月的熱鬧實在是敬謝不敏。幸好大家已習慣了他那張清高而鮮少表情的臉,絲毫沒有覺察到他的不耐,不過,就算察覺了又如何呢?

  遙遙地看著在自助餐桌前來回了上十回的段修眉,凜季秋對她近乎“厚顏無恥”般利用人的本事真的很欽佩。靠著有段訓這個盾牌在為她周旋,她看起來挺自在的。這時,大廳的一旁傳來了鋼琴聲。凜季秋微不可見地皺一下眉,勉強聽出是《致愛麗絲》。

  “咦,這也可以拿出來玩?”段修眉不知什麼時候溜到了他身旁,發出噴噴的感歎。

  凜季秋不感興趣地瞥了那邊一眼,暗自慶幸有人幫他吸引走那一大堆的人。“你不吃了?”看了看兩手空空的段修眉,凜季秋接過侍從遞上的香?,問她。

  “我無聊時才喜歡吃。”而且越無聊吃得越多。

  “現在有什麼有聊的事了?”他不以為這令人聽到生厭的曲子在缺乏技巧的彈奏者手下能引發出什麼“有聊”的事情來。

  “你身邊那一堆人終於走了,我和你有得聊了。”她在這裡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談話的對象,不過,好像在別的地方也沒找到什麼。

  凜季秋微微一笑,拒絕承認她這話說得讓他覺得很貼心。

  “請容我說點八卦。”雖然她平時說的也不怎麼正經。

  “有關今天的主人樂家?”他對她肚中的小蛔蟲比較熟。

  “你能想象那位……”她指指那個在彈鋼琴的少女,“也有資格被稱為樂家的‘寶貝’嗎?”

  “什麼寶貝?”他鮮少關心這種事o

  “樂家的‘寶貝’樂景宜呀,不過幾年前她離家出走了。想不到現在出了這麼個貨色,也配叫‘寶貝’。”她很喜歡樂景宜,覺得“寶貝”的頭銜在被人玷污。

  “何必理人是非。”他對別人的事情絲毫沒有興趣。

  “八卦而已嘛。”她一半為了無聊,一半在為樂景宜抱不平。那陽光般的小姐姐是她少年時景仰的對象。

  “女主人來了。”凜季秋淡淡提醒她。一聽這話,段修眉立即恢復了溫柔可親的樣子。不過說句實話,她五官明媚細致、皮膚白皙,確實適合做淑女扮相。

  “樂夫人好。”段修眉對著向她走近的女主人微笑。凜季秋則是冷淡而不失禮節地微微一側身。

  “兩位當家新年好。”樂夫人樂?盈向他們盈盈一笑。段修眉不得不再次驚歎她的美麗細致。小時候,她就知道樂家有三個讓大人連連稱道的美麗孩子。一個是樂景宜,樂家人人寵愛的“寶貝”;一個是樂?盈,無懈可擊的完美女子、樂家實質的當家,

  從她四年前掌權起,樂家的聲望日益高升,實力僅屈居於凜家;而樂?盈所嫁的樂家名義上的當家,則是第三個美麗的孩子。段修眉鮮少能見到他,據說他目不能視,一直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但每次的驚鴻一瞥,都令她從心底認為他和樂?盈是天生的一對。

  三人彼此寒喧幾句後,樂?盈轉身想去與他人周旋,又似有所思地頓住,依然是盈盈淺笑的樣子,“段當家,捨妹景宜現在在愛爾蘭。您要是想和她敘敘舊的話,我過兩天把詳細地址用郵件發過來?”

  “太謝謝您了,樂夫人。”段修眉喜出望外。看著樂夫人漸漸融入另一堆人群的背影,段修眉吁了一口氣,調皮地看向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凜季秋,“很厲害的夫人呢。”表明樂家並非對傳聞中離家出走的樂景宜毫無掌握,所用的方式也很婉轉呢。

  “所以,少在背後議人是非。”他看不慣她對別人興趣濃厚的模樣。

  段修眉吐吐舌,這男人冷嘲熱諷的功夫一流。

  “樂?盈是很厲害,不過她心不在此。”凜季秋將酒杯放下,突然開口說道。

  “她不喜歡讓樂家飛黃騰達?”她不覺得樂?盈是這樣的人啊。

  “她沒這個心,只是在應付場面而已。”所以他才對樂家沒什麼提防之心,如果當家的人心不在焉的話,這個家族很難拔尖的。

  “那她掩飾得很好。”她剛回到這個權力世界,只能暫時同意凜季秋的意見。不過,段修眉還是想象不出樂?盈這麼完美的女人會有什麼使其無法集中心力的事。

  “最近不去乘地鐵了?”他問得風淡雲輕,臉亦偏向另一側。

  “不去了。”世界上再也沒有讓她將自己放逐在人群中的東西了。

  看著段修眉輕松的笑容,凜季秋的眼裡多了絲研究的意味。他不確定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盡管平常他對她的心思都是一目了然的。

  “哪天我們去坐過山車?”段修眉突然有了玩樂的興致。

  “‘過山車’?”他皺眉,這個名詞對他是全然的陌生。

  “嗯。”段修眉興奮地點點頭,“很刺激的!”

  “你喜歡刺激?”他以為她比較喜歡偷懶。

  “也不是……”段修眉拖長了聲音,她也不知道自己會開口邀請他。其實她一直很期待坐過山車的,特別喜歡那種被人抱著從高處俯沖、一路誇張地尖叫,卻知道身後有再安全不過的溫暖保障的感覺——或許她一直期待的就只是這種感覺。

  “好。”凜季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她,或許是因為她臉上那抹再明白不過的孩子般的向往吧。

  “咦?”段修眉不敢相信他竟然會答得那麼干脆。

  凜季秋依然面無表情,“我說好。”她那不敢置信的樣子真是好笑。

  “你答應了啊。”段修眉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多了份撒嬌的意味。

  “我答應了。”凜季秋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一幕,撞進了某些人的眼裡,不免帶有些深意了。至少,段氏當家與凜氏當家關系很好便是了不得的新聞了吧。再用男女之情的角度來看呢——大家的臉色不免變了又變。

  宴會散去了,段修眉和段訓坐在了回家的車中,兩人都沒開口說話。因為段修眉是那種吃飽喝足就懶得開口的人,所以段訓只好自己來打破沉默了。

  “和凜季秋相處愉快?”段訓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麼個人意見。

  段修眉懶得說話,閉著眼點點頭,算是肯定。她和凜季秋在一起時從來不會覺得時間很難磨。

  “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以免是非。”段訓嚴肅地警告。

  段修眉輕輕一笑,有些滿不在乎。

  “私下裡交情越好,表面越無須顯現。”段訓的“金剛經”有開念的趨勢了。

  段修眉睜開眼,沖他一笑,這一笑盡顯不?,“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居上位嗎?因為可以少理人的是非。”

  “錯,居上位者責任重大,最要理人是非。”段訓趕緊糾正她的觀念,心中暗驚她這陌生的樣子。

  “我自然會把分內的事做好。至於其他的事情,別人愛說便說去。”段修眉仍是滿不在乎。

  “別人豈止是說說而已,暗中的小動作不知有多少。”段訓有些氣她的冥頑不靈了。

  “我若被別人的小動作擊垮,只好自認技不如人了。”比奸詐嗎?她的道行也不淺啊。

  段訓無言以對。修眉從小便總有歪理來說服人,只有在他面前時,她從未有過這種放肆的姿態。會不會是她受凜季秋的影響太深了?“總之,你們起碼該避避男女之嫌。”話一出口,他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果然,車內響起段修眉誇張的狂笑。段訓?尬地看看前頭司機的背影,不再開口。

  時間迅速地過去了。春節過後,段修眉開始全心全意地投入作戰狀態,努力地要將段家帶出低谷。凜季秋則是保持一貫的繁忙。兩人的接觸充其量只能是一個短短的電話問候,又或者是某些場面的匆匆相視。但三個月過去後,有關凜氏當家與段氏當家的“親密”在眾人口中似乎已不再是“傳聞”,盡管當事人從不以為然。

  “嘿嘿,這就叫袒裎相見吧。”太平洋的某一處沙灘上,段修眉全身被沙粒蓋得嚴嚴實實的,只剩下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部,嘴角掛著得意的笑。

  與她處於同樣境遇的凜季秋扔給她一記冷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聽這女人的話,利用寶貴的偷閒時間跑這來受罪。

  “你看,我們這群人……”段修眉困難地轉動著脖子,示意他看周圍的“同是天涯沙浴人”,“在這熱沙之下難道不都是幾乎一絲不掛地袒裎相見嗎?”

  凜季秋只能認為是熱沙將血都逼上了她的頭部,才會讓她的大腦運轉出現障礙。

  看到凜季秋一副受害人的模樣,段修眉不由得自我檢討了起來。她只是聽說“沙浴”可以排毒,所以才一時興起地拖著他跑過來的,但現在連她都覺得無法忍受這種高溫虐待了。顯然凜季秋的耐心也已告罄,自顧自地招呼在旁邊服務的工作人員過來幫他將沙鏟走後,起身就往太陽傘下的躲椅走去。

  “喂,好歹打個招呼吧。”段修眉見他這樣,只好也讓人把自己從熱沙中解救出來。兩三下脫去外衣,段修眉僅著黑色比基尼,無視於周遭驚艷的目光,大步向凜季秋走去。

  看她俯臥在躺椅上,凜季秋不自覺地拿起防曬油在她身上塗抹起來。“你上個月又搶了凜氏一件大case。”凜季秋一邊在她背上輕抹,一邊淡淡地開口,語氣裡聽不出身為凜氏當家應有的指責,反而帶有贊賞的意味。

  “我利用了你以前給我看過的資訊嘛。”而那些東西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段修眉毫不否認這一點。

  “還把人家CEO給征服了。”他還記得那個美國男人臉上驚艷的表情。

  “好說。接這個case時,段氏的實力剛剛好。我只不過運用了一下我小小的個人魅力,給段氏再多加一點分數罷了。”只是一點點女人的迷人風采而已,更重要的是她背後代表的財團的實力,那男人再色也不會不懂這個世界的游戲規則。

  “慢慢開始會玩手段了,嗯?”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凜季秋實在沒辦法有那種與榮有焉的感覺。

