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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老草吃嫩牛 -【幸福的蘋果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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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8 20:22:03
 第二十章:跳蚤

  當格裡高.薩姆莎從煩躁不安的夢中醒來時,發現他在床上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變形記》

  當秦知從煩躁不安的夢中醒來時,發現自己連跳蚤還不如。————老草吃嫩牛

  秦知今兒沒敢出門,他在賓館的辦公室心不在焉的開會,布置事情,每隔半個小時他就看看表,想想說辭,一會關蘋果回來,他到底要如何是好。關媽媽的功力他是見過的,今兒這事是他錯了,介紹哪裡不好,京都滿大街的婚紗店,偏偏去那邊,又偏偏的見到了他最不願意提及的朗凝。王秘書好心的告訴他叫他小心點。

  挨打……有可能的。

  秦知不停的撫摸後腦勺,幻想當中關淑怡已經拿著拖鞋敲擊了那裡三十次。

  挨罵?也有可能。如果只是挨罵,那是輕的。

  秦知趕緊處理完事情,還訂了國家劇院的票子,巴結總之要做全套,想是這麼想的,人秦知也早早的打發走了,他甚至對著浴室的鏡子努力練習了一會微笑。坐在房間裡轉了八圈,巨大的不安令他惶恐,以前……他好像從未這樣惶恐過。

  房門緩緩的被推開,秦知從沙發上顫抖了一下,故作鎮靜的拿起桌子上的一本雜誌翻了起來。

  關淑怡提著大包小包進屋,她先是踢掉高跟鞋倒在沙發上,甩開大包小包後,她斜了一眼秦知說:「我渴了。」

  秦知立刻蹦起來去倒水,結果膝蓋撞到了茶几腳。他捂著麻筋的部位蹲在地板上一聲不吭。

  關淑怡只好站起來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邊喝一邊看著秦知的後腦勺。

  真想一棒子敲死這個老男人,太可惡了。

  秦知抬起頭,坐在沙發上,不敢呼疼,不敢言語。以前他受一點罪,關淑怡都心疼得不得了,但是,這次理都沒理他。

  尷尬的空氣伴隨著喝水的吸溜聲,秦知尷尬的撫摸會早已不疼的膝蓋,他可憐巴巴的看下關淑怡,關淑怡笑眯眯的揚揚下巴,就是不管他。

  「看到……她了?」秦知問。

  「她?誰啊?瑪麗蓮.夢露?街邊賣紅薯的老大娘?黑貓警長座下美貌的白鴿少尉?還是那個身材妖嬈?長髮飄飄啊?我不懂,鄉下人,世面見得不多,你給咱解釋,解釋?」關淑怡總算逮住出惡氣的口子了。

  秦知訕訕的接過空杯子,給關淑怡又倒了一杯水雙手捧過去說:「朗凝。」

  關淑怡恍然大悟:「她啊,遇到了,怎麼了?」

  秦知:「也沒……沒怎麼啊。」

  輕輕點點頭,關淑怡站起來,重重的放下杯子,秦知打個哆嗦,看著關淑怡氣鼓鼓的進了臥室,一頭鑽進被子,蒙著頭再也不動彈了。

  呃,這個丫頭生氣了?

  真的生氣了?

  生氣了!

  要哄嗎?

  他不會啊!

  怎麼辦?

  秦知慢慢走過去,揭開被子,關淑怡抽抽泣泣的趴在那裡,看上去狀況凄慘。

  「喂……果果?」

  抽泣……

  「小怡?」

  繼續抽泣……

  「我錯了。」

  大聲的抽泣……

  「老……婆,是我不對。」

  關淑怡不動了,秦知滿臉通紅。

  晃動下一頭亂髮,關淑怡從床上緩緩蠕動起來,她回頭去看秦知,一臉勝利之後的得意洋洋,那臉上啊,半滴眼淚都沒!

  「嘿!嘿!嘿……」

  秦知很無語的看著關淑怡,他這輩子女人就兩個,朗凝跟關淑怡。要論情感,這孩子真的純潔的可以,朗凝是說教型的女朋友,她就一個意思,你聽我的就對了。但是……這種小女兒家的嬌態,還是第一次遇到。

  假哭?

  太幼稚了吧?

  就這樣,情況產生突然的轉變,秦知默不作聲的站起來,回到沙發上看雜誌,心裡彆扭無比的自我批判著。

  關淑怡倒是心情大好無比的回到客廳,她先是得意洋洋的掛東西,嘴巴裡還哼著洋槍怪調的歌謠,屁股那是一扭一扭的,氣勢那是絕對的高昂,高昂中帶著洋洋得意。她接著拿出婚紗的草圖給秦知看,秦知不吭氣的看著她耍寶,心裡總算是安定下來。

  不生氣就好,嚇死他了。

  「她們說七天後能做出來,我想,咱要推遲幾天回去了,我媽媽說大鍋不好借,要排隊的,年前大廚也不好找。你說這喜面要多少斤才夠啊,我媽說是五百斤,我爸爸說怎麼著也要八百斤,什麼時代了,大家還愛吃破麵條子。」

  關淑怡嘮叨著,從抽屜裡拿出藥油,她幫秦知輕輕挽起褲腿,將藥油涂在手心搓熱乎了才慢慢的推拿上去,一下一下的有條不紊。秦知的腿每天要搓藥油,關淑怡沒耽誤過,有空就給他搓。

  秦知放下雜誌,看著坐在地毯上的關淑怡:「我早上說那家婚紗店,不是有心的。」

  關淑怡沒抬頭的說:「我知道,你又不是那號人。」

  秦知笑笑,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揉著關淑怡的頭髮,然後他聲音沙啞的說:「你……過來。」

  關淑怡抬起頭,臉色唰的紅了:「你……過來。」

  秦知:「你過來。」

  關淑怡:「就不。」

  秦知:「……我……是殘疾人。」

  哧……!

  關淑怡站起來,俯下身,看著秦知,秦知也看著她,他們對看了一會,秦知覺得彆扭,這個位置不對?大大的不對!

  於是他伸出手抱住關淑怡的腰向下一扭。

  就此……君臨天下。

  獸性是天然的,真的……男人的獸性是純天然中的……純天然!

  多可笑,這兩個人從夏天認識到現在,這還是初吻。

  酒店的房間裡,兩條蟲從沙發扭動著,掉到地毯上,他們蠕動著,拱著,也說不清像蝦米動物?也搞不清楚誰強勢。

  但是……這個吻還是很強大的,整整十五分鐘左右,他們就這樣互相啃著,完全沒有技術性,學術性可言,就是啃,一直啃到,秦知覺得自己舌頭酸麻才作罷。

  然後……他們就癱在地毯上開始發暈,暈的天旋地轉……暈的找不到自己。

  這夜,關淑怡跟秦知就如兩個初戀的中學生一般,他們挽著手,在街上走,出門的時候只有秦知帶了手套,走了一會後,秦知分給關淑怡一隻,剩下的那隻他們就牽在一起。

  秦知說他有國家劇院的票子。

  關淑怡說,那咱走著去唄,還鍛煉身體。

  秦知說,好。

  他們挽著手,不急不緩的走在這個繁忙的都市游走,夜晚的城市籠罩一股迷離風潮,秦知跟關淑怡穿行在那些人的中間,他們一起感受著異鄉,慶幸在這個地方身邊的人可以依靠。

  他們從街區,走入地下鐵,就在地下鐵,許多戀人們也一起邀約著去二人世界。

  他們無法像那些人一般親昵的粘合,但是手始終拉著,眼睛總是帶著笑意對看著。

  沒有座位,他們就抱著地鐵桿子對看著。

  看著看著,還互相放電!

  如果沒人看他們,他們就抽空親一下,親完就像做賊一般四下觀望。

  然後,候機進行下一次犯罪。

  黑色掩蓋住了許多東西,秦知說,黑色其實不是最黑暗的顏色。

  沒有顏色才是可怕的。

  關淑怡不說話,現在她的情感盲從於秦知的主動,這樣優秀的人,這樣好的男人,是她的?她覺著所有的人都在看她,都在羨慕她,都在嫉妒她,她的男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

  沒有更好的了……

  關於朗凝,他們誰也沒提,今後也許再也不會去提及,關淑怡認為,時間會帶走一切,朗凝麼,她壓根不屬於秦知,她跟秦知的骨子都過於堅韌。太剛烈的東西撞擊在一起,成不了冤家,也成不了情侶。

  秦知不會再去想朗凝,已經很久沒想了,得知她去了婚紗店,就更加的不會去想了。他不會去高尚的祝願她幸福,他覺得,也許壓根那是一段孽緣,壓根就不該開始。他斷了念想,從離開那天起就斷了。

  他現在有關淑怡,他的關淑怡是世界上最好的,沒有更好的了。

  還是這個夜晚,朗凝坐在酒店陪章南正跟自己的朋友吃飯,來首都一次,方方面面的朋友都要請,婚禮的請柬成了編織關係網的敲門磚。比他們高貴的,他們就提著大堆的禮物送請柬,沒他們高貴的就邀請者吃個飯,捎帶宣布下消息。章南正的朋友很多,朗凝的也不少,這些人整整占據了三個大桌子,他們不停的舉起酒杯祝願他們百年好合。朗凝笑的腮幫子疼。

  「老先生在房間招待客人,叫您過去。」秘書悄悄在朗凝耳朵邊說了一句。

  朗凝放下餐巾,跟大家解釋了一下離開。章南正抬眼看下朗凝,眼底劃過一些冷笑的意味,那個消息,終於還是傳了出來。現在……不,應該是從今天下午開始,這個圈子都知道了。他還以為老狐狸不會著急,原來他還是高看了朗家的人。父親下午對他說,請柬還是緩兩天送吧。他現在覺得,父親的見識還是高過自己。

  朗凝推開門,看著父親有些驚訝,她沒想到他會來這裡。而且是帶著幾位公司的要人一起來。

  「爸,您怎麼來了?」朗凝驚訝的問。

  老董事長指指沙發,朗凝坐過去,秘書給她送來一些資料。朗凝拿起資料迅速讀了一次,神情從驚訝到震驚,到驚恐……到難以言喻。

  如今,她的心是百般滋味在心頭,真是沒有合適的詞彙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甚至想仰天狂笑,卻不知道笑誰才合適。

  「這資料哪裡來的?」她放下資料,聲音盡量平和。

  一向手段高桿的施皓慶從高位跌落,狙擊他的是新崛起的業內新貴,接受施皓慶資產的人竟然是失蹤半年的秦知。他帶著從朗氏開除的垃圾組,做了驚天動地的事情。

  「我叫人調查了三天,你快結婚了也就沒打攪你,不管這些消息的真假,我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這個情況屬實,它是真的。你怎麼看?」老董事長看著女兒說。

  朗凝靠著沙發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下:「爸,這不明擺著嗎,秦知是從我們那裡出去的,他對任何人都不可怕,對我們,卻是最大的威脅,我們的資料在他面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如果他惦念舊情,我們就逃過一劫,如果他記恨,我們會成為下一個被襲擊著,畢竟作為業內同行,搶我們的生意,於公,於私,秦知怎麼做都說得過去。於公,公司對不起他,可以說是過河拆橋,於私……他肯定恨我。我們必須現在開始做好應對的準備。」

  老董事長點點頭,他對部下揮揮手,那些人緩緩退去,在上電梯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在走廊拐角處坐在樓梯上抽煙的章南正。這人,也不知道躲在這裡多久了。

  老董事長沉默了很久,親手給女兒剝了個橘子遞過去,朗凝沒吃,擱在茶几上。

  「婚禮,現在取消還來得及。」老董事長終於開口。

  朗凝心裡嘆息了一下,終歸……這才是父親到來的目的吧。

  「您開玩笑呢爸爸,章南正什麼錯事都沒做,他對我忠心,對我有愛,他追了我這麼多年,他甚至為了我和您同流合污的擠走秦知。」朗凝看著父親就像說公事一般的說著一個她一直沒揭穿了的事實。

  老董事長抬起頭,看下女兒:「是爸爸錯了。」

  「您沒錯,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希望子女好,希望子女一生無憂,在您看來以前的秦知無法給我幸福,您為我選擇了章南正,那是因為您認為他是最合適的。」

  「現在,他不合適了,他的存在只會激怒秦知,秦知手裡握著我們百分之八十的信息資源。我們的公司現在在骨子裡還是用著他遺留的工作方式在運行。激怒他,沒好處。」

  「我們已經激怒他了,七年,他從文員做到高層,您不是明明知道他能力還不錯,關鍵時候還是踢他出局碼?還是用那種業內封殺的方式。挪用公款,吃軟飯,爸爸,沒有您的授意,秦知不會在最後的日子處境那麼難,他是差點被您送到監獄,得罪……我們早就得罪人家了。」

  朗凝憋著的那股子氣終於爆發了,她無法指責自己的父親,只能陳述事實。

  老董事長嘆息了下,推開窗簾看著這個國家中心,在某些地方,也許朗家是號人物,但是在這個城市,朗家什麼都不是,他們只是一方地方的一個普通家族企業。在這個文化政治中心,他們那點東西放到這裡,也只是毛毛雨。但是就是那個秦知,就在這塊地方,這幾天一茬一茬的做著震驚業內的事情,那人是巨龍,已然一飛沖天,勢不可擋。那個人的能量,能力……就像一座金礦,不,他是鑽石礦。

  老董事長回過頭看著朗凝很認真的說:「取消婚禮,去找秦知,他就在這個城市。他愛你。不管用什麼方式,找到他,請他原諒,朗氏我會移交到你的名下,如果秦知願意,這份家業會成為你的嫁妝,你告訴他,我願意就此退休,將公司交給年輕人去做,我老了……眼光有了侷限性。替我跟他道歉,邀請他來一次。我們坐下來可以好好談談,施皓慶的產業跟我們朗氏合併,我們的家族會成為這個城市未來的風景線……」

  朗凝驚訝的站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她不敢相信。

  這是自己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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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俺家老漢子!

  大清早的,吳嘉陽便敲開房門,一臉尷尬的雙手奉上一個小籃子,那籃子裡有東西在毛巾下蠕動,嚇的關淑怡愣是不敢接。

  吳嘉陽放下籃子,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說:「嫂子,看在我大出血的份上你一定要原諒我!」

  然後他……哐噹!一聲絆倒了走廊裡的痰桶,滾在地面上,匍匐到了電梯口,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關淑怡覺著,這個人這樣的行為,有些裝的成分在裡面。

  她看著他離開,然後戰戰兢兢的提起籃子,揭開毛巾。呃,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見到的最小的一隻狗兒了,那麼細小的一隻,雙手就能捧到手心裡。

  狗兒無辜的看著關淑怡,細小的汪汪了兩聲。

  以前關淑怡在網上見過這樣的狗兒,據說叫茶杯兒犬,一隻就要萬把塊。一毛不拔的吳嘉陽為什麼大清早的來送禮?這令關淑怡不安。

  也不是有些,是巨大的不安。

  那狗兒身上紮著粉紅色的蝴蝶結,渾身發著抖,看上去可憐萬分並招人憐愛,關淑怡的心思很快被狗兒吸引住了,她親昵的在門口跟狗兒玩了一會,轉身進屋。

  她捧著狗兒,一邊蹦一邊叫喚著一腳踢開秦知的房門,揭開他的被子將狗放進他的懷裡。

  秦知也蹦了起來,他不喜歡會動的長毛的動物。大清早的活蹦亂跳的一隻被丟進懷裡,差點沒嚇死他!

  「這是什麼!?」秦知指著一接觸床面就立刻尿了一泡的小狗大聲問。

  關淑怡趴在那灘尿上讚嘆:「哇,只有一塊錢硬幣這麼大也!」

  然後這兩個人就趴在床鋪上玩狗。秦知躲得很遠,小心的觀察著那隻可憐的,堅強的,到達新環境立刻發著抖,並執著的撒尿占地方的小狗,沒十分鐘,它已經在枕頭邊,被子中央等地,尿了七八次,每次都尿只有硬幣那麼大。

  這狗有點自來熟,狀態很是吳嘉陽!

  「吳嘉陽說,看在他大出血的份上原諒他。」關淑怡拖著狗腿將它從被子下拖出來。

  「那傢伙肯定沒幹好事。」秦知爬起來,又匍匐下去。他有個地方如今帳篷支的很高。他需要緩衝期。

  關淑怡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吳嘉陽在他們身上能幹什麼好事,話說,她也不具備被出賣的潛質。這狗兒還是很可愛的,就是小了點。原諒還是不原諒這是個問題。

  秦知裹著被子挪動進浴室,關淑怡把小狗用枕頭圍起來,轉身打開櫃子給秦知準換洗的褲衩子,替換的衣服。

  「毛衣你一會試下,我覺得左邊袖子有點長。栓柱柱……柱柱?」

  秦知打開浴室的門,頂著一腦袋泡沫探出頭:「啊?」

  關淑怡把換洗衣服遞給他:「我覺得你是畸形的。」

  浴室裡水聲嘩啦啦的,秦知一邊洗一邊大聲問:「為什麼是畸形的!?」

  關淑怡拿著一塊點心餵小狗,小狗對此不屑一顧,她一邊逗一邊說:「你左右胳膊不一邊長。」

  秦知拿著毛巾擦著頭髮走出來,他哭笑不得說:「沒有人左右胳膊是同等長。」

  「瞎說。」

  「真的。」

  這兩人正抬槓,門鈴卻響了。

  關淑怡抱著小狗打開門,門外站著朗凝跟章南正,剎那間關淑怡明白為什麼吳嘉陽會這樣說了。該死的吳嘉陽,關淑怡覺得這輩子她都仇恨他,鄙視他,小看他,這人天生就是做叛徒的。她看在狗臉的份上,都不原諒他。

  「哎?」關淑怡適當的表現出了驚訝,巨大的驚訝,她很假的指著朗凝大聲問:「啊,婚紗店的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朗凝也驚訝極了,她覺得自己的智商夠高的,但是她無法算清楚為什麼婚紗店的鄉下妹會出現在這裡?

  「你找?」明明知道朗凝來找誰,關淑怡還是要問上一問。

  朗凝看下手裡的地址,看下門牌:「我們找……秦知先生,如果房間號沒錯的話?」

  女人都具有的特質瞬間全開,關淑怡的臉上立刻展露出陽光一般燦爛和煦的笑容回答:「沒錯,沒錯,是在這裡,快進來,姐姐,真是緣分呢,沒想到呢……你認識我老公啊?老公!!!!有人找!」

  屋裡傳來巨大的跌倒……碰撞聲。

  關淑怡帶著女主人的風範的一臉笑容,她將客人招呼進屋,一派女主人賢惠的樣子給他們倒茶,端吃的。一邊做這些事兒,一邊數落自個兒男人,她的語氣帶著寵溺,帶著無奈,帶著妻子的口吻,又是內疚,又是嗔怪著的為丈夫道歉:「這人,離開我,啥都不成,襪子都找不到。姐姐,幫我抱下我們兒子,我去看下俺家老漢子。」

  關淑怡將小狗放進朗凝的懷裡,快步進入秦知的臥室。

  很快,關淑怡無比作假的聲音傳出來:「哎呀,你看你這人,離開我什麼都不成,穿這件,不是這個褲衩,是那條……在這呢?……你快點啊,有客人……真是的,離開我,什麼都不成。」

  朗凝接過小狗,從臉上,到內心都是震驚的。她不敢相信,只是離開自己幾個月,秦知竟然結婚了?不,應該是就要結婚了。這種結果令她難以接受,繼而她無比憤怒。七年感情!七年的感情!這才離開七個月。她想起母親經常對她說的話,男人都是混蛋,都是沒良心的蠢物。這下子,她完全相信了。

  似乎,朗凝已經全然忘記,是自己先拋棄的秦知。

  章南正倒是很高興,臨來的時候,雖然朗凝一路上安慰他。

  她說她絕對不會跟秦知有什麼,她只是邀請他回朗氏上班。婚禮依舊會舉行。她絕對會成為章南正的妻子。

  即使如此,章南正依舊不安。快要失去的這種感覺,令他覺得朗凝倍加珍貴。他丟不起這個人,當然他也是愛朗凝的。

  現在,章南正終於可以舒服的打量一下房間,放鬆一下心情了。剎那間,朗凝又不那麼珍貴了。他語氣恢復了花花公子的形態,並無比輕佻的說:「呦,秦大爺如今也算是鳥槍換炮了,這房間得五千多一天吧?」

  朗凝狠狠的瞪了章南正一眼,回頭繼續打量房間,她看到屋子裡成堆的結婚用品,還有關淑怡跟秦知來此第三天就照好的全套的結婚照片,最大的那張快有兩米多高,關淑怡故意將照片展示在客廳,恨不得全世界都看得到。

  那照片挺有創意的。

  秦知羞答答的不知道看哪裡,關淑怡伸出手輕佻的掂著他的下巴正做著調戲的樣兒。這種本末倒置的風格,如今很流行,尤其受女性的歡迎,照片上,那兩個人很美,看上去很幸福。但是在朗凝的眼裡,她完全看不出這照片的美感,她覺得很譏諷,繼而,她繼續滿腔憤怒。不知道在哪裡有一股子邪火就要迸發出來,燃燒這個房間,這個酒店,這個宇宙……

  那個女人,她根本配不上秦知!

