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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都市言情] 沐清雨 -【翅膀之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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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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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06: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40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11

  盛遠時注意到南庭穿了條白藍相間, 及膝的木耳邊裝飾的連衣裙, 這是他們重逢以來, 她第一次穿裙子,除了頭發比以前長了,笑起來的樣子,比年少時漂亮生動的司徒南更嫵媚動人。

  其實昨晚盛遠時失眠了, 想到南嘉予的態度,深怕南庭不聽自己的話, 和她小姨發生不快。直到她跑過來, 撲進自己懷裡, 才終於放下心來。

  看時間還早, 盛遠時帶她去吃早餐,聽南庭把和南嘉予的對話復述了一遍,盛遠時並未覺得欣喜,反而意識到:這位小姨, 不簡單。她非旦沒有憑借血緣的關系給南庭施壓, 反而安撫住了南庭,估計是考慮到了萬一南庭反彈,會影響娘倆兒的關系, 把南庭推得更遠。

  果然是學法的, 看問題比較全面,也更縝密。盛遠時覺得,遇到了對手。先前還天真地計劃在六年之約到期時向南庭求婚,這樣看來, 是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臉。盛遠時頓覺壓力山大。

  兩人到達電台時,時間還早,盛遠時提議等應子銘到了再一起進去,南庭當然是沒意見的。沒過多久,盛遠時的助理到了,他先進去安排,隨後應子銘也到了,盛遠時和他握過手後,姿態謙遜地與之交談,南庭默默了跟在他身邊,覺得溫暖踏實。

  等盛遠時和應子銘進入直播間,節目負責人和三人簡單地溝通後,深怕嘉賓緊張,貼心地安慰道:“今天的兩位主播都是很有經驗很會帶動氣氛的,幾位放松就行。”

  盛遠時和應子銘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內心和面上一樣,從容淡定,南庭則是第一次參加節目的錄制,雖然不露臉,出境的只是聲音,還是緊張到不停地看提綱,一點沒有上席位時的自信。

  應子銘見狀對盛遠時說:“剛到塔台那會兒,也是成天抱著書本看,要麼就是埋頭做筆記,我都擔心她得頸椎病。”

  盛遠時聽著,仿佛也跟著經歷了南庭從見習一步步走向放單的過程,他感慨似地說:“她這幾年,變了很多。”

  應子銘當然是不知道從前的南庭是什麼樣子,但他是過來人,能從南庭眼裡看破很多事,尤其是微笑背後的堅強,於是他說:“人越長大,越不容易快樂了。”

  盛遠時看著應子銘有了白發的鬢角,問:“您家是男孩女孩?”

  “是個兒子,叛逆得很,他媽成天和我說,要我有時間多管管。”他說著,神情中多了幾分苦澀與為難,“可整個塔台,執照的管制只有16個,我哪能退得下來呢。”

  面前這位是有著20年指揮經驗的老管制,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指揮過多少航班,經歷過多少特情,然而,對職業的熱情與擔憂,卻始終如一。對於應子銘,除了佩服,盛遠時更多了幾分尊敬,甚至慶幸,慶幸南庭能遇到這樣一位老師,既給予了她工作的指導,也給了她生活的關照。

  此次是針對即將到來的十一出行高鋒,電台分期邀請公路鐵路民航的精英人士,南程作為最近風頭正勁的熱門航空,首先被關注,而有了帥氣的機長,怎麼能少了空管美女?於是,這一期節目就是飛行員與空管穿越電波的一次PK。

  主持人子清很快來到直播室,見到身穿飛行制服的盛遠時,眼睛帶笑,聲音甜美,“盛總好,我是子清,稍後的節目由我主持。”然後主動伸出了手。

  漂亮女主播那麼明顯的示好,南庭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看一眼盛遠時,偏頭笑了。

  盛遠時紳士地伸出手,輕輕地握了一下,收手時介紹應子銘,“這位是G市機場,塔台管制室,主任管制應子銘老師。”

  子清和應子銘握過手之後,看向南庭時,帶著些許激動地說:“塔台第一位女管制,南庭。”言語中笑著握住了南庭的手,“聽說女管制不多,特別佩服你。”

  因為她對南庭的友好,盛遠時眼底有了笑意。

  距離節目開始還有幾分鐘時,另一位主播才姍姍來遲。當南庭看到走進直播室的,正是前幾天才在航站樓見過的林如玉時,她下意識看向盛遠時。盛遠時像是早就知道一樣,安撫般點了點頭,仿佛在告訴南庭,沒關系,有我在。

  怎麼會沒關系?他才把人家列入黑名單,現在又以嘉賓的身份要和人家一起錄節目,這……南庭有點不敢想這期節目錄制的艱難了。

  相比南庭的意外,沒去成紐約,被別人頂了學習名額的林如玉是滿腔憤怒。尤其接到這個工作任務,得知自己要替那位臨時被抽調去紐約的主播,接檔這期節目,而作客嘉賓又是盛遠時時,她差點當場和領導翻臉,又不得不服從電台安排。

  林如玉第一次對嘉賓擺了冷臉,子清不明所以,到時間時,她先開場,“各位聽眾上午好,又和大家見面了,我是主播子清,今天我的搭檔是我們電台的第一美女主播如玉。”

  不得不說,林如玉確實是做主播的料,當直播開始,她立即換了個人似地,語調優美地和聽眾打招呼,然後順理成章地切入主題,“對於機場和飛機我們都不陌生,那麼今天作客我們直播間的就是與這二者有著緊密聯系的人,都說一物降一物,他們是如何彼此降服的呢,精彩馬上開始。”

  廣告和簡單的介紹過後,進入問答環節,子清先提問盛遠時:“作為一名飛行員,請問盛機長,您每次登機時拎的小黑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呢?”

  提綱盛遠時看過,對於他這位老司機而言,那些問題都太淺顯,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准備,他聞言簡明扼要地答:“箱子裡裝的主要以手冊為主,在飛機上必須用到的工作手冊,還有耳機,證件等工作所需要的東西。”

  林如玉接下一個問題:“那麼多工作手冊,遇到危險的情況,來得及翻嗎?”

  這是提綱上沒有的問題,卻也難不住盛遠時,他神色平靜地答:“不是遇到所有的情況都需要翻手冊。”他注視著林如玉,指了指自己的頭,“也有記憶項目。”看似是在回答問題,又像是提醒她凡事動腦,想好後果。

  林如玉看向他的目光有不滿和怨恨,但終究是問:“飛行是需要聽空管的嗎?”

  盛遠時一笑,“這是必須的,飛行的全程都要聽管制員的指令,怎麼飛,飛哪裡,飛多高,都要管制指示,天空任鳥飛,但不是任我們飛。”

  這明明是事實,但林如玉是外行,再加上有之前的衝突,她愈發覺得盛遠時的那句“天空任鳥飛,但不是任我們飛”是在提醒她什麼。

  子清對於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全然不知,被林如玉搶了一個提問盛遠時的機會,她還不能當場表現出來,只能微笑著繼續,“管制工作會很枯躁嗎?具體都做些什麼呢?”

  應子銘本想讓南庭作答,帶她來,就是給她鍛煉的機會,他一個老頭,相信聽眾也沒什麼期待,但南庭卻示意他先說。於是,應子銘就簡單地介紹了一個管制的工作內容,或許是覺得確實挺枯躁的,擔心聽眾都睡著了,他舉了個小例子,“這份工作也是充滿了人情味的,有時候遇到外航的飛行員,飛到北京區的時候,會很有興趣地對我們說:能給我指指長城在哪嗎?如果天氣晴好他們可能會找一找,要是真的看到了,他會覺得非常壯觀還給你分享他的心情。”

  聽起來確實很有愛,子清聽笑了,又問南庭,“平時工作的時候也是有電腦輔助吧,那些屏幕上的那些斑斑點點是什麼?”

  “除了耳機話筒,我們工作時必備的工具是雷達。”南庭很認真地說:“雷達屏幕上顯示的都是雷達信號,每一個點代表一架正在執行任務的航空器,就是飛機,上面承載著包括機組在內的上百人的生命。”

  節目就這樣看似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子清都是按照提綱走,除了喜歡多向盛遠時提問外,一切如常。到了林如玉這,她總會不按理出牌,問些相對敏感的問題,比如,她會問盛遠時,“聽說你們的收入很驚人,不介意給聽眾朋友們透露一下吧?”

  子清都皺眉,拿胳膊碰她一下表示提醒,林如玉卻假裝不明白。

  盛遠時則說:“如果把收入和責任、壓力放在一起衡量,尤其是在當今的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在,我們的收入也不算特別高。”

  林如玉還會問南庭,“聽說空管都很任性,根據自己方便指揮,你任性過嗎?遇到極端的情況,或是氣焰囂張的機長,你怎麼管制呢?”

  南庭的眼角余光瞥見盛遠時看著自己,她說:“波道中的交流通常都是很順暢的,機長會聽從我們的指揮,遇到特情,也會很好地配合,以飛行安全為第一考量。我們有規定的術語,為的是用最簡明的語言,來表達出最准確的意思,確保航空器的平安起降,不會只考慮個人方便。”

  林如玉不罷休地盯著南庭,以挑釁的語氣問:“相熟的機長和空管打招呼能插隊先飛嗎?”末了還不夠似地,看向盛遠時,“比如對像是我們的嘉賓,盛機長。”

  這個問題雖然是林如玉臨場發揮加上來的,但也並不難回答,標准答案是:飛機的前後順序是根據航班時刻,是各個公司向總局先申請,給批復之後大概有一個順序。另外,還有專門的流量部門,負責排序,所以,不是看空管心情,喜歡讓誰先飛就誰先飛。

  可林如玉卻把矛盾指向了盛遠時,再回想前一晚南嘉予對盛遠時的奚落,南庭不知道哪裡上來的勇氣,或許也有些衝動,她竟然在一個收聽率很高的節目中,注視著盛遠時說:“如果是他,我會同意。”

  原本要發聲,替為她解圍的盛遠時頓時噎住。

  應子銘也是一怔,看向南庭的目光除了意外,還有隱隱的責備之意。

  至於林如玉,得逞般沒有再繼續下去。

  一個小時的節目算是有驚無險地錄制完成,子清主動上前找盛遠時合影,這種場面盛遠時經歷過太多次了,處理起來也算得心應手,他請應子銘和南庭一起,與子清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就以接電話為由,退出了直播間。

  應子銘沒急著走,而是問子清,“剛剛我們是直播,還是錄播,能剪輯嗎?”

  子清一笑,“不能啊應老師,我們是直播,你們剛剛的話,聽眾已經都聽到了。”

  應子銘的臉色就真的不太好了,他看了眼南庭,沒再說什麼。

  南庭乖乖地跟在師父身後往外走,經過林如玉身邊時,聽見她說:“為了盛遠時,還是那麼沒原則啊。”

  南庭停步,她抬眸看向妝容精致的林如玉,“機場那件事,我不想道歉,更不想解釋,因為導火索是你自己。而我是在機場是幫旅客拎包,還是做管制,都是我自己的事,沒有防礙到你,希望以後再有機會見面時,不會成為你攻擊我的武器。至於黑名單,我雖然覺得沒必要,可事情已成定局,我還是尊重他的決定。就像你說的,航空公司那麼多,你也不是非南程不可,所以我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最後,南庭幾乎是語重心長地和她說:“不要再和他起衝突,後果你承擔不起,況且,要說得罪你,那也是我,和他沒有關系。”

  林如玉已經領教過盛遠時的厲害,她確實也不敢輕易招惹盛遠時,但是,“就因為他把我列入南程的黑名單,我失去了去紐約學習的機會!”林如玉說著,眼睛都紅了,“你知道那是多難得的機會嗎?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獲得這次機會嗎?司徒南,像你這種不勞而獲的人永遠不會懂,我們這種沒有背景的人,在職場有多難!”

  確實是難,可這種難並不完全是沒有背景造成的吧?從邁進空管學院那一天起,南庭認為,人生最難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接受,接受生活賦予你的,所有的壞。

  但是這些,她無法說給林如玉聽。所以最後,南庭只說:“以前,對不起了。”

  對不起沒有用心來交朋友;對不起利用了你的心裡,讓你陪我打發了那麼多寂寞又珍貴的年少時光;對不起,再不能成為朋友。

  回機場的路上,盛遠時問她和林如玉說了什麼,南庭不答反說:“你別再和她過不去了,她也挺不容易的。”

  對於她的這份同情心,盛遠時頗有些無奈,“今天是他為難我們在先,我已經什麼都沒說了,否則,就憑台長姓喬,她馬上就會下崗,她卻還不知收斂,在臨近尾聲給你挖了個天坑。”想到南庭那句會讓他先飛的話,盛遠時都說:“你不應該那麼說,我也不可能讓你那麼做。”

  回到塔台,應子銘把南庭叫到了辦公室,他身為師父,第一次冷下臉來訓斥南庭,“你身為管制,在那樣的場合下,怎麼能說出那麼任性的話?你知不知道說錯一句話,是可能影響整個管制生涯的?”

  南庭從沒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自知有錯的她,半句反駁都沒有。

  見她低頭不語,應子銘嘆氣,“你和盛遠時的關系大家都知道,這要是聽不見廣播也就罷了,要是被業內人聽見,讓別人怎麼想你?這樣一個公私不分,沒有原則的管制,下達的指令,以後誰還會聽?南庭,你有沒有想過?”

  南庭當時確實沒有想到這些,“師父,我知道錯了。”

  應子銘是真的動氣了,他轉過身去,“你回去等處罰吧。”

  第二天,南庭就接到了停崗通知,隨後被調去團委,協助林主任做宣傳和培訓工作去了。

  第三天,在航站樓碰上程瀟,那位問她:“什麼情況,就因為說了句會讓盛遠時先飛就被遭遇了停崗這麼嚴重的處罰?你們塔台也太不人性化了。辭職,來做我們公司的簽派。”

  也是從那一天起,關於南庭和盛遠時的流言蜚語開始在坊間傳了起來——

  “聽說塔台那位女管制曾經死纏爛打追過南程的總飛。”

  “不是追過,是現在還在追,去電台上節目的時候還在表白。”

  “天天坐盛總的車上下班,估計是睡過了。”

  “沒睡過盛遠時能為她,在航站樓發威嗎?還把人家列入黑名單了。”

  然而這些,也不完全算是空穴來風,盛遠時作為很多女性的男神,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她,她被猜測,被議論,被詆毀,都不足為奇,南庭並未覺得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反正當年家裡破產時,她都經歷過,可當她無意間聽見有人說:“那個管制原來姓司徒,是原來G市一家挺有名的私企的千金,後來家裡破產,她爸自殺了……不知道為什麼連名字都改了,估計是她媽改嫁了吧”時,她就不能假裝沒聽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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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06:5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在彩虹的雲間滴雨

第41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1

  我眺望遠方, 祈禱滿溢的光華裡, 有你的蹤跡。

  可惜, 當我拾級而上才發現,

  那些像你的背影,都不是你。

  然後雲間,落下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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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庭的神志仿佛被冰涼的雨水所浸漫, 整個人漸漸地失去意識與知覺,進入了一種隱隱恍惚, 又好似無比清明的狀態。

  夏天的雨, 總得來得特別急, 沉悶的雷聲過後, 天像塌了似的,頓時傾瀉下來瓢潑大雨,雨點密集的令車窗外騰起一層朦朧的水霧,阻礙了正常的視線。

  一道軟糯的女聲溫和地提醒道:“別開太快。”

  前面開車的男人聞言語氣恭敬地答, “好的, 夫人。”

  後座的女孩趴在車窗前,努力地看向外面,“媽媽, 好多人都被雨淋了, 跑著找地方避雨呢。”

  女人把女兒抱在懷裡,溫柔地說:“相比那些被雨淋的人,我們是不是很幸運?”

  一個把沒有被淋到雨視為幸運的人,心地該有多善良?前面的司機聞言都不自覺地笑了。但車內的女孩認真地想了想, 似乎不是特別認同媽媽對幸運的定義,“幸運嗎?那應該等我們到家再下雨。”說著,她還歪著小腦袋看向外面,有點苦惱地說:“現在雨下這麼大,車又開得這麼慢,我都不能馬上見到爸爸了。”

  女人微微地笑,哄著女兒說:“要不我們先給爸爸打個電話吧。”

  “好啊。”女孩很喜歡這個建議,高高興興地拿起媽媽的手機,邀功似地說:“爸爸媽媽的手機號碼我都能背下來,不用翻通訊錄。”

  女人誇獎女兒:“蠻蠻的記性可真好。”

  被表揚的女孩眨巴著大眼睛說:“我是死記硬背的啊,萬一哪天我被拐賣了,才能找機會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嘛,要不然怎麼給你們報信兒呢。”

  女人輕笑,“你乖乖地待在爸爸媽媽身邊,不亂跑,怎麼會被拐賣?”

