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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硯 -【淘氣少女哪里走(開朗少女成功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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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08:27
明硯 - 淘氣少女哪里走【開朗少女成功之二】

不經意的他遇上年少的她,
不意他隨意的溫柔竟惹來她十年的牽掛。
十年後的他們竟然再次相遇,
卻是不被看好的故事,
一路走來七轉八彎,
享受著不顧一切的堅持;
麵對著苦裏帶甜的現實,
他們發誓要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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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08:45
楔子

一九八八年日本福岡保育院

蕭索的大院中,坐著十幾個年紀不一的兒童,一位麵容慈藹的中年女人正為他們整理著衣裳.口中也沒閑著地叮嚀:“你們千萬要記住,等會兒目黑先生來的時候要有禮貌,不能像平時那樣吵鬧,更不許打架生事、不許哭鬧,更不許……”

話音未完,一個穿著紅衣裳的小女孩“哎呀”地叫了一聲後又是一陣哽咽,女人和藹的容顏驀地一轉,怒衝衝地跑到小女孩麵前,伸手就是一巴掌,

不是叫你不要哭的嗎?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吹過就算是嗎?”

當她看到小女孩臉上來不及擦幹淨的淚痕,生氣地又是一巴掌,“你還哭.再哭你今晚休想有飯吃,沒用的東西,餓死你算了!還留你幹什麼!”

盡管臉上痛得厲害,但小女孩隻顧著拚命地眨回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她甚至不敢申訴她會叫出聲是因為後麵的男生扯她的辮子。因為餓肚子的滋味太可怕了,她寧願痛也不要再餓肚子。不過小小的心靈已經開始痛恨那個名叫目黑的男人。

背後的小男孩歉疚地看著女孩臉上浮現的紅腫,都怪他一時貪玩,連累到恩子被打。他惡作劇地偷偷撿起身邊的一塊小石頭,趁著女人轉身的空擋,朝著她的屁股用力一丟。

“哎呀!”女人痛呼,利落地轉向他們,雙目圓瞪向小女孩的方向,“是你對不對?就知道你這小雜種不安好心眼,罵你兩句就那麼狠毒,看我這回怎麼教訓你!”女人邊撫著臀部,邊再次走向小女孩,並舉高雙手要給小女孩再一巴掌的時候,門鈴適時地響起,知道是貴客光臨的女人憤憤地放下手,“算你運氣好,晚上再收拾你。”說完多此一舉地撫平毫無皺折的衣裙,扭著屁股開門去了。

看著女人走遠,惡作劇的小男孩抿緊雙唇地盯著含淚的小女孩,故意惡聲地罵她:“你幹嗎不把我供出來,明明就不是你做的,我不用你假好心。”話是這樣說,但為什麼剛剛他又沒勇氣承認呢?他討厭自己的有膽作惡、沒膽承認,更討厭她讓自己意識到自己是孬種。

小女孩搖了搖頭。院長不喜歡她,即使真的不是她丟的,院長還是會想別的方法折磨她的,又何必再牽累另外一個人呢。

“啪啪啪——”隻見院長帶著兩個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過來。看著院長恢複和藹的臉龐,實在讓孩子們感到分外的惡心,她帶著親切又諂媚的笑容,用溫柔的噪音對他們介紹:“孩子們,讓我來為你們介紹,這位就是剛當選十大慈善家的目黑智也先生,而他身邊的就是他的公子——目黑池先生。很榮幸他們今天光臨我們保育院,更慷慨地捐出了大筆款項用作給你們添置衣物,在這裏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感謝和歡迎他們。”

有些剛進保育院的小孩因為還不懂院裏的規矩,都回應以熱烈的掌聲。而一些在院裏時間較久的孩子卻隻是虛應地拍手。因為他們都知道,捐款最終隻會落到一個人的手裏。一直以來,所有偽善者捐出來的每一塊錢都進了院長的口袋,而他們則一個子兒也休想碰到。

稍後的時間,目黑智也例行性地說了幾句鼓勵的話語,但他甚至不願走近那些孩於五米之內,就怕被他們身上不知道幾天沒洗澡的臭味熏到。而院長早已為口袋多出來的大筆進賬笑得合不攏嘴,就連被石頭砸過的屁股也好像沒那麼痛了。

小女孩皺緊眉頭地盯著同樣皺緊眉頭的目黑池,他是第一個來到保育院卻毫不掩飾自己的討厭情緒的人,雖然他也是站得遠遠的,但眼中的鄙夷隻射向誇誇其談的父親和笑得膩得過分的院長。 比起那些隻會拿錢賺取慈善名聲的慈善家,他顯得可愛多了。

意識到一道緊盯著他看的視線,目黑池順勢看向小女孩,首先看到的不是她臉上明顯的紅腫,而是小女孩的眼中那種連十五六歲的女孩都沒有的冷漠及——滄桑……是滄桑嗎?自小跟著父親東南西北地做慈善、走訪各處保育院,他看過的孤兒可謂不計其數,也不是沒有看過孤兒的眼中會透露出同樣的眼神。但她——她今年才多大?什麼樣的經曆會讓她忘卻自己的年紀而提早體驗了不該有的滄桑呢?

信步走到小女孩麵前,目黑池蹲下比同年人長得高大的身子,“小不點,今年幾歲了?”