  秦知帶著一臉笑容出來,他揉搓著自己可憐的胳膊,襯衣下,那裡有兩塊硬幣大的青紫。他絕對不會放過吳嘉陽的,他要開個豬場,下放那個叛徒終身去餵豬。

  「你們怎麼來了?」他問。

  章南正站起來,像以前一般擁抱他,還打了他一拳:「快要結婚了,也不告訴我們,真不夠意思,快為我介紹。」

  關淑怡笑眯眯的走出來,挺大方的一隻手挎進秦知的臂彎,一隻手伸出:「我叫關淑怡,栓柱柱的妻子。」

  他們握手後,章南正帶著好奇問:「栓柱柱?」

  關淑怡大喜,她等的就是這個問題,她揚起大大的笑臉俏皮的說:「我們愛稱呢,我是小芳芳,俺老漢子是栓柱柱啊!」

  於是那兩人一起虛偽的哈哈大笑,正笑著,朗凝猛的站起來,可憐的狗兒跌倒了地上,發出慘叫。關淑怡心疼的走過去,把狗兒抱進懷裡安慰。

  「秦知,我要跟你單獨的談談!」朗凝憤怒的說。

  就這樣,關淑怡跟章南正來到套間的陽台,冬日的寒風在陽台吹拂。雖然陽台裝修奢華,可這裡並不適合呆著。關淑怡頂著寒風向屋裡看著,從這裡能最直接的看到客廳,這是她跟章南正都不願放棄的地方的原因。雖然寒冷,雖然受罪……他們就是不走開。並!堅持到底。

  關淑怡看了一會,開始仰頭看天空,她想起小時候,那個時候樓特別的高,大的東西特別的大,小的特別的小,好笑的格外的好笑,悲傷地全世界都哭泣,沒有什麼能替代單純的世界。現在的世界為什麼總是如此的複雜,如此的無法理解。她鄙視自己的小農意識,這種小女人傷春悲秋的姿態一向是被她鄙視的。

  已經分開了不是嗎?他們都要各自組織家庭了不是嗎?這個女人為什麼還不放過自己的栓柱柱?朗凝在房間那邊喋喋不休,質問著什麼,她一邊質問一邊哭泣,秦知不善吵架,只能默默的聽著,他是位君子,也不會說什麼。身邊的這位帥哥一根接一根的吸香煙。也沒說什麼。不過,那一地的煙頭已經充分詔示了他的不安,關淑怡有些看不起這人。

  你的老婆在勾引俺的老漢子,你幹嘛不去阻止啊?

  「如果,秦知還愛她,那麼她可以不講理。如果……不再愛了,這一招就不成了。太可笑了!」關淑怡扭頭對章南正說。

  章南正嗆了一下,驚訝的看著關淑怡。關淑怡嘴巴裡吧嗒吧嗒吃著她前幾天買的橡皮糖。

  「你說什麼?」章南正問了一句。

  關淑怡甩了一把糖丟進嘴巴裡咀嚼:「你女人在試探我的男人,是不是還愛他。」

  章南正搖頭:「朗凝不是這種人。」

  關淑怡哧的笑了下,帶著一些不屑說:「她是女人對吧?」

  章南正點點頭:「當然!」

  關淑怡嘆息:「女人都是一樣的,她們知道誰在暗戀自己,知道誰對自己有好感,她知道什麼東西能夠被她利用,每個女人都有這樣的天分,但是,在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面前這樣,就會被認為很可笑。她現在就很可笑。」

  章南正咽下吐沫:「他一聲不吭的消失,朗凝很著急,我們是同學,朋友,即使他不跟朗凝一起,擔心也是正常的吧?你這樣還真是小肚雞腸了。」

  朗凝對這份譏諷並不在意。她看著裡面,朗凝珠淚兒滾滾拋灑,秦知為她倒了一杯水,朗凝重重將水打翻,秦知依舊是一言不發。關淑怡心裡火很大,還給她倒水?這個水性楊花的東西,要是她,她就將水潑到這個婆娘臉上,指著門口叫她滾蛋了。

  「愛她,即使她貌醜,三角眼,狐臭,並指,都沒什麼,在相愛的人眼裡,這些缺陷甚至都是美好的。她可以自由的欺負他,對他撒嬌,耍賴,花他的錢,浪費他的青春,損耗他的人生,無論穿他的睡衣,討他的便宜,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沒愛了,這些行為會被認作蠻不講理,毫無道理。那個時候,你女朋友這種行為,就會被認為像鬧劇一樣。真的,相信我,我在辦公室上班,我幫人布置會場,我要記下幾十人的喜好,誰愛酸,誰愛甜,誰喜歡講話,誰有婚外情。我們辦公室這群人,每天靠著觀察人活,相信我,你妻子的樣子,實在下作,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關淑怡說著拿出一把橡皮糖給章南正。

  「每三秒鐘你吃一個,這裡有十多個。吃完,秦知會來對我說,果果,外面冷,進來吧。朗凝要回去了。」

  章南正呆呆的看著朗凝接過那把橡皮糖,他一粒,一粒的吃著,沒答應打賭,他只是打發時間。

  橘子味的,香蕉味的,草莓味的……他一邊吃一邊說:「我就覺得奇怪了,他到底喜歡你什麼?」

  關淑怡眨巴下眼睛看著他,嚴重覺得此人弱智:「你說的那是廢話,當然是喜歡我這個人,難道喜歡我的靈魂?喜歡靈魂的都去拍鬼片了。」她說完,一副要凍死了樣子,開始在陽台發抖,跺腳。

  沒過一會,秦知走到這邊拉開陽台的門,他衝章南正笑笑,然後看著關淑怡說:「果果,外面冷,進來吧,他們要回去了。」

  關淑怡原地蹦了一下,伸出兩個指頭。

  那把橡皮糖並未吃完,也說不出是誰贏了,剩下的橡皮糖章南正放到了口袋裡,跟那包香煙在一起。他拖著哭的直抽抽的朗凝離開,覺著,太丟人了。被一個鄉下姑娘當猴耍更是丟人。

  秦知並未對關淑怡解釋什麼,關淑怡也沒問,這一天,她依舊買著結婚用品,秦知繼續搞他的事業。

  晚上,秦知抱回一個新的DVD,買回成堆的碟片。他們依偎在一起打發時間。

  秦知默默無語的盯著電視屏幕,關淑怡在身邊嘮叨著:

  「這個片子我五歲的時候看過,不過現在的電視也就是這個模式啊,一位孤兒,出身良好,父母被黑道殺死,他拼命跑,拼命跑……他會掉入懸崖,得到一個秘寶,打通那個什麼二脈……練成絕世神功。他出山後必然會喜歡上仇人的女兒,他愛的天崩地裂的,最後卻要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保不齊,有時候就會一屍兩命。女主是死也不告訴男主……這個時候會出來一位第二女主,她會喜歡上男主,這位女主不是公主也是個郡主,她願意為他背叛家庭,背叛深愛自己的青梅竹馬,最後還會為這個男人獻身療傷,不是吸他大腿上毒,就是裸身給高燒的他取暖,天亮後她會悄悄消失,要麼懷孕了,要麼就被父親逼迫結婚,但是她寧死不屈,你看,你看,果然掉入懸崖了,掉了!掉了……我說她一定死不了,對……」

  秦知突然摟住關淑怡,一口啃了上去……

  世界寂靜了。

  靜的只有他們。

  他們互相看著,默默無語,關淑怡的呱噪停在了九天之外。或者是更加遠的地方。

  「她說,我不該丟下她面對那些苦楚。」秦知喃喃的說。

  關淑怡笑笑撫摸下著他的頭髮:「傻瓜,明明是她欺負你。」

  「她說,我走了之後留下無數困難給她,她真是愛錯了我,看錯了人。」

  「傻瓜,也許她壓根就沒愛過你。」

  「她說,她不懂為什麼我這樣對她。」

  「傻瓜,她從頭到尾都明白。」

  「她說,全世界都覺得我不好的時候,只有她對我好。」

  「傻瓜……全世界都對你好。就她對你不好!」

  「她說……」

  「傻瓜,她說的真的那麼重要嗎?」

  「……也沒那麼重要。」

  「這就對了。忘了她吧,你是傻瓜啊,你怎麼打的過她呢。」

  「果果。」

  「幹嘛?」

  「我想跟你睡……」

  ……

  ……

  「……你買套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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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8 20:23:14
 第二十二章:皇阿瑪來襲

  現代電視劇電影圈裡有個叫皇阿瑪的人,此人每天除了要在各種頻道上砍任腦袋之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職業破壞他人婚姻。

  當然,如果皇阿瑪甲流了,太后偶爾會客串,如果太后腳扭了皇后會出來客串,如果他們集體都扭了,那董事長就該出來破壞婚姻了。

  於是,該著了,現代電視劇裡有錢有勢的人,生來就是破壞別人婚姻的存在。

  大清早的,溫暖的陽光阻隔在窗簾之外,脊梁津貼著胸口,他們粘連在那裡,都醒了,就是不想睜眼,不想起來,被窩暖和著,未婚妻摟著,激情燃燒的昨夜剛剛蕩去,餘情還在燃燒,如果可以,秦知本來想哄著某蘋果一二三四,再來一次。

  就在昨夜,秦知覺得自己就像找到媽媽一樣,別嘲笑他這樣的感覺,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那樣的擁抱他,那樣的撫摸他,那樣的一下,一下的摸著他的髮絲安慰他。帶著溫柔到心底的聲音,細細的,呢噥著,耳邊就像盪漾著溫柔的女中音搖籃曲一般。呢噥著,他們互相看著,秦知抬著下巴看著關淑怡。關淑怡身上泛著柔和的一層光,腦袋上有一個白亮的環。這一刻,秦知彷若看到了許多不知道的色,顏色,那些東西交織在一起,一層一層的在他的體內閃光。

  他想跟她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

  他不知道別人的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是什麼樣子的,秦知的感情世界真的無比單純。

  關淑怡就是那樣摟著他,就像哄小孩一般說:「我知道,我家柱柱委屈著呢,全世界都欺負你。以後……再不會有人欺負你了。你有我了,就什麼都不怕了。我可厲害了,我會保護你的。」

  秦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他以為他的眼淚早就乾了,乾的找不到了,忘記了。

  但是他就是那麼,哭泣著,掉著眼淚將自己埋入那個溫暖的身軀,他貪婪的吸取著關淑怡心裡的太陽光子,分享著她的溫暖,這個女人,她是自己的,她只能是自己的,她是……母親,親人,她是一切,她是唯一可以分享自己生命的存在。他知道,他再不孤獨,他也有個懷抱跟港灣了。

  關淑怡充滿憐惜的撫摸著秦知的臉頰,那張面癱臉孔下,有一張恐慌的孩子臉,有一張,別人都看不到,只有她才能看到的臉,膽怯,戰慄,不知所措的一張臉。她看著他掉著眼淚趴伏在自己身上。他眼睛裡的對這個世界的委屈,都化為勁道融化了自己跟他。

  後來,他們成為一體,這輩子都不再準備分開。

  秦知滿足的貼在關淑怡的背上,手裡肆無忌憚的撫摸著。他的手放置在她的胸口,像個貪婪的小孩。大清早的他再次升騰起了壞念頭,他想如果對方不反對的話?如果不反對的話……

  他想撒嬌著,哄騙著再謀算一些什麼福利……

  秦知起誓,他才剛剛有個預謀,在如此美妙的時間,惡魔之手剛剛伸出,還沒觸摸到正地方,房間門鈴便被按得叮噹作響,他氣憤不已的披上衣服打開房門想以眼殺人。

  門外這位,卻實在雷到他了,一位皇阿瑪級別的老神。

  朗世宸,朗氏背後的那隻老狼。朗凝之爹。章正南之岳父,自己之前老闆。

  他來做什麼?

  秦知不知道該如何接待這位老上級,他沉默的站在那裡。

  這老頭一張嘴倒是頗有一些皇阿瑪恨鐵不成鋼的氣勢。眉頭挑露個川字,從胸腔迸發出一股子強大的怒氣。

  「你這孩子,太叫我失望了!來這麼多天也不打個招呼,叫我幫你安排一下。難道不在朗氏了,就成仇人了?!」朗世宸指著秦知說。

  秦知愣了一下,事實上,他跟這老爺子不熟,以前人家都不稀搭理他。走廊見到自己也是一副無視的態度,認識這位老爺子五年到連個笑臉他都沒給過自己。這是說哪裡的話?何時熟到這種地步了?

  秦知很想說,您走錯門了,咱不熟。楞是被嚇的沒敢開口。

  「我下午還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老先生看下錶。

  秦知想說,那您就去開會吧,我還有正事要做呢。但是沒敢付諸行動,無論怎麼說,這都是老同學的爸爸。他是個晚輩。奶奶教育他,人啊,可以小事上蠻不講理,大事上不講理那是沒家教。

  「哦……您請進,我去換件衣裳。」秦知打開門,請他進來。

  老董事長點點頭,背負雙手四平八穩的緩緩的走進屋子,他四下打量,眉頭更是一直緊擰著,一派非常不滿意,帶著怒氣的樣子。

  關淑怡在被窩裡動了下酸困的身體,昨夜……哎,到底是沒扛住!她從被窩裡探出頭去。身邊,秦知正在快速的換衣衫扎皮帶,屋子外面偶爾傳來幾聲蒼老的咳嗽聲。

  「誰啊?」關淑怡想爬起來,秦知又將她按回去。

  「沒事,你睡吧,是朗凝的爸爸。」秦知笑著彎腰親親她,小心的把被子幫她蓋好,其實屋子裡根本不冷。

  關淑怡嘟著嘴巴撒嬌:「親親。」

  秦知大樂,低頭啄了幾下。

  繼續嘟嘟嘴:「還要。」

  秦知擰擰她的鼻頭:「有客人。」

  關淑怡紅頭漲臉的縮回被窩:「我不起來合適嗎?」

  秦知扣好皮帶,一邊扣襯衣袖子一邊回頭說:「沒事,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你睡吧。」

  關淑怡安心心的縮回去發呆,屋子外聲音緩緩傳進來,秦知好像有意無意的把門留了一條縫隙。關淑怡站起來,將門關緊,她想,她沒必要聽他們說什麼,她看下床單上的一點點血,面紅耳赤的自我陶醉了一會後,她穿起秦知的襯衣,大褲衩,使勁拽下床單拖進浴室就著浴液大力的揉搓起來。

  朗世宸是來送錢的,三十萬支票是朗氏欠秦知的,一百萬是對秦知的賠償。

  秦知放下水杯,看下支票拿起三十萬那張,這是他該得的,他將那一百萬推了回去:「沒那麼多,也沒必要,都過去了。」

  朗世宸嘆息苦笑:「我現在是後悔沒地方買藥,啞巴吃黃連。大好的人才,就這麼被我推出去了,有眼無珠啊!」

  秦知也笑:「您客氣了,混飯吃的,哪裡就是什麼人才了。而且……離開朗氏我也檢討了我的工作方式,同樣的錯誤我想……我是不會再犯了。是朗氏給了提供給我實踐的機會,該說謝謝的是我。」

  朗世宸搖頭,他向前坐了下,樣子有些急迫:「我來是想問一件事,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透露最低報價的政府人員對嗎?我想了很久,這個數字……根本是你估算出來的對嗎?」

  他眼巴巴的看著秦知,秦知低著頭,看著桌子上水晶盤子裡堆放的喜糖:「不管是不是有這個人,公司不是拿到合同了嗎?還追究什麼呢?有些事情,您知道結果未必就安心了。所以,您就當有那麼個人就可以了。」

  朗世宸點起一支香煙,吸了一會苦笑:「我這一輩子,很少做錯事情。我不出錯不是因為我會算計,我只是膽小,不貪心,知道滿足。別人想十塊錢的時候,我想不虧本就成,別人想二十的時候,我覺得賺一塊就很好。朗氏就是這樣積少成多的。我太過小心,小心的丟了西瓜撿了一顆芝麻還在那裡沾沾自喜。」

  秦知推過煙灰缸:「朗氏的根基沉穩,作風雖然古舊。但是,細水長流不失為一種良好的工作作風,在大時代,穩妥的作風更加適合長足發展。」

  輕輕的彈了兩下香煙灰朗世宸笑笑:「如今啊!你是雄鷹,我的小廟是供不起嘍!」

  秦知沒開口,沒錯,今時今日他真的還看不起朗氏這座小廟了。士為知己者死,自己沒什麼本事,只會點算計,懂點用人之道,養家餬口而已。但是,在最最危機的時候,施老闆當自己是人,從頭到尾他說實話,高看自己,為自己打抱不平,為這一點,他要賣命。這是道義。至於朗氏,他這輩子都不會跟他們再打交道了,一次就夠了。

  「前些日子,有位女士帶著兩個孩子到辦公室表示感謝。送了錦旗,還在公司外放了倆掛鞭炮。她大兒子大學畢業,學的是土木工程。雖然專業不對口,我還是留下了。畢竟他死去的父親,為朗氏工作了快二十年了。」朗世宸掐了香煙說。

  秦知很意外的看了一下他,一下子豁然。他笑了:「老員工了,人家跟著您整整二十年,因為得了白血病,就找個理由踢人家出去有些不仁義。老公司活的是個口碑。過去的人憨厚,沒合同是信任你們,好歹也在這邊累死累活半輩子,雖然是個小雜工,那也是一輩子辛辛苦苦的為你們服務了。三十萬不多,買個好名聲還是值得的。不過……真是遺憾,總歸他還是去了。」

  朗世宸嘆息著點點頭,他將那一百萬支票推到秦知面前:「這個不是什麼所謂的賠償,只是自己的子侄結婚,我這個做長輩的總要表示一些心意,你在朗氏工作這麼多年,朗氏總要有個表示的。」

  秦知沒說話,他知道這老爺子擔心什麼,怕自己針對朗氏報復。天地良心,他壓根沒這麼想過。

  朗世宸抬頭看下放在墻壁邊的掛軸結婚照,那上面的女子咪咪眼兒的笑的很幸福,原本這個位置是自己女兒的。現在卻成了別人。

  昨天,朗凝回去哭的很慘,他又無從勸起。只能悶悶的在屋子裡抽了一夜的香煙。

  老爺子站起來,拍拍秦知的肩膀:「小凝的婚禮取消了。」

  秦知呆了,他看著朗世宸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個消息真的非常意外。朗世宸笑了下:「不是小凝提出來的,是章南正的父親提出來的。一輩子的老朋友了,反手竟然這樣給了我一刀。他們怕我們這邊反悔。就先說出來了。我這次還真是瞎了眼睛,看錯了人,哎。有空,去看看凝凝,她情緒挺不好的。昨天晚上哭了一宿,也不吃飯,也不跟我說話。這人丟的,都丟到首都了……」

  秦知默默無語的送朗世宸出去,不知道怎麼安慰的好,這事他不準備摻和,從離開朗氏,朗凝的種種就真的跟自己沒關係了。錢他會想辦法送回去,至於朗凝跟章南正,他們是和是離,那是別人的事情。

  衛生間裡,關淑怡用力的搓洗著床單上的血點,被服務員看到這樣的東西,她覺得尷尬。萬一被人誤會來那個,收拾不乾淨就更加尷尬了。

  秦知收起支票,走到衛生間門口靠在那裡看關淑怡洗東西,他知道關淑怡在洗什麼。他記得書本裡,男人會珍惜的收起那塊梅花點點,女人嗎就會一派嬌羞的升騰起被珍惜的無限自我滿足感。雖然這丫頭總是做奇怪的事情,但是毫不客氣的去清洗,大概她是頭一戶了,雖然,一個床單他還是賠得起的。不過他也沒有收藏那東西的興趣,真的,一輩子留塊有血的賓館大床單,沒事拿出來緬懷一下,這事兒,想起來,有些毛骨悚然的。幾十年過後,金婚燭光晚餐上,一對老漢子,老婆子端著紅酒酒杯看著一塊床單,碰杯,取下假牙接吻。然後看著床單講第一夜的故事。

  這不變態嗎!?