  “電視裡是那麼演的啊,放學路上都可能被壞人拐走,然後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她說著,像是被遺棄了似地,可憐巴巴地摟住了女人的脖子,“蠻蠻可不要離開爸爸媽媽,那樣蠻蠻會活不下去的。”

  女人抱著女兒的小身子,安撫道:“爸爸媽媽不會離開蠻蠻的,蠻蠻不要怕。”

  女孩應該只是調皮地撒嬌,聽見媽媽的保證,她眉開眼笑地開始撥號,給爸爸打電話。

  滂沱大雨如同肆虐般傾盆而下,女人看著擋風玻璃前不停工作的雨刷,心口沒來由地一窒,她正要再次提醒司機慢一點,丈夫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輕聲地喚:“嘉清……”

  一道長龍似的閃電在這時出現在天際,伴隨著女兒甜脆地喊爸爸的聲音,女人看見司機猛地向右打方向盤,她根本聽不見外面的雨聲和輪胎抓地的尖銳聲響,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女兒,“砰”地一聲巨響,他們的車子被一輛貨車撞擊,拖出了很長一段距離……

  “嘉清,你們到哪了?家裡這邊剛剛下雨了,要是還沒出發,就不要急著回來了……”

  我們已經出發了,再過一個,還是兩個路口就能到家了,但是……我再也回不來了。

  變了型的車,一地的碎玻璃,還有從抱著自己,一動不動的媽媽身上流下來的血……蠻蠻聲嘶力竭地喊:“爸爸,爸爸,救媽媽,快救救媽媽……”

  頭顱內的壓力像高壓水管爆裂一樣,水霧彌漫了所有的神經和思維,甚至連肌肉都痙攣了,南庭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掉落在車裡的手機,可那手機明明近在咫尺,她卻怎麼都抓不到,她想喊,她努力地讓聲音傳出喉嚨,然後在清醒的瞬間聽見自己用從未有過的聲音喊著:“媽媽!”

  外面傳來急促地敲門聲,齊妙焦急地喊,“南庭小妹妹你怎麼了?你再不開門,我要撬鎖了!”

  睡不著好像也很著急,它沒有叫,只是哼哼著在門和客廳之間來回地轉圈,似乎急切地想讓外面的人進來。見南庭猛地坐起來,它顛顛地跑過來,用頭一下一下地蹭主人的腿。

  南庭喘著粗氣在沙發上坐了半天,才完全恢復意識,她先看了眼時間,然後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分不清那上面的液體是汗還是淚,她想要去拿條毛巾擦一擦臉,結果才一起身,腿軟似地一下子跪在地板上,一不小心把茶幾上的玻璃杯碰掉了,水灑了一地。

  外面的齊妙聽見裡面的聲響,更著急了,揚聲喊,“南庭,南庭你怎麼了?南庭!”

  顧不得膝蓋處的疼,南庭隨手抽了幾張紙巾擦臉,扶著茶機站起來,“來了妙姐。”一開口,發生聲音都啞了。

  等房門打來,齊妙看到臉色蒼白如紙的南庭,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很擔心,“老七說打你電話沒人接,讓我過來看看你在不在家。”結果才到門外,就聽見她喊了一聲什麼,敲門又一直沒人應。

  南庭渾身無力,未免讓齊妙看出異樣,她把身體靠在門上,“我睡著了,沒聽見手機響。”

  齊妙皺眉,“你沒事吧?是做夢了還是怎麼了?老七在外場回不來,有事要和妙姐說。”

  南庭一笑,“做了個惡夢,嚇到了,沒別的事,我一會就給七哥回電話。”

  齊妙還是不放心,“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想到齊妙之前出差了,她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午才到家,睡了一覺,被老七的電話吵醒的。”

  “給你添麻煩了妙姐。”

  “說什麼呢,這不是一家人嘛。”確認她安好無恙,齊妙就回去了,“有事喊我。”

  南庭答應下來,回想齊妙那句“一家人”的話,夢裡冷掉的心開始一點點回暖。

  手機響起來,不用看來電顯示也知道是盛遠時,睡不著見南庭站在門口不動,把手機給主人叨過來了。南庭卻好像挪不動步似地,倚著門蹲下來,接過手機。

  那端的盛遠時明顯是擔心壞了,接通後急切地問:“怎麼一直不接電話?在家嗎?齊妙有沒有來看你?”

  南庭用手搓了搓臉,“我在沙發上睡著了,沒聽見手機響,妙姐敲門才醒。”

  在沙發上睡著的經歷他也有,盛遠時不疑有它,只是聽出她聲音不對勁,他問:“哭了?”

  他在節目錄制當天傍晚就執行航班去了,由於是一個航班組合,兩人倒是有兩天沒見面了。但他消息很靈通,即便身在外地,對於她被停崗的事,也是了如執掌,准確地說,當南庭在節目中說出那句會同意他先飛的話,盛遠時已經料到應子銘必然會給她那樣的處罰,以示懲戒。

  其實可以動用職權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只是一期電台節目,又不是她在實際工作中犯了什麼不可挽回的過錯,就說是句玩笑,怎麼的,還能有人較真嗎?但盛遠時相信,南庭是不希望他那樣做的。

  南庭笑了笑,“在你眼裡,我是個被停崗就要哭鼻子的人嗎?”

  聽她這麼說,盛遠時稍稍放了點心,“最多一個月,事情就會過去,你不要多想,就當是借調,林主任之前就和應主任要過你,希望你能協助他做幾場宣傳活動,但你正值放單考試的關鍵期,應主任才沒同意。”

  “我今天和林主任去高校做活動,看到很多學生特別有興趣的樣子,覺得讓更多的人了解管制職業,了解民航業,是件很有意久的事情。”這種感覺有效地緩解了南庭被停崗的失落,但也讓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對管制工作的熱愛。可她確實是錯了,錯在忽略了自己身為管制的專業性,以及職責和操守。所以應子銘對她的批評和處罰,南庭並沒有什麼抵觸情緒,她只希望,自己還有改正的機會,還能重回指揮大廳。

  盛遠時沒有過多的安慰她,或許是擔心越安慰會讓她越難過,也或者是相信她,可以走出被停崗的陰霾,兩個人又聊了會才結束通話,南庭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那些流言蜚語。如果能不被他知道就不要讓他知道了,否則免不了又是一場風波。

  南庭在客廳坐了片刻,給桑桎打電話說:“我和我媽遭遇車禍那一刻的細節,我想起來了。”

  城市那端已經躺上床的桑桎聞言倏地坐起來,“你是說……”

  南庭垂著頭,“就在之前,我竟然睡著了,前後不過四十分鐘,我夢見了車禍發生時的情景。”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她哽咽,“她前一秒才說不會離開我……”後一秒車禍發生時,身為母親的南嘉清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女兒。

  那一場車禍裡,司徒家的那位司機當場死亡,南嘉清卻堅持到了司徒勝己趕來,可惜,她沒能和丈夫說一句話,心跳就停止了,經過一系列的搶救,醫生終是宣布了死亡。

  南庭卻毫發無傷,如同奇跡。唯一奇怪的是,事後她除了記得和媽媽一起遇到了車禍,其它的細節卻完全想不起來。司徒勝己已經失去了摯愛的妻子,他太怕女兒出什麼事了,可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南庭除了缺失了那可能只是幾個小時,甚至可能只是幾分鐘的記憶外,再無其它異樣。

  從那一天起,沒有誰再提起那一場車禍。

  直到十二年後,南庭在那些禍及父母的流言壓力下,在夢裡想了起來。

  “是我,是我偏要回家,外婆那麼留我們,說再多住一天,我卻說想爸爸……明明都快到家了……”南庭說不下去了,她在出租屋裡,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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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2

  桑桎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掛了電話就趕了過來。

  南庭的的眼睛還紅著, 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 桑桎看見桌子上的那本手抄的經書,還有另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南庭字跡的版本,眉心不覺一皺,“這是你抄的?”

  南庭點頭, “沒事的時候我就抄兩頁。”

  那何止是兩頁,距離她從A市帶回這本經書才一個多月, 她已經抄了差不多一本了。可如果這樣能讓她平靜下來, 桑桎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她的自我修復能力, 不是一般同齡人可比。

  桑桎過來的主要目的是, “今晚還是借助催眠休息一下吧。”

  南庭卻明顯有些抗拒,“我不困。”

  桑桎抬腕看了下表,深夜十一點,“這個點, 該是休息的時間。”然後洞悉她心思似地說:“深度睡眠應該不會做夢。”

  他已經過來, 不給她催眠成功是不會罷休的,南庭妥脅,“那你不用在這守我一夜, 等我睡著, 你就回去吧。”

  “好。”桑桎說著拿出一包蠟燭,是他在樓下未關門的便利店買的。

  等南庭在床上躺下,桑桎關了房間所有的燈,他在一片漆黑中點燃了蠟燭。南庭見他被暈黃溫暖的的燭光籠罩, 微微笑了笑,“催眠都能催出浪漫的感覺來,我都要崇拜你了。”

  桑桎端著蠟燭走近,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坐下來,“等你能自然入睡,再崇拜我不遲。”

  南庭喃喃自語,“上次催眠不是這樣的?”

  桑桎沒有避諱,坦言說:“上次你的心裡壓力沒這麼大。”

  南庭閉上了眼睛。

  桑桎卻說:“看著燭光。”

  南庭又睜開眼睛看過來,“我放松不下來。”

  桑桎也不著急,很有耐心地引導她,“小姨那天回來說什麼了嗎?”

  南庭明白這是他找的話題,“她說她對盛遠時不喜歡也不討厭。”她看向牆上桑桎因燭光投射出的影子:“但我覺得她沒說實話。”

  “為什麼這麼想?”桑桎似乎是真的沒想通,“她畢竟只見過盛遠時一面,在不了解的情況下,有那樣的情緒並不奇怪。”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慢慢來。”

  “嗯。”

  “燭光刺眼嗎?”

  “還好。”

  “看到了什麼顏色?”

  “白色和紅色。”不等桑桎說話,她突然問:“你離火光那麼近,不熱嗎?”

  桑桎意識到今晚對她的催眠不會那麼容易,“剛剛的夢,還記得嗎?”

  “記得很清楚。”南庭有點回避燭光,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當時雨很大,那輛貨車是從左邊的路口駛出來的,速度很快……”

  而司徒家的車是直行,雖然因為南嘉清的提醒,車速並不快,但因為是綠燈,司機並沒有減速,直到發現左側路口快速駛過來的貨車沒有剎車的跡像,才試圖打方向盤向右避險。

  卻來不及了。

  那輛貨車徑直撞上來,推著司徒家的車,拖行了幾十米遠,或者有上百米?南庭不得而知。

  搶救南嘉清的醫生說,送來的太晚了,否則可能還有救。可貨車司機卻在事發後棄車逃逸,沒有第一時間打急救電話。

  或許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也或者是意識到終是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在事發一周後,司機自首,司徒勝己才知道,對方是酒後駕駛。

  肇事司機的家人上門求司徒勝己,他們跪著哭,說司機是家裡的支柱;說沒了他一家老小都活不下去;說他們做牛做馬都願意;說南嘉清已經死了,就算司機賠命,她也活不過來了;他們不停地說:對不起……

  可有什麼用,她的媽媽再也回不來了。

  年僅十二歲的司徒南沒有哭,她憋著眼淚說:“永不原諒!”

  或許也是從那一天起,司徒南再無法接受和說出“對不起”這句道歉。

  直到十二年後的這一夜,桑桎才知道,“永不原諒”那四個字,是司徒南對自己說的。

  “那是一場意外。”桑桎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些空靈,又平靜平穩到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南庭聽見他緩慢地說:“司徒叔叔和我說過,原本那天天氣很好,你媽媽有提前和他通電話,說要帶你回去了,司徒叔叔確實有心讓你們多住兩晚的,你是知道的,那個時候你外婆還沒有接受他,他不能陪你們回去,你媽媽又不想留他一個人在家……”

  事實確實是那樣的。司徒勝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南家不同意南嘉清和他結婚,可對於愛情,南庭遺傳了母親的執拗與堅持,南嘉清毅然決然地隨司徒勝己走了,陪他創業,陪他白手起家,然後給他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司徒南的到來,緩和了南嘉清和父母的關系,她終於能回娘家了,唯有司徒勝己,一直不被接受。

  為免妻子為難,司徒勝己向來都是以忙為借口,讓司機送她們母女回南家。南嘉清心疼丈夫的退讓,所以她雖然也帶司徒南回娘家,卻從不多停留,一般只住一兩晚就回家了。隨著司徒南漸漸長大,她開始問:“為什麼爸爸不去外婆家?”

  南嘉清和司徒勝己統一口徑說:“因為爸爸忙。”

  起初司徒南相信了,因為司徒勝己平時也確實是忙的,晚飯很少在家裡吃,在司徒南看來,爸爸總有開不完的會,赴不完的局。直到那一次,她聽見外婆抹著眼淚和媽媽說:“要不是他司徒勝己,你也不會幾年都不回來……”

  其實老人家是後悔了,覺得過去幾年不認女兒,錯失了親情,可司徒南才十二歲,哪裡能聽出外婆的語氣是妥協的意思,而聽頭沒聽尾的她也不知道,她的外婆在最後和她媽媽說:“下次讓他也回來。”

  司徒南才明白過來,原來爸爸從來不到外婆家來,是因為外婆不讓他來。得知外婆不喜歡她的爸爸,司徒南才堅持要回家。南嘉清則因為母親終於肯接受丈夫了,急於把這個好消息和司徒勝己分享,結果就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能怪誰呢?都是天意吧。而司徒勝己始終都不知道,在妻子臨終前,岳母已經接受了自己。當然,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寧可岳母永遠都不接受自己,只要妻子好好地活著。

  生死卻由不得任何人選擇。

  南庭的意識漸漸有些恍惚,她細若蚊聲地說:“我多希望,我能去代替媽媽,這樣,她就能留下來,陪爸爸了……”

  如果她再不睡著,桑桎已然進行不下去。

  微涼的風,寂靜的夜,他吹熄了蠟燭,疾步走出了臥室。

  睡不著趴在沙發上,老老實實地注視他,像是連眼睛都不敢眨。

  桑桎坐到它身邊,摸它的腦袋,喃喃自語,“有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要告訴告訴盛遠時,她經歷過什麼。她卻和我說,那些已經過去的事,不想說得那麼沉重……”

  睡不著聽不懂,它只能安安靜靜地陪伴。

  桑桎終究還是不放心,在沙發上將就了一晚,直到清晨五點多,確認南庭很快就會醒,他才走。然後那麼巧的,向來不起早的齊妙因為前一天睡多了,也起了個大早,准備出門去買早餐的她,竟然和桑桎打了個照面。

  桑桎怎麼都不會想到齊妙是盛遠時的表姐,他當然不會和一個房東解釋為什麼自己在南庭家裡出現,他坦然地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叫梯離開。

  齊妙卻在門口怔了片刻,又關門回去了。她坐在客廳地沙發上,抬頭看著牆上的時鐘,“這個點,不會是剛來,那他,是在南庭那待了一晚?”這麼一分析,她就有點沉不住氣了,幾乎是下意識去撥了盛遠時的手機,可似乎又覺得這樣太冒失了,馬上掛斷了。

  隨後,齊妙抓起包出門,半個小時後,她把喬敬則堵在床上了。

  每次遇到自己想不通,或是解決不了的事情,除了盛遠時,喬敬則永遠是齊妙的第一選擇,可她自己,從未意識到這一點。

  睡得迷迷糊糊地喬敬則開門見是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下時間,又眯眼看她,“干嘛啊這是,捉奸都不用這麼早吧。”說著還煞有介事地要關門,“裡頭有人,不方便,你在外面等著。”

  齊妙才不信他,推開他就進來了,“人在哪呢,我幫你把把關。”

  “把個六啊。”喬敬則撓了撓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以為我像你呢,隨便抓一個都行。”

  齊妙一個抱枕砸過來,“我怎麼了我?”

  喬敬則挨了一下,一臉大爺相地往沙發上一癱,“出差好幾天,想我了吧,我告訴你投懷送抱沒用,不給我解釋清楚那天晚上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大手一揮,“不要你了。”

  “小樣的你是要上天吧!”齊妙撲上去就是一頓暴打。

  喬敬則忍了她一會,一個翻身就把人壓到身下了,把她的手控在頭頂,“沒完沒了了是吧?信不信爺現在就把你拿了?”