  “哇!”段修眉痛呼出聲。察覺到他一絲絲的不贊同,她不自覺地為自己解釋:“我又沒有故意魅惑他。”

  “只是知道他喜歡美麗的東方女人後,迅速決定換掉段氏的前線人員,決定親自出馬而已,嗯?”他輕柔的聲音透出一絲危險。

  “我只是對症下藥而已嘛。”而且那個美國男人對她也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已。

  凜季秋懷疑自己派給她的那個“教師軍團”當時都教了她些什麼。“段氏現在依然風平浪靜?”他決定換個話題,而且他不以為段氏裡的人會輕易地全面服從她。段志義走是走了,可還有個暗中掌權十年的“老奶奶”呢。

  “他們不行動,我也不好追著問吧。”段修眉在他有節奏的按摩下舒服地眯起了眼。

  “你要記住,在權勢面前是沒有什麼骨肉親情可言的。”不只是因為人的欲望,而是只要是自己的東西,就可以憑本事掙回來,不必忌諱太多。他只擔心她忘記這一點。

  段修眉沉默了,她不知道他們會做到什麼地步,也不知道自己會反擊到什麼地方。私下裡,可能她還是在奢望什麼都不要發生吧。

  “我最初掌權的幾年,族裡有一撮人處處和我作對,最後我放逐了領頭的人,他是我父親的弟弟,我惟一的親叔叔。”在凜季秋幼年時,大半的時光都是這位叔叔陪伴度過的。但一山不容二虎,當野心沖破親情時,一個人會采取的手段會是如何殘忍,他當年也是一忍再忍後才知道的。

  “念舊情?所以對他再三姑息?”以他的性格來說,她難以想象他會隱忍至此。

  “不。我只是說,即使親如血親,也不要手下留情。”他不以為自己當年的手段是姑息,他只是在伺機行動而已。

  段修眉笑一笑,不再和他爭辯,反正冷漠無情也很符合他的形象。

  “記住了?”收起防曬油後,凜季秋再次叮囑她一遍。

  “嗯。”算是吧。

  “我今天下午三點前得趕回曼哈頓,你呢?”兩人從沙灘浴場提供的簡易浴室出來後,段修眉一邊用毛巾擦干頭發,一邊問凜季秋。

  “我明點下午三點前回凜園。”凜季秋一邊回答,一邊不自在地皺皺眉。他總覺得身上沒有洗干淨,對段修眉永遠能隨遇面安的態度很是奇怪,她好像很適應這種簡陋的設施似的。

  “回旅館後再洗一次吧。”早知道他有潔癬,段修眉無奈地搖搖頭。

  對於她的問題,凜季秋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哎,你說……”想到什麼,段修眉興奮地打了一個響指。對於她的話,凜季秋發現她的小動作真多。

  “哎,我們現在坐飛機去曼哈頓,逛逛街吧。”她對曼哈頓街頭的豐富多彩早就向往不已,那是自由藝術人的天堂呢。

  “沒興趣。”他的時間不會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就當陪我?”放下毛巾,段修眉有些撒嬌地看向他。

  “陪你浪費時間?”在沙子裡悶上一個小時已是他的極限。

  “不是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工作才是正確之道好不好?”她哀歎。

  “我只會把時間用在我喜歡做的事情上。”扣上襯衫的最後一粒扣子,凜季秋冷漠地瞟她一眼,“毛巾給我。”皺起眉,他伸出右手。

  “喏。”干嗎這麼凶巴巴地看她?

  接過毛巾,凜季秋走向她,用毛巾裹住她半干的頭發,輕柔地擦干,“頭發一定要擦干!”沒見過這麼沒常識的女人。

  “哦。”他的手勁剛剛好,很令人享受,此刻被他?叨點也無所謂。只是,周圍的空氣怎麼在慢慢變熱?剛才在沙灘上讓他按摩時也有這種感覺。她的皮膚裡的每一根神經都變得很敏感,口也變得漸漸干渴,難道不是因為沙子的熱力嗎?

  “行了。”凜季秋突然將手中的毛巾一扔,先行離去。

  段修眉的手撫著燥熱的臉龐,呆呆地看著他突然的舉措,忘了回應。

  他一直很有克制力的。他一直確信這一點。他很清楚自己身為男人的生理反應,但卻從不放縱自己,大概是因為他無法接受和任何沒有感情的女人發生最親密的關系吧,在這種心態下,克制住自己的反應既是尊重別人,也是在尊重自己。可就在剛才,在那燥熱的空氣中,加上指下柔軟的觸感,實在令人難以自控啊,他惟一能做的只有逃開。喉中干澀的感覺又回來了,凜季秋握住眼前的一杯冰水,一飲而盡。

  “凜先生,您身體不舒服嗎?”一直坐在旁邊的一個顧問擔心地看著凜季秋陰暗不定的臉色。他剛剛已經連喝了八杯冰水了,是暈機了嗎?

  “沒有。”凜季秋閉上眼,靠向椅背。也許休息一下能讓自己恢復正常。

  “凜先生,你之前要我查段志義的事,這是一份最新的調查結果。”顧問知道凜季秋對此事的重視程度,很怕他一覺醒來後,怪自己耽誤時間。

  凜季秋聞言立即睜開眼,坐起來瀏覽手提電腦中的資料。迅速看完後,他的臉上不禁浮現一絲淺笑。果然不出所料!

  看到這個笑容,坐在旁邊的顧問不禁打了個寒噤。凜先生這種獵人式的微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可是每次看到時還是覺得很可怕,“由於段氏現在的產權歸屬並不確定,所謂當家也只能相當於財產管理人而已。段志義和美國這家集團很有可能會在段氏的體制問題這方面大作文章。”顧問認真負責地作出分析。段氏和其他各族不同,做當家的不擁有家族財產的所有權,如此一來,那位美麗的現任當家的命運實在令人擔心啊。

  “這樣也好。”段修眉該狠下心來斬草除根了。以她的個性,不被人這樣逼到窮途末路,是不會反擊的。

  看著凜季秋悠閒自在的樣子,顧問驚訝地睜大了眼。“這樣也好”嗎?還以為段氏當家和凜氏當家關系很好呢。

  要在一個靠血緣、忠誠等因素進行維系的家族中談產權問題實在是個難題,而且對於目前的段氏而言,這還是個扯不清的法律事宜。等到好不容易在法庭上扯清了,段氏的元氣也已經傷得差不多了。一個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家族再陷入這種事端,其命運將會如何坎坷,段修眉相信段志義不會不知道。可他偏要提出“在法庭上見”的話,也不過是因為有個美國集團在他身後替他撐腰而已。

  所以說,她真的不想對段志義動手,因為這太污辱她的智商。那個集團要的絕對不會是破落的段氏,最多只是想找個好控制的國外子公司而已。而她堅信,在自己和段志義之間,那個集團有充分的理由去選擇她這個強而有力的工作伙伴,而不是日落西山的傀儡。現在已經不流行玩殖民擴張那套了。

  “段訓,我真的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在車子裡,捧著手中剛簽回的合作協議書,段修眉向身旁的段訓歎口氣,“可我也沒多少慈悲心腸就是了。”她老實地承認這一點。得饒人處且饒人,因為“不饒”要花很多的心思,沒必要太累。可是有時候,還是要費點心思來永絕禍患的。她只不過就是在業界公布了段志義的不良信譽,以家族的名義凍結了他們一家人可以使用的資金。除去其他小動作,單這兩項就夠讓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裡了。

  “老奶奶會有話說。”段訓只是如實地警告她。

  “也只是說說嘛。”她不會讓這些話發生效力的。段氏在她手上日益復蘇是有目共睹的,大家不會那麼笨地在她有利用價值時轉而去支持別人的。畢竟她和他們都在一條船上站著呢。

  “你怎麼突然有這麼多可周轉的資金?”段訓在她和那個美國集團簽約時才知道這一點,他之前還真的不知道段氏有這麼大的能力和別人搞如此壯觀的項目。當段修眉突然拿出那一大堆可周轉資金的證明時,他真的嚇了一跳。

  “呵呵。”段修眉懶得提是凜季秋的幫忙,免得又遭段訓一頓教訓。盡管凜季秋的幫忙條件十分苛刻——借貸利息高得驚人,但現在又有誰會像他這樣冒險地在段氏上投注這麼一大筆資金呢。想必此舉也遭到了凜氏不少族人的反對吧,雖然他一字未提。

  “是凜季秋吧?”沉默一會兒,段訓直視著前方,開口問道。無須段修眉的證實,他的語氣已經十分肯定。

  “呵呵。”猜到就猜到吧。反正錢已經借到手,吐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偷瞄一眼段訓再度沉默下來的臉,段修眉發現自己越來越抓不住段訓訓人的?點了。不理這些了,該思想怎樣稍稍地報答一下凜季秋了。之所以說“稍稍”,可不是因為她小氣哦,只是能力所限、無可奈何嘛。

  “好久不見啊。”電話裡傳來的聲音穿過長長的時空仍掩不去其主人的那份熟悉的自負。

  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話筒,凜季秋用眼神屏退了身邊所有的人。

  “不說話?以不變應萬變嗎?不愧是我的好學生。”對方的聲音再度傳來。

  凜季秋依然沉默,明白那個男人決定卷土重來了。這麼多年了,那個男人終於找到擊潰自己的契機了嗎?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你必須在凜氏自動消失,否則……”笑聲從話筒那端傳來,似乎對驅逐凜季秋這件事有著十足的信心和把握。

  凜季秋不由得冷笑一聲。“他”確實很會記恨啊,竟然把自己當年說的話原封不動地搬出來。他和自己兩個人為什麼總是這麼像呢?“我不認為現在的凜氏會經不起任何的風浪。”凜季秋好整以暇地回答,內斂的自信瞬間釋放出來。

  “呵呵呵,記得我說的話嗎?對於強大的敵人一招就要置他於死地。我不會給你機會翻身的。”

  “謝謝!”至少這個人還認同他這個“強大的敵人”,只是,“他”哪來的這種自信?莫非——

  “代我向你母親問好啊。”對方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馬上掛斷。

  凜季秋心中一凜,不由得閉上了眼睛。那件事終於被“他”知道了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8-3-14 00:02: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很好,色香味俱全!”脫下圍裙,段修眉得意地深吸了一口香氣,為自己的手藝作出評語。