  「走了?」關淑怡扭頭問秦知。

  秦知看著他那條四角褲衩下那兩條修長勻稱的腿,口內頓時一陣乾燥,他清清嗓子:「嗯……走了,朗凝的爸爸,以前的老上級。」

  關淑怡舉起床單看了一下,低頭一邊揉搓一邊打趣:「來上禮啊?」

  秦知笑了下,走過去從身後摟住她:「嗯,還真是來上禮的。」

  關淑怡抬手在他下巴抹了一把泡沫:「淨騙人。」

  秦知拿下吧咯吱她的肩膀肉:「真的,放下一百萬就走了。」

  關淑怡抬起水龍頭,任由清水澆灌在洗乾淨的床單上,她扭過頭咬住秦知的鼻頭,口齒不清的說:「說……實話。」

  秦知哭笑不得,彎腰抱她起來回到臥室。

  「我一手泡沫,你煩不煩啊!」嘴巴上是這樣叫喚著,但是關淑怡沒反抗。

  「好吧,我說實話,他哭著喊著求我娶他的女兒,不要你。怎麼辦,快來巴結我!」他將關淑怡丟到床鋪上威脅。

  關淑怡趴在那裡嘀咕:「這老頭太壞了。」

  秦知倒在她的身邊:「其實沒那麼壞,只是一個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父親。你偷看了?」

  關淑怡坐起來,抹了把頭髮點點頭:「嗯,還偷聽了,你門沒關緊,聽了幾句,覺得沒意思,就回去洗床單了。」

  床鋪下的鞋盒子裡,那隻小狗在嗚咽,關淑怡爬過去打開鞋盒子,趴在那裡跟小狗玩。秦知站起來,拿起電話訂機票,他要帶著關蘋果離開這裡,馬上要結婚了,這些過去的是是非非令他煩躁不已。他希望平安的結婚,平安的度日,現在看來,只要留在這裡,事情就會沒完沒了。

  吳嘉陽坐在賓館大堂正在給大堂小MM算命,這些日子,他們包了一整層的高級商務套房。賓館是個人都知道這些人實力強勁,有錢有金。吳嘉陽在這家賓館找到了失去的尊榮,混的如魚得水,沒半個月,上到掃樓頂的,下到看車庫的,人人都認識他,都誇他是個好好有錢的好先生。

  「你看,這條線是你的愛情線……哎,不怎麼順利呢,你看你的感情紋路多麼深,說明你這個人感情真摯,感情豐富,心地善良,總是為他人著想,但是你看你的感情線,這麼多分叉,都岔道生命線了,小妹妹,聽哥的,遠離愛情,珍惜生命啊……」

  小MM眨巴下眼睛,對吳嘉陽崇拜不已:「哥,你真神了,什麼都算出來了。」

  吳嘉陽想伸出手撫摸下小丫頭的頭髮,剛想醞釀感情說點什麼煽情的話語,走到大堂的秦知拿著公文包對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下:「不要影響別人工作,你是客人,別人還要靠這份工吃飯呢。」

  吳嘉陽蹦起來,衝秦知笑笑,他斜眼看下大堂經理,人家在那邊客氣的衝他笑下,眼角卻撇著可憐的前台小妹妹一副過一會要你好看樣子。吳嘉陽走過去,摟住那位在角落嘀嘀咕咕。

  馬柏東走進賓館,抬起手腕指指手錶瞪了吳嘉陽一眼。吳嘉陽放開那位大堂經理,跟著他快步離開。

  「闖禍了吧!」秦知坐在車裡對著進來的吳嘉陽譏諷的說。

  吳嘉陽無所謂的抱著後腦勺靠著車座一副紈褲弟子無賴樣:「他敢,敢動她,老子拿麻袋套住他丟橋底下。」

  「你看到了?」秦知突然問。

  吳嘉陽點點頭:「不愧是老大,眼睛夠毒,手腕上那麼大的一個刀疤呢,小丫頭在外鄉多不易啊,還不許弟弟我同情下啊,老大,你說,這些個小城姑娘,在家鄉哪個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你說非要來大城市追尋什麼啊,哪裡不是那麼一點錢。難不成這首都的錢就比家鄉的錢香不成?」

  秦知沒說話,他想著朗凝跟章南正。這麼個結果是他萬萬想不到的。章南正喜歡朗凝不是一兩天了,為了朗凝,插朋友兩刀的事情他都做了,章家竟然會先退婚?他不同情朗凝,只是覺得,今時今日就別追溯誰對誰錯了,

  感情從來沒對錯的,只有得到了,得不到。

  而……這個都市,註定……是一個分手的都市,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關淑怡在屋子裡一件,一件的收拾著行李,那隻小狗滿地撒歡,人來瘋的嚇人,剛疊好的東西,被它拖來拖去的搞得亂七八糟。

  門鈴緩緩響了幾下,關淑怡楞了下,這個時候?會是誰?

  打開門。朗凝笑眯眯的站在門口。

  「秦知不在。」關淑怡說。

  「我知道,我來看你。」朗凝笑笑,沒等邀請側身進門。

  關淑怡站在門口呆了片刻,轉身進屋。

  屋子裡,大堆的行李,結婚物品擺放的到處都是,朗凝脫去大衣丟在一邊挽起袖子很自然的說:「要走了啊,我幫你收拾。」

  關淑怡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啊,怎麼能叫你做這個。」

  朗凝笑了下:「得,就別跟我客氣了,我和秦知是老同學,老朋友。幫個忙應該的。」

  說完,她還真的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整理起來。

  兩個女人沉默的幹了一會,關淑怡從一邊的茶几上取過一盒紙巾遞給朗凝:「我的東西都是結婚的,眼淚掉上去不吉利。

  朗凝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結果紙巾抽了幾下,還挺沒形象的擤鼻涕。

  關淑怡打個寒戰,她覺得,朗凝這樣高貴的女人不應該有鼻涕這樣的東西。

  「你爸爸,早上來過。」關淑怡找了個話題。

  朗凝呆了下:「他來做什麼?」

  她的語氣帶著一股子強大的怨氣,也沒錯。今時今日許多事情,朗凝把不幸都推給了那個老頭,若不是他強烈反對,若不是他……自己怎麼會遇到這麼丟臉的事情。還有十來天結婚,就被人這樣毫不客氣的甩了。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為此她恨全世界。

  「自然是為他女兒。」關淑怡使勁往行李箱裡塞著東西,一肚子的怒氣。她招惹誰了,好不容易找個男人,大清早的,這父女倆輪著來破壞。

  朗凝擦了幾下鼻子,負氣的小聲嘀咕:「他多此一舉。」

  「那是你爹!」關淑怡抬頭譏諷她。

  「他早幹什麼去了?」朗凝恨恨的說。

  關淑怡將小狗從箱子邊生拖開,她扭頭看下朗凝,覺得這個女人分外可笑,模樣跟智商完全不搭調。明明是她的錯,這會子到來埋怨全世界了。該著全世界都欠了她的?

  「那你早做什麼去了?」關淑怡不客氣的問她。

  朗凝呆了一下,她沒想到關淑怡竟然這樣直白的就譏諷上來。

  「老爺子人不錯,大清早的就來這裡幫你撬我家老漢子,說白了,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不管老爺子做了什麼,總歸他是眼巴巴的期盼自己女兒好的,養活你這麼大了,不知道感謝就算了,你怎麼一副階級敵人的樣子呢?虧我還覺得你這個人有檔次呢。」

  沒人跟朗凝這樣說話,最起碼,在她的認知裡,這麼直白的批評還是第一次。

  她磕磕巴巴的解釋道:「不是,你誤會了,以前,我跟秦知在一起的時候,就是爸爸想辦法分開我們的。」

  關淑怡哭笑不得,她指著朗凝說:「大小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這事兒,怎麼能跟我說呢?昨兒你來,我還當你是客人,你要說這個話。那就出去吧!真的,我想這輩子,我們都沒辦法成為朋友了,我們都要結婚了,你大清早的來我這裡說些有的沒的。這麼?後悔了?那就去買後悔藥。這世界上要是真有後悔藥,捎帶著您給我買二兩吃,多錢我都買,砸鍋賣鐵都買。您要是找同情的話,我這真沒有。您倒霉,我可高興呢,不騙你。就差放鞭放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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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8 20:24:31
  第二十三章:歸鄉的人們啊

  關淑怡不懂秦知到底在做什麼,秦知從不解釋,她也十分安靜且安心呆著,等著。朗凝那天一臉怒氣的摔門走了後,再也沒回來。

  關淑怡也沒告訴秦知朗凝來過。如果朗凝撈不到機會說的話,關淑怡準備這輩子都不提這個事兒。老關家姑娘不是白當的,她沒大鞋拔子拍那女人的臉,那就很不錯了。

  她取了婚紗和禮服後,就安心的等著離開,這幾天她是越來越想家。行李打了無數遍,結果大包小包的行李越打越多,沒辦法,只好托了吳嘉陽丟到傢具車上一起運走,現在她嘴巴裡起了一溜小水泡,打來到這裡,就沒好好吃過飯,記憶裡淨吃首都零嘴兒了。

  秦知很忙,忙的直發昏,隨著某個計劃整版的出現在財經雜誌報紙上,這兩天的訪客是越來越多,關淑怡聽不懂那些男人在議論什麼,他們的語速都很快,偶爾還會來兩撥外國人。那些人個個都像做大生意的,情緒高昂起來就像老電影裡雙拳緊握在下巴演講的希特勒,吳嘉陽嚇唬關淑怡,他說,這裡面有許多空手套白狼的傢伙,首都除了生產各種奇怪的故事,還批量生產幻想家,那些人,一撥子走了,一撥子來,秦知脾氣算好的,始終溫和和的笑著接待,但是嘴巴裡也是一串水泡,奶奶是不停的電話催。就這樣,他們換了機票,提前一天離開。

  在離開首都的這一晚,關淑怡終於下定決心跟那隻小狗告別。

  一隻茶杯犬,賣價兩萬,需要專門的籠子,專門的電熱毯,狗糧,這裡面未來的花費有很多,而且這樣的狗不能生病,因為太小,輸液打針都成了問題。關淑怡是真的真的很喜歡這隻狗狗,但是她實在沒信心去承擔這樣弱小嬌貴的小生命。她本人是個馬大哈。有時候對待自己都是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商量了兩天,關淑怡含淚拜託吳嘉陽為這隻小狗兒找個好下家。

  「你說,他們會對它好嗎?」關淑怡將那隻小狗捂在懷窩裡問秦知。

  秦知伸出手,不停的騷動那小狗兒的下巴:「都會對它好的,因為小,大家才會小心翼翼的。它這麼可愛,沒人捨得虐待它。」

  「我有些捨不得。」關淑怡低聲說。

  「那就養下吧,不費什麼錢的。吳嘉陽兩頭跑的能帶它的狗糧,而且,以後我也會經常來的。」秦知勸著,他想著有隻狗兒陪著關淑怡也是好事,著今後工作忙起來,整星期的怕是都回不去。

  關淑怡搖搖頭,苦笑了下說:「咱沒有好的環境養它,這是一隻應該在這個城市生活的狗狗。」

  說完,她吸吸鼻子,轉身出門,秦知扭頭看看住了十來天的房間,房間裡,窗簾大開著,冬日傍晚的陽光照耀下,床鋪上的床單雪白,雪白的。

  吳嘉陽為小狗找到了下家,他跟大堂的那個妹妹真的談的不錯。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命算來算去的,他就被依靠上了。

  緣分啊,攤手,鬼知道怎麼來的。

  賓館大堂,那至今位不知名的大堂打雜小妹妹,一見到小狗便墮入情網什麼都不顧了。關淑怡實在不捨,但是……還是雙手捧了送出去。那眼眶裡的眼淚是一滴接著一滴的掉。

  「它叫什麼名字?」小妹妹興奮的問。

  關淑怡呆了下,這幾天她都叫它狗,它也確實是一隻狗,就是小點。

  「嘴兒。」關淑怡回答。

  妹妹抬起頭:「啥?」

  關淑怡吸吸鼻子:「它叫嘴兒。」

  妹妹舉起那隻狗狗,連續親了好多口:「嘴兒,嘴兒……」的叫著。

  那狗兒生來便是抱在懷窩裡被人戲耍的,才沒多久的它便伸出小舌頭吧嗒,吧嗒的舔那妹兒的下巴巴結。看樣子,是一見鍾情的互相喜歡上了。

  秦知拉拉關淑怡,關淑怡眼巴巴的看著小狗,終歸是回了頭跟他離開了那裡。

  回家的機票並不好買,臨時換的票也沒啥好座位,關淑怡跟秦知愣是擠在了最後一排的旮旯裡。

  首都回家鄉的那架飛機,依舊是最最古老的那種小飛機。別人坐飛機直接從候機大廳上,關淑怡他們要提著簡單的行李坐著機場汽車,七個扭,八個歪的拐彎抹角的到機場旮旯登機。

  「想當年,毛爺爺他老人家次次這麼坐飛機,這是元首級別的待遇啊!」關淑怡坐在位置上嘆息,許是要回家,許是滿載而歸,許是行李裡的大巴要派發的禮物,總之心情很好就對了。

  秦知將行李放置好,坐到過道那個位置,他們的機票,很詭異的一左一右,中間的位置不知道賣給了誰。

  登機的乘客越來越多,大家提著莫名其妙的首都特產回歸。整個機艙亂糟糟的,側耳聽去,卻滿是鄉音。

  關淑怡側頭看下秦知,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說:「我有好多問題,很奇怪的問題,我想問你,但是你不一定知道。可是我就是很想問,也很想你問我很多問題,你不會說我很奇怪吧?我只是很感慨,滿耳朵都是那首故鄉啥的蒙古歌。特煽情!」

  秦知剛要張嘴,一位提著行李的大鬍子哥走到座位面前對對號,衝他們笑了下,一張嘴的滿口郊區鄉音:「要不,咱換換,我擋你們中間太缺德了。」

  秦知巴不樂得的站起來,態度積極的幫人家放行李,還叫了兩聲大哥。這傢伙很少這麼最甜。

  關淑怡笑眯眯的抬頭道謝:「老哥,謝了。」

  坐定,扣安全帶,空中小姐還是那副樣子,這次卻看上去順眼了許多。關淑怡這次沒再好奇的去看外面的裡面的風景,她只是靠著秦知的肩膀小聲說:「我有一座山那麼多的感慨,此刻的心情,那是十分上檔次的,能吟出詩句那樣式兒的心情。」

  秦知聞著她的頭髮絲的味道,百般依順的說:「你吟吧。」

  關淑怡支起脖子扭頭看著他:「其實,你摸狗的手勢錯了,貓才喜歡呼嚕下巴。」

  秦知啼笑皆非:「哪條法律規定不許呼嚕狗的下巴了?」

  飛機震動了幾下,緩緩滑行,關淑怡看著跑到外的天空。這塊天空屬於這個都市的人,屬於嘴兒,嗯……還是有些異樣的味道呢。太煽情了,她努了幾下嘴巴,詩句這東西,愣是沒吟出來,只好嘆息幾下,盡在不言中了。

  「為什麼,那隻狗要叫嘴兒呢?」秦知問她。

  「嘴兒,是用來親的。」關淑怡很認真的回答。

  秦知笑笑,悄悄的壓頭親親她的嘴兒。

  身邊的大鬍子大哥扭頭一臉啥都料到的,曖昧的在那笑。

  飛機起飛後不久,過道座位的大鬍子哥伸頭冒了句:「哪人啊?」

  秦知呆了一下,這還真不好說,他看看關淑怡,關淑怡探頭回答:「大哥,我們西區,鳳凰脖子街那頭的。」

  是這個道理,家鄉人似乎問的要更加仔細呢。

  「巧啊,我小時候,老家也在那邊,就鳳凰脖子鐵香爐子巷口那邊的!」那位大哥很是興奮的大聲說。

  「真噠,我初中就是香爐子那邊上的,那邊的糖炒栗子特別好吃,氈帽大爺家的油板栗超!超超!好吃,一個蟲兒都沒,就是沙子多點。」關淑怡也興奮了。

  秦知向後躲了下,關於故鄉的話題,他沒有幾個,記憶中,他始終不確定自己的故鄉到底在那裡。有關故鄉的記憶跟夢境也很偏執。總是在做著同樣畫面的夢。

  在夢裡,有個女人抱著他對著一扇有鐵柵欄的窗喊著什麼,越過鐵柵欄的窗那頭有一幅畫,畫上是某位領導人的像。那副畫像是很大的一幅。他一直想看清那畫像上到底是那位領導人……但是始終看不清楚。再後來,記憶就是屬於小城的了,漂泊的時候,有人問他是哪裡人?他還是會想起那扇有著鐵柵欄的窗。始終在心底不確定自己是哪裡的人。

  耳朵邊,關淑怡的聲音跟家鄉大鬍子哥的聲音交匯在一起,秦知有些朦朧,眼前恍恍惚惚的,這幾天他累壞了。

  「我小時候愛去小釣魚台玩,咱……前大街,有個小釣魚台,就是以前的護城河那頭。你記得那地嗎?老淹死小孩的那個水潭。」

  「記得記得,我媽叫我離那個地兒遠點,說水潭下有隻老烏龜,一年要吃一個小孩。」

  「你媽騙你的,大哥我潛到到過水底,水潭就沒多深。一個猛子扎進去,到底兒了!」

  「我當然知道我媽媽騙我了,這都多大了我還信啊?哈哈!話說,那地兒,現在叫護城河公園。」

  「我知道,我上個星期才出來。你以為我離家多少年了啊?」

  秦知緩緩閉起眼睛,耳朵邊咋咋呼呼的有些聲音呼嘯著一層層的傳來……成群的光著屁股的小孩兒泡在一個泥巴潭子裡,他們爬到高高的一個叫小釣魚台的大青石頭上,捏著自己的鼻子尖叫一聲,撲通!撲通!的扎到水底。太陽公公的光照的他們發昏,奶奶站在水潭子的那邊大聲叫他。他嚇得連滾帶爬的游到岸邊,奶奶跑過來擰著他的耳朵,滿地找他的衣服和鞋子。

  「大哥你多大了啊?」

  「三十二。妹子呢?」

  「嘿嘿,不告訴你。你真三十二啊?我怎麼看你這麼蒼老?都是這鬍子鬧得!」

  「不告訴就算了,反正就是妹兒唄。我這鬍子多好啊,一看就是搞文學的!」

  「那是,那是,多麼有檔次的鬍子啊!大哥你高中那個學校的啊?」

  「四中。」

  「咋去那麼遠上學呢呢,你們那邊沒意思,北區就春節能看個破燈盞,來來去去的還就是那幾盞燈。什麼八仙過海,旱船燈!……」

  「二機床的豬八戒背媳婦,瑪鋼廠的煉鋼工人,運輸四公司的鑼鼓打鼓電子燈籠對吧!」

  「你記得呢?」

  「咋不記得呢,每年都要看一次,看了好些年呢。」

  秦知側過頭,靠著關淑怡的肩膀,他依舊閉著眼睛,好像那個東西,他也見過。也是每年一次,每年在那個時候,爺爺會提前給自行車把氣打的飽飽的,有一年打的過了,後車胎楞是打爆了。好像,那次他氣得不成,蹲在家門口哭,他眼巴巴的看著小朋友們被大人帶著出了家門去看燈。後來爺爺走出來,將他放在肩膀上,從家到北區,十幾里地,他就那麼坐的高高的,手裡拿著一支不知道啥時候買的糖葫蘆,也不知道看了什麼,就是星星點點的整個小城,望不到頭的燈籠街,聽著耳朵邊的鞭炮聲音,他……傻笑了一路。後來那糖葫蘆化了,糖稀把爺爺的一頭花白髮粘在一起洗都洗不掉,沒辦法爺爺只好剃了個大禿子,他跟奶奶傻樂好久。

  迷迷糊糊的秦知睡了個小覺,大概也就二十來分鐘,空中小姐派飛機餐的推車聲驚醒了他,關淑怡要了一副餐具回去逗院子裡的孩子玩。她也是什麼也沒吃,臨上飛機的時候媽媽電話,說是家裡包了餃子。

  「你怎麼不睡了?」關淑怡貼貼他臉問他。

  秦知扭頭,身邊的大哥已經打起了呼嚕。他笑了下,撐起身邊的座位扶手粘到關淑怡身邊摟住她的肩膀嘆息:「就兩個小時,哪裡能睡安穩。」

  「著急回家了吧!」

  「嗯。」

  飛機那邊,一陣壓低的爭吵聲引得他們向那邊看,一對老夫婦正在搶靠窗的位置。

  老太太用手撥拉老爺子:「你叫我也看看唄?」

  老爺子扭頭:「你暈機。」

  老太太氣憤不已:「這會子不是不暈了嗎?你叫我看看。」

  「看個啥,一片破雲彩,除了雲彩還是雲彩!暈車藥吃了沒?」

  「吃了,吃了,起開!我看看,老王八犢子,你怎麼這麼小氣呢?讓開!」

  老爺子只好站起來讓開,嘴巴裡也是一陣的嘀嘀咕咕的不吃虧:「死老太婆,一會暈死你!」

  關淑怡憋不住的笑,她壓低聲音對秦知說:「明年,咱給咱爺咱奶也整個坐飛機的旅行團,還有咱爸爸媽媽,叫他們也坐飛機,出去玩玩。」

  秦知沒說話,低頭想著什麼。關淑怡推下他的肩膀:「你想啥呢?捨不得啊?」

  「好多事,好像那個釣魚台,還有燈展我都去過。」

  「那不廢話嗎,你在咱老家長大的,能沒去過嗎?」

  「可我怎麼就忘記了呢?」

  「鬼知道,我媽說,你打小就是個古怪孩子,開始的時候,誰跟你說話,你就尖叫,還咬人,我爸還給你咬過呢。你說我怎麼就看上你了呢?」關淑怡伸出指頭點的秦知的腦袋一偏。

  秦知愣了下,好像,早以前是這樣,誰接近他他咬誰。著急了,他就躲到旮旯裡,誰叫都不出來,話也說不利落。為這,爺爺帶他去過好多醫院,還看過大仙。大仙說是魂丟了,奶奶就拖著他到附近的山上拜了一顆老槐樹做乾奶奶,說來奇怪,打那之後,好像就沒咬過誰了。

  那飛機,在雲層上飛著,從地面上看去,是細小的一隻。它飛呀飛的,終於降落在故鄉的土地上。關淑怡跟大鬍子哥換了電話,捎帶還不在意的說了三天後他們要結婚的事兒,大鬍子哥說恭喜,如果得空,他一定去。

  機場出關的地兒,關爸爸接的機,他下午就來了,晚飯都沒吃呢。回家一路上他嘀嘀咕咕的說了一路親戚家的事兒,什麼家裡的空房現在都住滿了,幾千里外的親戚都趕回來了什麼的。老爺子的聲音壓抑不住的興奮,看樣子是高興的。

  秦知他還沒到家門口,就能聽到院子裡的鼓風機的聲音,那一陣陣的嗡嗡聲遠遠的半條街都能聽到,院子裡大布棚子已經支了起來,角落裡的二號鍋子那,大廚正在炸成堆的油炸豆腐,丸子,酥肉。

  關媽媽跑出來接了關淑怡的行李一陣抹淚,秦知依依不捨的看著她被人擁走。關淑怡家的親戚也是上午來的,近親們從明兒起就要在這裡幫忙了。秦奶奶家的親戚擁著秦知也往家走,秦奶奶問秦知想吃什麼,秦知呆了一下,他抱著奶奶的肩膀小聲說。

  「奶奶,小時候你給我做的那個醬油拌飯,給我來一碗。」

  秦奶奶看了他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說你這孩子,大城市回來的,怎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兒,小時候就愛吃那個,長大了還沒吃夠啊,現在誰還吃醬油拌飯。回家,吃餃子去!」

  那一晚,下雪了,很大的雪。關淑怡半夜興奮的睡不著,她躲在被窩裡給秦知發短信。

  「俺想你。」

  秦知原樣也回了三字。

  「一個人在被窩,可恓惶了!」

  秦知原樣回了。

  「原本我是一個人睡得,現在怎麼就不習慣了呢?」

  秦知抱著個枕頭在床鋪上滾來滾去的想了會回了一條:「要不然,我上去?」

  「還是算了吧,咱忍耐兩天。」

  秦知回了個「嗯!」

  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沒一會,關淑怡又發了一條過來。

  「還是……我下去吧!不抱抱你,這覺是沒法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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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緬懷我們的青蔥

  結婚前最後兩天,家裡忙成一團亂,秦知大清早的就被奶奶拽起來。等他洗漱完畢出來,自己的床上一堆老太太已經鋪好棉花開始做被子,一塊百子圖緞子被面被放置在椅子上,秦知無語的看著那群老太太。現在,誰家還蓋棉被啊?