  齊妙要拿腳踢他,喬敬則只用一條腿就把她壓得動彈不得,咬牙切齒地說:“再亂動,就身體力行地告訴你,爺是個男人!”

  意識到兩人的姿態過於親密曖昧,齊妙不敢動了,“你起來,我有事和你說。”

  “爺不想說事,爺要辦事。”喬敬則說著竟然騰出一只手探向她腰間。

  齊妙微惱,“喬敬則你是活膩歪了吧?不想讓盛遠時打死你,趕緊給我滾起來!”

  喬敬則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我怕他啊!”嘴上雖然這麼說,卻沒再鬧下去,然後沒有意外地,被起來的齊妙狠捶了幾拳。

  喬敬則也不生氣,還一副“有人按摩,通體舒暢”的欠揍樣。

  齊妙把先前遇見桑桎的事說了,喬敬則把遇見南嘉予那天,和南庭一起吃飯的男人和桑桎對上號了,但他畢竟是男人,不像奇妙那麼一驚一乍的,難得沉穩地說:“就算他在南庭那待了一晚上怎麼了,也許人家有事呢?”

  “什麼事啊,還要過夜?過夜啊!孤男寡女的,你認為正常嗎?”齊妙越想越不對,“我相信南庭的為人,可那個桑桎明顯是對她有想法的,什麼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們總得防著點這種心懷不軌的人吧?”

  喬敬則倒是不擔心,他認為:“光有想法有什麼用,還不是幾年了都沒搞定南庭嗎?”

  “幾年?”齊妙就抓住重點了,“看來南庭和老七的事你是知情的啊。”說著就揪住了喬敬則的耳朵,“來,說說。”

  喬敬則哎喲著喊疼。

  南庭如常上班,這一天團委沒有外出宣傳的活動,她被應子銘叫去進近管制模擬室。

  那是和塔台頂層的指揮大廳截然不同的地方,那裡沒有一扇窗,談不上視野,看不到飛機,在那個封閉的空間裡,管制只是通過無線電和雷達管理工作。

  應子銘打開機器,為她演示進近管制的工作狀態——

  “TY021,報告航向高度。”

  語音回應:“航向140,高度3000米保持,TY021。”

  “TY021,為了識別,左轉航向110。”

  語音復誦,“左轉航向110,TY021。”

  稍後,“TY021,已經識別,位置從A市以北20公裡,保持現在航向。”

  語音回應,“保持現在航向,TY021。”

  應子銘繼續,“DH723,沒有識別,還未到雷達覆蓋範圍內,恢復自主領航,直飛北京,磁航跡200,距離32公裡。”

  在下達模擬指令的空檔,應子銘說:“飛機在機場上空至6000米之間的空域內,是爬升或下降的階段,在這個過渡區域,飛機要在這裡完成航路空域和機場空域之間的飛行轉換,而管制與機長的通話大概十分鐘左右……”

  南庭聽到這裡才反應過來應子銘是在教她,她馬上拿出筆記本,開始記錄。

  應子銘回身看她低頭在記錄,停頓了片刻才繼續,期間要是提到一些專業名詞和術語,像是磁航跡,近地告警,彙聚,平行飛行,還會像考試一樣對南庭說:“英文復誦。”

  南庭馬上回應,“magnetic track(磁航跡),terrain alert(近地告警)……”倒是沒有被考住。

  一上午很快過去,離開模擬室前,南庭才鼓起勇氣說:“師父,我讓你失望了。”

  應子銘看著面前的小徒弟,嘆了口氣,“我不會因為你說錯一句話,或做錯一件事就失望,就像你的工作,我只能教你,卻不能替你完成一樣。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在管制工作中,整架航空器上的生命安全勝於任何的個人情感。”

  南庭這兩天自己也想了很多,“從前我以為,管制工作只是我人生最茫然無助時的一份寄托,而我之所以認真嚴肅地對待這份寄托,是出於對飛行事故的懼怕,直到拿到停崗處罰那一刻我才發現,不知道是從哪一天起,這份寄托和懼怕變成了熱愛與敬畏,熱愛管制職業,敬畏生命可貴。”她向應子銘鞠了一躬:“師父,我為那天自己對管制工作的褻瀆而道歉,希望您能給我改正的機會。”

  應子銘當然是要給她機會的,否則他不會帶她到這裡來,但他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勇敢地面對和承擔自己所犯的錯誤,而此刻他也很欣慰,欣慰南庭的自省,可他嘴上還是說:“能不能重回塔台,什麼時候回,要看林主任對你工作的評價了。”

  南庭立即保證,“我一定好好表現。”

  應子銘板著臉說:“表現太好,老林不放人,也很麻煩的。”

  南庭就笑了。

  應子銘卻看了下表,提醒道:“盛遠時的飛機可是落地了,還不抓緊時間一起去吃午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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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07: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43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3

  盛遠時的飛機是直接對接的廊橋, 他通過登機口就來到航站樓, 正准備往塔台去, 程瀟就打來電話,本以為她是工作的事情,結果卻是說南庭,盛遠時沉默地聽著, 臉色越來越沉,最後只說了一句:“知道了。”

  通話結束, 盛遠時正要轉而打給南庭, 有意一起吃午飯, 號碼還沒撥出去, 就感覺身後有人快步追上來,他不及回頭,已經被人親昵地摟住了胳膊。

  是南庭無疑。她穿著工裝,頭發在腦後束成馬尾, 不施粉黛的樣子清清爽爽, 格外好看。盛遠時有點受寵若驚,他看看南庭,又看看胳膊上她的手, 唇邊的笑意直接蔓延至眼底, “這待遇有點高,是知道我旅途不愉快給的安慰獎嗎?”

  南庭眨眼睛,“為什麼不愉快?”

  盛遠時一挑眉,“想快點飛, 區調卻不同意。”

  南庭不解,“干嘛不遵循正常的巡航速度?”

  盛遠時竟然說:“想早點落地,見到你。”

  這人。南庭抱著他的手臂,抿嘴笑。

  盛遠時特別享受她此刻的依賴與羞澀,但令他不解地是,“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起的我的事,才來撒嬌的吧?”

  自從兩人和好以來,除非他在波道中宣布所有權,或是主動去到塔台自證名份,否則她根本沒有接近他的自覺。盛遠時都在想,沒准哪天兩個人在航站樓走個對面,她都會假裝不認識自己。

  南庭有點不好意思地掐了他一下,才說:“我聽到一些關於我們的傳言,大抵是說我如何死氣白咧地追你,我想既然都人盡皆知了,不如趁機坐實謠言。”

  在此之前,盛遠時並不知道那些風言風語,直到剛剛程瀟在電話裡說:“不知道是誰放的屁,把南庭家破產,還有曾經她追你的那段過往給抖落出來了,現在整個空港都在傳,她一個落魄的公主憑著幾分姿色攀上了你這個高枝兒。”話至此,程瀟在那端笑道:“還有人說,她把你睡了。”

  聽完程瀟的轉述,盛遠時可以想像那些謠言有多不堪,南庭卻一個字都沒對他提起。盛遠時正在氣頭上,結果她似乎並未覺得委屈,反而提議以“坐實謠言”的方式化解謠言。

  這是不是代表她還好?盛遠時心下一松,既為南庭的勇敢,也有對她的心疼,他笑了笑,問:“這麼就坐實了?”

  “那還要怎麼樣啊?”南庭歪著小腦袋看他,“請盛總明示。”

  盛遠時俯身,唇貼著她耳廓說:“傳言裡不是還提到了睡沒睡的關鍵性問題,我覺得坐實那個才比較有說服力。”

  南庭沒料到他竟然也聽到了那些,聞言觸電似地松開他的胳膊,紅著臉說:“我……還沒有答應你的追求,說那個,太早了。”

  “通過我的觀察,我判斷你的心,已經答應了。”盛遠時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旁若無人地抱住,“不用矜持,我喜歡勇敢的你。”

  在此之前,南庭深心處並不希望兩個人的關系被眾人所知,倒不是配不配得起的問題,而是長大了,清楚光有愛是不夠的,兩個人要長久地在一起,需要共同面對很多東西,她也會控制不住地想,就算盛遠時是喜歡她的,也不代表盛家的家長會接受她,畢竟,她的家庭在外人看來,是破碎不堪的,甚至是南庭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和盛遠時講。

  無意隱瞞,更不想說謊,只是……不知如何啟口。然而此刻,面對盛遠時外露的情感,南庭也暫時地放下了那些顧及,只想擁抱自己喜歡了六年的男人,讓他知道,對於喜歡他這件事,她比從前更勇敢。於是,南庭伸出胳膊,緊緊地回抱他。

  盛遠時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又有些惋惜地說:“真想讓你翹班。”

  南庭不抬頭也能感覺到周圍路過的人投過來的目光,但在航站樓裡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太多的人都以擁抱表達離別的不舍,或是重聚的欣喜,所以,別說是擁抱,就算是接吻,也不足為奇。可身為這一方天地的工作人員,遇見熟人的機率太高,南庭把臉埋在盛遠時頸窩裡,低聲地轉移話題,“人家都餓了。”

  “其實我也餓了。”盛遠時松開了她,卻無限曖昧地補充道:“不僅僅是胃。”

  南庭瞬間反應過來,紅著臉轉身就走,然後聽見身後的男人語帶笑意地說:“回來,那邊沒有餐廳。”

  由於下午兩人都有工作,就在航站樓二樓隨便選了家店解決午飯,等菜的空檔,盛遠時看著她說:“要不是程瀟告訴我,我還不知道這兩天你被流言中傷。”

  南庭也不確定程瀟聽去了多少,但憑盛遠時的反應,她判斷他們不如自己聽到的多,“也不都是流言,至少那些說我家破產,說我改名換姓,說我追你的話,都是真的。只不過,有些人沒吃到葡萄說葡萄酸,有點添油加醋而已。”她看著盛遠時輪廓硬朗的五官,笑嘻嘻地,“說到底,就是她們嫉妒我。算是,女人的戰爭?”

  她先被停崗,後又被這些流言蜚語中傷,換成別人,怕是要找男朋友哭訴的,她卻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說什麼坐實謠言,除了用行動告訴他,她承受得了,更是為了安撫他,怕他發作。

  但這份善解人意,盛遠時不允許,“我現在還不確定這件事是否和林如玉有關,我會去查,如果證明和她無關,停崗的責任我就不追究,否則,”他給南庭倒了杯水,“你就別管了。”

  南庭其實並不在意那些半真半假的傳言是不是出自林如玉之口,因為無論是誰,對她而言都一樣,“塔台的師兄們都和我說,要是讓他們知道是誰在中傷我,一定會替我出氣。所以你看,認識我的人都相信,那些是謠言。至於那些我不認識的,誤解我的人,我在乎他們是誰啊?所以我認為,最好的回應,就是不理。”

  盛遠時顯然不認同,他很不高興地教育她,“善良沒錯,但善良也該有鋒芒。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拿他人的善良作為武器攻擊他人,你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永遠不懂得收斂。南庭,思想精神,人格個性,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樣,都不能輕易被人毀傷。”

  他說得那麼有道理,南庭哪辯得過,她笑笑說:“行,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好嗎盛總?”

  盛遠時有些負氣似地說:“我不喜歡這麼忍氣吞聲的你。”

  這話聽在南庭耳裡,隱隱有些甜蜜,她帶著幾分試探意味地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啊?”

  服務員恰好過來上菜。

  南庭面露惋惜之色,像是這樣一被打斷,盛遠時就不會回答自己了。結果等服務員走了,那位盛總邊給她夾菜邊說:“我喜歡愛作的你,任性的你,還有喜歡我的你。”

  南庭微微臉紅地說:“我也喜歡這麼會說甜言蜜語的你。”

  盛遠時寵愛地摸摸她發頂,“這頓飯不用吃都飽了是嗎?”

  這時,一位身穿空乘制服的女子過來打招呼:“盛總。”顯然是南程的乘務,應該和盛遠時共同執行過同一個航班。

  盛遠時眼底的笑意猶在,他微一點頭,語氣平和地問:“剛從航線上下來?”

  “是的。”然後笑著向南庭點了點頭,才又對盛遠時說:“不打擾盛總和女朋友吃飯了,我先走了,盛總再見。”

  等那位空乘走遠,南庭嘆了口氣:“這回是真的坐實謠言了。”語氣憂傷的像是先前兩人那眾目睽睽之下的擁抱,沒人看見似的。

  盛遠時抬眸看她,恍然大悟似地說:“幸好剛才抱你的地方是南程服務台前,要不你這反悔了,我還拿你沒撤呢。”

  南庭聞言下意識探身向樓下看,剛剛怎麼樣她沒注意,此刻,南程服務台前的幾位工作人員都在仰頭往他們的方向看,見她轉過頭來,他們立即扭過身去,假裝工作的樣子。好吧,明明是她提議坐實謠言的,結果還是被盛總……這個套路,她給滿分。

  午餐的氛圍太好,導致南庭整個下午都精神百倍,連應子銘都感應到她的好心情,臨近下班時感慨似地說:“戀愛真是件好事啊。”

  南庭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外露得太過明顯了。

  由於指揮中心有事,盛遠時走晚了,等他疾步從樓上下來,准備開車去塔台接南庭時,就看見他的女孩,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低頭在翻筆記,周身被透過玻璃投射進來的天光籠罩。

  這個瞬間,莫名地溫暖了整個心房。

  盛遠時放輕腳步走過去,俯身問,“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南庭抬眸笑,“你忙完啦?”

  盛遠時接過她的筆記本翻了翻,“進進近管制室了?”

  南庭高高興興地答,“今天一天都在進近模擬室,師父帶我去的。”

  盛遠時調侃道:“看來是因禍得福了。”牽起她的手往外走。

  晚飯依然是二人世界,不需要盛遠時親自下廚,也沒有睡不著在旁邊虎視眈眈,他們在一家環境優雅的餐廳邊吃邊聊。盛遠時聽南庭講在空管學院上學時的事,也會帶著幾分醋意地問一句:“學校有人追你嗎?”

  南庭就告訴他,“表白的沒有,暗戀的有沒有就不知道了。那個時候,我一門心思就是學習,”她偏頭看著他,“還有想你。”

  此刻她笑得心無城府,漂亮的眼睛清澈如嬰兒。盛遠時忍不住就傾身吻了下她。

  頭頂暈黃溫暖的燈光,窗外偶爾路過的行人,以及餐廳裡悠揚的樂聲,在那一刻都成了背景。

  九點多的時候,盛遠時送南庭回家,齊妙聽見聲響出來,盛遠時明顯感覺到了她的急切,“有事?”

  齊妙就噎住了,她想到喬敬則的囑咐,忍了忍,“沒有,聽見你來了,出來看看。”

  盛遠時看她一眼,“我才從電梯裡出來,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

  齊妙瞪他一眼,話裡有話,“我就不信這個時間,還能是別的男人送南庭回來?”

  盛遠時一挑眉,“這倒是。”

  齊妙眼尖地發現他手裡拎著的兩個甜品袋子,“有我的嗎?”

  “沒有,都是給我女朋友。”盛遠時說著就要遞給南庭。

  南庭打他手一下,遞了其中一個袋子給齊妙,“他說不能讓我們兩個小女子因為一份甜品打起來,所以一人一份。”

  齊妙接過來,“算你們倆有良心,還知道撒點狗糧給我充飢。”

  “放心,有喬敬則,你餓不死。”見齊妙作勢要打人,他警告似地嘖一聲,“別一言不合就動手,沒什麼事我可走了。”然後轉臉對南庭說:“我就不進去了,免得有反應。”

  明白他是指睡不著,南庭點頭。

  盛遠時都進電梯了,又出來說:“明天要是不外出,中午到南程休息室來,餐飲中心搞了個試菜的活動,來嘗嘗。”

  等他走了,南庭見齊妙還在門口站著,她邊開門邊說:“來坐一會兒嗎妙姐?”