  大廚房裡的人聽完,馬上偷偷地瞄了一下她誇下海口的菜肴。確實不錯呢,看外表判斷。

  “要找個漂亮的盒子。”段修眉自言自語著,到底要怎樣的盒子才能配得上她的手藝呢??那間,十幾套飯盒立即擺在了段修眉面前。看著眾人期待的眼神,段修眉不自在地笑了笑,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跑到段氏的這間大廚房來干活。

  “修眉,你看這套怎麼樣?”一套美麗精致的餐盒擺了出來。

  眾人一看,連忙收起自己的那套,並向說話的人打招呼:“訓夫人好。”所謂“訓夫人”便是段訓的夫人了,段氏的人都姓段,如果叫“段夫人”的話,恐怕有一大堆的人回答。

  訓夫人盈盈走向段修眉,將手中的餐盒一遞,“修眉,這套餐盒盛上這飯菜,凜氏當家一定會喜歡的。”眾人不由點頭稱道。訓夫人的大方得體是出了名的,她說的話必定不會錯。

  看來“她”做人確實很成功。段修眉一笑,親切地接過盒子,“太謝謝了,我正是要找這樣子的。”

  “你喜歡就好。”優雅地一欠身,訓夫人如來時般輕巧地走了。

  段修眉拎著手中的餐盒,只覺手中沉重無比。

  “怎麼用一次性飯盒裝這些菜?”看了眼桌上的飯盒,凜季秋皺緊了眉。他最厭惡這種:“白色垃圾”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段修眉一邊幫忙將菜倒入瓷盆中,一邊舉左手發誓。她早知道這個龜毛男人會意見多多的。

  “味道不錯。”試著嘗了一口,凜季秋感慨地發出贊歎。

  “當然!”她可是為了成為完美的女主人而被培養成長的,做菜只是雕蟲小技而已。

  “可惜有股塑料的味道。”他就是對這味道過敏。

  “不好意思,您就將就一下吧。”段修眉笑得溫柔無比,心裡卻很想立即將桌上的菜打包回家、

  “怎麼突然請我吃飯?”剛才看見她拎著一大包東西走進凜園,嚇了他一跳。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為他盛好一碗湯,段修眉低著頭回答。這麼坦誠地說出自己的謝意,還真是讓她有點害羞。

  凜季秋低頭微微一笑,知道她的不自在。“手藝很好。”他再度贊賞。

  “謝謝!”突然間,段修眉覺得心裡很有成就感,這種感覺幾乎可以與她前幾天搞定那個大項目後的感覺媲美。

  “以後在段氏失勢了,可以轉行當廚師。”喝一口湯,凜季秋頭也不抬。

  “謝、謝。”語氣有點咬牙切齒,習慣他的毒舌就好——段修眉再度安慰自己。

  “段志義的事解決得很漂亮。”每次砍她一刀後,他都會給她幾粒糖吃以表安慰的。

  “呃……謝謝。”段修眉等著他後面的話。

  “老太太那邊沒什麼動靜?”他不以為那個掌權了大半輩子的老人會就此時於平靜。

  “我送她去瑞士的療養院了。”勝者為正,老奶奶現在惟有任她擺布。如果不是為了提防老人再生事端的話,她真不想對老奶奶不敬。

  “段志義的事之後?”想必當老奶奶也有了些動作,才會讓修眉決定永絕後患的。

  “是。”當時的情形她不想再提。

  “你的手藝真的很不錯。”抬起頭,凜季秋的臉色有些蒼白。

  “咦?”一句話說三次,即使是誇獎,也有點太多吧。

  凜季秋的額頭漸漸滲出冷汗,“可惜,安……安全性還不夠。”

  “凜季秋!”段修眉沖上前去擁住他,聲音完全失控。

  “中毒。”搶救室外,醫生冷冷地下了結論。

  “食物中毒?”段修眉只覺手腳冰涼。

  “是有人在食物中故意投毒。”

  倒吸一口氣,段修眉咬緊了牙關,“他還危險嗎?”

  “他還沒度過危險期,觀察一周才有結論。”

  眼眶一熱,段修眉將液體逼回,狠狠壓住心底不斷上湧的恐慌。

  “要見患者嗎?”醫生知道她的身份,才給她特權。

  “不,謝謝。”她艱難地拒絕,明白自己不能見現在的他,她還必須保持鎮定。轉過身,她面對身後一大堆凜氏的人。

  “段當家,你該給個交待。”事發現場只她和凜季秋二人。

  “我會的,不過,我絕非投毒的人。”不先說明,只怕兩家的事端將起。

  “我們信。”段修眉沒理由這麼做,而且凜季秋昏迷前也交待過此事與她無關。

  “謝謝。”深深一鞠躬,段修眉退了下去。雖然她自己並非投毒之人,但和那個投毒之人也脫不了干系……

  “段訓,叫你老婆出來。”段修眉面無表情走進段訓為她打開的門。

  “出什麼事了?”半夜來敲他住宅的門。

  “叫她出來。”段修眉只堅持一句。

  段訓心中一凜,眼前冷然的段修眉是他從未見過的。

  “我在這。”隨著輕柔的聲音,一道美麗的身影出現在客廳裡,神態間盡是從容大方。

  “過來。”段修眉的聲音冷冷的,卻有著懾人的力量。

  女人一怔,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神態有了絲不自然。

  “啪!”段訓還不及阻止,響亮的耳光聲已響在寂靜的房子裡。收回有些發麻的手,段修眉卻又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掐住女人的喉嚨。

  “修眉,快住手!”段訓驚叫出聲,不懂她今夜為何如此失控。

  段修眉對一切置之不理,只是盯著女子變得恐慌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開口:“我忍你之前做的,不代表我沒有底限,凜季秋若出了什麼事,我要你的命!”

  “你……你沒有證據。”女人艱難地開口。

  “我需要嗎?我是誰?”段修眉的聲音輕柔無比,右手的力道卻逐漸加大,“我可以讓你死得很自然的。”

  女人驚恐地睜大眼,困難地呼吸。

  段訓站在一旁,緊張地盯著段修眉,他絕不允許段修眉有任何影響自身前途的舉動。

  “怕了?”段修眉揚起嘴角,那個淺笑在她明媚的臉亡顯得愈發懾人。

  女人的臉變得鐵青,但眼裡的恨意卻再也掩藏不住地釋放出來。

  “看在段訓的分上,我就此罷手。你再敢有下次的話……”段修眉貼近她的臉,“你本家那一脈就此斷絕。”然後手一松,女人滑落在地,盯住段修眉的眼雖然恨意不減,但全身上下止不住的戰栗卻表明了她極大的恐懼。

  不再看四周一眼,段修眉揚長而去。

  “痛快了吧?終於有人為你報仇了。”女人癱坐在地,眼神卻鎖住了靜立在一旁的段訓。

  段訓沉默,轉身想去追段修眉。

  “站住!”女人厲聲喝道,“我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當年不可能,現在你們想要在一起仍是妄想。”

  段訓頓住原地。慢慢轉過身來,他望向女人的眼神有著濃濃的愧疚。是他的錯。當年,他原本可以背棄父母指定的婚約,而去好好珍惜那雙美麗的棕眸的。如今,他當初的忠孝與誠信換來的卻是眼前這張哀怨淒厲的臉。曾經,他的妻子也美麗溫柔過呀……

  “不要再傷害修眉。我欠你的,我來還。”段訓的聲音沙啞著。妻子的娘家自古就是調毒的高手,他知道她前幾次對修眉的傷害,但因妻子從未得逞,所以他也和修眉一起維持著風平浪靜的假象。但如今,修眉顯然不再忍讓這種事情的發生了,所以他也不會再忍讓。

  “你來還?”女人冷冷地笑,笑聲中有掩不住的悲傷,“我要你還我二十多年的愛,你還得起嗎?”

  “我會陪你終老。”段訓靜靜地回答,不想再次提起妻子當年為了逼他就范,是如何地以毀掉修眉的榮譽當借口來威脅他的。今生,他的確是欠了她一份深情,只有用一生的相守來還了。

  “陪我終老?”女人一愣,喃喃地念道。然後,她忽而一笑,化解了那份淒厲,卻更加悲傷。她用盡心機,換來了心愛的男人的這句誓言,是該滿足了吧?可是他是否會懂得,她願意用一生的相守來換他當年對另一個人所展現的一分溫柔?

  一個人走在漆黑的大街上,天上連一絲星光也無。所以,可以將心中的顫栗釋放出來,任寒意籠罩自己直至滅頂,而不會被人發現。

  “天啊!”近似哀鳴的聲音從段修眉的喉中發出。這一生中,她從未怕過,除了此刻。“他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的!”她大步地用力向前走,聲音愈來愈大。她需要確定一件事,確定某個人會一直在她身旁——而這一點,她到現在才發現。

  如果沒有這件事,她和凜季秋還會是最佳損友,商場中的敵手吧.每時每刻都自在地相處著,自在地不會感覺到對方的特別存在。可是現在,她不要失去他!如果這樣的認知必須在他身處險境時才會得到,那她寧可不要!她寧願一輩子就這麼和他偶爾聊聊天、喝喝酒,在忙裡偷閒時經受幾回他“毒舌”的考驗;寧願就此沒心沒肺、輕輕松松地度過一生。如果能這樣的話,她現在就不會害怕、不會心痛得令她恨不得將心揪住;如果能這樣的話,敵人就不會抓住她的痛腳,令他陷入險境!