  「這塊被面,奶奶早就給你預備好了,十年前買的,這麼好的上等的蘇繡,現在已經沒有了。你摸摸,多好的緞子。你掂掂,可重呢!」秦奶奶的語氣帶著誇耀,她強抓了秦知的手去觸摸被面。還掂掂重量,別說,那塊被面的份量還真挺壓手的。

  「大紅的呢!」秦奶奶笑眯眯的在他耳邊說。

  秦知看著那副百子千孫圖,想起一件事,跟關淑怡的第一夜,兩人都過分激情,沒穿安「安全服」。這萬一要是有了?這可怎麼好?他不想自己的後代走自己的老路。別人的孩子生出來,起跑線,人生起點是同等的。而他的孩子生出來,這個世界十分之七八的職業不能幹,性格好便罷了,若像了自己,那又是一個痛苦的前半生。如果沒有一個好伴侶,那麼整個的人生都會很悲慘。

  「挺好看的。「秦知誇了一句,心裡有些難過,要是奶奶知道自己不想要孩子,一定會很難過吧!

  秦奶奶的臉笑成了花的過去跟老太太們炫耀自己的孫子,能幹,孝順,關淑怡有多麼好。老人家聚在一起熱鬧起來,熱鬧勁兒並不比年輕人差。

  「柱柱,快點快點!」關淑怡站在門口提著大包小包召喚自家老漢子,屋子裡的老太太一起抬頭樂。秦知換好衣服穿好大衣跟著關淑怡一起出去,他不能開車,今兒原本是想租車送請柬,末了的魏琴打來電話,說這事她包了。

  院子裡,新買的QQ車上貼著大紅的囍字,一群親戚圍繞著看著,關爸爸夾著一條香煙在派發,這周圍街區裡,嫁妝裡有汽車,有房子的關淑怡是獨一份,連帶的,她們全家都很體面,關媽媽出著大長氣的在院子裡指揮大家勞動,二號鍋子的對面墻壁上,一副巨大的百元人民幣貼滿的大紅布正被眾人瞻仰。秦知無語冒冷汗的看著那邊對關淑怡嘆息:「太誇張了。」

  「風俗啊,得了,只當哄我媽高興。他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關淑怡也很無語的看著自己家小弟,他拿著一根竹竿坐在紅布下面看錢,樣子跩的那叫一個二五八萬。

  院子門口,一輛銀灰色的高級轎車停在那裡,竇建業憋著一肚子火的狂按喇叭。魏琴坐在邊邊的位置一副晚娘臉,嘴巴裡說話也不好聽:「呦,不就耗費你一點油嗎,至於嗎?」

  竇建業更加氣憤,他猛的打開收音機,將音聲調到最大。詭異的聲音從車裡很大聲的傳了出來……「我……我要……我要你……我要你的……我要你的愛……你為什麼不走過來……」

  魏琴瞥了憤怒的竇建業一眼,她什麼都沒說的只是輕輕的伸出手,手裡拿著一部寬屏手機晃了兩下。竇建業二話不說的關了收音機老實了。

  「我錯了,原諒我吧。」竇建業真誠的說。

  魏琴笑了下,特大度的安慰他:「沒什麼,民族英雄我也喜歡,真的尤其是……林則徐老先生!」

  竇建業氣的臉孔發白,卻又無可奈何,自從被抓住小辮子,他就成了這個陰險女人的狗腿子。

  「哎?小老闆?」關淑怡驚訝的彎腰看著竇建業,這人怎麼會來?魏琴這傢伙幾天沒見,都混成上等人了?小老闆都用的動?

  竇建業苦笑一下,打開車門站出來說:「什麼小老闆?叫名字吧!恭喜你了,關淑怡。」

  關淑怡臉色紅彤彤的道謝:「謝謝您。」

  「跟他還您不您的,你現在不歸他管,得了,快上車,凍死了,快說去哪裡?」魏琴在車裡探出頭喊著。

  關淑怡沒理她那個茬,她轉身拉過秦知帶著一絲毫不遮掩的炫耀給竇建業介紹:「這是我家那個。」

  秦知伸出手:「你好,我叫秦知。」

  竇建業伸出手跟他回握並上下打量:「竇建業,以前關淑怡的同事。我在哪裡見過秦先生吧?看著你面熟?」

  秦知笑笑:「我是大眾臉。」

  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會,竇建業心裡微驚,秦知這個人的氣質非常好。有一股子從內到外的清風拂綠柳,淡雲飄枝頭的味道,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常對他說,一個上位者的強勢並不是你梗著脖子繃出青筋大嗓門便能壓過別人了。真正的上位者他帶給你的壓力是無形的,就像面前這位先生一樣。他在打量你,你頓時覺得無所適從,只是怕哪裡說錯,穿錯,於是倍加陪了小心。

  「秦先生在哪裡高就?」竇建業拿出一支香煙遞給秦知。

  秦知擺手拒絕:「就是個替老闆打工的打工仔。和果果開了家書店,你有空,想看什麼書了,就去坐坐。」

  竇建業:「果果?」

  秦知剛要回答,關淑怡從後排座上探出頭:「老公,你冷不冷,快坐進來。」

  兩位男士相互笑笑,開了車門坐進去。

  竇建業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關淑怡:「說吧,新娘子!今兒你最大,先去哪裡?」

  關淑怡從小包包內拿出一大疊請柬:「回公司。我在公司上了那麼多禮,這次要一次討回來,少一份都不成。」

  車子緩緩開動,魏琴扭頭衝關淑怡笑:「其實你是去炫耀的吧,壞女人!」

  關淑怡放下請柬,扭頭看著秦知,越看越滿意:「莊妮妮,別(biao)這樣說啊,我怎麼能素壞女人呢?我還是一個沒嫁人的壞女孩,女……孩!記住了。一天沒嫁,我就是女孩!」

  魏琴噁心了幾下,回頭伸出手:「去北京的禮物呢?老女孩!」

  關淑怡捅捅秦知,秦知把他背的那個大包包遞到前座。

  「這麼重……什麼啊?」魏琴打開包包,接著呆住。

  整一書包的《尼羅河的女兒》漫畫書。

  小芳芳跟莊妮妮的感情,有很多是因為她們的共同愛好,收集漫畫書,很早很早之前,她們就一起收集《尼羅河的女兒》,痴迷的那個時代,這兩個傻丫頭喜歡趴在護城河欄桿上做白日夢,說神經巴拉的話,比如這樣:

  「喂,莊妮妮,你說我從這裡跳下去,會穿越到哪裡?」

  「你跳下去就知道了,小芳芳。」

  「死了咋辦?」

  「那就魂穿。裝成小嬰兒,連失憶都省了。」

  魏琴覬覦關淑怡那套《尼羅河的女兒》已經很久,小時候她家境很一般,她父親是小小的派出所長,母親在農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吃父親那點死工資,她零花錢並沒有關淑怡多,所以,每次都是關淑怡買漫畫,她們一起看。一起分享,一起幻想。一起成長。

  魏琴心裡酸酸的,她撫摸著那套漫畫。許多記憶都嘩啦啦的從腦袋裡繁衍出來,這之後,小芳芳便是別人的了,天大地大的,卻剩下她一個,長大以後,她已經忘記了這套漫畫。多久沒做那些夢了,人說,長大其實就是個清醒的過程。這個過程真是令人不愉快。

  「你……還記得呢?」她低著頭哽咽著說。

  「嗯,一輩子也忘不了吧?」關淑怡回答。

  「這輩子,都收集不全了吧?」魏琴扭頭看著關淑怡,眼睛裡,淚水已經開始向外流淌。

  關淑怡點點頭,歪歪嘴巴:「那傢伙,她坑死我們了。」

  竇建業開著車子,湊空扭頭看著掉眼淚的魏琴,心裡不知道怎麼搞的竟有些心疼,他空出一隻手,從身邊的紙抽盒裡抽出幾張紙遞給她。

  微妙的氣氛在蔓延,魏琴哭了,關淑怡也哭了,的很傷心。

  剛下過雪的路面很滑,竇建業的車子開的極其緩慢,關淑怡靠著秦知,大大咧咧的她,直到這一刻才有了自己要嫁人了的認知,她扭頭看著秦知,再過兩天,他們就要組成一個家庭了?跟這個人嗎?這種感覺是如此的不真實。

  秦知伸出手,抱住關淑怡的肩膀無言的拍打幾下。

  汽車在緩慢的行駛,車內四人各有心思。停了的雪花又緩緩的飄了起來。霧濛濛的都市中,有個小女人就要成長。關淑怡看著窗外,看著熟悉的都市,看著熟悉的街景。許多記憶從腦海深處繁衍出來。

  她想了一會拍拍竇建業的肩膀說:「小老闆,我不去公司了。」

  竇建業愣了一下:「啊?」

  「知道鳳凰脖子街那邊的小學嗎?」

  「知道啊。」

  「去哪吧。」

  竇建業呆了一下,還是掉了車頭。

  關淑怡跟魏琴站在那所已經破敗的小學校的門口,城市合併後,這間小學已經消逝在城市的塵埃裡成為建築公司的倉庫。給了看門房大爺一盒煙之後,這些人推開了學校破舊的大鐵柵欄門。

  寂寞的學校已然破敗,二層小樓的玻璃沒有幾個全換的。風中搖擺的國旗桿子還在標示著,這裡曾是一所教書育人的學校,大樓空白的墻壁上,多年前的黑板報還留著。最後的殘破的黑板報還能隱約的讀出內容。

  「啊!那向陽的花開了。開在祖國的田野。我們是祖國的花朵,我們是祖國的未來。我們學習知識,我們理想遠大……我們在新時代的航船上……」

  學校的草場上疊放著很多建築材料。兩個女人拉著手一起在學校裡溜達,尋找著自己的記憶。她們懷念著當初那些亮晶晶,黑漆漆的眼睛。雖然那些人的面孔已經看不到了,只能想起那些眼睛。一雙又一雙的滿是快樂的眼睛還有環繞在耳邊的小聲卻一層層的傳來。

  她們想起小時候的一篇關於去烈士陵園後的感悟作文。在那篇作文裡,關淑怡是這樣寫的。

  「……我長大了,要做一名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烈士……」

  班主任老師的批語是這樣的:「字跡很端正,理想……很遠大!」

  整個校園的深處,孩子的笑聲在兩個小女人的記憶力流淌,她們爬到水泥預制板的頂端,看著國旗桿。神情肅穆的行少先隊的隊禮。

  竇建業覺得特感動的,雖然從校門這裡看上去,那兩個女人的背影真的很傻,卻也很純真。看上去……美得很,有人說,女人沒有友誼,今天看來,女人的友誼一旦建立,要比男人的義氣更加值得品味。

  「小時候……」竇建業突然開口,他覺得無論如何,他也需要感慨一下。

  秦知愣了一下,扭頭看他。

  竇建業緩緩蹲下,也不嫌棄髒的盤腿坐下,他點燃香煙一邊吸一邊回憶起來:「小時候,我跟我哥哥住奶奶家,那時候很淘氣,正經玩具不玩,鐵絲,彈弓,鐵鍬,改錐不離手。我奶奶說,我長大一定是個建築工人。我還寫到作文裡了。」

  秦知衝他笑笑,拍拍他肩膀。

  「你,你小時候,什麼樣?」竇建業問他。

  秦知想了下:「我奶奶說,我是個古怪孩子。」

  竇建業上下打量他:「你現在也很古怪。」

  秦知雙手插在大衣兜,咧嘴笑了下:「嗯,還是老樣子,天性如此,改變不了的。」

  竇建業想了下,倒是說出一句挺有意義的話:「是啊,覺得自己變了,其實什麼都沒變,我們還是我們,世界還是這個世界。」

  操場那邊,那兩個女人突然一起大聲唱起歌來:「村長來嘍,唧唧唧唧!咚咚咚咚咚!比比比比,莊妮妮也來了,打開夢想的炸彈,太陽公公笑嘻嘻,豬先生呢?大家齊聚上流村!會發生什麼事呢?向前走吧,敬請期待,大家齊聚上流村,會發生什麼事呢?向前走吧,敬請期待……」

  開始是好好地唱著,到了最後,卻成了流著眼淚的吶喊。

  竇建業噗哧樂了,他扭頭看著憋著笑的秦知:「是企鵝村吧?」

  秦知一臉迷茫:「什麼企鵝村?」

  「動畫片啊,阿拉蕾,你沒看過?」

  「……沒?」

  「七龍珠呢?」

  「……沒!」

  「變形金剛?」

  秦知一臉慚愧,真的真的很不好意思的搖頭:「沒,我……我看過黑貓警長,算嗎?」

  竇建業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你的童年很凄慘呢!」

  秦知很認真的點點頭,爺爺奶奶那個時候賣水果,家裡很窮,沒有電視,沒有錢買漫畫書,他也沒有朋友一起分享。

  「我有一全套的七龍珠,還有聖子到,閑了來我家。」竇建業邀請道。

  秦知點點頭,從心裡接納了這個人,竇建業這人不討厭,很隨和。如果可以,他倒是能跟他成為朋友。

  「那是一個好女人,你要珍惜,現在,像這麼好的女人已經沒了,絕種了!」竇建業感慨道。

  「嗯,魏琴也是不錯的,你也要珍惜!」秦知對他笑。

  竇建業扭過頭,吐了口吐沫:「我就是死了,化成灰,我都不要那個變態女人。」

  秦知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世事無絕對。」

  到達公司,已經是下午時分。秦知跟竇建業躲在車裡沒出去。雖然關淑怡說了一大車皮的好話,但是秦知寧死不屈。死也不願意成為關淑怡的炫耀「工具」。竇建業害怕見到熟人。他們躲在小巷子的旮旯裡說閒話。那兩個女人抱著,喜煙,喜糖,請柬去收舊賬。

  秦知看著關淑怡的背影,他臉上帶著滿滿的都是喜愛柔情。雪地裡互相依靠著的,拉著手的兩個小女人,打著冰溜子滑行著走著。走了很遠,笑聲都能聽到,他就這麼看著,看著她們消失。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一下,秦知掏出手機,看看名字,不由愣住,短信是朗凝發來的。

  「你在哪裡?我跟班上的老同學都在你家等你。」

  秦知頓時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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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8 20:25:36
 第二十五章:集體婚前煩惱期

  秦知不緊不慢的的回覆著朗凝的留言,回覆的語氣很生硬,這個時候他也不喜歡朗凝來。他短暫的回覆了一句客套話,猶豫再三還是發了出去。

  「感謝各位同學能來參加我的婚禮,現在我正在陪未婚妻送請柬,晚上回去一定請各位同學吃飯。」

  朗凝的到來令他意外,但是……秦知也清楚,朗凝絕對不是那種會道歉,吃回頭草的那種人,她只是遭遇打擊,無人傾訴而已。她習慣的找自己,就像以前一般,她少個可以抱怨的人,她太虛榮,或者說她過於好強極其好臉面。這些年秦知一直就是一個默默無語的樹洞。隨時隨地的要接受朗凝同學的吐槽。現在想起來,他們的愛情,也許就是建立在樹洞跟吐槽人這層基礎關係上的。

  到底要怎麼跟她交流呢?

  章南正不是一直很喜歡做她的樹洞嗎?

  竇建業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個眼罩帶在眼睛上,沒片刻便打起了呼嚕,昨晚他帶著遊戲中的公會的會員下副本。一晚血戰,精神疲憊到頂點,說起來,昨晚他又在遊戲裡結婚了,就是那個一直帶給大家麻煩的牧師妹妹,那丫頭操作垃圾至極,只會給怪加血,害的他一晚上來回奔忙在復活點跟副本之間。對此,竇建業不生氣,也不慌張,在遊戲中幫了誰,做了什麼好歹是有收穫的,哪怕只是一聲謝謝。這是他無法割捨那個虛幻世界的原因。

  竇建業很偏執的在網絡上尋找著確定感,一日復一日的尋找,周而復始,樂此不疲的尋找現實沒有的東西。

  秦知打開車門,站在馬路上等關淑怡,他有些慌亂,對待女人,他一向沒天分,朗凝的到來令他有些無所適從,七年感情,一下子切斷後卻沒流血,這血總要放出來,不然他跟朗凝都會捂著那個傷痕,等待那塊傷流膿感染。

  秦知一直有一種憋到的情感無法發泄出來的煩悶感。他需要跟朗凝好好談談,但是,現在這個時候,還真不合適,這萬一出一些事情,果果真的誤會了?要怎麼收場?這雪越來越大,秦知站在哪裡,任由雪花積攢在自己肩膀上,他呆滯了三十多分鐘,依舊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他不擅長處理這樣的問題,要是擅長,朗凝也不會和他分開了。

  秦知默默等待著關淑怡,冰冷刺骨的空氣令他有些明悟。

  兩個女人,一個令他慌亂,一個給他依靠,別人的愛情便是別人的愛情。關於他跟關淑怡的,他想,他懂了,這裡面的基礎成分,便是依賴吧。

  緩慢的,秦知的腳步向前邁動了一步,他幻想著他跟關淑怡的距離越來越近。這種接近令他有了安全感,不再惶恐,不再煩躁,他依賴關淑怡,從感情到生活。在沒有安全感的時候,他需要見到她,接近她。這樣便會舒暢很多。

  關淑怡跟烏紅玉她們說著閒話嘻嘻哈哈的的公司大樓走出來,得到了成堆的誇獎,捎帶有幾分羨慕,關淑怡心情好到不行。女人啊,不是得到名牌化妝品才能得到滿足的,女人很簡單,只要你適當的羨慕,那麼這就是一種完美的討好,關淑怡得到了充分的討好,她被女伴們簇擁著出來,從心向外開著幸福花。出得公司,她迎面的就看到秦知站在公司樓下的雪地裡仰臉看著她,一見到她好似鬆了一口氣,確定了什麼一般的開始微笑。

  就像個孩子一般。

  大雪淹沒了馬路,他們中間的距離微妙的拉近,秦知衝著關淑怡笑了一下。他確定他安心了,他彷若從一種微妙的情緒裡掙脫出來一般,他想擁抱她,深深的擁抱。他想跟她道歉,為自己半小時前在內心裡將這個美好的女人跟朗凝做對比而道歉。

  風雪中,秦知站在那裡,肩膀上都是雪花,這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頭頂,肩膀上已經有很厚的一層積雪。遠遠地,秦知看著關淑怡,張開嘴無聲的笑著,一些白色的哈氣流淌在空氣中。

  「那是?」烏紅玉站住,樣子有些痴,秦知這樣的,正是她最最欣賞的那一型,這男人,周身籠罩著一股子強大的缺乏母愛的氣息,他的臉色蒼白,眼神無辜,模樣俊俏,他淡淡的微笑引人憐憫。天生就是一個引發強大女人母性的小動物。

  秦知抬腳慢慢走向樓梯,他對快步跑過來的關淑怡伸出手說:「果果,你慢點跑,路滑,會摔倒。」

  關淑怡快步跑下樓梯,一副幸福依人的樣兒把手放到他的臂彎裡,她將手插進他的口袋想顯示下親昵,但是秦知冰冷的手令她打個寒戰。這人站在這裡多久了?關淑怡連忙解了圍巾掏出他的手裹了上去,裡外纏了幾圈之後,她捧著他的手一副眾人面前頗柔情的樣兒,仰著頭微笑著溫聲說:「你腦袋驢踢過了?!還是那裡面塞滿了爛掉的香蕉泥?!要麼,你就是不想娶我故意找個由頭想住院?」

  對於關淑怡氣急敗壞的抱怨,秦知很無語,他扭頭衝台階上那些看熱鬧的女人禮貌的笑笑之後對關淑怡說:「沒……站多一會。」

  關淑怡大大咧咧的挎著秦知的一隻胳膊,仰臉跟女伴們介紹自己男人。「這是秦知……我老公。」

  從前的怨氣從她體內變成細線流出,再順著潔白的雪花徐徐緩緩的轉入對面那些未嫁女的身上。烏紅玉想轉身走開。沒錯,以前她是對關淑怡說豬才娶她。但是這個女人從哪裡抓來的一隻賣相不錯的豬?她咋就沒這個命呢?她慢慢走下樓梯,伸出手笑笑說:「你好,我是烏紅玉,關淑怡沒少跟你說我的壞話吧?」