  齊妙的答案當然是要了。

  進門後南庭燒水泡了兩杯茉莉花茶,端過來時齊妙正在拆甜品的包裝,於是,兩個人就一起坐在沙發上喝茶吃蛋糕。

  齊妙還耿耿於懷早上遇見桑桎的事,可轉念想到喬敬則讓她不要瞎說實話地囑咐,有點食不知味,就用叉子一點一點地喂睡不著吃。

  南庭把睡不著叫到自己身邊來,不讓它吃蛋糕,“太胖了會導致它心髒不好的。”

  齊妙實在憋不住了,她放下叉子問:“你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

  “我身體,不舒服?”南庭一怔,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不眠的病症被發現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她否認,“沒有啊,我挺好的。”

  齊妙卻感覺到她那瞬間的遲疑,她斷定:“你肯定是身體出了問題。南庭,你如果不和我說實話,我一定會告訴老七的。”

  她太篤定,尤其還搬出了盛遠時,南庭心裡是有些慌的,但她還試圖穩住齊妙,“我真的沒事,就算你告訴七哥,我也是一樣的說辭。”

  齊妙就把手機拿出來了,“老七應該還沒走遠。”

  南庭按住她的手,“我真的真的沒事。”

  齊妙脫口而出,“那為什麼桑桎在你這待了一整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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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07: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44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4

  桑桎不說, 南庭自然不知道他清晨走時遇見了齊妙。所以在齊妙提出疑問時, 確切地說, 那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一語切中要害的篤定,南庭是有些措手不及的。她也隱隱明白了, 齊妙剛剛見到盛遠時的欲言又止是什麼意思。

  如果被盛遠時知道桑桎竟然在她這待了一整晚,他必然是會不高興的, 畢竟, 這和一起吃個飯, 值個班的性質是截然不同的。換成是別的女人和他整晚待在一起, 南庭心裡也會不舒服。即便不會因此分手,也可能無法避免一場爭執。而齊妙是盛遠時的姐姐,不可能看見了當沒看見。她這一問,是替盛遠時問的。

  南庭必然要給齊妙一個解釋, 而她不能說謊, 謊言一旦被揭穿,會引起更大的誤會,到時候, 渾身是嘴都解釋不清。南庭只好承認, “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

  齊妙才放下手機,盯著她:“我記得你說過,他是心理學家,精神科主任, 那麼,你是……”

  是哪裡出了問題呢?南庭怕齊妙聯想到抑郁症,她趕緊說:“或許是精神方面的問題導致,”停頓了一秒,她終是有所保留,把“不眠”說成了,“我失眠。”

  “失眠?”這在齊妙看來,好像不算什麼病,“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但因為是長期性的,我擔心對健康和工作有影響,正在接受他的催眠療法。”

  “催眠療法?”齊妙感覺新鮮,“所以她昨晚是在幫你做催眠?他沒有趁機對你……怎麼樣吧?”

  “老桑不是那樣的人,我們之間,也絕對沒有超越朋友界限的關系,妙姐你別瞎想。”南庭簡明扼要地說了被停崗的事,她把自己失眠症狀加劇歸究於近期心裡壓力大,“老桑只是希望通過提高我的睡眠質量,緩解我的心理壓力。”

  這是個非常合理的解釋,齊妙被說服了,她先罵了南庭的領導一通,認為停崗的處罰過於嚴重了,明顯是護短;後又把林如玉罵了個狗血淋頭,還遷努了喬敬則:“這個沒原則還沒底線,眼睛是瞎的嗎?招人的時候難道只看臉?”完全忘了台長雖然姓喬,但喬敬則還沒有當家作主。最後才說:“你不想老七擔心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憑你們的關系,你有任何的不舒服,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都應該讓他知道,否則因此造成誤會,得不償失。”

  道理南庭是懂的,就在剛剛,當她知道桑桎又守了自己一晚,還被齊妙撞見他從自己家裡出去,南庭忽然就在想,後續的治療怕是瞞不了盛遠時了,像今晚一樣,一旦他沒有飛行任務,或者她不值夜班,約會會是他們戀愛的常態。桑桎又說,治療會持續一段時間,還需要固定的頻率,這樣的話,要在盛遠時面前做到滴水不漏,幾乎是不可能的。

  與其遮遮掩掩,被他發現後產生誤會,不如早早坦白。只是,他能接受自己是個不眠人的現實嗎?如果他追問,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不眠,要如何回答?這才是南庭最為難的。

  不眠對於南庭而言,並沒有多可怕,但如果坦白的後果是要把那場意外和盤托出,南庭是抗拒的。那一天在南程的休息室裡,盛遠時說從塔台調了她的檔案,南庭就知道他被一個信息誤導了,可他什麼都沒問,南庭明白,那是出於對自己的心疼。而她,則是為了回避那場意外,才沒有出言解釋。此刻,面對齊妙的勸解,南庭依然下不了決心,所以她說:“妙姐,讓我自己和七哥說可以嗎?”

  齊妙哪裡會想到什麼不眠啊,意外什麼的,從喬敬則那邊聽說了南庭和盛遠時分開過五年,而她家又破產了,現在除了小姨,沒有任何親人,齊妙對南庭更多了幾分心疼,“你和老七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五年,南庭,不是妙姐危言聳聽,這麼長的時間別說是談一場戀愛,結婚離婚再結婚都夠了。”她握著南庭的手,“可他這些年,身邊連一個女人都沒有。如果說他不愛你,我是打死都不信的。可他那個人嘴硬,不會輕易把愛說出口,你認識他那麼久,應該了解他。”

  這是一個姐姐在替弟弟說話呢。南庭也聽出來,齊妙對於她和盛遠時那一段過去,是知情的,“當年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七哥能不計前嫌地原諒我,我們還能在一起,對我來說,就像奇跡。有的時候我真的害怕,怕一覺醒來,什麼都沒了。他的原諒,他的愛,都是我想像出來的,是我的幻覺。”

  齊妙掐掐她的臉,“別犯傻了,他沒抱過你親過你?那麼真實的感覺,幻想得出來嗎?”

  南庭聽笑了,又有點不好意思,“妙姐!”

  齊妙無所謂地一聳肩,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妙姐雖然沒談過戀愛,沒什麼經驗可分享給你,但情侶間的的分分合合還是見過很多的。像你們這種能走回原點的不多,絕大多數散了就散了。”

  齊妙和盛遠時同歲,其實已經是適婚的年齡了,可她不僅是單身,還沒有談過戀愛?南庭略有點好奇,“你和敬則哥……”

  齊妙瞬間打斷她,“我們只是姐弟,姐弟而已,你也不要瞎想。”

  可南庭又不瞎,“我看敬則哥很喜歡你。”

  齊妙死不承認,“老七也很喜歡我。”

  南庭無奈,“不是姐弟親情的喜歡。”

  “可我對他就是姐弟親情。”看出來南庭在猜測她拒絕姐弟戀,齊妙索性坦白,“我不是拒絕喬敬則,我是拒絕談戀愛。”

  拒絕談戀愛?還有這種操作?南庭有點傻眼,“你不會和我小姨一樣是獨身主義者吧?”

  “獨身主義者?”齊妙似乎又不確定,她糾結了半天,“和你說實話吧。”明明房間裡就她們兩個人,她卻像是擔心被別人聽見似地,湊到南庭耳邊低聲說:“我有恐男症。”

  “恐男症?”從字面上理解就是恐懼男人?由於意外,南庭的聲音不自覺就提高了,“可我看你和敬則哥,和七哥都相處挺好的啊。”

  齊妙打了她一下,“你小聲點。”

  南庭看了看房間裡的第三……者,睡不著,配合地小聲說:“它聽不懂的。”

  齊妙看看歪著小腦袋盯著南庭和自己的睡不著,憋不住笑了,她耐心地和南庭解釋,“我這個恐男症呢,主要表現在……”

  於是,在齊妙發現南庭失眠的同時,南庭也獲知了齊妙一個連盛遠時都沒發現的小秘密,針對這種對男性或男性氣質有所恐懼的好莫名其妙的病,南庭首先想到了,“我幫你問問老桑,這種心理疾病怎麼治。”

  齊妙眯著眼睛想了想,“那你先別和他說是我。”

  南庭笑了,“行。但是說好,我失眠這件事,我自己和七哥說。”

  “量你也不敢背著老七和那個姓桑的搞出點什麼。不過,我這怎麼像是在給你和那個創造獨處的機會啊,要不你還是別問了,我這樣也挺好的……”被南庭輕輕地推了一下,她笑了,“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尊重你。”就這樣相信了南庭失眠的說辭,臨走時還不忘體貼地建議,“喝點紅酒,有助睡眠。”

  紅酒……南庭有點想知道醉後的自己能否睡著了。她決定改天買瓶紅酒來試試。

  當天晚上南庭就給桑桎發微信了,問他:“你聽說過恐男症嗎?”

  桑桎回復說:“還有恐女症,一種特異形式的社交恐怖症。”

  “特異形式?社交恐怖症?”南庭咀嚼著這四個字的含義,“我能理解為見到男人就害羞嗎?”

  桑桎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他說:“我發現你最近問題有點多,還比較偏。”比如狗毛過敏,比如現在的恐男症。

  南庭一笑,“我都不知道現代社會怪病這麼多。”

  “醫學高度發達,疾病也是層出不窮。”桑桎回答她上一個問題,“你所說的害羞臉紅,是比較容易表現出來的,屬於淺層心理,還有深層的。這種社交恐怖症不分年齡大小,看似是一個心理形式,但卻會影響生理功能。”

  就知道在他這裡能得到答案,比百度還全面准確。南庭自言自語,“看來還挺嚴重。”

  “那倒未必,還是要看患者的病症表現有哪些,有的可能只需要心理疏導。”桑桎突然想到什麼,有點詫異地問:“不會是你那個房東吧?”

  這人也太神了吧,她還什麼都沒問呢。

  想到答應了齊妙暫時幫她保密,南庭急急否認,“不是她。”

  “要是你問我恐女症,我就沒方向了,畢竟塔台基本都是男同志。恐男的話,”桑桎笑了笑,“你身邊的女性朋友不多。”意思是,你就承認吧。

  “真不是她。是我們,”南庭實在不善於撒謊,她隨口說:“是我在航空公司的一個朋友。”而她在航空公司的朋友,好像只有程瀟,南庭在心裡默默了向程瀟道了個歉。

  桑桎心知肚明似地笑了笑,卻沒追問,只說:“有需要的話,讓她找我。”

  南庭下意識地問:“你不是不給人做心理疏導嗎?”

  桑桎心裡的答案是:這不有你這層關系嘛。話到了嘴邊就成了,“病例特殊的話,可以考慮。”

  南庭不疑有它,向他確認,“你昨晚又守了我一晚?”

  桑桎也不否認,“你昨天的情緒不太穩定,我不放心。”

  “早上走的時候遇見妙姐了,我是說我房東。”

  “是。怎麼了?”

  “她是,”南庭一頓,“盛遠時的表姐。”

  盛遠時表姐?南庭現在租的房子……想到是自己幫她找的房源,桑桎有種送羊入虎口的挫敗感。他啞了半天,開口卻是說:“盛遠時誤會了?需要我去解釋嗎?”

  “不用了,我想找個機會告訴他,我的病。”

  “睡不著的問題?”

  “嗯。”

  桑桎沉默。

  “有什麼問題嗎?”

  桑桎站在落地窗前,注視著滿城燈火,“瞞著他,你會有一定的心理壓力,告訴他,他的反應可能會造成你新的心理負擔,我不太確定,這二者之間哪一個選擇對你是最好的。”

  南庭擔心的卻不是自己。她原本的顧慮,除了不願提及那年那場意外,更怕給盛遠時的心理和情緒,帶去負面影響,在南庭看來,責任機長的心情是會影響到民航安全的,而現下,身為她主治醫的桑桎似乎並不希望她把病情透露給別人,她又猶豫了。雖然桑桎最後也說:“我尊重你的選擇。”南庭還是退回了原點。

  次日上午,南庭隨應子銘進了進近管制室,這一次,是真的進近管制室,而不是模擬室。在那個和模擬室基本相同的封閉管制室裡,她親眼目睹了一個進近管制班組從區調手中接過一架有特情的飛機後,如何有條不紊地協調所有區域內的其它飛機改變現有姿態為其讓路,在三分鐘之內與塔台接力指揮,引導其平安著陸。

  在飛機落地後,管制室陷入異常的沉默,除了必要的指令還在陸繼發出,沒有一個人說一句閑話,包括在場的應子銘,神色也是凝重的。這樣略顯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將近五分鐘。直到電話突然響起,幾位管制才倏地把目光投過來,卻沒有一個人主動接聽,甚至是管制主任都有些遲疑。

  最後還是南庭在應子銘的示意下拿起了話筒,她說:“你好,G市進近管制室。”聽見那邊說了一句話後,她如釋重負地笑了,並伸手按下免提,於是,整個進近管制室都聽見那邊高興地通報,“中南1255的機長剛剛打來電話,說那位有大出血前兆的孕婦因為搶救及時,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母子平安。”

  當“母子平安”四個字在空氣中擴散開來,南庭眼眶一熱,進近管制室更是瞬間響起了歡呼聲。

  原來,先前管制室那段時間的寂靜是在等待,等待期待中的好消息。然而,每一個管制心裡又無比明白,即便他們爭分奪秒,也未必能挽救每一個瀕臨死亡的生命。他們害怕生命的逝去,哪怕那生命與自己毫無關系。

  走出管制室後,南庭給程瀟打電話,她那麼誠懇地說:“你真棒。”

  作為中南1255次航班責任機長的程瀟,也那麼得意地說:“我也這麼覺得。”然後就繃不住笑了,“你是不知道,我聽說那個孕婦要生了,第一念頭是,就算生在飛機上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還好還好,結果乘務長竟然告訴我,孕婦有大出血的前兆,簡直是驚魂一刻。等有機會,讓盛遠時帶你體會下急降3000米的刺激,估計你這輩子都不想飛了……”

  盛遠時的聲音在這時“亂入”,南庭聽見他略顯不耐煩地說:“能不能抓點緊?讓你老公在辦公室等是不是?”顯然是在催促程瀟,語氣還有點大男子主義的感覺,南庭趕緊說:“你快去吧,顧總肯定是擔心了。”

  程瀟卻沒回應她,而是沒好氣地對盛遠時說:“你老婆,你也抓點緊!”

  手機就易主了,盛遠時低沉的嗓音傳過來,“南庭?”

  南庭溫柔地說:“是我。”想到中南的飛機剛剛遭遇了特情,她又說:“一會你還去航站樓嗎?”如果他不去,管它是什麼試菜活動,她才不想去呢。

  盛遠時就笑了,“不去的話,干嘛把她老公叫來擅後?”

  這家伙,假公濟私啊。南庭笑,“那我過去找你。”

  “好。”盛遠時抬腕看表,“我十分鐘後到。”

  能把一個試菜活動,辦成一個小型的自助宴會,招待當天出發或到達的中南及南程尊貴的會員,順便解決了值機、地勤等一眾員工的午餐,南庭佩服餐飲中心能提出這樣一個策劃案。她站在距離南程貴賓休息室不遠處,看著旅客和工作人員進進出出,沒有急著過去。直到看見盛遠時從外面進來,張望著尋找她,她才要上前。

  一道男聲在這時不太確定地喊道:“司徒?”

  這聲音,南庭循聲轉頭,就看見身穿飛行員制服的Benson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

  南庭都以為自己眼花了,她驚訝得說不出話。

  Benson確認是她,激動地跑過來,邊伸手擁抱她邊說:“我竟然還能活著看見你。”

  久別重逢,南庭的鼻子已經在泛酸,可Benson的中文卻讓她失笑,她微微嗔道:“你的中文怎麼一點進步都沒有?”

  Benson頓覺那個愛和他開玩笑,愛向他打聽師父喜好的小姑娘回來了,他也是高興得熱淚盈眶,聲音裡居然還帶了幾分哭腔,“除了你,沒人願意好好教我中文。他們都說,作為一個老外,我中文夠好了,師父也說,讓我平時多說英文,以便提升其他同事的英語水平,這簡直是抹殺我有一半身體是屬於中國的事實。”

  那麼高大的一個外國男人,此刻委屈的像個孩子。南庭都快笑出眼淚了,她用力地回抱了下這位老朋友,“你師父肯定是為了給公司省培訓費。”注意到他肩膀上那醒目的四道杠,她滿臉笑意地說:“恭喜放機長了。”

  “我遇到了一位好師父,雖然他脾氣臭點,但相比其他公司那些動不動就罵人的教員,還是很可愛的。所以,我像喜歡你一樣喜歡著他。”這位中法混血的Benson機長越說越興奮,就要用法式貼面禮慶祝與南庭的重逢。

  這種情況下,盛遠時就不得不出面阻止了,行至近前的他伸手把南庭拉到自己身邊,神色不動地說:“抱一下可以了,別沒完沒了。”

  南庭嗔怪地看他一眼。

  看見兩人親昵地站在一起,Benson像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有些不高興地說:“原來您早就找到司徒了,都不告訴我,真不夠哥們。”

  盛遠時糾正道:“我不是你哥們,是你師父,這是輩份問題,不要混淆。”

  “不是差不多嘛,都是很好關系的人。”Benson皺眉,“難道是程瀟騙我的?”他說著看向南庭,“司徒你說,我聽你的。”

  不等南庭說話,盛遠時拿起她的工作證給Benson看,“南庭,塔台管制室,五級管制員。”

  Benson捏著工作證前後面看了看,不解,“管制?啊,我想起來了,南程首航那天,我就聽波道中的聲音像你。只是,司徒你什麼時候改名字了?難怪師父找不到你。”

  這是Benson第二次提到盛遠時找她。南庭偏頭看他,眼裡的情緒噴薄欲出,像是在問,你找過我?你為什麼從來都沒說你找過我?