  “你做什麼了?冰成這樣!”凜季秋見她一進門,便皺緊了眉。

  段修眉愣在了原地,忘了回應。她在大街上走一夜,到天亮時終於壓抑不住了,才跑來醫院看他,卻見他已經坐在了床頭,雖然臉色仍很蒼白,但那副眉頭皺緊的死樣子表明他已開始恢復元氣了。

  “把這杯熱奶喝了!”她嘴唇蒼白的樣子分外刺眼,凜季秋將護土剛給他的熱奶遞向她。

  段修眉默默地伸手去接,冰冷而僵硬的手碰過他溫熱的手指,引得凜季秋又是一陣皺眉。

  “過來。”微掀起自己身上的羊毛毯,凜季秋向段修眉喚道。

  “不用。”她整個人都是冰冰的。

  “過來!”凜季秋加重了語氣,看見她凍到近乎癡傻的樣子就讓人生氣。

  “你沒事了?”段修眉不由得屈服了,她乖乖趕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蓋上一角羊毛毯,不敢碰到他的身體。

  “沒事。”一邊幫她蓋好毛毯,凜季秋一邊簡短地回答。

  段修眉靜靜地任他擺布,身子僵硬得不敢動彈。她從沒想過,和他靠近會有這麼不自在的時候。

  “你不該興師動眾地送我進醫院的。沒弄好的話,凜段兩家會因此而結怨。”畢竟他是吃她送的食物才中毒的。

  段修眉低下頭沒有回答,如果現在理智地分析當初狀況的話,她的行為確實太魯莽了,有很多復雜的因素是需要考慮的。但當時她的所有思想都停在了看到他暈倒的那一刻。

  “你確定沒事了?”抬起頭,她不放心地問。那個女人下手時應該是不會留情的。

  “我沒事,我的血液有抗毒液的。”這樣的小陣仗他自小經歷得太多了。

  段修眉點點頭,他和她的經歷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很相似的,她當時真的不該失去主張,一味任由恐懼主宰她的行動。

  靜靜地看著她不若平常的樣子,凜季秋的心愈來愈下沉。在他和她之間,有些東西是應該保持漠視的,這種微妙的平衡難道真不可以持續一生嗎?

  無力地走出醫院,抬頭看看天,段修眉自嘲地一笑,老天倒是挺會應景的,天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不意外地,她看見段訓靜靜地等在前頭,他要為妻子討回公道嗎?

  “有事下次再說吧。”段修眉疲倦地從他身邊走過。

  瞥見她倦怠的臉,段訓心中一凜,不自覺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距離他第一次見到她這個樣子已經很多年了。

  段修眉停在原地,無力地任他拉著。

  “出事了?”段訓厲聲問道,他以為她不會動心的。

  “算是嗎?”段修眉不知自己是在問誰。很多事,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以前她不懂這句話,而就在剛才,在凜季秋太久的沉默以對之後,她已經懂得太多了。男女間的事,不需要語言,不需要眼神,只是感受一下彼此間的空氣,便已知道答案——她要,而他不要。

  “修眉。”段訓痛心地喚了一聲。上天真是愛開玩笑,他最希冀的和他最不希冀的事情竟在同時發生了。

  “我沒事。”段修眉笑一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段訓的身子一震,頭轉向一邊。

  “抱歉。”低低地丟下一句,段修眉掙開他的手迅速離開了。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不被愛而已,何必用舊日的恩怨傷人?

  “你開口問他了?他拒絕嗎?”段訓奮力追上去,大聲在風中問。旁觀者清,他不會錯看凜季秋的心情的,他不相信凜季秋會如此殘忍!

  段修眉笑一笑,那笑,沒有絲毫顏色,“我只能說,你的‘美人計’失敗了。”而她的心反而淪落了,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吧。

  段訓無言地看著她,松開了手。

  “放心,我沒事,小小失戀而已,我還有得是精神呢。”段修眉振奮地一笑。這“戀愛”沒花沒果的,她的自怨自憐未免太可笑了。點點頭,她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

  “為什麼拒絕她?”

  對於段訓的來訪,凜季秋絲毫不感到意外。他看了一眼段訓,自顧自地將掌中的藥片就著水一飲而下。

  段訓遠遠地站著,不放棄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答應了,不就讓你的‘美人計’得逞了?”凜季秋放下杯子,慢條斯裡地反問。

  “只是為了擊敗我嗎?”段訓的聲音多了股怒氣。

  “是誰想著擊敗誰呢?我的弟弟。”凜季秋冷冷地看著他。

  “住口!”段訓大聲怒喝。

  凜季秋卻揚起了一抹沒有溫度的笑,不在意地靠回床頭。

  “我會毀了你的,我一定會毀掉你的。”脫去了素來穩重嚴肅的外衣,段訓的樣子是全然的狂亂和失控。

  “你有什麼資格?”凜季秋冷冷地望向他,不懂眼前的人為什麼將積怨只發洩在自己身上,但他也不會對所謂的“弟弟”手下留情的。

  “資格?”段訓冷冷地笑。

  “你出去吧。”看著他的臉,凜季秋突然失去了與他針鋒相對的樂趣。為了舊日的恩怨而花費心力,未免太可笑了。

  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幾秒?後,段訓恢復了往日的面貌。不再看凜季秋一眼,他靜靜地打開門,走出去的還是那個嚴肅而穩重的段訓。

  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凜季秋疲倦地靠向床頭。幾縷陽光透過窗?斜斜地照在他臉上,奇異地軟化了他那份清冷和剛硬。然後,他淡淡地逸出了一聲歎息,在這偌大的病室裡聽來,更是淒涼。有太多事情無法傾訴,只有沉默,然後將所有思緒化做了一聲歎息,說給自己聽。

  所謂“失戀無謂論”真的是自欺欺人的。當一個人跑到赤熱的撒哈拉,要借著白日將腦中的景象烤干時,還怎麼能騙自己說“無所謂”呢?

  “你沒必要這麼虐待自己的。”騎在駱駝上,段訓一針見血地道。事實上,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義務陪她到這個熱得令人崩潰的地方來。盡管美其名曰“項目考察”,但他們要考察的地方似乎暫時不包括此地。

  “麻煩你讓我好好地哀悼一下自己逝去的戀情。”段修眉沒好氣地從面紗中瞪了他一眼,她確定自己沒有邀請這位管家公來的。

  “那就請好好地哭一場,這麼烈的太陽正好烤干你的眼淚。”段訓面無表情地回答。她的心情越是大起大落,她就顯得越平靜。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寧願她將一切的傷心都發洩出來。

  “抱歉,現在我體內的水分嚴重不足。”段修眉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如果心髒時不時地會因某個人影而緊縮地痛也算是哭泣的話,她已經在哭了,而且已經哭了很久。

  “有沒有想過就此放下一切,跑到世外桃源去忘卻一切愛恨情仇?”段訓的神情很嚴肅。

  “抱歉,我暫時沒打算皈依宗教。而且,我的權力欲太重,教皇不會喜歡多一個競爭對手的。”段修眉很坦白。老實說,她真的沒有看破紅塵、萬念俱灰的慧根。她還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要怎麼做。問題是,就算做得再多,也恢復不了那種懵懂未知時的平衡圓滿狀態,心裡的某個角落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我不以為凜季秋對你沒有感情。”段訓再次重復這句話。段修眉的神情似被針刺痛似的一顫,隨即抿唇看向前方。半晌,從面紗後傳來她低低的嗓音:“可能有。但顯然……還不夠。”凜季秋還不夠接受她,不夠坦然愛她。

  “他拒絕,不代表沒有愛,也許他有別的考慮。”段訓冷冷地看向另一邊。段修眉低頭淡淡地一笑,她不知道被拒會是那麼傷人,傷到讓她無力再思考什麼。而令人痛恨的是,她還必須和他相處在同一個世界裡。身為段氏和凜氏的當家,在他們彼此見面時,他是否也會感到?尬?

  “段訓,沒有用的。”段修眉突然抬頭看向段訓的臉。段訓心中一跳,警醒地繃緊了身子,她發現什麼了嗎?

  “這是我的問題,與他無關。”有時候被愛也會是一種負擔,她懂的。所以,她不要凜季秋也有這種負擔。

  “今晚就去南美吧。”眯著眼,再次感受一下赤道的陽光,段修眉決定對自己的放逐到此為止,她無法讓段氏陪她一起浪費時間。舔舐傷口的事還是適合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偷偷地做。

  段訓認命地點點頭,好歹南美雨林比北非沙漠的顏色要豐富一點。

  凜季秋端著茶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突然低下頭淡淡地揚起了嘴角。

  “怎麼,沒話說嗎?”凜眾合的聲音多了絲不明顯的躁意。這麼多年不見,這小子還是高深莫測得令人討厭,那莫名的笑更是刺眼。

  “你准備好了?”放下茶杯,凜季秋輕淡地問道。

  “這話是不是該由我問?”凜眾合的眼裡出現了一絲急躁,斂去了他那份張揚的自負。

  凜季秋不置可否地輕扯一下嘴角。

  凜眾合冷冷一笑,他不以為當自己攤出底牌時凜季秋還會這麼自在,但他不會這麼簡單放過凜季秋的。過去被擊敗的屈辱,他要在獵捉老鼠的游戲中一點點得到補償。

  “我已經向族中長老請辭了。”

  凜眾合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凜季秋一派自在地丟出一顆炸彈。

  凜季秋笑了,他明白對方的感受,突如其來的

  “勝利”會讓人品嘗不出其中的滋味,而挫敗感更甚。

  “為什麼?”凜眾合幾乎失控地站了起來。事情的發展為什麼總是出乎他意料?找不到勝利的感覺,只對凜季秋的不戰而退感到憤怒,“我以前是那麼教你的嗎?你竟然不戰而退?”凜眾合的吼聲在寂靜的大廳裡顯得分外?人,清瘦的臉上多了幾分激狂。

  凜季秋淡淡地瞥他一眼,波瀾不驚。

  凜眾合不肯放松地盯著他,要一個解釋。

  無奈地站起來,凜季秋走近凜眾合,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手中握有我的把柄,不是嗎?”再也不想瞞了,縱使凜眾合也只是在自以為地了解了全部。

  凜眾合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爾一笑,“不錯,你總是能窺透對手的意圖。”他的嗓音裡有毫不掩飾的贊賞。這一瞬間,兩人間終於有了些身為叔侄的感覺。

  凜季秋無謂地一笑。

  他只是一早就明白,這一天的到來是遲早的事而已。

  “別忘了,離開了凜氏,你就什麼都不是了哦,包括你那樁婚姻。”凜眾合涼涼地提醒他。

  凜季秋只是一笑。凜眾合自嘲地點點頭,明白了凜季秋對這一切沒有絲毫的在意。

  “安神家我會安排妥的。”除卻家族的交往,他和安神葵也算有一份私人情誼,不想留下爛攤子讓他人收拾。

  “隨你。”凜眾合興趣缺缺地望向廳外的花園。雖然一直期待著能夠重回凜氏,為什麼在得到想要的一切後,心底反而空蕩蕩的,捕捉不到絲毫興奮的感覺?