  「我沒有!」關淑怡嘟囔了一句,她是真的沒有說話烏紅玉的壞話,她跟秦知在一起的時候,根本沒時間提別人。互相看的時間都覺得不夠,就恨不得一輩子黏在一起,光看著就幸福死了。說別人,那是浪費時間。

  烏紅玉笑笑,指指天空,她操著一口本地普通話,語氣帶著一股子故意為之的矜持勁兒:「拜託,雨夜送雨傘,小雪遞溫飲,這是電影裡瞎歪歪的情調,這麼大的雪,傻乎乎的站在這裡,倒是真的和你很搭。神叨叨的……好了,別不服氣,這樣的人還是看好點,無論如何……無論如何……祝福你,真的,咱班這些女同學裡,我以為……我怎麼也會比你嫁的早。沒想到卻會是你先嫁掉,……挺好的,真的,真的挺好的,好好珍惜,結婚我一定去的……你這個該死的好運的傢伙!」

  關淑怡放開秦知的胳膊,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摟住烏紅玉,魏琴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對宿敵在雪中喜感的擁抱,她翻翻白眼,嘀咕了一句:「太噁心了。」

  然後……烏紅玉放開關淑怡像電視劇女主一般的瀟灑的上了樓。如果不是在門口滑了一個踉蹌的話,從背後看上去姿態倒是真的很不錯看的。

  秦知拉起關淑怡的手,把圍巾幫她圍回去,他想了下,還是實話實說:「朗凝來了。」說完,他徹底放鬆了下來。

  關淑怡驚訝的睜大眼睛看著他,她呆看了半響無奈的說:「她沒完了啊!?咱都要結婚了!她來拐帶你私奔嗎?」

  秦知無奈的點點頭:「沒有,你想哪裡了,她跟我大學的同學來家裡了。而且,我覺得朗凝不是來找我想做什麼的,也許……她只是心情不好。想找個人說說,她其實沒什麼朋友。」

  關淑怡在心底微微嘆息了一下,她扭頭揮手跟那些舊友道別,大聲說了幾句再見後,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惱怒問秦知:「所以你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站在這裡等我了?根本不是什麼擔心我才來的對嗎?」

  秦誠實的點點頭,緊張的看著關淑怡,關淑怡笑了,她伸出手搓搓秦知冰涼的臉,拉扯著他向回走,一邊走一邊數落:「豬啊,老同學大老遠來了,先安排賓館,還有晚飯。不能叫人看了笑話去,咱雖然是小城兒,這地兒還是有很多地方不錯的。吳嘉陽那邊的傢具也要到了,既然是來幫忙,來祝福的。那麼……明天,男的幹活,女的打掃衛生,這才是老同學的關心方式對吧?別看我啊……我說笑的,你看,這雪是連續好多天的,高速路有可能會封,你最好問問那些同學,如果怕耽誤事的話,最好現在上禮,然後立馬就訂返程的火車票,早早的回去,不然就只能在這個小城呆到春節後了……說好了,咱只管三天食宿啊!還有啊,那個,朗凝那邊……你自己處理,不過,不許給她好臉……你把事情說明白了,別留尾巴,你要敢留尾巴,看我怎麼治你,你信不信我敢叫你穿花衣服結婚?」

  秦知笑了一會,點點頭:「嗯,就按你說的做,都聽你的,以後家裡的事情都聽你的,其實……那些同學我跟他們不熟。以前,他們也只愛跟著朗凝轉。」

  關淑怡放開他的臉,拉著他的手向車那邊跑,一邊跑一遍抱怨:「咱是小門小戶,可也不能丟了面子,安排他們去市委招待所吧,好歹那是市委字頭的地兒呢。排場的很,再說那邊環境挺好,還離家近……最重要的是我大姨夫的弟弟在那邊當個小領導,團體的話會便宜很多?……熟不熟的倒是無所謂,對了……你以前給他們上過禮嗎?!」

  「嗯,結過婚的全部都上過。」秦知老實的回答。

  「那就對了,人情往來啊,人家上門就是客,你不許擺你那種死人臉,明兒我爸爸去訂回禮的購物卡,給你也捎上吧?可別叫人說咱沒禮數怠慢了人家。上一千的還五百塊購物卡,不愛在本地買東西的,你還他們先進,上五百的還二百,按照一半錢的還禮,知道嗎?這是規矩!」

  「他們沒事……我是說朗凝……我怕她來,你誤會。」秦知一邊答應著一邊小心的拉扯著關淑怡,生怕她跌倒,他的腳步輕鬆了很多,第一次默認了自己的家庭地位,這個家,今後,今後的今後,都聽關蘋果的吧。

  「我誤會她幹啥,我就是拿著機關槍防著,你要走我能攔得住嗎?」關淑怡覺得秦知的大腦是切分著用的,一半做生意,一半談戀愛,戀愛那邊分的少了,至多三毫米體積,再不能想的寬裕了。

  朗凝跟大學的同學帶著各自豐厚的禮物一起來到秦知家,給這幫不速之客帶路的正是「叛徒」吳嘉陽。他這人對權力,金錢,有一股子原始的屈從性。有時候吳嘉陽也唾棄自己,為什麼他明明不欠朗凝什麼,他怎麼就這麼怕她?根性如此,他自己也毫無辦法。等到發現自己全招了之後,吳嘉陽反手給了自己一耳光暗罵自己先天少了半截脊椎。

  可是,他就是沒膽量跟朗凝對抗,他也知道自己贏不了。

  發起這次小聚會的朗凝自己。她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帶著大家來這個小城。秦知和關淑怡結婚的日子,是今年黃歷上的最後的一個好日子。也是她原定結婚的日子。原本她以為自己不在乎,可是,當那個日子來臨,她才發現自己越來越怯懦,打擊往往能令人更加清楚的認識自己,自己的膽子並不大,不過如此。

  她害怕面對各種言論,害怕接受同情,長這麼大,第一次回過頭,卻發現只有她一個人。她想找秦知說說啥,隨便什麼都好,她告訴自己,她不是來破壞的,真的不是,我就是想找人說說話。她告訴自己,一會子見到秦知就馬上解釋,她祝福他,希望他幸福。即使分了手,大家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嗎?

  就這樣,朗凝有些慌亂的站在小區門口,等著秦知跟關淑怡。她希望可以早早解釋清楚,這樣她就安心了。

  大雪中,鄉土氣息的八音會開了鑼,嗩吶的聲音震天的響了起來,一位來自都市的老同學被嚇了一跳一口香煙無法順暢的吐出去,硬生生的嗆了一口,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在那些老同學的眼睛裡,秦知這場婚禮,簡直村的不能再村。土的不能再土,但是有味道的很,這裡沒有大都市的奢華排場,有的是一院子全心全意籌辦婚禮的小城親人。這些人現在在社會各個階層頗有建樹,能來這裡,大多他們是看了朗凝的面子。

  當然,秦知最近是風生水起步入豪門,社會是互相依託的,這些外地來的貴客,天知道他們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關媽媽小心的指揮著那些自告奮勇幫忙的人們搬傢具,抬東西。這些人看上去體面地很的外地客,都是新女婿的舊友,還有老同學,人說,穿衣吃飯晾家當的。他們說說笑笑間,關媽媽得到了一個信息,自己那個一隻覺得不如意的,眼神不太好的女婿,好像,非常非常不簡單,這個消息令關媽媽有些高興卻也開始不安起來,如果情況確實屬實,那麼自己那個女婿,還真是一句大實話也沒跟自己跟老伴說。

  關媽媽決定找個人測定一下,好好為女兒重新打算才是正經。

  秦奶奶接過一個羊毛被想搬上樓,關媽媽連忙迎接了過去,陪著笑臉說:「大姨啊!哎呀!您就在屋子裡呆著唄,這些幹活費力的事情就交給我,您在家裡暖活活的呆著。這萬一摔倒了,可怎麼好哎!」

  老太太硬是不吃她這一套,她揪過被子,白了她一眼:「看你說的,這都是筐筐賺錢買的,少了可怎麼辦,你家裡親戚那麼多,人多手雜的……」這老太太說話一貫的坦誠,一貫的不中聽,她抱著被子上了樓,關媽媽氣的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不是賤的嗎?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她那張不吃虧的嘴要按照以前早就還回去了,哪吃過這樣的虧啊?今兒這是怎麼了?

  汽車那邊不知道誰滑了一下手,一個大盒子被人失手丟了下來,有年輕人在那邊起哄,關媽媽扭頭大叫:「哎呀,哎呀……小心點啊,這可是千里迢迢的北京買回來的!摔壞可咋辦?!可貴了……好些錢呢……」還嘴的心思頓時沒有了,關媽媽挽起袖子,點著單子上的數字,扭頭招呼著自己家親戚過來搬東西。用自己人這才穩妥,別人哪裡知道珍惜啊?

  空下手的吳嘉陽他們蹲在大院的大棚下看八音會,現在城市裡早就看不到這種傳統的婚禮形式,他們都挺稀罕的。吳嘉陽並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家老闆會願意用如此老土的方式去結婚,在他看來。自己家老大應該在最好的酒店裡切蛋糕,拿著香檳倒香檳塔才符合身份。

  關媽媽拿著一盒煙從角落裡笑眯眯的過來給三人組一人給發了一支。關爸爸也走過來幫他們點上,兩位老人家串謀好了硬拉著這三人去樓上。

  馬柏東和赫逸元互相看了一眼拒絕了關家夫婦的好意,只有吳嘉陽依舊是一副沒大腦的樣子,覺得倍有面子的跟著人家上了樓。

  「你就看著他在闖禍嗎?」赫逸元看下馬柏東說。

  「蝨子多了不咬,你管他!關蘋果加老媽也是,拉他幹什麼?」馬柏東眼睛看著八音會說。

  「瞅那蝨子看著就難受,真搞不清楚老大為什麼用他,每天擺在那裡不是闖禍就是搞笑。」赫逸元看著吳嘉陽得意洋洋的背影說,他沒有跟馬柏東一起去評判老大家的老丈人。

  「嗯……誰知道呢。」馬柏東抿了煙頭,接過別人好心遞來的一杯茶水,卻喝不下去。對於剛才的失言他很後悔。他看著那個水杯,這樣的杯子好幾年沒用過了,以前好像經常用這樣的,飯店裡用剩下的白酒口杯,那杯子透明的邊緣有幾個豁口,一不小心就會出現將嘴巴劃破這樣的慘禍。以前秦知沒帶他們的時候,這樣的生活他們都有過。每天累死累活,晚上下工,找個路邊攤吃碗混沌,要一口杯雜糧酒。

  雪越來越大,朗凝站在小區門口等著。她這樣的女人,即使不仔細收拾,身上也是一派講究,來回走過的小區人民,好奇的窺視著她。朗凝越來越彆扭,當衝動過去,她終於被凍得清醒了一些,她不喜歡這裡,被人這樣猜測,觀察,窺視。

  她惱怒的低著頭,踢踢路面的雪花,硬是踢得原本白色的雪花鋪面的腳下,翻滾出原有的遮蓋住的黑泥,接著,她又踩著進口小牛皮靴子去跺爛那些泥。心情是越來越煩躁,退路卻是沒有了。

  竇建業將車子停在了小區門口,他已經困得不成,這樣的天氣開車出去,簡直和找死沒兩樣。回來的時候,好幾次差點出了車禍。才剛到小區,他的剎車便有些失靈,一腳踩下去,車子沒停打著滑的差一點撞到了小區門口站在那裡發呆的一位穿著歐式長大衣的女人。

  朗凝被驚得被滑到,滾了兩下躲開,停下的車子距離她不到半尺。

  關淑怡跟魏琴她們也實實在在的嚇了一跳,秦知連忙下了車子,走過去伸出手扶起朗凝連聲問:「你沒事吧?」

  朗凝張張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眼淚硬是憋不住的流了下來。關淑怡跳下車走過來幫她拍去身上的泥巴,那些被她的腳翻出來的泥塊全部粘到了她那件純白色的羊絨大衣上。現在的朗凝看上去,就像一隻受驚的黑白花斑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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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過期的樹洞(上)

  一番慌亂,大家簇擁著朗凝進了秦知家,竇建業呆坐在車上一動不動。大家已經忘記了這個倒霉鬼,將他一個人丟到了車上。竇建業無奈的苦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志,這熬夜開車的事兒卻是再也不能做了。微微嘆息一下,他發動車子離開了這個地方。他知道,回到家也沒人替自己擔心,他被忽視習慣了。所以,他決定找家桑拿洗澡睡覺,睡醒繼續打遊戲。

  魏琴跟著關淑怡在新房裡擺放那些買回來的東西,一邊整理她們一邊說著閒話,有關朗凝的身份,關淑怡沒有瞞著魏琴。

  「村長啊,這鬼子都進村了,你跟我在這裡搗什麼亂?」魏琴聽完,推著關淑怡叫她下樓看著點。

  關淑怡笑笑,扭頭呲牙:「我不去,去了也沒用。倒是你,你把小老闆丟門口,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吧?」

  魏琴一捂嘴巴,這才想起,還有個人被她忘記在小區門口了。這一整天的,拉著人家當車夫忙裡忙外的,事了了,還把人家忘記了,魏琴丟下手裡的抹布向外跑。一邊跑一邊說:「那啥,我去找他,那傢伙是個小心眼,還喜歡沒事了學林黛玉掉個眼淚葬個花,可憐下自己啥的,要不給他找點事,他得自我憐憫一晚上,怕是古詩也做得出了。」

  關淑怡看著她的背影,鼓鼓嘴巴嘮叨:「嗯……有意思,嗯……有內涵……還古詩,她咋知道的這麼清楚!嗯!嗯!有姦情……」

  有些事情,當事人永遠清楚不過旁觀者。

  關媽媽小心的在屋子裡看了一眼,她端著一盤糖果將親戚家的孩子勾引出去後,悄悄反鎖上了房門。

  「果果,媽媽跟你談談。」關媽媽一臉正經的跟自己家女兒說。

  關淑怡呆呆的看著自己家老娘,還談談?長這麼大,她娘親甚少用談談這個高貴的字眼。關爸爸從一邊的屋裡走出來,也一本正經的坐到自己家女兒的面前,同是一副好好談談的樣兒。

  關淑怡站起來,把袖套拽下來,也坐到沙發上,那就談談唄。這時候了,證也領了,她倒是什麼都不怕了。

  鳳凰脖子街口有一家快餐店,這裡面的文化十分西洋風格中國骨。店裡賣的是山寨版的炸薯條,山寨版的紙杯裝飲料,這裡有山寨版的室內裝潢。店名也十分有趣,叫《麥當酪》,不遠處另外一條街,還有一家快餐店叫《啃得急》,那家店,只有兩扇不大的窗戶,每天下午五點半開板,專賣白斬雞。

  秦知帶著回神的朗凝來到這家店,他們坐在角落,無論是他,還是朗凝,雙方都需要好好暢談一次。這原本是他們分手的時候就應該進行的程序,只是下意識的,他們都迴避了。

  秦知將服務員端上來的咖啡紙杯向前推了一下對朗凝說:「趁熱喝。」

  朗凝將她的純進口的羊絨圍巾當成披肩裹住自己,點點頭後端起杯子淺淺的優雅的喝了一口,便再也沒喝第二口。

  秦知見狀,笑了下,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待客不周的抱歉:「這裡最好就是這兒了,中心區那邊倒是有正宗的咖啡屋,不過小城嗎,沒有什麼夜生活,這個點大概都關門了。上次我跟果果去溜達,要了一杯咖啡,豆子都是上半年的。你肯定不喜歡,要不……再叫一杯白水?」

  「秦知,你也別多想,我是真心實意的祝福你來的,所以不必防著我。我什麼都不會做。」朗凝一臉了然的笑著。

  秦知訕訕的笑下說:「那不能,我是很感激的。老同學們能來,我要謝謝你,你知道,我朋友不多。」他說完想下又加了一句:「果果也叫我謝謝你。」

  朗凝抬頭衝他笑:「以前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話從沒這麼多過。這才七個月,你就跟我開始客氣了。咱是老朋友,你這樣說話我瘆得慌,太客氣了,你是想告訴我,你要結婚了,叫我別纏著你?你也太高看自己個了。」

  秦知端起他要的檸檬紅茶喝了一口,對於朗凝的問題他沒回答,說那麼多沒用,要是她不是來搗亂的,壓根就不該露頭。有些話,秦知覺得自己應該說清楚,感情這事,斬不斷,就理不清了。

  吧檯的男服務員一邊照顧著清淡的生意,一邊悄悄打量著朗凝。他覺得坐在那邊的女人特別的賞心悅目。

  今兒朗凝穿一件純黑色的高領羊毛衫,乳白色的亞麻粗花寬面長披肩,她的頭髮是大城市裡那些女人才有地方做的的歐式大卷,那種卷卷自然洋氣,誇張知性,這女人很漂亮,細眉大眼高鼻梁,嘴脣上沒有小城女人涂染的那種膏狀口紅,卻有著一層很自然的脣光。而坐在這個女人對面的這位先生,看上去也是十分體面,也不像這邊的人。單他他穿著的那件手肘有厚皮的休閒駝色毛衣,一看就是牌子貨,從側面看上去,這位先生他耳朵到下巴有個特自然的弧線,再加上肌膚白淨,搭配他一口毫無地方口音的,溫柔的,字字分明的音色……這兩位,大概是外地來旅遊的吧?話說了,這破地方也沒啥好游的?想著想著,那位男服務員踢翻了垃圾桶,引得店子裡的顧客往他那邊齊齊看。

  朗凝的出現令秦知驚訝繼而精神有些疲憊。他不想傷害她,也不想別人傷害自己,七年的感情,朗凝除了不願意嫁給自己,離開自己的手段在道德上說不過去之外。這七年她給過自己非常好的回憶。所以,他無法控訴朗凝對自己做的那些不地道的事兒,但是……他也不想哄著她了,他現在只能哄關淑怡。不然那個女人敢咬死他。

  秦知自己也不懂,他什麼時候對關淑怡產生了畏懼心,責任感。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關淑怡哄著他過活。

  朗凝玩著一次性的攪拌勺子,玩了一會她抬頭問秦知:「你還真的為難呢?」

  秦知想了下,點點頭:「果果那人,雖然不會說什麼,但是還是不會高興的。我回去會解釋清楚,你……不必擔心。」

  「我沒擔心!」朗凝立刻反駁,但是很快苦笑了下說:「我想了好多人,從章南正家翻臉被退婚那天開始,我就想找一個人說一說,以前你總說我過度自我,太要面子,現在……這個毛病我也沒改,我還是太要面子,我就是誰也不想告訴,我怕他(她)們笑話我,笑話我好人不要,如今得了報應,你知道,我討厭他們議論我。想來想去,只好來你這裡避難。再給我做一次樹洞吧,我實在想不到別人了。」

  秦知扭頭看著外面的街道,一個騎著自行車的人拐彎拐的太狠,側著車子滑倒在路邊,年輕人臉著地的滑行了一小段,路邊的行人嘩啦啦的圍了過去,有扶的,有幫著拍雪的,但大部分是圍看熱鬧,而且人越來越多。

  「南正怎麼說?」秦知問朗凝。

  朗凝攤手,:「第一天,他問我,能不能養他,如果可以,他就拋棄父母跟我一起過。」

  秦知挑挑眉:「這不是很好嗎?」

  「可惜章先生說了這番話之後,便如黃鶴一去不復返,電話關機,電郵不回,我那裡他也不去了……他自己的公司他也不去了……以前我一下班,那人便一往情深的在公司門口等我……抱歉,這話說的,有些過分,對不起。」朗凝想起,她跟秦知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悄悄的跟章南正約會。

  這兩個人都尷尬的那麼坐著,開始默默無語的幹著各自的事情,秦知想起一句古詩,「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他現在不勝煩憂,偏偏又說不出什麼難聽話,朗凝就是熟知他這一點才敢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面前。

  「你不知道他在哪嗎?」秦知問朗凝。

  朗凝抬頭:「誰,章南正?我估計他在月球上刨坑呢,不過說起來,接我下班這樣的事情你可從未幹過。有時候那人做事比你強。」朗凝說完看著秦知的眼睛。

  秦知一臉苦笑:「我覺得……那只是個形式。對不住了。」

  朗凝擺擺手:「沒事,沒事,以前也許真的還保有一絲天真,對過分虛榮的東西看的太重,樓上樓下的天天見,接不接的也就是個形式,你是這樣想的吧?」

  秦知很認真的思考了下回答:「沒……想過。我不太會和人打交道。也不知道別人談戀愛該如何,我看舊片,舊片上的感情都很含蓄,沒那麼激烈。」

  朗凝噗哧樂了:「你也不接你現在那位嗎?小城女孩子有時候更加注重形式。你不接她,她在意嗎?」

  秦知搖頭特坦然的回答:「都是她接我……有時候,我有事她不來……我想我會失望吧。」

  朗凝驚訝:「哎?為什麼?因為你的錢嗎?還是因為你的社會地位?雖然咱那裡你平常,在這,你確實算是鳳毛麟角了。」

  秦知想了會,竟而帶著有些得意,很明顯的顯擺的意味回答:「她認識我的時候,還以為我就是個在煤礦開鏟車的司機。而且……直至現在我也是一個替人打工的。也沒什麼了不起,果果不在意這個,我哪裡就有什麼社會地位了?你太高看我了。」