  盛遠時卻只是對Benson說:“有機會再告訴你原因。”像是一語雙關。

  南庭忍了忍,沒多問。

  Benson是來試菜的,他詢問盛遠時,“我帶司……南庭南庭,我帶南庭去吃東西?”說著帶朝南庭眨眼,“聽說有又大又甜的玉米。”

  記起他對米玉的偏愛,南庭調侃道:“那麼大一根玉米,不吃它好像都會生氣。”

  Benson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齊的白牙。

  見兩人依然像從前那樣合拍,盛遠時意識到,相比自己這個男朋友,小老外明顯成了南庭的“新歡”。好吧,看在他們也是久別重逢的份上,他大手一揮:“去吧。”

  南庭倒沒忘了他,“那你呢,不和我們一起嗎?”

  Benson替他回答,“等會何經理過來,肯定要和師父商量菜品的事。”然後俯在南庭耳邊,小聲彙報,“一個喜歡我師父的女人。”

  喜歡盛遠時的女人多了,南庭當然不會隨便吃醋,她含笑說:“那我去了。”

  盛遠時旁若無人地摸摸她的臉,放人。

  南庭幾乎是被Benson拉著手拽進去的,盛遠時看得直皺眉。只是,算了,他們是好朋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盛遠時說服自己大度一點,沒錯,男人要有胸襟嘛。但還是有種扎心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很快地,身穿職業套裝的何子妍款款而來,她含笑對盛遠時說:“今天有兩道菜是我做的,你一定要嘗嘗。”語態親昵,沒有像平時在公司時那樣公事公辦地稱呼他“盛總”。

  盛遠時的心思都在南庭身上,倒也沒聽出什麼,聞言隨何子妍進去試菜。

  何子妍不急不緩地介紹著新的菜品,不時夾兩樣,然後看似無意地遞到他嘴邊。

  盛遠時拒絕了她的好意,說:“我自己來。”

  兩次過後,何子妍沒有再繼續,當她發現盛遠時有些分神,她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Benson身旁的女孩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何子妍有些不確定地說:“司徒南?”

  盛遠時詫異,“你認識她?”

  “真的是她?”何子妍似乎這才確定,“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世界竟然如此的小,盛遠時一時都不能相信何子妍與南庭也是認識的,就在他准備把南庭叫過來時,聽見何子妍似失落,又似感慨似地說道:“她應該和桑桎結婚了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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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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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08: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45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5

  南庭和桑桎……結婚?這是本年度, 盛遠時聽過的, 最不好笑的笑話, 沒有之一。

  他的臉色沉下來,語氣也是冷的:“你也認識桑桎?”

  何子妍低頭笑了笑,才揚臉看向他,“我不是和你說過, 有位在中心醫生上班的朋友嘛。”

  所以,這個朋友是桑桎。

  所以, 針對他狗毛過敏這件事, 南庭去詢問了桑桎, 何子妍給他推薦的醫生朋友也是桑桎。

  桑桎——有那麼點無孔不入的意思。

  何子妍回答完才反應過來他的話, “你和桑桎也認識?”

  盛遠時哪裡還有試菜的心情,他放下手中的碟子,“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吧?何子妍有點不太懂, 她想了想, 這樣說明自己和桑桎的關系,“我和他是青梅竹馬,在沒出國前, 我以為嫁給他的會是我。”

  桑桎的青梅竹馬與自己一起共事, 他的女朋友南庭又在桑桎身邊受其照顧多年?既然大家同在一個圈子,為什麼在過去那五年裡,彼此從未有過交集?如今卻一遇再遇?難道,他盛遠時和南庭注定有此一劫?盛遠時把目光從遠處的南庭身上收回來, 他偏頭看了何子妍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

  何子妍帶著幾分惋惜似地說:“很多人都看好我們,說什麼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奶奶還特別迷信地找人合過我們的八字,連八字也顯示,我們倆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她端起一杯紅酒抿了一口,娓娓道來,“那個時候,真的很喜歡他,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他從來不會干涉你左右你,只會給你最理智的分析,讓你自己選擇。我從小就喜歡廚房,願意動手做吃的,但全家人都反對我做配餐師,認為沒前途,連我爸爸都覺得我給他丟臉了,只有他鼓勵我說:做自己想做的事。”

  從知道有桑桎這個人的存在,盛遠時沒有刻意地去了解過他,但憑南庭對他的態度,盛遠時判斷,這位桑醫生必然是溫和、周到、體貼的人。所以,何子妍說的這些,盛遠時是相信的,而他慶幸是何子妍和自己說了這些,如果換成南庭給予桑桎如此之高的評價,盛遠時覺得,自己一定會控制不住發火。於是,他竭力壓抑住心中的不快,決定先聽聽何子妍的版本。

  其實心裡有了答案,但還是問:“這麼看來,你們在一起是眾望所歸,又怎麼會分開?”

  “除了桑桎,還真的是眾望所歸。”何子妍笑得有幾分苦澀之意,“桑、何、司徒,三家是家世雄厚的A市三大家,桑何兩家喜事若成,物流第一家,非桑家莫屬,何家也能因此趕超司徒家,位居A市第二大家。所以,我和桑桎的訂婚宴特別的隆重盛大。”

  原來是一樁沒什麼新意的資本聯姻。盛遠時對於結局,已經沒什麼期待了。但那個時候的何子妍剛滿二十歲,哪裡懂得父母是把家族利益擺在了最前面,作為女兒的她,只是犧牲品。她就那樣滿心歡喜地,為了桑桎,放棄了整座森林。

  卻還是沒能在一起。

  何子妍抬眸看向盛遠時,“我被退婚了。”她說著,眼底湧上了淚意。

  盛遠時遞了張紙巾給她,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

  何子妍卻並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她攥著那張紙巾,“桑桎說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資本聯姻,哪怕是以他鐘愛的事業為代價。我就在想,既然他反對這樣的聯姻,為什麼不在訂婚宴舉辦前說呢?”她的聲音平靜地像是場外評說一樣,“直到司徒南出現,我才明白,原來他是遇到了真正的愛情。而那些我認為的,他對我的好,不過是……”她自嘲地笑了,“他對所有人都很好。”

  桑桎對南庭的好,絕不在這“所有人”之列,而是因為愛。這一點,盛遠時心裡有數。他面上不動聲色,眸底也是風雲變幻。

  何子妍卻無意再繼續傾訴下去,她聳了聳肩,“不該和你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該感謝他的退婚,否則……”也不會遇見你……但後半句,何子妍沒有說,她精致的面孔上重新揚起笑容,“怎麼樣,給我的新菜打個分吧。”

  盛遠時連敷衍都懶得,他淡聲道:“沒胃口,吃什麼都食不知味。”然後端起一杯水潤了潤喉,饒有興致地問:“既然都能介紹我去找他看病,應該是恢復了邦交,卻不知道他結沒結婚?”這話明顯就是試探的意思了。

  作為餐飲中心的經理,何子妍向來都是以成熟穩重的一面示人,此刻,在盛遠時面前,她像個孩子似地努努嘴,“未婚夫結婚了,新娘不是我,這麼尷尬的關系怎麼恢復邦交啊?你不知道,我們女人的心理很奇怪的,明明不喜歡他了,但親眼看見他對別的女生好,還是會不舒服,所以我回國後,並沒有和他聯系,只是聽我媽說他在中心醫院,說萬一我有什麼事的話,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可以找他幫忙。”

  不喜歡他,看見他對別人好,會不舒服?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態,盛遠時不能理解。或許是認為何子妍的版本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也可能是聽不下去了,畢竟,那個讓何子妍心裡不舒服的人,除了桑桎,還有南庭。

  盛遠時再一次把視線投向南庭,恰好南庭也正往他的方向看,盛遠時眉心一聚,朝她招手。南庭領悟地點了點頭,隨後和Benson說了兩句話,邊用張巾擦手邊朝他走過來,面帶笑容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認出何子妍是何許人也。

  何子妍見盛遠時和南庭的互動,不解,“你也認識司徒南?”

  盛遠時沒馬上回答,等南庭行至近前,他緩和了語氣問:“菜品怎麼樣?”

  南庭笑眯眯的,“還不錯呢,尤其那道蜜汁鰻魚,味道很棒。”

  見南庭視他身邊的何子妍為陌生人,盛遠時說:“那道菜恰好出自何經理之手。”

  南庭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何子妍。

  何子妍似乎是在等她認出自己,笑而不語。

  南庭看著何子妍,覺得隱隱有些面熟,可大腦飛速運轉,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何子妍並不覺尷尬,反而微微一笑,“我對你印像深刻,你卻不記得我了?”

  “你是……”南庭欲言又止,依然不敢確認。

  何子妍秀眉一挑,語氣輕松地說:“我是桑桎的前未婚妻啊。”

  “老桑的前……南庭怔住,“……何小姐?”顯然對她是有所耳聞的,又或者是真的見過。

  何子妍眉眼彎彎地說:“我出國前昔,聽說你和桑桎要訂婚了,不知道現在,我是該叫你本名司徒南呢,還是該稱呼一聲桑太太?”

  “桑太太?我什麼時候成了……”南庭看向盛遠時,不解的目光中隱有怯意。

  盛遠時心裡已是翻江倒海,尤其那聲桑太太,實在刺耳,但他面上依然是一派平靜,見南庭似是進行不下去,他適時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替她向何子妍答:“何經理誤會了,她現在既不叫司徒南,也不是什麼桑太太,塔台管制南庭,我女朋友。”

  這回換何子妍吃了一驚,她看看南庭,又看看盛遠時,“她是你,女朋友?”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然後滿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看來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司徒……和桑桎都結婚了呢,真是太抱歉了。”

  盛遠時始終沉默著。南庭垂著眼跟在他身後,冷靜地等著他發火。

  然而,都到了塔台樓下,他連一句話都沒說。

  南庭走到他面前,仰望他,“我和桑桎……”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是南嘉予,南庭接起來,“小姨,我在塔台,今天不值夜班,去你那啊……”她抬眸看了眼盛遠時,才帶著些猶豫地說:“那我……下了班過去。”話至此,盛遠時轉身就走。

  想必他是在等她下班後的解釋。南庭如鯁在喉,她掛了電話,那聲“七哥”怎麼都沒喊出來。

  心裡特別難受,卻不得不繼續工作,南庭盡量不去想中午發生的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下班後,她直奔南程的指揮中心,也不管盛遠時在不在,結果遇見了程瀟和顧南亭。

  顧南亭到停車場去等程瀟,把空間留給了兩個女孩子。

  見南庭臉色不太好,程瀟問:“不會吃個午飯還吵了一架吧?”

  “比吵架還嚴重。”南庭急急地問:“他在嗎?”

  程瀟如實答,“下午沒來啊。”

  “沒來?”南庭苦笑,“這回我遇到了宇宙難題。”

  程瀟無所謂地一笑,“再大的難題也大不過給他制造個情敵,還被他撞見?”

  “基本上是這個情況,但這個所謂的情敵,我也不太清楚是怎麼出來的。”南庭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餐飲中心的何經理,當著他的面,稱呼我桑太太,桑桎,我朋友,也是我的主治醫,他還見過,兩個人,兩看生厭,你懂的。”

  “不是,你膽挺大啊。”程瀟聽的眼睛都亮了,“我本想把你介紹給我老鐵咖啡,就是南程的總經理,結果他眼睛一橫,我都沒敢挑戰他的權威,你卻……桑太太?”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個桑什麼的,不簡單。”

  “我和老桑真的沒什麼。”南庭仰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如果我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成了桑太太,你信嗎?”

  “我信,因為我是程瀟,是你的好朋友。”程瀟斂笑,“但如果我是盛遠時,我可能不會信。”立場不同,結果也就不一樣,信任這種事,沒事的時候拿出來說說挺好聽的,真有事發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

  南庭急得眼淚都快下來,“我小姨說:整個桑家都在等我過門,問我讓他怎麼辦?妙姐也問我,為什麼老桑會在我家待了整晚?何子妍又問我,是該叫我司徒南,還是稱呼我桑太太?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我是和老桑來往頻繁,在認識你之前,他幾乎可以說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我對他……我知道七哥不喜歡他,可我現在需要他的幫助,當然,我明白,七哥可以給我一切我想要的,包括醫生,但老桑是最了解我病情的人,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這件事。程瀟,我想做一個健康正常的人,好好地和七哥在一起……”她背過身去,像是委屈到進行不下去。

  “你病了?”程瀟扳正她肩膀,讓她看著自己,“告訴我你怎麼了?”

  南庭努力把淚意咽回去,“我看上去一切都好,體檢報告都顯示健康到不行,可我……和你不一樣……”她哽咽,“程瀟,我能不能不說?”

  “好,咱們不說了。”程瀟抱住她,“老盛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聽見別人喊你桑太太,他肯定是生氣了,但大不了就是衝你發一通脾氣,怪你知情不報,相信我不會更嚴重了,別怕。”

  可南庭是真的怕解釋不清自己,也怕盛遠時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由於盛遠時不在指揮中心,手機也處於關機狀態,程瀟就拉著南庭上了自家的車。回市區的路上,顧南亭給喬其諾去了電話,問盛遠時是否在總公司。

  喬其諾說不在,隨後提供一條信息:“下午本來有個飛行會議需要他主持,但他臨時打電話讓助理取消了。”

  程瀟於是又打給盛遠時的助理,那邊回答:“盛總只交代會議改期,沒說去哪。”

  程瀟又讓助理查了他的行程,確認他最近兩天都沒有飛行任務。

  掛了電話,程瀟沒好氣地問顧南亭,“怎麼你們男人也喜歡玩關機失蹤這一套嗎?多大的事啊,還耍小孩子脾氣!”

  南庭捏了捏她的手,小聲說:“你不要遷怒顧總。”

  顧南亭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同樣坐在後座的南庭,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隨後打給了自己的助理,“查一下遠時有沒有替飛?”

  程瀟聞言在倒鏡中看了自己爺們一眼,不說話了。

  南庭則對顧南亭說:“讓您見笑了。”

  “沒事,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顧南亭像個老大哥一關,語氣溫和地勸:“在意才會發脾氣,你也不要怪他。”

  南庭垂眸,“我是怕他怪我。”

  助理很快回話,說:“盛總替林機長飛A市了,四點起飛,應該還有一個小時才能落地。”

  顧南亭轉達給南庭後,又說:“他肯定是有急事,才沒來得及事先告訴你,等他落地,會給你打電話的。”

  程瀟於是對南庭說:“你不許先打給他。”

  顧南亭聞言皺眉,但他也說:“他會先打過來,放心。”

  南庭沒有回民航小區的家,而是去了南嘉予那邊,結果桑桎也在。何子妍的事,讓南庭心情很不好,導致她見到桑桎,一句話也不想說。

  桑桎覺察到她的異樣,先問:“怎麼好像對我有情緒?”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但南庭不想當著南嘉予的面問他“桑太太一說”是怎麼回事,所以她說:“等會我送你下樓。”

  南嘉予抬眼看她,“你是在幫我送客嗎?”明顯心情不是很美麗。

  南庭卻無心多問,只說:“小姨你叫我來有什麼事?”

  南嘉予把一份資料甩過來,“你是不是願意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她語氣並不十分犀利,氣勢卻撲面而來。

  南庭不明所以,她接過那份資料翻了翻,在確認這是一份關於盛遠時的調查資料時,她臉色瞬間就變了,“小姨你這是干什麼?”

  南嘉予神色冷厲,“這是最直接的,了解一個人的方式。”

  南庭死死地攥著那份資料,語氣和眼神一樣帶了些許鋒芒,“你是學法的,是律師,難道不知道私下調查別人的背景是犯法的嗎?”

  “你和我談法?”南嘉予的語氣徹底冷下來,“一個在司徒家破產時袖手旁觀的人,值得你和我談法嗎?”