  “我無意傷害‘她’的。”凜眾合低低地開口,背對著凜季秋。

  凜季秋明白他意指誰,淡淡地回答:“我想她並不在意。”不在意家族,不在意愛情,不在意親情,如今的她,已經自由了。

  凜眾合身子一僵,抿緊了唇。多少年了,有多恨自己放不下那道身影,就有多恨自己要利用與“她”有關的把柄來重回凜氏。

  “再見。”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情,但也不想干涉上一代的恩怨,凜季秋漠然地舉步欲走。

  “再見。”凜眾合低低地回應,不肯回頭。他們兩人是太相似的獨立個體,縱使沒有昔日的恩怨,也是無法共容於一座山的兩只猛虎。只是,幼虎嬌憨可愛時,也曾崇拜地喚他一聲“小叔”呢……

  失去了安神葵的安神家陷入了全然癱瘓的狀態,盡管這個家族幾百年沿續下來的生活方式很難再改變,但軌道已經偏移。

  無法理解安神葵突然出走的行為,事實上,凜季秋也很難將“出走”與安神葵聯系起來。雖然,安神葵“私奔”的丑聞已經傳開。原意是要好好對安神家安撫一番的,畢竟他捨棄凜氏,對安神家的損失可能不止在一樁婚姻的無效之上。現在,安神葵的出走倒是讓安神家表面上處於理虧的一方了。凜季秋也就順水推舟地接受了對方的歉意。反正,他要的也只是“毀婚”的結果,過程無所謂。

  “所以,實在是對不起了,凜先生。”安神茹,安神葵的弟弟,愧疚萬分地再次跪在地上。

  “不必如此,我尊重安神家的決定。”凜季秋和言悅色地將他扶起。對方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而且他一直躲在姐姐的羽翼下生存著,難怪會如此驚慌失措。凜季秋無意為難一個孩子。只是,安神家的命運恐怕是得經歷一番考驗了。

  “凜先生……”屏退了四周的人,安神茹抬頭懇切地看向凜季秋,“我知道這樣太失禮了,但無論如何請您原諒姐姐。”凜季秋冷靜而充滿智慧,是安神茹認為惟一能配得上姐姐的人,所以無法理解姐姐的行為。但是,他還是不希望姐姐被任何人憎恨。

  “當然。”凜季秋微笑,眼前的少年全然不懂他身處的這個世界。不過,自己也沒打算做點醒他的第一人。

  聽到這話,安神茹露出安心的微笑。果然還是個孩子呵,凜季秋微笑著准備告辭。

  “那麼,凜先生,如果您有姐姐的消息的話——”安神茹小聲地開口,眼裡滿是懇切之情。

  “我會及時告訴你的。”凜季秋立即會意地安撫他。他不以為安神葵會主動找自己,但有時候,人也要做出一些無意義的承諾。

  “謝謝您。”安神茹感激不盡地行禮。

  凜季秋淡淡一笑,轉身離去。安神葵的行蹤無需他操心,只是……為什麼她能捨棄一家之主的地位,毫不眷戀地離去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8-3-14 00:02: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聽完段訓的報告,段修眉只是面無表情地喝下杯中的酒,轉身與酒會中的人周旋。

  “你不想探入究竟?”不懂她的反應,段訓跟著她,小聲地用中文問道?

  “有意義嗎?”段修眉微笑地看向四周,回答的聲音卻是冷淡無比。

  “不在乎?”他不信。

  段修眉冷冷地無聲一笑。別人不會懂她的感受。被遺棄!她只有被遺棄的感覺,胸中有團火在燒,將最初湧上的那股酸澀燒得無影無蹤。凜季秋竟然不告可別?他可以這樣做,但怎麼可以對她也如此?!

  蘇格蘭

  開門看見造訪的人,凜季秋只是微訝地一挑眉,旋即讓對方進來。

  “我來作個交待。”脫下身上的大衣,安神葵並未多打量這間雅致的飯店房間一眼,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冷淡地開口,白皙秀致的臉在壁爐火的照耀下有些許的紅光。

  凜季秋做了個手勢讓她坐下,一邊倒了杯熱茶遞給她。在某些方面,他和安神葵實在很相似,都不喜歡讓人收拾自己的爛攤子。

  “我愛的人不能見容於安神家,所以我只能選擇捨棄其中一方。”安神葵坐在壁爐邊,緩緩而自然地開口,臉上的神情很是安詳。

  又是“愛”這個東西,凜季秋在內心歎息。現在,他或許能明白安神葵的心情了,但他永遠無法做出相同的行為,相愛並不代表要捨棄一切去求一份相處吧。

  “祝你們幸福。”他看不到“愛情”的結果,但或許有可能會成功呢,或許有人能真的得到幸福。

  安神葵淡淡地一笑,“我只是終於有勇氣選擇等他。”再也不為其他的東西所束縛。

  等待嗎?凜季秋點點頭,無意迫問。“值得嗎?”沉默著,凜季秋還是忍不住抬頭問她。

  安神葵一怔,直覺地回答:“無所謂值不值得吧,我不覺得犧牲了什麼。”

  “對方呢?重要的是對方的犧牲吧?”凜季秋似在問她又似在問自己。

  安神葵的眼神暗了下來,陷入迷茫。

  “抱歉。”他無意干涉他人的。

  “不。”安神葵搖搖頭,臉上多了分脆弱的迷茫。

  凜季秋不再開口。原以為安神葵或許可以給自己一份答案的——除了讓他斬斷一切之外的答案。但現在的情形,倒是讓兩個人的心都陷入了迷亂。為什麼要愛?愛就是要在一起嗎?那麼有沒有顧及到對方的的犧牲呢……太多太多的問題,還找不到答案啊。

  “凜季秋現在在蘇格蘭的這個地方。”交給段修眉一張紙片,段訓在她的辦公桌前靜靜地坐下。

  段修眉的心中頓時湧上一股躁亂,呼嘯著要將眼前的紙張撕成碎片。深吸一口氣,她選擇握緊了自己的雙手,因為她不是沒有控制力的人。

  “你不以為你對他人的感情生活太過關心?”話一出口,段修眉立即為自己的尖酸無禮而懊惱。

  段訓面無表情地看向她,“是嗎?”

  “抱歉。”段修眉發出低低的聲音。她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害怕聽到“凜季秋”這三個字,害怕再次接受他不告而別的事實,害怕感覺自己在他眼中和他人一樣,害怕會壓抑不住自己,會傻傻地跑過去,傻傻地問,“你愛我嗎?”

  將她的痛苦看在眼底,段訓閉一閉眼,旋即張開,堅定地開口:“去找他,將事實問個清楚。”他不要看她一個人在此作繭自縛。

  段修眉苦笑:“但事實就是——他不要我。”她已經習慣了用這句話來摧毀自己的奢望,怎麼會愛上凜季秋的呢?原本他們只是對手兼朋友的。

  “事實是,你愛他,而他不要你,但不代表不愛你。”就這一句話,段訓心裡明白,他已將她從自己的身邊推開了。

  段修眉怔在原地,扭過臉去不看他。天知道她有多少次命令自己不要有這種奢望。“難道我還要赤裸裸地問他:你愛不愛我嗎?”如果他不要她的話,任何答案都不會有意義。

  “為什麼不可以?”段訓凝視著她倔強的側臉,逼問她,“這是一個機會。為了所謂的尊嚴,你要就此放棄了嗎?”

  “不是所謂的啊……”看向窗外,段修眉喃喃地低語。要去乞求一份愛嗎?她不想這麼做。

  段訓深深地看她一眼,默默地走出房間,身體裡有一部分為她的拒絕態度而竊喜。他害怕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自己只會再一次斷送她的幸福。

  “我一直在想,像你這麼不肯浪費時間的人,為什麼會肯待在這個鬼地方?”左三弦在風中扯開喉嚨向凜季秋大聲問道,任自己狂放不?的長發四處飛舞。

  凜季秋淡淡一笑,將注意力集中在懸崖下的大海上。左三弦的抱怨不是沒有道理的,蘇格蘭的景色是很美,但它的冬天實在很冷,像他那樣一直生活在舒適都市裡的人是無法適應的。

  “回去吧。”決定今天已吸足了新鮮空氣,凜季秋微笑著下了道赦令。左三弦翻翻白眼,將大衣裹得更緊,大踏步地率先離去。他比不了眼前這個永不受環境影響的男人,他對火爐的溫暖還是很急切的。

  要不是奉自己那位恐怖的搭檔之命,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挑這個時候跑到這個地方和凜季秋打交道的。他是個苦命人,攤上的搭檔比蘇格蘭的冬天更令人害怕,這次遇上的凜季秋又是一個這麼難搞的男人。南茜、莉莉……各路甜心不知道會不會嫌到這兒來收屍路途太遙遠呢?

  凜季秋則悠然自得地跟著左三弦回到旅館,任他的嘀咕聲消散在大風中。

  連灌三杯白蘭地後,左三弦確定自己恢復了一點人氣。

  凜季秋晃著杯中的酒,靜靜地看著對方的兩眼已經開始泛紅光。看來,認識的人當中酒品最好的還是屬段修眉。

  “說吧,你開多少價?”三杯酒下肚,左三弦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已變成小case。不就是要高薪聘請凜季秋當首席執行官嗎?他就不信邪,他在凜季秋身邊賴了三天,也凍了三天,都還搞不定這個高深莫測的冷面男人!