  「那她到底看上你什麼了?看個顏色都看不清楚,好聽話也不會說半句,看上去挺好相處,暗地裡比驢還倔,什麼事情都自己拿主意從不跟人商量,好的,壞的,任何事情都自己產生自己消化,一張面皮下有三個靈魂人格,卻沒有一個屬於人類,秦知,你就是個矛盾體,咱七年感情,你跟她七個月結婚。雖然我們的感情出了問題是我不對,但是我自信還是了解你的,她到底喜歡你什麼?我想知道,能告訴我嗎?你不覺得你跟我誇耀你的幸福,不是時候嗎?我什麼都沒做錯,憑什麼一個兩個的都這樣對我?」朗凝的怨氣一句連一句的向外噴發,不知道是對著秦知還是對章南正或者是自己。

  秦知不曉得自己到底哪裡錯了,朗凝還老樣子的跟他發脾氣。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哄著他。他沒這個義務,但是不哄吧,又說不過去……他看著說話有些急促的朗凝,連忙伸出手拍拍她手背安慰:「別著急,是我不對,對不住你,不會哄你,你慢慢說,千萬別哭……哭了,我不會哄……又惹你生氣。而且,我哄你……果果會不高興。」

  朗凝本來是決定哭的,但是秦知一句話硬是將她的眼淚憋了回去,她眼角邊有兩滴淚那麼掛著,看上去還是很招人疼的,以前秦知最受不了她這樣的表情。一旦看到她這樣,那是百般應承,絕對不敢違抗的。

  朗凝拿著圍巾擦擦眼角。服務生端著一盒紙巾走了過來放在桌上。

  「謝謝。」秦知連忙道謝,服務生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秦知心裡暗暗憋屈,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

  朗凝自己平復了一下情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抱歉,不關你的事情,我只是這些日子實在憋得慌。我爸,我媽,家裡,公司裡,感情上,這人一倒霉就會事事不順心,來之前我想過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可是也是真的沒人能去說說了,外面人都看著我好,家裡條件好,自己也算爭氣。朗氏雖然不大,但是在業內也屬拔尖。我這樣的,在大家看來就不應該抱怨,不應該有難受的事情……」

  秦知不知道現在自己成為朗凝的什麼,他了解這個女人,因為家裡的拖累,自小她就很少有交心的朋友,她本身也太自我,看上去挺痛快一人,其實因為太在意心理防線反倒比普通人厚很多,秦知老老實實的聽著,就像消逝的那七年一般只能老老實實的聽話,他抽出紙巾遞給朗凝適當的安慰:「他們不是你,你也不是他們,他們什麼都看不到的,你也別過度難受。別人也就未必說你了,他們自己的事情也很多……還有,朗凝,我真不是故意掃你的興,我現在只能作為朋友勸解幾句,我要結婚了,我……我想我是很愛果果的。再多的話,我也就不能多說。多說,我覺得對不住她。」

  朗凝玩著紙巾,她將紙巾凝成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放到煙灰缸裡後,她拿起餐吧的火柴點燃它看著那朵玫瑰變成灰燼。然後,她再卷一朵,再燒,再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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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8 20:27:08
 第二十七章:過期的樹洞(下)

  秦知默默無語的看著面前的這個自己曾深愛的女人,他能從她的行為裡感覺到她深深的失落,只是今時今日,他卻再也沒有了哄她的義務。

  朗凝燒了許多白色的玫瑰紙花,就像燃燒著自己內心中的東西一般,終於到了實在沒有紙巾再燒的時候,她才強笑著問秦知:「關淑怡,不會因為我的到來生氣吧?」朗凝說著道歉的話,語氣裡卻半分的道歉音都沒。她的語調就像這些年來一般。

  我委屈了,你要順著我,我不願意了,你要讓著我。

  秦知搖頭,看著面前這個女人,以前他不會作對比,朗凝如何對他,他如何對朗凝?他們都覺得別人在談戀愛的時候,必然也是一樣的。現在看來,不是這樣,朗凝是那種永遠不會給你機會找她茬的人,看上去這樣做真的很好,她錯了,便道歉,不對她會坦誠的去改。她不會因為自己還算顯赫的家事去仗勢欺人,她總是第一個讓步。客氣的道歉。人人都說她好,出身好,家教良,舉手投足間的大家閨秀風範。

  秦知以前真的不懂,他甚至欣賞朗凝這樣的。朗凝是男人的夢幻,她只能做女神。她愛的是完美,可惜生活卻恰恰充滿缺陷,到處是遺憾。

  當心中有了對比,秦知總算是明白了!關淑怡一切都以秦知為中心轉。在感情上。她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能觸及的。不是關淑怡天生就聰明了,她家教如此,在她家,家才是一切,有家的女人有一切,沒家的女人便沒有了自己。

  想明白這些,秦知放鬆下來。他笑著遞著紙巾,隨朗凝燒著那些易燃的花兒。秦知醞釀了一會,還是決定說開一些事情,他不能做朗凝的樹洞。馬上他要有家了,他必須對家忠誠。

  他叫她的名字:「朗凝。」

  朗凝抬頭看著她,眼神中有了些期盼,她盼望他可以安慰自己,在失去章南正之後,她又覺著樹洞好了。

  秦知很確定的告訴她:「果果都不會因為你的到來生氣的,在她心裡,也許壓根就沒把你的到來當成一回事,也許明兒你上禮的時候,她會很認真的看你上了多少,上的少了那個女人會抱怨的。至於別的,這幾天果果比我忙,你知道,我不擅長家長裡短這些事。雖然我們才在一起處了七個月,對她來說,足夠了。我們都是小城人,跟你們大城市人還是有根骨上的區別的,我們想事情的軌道是相同的,人不管去了哪裡,遇到什麼樣子的事情,在根骨人格上是無法轉變的。

  「回家,回自己的家,人必須活在屬於自己的屋檐之下,撒歡打滾。

  「果果是很土,也許這輩子都無法登上你的舞台,她不如你,她自己知道,也不會爭。我是她丈夫,打前天我們領了結婚證開始,我們就會負起各自的責任。她會努力做個好妻子,我會努力做個好丈夫。在你看來,果果也許真的上不得檯面,上不得檯面又如何,我上去就好了。我會的,她都不懂,但是那又如何呢。我是她丈夫,她明白這一點,就足夠了。夫妻間的義務是圍繞著家庭的,這個和社會地位無關吧?我知道你想什麼,作為朋友,我希望你尊重我的妻子。如果你一直保持這樣鄙視的態度,我們怕是連朋友都做不得了。」

  朗凝的身體向前傾斜了一下:「七年了,這七年我們也有過一小時見不到便想的會死的時候,一個女人能有多少七年呢?你別一臉為難,我不是來搗亂的,真的,我只是來抱怨的,我只是不敢相信你這七個月的閃婚,假如你是因為迴避我而去結婚的話,其實不必了,你看現在我也倒霉了,結不成了,我們就不要互相攀比生氣了,再這樣下去會兩敗俱傷的。你沒必要拿著一輩子去填坑,秦知你能找到更好的,比我好一百倍的都有。相信我,關淑怡不適合你,從精神到肉體,你們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個女人說完,死死瞪著秦知,就像之前一般,又想他服軟。

  秦知笑笑,他只是撫摸著手機背後的貼紙,那貼紙是關淑怡大大的笑臉,現在秦知的錢包裡,家裡的窗戶上,甚至浴室的馬桶對面的門上關淑怡都要強貼上自己的照片,她說這是壟斷,有秦知的地方就必定要有關淑怡。

  他抬起頭,語氣很是確定的對朗凝說:「我這一輩子,就只能跟關淑怡結婚,感情這東西七個月和七年沒區別,真的,以前我真不相信,我不相信還有什麼能超越時間淬煉後的情感……可是人家章南正就是說了一句,就是你要星星他都會給你搭梯子。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你還是跟他去摘根本摘不下來的星星。關淑怡從不相信這話,也不會叫我去給她搭梯子,我跟她結婚時因為……說來可笑,在我心裡,關淑怡……她是媽媽,姐姐,妹妹,她可以在任何時候給我幫助,我欠缺的,她都能給我補上。跟她在一起……我覺得,會安穩。人這一輩子,說白了,求的其實就是個安穩。」

  朗凝拍桌子笑:「騙人!?你無非就是想嘲笑我的不幸。你不愛她,你看著我的眼睛,你根本不愛她,你在拿你的人生報復我,你想我內疚一輩子。」

  秦知遺憾的笑:「不是,朗凝,報復你,我有好處嗎?沒好處的事情,我去做來幹什麼?我把以前當彎路,此刻才是正途,說句招惹你生氣的話……我道歉,真的,我誠懇的道歉,朗凝,我祝願你幸福。也許這中間有誤會,章南正也許明兒早上就會蹦起來對你說,凝凝寶貝,我錯了。你知道他那人的,他每個正型,但是,人是不壞的。還有,有些話,我一直想跟你說,但是又怕你生氣。」

  朗凝無所謂的說:「得,秦知,怎麼你也學會他那一套了,你快別。以前那些話我聽了是感動,現在,我再聽卻覺著噁心,有什麼你就說吧,現在我的脾氣好得很,被人甩我都忍得了,還有什麼忍不得的?」

  秦知看著窗外,看著故鄉的街景,他加重語氣說:「最近我想通一個問題,其實我跟你即使是可以結婚,也會很快分開。朗凝你想要的世界,對我來說。那高不可及,我是個很滿足於現狀的人,真的,三百塊,我也能過一月,三千塊我還是能過一月。

  「雖然我跟果果沒有七年奢侈的時間好互相熟悉,但是,朗凝你知道嗎?果果會照顧我一輩子,無論我有多少缺點……她不在乎,我要娶果果,因為她對一個普通的我都會那麼照顧,今後無論我遭遇什麼困苦,做了什麼事情,她都會大度的幫助我,原諒我,我會好好對她,和果果結婚能換來一輩子的好處,付出一分,能換到十分,跟她在一起我踏實,我甚至是配不上她的。說句不中聽的,在我看來,果果確實比你好,當然這種好,只能體現在秦知這個不明生物上。

  「朗凝,你是個優秀的女人,無論是秦知,還是章南正也只是一個過客。我們真的無法預言這輩子今後要發生的事情,我想,我們能確定的只是對感情的責任,我願意為關淑怡負責,一輩子負責。」

  朗凝譏諷的笑笑,她有一肚子的話跟抱怨,這一刻,她也懶得反駁了,她沒說話,默默的思考著,秦知也沒有再說話,他拿出手機給關淑怡發短信匯報動向,自己在哪,和誰在一起他都詳細的寫了,發了出去。在這裡的情況,他是半點都不敢隱瞞的。

  關淑怡在跟自己的母親談話,對於關媽媽的一連串問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關媽媽跟關爸爸坐在一起,此刻兩位老人家終於開始不放心,答應孩子們結婚,答應的實在太倉促了,因為孩子過了年都二十七八了,鬼催著一般,怎麼就把兩個孩子的婚姻這麼快的辦了,不管果果是不是到了年紀,要是真的按照那位先生所說,樓下的秦知在大都市混的那麼好,憑什麼就喜歡自己家普普通通的女兒了。這裡面必然有問題,而且一定不簡單。

  「媽啊……我們都要結婚了,你們現在說這個不是晚了嗎?」關淑怡抱怨著,手裡給秦知回短信。她弟弟此刻的態度倒是積極的,甚至是狂喜的,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有錢姐夫啊,他在屋子裡轉了幾圈之後,悄悄來到他姐姐身後,鬼鬼祟祟的看她發短信,關淑怡放下電話,從背後拽過自己老弟一頓揉。姐弟倆嘻嘻哈哈的鬧到一起。壓根沒把父母的話放心裡去。

  「果果!你媽跟你爸要急死了!你怎麼這樣?!秦知到底跟你說了幾句實話?都說什麼了?你跟媽好好講講……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呢?你要氣死你媽?!到了現在我們做老人的連句實話都撈不到,你眼裡還有沒有爸媽?你說……」關媽媽咽下吐沫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有了?」

  關淑怡嗆了一下,連忙推開老弟老實的坐好,她態度挺真誠的對自己家媽說:「什麼實話不實話,他就住在樓下,你們看著他長大的,爺爺奶奶你們認識了那麼多年。他家裡裡外外,祖宗八代,您們不是都清楚嗎?我不懂媽你到底聽到什麼了?難道別人說的,比你看到的還要重要?要不,咱別結婚了?等我們互相再了解個幾年,等我把他摸得透透的,渾身上下哪裡長痔瘡我都清楚了,我也就三十了,我三十歲後再考慮結婚好不好?」

  「那怎麼能行呢?親戚都來了,喜帖也發了,禮錢都收了那麼多,你這孩子想什麼呢?媽只是擔心你吃虧,人家條件那麼好,憑啥就非要你了?而且,他到底跟你說什麼了,你都告訴我,我跟你爸爸給你分析,分析?」關媽媽的語氣更是急促,她恨不得此刻就把秦知解剖了才安心。

  攤開兩隻手,關淑怡無奈了:「媽,不就是那點子事情,他是個色盲,我跟他在一起會很辛苦,他對不起我,一輩子會對我好,就這了,要不行,那你教我我該怎麼做。這事兒沒法說,您老說,這日子是過的,不是說的,而且,我就看著他好,稀罕他。他也稀罕我,這樣還不夠啊?實在不成,這樣,咱叫他寫個保證書?保證全心全意的熱愛關淑怡,並且向全國人民發誓?」

  關媽媽站起來,在屋子裡轉悠著,一邊轉悠,一邊嘮叨:「也不用那樣,你們結婚,趕快要個孩子,這個家啊,有了孩子,就有了根本。以後有什麼事情,不看你的面子,那也要看著孩子的面不是?他的事情咱自己知道就好,免得親戚鄰居說咱是為錢嫁的閨女……這老秦家人也是,啥也憋著,咋就不能攤開了說呢?我昨兒就做的夢不好,夢見你爸爸掉到廁所,沾了一身的粑粑,那叫個臭……」

  關爸爸無奈的看著自己家媳婦滿地轉圈,他衝女兒擺擺手,算了,算了,這會子,啥也說不清了。女兒拿起大衣,跟自己學著電視裡的軍人一般敬了個禮,接著順著門邊走道悄悄溜掉,自己家的老婆子還在沒完沒了的嘮叨,關爸爸端起茶葉缸子,也悄悄離開這裡,這世界上的事情是越想越想不通,越尋思就越有問題,隨便孩子們吧,現在是說什麼都遲了……前天這兩個人就拿著戶口本領證了。再攪和,難不成叫女兒去二婚嗎?現在還是先跟樓下的老爺子溝通一下才是正經。女兒就要過去,婆家對她好,那才是女兒家的一輩子幸福呢。

  關爸爸走出去之後,返身又回屋悄悄拿了一盒好煙,這才下了樓,跟老親家聯絡感情去也。

  小餐吧終於打烊,秦知跟朗凝一起站在街燈下,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現在,他們默默無語的站立著,一條望不到邊緣的公路,兩邊都有出路。

  那雪花還在飄著,一大片一大片的飄落,天氣預報說,這是這些年來下的最好的一場雪。他們談了很久,攤開了談,一條一條擺開了談。秦知說他不生氣,有氣也是過去了,他祝願朗凝幸福,朗凝也祝願他幸福。她說那話的酸樣子令秦知想起一句俗語「瘦田沒人耕,耕肥了有人爭。」

  「謝謝你。再見了,樹洞!」朗凝真心誠意的道謝,並且跟樹洞告別。

  秦知搖頭,他還是像以前那般貼心的把手套遞給朗凝,他是男人不能沒風度:「戴上吧,這邊天氣比你們那邊低了十幾度呢。」

  朗凝接過手套戴在手上向前看,這小街已經被雪花淹沒。她不屬於這裡,她安慰著自己,她只是少一個可以發泄的對象,一個說心裡話的人。現在,她發泄完了,家還是要回去的。事情還是要面對的,既然關淑怡不喜歡自己,那麼自己今晚就離開吧。

  「我們……在這裡正式分手吧,我祝願你幸福。」朗凝伸出手,很真誠的對秦知說。

  秦知笑笑,指指黑乎乎的遠處說:「據說章南正家要在這裡開一家高爾夫度假村,他們投出了大筆的資金,甚至還貸了不少款。」

  朗凝眨巴眨巴眼,眉梢向上彎。

  秦知彎腰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大豬頭,他指指那個豬頭說:「雖然他們買了很多地。但是……我聽說那附近還是有一些釘子戶的,他們的地方雖然不大,但是開養豬場這些事足夠了,你知道國家現在支持畜牧業,我們應該大力投資,廣撒網。多建豬廠,這樣見效才快。」

  朗凝渾身的細胞頓時沸騰了。她吸吸鼻子又充滿了力量,她問他:「你怎麼知道的消息?」

  秦知咧咧嘴巴:「嗯……這是上流村的大表妹說的,大表妹說,她大表哥最近在做那筆土地買賣的本地接洽人,想來這消息是沒錯的。其實一個豬場最多投資十來萬,十萬買地,一萬買豬。你繞著度假村修它二十來個,高爾夫場邊上建幾個,療養別墅邊上來幾個,我覺得還是很有意思的。真的,那豬養到最後你可以當成金豬賣!章南正就是躲到火星,我覺著他也得下來處理下。真的,投資豬場吧,前景一片大好的。成本低,一年我保你資金翻倍。」

  朗凝笑了下,心情好了起來,她把手套還給秦知:「其實你就是個小心眼。你還是生章南正的氣了對嗎?」

  秦知攤手:「我不生氣,他算什麼?我感謝他。我只是覺著本地到處是商機,不投資就可惜了。」

  朗凝想跟他握手,秦知搖搖頭,他指指不遠處說:「我走了,果果來接我。」

  關淑怡提著一雙厚靴子深一腳,淺一腳的來接秦知,就要結婚了,再摔著,她嫁誰去啊?

  朗凝看著慢慢走來的那個身影,這次倒是真的覺著悟了。

  她看著他們手拉手的,相互攙扶著在雪地上走著,那個人,以前是自己的,現在,他是別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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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對待新女婿的態度

  老式的戲文裡,常常有一些太陽穴粘了狗皮膏藥,張嘴是錢,閉嘴是錢的勢力丈母娘扣了痴情女兒跟貧寒的女婿要彩禮。

  要說,按照關媽媽的一貫作風,她作出那樣的事情還真的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就連她的女兒常常將自己家老娘往那個圈子裡套。關淑怡對爹媽留了一手,下意識的,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怕爹媽為難秦知。事實證明,這是誤會,關媽媽嗓門是大了點,但是,人家真的沒追加彩禮費。

  大清早的,關媽媽又開始嘮叨,沒完沒了的說著那番話:「果果呀,媽原本想著吧,我家女兒,雖然不是長得很漂亮,但是好歹家裡條件還可以。以前你小的時候就是一副沒心眼的樣子,我跟你爸爸那時候說,長大了,就把你嫁的近近的,這樣能看著你,也不怕你吃虧。這天下的父母,都想把女兒嫁給一個好人家,這個好人家可真的不是電視裡,電影裡演的那樣,什麼豪門世家啊,體面的嚇人的地兒……嫁進那樣的人家就是找罪受,你不成的,你太老實。」

  關媽媽拉起關淑怡的手拍拍,關淑怡不明就裡的看著自己家媽。怎麼說呢,心情有些複雜,情緒裡透著失望,難道自己真的就那麼不成氣候?