  南庭左手舉著資料,右手用力地戳了幾下,“這麼一份冰冷的文字就能作為評判一個人人品的依據嗎?小姨,請你在下結論前,拿到切實的證據。”

  南嘉予從未見過這樣強硬的南庭,她有點氣急,“等有一天他和我一起站在法庭上時,我會給他證據。但是現在,南庭我明確地告訴你,不許你和他再有來往。”

  “憑什麼不讓我們來往?”南庭毫不示弱地盯著南嘉予,那麼堅定地說:“我是成年人,我要和誰在一起,我可以自己作主,就算你是小姨,也無權干涉。”

  “如果他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你願意和他在一起,我不會干涉。但是南庭,你知不知道他這五年在做什麼?”南嘉予幾乎是劈手把資料搶過來,翻到第二頁,指著一段文字說:“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你人明明就在G市,可他卻沒來過A市一趟!兩座城市不過相隔千裡,兩個多小時的飛機,他在哪?!等你醒了,他又飛去了紐約,三年半不到的時間,就從一名普通的機長升任飛行中隊的隊長,還持有YG航空的股份!南庭,那三年半你是怎麼過來的,你忘了嗎?你用腦子想一想,但凡他心裡有你,會把一無所有的你撇下,只顧出國發展自己的事業嗎?”

  “是我喜歡他追他,也是我瞞著他家裡破產的事推開了他,他什麼都不知道,你讓他做什麼?”南庭倔強地說:“我都已經說不要他了,他還留在國內求我和好嗎?我憑什麼?!想到Benson說的,盛遠時在找她的話,她頓時哽咽,“況且,我都從司徒南變成了南庭,他要找我,從何下手?”想到彼此錯過的五年,南庭的眼淚在這一刻掉下來,“你們在替我做決定時,有沒有想過,我可能並不願意改名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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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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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6

  從司徒家出事, 南嘉予代表司徒勝己處理公司, 以及司徒家財產的事宜開始, 南庭從未用這樣強硬的語氣和她說過話。甚至於,當年她病愈後,自己反對她讀什麼空管學院,她也只是很平靜地說服自己, 平靜到南嘉予都擔心,一旦不答應她, 她會再度抑郁, 才被迫妥協。

  那個時候真的是想, 只要她好好地生活, 她想做什麼都可以。盡管南嘉予並不明白,她為什麼偏偏選了管制那個不被理解,不被尊重的職業。

  然後這幾年,南嘉予看著她從一個貪玩任性的小姑娘, 蛻變成穩重, 安靜,獨立的南庭。她一直在慶幸,自己為外甥女選擇了一次正確的人生, 一個以南庭為起點的人生。每每想到姐姐南嘉清的生命得以延續, 她都為之欣慰。

  南庭卻說:她不願意改名字。

  南嘉予就動了氣,這個在職場上無往不利的女人,用近乎冷漠地語氣質問南庭:“姓司徒就那麼好?以南庭為起點,重新開始你的人生有什麼不對?他司徒勝己但凡是有半點做父親的責任, 也不至於讓你走到今天!他就不配有兒女!”

  “小姨!”南庭尊敬南嘉予,但她不允許任何人詆毀司徒勝己,“我身上流著的血,除了媽媽的,還有爸爸的,無論他做過什麼,或是做錯了什麼,都是這世上最愛我的人。我請你,不要在我面前批評和評價他!”

  “他最愛你?”南嘉予冷笑,眼神裡多了幾分憶起舊事的憤怒,“他最愛的是他自己!他以愛情的名義帶走了你媽媽,他又以父愛的名義留住了你,他從來沒有想過為人父母的心情,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做外公外婆想念孫女的心情!他原諒了那個肇事的司機,以此成為“最有人情味”的企業家。”她像是一下子想起了太多司徒勝己的不堪,失去理智似地,氣憤地揮落了桌子上的所有東西,“他有人情味!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善者!”

  “他不是!”南庭的情緒也已經控制不住,她幾乎是厲聲厲色地反駁南嘉予,“他和我媽媽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而我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他是出於對媽媽的愛才舍不得我。況且,外公外婆年紀大了,要怎麼照顧我?我那個時候才十二歲,沒有了媽媽,難道還要同時失去爸爸嗎?就算讓我自己選,我也不會留在外公外婆身邊,我要和我爸爸一起生活,我要陪著他,替我媽媽陪著他!”

  “啪”地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南庭臉上。

  “小姨!”桑桎都沒反應過來,直到意識到南嘉予抬手的動作,他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南嘉予氣得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她甩開桑桎的手,“你媽媽已經死了!她永遠都不可能再陪著任何人!”

  南庭被打得偏過臉去,而她眼底明明在瞬間紅了,卻自己擦去了臉上的眼淚,沒有絲毫示弱和退縮意味地說:“她的人是不在了,但她對我爸爸的愛,對我的愛,永遠都陪著我們!我爸爸是原諒了肇事司機,從前我不理解,我因此故意氣他,事事和他作對,揮霍他賺來的錢,甚至不學無術,但後來我懂了,那不是他偽善,而是因為他懂得,我媽媽的善良。如果我媽媽在天有靈,一定不希望我們父女倆這輩子都活在恨意裡。”

  南庭倔強地盯著南嘉予,那雙像極了南嘉清眼睛的雙眸湧現出無數情緒,“小姨,我感激你對我的照顧,這些本不該是你做的,但請原諒,我不能因此認同你對我爸對我媽,對我的愛,以及人格的否定。還有盛遠時,你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我們的過去,別說他沒做錯過任何事,就算他真的錯過,只要他愛我,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你同意與否,都沒關系。”

  聽到這樣的話,南嘉予氣急,她用那雙冷厲的黑眸,盯著南庭眼睛深處,仿佛困獸在做最後的掙扎,“你的意思是,不惜和我斷絕關系,就為了那個五年置你於不顧的男人?”

  “我沒有想要和你斷絕關系,我在這世上,還有什麼親人?我已經失去不起!但是小姨,你是職業律師,有著最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怎麼能憑這麼一份資料就斷章取義?”南庭深呼吸,努力咽下淚意,“沒錯,我們是錯過了五年,那五年,我經歷了從前不敢想像的難,但現在回想,那些所謂的難或許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正在經歷,根本不算什麼。尤其我還收獲了比曾經視為生命全部的,他的愛情更珍貴的東西。然後,我們還能再次相遇,重新開始。相比之下,我已經足夠幸運。可他卻承受了本不該他承受的東西,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過去的五年,他是置我於不顧的,那樣,他會更快樂些。”

  南嘉予卻什麼都聽不進去。在她看來,此刻的南庭和去世的姐姐南嘉清一樣,為了愛,寧願拋棄整個世界。可姐姐最終的命運呢?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享受幸福,就那樣一聲不響地走了。多少年了,南嘉清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一天白布下姐姐的臉!

  南嘉予注視著南庭的那雙眼裡,也蓄滿了淚意,“他什麼都沒為你做過,你卻還想著他快不快樂?南庭,只是你愛他的愛情,不是一種卑微嗎?”

  可能起初是這樣吧,為了獲得他的愛情,她自卑又卑微地討好和取悅,是單方面的。但是後來,他喜歡上了自己,也許是在某個瞬間,也許是日久生情,總之,他心甘情願地為了她,選擇回國發展,他悄無聲息地為他們在一起創造條件。從那個時候起,就是愛情了。

  南庭近乎篤定地問:“如果我說,他在國外的那三年多,是為了找我,你信嗎?”

  “找你?跑到國外去找你……”南嘉予冷笑,“我不相信。”

  “那我就沒什麼說的了。”南庭閉了閉眼睛,“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如果哪天小姨你想聽我說說盛遠時的事,我願意隨時過來。”

  南嘉予看著南庭轉身,一步一步往門口走去,她就想到那一年,姐姐南嘉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她狠下心來說:“如果你走出這個門,就永遠都別叫我小姨!”

  為什麼偏要這樣?南庭的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掉下來,她回頭看著南嘉予,像個孩子似地懇求,“小姨你能不能別逼我?”

  南嘉予卻不再看她,轉身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南庭的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無聲,隱忍。

  桑桎實在看不下去,他走上前,“小姨只是在氣頭上,過兩天就好了。我答應你,會勸她。”

  南庭搖頭,再搖頭,像是不相信南嘉予會改變態度,又像是在拒絕他的幫助。

  手機在這時響起來,南庭胡亂地抹了把臉,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來電顯示是“七哥”。

  眼淚在那一刻流得更厲害了,止也止不住,南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又不想錯過這個電話,於是,她就那麼哭著接了起來。

  盛遠時應該是剛剛落地,人還在機坪,話筒裡傳來隱隱的風聲,以及飛機的轟鳴聲,他在略顯嘈雜的環境中說:“齊正揚的媽媽身體一直不好,今天醫院打來電話,說她病情反復,有生命危險,我帶他回了A市,今晚應該是回不去了。”

  南庭不知道是不是程瀟先一步打通了他的電話,他才願意解釋為什麼突然離去,但無論是因為什麼,只要他沒有不理她,她就什麼理由都能接受,可是,或者是和南嘉予的爭執耗光了所有的力氣,還是他的電話來得太過及時,南庭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一時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盛遠時等了幾秒,沒有等到她的回應,又說:“是,我是有些生氣,否則就算走得再急,打個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但我想了一路,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不管是誤會,還是確有其事,那五年,都發生了很多事,是我們無法改變的。我沒有問你這五年是怎麼過來的,是不想你再去回想那些艱難的日子,我雖然沒有和你一同經歷,但我能夠想像,你過得並不好。”他停頓了片刻,像是在下決心,才堅定地說:“蠻蠻,我愛你,愛到可以不問過去,所以,你可以有秘密,只要你不想說,我不逼你。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就算你真的成為過桑太太,只要你現在愛的是我,只要你還是堅定地選擇和我在一起,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

  南庭聽到這裡,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盛遠時聽見她的哭聲,並沒有急著勸,而是語氣更溫柔了幾分,“好像我每次和你說點什麼,你都要哭鼻子。說實話,七哥不想惹你哭,只是,七哥不想再犯從前的錯誤,一個五年就夠了,七哥實在不希望再經歷一次。蠻蠻,七哥三十歲了,老了。”

  “沒有。”南庭的嗓子都有點哭啞了,“你現在這樣,正好。”說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抽噎著說:“你能不能今晚就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這是相識以來,她第一次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盛遠時舉著手機,回頭看向那架,自己剛剛從上面下來的飛機,承諾:“好,我今晚肯定回去。”他看了下時間,七點整,“我先帶齊正揚去一趟醫院,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萬一他媽媽真的有什麼,身邊不能沒有人。你在家等我,我回來直接過去,好嗎?”

  南庭本意是想讓他回來,把那些自己瞞得很辛苦的心事告訴他,聽聞齊小弟的媽媽病得那麼重,她強迫自己止了哭,不知道是哪裡上來的勇氣,說:“我去找你!”話音未落,就開門走了出去。

  桑桎追出去,一把拉住她,問:“你要去哪裡?”

  南庭掙扎著要擺脫他,“不用你管。”

  桑桎卻不松手,拉著她下樓,“我送你回家!”

  南庭有些氣惱地說:“我不需要。”

  盛遠時聽見了桑桎的聲音,以及南庭語氣中的情緒,他在那端說:“讓他先送你回家,蠻蠻,聽我的。”

  南庭卻不肯,固執著對桑桎說:“我不用你送!”

  “南庭!”

  “桑桎,我請你讓我自己走!”

  “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我們路上說,或者你怕他誤會,我來和他說。”

  南庭不給他手機,“我說了不用!”

  桑桎卻不接受她的拒絕,沉默著拽著她進了電梯。

  信號開始有些不好,盛遠時聽見那邊悉悉索索,斷斷續續的聲音,他擔心南庭倔勁上來,再發生點什麼,他急得在原地轉了個圈,跑向站在遠處等他的齊正揚,說:“你先去看看我爸派的車到了沒有,小叔馬上過來。”

  齊正揚的眼睛紅著,但他堅強地點了點頭,“小叔你別急,我媽肯定沒事的。”

  盛遠時摸摸侄子的腦袋,“對,你媽肯定會沒事。”

  齊正揚快步往機場外走,信號恢復後,盛遠時提高了些音量說:“蠻蠻,把手機給他。”

  南庭不了解他那邊的情況,她和桑桎單元門樓下對峙,“該解釋的是他,七哥你不用和他說什麼。”

  “蠻蠻!”盛遠時沉聲,“把手機給他。”

  南庭的胸口劇烈起伏,她既不想讓盛遠時和桑桎說話,又不想違背盛遠時的意思,遲疑間,桑桎已經從她手上接過了手機,“盛遠時……”

  “桑桎!”盛遠時直接打斷他,先聲奪人,“我不管在這一秒之前你們發生過什麼,但下一秒她要做什麼,你最好別攔,否則等我回去,我保證你會後悔。這是警告!我盛遠時警告你桑桎,讓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比如,坐飛機來找我。至於有沒有航班,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敢攔,就做好敢於承擔後果的准備。我有沒有這個能力,我建議你不要懷疑。”

  桑桎已經因為南庭對他的感情窩火不己,南庭莫名的抗拒更讓他在一時間無法接受,他甚至不明白,南庭的情緒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彈,此刻又聽見盛遠時這麼說,怎麼能不惱,“盛遠時,她為了你幾乎要和她小姨決裂,你卻在這和我說這些,你憑什麼?”

  “憑她愛我,愛的是我盛遠時,不是你桑桎!”盛遠時那麼篤定地說:“至於她和她小姨,放心,有我在,決裂不了。”

  桑桎幾乎就要摔手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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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08: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47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7

  在桑桎看來, 此刻的盛遠時和那夜被自己質問到啞口無言的盛遠時判若兩人。而他的底氣, 來自於南庭的愛。這愛, 是他桑桎多年來,求而不得的。

  他盛遠時憑什麼能坐享其成般得到南庭的愛?他們的相遇,明明是在自己和她相識之後,尤其這五年, 他盛遠時更是什麼都沒為南庭做過,怎麼就能倚仗南庭的愛警告自己?他警告他!就憑南庭愛的是他?是啊,南庭愛他, 他就贏了。

  桑桎知道自己輸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裡。隱忍多時的情緒似乎也在這一天,這一刻到達了臨界點, 桑桎的目光因為盛遠時有些囂張的警告陡然犀利起來,他幾乎是以挑釁的語氣沉聲道:“既然你這麼有信心,盛遠時, 我就試試。”

  試試我攔著她去找你, 你能把我怎麼樣?

  試試她和她小姨鬧成這樣的局面,你要如何收場?

  桑桎說完徑自切斷了電話, 隨後用右手扣住南庭的手腕,第一次以男性力量的優勢, 硬拽著她往他車的方向而去。

  南庭當然不肯和他走,用蠻力和他較勁,“我要自己回家。”說著就要伸手去搶回手機。

  桑桎不給,他的語氣和臉色一樣, 冷若冰霜,“不是要去找他嗎?我送你去!”

  這種情況下,南庭怎麼可能相信他的話,而何子妍的那聲“桑太太”也讓她在此刻非常抗拒桑桎,於是她有些強硬地說:“我不用你送!”

  她一再的拒絕讓桑桎的火氣上升至頂點,他近乎粗魯地把她扯到身前,雙手扳正她肩膀,冷漠地質問:“做了這麼多年朋友,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嗎?或者,有了盛遠時,家人朋友都可以不要了?南庭,從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從前的我那麼信任你,信任你像我一樣,把對方視為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我感激你,感激你帶我走出抑郁的陰霾,感激你平日來對我的關照;我也尊重你,尊重你的學術和為人;我還依賴你,當我遇到問題和麻煩,我總是第一個想到你。我一直慶幸,慶幸有你這樣的好朋友陪我走過最艱難的歲月……”

  好朋友?桑桎聽不下去了,他如困獸般低吼道:“我想要的是你的感激和尊重嗎?”

  他不想要她的感激和尊重?南庭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地問他,“那你想要什麼?”

  桑桎的胸口劇烈起伏,他借著微弱的天光盯著南庭五官精致的臉,一字一頓地答:“我想要你!”

  漸黑的天愈發地陰沉,直到被一道閃電照亮,南庭才能看清周邊的一切,包括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裡的篤寫和掙扎,伴隨而至的驚雷則像是他的怒意來襲,狂猛暴唳地撲向大地和她的身心。

  南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多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桑桎卻不給她任何逃避地機會,清清楚楚地重復了一遍,“我想要你愛我!”