  凜季秋低頭一笑,不知道要不要搖鈴叫侍者進來將眼前的人扶出來。他實在沒有多少對付醉漢的經驗。眼前的年輕人很可愛也很聰明,最令人佩服的是,他能在一個素未相識的人身邊賴上三天,實屬難能可貴。所以,看在這些分上——

  凜季秋站起身,打開房門,准備另開一間房,讓他自生自滅。

  “不許走!”左三弦騰地站起,一張俊朗的娃娃臉變得通紅。眼前的凜季秋有三張臉在他面前搖晃。完了,又喝醉了。控制不住頭中的暈眩,左三弦一下子軟倒在沙發上。

  凜季秋不禁莞爾一笑,很少見過這麼有趣的人,還有這麼有趣的醉法。不過,他還是不打算接受左三弦的邀請。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多麼喜愛駕馭一切的感覺,又是多麼不適合與人共同領導一個團隊,凜季秋深深地明白這一點。看來自己是太久沒出來獵食了,才會讓人有了錯誤的想法。

  “再見。”向陷入昏睡的人道聲晚安,凜季秋走了出去。他已休整得夠久了,所有的准備都已就緒,是該出發了。

  有事情在忙時,時間總是會過得容易些。盡管有些痛苦依舊不滅。將近兩年過去了,段氏的發展已不再能用“新生代的力量”來形容,它已經成為凜氏在九大家族中最大的競爭對手。最頂尖的風雲人物凜季秋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風華正茂的段氏當家段修眉。

  “這次大會,凜季秋一定也會出席的。”飛機上,段訓靜靜地提醒正閉目養神的段修眉。得不到她的回答,但段訓清楚地看到她眼?的顫動。他總是在身旁默默地注視著她,她再微小的動作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她還是無法釋懷嗎?段訓為她輕輕地蓋好毛毯,不想打破她脆弱的偽裝。有時候,他寧肯她將一切爆發出來,與凜季秋面對面地了結一切,然後再回到自己身邊。但怎麼都好過她佯裝無事的沉默,令他的心揪得緊緊的、懸得高高的。

  “不用擔心,我不會潑他硫酸的。”段修眉突然閉著眼開口,右手輕輕撫過他的手背。

  段訓心中一緊,克制著不將手收回。“我恐怕很難理解你的幽默。”他鎮定地開口。確實,段修眉的話偶爾會讓他覺得自己和她的年齡真的相差很多。

  “不是幽默。”段修眉睜開眼、坐直身子,展開盈盈的淺笑,她有時真的很想去向凜季秋發洩一番,不過,還說不上由愛轉恨就是了。

  段訓微一挑眉,她鮮少主動提起的人終於出現了,可是她的態度依然封閉。

  看著飛機窗外的白雲,段訓喃喃地低語著什麼。段修眉靠回椅背,閉上雙眼,他低沉的聲音卻清晰地傳進她腦中,是一句法語——

  愛他。要麼,忘了他……

  如果可以忘了他,該有多好;如果可以挽著自己心愛的另一半在晚宴上向他炫耀自己的美麗,該有多好。只是,當彼此的目光一膠著,段修眉便清楚地認知到一切的“如果”都只是妄想。

  正站在會場另一端與人周旋的凜季秋依然是人群中的焦點。清峻的臉龐,內斂的自負依舊,要命的是,他的冷淡對於熱情開放的西方女人而言,似乎不再構成阻力。在華盛頓,“LD”集團的總裁是一位神秘而有極具魅力的東方男子,是業界的一方霸主,社交界的寵兒。

  “他的西服恐怕要被燒出兩個洞來了。”戲?的男聲在耳邊傳來,段修眉心中微凜,旋即向來人展開完美迷人的微笑。

  “??,我的維納斯。”左三弦露出自己的招牌——亮晶晶的白牙,毫不掩飾對她的驚艷。白膚棕眸的段修眉身著一套深紫的晚禮服,在燈光的照耀下的確光彩照人。

  “??,我的大色狼。”旁邊伸來蜜色的手臂,勒住了左三弦的脖子。亮晶晶的白牙消失了,左三弦的臉上條件反射地冒出冷汗。他出門已經上了三炷香了,為什麼還會給這個恐怖的女人給逮到?

  “咳咳,我來介紹一下……”重整了一下儀態,左三弦發現自己的說話雖然已經多余。

  “景宜姐!”段修眉看著來人,不掩臉上的驚喜。

  “好久不見,修眉。”樂景宜有著蜜色的肌膚和一頭率性的短發,貓樣的眸子極具熱情地望著段修眉,俯身在修眉的頰上印上一個響吻。

  段修眉開心地笑了出來。樂景宜是她見過的人裡最愛以肢體動作來表達感情的一個,多年不見,景宜姐變了很多,但惟有這一項保持下來了。

  “樂夫人也在這呢,見到她了嗎?”段修眉熱心地提醒她。

  不料,樂景宜的臉色一變,隨即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段修眉的臉,“謝謝,有時間再聯系。”

  然後在段修眉不解的眼神中如來時般?灑地揚長而去。

  左三弦顧不得和段修眉道聲再見,一掃之前玩世不恭的表情,緊張地追了出去。身邊可以轉移注意力的人一下子全不見了,段修眉怔怔地站在原地,突然間感覺無所適從。雖然周圍那麼多人在喧鬧,而她卻只能清楚地感覺到一個人的存在。兩個人離得那麼近,仿佛連彼此的呼吸聲都可以聽到。段修眉後悔了,不該和段訓分頭行動的,至少,不該一個人來面對他。

  被包圍在這麼多人中,凜季秋還是可以將一切看在眼裡。這兩年,他知道她的一切——段氏的發展,她的成長,一切都在他的預期當中。可是……該怎麼說呢,每次見她,她身上總是有一部分東西讓他驚訝的。現在,那曾經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段修眉不見了,站在那兒的,是倍受矚目的段氏當家,一個成熟、美麗、自信的女人。但,那份悠然的快樂哪裡去了?

  她眼睛的顏色逐漸加深,凜季秋發現自己很不喜歡她變得幽深的眼神,她的眼睛該是更明亮、更輕松的。

  “凜先生,所以對於這次可能的合作……”

  “是的,我個人也是很期待的。”回過神,凜季秋客套地把對方的話頭接上。

  “那位年輕的小姐確實很迷人呵。”有人看出來他剛才的注意重心,玩笑似的點明。

  “是的。”凜季秋微笑著點頭,忍住心中因對方的話而產生的不悅。他討厭她的美麗被這種色老頭欣賞,現在的他只想做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拉到無人的地方,然後大聲詢問她的改變。

  “凜先生,剛才有位先生要我交給您的。”一位侍者走上前來,將一個白色信封遞給他。

  接過信封、向眾人道了聲抱歉,凜季秋向陽台走去。信封上的標志他很熟悉,只是不明白他和那個人之間還有什麼可溝通的。

  段修眉努力克制著,可是眼神還是忍不住隨他的身影移動。她看著凜季秋匆匆走進宴廳一側的大陽台,又匆匆向主人告辭離去。事情不太對勁,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匆忙的樣子,以往的他總是從容不迫地處理一切紛亂的。是出了什麼事嗎?歉意地向周圍的人笑笑,告別主人後,段修眉緊迫了出去。

  一出大廳,就看見他探身鑽進車內,張開嘴想喚住他,卻發不出聲音。車子揚長而去,他沒有回頭。他看到她了嗎?段修眉怔立在風中,直到身子覺得發冷,這才發現方才追他的,背上被汗濕了一大片。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一個從不回頭看她的男人呢?段修眉只能感歎自己的愚蠢。

  唯一能讓凜眾合以私人名義來找他的,便只有“她”的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寧願這一輩子都不再和凜眾合有交集。

  車子一路飛駛入華盛頓的一家醫院,直到沖進病房前的那一刻,凜季秋還在乞求最壞的事情不要真的發生。但是……

  病床的人已被蒙上了白布。腳步一沉,凜季秋站在房門口,和望向他的凜眾合靜靜地對視著。

  “我以為你能趕上見她最後一面的。”凜眾合的聲音嘶啞到了難聽的地步。

  “出了什麼事?”凜季秋依然冷靜。

  “在那受了傷,等我找到她時,已經太遲了。”凜眾合木然地回答,身上再找不到那種毫不掩飾的狂放。

  閉了閉眼,凜季秋不願直視眼前這雙太過沉痛的眼睛。這是她早就選定的結局——自由地生存,自由地死亡,她終於做到了。

  “至少,她最後那一刻還是向你求救了。”凜季秋找不到別的詞句來安慰眼前的男人,不想再顧及什麼身份和立場。他和他是對手,但不是敵人。最重要的,盡管分量和性質不同,他們有共同關心的女人。

  凜眾合臉上露出慘然的笑,“沒意義了,一切都沒意義了。”過去的幾十年,他都在做什麼呢,錯過了她,也錯過了最真實的自己。

  凜季秋不語。這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他沒有說話的權利。

  凜眾合抬頭看向他,“季秋,回凜氏吧。”至少,“她”的孩子可以留在自己身邊。

  凜季秋沉默地搖搖頭。一切都沒有改變,而他也決不會回頭。

  “你介意那個嗎?”凜眾合問得急切。?上有深深的歉意。

  “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眼前的男人全然失去了那股霸氣,也許只是一時心亂地失去了主張吧。

  凜眾合偏過臉,明白自己說了多愚蠢的話。凜季秋是個驕傲的男人,豈是個會回頭的人?

  “我很抱歉。”凜眾合艱難地開口。為勝利不擇手段是他一貫奉行的宗旨,但因為太過於執著於目標,反而忘卻了令他如此野心勃勃的動機——他這樣做,只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和“她”的男人、自己的兄長平起平坐而已!

  “你沒有對不起我。”只是掌握了一件事實而已。

  凜眾合深深地看向凜季秋的臉,忽爾一笑,“很奇怪,你是這麼像我們凜家的人,從外貌到氣質都是如此。”相像到令他幾乎以為凜季秋不是“她”借種生下的孩子。

  凜季秋淡淡一笑,不作回答。真相背後又是一個真相,而他已無意去揭穿。

  “段家的那丫頭是個好女孩。”凜眾合突然轉移了話題。

  凜季秋的眼眸瞬間多了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明白他還放不下自己的戒備,凜眾合淡淡一笑,“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就狠狠地愛上一回吧。”不要像自己這樣,終身追逐的只是個背影。

  “謝謝。”凜季秋有禮地微一點頭,盡管他的眼神裡並沒有贊同之意。

  凜眾合歎一口氣,不再開口。為什麼這孩子的固執都和凜家人一模一樣?

  當所有的思緒都被過往種種糾纏時,在華盛頓的街頭無意義地閒逛真不是件?意的事。或者說,她很不適合這樣子閒下來。無聊地舔著手中的圓角冰淇淋,段修眉只覺眼前的街景真的很無趣。

  昨夜看著凜季秋的車開走後,她一夜無眠。雖然頭疼得厲害,但她的大腦卻怎麼也不肯靜下來休息。為免在文件上簽下一些會令自己追悔莫及的東西,她只有拋下一切公務跑了出來,而在這裡,也不過是讓她可能造成的危害性減到最小而已。段修眉心底的那座休眠活火山在靠近他的那一?那復活了!她再也沒辦法抑制住自己了!沒辦法不讓他的身影充滿腦海,沒辦法不讓思念發狂般在胸口脹到發痛。不行了,僅憑著一份驕傲來拒絕要他的毅力已經用盡了嗎?