  關媽媽看下屋子裡那一屋子奢侈品:「花了不少錢吧?我問過了,這傢具可貴了。」

  關淑怡立刻搖頭:「沒多少,都是便宜貨!」

  關媽媽掛起一副什麼都知道的譏諷的樣兒諷刺自己家女兒:「你瞞著我跟你爸秦知那點子事兒,生怕我們要出許多彩禮錢丟了你的人嗎?」

  關淑怡立刻臉色大紅,有些羞愧的低頭,的確是這樣想的。

  關媽媽嘆息了下,放開女兒的手,她伸出手撥拉開女兒的頭髮劉海兒在她眉心搓了幾下,直到搓開那三道擰起的川眉,這才嘆息一下說:「電視裡那些東西都是騙人的,你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就你這樣的,我怕你跟著秦知受氣呢,人家樣樣不錯,脾氣也好,又是個有錢的,這不是好事,這人結婚就需要一種互補的婚姻,要是他真的是個在礦上班的普通工人就好了……那樣就一輩子聽你的,圍著你轉了。」

  關淑怡立刻不願意了:「媽,你怎麼這樣說呢?」

  關媽媽依舊苦笑:「我自己生的孩子,我還不清楚嗎,你長得一般,個性一般,個子一般。要工作沒工作,要家事我跟你爸爸也給你支不起這個門戶,其實原來我跟你爸爸最願意秦知的……就是因為他處處不如你,我們想著,他眼神不好,家裡買點子水果,你過去,處處高他一頭,這樣一輩子他都要哄著你,順著你。只要他對你好,我和你爸爸就悄悄多貼補你們一些,咱也願意,一家人,一輩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多好啊,還有就是……我跟你爸就在樓上住,萬一有個不如意的,我們能立刻來幫襯著。可是……現在人家是處處好過你,果果,你答應媽媽一件事兒。」

  關淑怡呆住了,這一番話從媽媽嘴巴裡講出來,除了感動之外,她有些心裡發怵:「媽……你說。」

  「結了婚,能先不要孩子嗎?,我昨晚考慮了,還是不要孩子正確,萬一人家後悔了,你也不必為孩子傷心,有孩子沒孩子那是不一樣的。最起碼……還能找個好人家,咱不是還有套房嗎,不成兩套也成啊!」關媽媽一臉正經,神色很是慎重。

  關淑怡的心猛地被什麼撞了一下,眼淚唰的流了出來:「媽……誰說我們結婚就要分開了,您想太多了,秦知不是那樣的人。」

  輕輕的摟住女兒的肩膀,關媽媽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後背說:「我是怕,萬一那個混蛋不要我的果果了,我也早些給你安排個後路,他那麼有錢,什麼都好,玩個女人那叫風流,女人離婚了,那就挑不得了,男人退一步,怎麼都好說,我怕我的果果吃虧。你不好過,我跟你爸爸該多難受,怕是要睡都睡不著了!」

  關淑怡莫名其妙的委屈起來,秦知不要孩子,自己媽媽就是再擔心,自己也沒辦法要個孩子。她默默的在母親懷裡掉了一會子眼淚,爬起來擦擦眼淚對她老娘笑了一下:「媽,看你說的,秦知不是那號人,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他一定會對我好的。」

  「得得得。我這也是為你亂操心,樓下那邊,你爸爸去看著了,秦知那個下屬不錯,再三告誡我們要防著點那個摔了一跤的女人。以後你也要多抓幾個那邊的自己人防身,還有……」關媽媽還想說點什麼,屋子外卻傳來敲門聲。

  關淑怡趕忙抹乾淨眼淚走過去開門,秦知站在門口對她說:「奶奶說要穿紅襪子,你放哪裡了?我找不到,也不知道哪雙是紅的。」

  「我媽在裡面呢。」關淑怡怕他又說出什麼事情,連忙插話。

  關媽媽也抹乾淨眼淚,立刻換上笑容,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臉上,這份笑容帶著一絲無奈的巴結,以前的盛氣凌人卻是不見了,她這份低頭不是為錢,只是想女婿對自己家丫頭好。

  吳嘉陽把秦知的本事那吹得是天上少有,地下全無。他不知道他所謂的這番添磚加瓦的好話卻給兩位老人家帶來了多麼大的壓力。「挖煤」的普通小子,突然變成了大老闆,這個大老闆還有個富家千金在身後跟著,那自己家的女兒怎麼辦,人家都在一起七年了,自己家女兒跟秦知才呆在一起七個月。人家模樣漂亮,家世富貴,自己兩口子除了這幾套房子,還有個廢品回收公司。哎……這拿什麼跟人家比?

  「秦知來了,快過來坐。」關媽媽打著招呼把親昵的秦知往屋子裡讓。

  秦知笑笑卻側身讓開,關爸爸背著手慢慢從他身後繞出來進了屋子。老爺子站在樓下跟秦知談過了,不知道秦知跟老爺子說了一些什麼。現在再看老爺子,那是一臉的得意模樣。笑眯眯的,臉色都是展的發光,十分滋潤的樣兒。

  這套房是秦知跟關淑怡的新房,關爸爸為了裝潢這裡前段時間是跑斷了腿,為了給孩子們省錢,這裡的每一根釘子都是他再三砍價買的,這屋子外的防盜門是老爺子親自蹬著三輪車拉回來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孩子們省幾個錢。老人家做的這些事兒,不知道這些晚輩能否看到眼睛裡,也許要等到他們做了父母才可以看到吧?

  親戚們都去了樓上,四樓上開的三桌麻將牌的聲音不時的傳下來,偶爾胡牌的喧鬧聲嘈雜無比,那份喧鬧裡夾雜著一些不好的鄉下罵人的話語,關淑怡老家人那特有的調侃跟口音在關家夫婦耳朵裡聽起來,現在……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哎,他們給孩子丟人了!

  關爸爸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回身竟不自主的給秦知敬了一根。雙手那種,秦知連忙拒絕:「叔叔,我不會吸。」

  關淑怡抬手對他後腦勺,啪!的一下子說:「叫爸!」

  兩位老人家頓時呆了。

  秦知一臉尷尬,怎麼也叫不出口,在他的思維力,爸爸或者媽媽這個詞彙都是多餘的,尷尬的詞彙……也是傷心的詞彙。

  「不……不用,不用的!」關爸爸連忙擺手。

  秦知看下關淑怡,悄悄張嘴:「吳嘉陽?」關淑怡一臉氣憤的點點頭,做出一個掐死的動作。

  秦知點點頭,看樣子,一會兒還是攆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回去是正經。

  「你……吃了嗎?」關媽媽磕磕巴巴的問了一句。

  秦知點頭:「吃過了。」

  「那……那……再吃點?」關爸爸那了半天,也沒那出個完整的詞彙。

  「吳嘉陽那傢伙,十句話有九句是吹牛的。」秦知張嘴跟老丈母娘解釋。

  關爸爸連忙擺手:「人家,人家,人家也沒說啥。可不敢對人家說啥,都是好心,好心,一直說你好來著。」

  秦知笑笑:「我就是個打工的,也就工資高一點,結婚後,家裡的錢都給果果管,我什麼都聽她的,除非她不要我,所以您二老還是別擔心了。」

  關淑怡臉色一紅,手下使勁狠狠的掐了他一把。秦知不敢反抗,昨夜關淑怡做的實在大度,他現在怎麼報答也不過分。

  關媽媽臉色好了起來,拿手肘碰下自己丈夫,她覺著自己現在說的話,沒男人有威嚴,有力度,萬一說錯了不是給自己家閨女丟人啊。老太太卻忘記,秦知大小就在這附近長大,她的樣子,秦知閉起眼睛都能知道是啥樣的,此刻再遮掩卻已經是晚了。

  關爸爸吸了一會煙,為了令老婆放心,他還是決定再重複一次,他先是狠狠的咳嗽了幾聲然後抬起頭問:「你的情況,果果早就知道嗎?」

  關媽媽連連點頭,自己家閨女老實,可別給人騙了去。

  秦知回答:「我沒什麼好瞞著果果的,以前是有一段感情,我都跟果果說清楚了,那位朗小姐已經回去。以前我只是一個給她家打工的人。現在,我也是給別人打工的。」

  「哦,那,果果什麼都不會,這孩子人老實,也善良,會替你好好孝順你爺你奶的,這一點我們保證,那啥……你……你也覺得她好吧?」關媽媽磕磕巴巴的說著找不到北的好話。她總是要給女兒添一些好話的。

  老太太被吳嘉陽一句自己老闆最少年入千萬給震撼的找不到北。她想誇獎自己家女兒幾句,想來想去,自己家女兒除了善良,其他優點卻真的半點都沒了。

  秦知雙手放在膝蓋上老實的聽著,他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樣子的保證,才能安慰到這對不安的父母,有些事兒不是說了就完了。那需要幾十年踏踏實實的去做才能證明自己是真心誠意的愛著關淑怡,而且是發自內心的願意跟她一輩子的。

  需要時間,一生的時間,他願意這樣做的,但是,現在看來,愣是沒人信。

  「我就喜歡她善良,您們放心。」秦知終於開口,小心的解釋道。

  關家夫婦沒再說什麼,終歸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你就是再好,他們也會不安,也會擔心。老兩口站起來,找了個由頭離開。臨出門的時候,老爺子拿自己的大衣袖子彎腰又擦擦木墻踢腳線的污垢,這才關起門離開。

  關淑怡也站起來,打了一盆清水,蹲在屋子裡一下一下的擦著木質的墻裙板子面,秦知就在不遠處默默的擺放著傢具,開著包裝,幹著雜活,巨大的婚紗照被他掛在墻壁上,左看右看的卻覺得這像怎麼是歪的?

  「果果。」秦知扭頭叫關淑怡。

  關淑怡放下抹布抬頭:「嗯?」

  「過來給看看,我怎麼看著是歪的?」秦知看著那副大照片說。

  關淑怡走過來,上下打量一番:「挺好啊?……挺好的啊,沒歪啊?」

  秦知猛的從她身後摟住她:「對不起。叫你為難了,都怪我。」

  一陣陣的熱氣從脖子後面噴來,關淑怡覺著酥麻麻的,她吸吸鼻子眼淚掉下了,表情卻是釋然的:「說什麼呢,為什麼對不起了?都是一家人了,道什麼歉,你傻啊,又不是你的錯。我丈夫有本事,那是好事。我媽……我媽也是為我好……」

  「叫你爸你媽不放心了,對不起。」秦知再次道歉。

  關淑怡點點頭:「嗯,我媽我爸嚇死了,要是我早點告訴他們就好了。」她猛地扭過去,看著秦知的臉突然伸出手,左右擰了老地方的抱怨:「我說,豬啊,你的問題是,從認識到現在,你從來沒告訴過我,當然……我也沒問……我沒問你就是啞巴了?你就不能說嗎?我說你腦袋驢踢了,驢還真踢了?你還令你父母不安?你老片看多了啊?豬啊你?你不會叫個爸爸媽媽啊……前天你就該改口了,那也是你爹你媽,知道不?叫你叫個爸媽你會死啊?」

  秦知拉著她的手,一起倒在裸著的放置在地板上的席夢思床墊上,他們看著屋子裡那盞白色的水晶吊燈覺著眩暈了一小下,浪漫了一小下,一起倒下,這個動作是愛情故事裡常有的。哎,煩心的事兒越想越多。

  秦知摟著關淑怡的腰嘆息:「也沒什麼好說的,壓根我就什麼都不是,以前給朗氏打工,現在是施老闆的替身,有些東西就是過眼雲煙,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我真的沒把它當成一回事,有些東西我六歲就知道,錢買不到,我不知道叔叔阿姨……為什麼會那樣想,還有……叫那個……那個……果果,你能容我一段時間嗎?我現在真的叫不出口。」

  關淑怡抬手又擰了他一把,可憐秦知的腰,大概青了好幾塊了,他苦笑著躲了一下:「你換個地兒掐啊?好吧,你爸你媽,哎呀,你換個地方掐啊?!」

  「我爸我媽?叫你改口沒聽到啊,你那份給人家開會的靈氣勁兒怎麼就不用到我媽我爸身上呢,你有半分會哄人,他們也不至於擔心成這樣。」關淑怡氣哼哼的抱怨。

  秦知側下身,抬起一隻手托著腦袋仔細想了下:「你以為我不想,就不知道是怎麼了,我跟自己喜歡的人,覺得親的人,就怎麼努力,也說不出那些話。玩不了那個虛的……而且,我沒叫過爸媽,這詞……我叫起來真的彆扭,別逼我了好嗎?」

  關淑怡打個滾鑽到秦知懷裡,秦知從背後摟住她。無言的那麼帶了一會,關淑怡點點頭。輕輕嘆息了了下,關淑怡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解的說:「你說吧,我爸,我媽這是怎麼了,別人的父母都是一旦得知女婿有出息,就把不得的把自己打了包的送出去,高興的不成了都……我爸爸媽媽這是擔心個什麼勁兒啊?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可是……這麼折騰我心慌的很。」

  秦知拿下巴咯吱關淑怡的肩膀,一邊咯吱一邊說:「那是電視劇裡的父母吧?」

  「也是。但是……他們也太小瞧了我,我哪裡不好了,叫他們擔心成那個樣子……我就覺得我哪裡也是好的,對吧!要擔心,也是你爺爺奶奶擔心,對不對?」關淑怡說完,猛的扭過去張嘴叼住秦知的嘴脣,她不想要他的回答。好或者是不好,不是用嘴說的。

  秦知躲了下,低頭笑了起來。關淑怡壓在他身上,手指在他背後畫圈圈:「你以後,要對我好,不管人後怎麼著都成,但是在我父母面前要加一百倍的對我好。那怕是裝的。」

  秦知悶悶的回了個嗯。

  「我也會對爺爺奶奶一百倍的好的。」

  「嗯。」

  「對你也加一百倍的好。」

  「嗯!」

  「栓柱柱。」

  「嗯?」

  「我好不好?」

  「好。」

  「你愛我嗎?」

  「嗯!」

  「說你愛我,說一百次。」

  「愛你……」

  「就這?」

  「乘一百次!」

  「去死啊!!!」

  就這樣,逗著逗著,迷迷糊糊的,擁在一起睡了,收拾了一天屋子。大家都累得夠嗆。

  半夜間,秦奶奶看秦知沒回來,以為還在樓上收拾屋子,她顛顛的上了樓,卻看到小夫妻躺在屋子裡開著所有的燈摟在一起在席夢思墊子上睡著了,這兩天忙裡忙外的,人人都是筋疲力盡。奶奶挺理解,她彎腰打量了一會,越看越滿意。

  秦奶奶抿著嘴巴樂了一會,挨著屋子把燈關了,老太太走到那堆新婚物品前打開一床新被子悄悄給他們蓋上後小心的放輕腳步離開,她一邊在樓道裡走,一邊嘀咕:「倆倒霉孩子,還沒結婚呢,給人看到該怎麼說,倆倒霉孩子,一看就不會過日子,大燈開了十幾盞,這電費該交多少,有錢燒的……倆倒霉孩子……」

  秦奶奶走了沒一分鐘,關媽媽披著衣服下了樓,她進屋之後,點亮壁燈看了一眼,立刻無奈的搖頭嘆息,她悄悄彎腰,伸出兩隻手,一隻揪耳朵,一隻捂嘴巴的扯了關淑怡起來。

  母女兩躡手躡腳的離開屋子。隱約的對話聲傳進屋子裡……

  「還沒結婚呢?叫人看到要說三道四了,你這倒霉孩子……」

  「媽!!」

  「悄悄的,叫人看到可怎麼好,丟人哦!」

  「媽!!」

  「給老娘閉嘴,我怎麼教育你的,還沒結婚呢,你這倒霉孩子!!」

  屋子外腳步慢慢消失,秦知紅著大臉拖過一個沙發靠墊塞到腦袋下,他剛朦朦朧朧的迷糊著,屋子門又響了。

  關爸爸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個電暖氣進屋,這屋子沒交取暖費,現在沒供熱,地板上又涼,關淑怡馬虎,年輕力壯的覺得沒啥,關媽媽躺下跟關爸爸叨咕了幾句。老爺子心疼女婿他立馬爬起來,翻出兒子的電暖氣悄悄送了下來。

  「這倆倒霉孩子,什麼天氣了,零下十幾度,也不嫌冷麼?到老了就知道了……倆倒霉孩子。」

  關爸爸一邊小聲嘮叨一邊插上插銷,調好度數悄悄關起門離開了。

  屋子裡氣溫越來越暖,秦知睜著兩隻眼睛卻睡不著了,他枕著手臂想著心事,他在想朗凝,他想起朗凝尷尬的笑容,想著自己最後對她說的話。

  他從來不覺得,戀人分手後還能做朋友,不做仇人就不錯了。他這裡不是職業販賣避風港的,他的臂膀今後只能為這兩家人奉獻,再多的餘力他也沒有了。他又不是神仙。朗凝那麼恨章南正,一定還是愛的吧?他非常擔心朗凝回頭,今天,他接到兩通老董事長的電話,朗凝沒回家,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那位老爺子這次是真的急了。他哀求自己回去,哀求自己跟朗凝在一起。他甚至開口道歉,但是……可能嗎?

  就在這一晚,章南正晚上短信他,求他安慰朗凝,告訴她,自己現在被父母關起來了,沒辦法出去,他請她等待他,只要他能出去,就立刻跟朗凝結婚,絕對不會食言。

  那個人,就嘴巴會說,他一大活人,能給關起來?他還是猶豫了吧?秦知鄙視著章南正,以前他還當他是個人,這一晚開始,他覺著,章南正根本連男人都不算。他壓根不相信章南正的說辭,人啊,遇到感情這些事情,想法總是有些天真,做法會愚蠢的嚇人。他不嘲笑如今倒霉了的朗凝,那個女人。她不是壞人,只是有點耳根子軟,哎,算了,祝願她幸福吧,隨那些人折騰,該做的,他想他都做了。

  迷迷糊糊的想著,秦知緩緩合起眼睛,屋子的房門又悄悄被推開了。一聲鬼魅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姐夫……姐夫……給我二百塊錢,我輸光了!!!」

  秦知無奈的扯扯嘴角,這倒霉孩子,幾點了還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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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8 20:27:58
 第二十九章:婚禮進行中

  吳嘉陽闖禍了,他惶恐的很。為了彌補他的過錯,他決定加倍幹活,努力改造。

  大清早的四點半,吳嘉陽不知道從哪裡帶著三十多號人將積雪從小區院子裡除了出去。一輛平底兒鏟車將結婚小區路面的雪鏟的差不離的乾淨。

  馬柏東帶著幾個他找來的工人推著三輛載滿工業鹽的小平車在路面上撒著。幾個小時後,他們會把融化成積水的路面再清理一次。

  這才濛濛亮的,秦知不知道到得大手筆已經開始了。

  赫逸元手裡拿著號牌給早就在小區門口排隊的一色的黑色加長車貼號牌,車前是百年好合,車後也是百年好合。

  陳律師帶著十幾個花店員工在院子裡四點多就悄悄幹上了,從結婚的樓口到小區的門口,一條嶄新的紅色地毯鋪著,小區的門口時巨大的雙紅喜字大氣球門,氣球門的左右是三十門結婚小禮炮。而地毯的兩邊每走五步便是一扇價值不菲的鮮花拱門,鮮花是陳律師從外省批發拉來的,就這一筆,他給自己老闆省了七千塊。三千退了老闆,四千他密西了,在他看來,不密西點什麼,簡直天打五雷轟。

  按照小城的規矩,是大氣球門後面上五六個粉紅氣球拱門,這鮮花的門在這小城還是頭一次。這份排場,絕對在小城也算得上是頭一份兒。當然,只是在他們這個階級。

  結婚這天早上,關淑怡起的很早,其實昨晚這個女人壓根興奮的睡不著。她約了化妝師上午七點半。半夜裡,她起了無數次看錶,看鬧鐘,看手機,看著看著天濛濛亮了才迷糊著。

  魏琴帶著長工竇建業來家接關淑怡,這兩個人,今兒態度有些曖昧。作為伴娘,魏琴今兒也為自己租了一套挺好看的小伴娘紗裙。還整了個小碎鑽的頭飾帶著,當竇建業來接她的時候,看的有些呆,這令魏琴頗為滿足得意洋洋的認為他被自己美色所迷。竇建業今兒也沒譏諷人,他甚至很紳士的伸出手,叫魏琴挽住他的胳膊。

  他們大約是清晨四點半倒得小區門口的,一到這,這兩人都有些被現場震得發暈。

  太……太排場了,成堆的人在有條不紊的工作著,悄悄的忙亂,默默地「奉獻」?他們力求達到一種大驚喜的效果。

  陳律師比這手指對震驚的這兩人噓的手勢。

  「噓……別喊,給我們老大一個驚喜!」吳嘉陽挺愛表現的跑過來壓低聲音說。

  竇建業驚訝的看著,他哥哥結婚都沒這樣走過這樣的本鄉婚禮形式。單這二十輛加長車也是不好找的,還……發動上百人在此幹活,確實……太誇張了些。秦知……到底是什麼人?竇建業決定好好研究研究。

  關淑怡接了短信就想跑出去,早就料到的關媽媽硬扯了她回家,親手給她做了一碗扯麵吃:「慌張什麼,髮廊還沒開門吧?」

  關淑怡一邊急促的吃,一邊回答:「才不是,一般結婚預約在幾點,他們就得幾點開門。這裡到南區,來回要一個半小時,不能等了。」

  關媽媽有些氣惱,她端著鍋子給女兒又夾了一筷子麵條:「你就這麼急著嫁掉?先吃了再說,這一天有你累的。」

  關淑怡狼吞虎咽的吃著,並未回答這個問題,沒錯,她實在是著急嫁掉,從十八歲開始每個月她都要做無數的嫁出去的夢,光是幻想當中的結婚制服婚款式最少換了十款,小的時候是紅棉襖還騎大紅馬,小學的時候是紅呢子面旗袍配軍綠色吉普車,曾有一段時間她甚至幻想過電影裡茜茜公主的結婚長拖婚紗,那個教堂神父也要得,最好還有把大鬍子,就更搭調了。總算是到了這一天了。她不急才怪。

  急急的關淑怡提著裝著婚紗頭花的兩個大包包離開屋子,關媽媽打開窗戶想看著女兒離開,沒成想的,她被窗戶外那副情形也給震蒙了,她愣在那裡呆了一會,然後「呦」了一聲,轉身回去拉自己家老頭子。

  「哇!!!」關淑怡站在樓口也愣住了。太感動了……這是秦知給自己的驚喜嗎?不像啊?那個人絕對不是有這樣浪漫細胞的人!