  南庭眼底的震驚和意外千毫畢現,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過往的一些片斷,那些點點滴滴的瞬間,那些融洽溫暖的相處,那些她以為的出於男人的紳士與謙和,那些她篤定的沒有摻雜任何利益與算計的單純的友誼,那些他悉心的照顧與陪伴,那些她身處困境時,他給予的安慰和鼓勵……原來都是她一廂情願認定的友誼。

  桑桎是優秀的,無論是個人能力還是家庭背景,他不遜色於任何人。有多少女人在渴望他的垂青,期待他的愛情。可他的那句“我想要你愛我”的告白,讓南庭明白了,自己不是得到了一份愛情,而是就此失去一位最信任和依賴的朋友,兄長。

  這種失去,來得突然,來得令人痛心。

  南庭看到桑桎眼裡的微光,胸中一痛,眼淚忽然就止不住地掉下來,“為什麼?”

  是啊,這世上,有那麼多的好姑娘,怎麼我就偏偏愛上了你?

  如果我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寧可沒有在那一天遇見你。

  桑桎比任何人都要難過,他無比清楚,自己把這一句話說出口,失去的不僅僅是一份渴望已久的愛情,還包括一個全身心信賴自己的朋友。怎麼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在盛遠時沒有出現之前,他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就算南庭沒有愛上他,至少她身邊沒有比他更親近的男人。在桑桎看來,那是他最有利的優勢,尤其南嘉予是認可他的,是放心把南庭交托給他的,差的,只是她點個頭而已。直到盛遠時出現,桑桎知道自己這個夢做不下去了。可為什麼連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桑桎不甘心。

  在滂沱大雨落下時,他把南庭抱進懷裡,這是相識多年來,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以愛的名義擁抱她,“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我以為,至少可以讓我愛你,哪怕你這輩子都不會屬於我。南庭,我沒有想勉強你,只是沒到最後,我不想放棄。”細聽之下,語氣竟有些哽咽。

  為什麼要愛我?為什麼明知道我愛著別人,卻還要說出來?

  驟急的雨落在臉上,和眼淚混在一起,南庭嘶啞著嗓子說:“對不起。”

  這預期中的答案如寒霜刺進桑桎心裡,可他依然舍不得松手,像是要把南庭按進身體裡似的,抱她更緊,“我哪裡不好,怎麼就非他不行?”

  卑微到如同低到了塵埃裡,然而,愛情不是你俯身相求就可以。

  南庭想要抬起頭,在潮濕的雨裡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你很好,哪哪都好,所以,你永遠都不必為了一個平凡普通,又不愛你的我,費盡心力。

  可就在她動作的瞬間,桑桎卻敏銳地覺察到了,在誤以為她是要掙脫自己的情況下,他的臉就覆了下來,想要吻上她的唇。南庭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就要推開他,可他的手像是枷鎖,她的推拒顯得太過無力,南庭掙脫不了,只能偏頭去躲,桑桎的吻就落在了她臉頰上。

  除了盛遠時,沒有人這樣對她,南庭因委屈和懼怕渾身都微微戰栗著,她像一只受驚的小獸一樣用盡全力扭動著身體要遠離他,低吼著:“不要!”的同時,好不容易掙脫鉗制的右手,抬起來就扇了出去,啪一聲,響亮地打在桑桎臉上。

  桑桎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南庭也怔住了,她下意識地想要說對不起,可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來。

  桑桎清醒過來,慢慢地松開了手。

  南庭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他微紅的臉,眼淚無聲地流下,她後退一步,又一步。

  桑桎沒有再攔她,他就那樣站在雨裡,看著她一步步退出自己的視線,直至不見。

  他聲嘶力竭地喊:“啊!”話音未落,南庭的手機被他用力地擲向了自己的車身,然後他又笑了,自言自語地說:“盛遠時,她不會去找你了。”至少她今晚,她不會去。

  南庭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走了多久,反正等她回到民航小區時,她的腿已經累得有點抬不起來了,她也顧不得電梯裡旁人奇怪的目光,就那樣渾身濕透地站在角落裡,直到十樓。剛出電梯,就看見齊妙在她門口轉圈,一副很著急的樣子。

  “妙姐。”她細若蚊聲地喚。

  齊妙循聲看過來,就見到像是被打劫了似的她,衝過來問:“這是怎麼了?”

  南庭凍得有點抖,她環臂抱著自己,“能先幫我開下門嗎,鑰匙在我口袋裡。”

  進門後,睡不著撲過來,齊妙吼了那家伙兩聲,把南庭推進了衛生間:“趕緊先衝個熱水澡,別感冒了。”然後也顧不得什麼,伸手去解南庭的襯衫扣子。

  南庭有些羞赧地說:“我自己來。”

  “你來什麼啊你來,你手好使嗎?”齊妙不客氣地吼她,“都一樣的,還怕我看啊?”說著又動手幫她脫牛仔褲,等把南庭扒光了,她打開花灑,試好水溫,才把南庭推到花灑下,“多衝一會,去去濕氣。”邊往外走邊說:“我去給老七回個電話,告訴他一聲你回來了,剛才打好幾遍電話了。”並順手帶上了門。

  南庭才想起來自己手機還在桑桎那,嘩嘩地水聲中,她隱約聽見齊妙說:“回來了,剛到家,淋了雨,從頭濕到腳,洗澡呢,行,放心吧,我會照顧她,嫂子怎麼樣?知道了,要是你一時回不來,我明早帶她過去,照顧好齊正揚……”

  南庭把花灑開到最大,她閉上眼,不想去想任何事。半個小時後,換上了家居服的她,身上裹著齊妙硬給她披上的薄毯,嘴裡吃著齊妙剛叫的外賣,可她實在沒什麼胃口,夾了幾筷子就不想動了,齊妙看她沒什麼食欲,又想到她淋了雨,提議道:“要不我們喝點酒?”

  南庭就要掀毯子,“我下樓去賣。”她好幾年都不喝酒了,家裡當然不會有什麼存貨。

  齊妙按住她,“等著。”然後回對門起了一瓶紅酒拿過來,“喝完睡個好覺。”

  南庭不確定自己能否在酒後睡著,她倒了兩杯,一杯給齊妙,一杯自己仰頭干了。

  齊妙嘖一聲,“又不是啤酒,慢點喝。”

  南庭一笑,“暖暖身子,還有點冷。”

  齊妙似乎就信了,“也行,免得感冒。”

  南庭以此為由又干了一杯。

  齊妙見她情緒不對,聯想到盛遠時那幾個電話,一針見血地問她:“和老七吵架了?”

  南庭搖頭,“沒有。”隨後怕齊妙不相信似地說:“他之前還打電話和我說,愛我。”

  齊妙卻說:“那你是因為太高興了,才淋了雨?”

  南庭沒有回答,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才所答非問:“恐男症的事我問過了,通過心理疏導就能治,但是,”她欲言又止。

  齊妙見狀說:“我本來就沒打算治,你不用請那個桑醫生幫忙。”

  提起桑桎,南庭心裡難受,“妙姐你說,男女之間真的沒有純粹的友誼嗎?”

  “純粹的友誼?”齊妙聽笑了,“在我看來,男人和女人之間,只有彼此的愛慕和單方面的暗戀兩種關系,至於那些紅顏知己,青衫之交,不過是某些人打著友誼的名號保持曖昧關系的一個幌子而已。當然,性向不同的人,不包括在這裡面。”

  南庭無言以對。

  齊妙卻已經懂了南庭為什麼會有此一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只對你想的事負責。”她拍拍南庭的肩膀表示安慰,“人生就是這樣,有選擇就可能有辜負,做人做事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況是容不下第三個人的愛情?或者在你看來,老七不值得你為他辜負他人?”

  當然不是,在她南庭心裡,愛的,最愛的,只有他盛遠時一個。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代價是放棄全世界,南庭也不會有半分遲疑。只是,那些原本自己很篤定的關系就這樣輕易地被桑桎一句話打破了,南庭終究是難過。所以這一夜,她放縱了自己,像是那一夜,齊妙不顧她的阻攔一樣,搶著喝了很多的酒,直到遠在A市的盛遠時再次把電話打到齊妙的手機裡,和她說:“我在機場,一個小時後有一趟航班,我就回去。”

  南庭還記得齊小弟的媽媽生病了,她問:“姐姐沒事了嗎?”

  盛遠時溫柔地糾正她,“不是姐姐,是嫂子,病情穩定下來了。”

  南庭想到現在很晚了,又說:“你不要急著往回趕了。”

  盛遠時卻說:“我答應了你要回來,我就要辦到。”

  南庭就笑了,她說:“那我等你。”

  盛遠時也笑了,“好,等你睡醒,就能看見我。”

  通話結束,南庭想看一眼幾點了,可她怎麼都看不清牆上掛表顯示的時間,再然後,她好像就睡著了,意識模糊間,隱約聽見有人喊:“南庭,南庭……”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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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08: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48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8

  盛遠時是凌晨兩點回到G市的, 雨剛剛停, 他下機後沒有回自己的住處, 而是直奔民航小區而來。齊妙睡得迷迷糊糊的,見到他還以為是做夢,眯著眼睛說:“我也沒想你啊,你跑到我夢裡來干什麼?”

  對於她的迷迷瞪瞪, 盛遠時早已見慣不怪了,他問:“她呢,睡了?”

  “除非她有你的海量, 越喝越清醒。”在齊妙看來, 她走的時候南庭是睡著了的。

  聽聞南庭喝酒了,盛遠時眉心微聚, 他伸手向小表姐,“鑰匙給我。”

  齊妙的睡意散了幾分,她明明聽懂了, 還故意裝糊塗, “什麼鑰匙?”

  南庭近在咫尺,盛遠時也就沒那麼心急了, 他難得有耐心地解釋:“我不是告訴你走的時候把她那邊的鑰匙帶出來嗎?”否則他回來了怎麼進門?他可不想又在齊妙這邊做好了早餐再去叫她。

  齊妙看著他,笑得賊賊的, “你這樣不好吧,趁著人家睡著登堂入室,萬一出什麼事,我這個房東是不是也有責任啊?”

  盛遠時無聲地笑, “早晚她都要搬去我那邊的,或者我搬到這邊來,難道她還會不讓我進門?”

  齊妙一挑眉,“南庭小妹妹肯定不會攔著你,但是,”她提醒,“睡不著你打算怎麼擺平?”

  竟然把那個難纏的小家伙給忘了。盛遠時屈指敲了敲額頭,提議:“要不你先帶它一晚?”

  “我?”齊妙沒有養寵物的經驗,但也不忍心看著弟弟過敏啊,那可是會影響他的帥氣指數的,權衡之後,她勉強答應:“行吧,誰讓你是我弟弟呢,為了你的愛情,我就委屈一晚。”

  盛遠時就笑了,他難得地說:“謝了,表姐。”

  齊妙一臉“我沒有聽錯吧”的表情,“有生之年能聽到這聲姐,我還得感謝你未來老婆。”

  盛遠時明顯是被“老婆”一詞取悅了,他心情愉快地表示:“等我娶到她,也不會和你爭大小了。”算是承認了她這個表姐的身份。

  果然是有了老婆萬事足,連輩份什麼的,都不要了。齊妙恨鐵不成鋼似地說:“沒出息。”

  盛遠時笑而不語。

  結果,任由齊妙使盡渾身解數,睡不著都不肯跟她走,就只是老老實實地趴在沙發邊,守著似乎是睡著了的南庭。

  這份忠誠的守護,讓齊妙對睡不著的好感瞬間飆升,她都有種也養一條柴犬的衝動了,但她還是有點生氣地輕拍了下那家伙的腦袋,“別耽誤你主人的好事行嗎?”

  睡不著哼哼了兩聲,把小腦袋搭在前爪上,一副“請不要欺負我”的模樣。

  齊妙無計可施,挫敗地看向門口的盛遠時,“要不你把南庭抱到我那邊吧?”

  那樣兩個女人都會有些不便,盛遠時想了想,抬步走了進來。果然,睡不著一看見他,一改面對齊妙的溫和,立刻警覺地站起來,帶著幾分凶像地朝他過來了。

  盛遠時讓齊妙先回對門,和睡不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又退了出去,直到把睡不著帶到齊妙那邊,等齊妙給睡不著弄了一小碗酸奶,那家伙低頭去聞,盛遠時才帶著幾分笑意走進了南庭的房間,並順手鎖上了門。至於被騙了的睡不著,他相信自己那位擁有無限愛心的小表姐一定有辦法搞定。

  身為主人,南庭對於睡不著被引走的事情一無所知,她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薄毯,閉著眼睛的樣子像是睡熟了。身高腿長的盛遠時就那麼蹲在她身前,用指腹撫摸她因喝了酒微有些紅的小臉,許久,才伸手把她橫抱起來,安置到臥室的大床上。

  南庭仿佛被擾了夢,緊皺著眉頭翻了個身,嘴裡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七哥。”然後就沒動靜了。聽見她囈語自己的名字,盛遠時頓時心軟如綿,他把被子給她蓋好,俯身親了親她微嘟的小嘴,又親了親,才關燈出去。洗過澡,盛遠時看看時間,三點多一點,以防萬一地從飛行箱裡翻出口服的過敏藥吃了一顆,他才輕手輕腳地躺在了南庭身邊。

  南庭應該是沒有睡熟,又可能覺察到身邊有人,在盛遠時伸手要過摟她時,不習慣似地哼哼著往裡側挪了挪,微微蜷縮著身體背對他。盛遠時眉眼間有很溫柔的笑意,一只手臂從她脖子下方穿過去,讓她枕在上面,另一只手則輕輕地搭在她腰上,形成似類於禁錮的姿態,把她背摟進懷裡。

  不知道是嗅出了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還是她夢見了他,南庭微微側頭,“七哥?”不確定似的。

  盛遠時在她耳廓輕聲地說:“是我,我回來了。”

  南庭動了動,轉過身來,昏暗中,她伸出手,一寸寸地撫摸他的臉和眉目,盛遠時借著窗簾縫隙投射進來的光線看著她,任由她摸了會兒,眉目舒展地笑了。南庭確認了是他,輕輕地貼過來,抬頭吻上他的唇。

  原本已經停了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地落在他們身後不遠的玻璃上,記憶的塵埃就此被削落,那些隱藏在離別背後的愛意悄無聲息地流露出來,讓盛遠時化被動為動,深切地親吻他心愛的女孩。

  他那麼強勢,又那麼溫柔地一寸一寸地親吻她的眉眼、臉頰,想讓她情難自控,丟盔棄甲……然而,南庭卻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嚶嚀一聲。盛遠時意識到她的抗拒,立即停下,抬頭時發現她已淚流滿面。

  “怎麼哭了?”盛遠時把她摟進懷裡,讓她的臉貼在他胸前,用自己沉穩有力的心跳安撫她的不安,“是七哥,別怕。”

  南庭似乎是聽進去了,她沒有更激烈的抗拒與盛遠時的肢體接觸,但她也沒回應他的話,只是抽泣著低低哭起來,身體自覺地形成在母體中蜷縮的自我保護的姿態。

  盛遠時壓下那些因她而起的衝動,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是七哥不好,嚇到你了。”

  南庭一直不說話,過了很久才漸漸止了哭,安靜乖巧地把臉埋在他胸口。盛遠時以為她哭累了,睡著了,為免驚擾到她,他緩慢地拉高了被子蓋住兩人,然而,他的手才落在南庭腰側,就聽見她哽咽著囈語了句,“別碰我,求你……”

  別碰我,求你!無論是從前的司徒南,還是現在的南庭,面對自己,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想到桑桎最後在電話裡對他說的話,再想到齊妙說的,南庭渾身濕透地回來——似乎就只有一種可能性!寂靜的夜色裡,盛遠時的眼眸深冷難辯。

  早上五點多的時候,盛遠時就起來了,他洗漱過後,從飛行箱裡拿出干淨的襯衣和長褲穿上,關上門下樓,再回來時,手上拎著一個袋子,面裡有幾樣食材。臥室裡的南庭還沒有醒,他進屋裡給她蓋了蓋被,又眷戀地吻了下她的額頭,寵愛地說:“小懶貓,就再給你多睡一會兒。”然後就去廚房做早飯了,可等早餐都要涼了,愛睡懶覺的齊妙都打電話問他,“有早飯吃嗎,我能不能過來了?”,臥室裡的南庭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根據上次在她這邊過夜的經驗分析,盛遠時認為南庭差不多該睡夠了,他進屋,坐在床邊叫她起床,原本這是一種新奇又幸福的人生體驗,尤其想到她睜開眼看到自己時,揚起的笑容,胸臆間已是柔情滿溢,可盛遠時叫了半天,從柔聲到大聲,南庭都沒有絲毫反應,眉頭緊閉的樣子,不僅沒有一點生氣,更像是有哪裡不舒服。

  盛遠時心中驟冷,他下意識伸手探向南庭額頭,一點都不燙,那是……在沒有任何的結論前,在叫不醒南庭的情況下,盛遠時片刻都沒耽誤,從衣櫃裡找出一件風衣外套,裹在昏睡的南庭身上,抱起她就往外走。

  過來混早餐的齊妙見狀嚇一跳,“這又怎麼了?”