  “愛他,要麼,忘了他。”她喃喃地念。但願這是一句魔咒,可以讓她立即服從。忽然,段修眉聽到前頭似乎有人在用中文吵架,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過去。是樂景宜!天!從未見過她這麼生氣的臉。

  段修眉加快腳步向她走近,卻只見樂景宜說了句什麼,然後氣憤難當地揚手沖她眼前的一個女人扇去,接著頭也不回地跑開了。被打的女子靜立在原地,沒作任何反應,身旁似乎有個男伴在安慰她。從背影判斷不出對方的身份,段修眉悄悄地走過去偷瞄了一眼,心中當下一驚。天,是樂氏的大夫人樂?盈!除了樂?盈之外,還有誰在置身於此景之下仍能保持優雅大方?

  只是一照眼,樂?盈顯然已認出了段修眉,有禮地對她淡淡一笑,轉眼間卻軟倒在她身旁男伴的懷中。

  “?盈!”抱住她的男人心痛地擁住她,頓時手足無措。段修眉肯定眼前的男人不是樂?盈那位美麗的丈夫,不過,兩人的出色外貌倒也有得拼。

  掏出手機,段修眉鎮定地喚來了救護車,將昏迷的樂?盈送到附近的一家醫院。一小時後,段修眉興奮地將醫生的診斷結果向樂?盈報告。

  “恭喜你了。”有孩子畢竟是人間一大喜事。躺在病床上的樂?盈卻在聽到消息後,臉色刷地變得雪白。察覺事情的不對勁,段修眉有些?尬地怔在原地。

  “謝謝。”瞬間恢復鎮定的樂?盈向她微笑致謝。她身旁的男子只是憐惜地握住她的手,根本不在意剛才聽到的消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眼前的兩人中流動,段修眉莫名地紅了臉,只想找個機會盡早退場。

  “段小姐,今天謝謝您了,下次再和外子登門拜謝。”仿佛已看透一切,樂?盈微笑著為段修眉找了個台階。

  有如得到赦令般,段修眉乘機告辭。看到一些不?看到的事情了,樂?盈不為孩子而興奮的表情仍深深地烙在了她腦海中。是不被允許的愛情嗎?如果將來有一天,和凜季秋相遇時也碰到這樣的情形,她該如何自處?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8-3-14 00:02: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帶著一身的疲憊回到住處,乍見門前台階上坐著的人影,凜季秋以為只是路燈的幻影在作怪。

  “嗨,你回來了?”抬起頭,段修眉沖著靜立在前的人一笑。

  顧不得體味這一笑中的無奈與認命,凜季秋一觸及她微涼的肌膚,便一言不發地將身上的大衣取下、將她從地上拉起,用大衣嚴嚴實實地裹住她全身,然後才打開了房門。

  段修眉站在原地,不肯跟進去。

  回頭見她不肯動作,凜季秋不由多了絲惱意,“快進來,你想著涼嗎?”

  段修眉細細地體味著他的話,深深地注視著他的神態,終於明白了掩飾在他的呵斥與嘲諷下的這份關心了。

  凜季秋不耐地欲走回去,將她拖進屋內。

  “等等。”段修眉突然開口阻止他的靠近。

  凜季秋怔在原地,不懂她的反常。

  “我來,只是想說——我投降了。”段修眉緩慢而艱難地開口。很怕啊,怕這份告白的勇氣瞬間用光。努力抬頭迎視著他關切的眼睛,段修眉只覺有火在燒自己的耳朵,“我想問——你愛我嗎?”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段修眉閉上眼,屏住呼吸等待一個判決。就這麼一次了,她能給自己的機會就這麼一次了。

  走上前,凜季秋默默地拉過她微微發抖的身子,擁入懷中。他也投降了,從見到她那雙痛苦而期盼的眼時他就投降了,若“不愛她”會令她痛苦至此,是不是真的該“愛她”了呢?

  緊緊地擁著凜季秋瘦削結實的身體,段修眉不想再放手。就這一刻,不去想這個擁抱的意義,只是用心地感覺。

  手慢慢撫上段修眉美麗細致的臉,凜季秋驚覺自己的殘酷。錯了嗎,自己當初的選擇?

  段修眉緊緊地盯住他的眼,不發一言,棕眸發出的信息卻再強烈不過:“愛我嗎?愛我嗎?”

  深吸一口氣,放開她的身體,凜季秋轉身走進大廳。周圍一下子變得空蕩蕩,段修眉只覺一股冰寒直逼心窩。結果,她等到的還是一個空嗎?

  不知何時,凜季秋執著一杯酒走向她。“嘗一嘗。”他溫和地拉她在沙發上坐下,將酒杯遞給她。

  麻木地啜一口,段修眉感覺不到任何滋味。

  “喜歡嗎?我在蘇格蘭發現了私釀,味道和‘金菊’有些相似。”凜季秋緊緊她身上的大衣,輕聲地問。

  段修眉靜默了一會兒,猛然抬起頭,“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好嗎?我不懂暗示,就只想你干干脆脆地告訴我。你愛我,你要我嗎?”她一聲比一聲問得急切。什麼都拋出去了。至少,在將來的某一天,她不會再有遺憾。

  掙扎著看她一會兒,凜季秋歎一口氣,擁緊了她。如果害怕將來給她痛苦而拒絕她的話,那他現在又在對她做什麼?這兩份痛苦對她而言,真的會不一樣嗎?凜季秋不再確定了。

  “我愛你。”他小聲地開口,感覺懷中嬌軟的身子一震,“但是,我不以為我們有必要走在一起。”轉面握住她的雙肩,凜季秋注視著她。

  “什麼叫沒必要走在一起?”段修眉不解地問。他是在折磨她,讓她突然從天堂墜入地獄。

  凜季秋艱難地解釋:“修眉,有時候太過靠近彼此只會消磨彼此對對方的感覺。愛會淡漠,會有矛盾,甚至敵視。”正如當年他那如神仙眷侶般的父母,這麼多年,他仍清楚她想起他們相處時的那一份逐漸凍結的冰冷。

  “因為這個,所以你拒絕我。”段修眉只覺自己在聽一個無稽的玩笑。

  “有很多因素,但這個最主要。”凜季秋懂她為何會露出這麼不敢置信的神情。很多事,她沒經歷過,不會懂。而他太懂了,所以他不要在若干年後,母親那痛苦而冰冷的眼神會再次出現在她的棕眸裡。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會像父親那樣因此而崩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要她體會母親當年承受的那一份痛。永遠也不要自己的愛成為她的禁?。

  看不見他眼中的痛苦,段修眉用力掙脫他的雙手,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知道嗎?你讓我覺得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煎熬有多荒唐。”

  “修眉……”她的神情像針一樣在扎他的心。

  段修眉苦笑著搖頭,“我一直不敢去想你會不會有一點點愛我,我害怕想明白了以後換來的只是絕望。我以為你不愛我,所以可以毫不在乎地脫身離去,音訊全無。我以為所有的痛苦只在於我的一廂情願。”淒然一笑,段修眉忍著眼中的淚,“可現在,你居然給我這樣可笑的理由。”以此來斷了彼此的那份感情。

  凜季秋伸出手想抱她,猶豫著又放下,他不知道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我以為我們可以理智地對待這一切,愛情畢竟不是生命的全部不是嗎?”他和她本來不是把愛看得高於一切的人啊。

  段修眉搖搖頭,“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生命的全部,我只知道沒有你在身邊,這裡……”她指指心窩處,“空蕩蕩的,空到發痛。”

  忍住胸間上湧的酸楚,凜季秋走上前,默默地將她再度擁入懷中。他願意為她做一切事情的,只為不讓她心痛。

  “我錯了嗎?”擁著她,他嘶啞地低語,“相愛的時候是那麼短暫,激情過後,或許我們原本可以維持的那份情誼都會毀掉。”

  “什麼情誼?如果彼此只能遙遙相望著,還會有什麼情誼?”段修眉激動地抬頭看他,“不會想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嗎?不會想要擁抱,不去親近對方嗎?”只求能換轉他的想法,她也顧不了什麼自尊、臉面了。

  凜季秋啞然。不想嗎?每每想到心發痛時,對父母的回憶便會馬上冰凍住他的一切沖動。“修眉,你有沒有想過?”輕擁著晃一晃,凜季秋害怕自己再捨不得松手,“我們彼此都有各自的野心和抱負,沒有太多的時間來關心彼此,相愛時或許不介意這些,日子久了,你會覺得壓抑的。”而愛,成為了彼此的牢籠。

  “這不是必然的結局,不是嗎?”段修眉倔強地抬頭看他。

  “而它極可能發生,一旦發生,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凜季秋堅持。一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用那冰冷絕望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就不寒而栗,他不能毀了她。

  “做任何事情都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就算這只是一場賭博,我也賭了。對手是你的話,我願意承受一切的痛苦。”她堅定地說。

  看著段修眉,凜季秋無言以對,只是將她擁得更緊。他總在猜度為什麼父親會忍心讓母親步入凜氏那座牢籠,現在他終於懂了,看著這樣一雙無畏的眼睛,真的會令人以為自己能克服一切、創造奇跡的。

  “你是懦夫啊,凜季秋。”段修眉在他懷中低語,“為了你的懦弱,你要毀了我們之間的希望嗎?你要我孤獨老死,只因為你走不出過去的陰影嗎?”