  吳嘉陽在大門口向領導敬禮,關淑怡接著了然,應該是這樣的才是。自己家那位,不長這份心眼子,她也就別指望了。

  關爸爸被關媽媽硬拉著從床上爬起來,老倆趴在窗戶看著已然是一派喜氣洋洋的院子,這院子不大,此刻那是彩球飄飄蕩,就差鼓樂齊鳴響了。那白的是雪,紅的是地毯,二十多扇的鮮花門上排列的整整齊齊,上面一色的五彩繽紛的花兒,真花呢,打開窗戶那陣冬日的花香分外的醉人。不由得,兩老的眼睛裡都是潮乎乎的。

  「哎呦,哎呦!這孩子,這孩子,這倒霉孩子這鬧騰什麼呢?」關媽媽不合嘴兒的嘮叨著。

  扎著圍裙的大師傅吸著鼻涕呆看著院子裡穿著旗袍披著綠色軍大衣來回幫忙的幾位禮儀小姐。他想要根煙抽,又不好意思說,於是只能傻笑著站在邊上看。哎呀,這頓排場,太排場了。

  一些小夥子抬著兩條長長的桌子搭台子,這裡按照老闆的吩咐要搭建起一個小樂隊的演奏台。從省城請來的小樂隊此刻就坐在小區門口的大轎子車上。一人今兒是四百塊的好處費,包兩頓飯,餐費每桌伍佰元標準,少一毛人家都不來。

  關淑怡有些激動,不對,她是激動地渾身發抖,她扭頭看下樓上,父母也看著她。

  「這麼多人幫忙,筐筐那孩子人緣還是好的。」關爸爸嘆息,擦下濕濕的眼角。

  「嗯……那麼多人跟這費心。人緣肯定好……人緣好的人,人性不會差。」關媽媽關了窗戶,拉著老頭進屋,兩人打開櫃子取出兩套艷紅的中國絲綢面子的襖子穿在身上,老兩口身上頓時喜氣洋洋起來。他們要去院子裡提點小小的意見,這樣才能充分符合出金牌丈母娘,老丈人的身份。

  秦知果然對此卻是一無所知的,他這個人對生活小節有些白,就是除了賺錢那檔子事情他還長點心眼,在世俗家庭問題上這人屬於推一下走一步的主。馬柏東他們的舉動是自發的,錢是施老闆出的。當然這些事先也沒通知他。即便他是知道了,他也會一臉麻木,至多點點頭說句謝謝,加薪水那是不要想了。

  今兒施老闆是沒辦法來了,此刻他正在家裡扮演一位,失敗!破產!頹廢!憔悴!可憐!絕望但是深深的熱愛生活的倒霉分子,他希望老是去歐洲血拼的一年最多見一個月的老婆可以回家跟他說說話,他希望兩個除了要錢可以看到的兒子可以給他倒杯熱水,他期盼來家裡串門的親戚都是來說閒話的而不是來想辦法騙錢花的,按照他們的計劃,這幾天,施老闆會在某工地搬磚頭並被老婆孩子無意中發現……所以,那人真來不了。為了挽救自己的家庭,施老闆真的是不惜餘力了。

  魏琴走到關淑怡面前,伸手摟住她:「村長啊……嫩(你)這樣的婚禮,在咱村,在全公社那是頭一份,太資本主義了!你太無恥了!必須割尾巴,必須的!」

  關淑怡連連點頭,扭頭看著秦知家的方向,奈何,某人昨晚工作到凌晨,這叫結婚不忘工作……這會子那人大概還在打著小呼嚕做著清晨的黑白色的美夢呢。

  竇建業打開車門,請兩位女士上車,關淑怡對幫忙的大家再次道謝,竇建業連聲賀喜,拍著胸脯一再表述著今兒為人民服務的決心。

  上午七點多,當城市垃圾車在街口響起《春天的故事》那首老歌時,小區附近的人提著垃圾桶走出街區,接著他們呆住,轉身回家招呼親友看熱鬧。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個好日子,據說明年一整年都沒什麼適合結婚的日子了。

  秦知的小舅子關濘竣被一陣垃圾車音樂攪和著的西洋樂器巨響震醒。

  他蹦起來,披著衣服推開窗戶,接著大聲喊了一句:「他媽的……日……!」透過扎滿絲帶的樹冠,看到一邊是十幾位拉著小提琴,大提琴,吹著黑管等西洋樂器的美女小樂隊,而另外一邊卻是開著鼓風機正在煮麵條冒著白煙的大鐵鍋。院子裡激勵哇啦的熱鬧的嚇人。還不到九點鐘,小區的動靜勾引著一條街的人來這裡看熱鬧。

  一條紅色的地毯兩邊跑著十幾位漂亮的穿著紅旗袍的禮儀小姐,她們手裡捧著的盤子裡有喜煙,喜糖,點心,水果給來賓派發著,只要你拿了那盤子裡的東西,小姐會帶著動人的微笑攙扶著您去找賬房上禮。

  秦知被自己家奶奶硬是扯起來的穿新郎裝,他看不清楚顏色,據說今兒他穿的襯衣都是粉紅的。按照家鄉的規矩,兩條紅色絲綢交叉的扎在胸前還扎了一朵大綢子花,秦知頂著一腦袋頭油懵懵懂懂的看著院子,他狀態並不是很好的看著這成堆的人?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是為自己來的嗎?他感覺不真實,這些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社會關係令他有一種人格上的前所未有的富裕的感覺。過分的奢侈給他帶來一種不安定。他沒被人這樣圍觀,這裡的人大部分他不認識,雖然大家都對他笑眯眯的一連串的說著好話,秦知卻覺得腦袋亂成一團漿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哎?姐夫?你可真像一個狗漢奸,這頭油光錚亮……還是三七分?我姐看到你這樣一定會哭。」小舅子站在門口說著他自己認為的俏皮話。

  關媽媽伸手對著他就是一巴掌,打完還賞了一腳,一邊教訓兒子,她一邊嘮叨:「跟樓上亂喊什麼呢?當著親戚裡到的,滿嘴冒粑粑,別跟這廢話,出去幹活!」

  小舅子一梗脖子:「今兒除了我姐大,就是我大,一會紅包少了……」他還要咧咧,關爸爸對著他屁股也是一腳,踢完,遞給他一布包炮仗派他出去勞動。

  「馬路那邊,每一米對著放一對震天雷,鞭炮要從街口擺到小區鋪開……」老爺子擰著兒子耳朵嘮叨著離開,秦知看著他們的背影悶笑。

  關媽媽上下看著女婿,這從樓上娶到樓下雖說倒也方便,丈母娘大清早的堵著女婿門這就少有了。

  「這頭不好看,誰給你弄地?就是像漢奸!」關媽媽頗為不滿意,好好的,俊俊的女婿,這麼一打扮就像個革命隊伍裡的漢奸。還油光錚亮三七分那種。

  秦知苦笑,自己家奶奶過期的頭油有一半在他腦袋上,那些油這會子還貼著太陽穴像下淌著呢。

  「跟我來。」關媽媽沒什麼忌諱的扯著秦知上了樓。

  上午十點,老八音會樂隊成員提著樂器剛進院子卻發現戰場被一群吹西洋曲兒,穿洋裙兒的小姑娘們占去了,幾位老先生覺著這是被踢了場子,就這樣,隨著一聲大重錘兒落鼓面的聲響,這擂台就開打了。

  《劉海砍樵》對陣《雷鳴電閃波爾卡》……這都叫什麼事兒?!

  秦知尷尬的站在門口,老丈母娘的手藝比自己家奶奶也沒強多少,他這頭髮現在全部都背到了後面,西裝革履的就像一個搞傳銷的。如果加上一條白圍巾,他覺著自己就可以去那邊舞台上高歌一曲《我的中國心》了。

  秦知他四嬸子從他面前走過上下看了眼:「我怎麼瞅著哪裡不對勁兒呢?」

  秦知一動不動的站著,四嬸子轉身不知道從那找來一包亮片,伸手給他撒了個滿頭:「撒點花就好看了!」

  四嬸子撒完,五嬸子又過來灑了一點,五嬸子撒完,又有人過來拿著一瓶花露水給他噴,秦知扯扯嘴角忍無可忍的轉身進屋洗頭。

  關淑怡十點半進的院子,秦知本來也想看看自己家媳婦啥樣?卻被自己家奶奶扯進屋子迴避了。

  「我怎麼看著不對勁呢?」秦奶奶看著自己家孫子的那個傳銷、亮片、上海灘牌舊式油光錚亮大背頭。

  「老大,給你發兩把斧頭,再給你塞個雪茄煙,咱就可以出去收保護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吳嘉陽總是在最不合適的時間出來說最不中聽的話。

  秦知看看他,伸手將手裡剩下的半瓶頭油都賞到了他的腦袋上。

  吳嘉陽哇哇大叫的被人按到地上,馬柏東不知道從那找來一管口紅還幫他塗了個紅臉蛋。

  「就這樣,今兒你要是敢洗了,過了年就別去上班了。」秦知貼著吳嘉陽的耳朵威脅。

  可憐的吳嘉陽默默無語兩眼淚的看著屋裡那群混蛋,愣是沒一個人同情他。

  該!活該!

  這是群眾們的共同呼聲!

  大家正鬧得高興。秦奶奶滿地轉悠了一會,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了把梳子硬是給秦知梳出了倆貓王鬢角出來。

  這次,秦知也無奈了。他只好悄悄的再洗了個頭。

  十一點半關淑怡坐在了家裡的床上,她覺著自己就像個公主,對面的梳妝鏡,她悄悄看了好幾遍,心裡美得不成了都,她腳上的紅高跟鞋子已經被小姐妹藏了起來。按照小城規矩,伴娘們藏起新娘的鞋子,新郎若找不到,可以敲詐錢財。

  關淑怡她老弟得意洋洋的帶著一群親戚家的小崽子將裡裡外外四道門全部鎖了起來,他扳著指頭算著紅包,心裡想著獨吞的帳。

  這娶媳婦是不能走回頭路的,難為關爸爸想了好辦法,他在一樓秦奶奶家臨時布置了個新房。就是說從關家娶了媳婦出來下了樓,繞城一周後,新娘接回秦家的一樓,這樣就不用上樓走回頭路了。

  「關濘竣!我告訴你,一會別給我過分!」關淑怡站在床上對自己家弟弟扯著嗓子喊!

  她老弟扭過頭一臉痛苦的說:「姐,我就賺你一回錢,沒見過你這樣的!你還沒嫁呢,再說了!我姐夫就稀罕這點錢了?他有的是錢!」關淑怡臉色大紅的舉舉拳頭威脅,再不好說什麼。她想著,等婚禮辦完,她要跟這小子談談。從心到肺的談談。

  魏琴站在一邊,對著鏡子也在看自己,越看越滿意,她摸摸自己的屁股扭頭對關淑怡說:「村長啊,你說就咱這個屁股,咋就沒人要呢?」

  關淑怡想哈哈大笑,愣是沒敢,怕掉妝。

  十一點四十,隨著一陣震天的禮炮聲,秦知還是頂著了一腦袋再次灑滿的亮片出了門。從早上到現在他洗了四回頭。已然不準備抗爭了,抗爭也沒用,好在奶奶不再執著於那對貓王的鬢角,這就不錯了!

  吳嘉陽靠在一樓的防盜門上猛的按門鈴,一邊按一邊咋呼,有時候,婚禮現場需要這樣的人給折騰折騰。

  「開門啊!娶媳婦來了!!!」

  那門裡有人大聲回答:「娶媳婦可以,紅包呢?」

  吳嘉陽裝純真憋女生嗓子喊:「哎呀!你誰啊?」

  一陣哄堂大笑過後。

  門裡有一群人大聲回答:「收電費的!!」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秦知也是啼笑皆非,代理茶坊馬柏東同志從口袋裡拿著大大的紅包塞了進去,裡面一陣哄搶過後,第一道門開了。

  踩著貼著雙喜的樓梯大家涌上四樓,又是一扇大門緊閉。

  吳嘉陽在門口大喊:「警察查房!!!」

  赫逸元揪著這小子的領子給他甩到一邊,轉手塞進一個大紅包。裡面說一個不夠,他又塞了一個。沒啥,施老闆掏錢。要幾個給幾個!可惜裡面不知道,要了兩個就開門了。赫逸元覺得挺可惜的,他渾身上下六個口袋可裝滿了紅包。

  就這樣三道門,四道門的進屋,秦知總算是看到了他新娘子,宇宙上最最幸福的關蘋果。未及欣賞關淑怡那副裝出來的羞澀樣兒,新郎的隊伍這邊就開始忙裡忙外的找皮鞋。

  魏琴這傢伙藏鞋子功夫一流,大概平日子這事她沒少幹這事兒,關蘋果一臉憤恨的暗自給她掛上帳,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以後加倍。

  在敲詐了五個大紅包之後,魏琴笑眯眯的這才遞給秦知一個大枕頭。

  「我要皮鞋。」秦知愣愣的說。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關淑怡無奈的看著秦知。這傢伙平時沒這麼笨啊?

  今天的關蘋果真的很好看,雖然他看不出她身上的顏色,但是穿著紗裙的關淑怡,美得就像個天仙,秦知這樣認為。他想過去說點啥,卻是笨拙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馬柏東連忙遞給秦知那束早就準備好的玫瑰花。秦知走到關淑怡面前衝她笑。

  這丫頭帶著可愛的小皇冠,俏麗的帶著毛邊邊的婚紗,瞬長好幾倍的假眼睫毛眨巴眨巴的,那眼神喜的抑制不住,還一點都不懂得矜持的指著秦知的大油頭樂。

  吳嘉陽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兩下拆開縫好的枕芯,摸出紅皮鞋一對。

  低著頭,秦知捏著腳腕幫關淑怡把鞋子穿好,他的手指在關淑怡那兩隻並指上有意的搔了一下,關淑怡覺得渾身被電流擊打的通身幸福。她伸手幫秦知撥拉了下那一腦袋亮片,小聲問他:「誰給你弄得頭?難看死了。」

  秦知嘆息了一下:「你媽。」

  關淑怡窘在那裡,哎?她媽?關淑怡鼓鼓嘴巴,很想笑,又要努力矜持,因此上憋得肺都快炸了,她伸出手幫秦知整理了一下領帶,左看右看的彆扭。

  「這啥啊?這不紅領巾嗎?」她反看下領帶的那面問秦知。

  秦知扶她站起來,一臉無所謂:「我奶奶早上起來跟我爺爺研究了半小時,下次叫他們給我買那種拉鎖領帶是最合適了。」

  「那倒是……」關淑怡點點頭,伸手挽住秦知的胳膊對著鏡頭微笑幾下,招呼大家合影留念。

  按照老規矩,新郎是要背著新娘下樓的,但是秦知的腿剛好,大家沒為難他。也不敢為難。這人世間最難招惹的不是金錢或者權利,最難招惹的不吭氣的人。俗語說的好,不叫的狗咬人疼,蔫辣椒辣死個人。秦知這人,一天到晚話不會超過十句,沉默的人怎麼看怎麼難逗。還有就是,新郎家的娶客一半是下屬,一半是老同學,這些人都知道某個人的黑暗個性,今兒是不敢發脾氣,過了今兒,那報復手段確是可怕的。除了沒大腦的吳嘉陽咋咋呼呼的製造些混亂,別人都是遠遠圍觀著,高聲吶喊著……愣是沒人敢衝上去。

  「上!上!不能這麼走!抓住他們!親個嘴!……背起來,紅包呢?!」等等之類,這聲勢還是十分嚇人的。

  挽著自己的新娘,秦知笑眯眯的向下走。

  這群人從四樓鬧到樓下,秦奶奶扯過吳嘉陽遞給他一塊肉。

  「幹啥?」吳嘉陽不明就裡的看著那一塊粉紅的肉塊。

  「離娘肉!」秦奶奶解釋完,指指六樓頂:「丟上去!」

  吳嘉陽痛苦了,他看著六樓,不覺得自己具有投擲運動員的爆發力,但是人一生總要有著這樣的日子和時機,被委以重任,眾望所歸,任重而道遠……

  一院的人都在看他,吳嘉陽渾身充滿了力量。他拼命的丟著那塊肉,但是,那肉就是捨不得上去。一次一次的掉下來,一直掉到關媽媽失聲痛哭。

  她執意認為這是關淑怡捨不得嫁的預兆:「我怎麼覺得,咱果果還那麼小呢,怎麼就嫁了呢?」

  隨著那塊肉一次次的掉下……關爸爸的眼睛也是濕濕的。老爺子躲在角伸出手腕扯了袖子的位置給自己抿鼻涕眼淚,結果越抿越多。嫁閨女,嫁心肝,這孩子走出去,咋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了呢?

  關淑怡開始還咧著嘴巴傻笑,末了,她看到母親跟父親,兩人都是眼淚婆娑的站在樓口,這哪裡是嫁女,這是硬生生的拽了他們的肉去,她走過去摟住媽媽哽咽:「媽,我捨不得你。」

  「別哭,別哭,妝要花了!」魏琴趕忙勸阻,關淑怡連忙仰面望天,生生把兩框眼淚憋了回去。

  那塊肉,總歸是吳嘉陽跑到六樓擱上去的。

  所有的嫁出去的女人,都要離開自己的家,離開爹娘的庇護,離開自己熟悉的世界,所以,那塊肉怎麼都丟不上去還不回去,只好被強迫了擱上去。

  隨著一陣鞭炮響,波爾卡又跟嗩吶PK上了。

  長長的車隊帶著關淑怡跟秦知就這樣邁上了在大街上展覽的征途,這樣排場的車隊,一色的加長車,一色的純黑色。在小城還是頭一末,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著,秦知跟關淑怡默默無聞了經年,終於以這種人為的形式,被大家所知,成為話題了。

  秦知搞不懂為什麼他們要環城一周,但是老丈母娘很執著於這種形式。全城人民都愛這樣的形式。他只能屈服,不敢有半分反抗。

  關淑怡那些可憐的嫁妝被放置在一輛工具車上,因為怕損害到傢具電器,車上只是貼著大紅喜字的紙殼箱,一陣大風吹過,一個彎柺不好,就有箱子會掉下車,司機沒辦法只好停下車子,滿大街的追著跑,於是車隊與嫁妝越來越遠,最後拉的越來越遠,直到找不到了。

  在城市裡拐了無數彎之後,新人雙雙回到小區。此刻西洋樂隊已經成功敗北,黑管愣是沒吹過震天響的嗩吶。出於報復心,西洋樂隊那個打大鼓的小夥子,總是在關鍵時候,卡入鼓點,拐的嗩吶音兒到處拐彎。

  關淑怡跟秦知胸佩紅色大紅綢子,雙雙被簇擁到了一塊搭好的台子前,按照傳統,進行完老三樣的儀式後,親戚們要在這裡給拜禮。

  拜禮的前身也叫認門費,改口費。現在小城統稱拜禮。

  抄著口鄉音的司儀先把爺爺奶奶請上最中間的位置,關淑怡跟秦知雙雙跪倒在地開口,這一點關淑怡比秦知強多了,她挺順利的叫著:「爺爺,奶奶。」

  奶奶從懷窩裡取出一封大紅包遞給司儀,司儀將裡面的人民幣取出碾成扇子一邊展覽,一邊大喊:「爺爺奶奶,拜禮……人民幣五千元!」

  陳律師撇撇嘴巴:「為什麼要說人民幣五千元?難不成一會給法幣?」

  吳嘉陽低頭說:「這個笑話沒意思,再講個好的。」

  陳律師鄙視的看他一眼:「你去磕一個,人家給你個飯盆好要飯。」

  接了爺爺奶奶的錢之後,那情形開始往搞笑了走,想秦知也算是一介商業奇才,身價雖然不多在這個小城也算出類拔萃,他搞不懂自己到底有多少親戚,大舅,五舅,七姥姥,六姑姑,那長長的給錢大隊一眼望不到頭,秦知關淑怡為了小到三十塊的拜禮不停的跪倒在地。雖然只是小小心意,那是絕對不能看不起的,會被搓脊梁骨的。別說三十塊,三毛錢那也得虔誠的改口,虔誠的拜。

  從娶了關淑怡進院子,可憐的新人硬磕了一個小時,實在跪不下了,只好鞠躬,最後腰都彎不下了,只好改點頭。那個破司儀還在那裡說風涼話。

  「見過這麼多錢嗎?見過這麼多錢嗎?!真是令人羨慕啊,什麼都不做就磕個頭就有錢拿,這麼好的事情去那找!?我都想磕了!」

  「哈哈,你磕啊,他們給你不鏽鋼飯盆呢!」吳嘉陽哈哈大笑著說。

  陳律師他們自動倒退一步,離這個人還是越遠越好。

  好不容易走完形式,秦奶奶拉著關淑怡跟秦知去堂屋,在堂屋的中間擺放著一對年輕男女的照片,那是秦知從未見過面的養父母。

  秦奶奶抹著眼淚,點了香在那裡嘀嘀咕咕:「兒啊,這是你兒媳婦,你兒今兒結婚了。你要保佑他們早生貴子,平平安安。」

  接過奶奶的香,秦知上下打量著那兩幅黑白照片,這相片小時候他害怕看到,見一次哭一次,沒辦法的,爺爺奶奶只好把照片藏了起來,鎖緊櫃子裡。

  規規矩矩的秦知跟關淑怡跪倒在地,踏踏實實的磕了三個頭,若沒這位年輕人的早去,秦知無法在這個幸福的家庭長到現在。生平第一次的,秦知叫了爸爸,媽媽。秦爺爺靠著門口咧著嘴巴嗚嗚。老爺子是真的高興的哭的。秦奶奶從口袋摸出個紅包塞給關淑怡,關淑怡接過去也陪著掉淚了。

  一場婚禮,從早上到晚上,秦知喝的有些高,晚上鬧洞房的時候,吳嘉陽一馬當先的衝進去做了炮灰。他原本想著在院子裡的車庫上架個梯子,叫自己家老闆踩著梯子去房頂唱咱們工人有力量。

  陳律師覺著自己就沒見過這麼沒眼力見的人。偏偏這人還在地球上平平安安的長大了。

  秦知很認真的告訴吳嘉陽,他不會,請他最好的兄弟給他演示一遍。

  吳嘉陽還真的就上去了……秦知指揮著大家扛著梯子跑了……

  這一天的秦知,也有一些人來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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