  盛遠時沉聲吩咐道:“去開車。”

  去醫院的路上,盛遠時聯系好了醫生,他們的車才開到離民航小區最近的空軍醫院的急診處,已經有醫護人員等在那裡,他把南庭抱上推車,邊往醫院裡走邊說:“昨晚淋了雨,喝了約500ml的紅酒,凌晨三點左右時意識有些不清,但我以為她喝醉了,中間一直沒有清醒過,沒有發燒,手腳反而格外地涼。”

  旁邊五十歲左右的醫生聽著,微微點頭,“你別急遠時,我先給她檢查看看。”然後又問:“之前有過什麼病史?”

  “病史?”盛遠時神色一凜,“我不知道。”隨即想到什麼,他說:“我馬上聯系她小姨,她應該知道。”

  “好。”老醫生說完,和南庭一起進了急診室。

  盛遠時被阻隔在外面,他冷靜了幾秒,對齊妙報出一個地址,“你馬上去這裡,把南庭小姨接過來,我沒有她號碼,只去她那邊接過南庭一次。”他又抬腕看了下表,“但這個時間,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在家,還是去上班了。”所以,他准備往中心醫院打電話,試圖聯系桑桎,盛遠時有把握,那位對於南庭的身體狀況,一定了如執掌。

  齊妙默背了一遍地址,“她小姨叫什麼名字?”

  “南嘉予。”

  “什麼?”已經轉身要走的齊妙聽到這個名字,陡然一僵,“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南嘉予。”見齊妙一臉的不可置信,盛遠時瞬間反應過來,“不會她是你……”

  齊妙內心瞬間奔騰過無數“草泥馬”,她也不急著走了,而是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盛遠時聽見她說:“南律師,請你到空軍醫院來一趟……”通話結束,她才咬牙切齒地對盛遠時說:“這位南嘉予女士,就是我的那位‘難駕馭老板’!”

  這個世界小到,讓人不敢想像。

  盛遠時看向急診室,深呼吸,以此提醒自己,冷靜,鎮定。

  與此同時,去往中心醫院路上的桑桎接到一個陌生來電,他潛意識裡以為,應該是盛遠時打過來的,為昨夜的事,為南庭的手機,可當他接起來,對方卻說:“是桑桎桑先生嗎?”

  桑桎五官敏銳,他立即聽出來,這是一道自己全然陌生的聲音,可對方卻知道自己是誰,他忽然有強烈不好的預感,“我是,請問你哪位?”

  對方說:“我是G市機場塔台,是這樣,南庭沒有來上班,她的手機又一直不通,我就根據她資料上填寫的緊急聯系人,給您打了這個電話,請問您能聯系上她嗎?她是生病了嗎?”

  沒上班?生病?除了上次發燒她請了半天病假外,桑桎幾乎忘了,她異於旁人的體質。桑桎聽不下去了,他掛斷電話,下意識要打給南庭,撥號時才反應過來南庭的手機被自己摔了,他立即調頭,就要往民航小區去。南嘉予在這時打來電話,通知他:“南庭在空軍醫院。”

  桑桎聞言一恍神,速度很快的車子就在街道中飄了一下,幸好他及時扶正了方向盤,才沒有發生危險。他穩了穩心神,“我馬上過去。”聽見手機那端啟動車子的聲音,他冷靜地問南嘉予,“是誰通知您的,盛遠時?”

  南嘉予如實答:“我的助理,齊妙。”

  齊妙?南庭的房東,盛遠時的表姐,是南嘉予的助理?

  桑桎莫名湧起一股怒火,他用力地砸了下方向盤,然後說:“把她的手機號碼發給我小姨,我要馬上和她通話。”

  片刻後,齊妙的手機就響了,是桑桎,他沒有任何的廢話,強硬地說:“讓盛遠時接電話。”隱約聽見齊妙說了兩句什麼,然後那邊就換人了,盛遠時冷沉的聲音傳來,他說:“講。”

  桑桎的聲音也是冷到不行,他以命令的口吻說:“在我到之前,不要給她用任何的藥。”隨後又怕盛遠時不聽似地補充道:“她體質特殊,對很多藥物都有排斥反應,不想讓她有生命危險,就等我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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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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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5 00:08:52 |顯示全部樓層
第49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9

  盡管盛遠時不清楚南庭的體質特殊到什麼程度, 但他相信桑桎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更不是嚇唬自己, 他拿著手機就進了急診室。

  卻還是晚了一步,表面看似處於平靜昏迷狀態的南庭,經儀器檢測,血壓和血氧飽合度等數據竟然明顯下降, 那是呼吸衰竭的表現,可她還那麼年輕,又沒有經受過任何劇烈的撞擊, 肺組織不可能出現損傷, 怎麼會影響到氣體交換?

  為了給南庭提高血壓,保證對重要器官, 例如大腦的血液供應,負責搶救的李主任給她注射了腎上腺素,這其實是一種常規的搶救措施, 醫院通過這種方法, 搶救過無數處於休克狀態的病人,可南庭恰恰是這世上微乎其微的對腎上腺素有排斥反應的人, 再准確一點說,她的身體對腎上腺素注入的劑量有嚴格到近乎苛刻的要求。

  所以, 盛遠時進去時,就看到監測儀器上,血氧飽和度爭速下降,還有代表心跳的那條數據線, 弱到幾乎要變成一條直線,這代表了什麼,他根本不敢去想,喉嚨在那個瞬間緊得像是下一秒就會崩斷,只能借助連續地深呼吸,才能保持住聲音的平穩,他把南庭對某些藥物有排斥的消息告訴李主任,可具體都有些什麼藥,別說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眼下也沒有時間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刻一一背給醫生聽。

  李主任是盛父的部下,從小看著盛遠時長大,於是,在盛遠時的示意下,他接過電話,清清楚楚地聽見那邊說:“除非心跳驟停,否則就算血升血氧下降明顯,腎上腺素的注射劑量絕對不能超過……”當桑桎報出的那個比一般注射劑量小了百分之十的數據時,監測儀器上代表心跳的數據線突然變成了直線。

  心跳驟停!李主任放下手機,檢查南庭的瞳孔,並語速很快地交代護士把急救的藥物從南庭的左心尖部直接注入,同時准備除顫,盛遠時已經聽不清周圍的任何聲音了,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被推出搶救室的那一刻,他更是耳鳴到腦袋都像要炸了似的。

  當年南庭突然就消失了,過去五年裡滿世界地飛都找不到她時,也沒有此刻這麼害怕,害怕永遠地失去她。盛遠時完全站不穩了,他後背倚著牆,蹲了下來,雙手抱住了頭,像是呼吸困難一樣,喘著粗氣自問:“怎麼會這樣?”

  齊妙被他的樣子嚇壞了,她蹲在盛遠時身邊,伸出胳膊摟住這個多年來一直保護和照顧她的弟弟,盡管沒什麼底氣,卻強迫自己把話說得特別有底氣,“不會有事的,南庭一定不會有事,老七,你相信我。”

  就在昨晚,齊正揚的媽媽也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堅持了一路的齊正揚當場就哭了,他抓住盛遠時的手,邊哭邊問:“我媽沒事的,對嗎小叔?是不是啊……”盛遠時抱住他,把他的頭扣在自己胸口,異常堅定地對他說:“對,你媽一定能挺過來。”那個時候,他特別地堅強,特別地像個長輩,給予了侄子最有力的安慰和支撐。可換到自己身上,對像變成了南庭,盛遠時發現,他似乎還不如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盛遠時垂著頭,自責地說:“我該狠下心來問問她這幾年都發生了什麼的,如果我問了,她就算是不想說,也一定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她從來都不對我撒謊,除了想讓我多關注她,心疼她,才會找各種明目,對我撒嬌。”

  “我告訴自己,我不問,是舍不得她再回憶那些不好的過去,是出於對她的心疼。但其實不是。”盛遠時緩慢地抬起頭,赤紅著眼睛說:“我怕她想起來,那沒有我的五年,自己是怎麼艱難地走過來,然後發現,沒有我,她也能夠過得很好。我怕她怨我,怨我沒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陪著她;怨我笨到竟然相信她說的那些放棄我的話;怨我讓她追了那麼久,卻連一句准確回應的話都沒有;我甚至沒有勇氣告訴她,我一直在找她,怕她怨我說: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沒能早點找到我?看來我瞞著你,我們家破產的事,是對的。”盛遠時抓住齊妙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啞著嗓子說:“我最怕她沒有五年前那麼需要我,愛我了。”

  這個一直以來,滿身光彩的男人,在這一刻,把內心深處積壓的恐懼與脆弱袒露無遺。

  齊妙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沒有自信又無助的盛遠時,她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南庭不會,她不會怨你,也不會怪你,她愛你的,很愛你,連我都看得出來,她願意為了你,放棄所有,你怎麼還會質疑她對你的愛呢?老七,五年是會錯過很多東西,也會失去很多東西,但那僅僅是過去的五年,不代表現在,更不代表將來,你們還有五十年不止的時間,如果你覺得虧欠了她什麼,答應表姐,堅強起來,用余下的生命和全部的愛,好好待她。”

  後悔是這世上最沒有意義的事情。

  可是……盛遠時抬手覆蓋住自己的臉,悔不當初。

  桑桎和南嘉予幾乎是同一時間到的,而桑桎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手上竟然拿著一份病例,盛遠時不看,也知道那一定是南庭的病例,而他也沒有時間去問桑桎,是特意折返回家現拿的病例,還是這東西一直被他帶在身上。

  桑桎的臉色很沉,他把病例交給南嘉予,看似是隨手之舉,但盛遠時幾乎是在瞬間反應過來,他們是不想讓自己知道的,至少在此之前,他們沒有想過要告訴自己。南庭到底怎麼了?盛遠時完全找不到答案,而眼下顯然不是追問的時機。

  沒有昨天電話中的劍拔弩張,見到桑桎急跑過來,盛遠時如同見到救星似地倏地站起來,邊推搶救室的門讓桑桎進去,邊告訴他,“剛剛血壓血氧都在下降,心跳驟停。”

  像是猜到盛遠時和醫院的人認識一樣,桑桎語氣很急地要求:“告訴他們,我曾是南庭的主治醫,聽我的。”

  南庭的心跳已經恢復了,但很弱,像是隨時都有再停的危險,護士在這時恰好拿過來一劑藥,桑桎看一眼,對李主任說:“這會導致她呼吸困難,換成5毫升劑量的……”

  盛遠時適時對李主任說:“李叔叔,聽他的。”

  李主任才點頭。

  接下來又是一番忙亂,盛遠時卻什麼都做不了,他退到不影響任何人工作的角落,看著他們給南庭做各項的檢查,給她注射,而在這期間,竟然有近乎一半的用藥都被桑桎否了,李主任有些遲疑,但盛遠時對桑桎堅信不疑,他就根據桑桎的要求,讓護士換成了具有同樣療效的其它藥物。

  這是不合乎規定的,先不說桑桎不是空軍醫院的醫生,連他有沒有醫生執照現場都沒人知道,但是,之前他們按正常的操作,根本無法診斷南庭到底是怎麼了,一個沒有任何外傷,在此之前也沒有受過任何撞擊可能導致內傷,卻各項生命數值都在持續下降,像是器官衰竭的患者,還屬首例,直到桑桎過來之後,遵照他的提示施救,檢測儀器上的數據開始上升。

  救人是第一位的。

  南庭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可她的情況太為特殊,之後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桑桎在監護室外面站了很久,終究沒有進去,直到南嘉予慘白著臉從裡面出來,他才說:“是我的錯。”

  南嘉予注視他,“那件事之後,她還是第一次突然病倒。”

  桑桎狠狠閉了下眼睛,“昨天從您那出來後,我們……”他有點說不下去,說不出口,但是最後,他還是說:“我忽略了她的身體狀況,害她淋了雨,受了委屈和驚嚇。”

  南嘉予的目光在剎那變得犀利,她幾乎是咄咄逼人地說:“什麼委屈,什麼驚嚇?”

  桑桎沉默了半天,南嘉予也不催他,就那麼站在原地,等他回話。

  終於,桑桎說:“我質問她為什麼非盛遠時不行,我還……強吻了她。”

  南嘉予半點猶豫都沒有,一個巴掌扇過來,重重地打在桑桎臉上,她近乎痛心地說:“你是最了解她,最了解她過去的人,你答應過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我才放心讓她來到G市上學,工作,而這五年,我對你無可挑剔。我明知道她愛的是盛遠時,可我還是希望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因為你母親和我說,你當年為了阻止你父親對司徒家落井下石,為了避免司徒勝己遭受牢獄之災,你承諾在三十五歲之後,回去接管公司。”

  這對於一個家族的繼承人來說,或許是責任,是義務,但每個人都是生命的個體,有自己的喜好和追求,被迫接受和心甘情願接受,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然而,在信仰和愛情之間,桑桎為了南庭,選擇了後者。可這選擇,未必能得到南庭愛的回報,可能,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這種犧牲,南嘉予無法視而不見。

  “為了能夠繼續心理學的研究,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幸福,答應你父親和何家聯姻,娶何子妍,你又為了南庭,悔了那份婚約。”南嘉予微微仰頭,逼退眼中的淚意才繼續,“桑桎,小姨懂你對南庭的愛,小姨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可你怎麼糊塗了,你不是一向最有耐心,考慮問題最周全的嗎?”

  是啊,他一向都那麼周全,為了不讓南庭有負擔,他從未對她提起過悔婚的緣由,她問起過,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生活一輩子,是對愛情的褻瀆。然後怕南庭猜到自己的心思,他還騙她說:在相親,在等待那個和他彼此相愛的人出現。然後,為了讓南庭相信,他還自編自演了很多場的相親,以此證明,他對她,是沒有男女之情的。

  愛到這種地步,桑桎都覺得自己太怯懦太卑微。可怎麼辦,誰讓他看出來,南庭對他,沒有愛。桑桎也無數次地想,要不要爭取試試?可他又怕,兩個人連朋友都無法繼續做下去。那麼,就等吧,如果到他三十五歲時,她還是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就回去接管公司,再遵從父親的意願娶一個對公司有所助力的女人,完成對桑家的責任。

  盛遠時的出現是個意外。雖然也曾聽司徒勝己提過,南庭喜歡過一個人,但那個人是誰,在哪裡,似乎沒有人知道。所以,桑桎幾乎當這個人不存在,他把握著分寸和南庭保持著,令她感到安全的距離,他心懷期待,再過兩年,南庭會聽從南嘉予的勸說,答應嫁給他。也正是這個念頭支撐他,讓他在初遇盛遠時時,能做到平靜以待,甚至有底氣質問對方。

  唯獨沒有料到的是:南庭和盛遠時有那麼深厚的感情。

  可桑桎並不後悔,只除了南庭的突然病倒,讓他心懷愧疚,他說:“小姨,對不起。”

  南嘉予長舒一口氣,然後朝他擺了擺手,“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只要南庭能原諒你,我不怪你。”她說著,像是渾身脫力似地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要怪,就怪司徒勝己,不是他,南庭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桑桎終究是個外人,他自知沒有評價司徒勝己的權力,但想到南庭,他艱難地說:“以後,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照顧她了,要不要告訴盛遠時,她經歷過什麼,由您決定。”

  南庭有多執拗,南嘉予心裡是有數的,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和桑桎怕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這不是南嘉予想看到的結果,一直以來,她都認為,桑桎是當仁不讓的,南庭歸宿的首選。因為愛,也因為在司徒家破產這件事情上,桑家的虧欠,他會一輩子對南庭好。可是現在……

  盛遠時在這時從監護室裡走出來,看見南嘉予坐在那裡,桑桎站在她面前,他想了想,走了過去,可他不及開口,桑桎突然發難,抬手揮過來一拳。盛遠時反應倒快,一偏頭就避過了要害,然後,他條件反射似地,又猛又狠地出手還擊。就這樣,兩個心裡都憋著火和自責的男人,在醫院裡,大動干戈。

  齊妙和喬敬則通完電話,回來就看見他們打到了一起,她邊喊著:“老七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找姑夫抽你是不是?你給我放手!”人已經衝了上去,南嘉予卻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手裡拿著那份病例,神色平靜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桑桎剛才的提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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