  凜季秋心中一凜,當下明白她早已洞徹一切的原因,“那不是陰影,是借鑒。我們在大家族裡看過的還少嗎?”無論當初是為了利益結合,還是為了愛情而結合,結局都是一樣的。

  “你說,人生的哪一段時光最寶貴?”段修眉決心換個方法攻陷敵方堡壘。

  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凜季秋沉默著不回答。

  段修眉偎緊了他,“我用數十年漫長的歲月換一段與你盡情相愛的時光,哪怕只有那麼一分一秒,也是心滿意足了。”

  凜季秋心中一軟,動容了。

  “我可能下一秒會死。”段修眉正色道,“你也是,所以在當下,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否則,會來不及。”

  下一秒會死嗎?凜季秋擁著她,詫異自己心中竟覺得無所謂。人世間沒什麼是捨不得撒手的,唯有她。

  感覺他心中的波動,心念一轉,段修眉抬頭對他輕笑,“我困了,在你這住一晚好不好?”是她當局者迷了。在這種時候,他以前教過的那一套方法應該還是管用的。

  凜季秋一怔,一時無法適應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心中隱隱有種陰謀的感覺,卻無法明確地捕捉住。“那就先住一晚。”他也不放心放她這時回去。

  “謝謝。”手指看似無意地撫過他的胸膛,段修眉臉上掛著有禮的微笑。

  心中一顫,凜季秋寧願相信是自己太神經質了。

  “你不跟我一塊回去?”電話的那一端,傳來段訓的疑問。

  慵懶地蜷在被窩裡,段修眉回答的聲音輕快無比,“是,暫時不回去了,這兩天的事麻煩你全權負責一下。我在忙一個大case。”

  大case?段訓不記得段氏近來有什麼新開展的項目,“我好像嗅到陰謀的味道。”

  “嗯。”段修眉心情好到不想否認,之前都是她太鑽牛角尖了,才會忽略了她最關心的事實——凜季秋愛她!有了這個事實做後盾,她信心十足。

  “你在凜季秋那?”段訓立即猜到了,因為他已經太久沒聽到她這麼輕快的聲音了。

  段修眉沉默著不否認。話筒頓時陷入無聲。

  “那,注意保持聯絡吧。”最後,段訓快速地說完這一句,便掛上了話機。

  這是段訓第一次率先掛她電話。拎著話筒,段修眉只覺一絲絲?然。年少時的輕狂與迷戀早在他當年作出選擇的那一刻宣告結束。雖然不願承認,但那時自己的心底還是有著埋怨的吧。面對頓失雙親的她,他選擇的仍是不辜負家族的期望,任她被家族的權力中心放逐,獨自一人在外流浪。如果沒有凜季秋逼迫式的點醒,她也許仍是那個小花店的老板吧。

  有禮的敲門聲輕輕地響起。低頭看一下身上半透明的睡衣,段修眉扮了個鬼臉,低聲輕喚:“請進。”

  看著她零亂而微曲的長發、臉上初醒時的紅暈,以及……半?空的絲質睡衣,站在房門口,凜季秋猶豫著要不要進來。

  “很晚了嗎?”段修眉很滿意自己醒時低啞的聲音,應該很性感吧?

  “下午一點了。”凜季秋微笑著陳述,暗歎她的調皮捉弄。

  “沒去工作?”半坐起身,段修眉確定自己的風姿可供對方閱覽一番。

  留她一人在家嗎?凜季秋淡笑不語。

  沒反應嗎?段修眉發現自己可能不大適合這種角色。好吧,暫告放棄。

  “我餓了。”她坦白,帶著不自覺的撒嬌意味。

  看著她眼巴巴地瞅著自己的樣子,凜季秋不禁啞然失笑。“去外面吃?”他建議,因為明白兩人都不是喜歡在廚房裡消磨時光的人。

  “不要,懶得動。”段修眉伸伸懶腰,帶著一分故意。

  “試試這套衣服合不合適。”凜季秋?尬地側過臉,指指放在桌上的一個紙盒。

  “我的?”段修眉興奮地走下床,打開紙盒。

  暗暗地倒吸一口氣,凜季秋覺得之前給她挑的睡衣是個錯誤。“我先下去等你。”找到借口,他匆忙逃走。

  換好衣服,段修眉覺得身上這件衣服好像是為她量身定做似的,和睡衣一樣。

  段修眉勉強烤了幾片吐司以供兩人暫時果腹。她一邊往面包上抹蜂蜜,一邊假裝不在意地問:“你什麼時候給我買的衣服?”

  凜季秋靜默一會兒,“以前看服裝發布會的時候。”當時他受邀出席那個發布會唯一的收獲,便是找到了一個很合她風格的設計師。當看到修眉很中意的款式時,他便情不自禁地買了下來。

  心中一甜,段修眉馬上低下頭,不讓自己的得意忘形讓他瞧見。奇怪,她只是確定了他心中有自己而已,但心中的壓抑與痛苦卻已恍如前世的了。

  “喜歡嗎?”凜季秋一邊低頭倒奶,一邊問,隱隱有分期待。

  “太喜歡了。”段修眉不掩飾地大聲回答。

  笑容暗暗浮上唇角,凜季秋不說話,只是遞給她一杯奶。就這一刻,他不想再提什麼要或不要、還有什麼愛的牢籠了,只想就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

  “去夏威夷吧,玩兩天就回。”段修眉眼珠一轉,興奮地突然建議。

  “不要,那邊太吵。”凜季秋直覺地拒絕,他受不了人多的地方。

  “去吧,我穿比基尼給你看。”奇怪,她最近好像愈來愈沒有羞恥之心了。

  凜季秋當下被口中的牛奶嗆住。“咳咳咳……”他拒絕不了她小狗般的乞求眼神,點點頭,“好吧!”當然,他絕不是為了看她的比基尼。

  “耶!”段修眉展顏一笑。凜季秋看著她,心也跟著飛揚起來。他懷疑自己還能拒絕她什麼。

  原以為她會在夏威夷采取什麼行動的,但在那兩天,他只覺得又回到了兩年前兩人忙裡偷閒時自在而?意的日子,自在的讓他忘了考慮愛或不愛的問題。

  “那就在這分手吧。”飛機場裡,段修眉笑著向他揮揮手。

  凜季秋第一次看見她穿極具熱帶風情的衫衫,只覺得平日他覺得廉價的東西在她身上穿著竟顯得那麼嬌艷。“再見。”自然地幫她撫順被風吹亂的頭發,他微笑著點頭,不想說“分手”。

  咬咬唇,段修眉轉身迅速走進機艙。看著機艙緩緩關上,凜季秋怔怔地立在風中,舉起右手嗅一嗅,上面猶有她的發香。他害怕了。就在她轉身的那一?那,渴望把她留在懷中的那個自己讓人害怕。從小到大一直以為很陌生的那種叫做“執念”的東西,現在他終於領略到了。

  “你就和她那麼純潔地過了兩天二人世界?”左三弦手握舉杯,義憤填膺地發問。

  淺淺地啜一口酒,凜季秋一直覺得此生最大的錯誤可能就是讓左三弦介入自己的生活。因為他這輩子裡,從沒見過比這個永遠自稱“二十四”的男人更無聊的人,當然,論“色”的話,左三弦也是當仁不讓的。

  痛惜地搖搖頭,左三弦認真地盯著他,“不是我說哦,你要知道男人的青春是有限的,能夠吸引漂亮妹妹的時光是一去不復返的,等有一天……”他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不,應該說在不久的將來,你變成了老男人!”他立刻換上悲痛表情加以強調,“?嚓!變態的老男人就成了愛情的斷頭台。”

  放下酒杯,凜季秋笑得可親,“我覺得,將來樂景宜把你fire掉以後,你可以去進軍好萊塢了。”他也會考慮投資看看的。

  “我也是那麼想。”左三弦嚴肅地點點頭。

  閉上眼,凜季秋覺得在他身上花費時間精力只會換來兩個字——“浪費”。靜默一會兒,凜季秋猶豫著開口:“她沒有再要求什麼。”不再向他求一個答案,事實上,求了也沒有,他給不了。

  “我怎麼覺得你有絲失望啊?”癱軟在沙發上,左三弦眯著眼看向他。

  凜季秋不語,失望嗎?或許,這就是自己的惡劣之處。

  左三弦歎惜地搖搖頭,“我跟你說,女人呢,就是要趁著彼此有感覺的時候搶過來,兩人狠狠地燃燒一把的,燃料用盡了就拜拜。”哪有人會像凜季秋這個老頭子一樣考慮東考慮西的,浪費大好時光。

  凜季秋低頭淡笑,但願自己的人生也能如此簡單,只是他放不開,捨不得她將來受苦,所以無法輕易地“燃燒”。

  換下嬉笑的表情,左三弦忽然正色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拒絕她的時候給她帶來的痛苦也是那麼多,還不如盡情享受情愛的歡樂後再來承擔情愛的痛苦,總比你讓她一直痛到死要來得好。”

  靜靜地聽著,凜季秋害怕自己就此被游說成功。閉上眼,當日她痛苦請求的樣子就在眼前。就算他有再多的堅持,也將在她的這種眼神前化為烏有。所以,只有遠遠地離開,不聽、不看、不想,斷念、絕情。

  “如果是我——”左三弦突然停住話頭,臉上悠悠地浮上一抹難測的神情,“只求她真正回頭看我一眼,在地獄焚燒一百年也甘之如?。”

  看他一眼,凜季秋沒有說話,“甘之如?”嗎?

  從夏威夷回來,段修眉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新”得讓段氏的人以為美國恐怖分子對她“洗腦”成功,不然怎麼會將這工作的拼命三郎變成在庭院裡閒閒喝咖啡的小女人。

  “看樣子很高興啊。”代表著眾人的願望,段訓走進了灑滿陽光的庭院。

  “是。”段修眉笑眯眯地點頭,為他倒好一杯咖啡,“放心,我只是小小慶賀一下,馬上就會進入工作狀態的。”

  “慶賀?”在她身旁的籐椅坐下來,段訓狐疑地問。他以為她在那邊已經了結一切了。

  段修眉俏皮地微笑,“確定了一個最實質的問題。想通了,不再作繭自縛了。”

  但段訓仍是不懂地微微搖頭。

  ?意地把身子往後一靠,段修眉半眯起眼享受暖暖的陽光,聲音似絲弦在空中流動,“我確定了他的心意;其他的,可以慢慢來。”

  “為什麼我覺得你現在笑得像只狐狸?”現在她的樣子很像她在商場對敵時的神情。

  段修眉眯眼一笑,不介意將“狐性”充分暴露出來。

  看來凜季秋是在劫難逃了,段訓在心中為他默哀一秒。

  “這一次,還是花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嗎?”段訓突兀地問。

  沉默一會兒,段修眉看向不遠處的花叢,“在所不惜。”簡單四個字她說得輕淡有力。

  四周都沉默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4 05:1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