“我不是小不點。還有——就是在詢問別人之前要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小女孩說得很不客氣,但心裏卻想著:這個人近看很帥哦,而且他的聲音很好聽呢!小女孩再次感到老天爺的不公平,它好像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了他,難道它忘了世界上還有一群沒父母沒人要的他們嗎?

目黑池笑了。長這麼大,他被質問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今天卻被一個小女孩給反將了一軍,他越來越欣賞這個小女孩了,“我是目黑池,今年十八歲,你呢?”

“比你小了十歲。”小女孩難掩天真地舉起十個小小指頭,她已經快忘了有多久沒有人間她年齡了,在保育院裏,比她長得可愛的孩子比比皆是,每次那些慈善家來也隻會問那些可愛的孩子,哪會輪得到她呢!

八歲?!八歲的女孩長成這樣也太瘦小了,霍然地看到她臉上刺眼的紅腫和沒幹的淚痕,目黑池憤怒地瞪向不知何時開始緊盯著他們看的院長。

院長一見目黑池看向她,便立刻走了過來。並先聲奪人地指責小女孩平時是如何得不是、如何得惡劣,最後還加鹽添醋地說:“我不過是要她見到大人要有禮貌一點,她卻故意拿石頭來丟我呢!這回丟痛我就算了,如果她丟到別的小朋友那還了得?!所以我才忍不住要小小地教訓她一頓,目黑池先生,真是對不起,讓您見笑了。”

耳邊聽著院長的惡意誹謗,小女孩難受地咬緊了嘴唇。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讓這個大哥哥討厭她,她難過地低下頭,想借以避開目黑池眼中可能出現的厭惡。

但目黑池是何許人也,他自小看過的偽善嘴臉不會比小女孩少,真話假話他還會分辨。他安慰地拍拍小女孩的頭要她安心,知道以院長的脾氣再跟小女孩有所瓜葛隻會讓她更加受累,既然他並沒有善心大發到會永久把她救出“火圈”,他就更不應該心軟。天知道為了他的一時心軟,小女孩往後的日子會是如何的水深火熱呢。

沒有多說什麼,目黑池跟著父親離開了保育院,當時年輕的他並不認為自己還會有再見小女孩的一天,更不知道他那輕輕的一拍惹來了小女孩往後十年的牽 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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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09:06
第一章

一九九八年日本福岡某精神療養院

看著被病魔折磨得麵容枯稿的母親,恩子不忍地垂下眼。她知道今天就是母親的大限了,不久以前,她才收到東大外文係的錄取通知書埃她諷刺地望向窗外藍天,是你的安排嗎?知道她從今而後無家可歸,所以才適時地給她作出了安排。

“恩子!”母親有氣無力的叫喚驚醒了沉思中的她。

“媽媽?你……認得我?”不能怪她錯愕。自她五歲以後,瘋狂的母親幾乎沒有叫過她的名字,母親隻會自私地埋在自己的保護殼裏,活在自己想要的回憶當中。

“當然。”美和嘻嘻地傻笑,癡呆的笑容配上灰白凹陷的麵容顯得恐怖,即使她認得女兒,但瘋態依然不減,“你是我的女兒恩子,我和他的女兒恩子。”

“媽!”她激動地抓住母親幹枯的手,至少母親在她人生中的最後一程中還是認得出自己是誰,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把自己當成一個陌生人,不是嗎?恩子相信在母親心中還是有她的存在的,畢竟她是母親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啊!

美和還想說些什麼,可病弱的身體己不容許了。 過去惟一最出色的清靈水眸此刻變得渾濁不堪,恩子揪著心地幫她順氣,她感覺到母親是有話要告訴她。母女倆首次齊心地做著同一件事——為美和延續幾分鍾或者幾秒鍾的生命。

努力地平息喘氣後,美和用盡生命最後的力量說出了她畢生的願望——”記住,不許去找他們……答應我……答應我……”沒來得及看到恩子點頭,美和已經用完她最後的時間,垂下了無力的雙手,與世長辭。她最終還是留下了恩子,一個人離開了這個有他的世界,到死她還是沒能見他最後一次,這是她惟一的遺憾。

“不許找他們,找誰?我還能有誰可找、有誰可靠?”握著母親不再有生命力的手,恩子失神地重複著,“哈,媽媽,這就是你對我最後的希望嗎?你甚至不曾問我一句好不好,你甚至沒有一句關懷的話語給我,你就隻記得他、記得他們。我呢?我是你的女兒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女兒,我是從你的骨血中孕育出來的啊!你怎能、你怎能如此無情地就把我忘卻?你記起了我的名字,卻忘了記起你該對我的疼愛,你知道你有多殘忍嗎?你知道你究竟有多殘忍嗎?”

為了母親,她放棄了一次又一次能被領養的機會,即使這意味著留在保育院、受人白眼、受院長欺負,她也沒有一句怨言,她一直相信母親會好起來的,她一直相信她隻要有一個媽媽就夠了。但今天,她才發現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大傻瓜。在母親的心裏麵,從來都隻有一個人的存在,而她隻不過是那個人的影子。

望著母親枯搞的臉,恩子幹澀的眼裏流不出一滴淚。收起喪母的悲痛,恩子冷靜地拉起白床單蓋上母親死灰的容顏,深深地再看了沒有起伏的白床單最後一眼,喚來醫護人員處理母親的遺體,然後毫不遲疑地離開了這個禁錮了她十九年的牢籠。

***************

一個月後日本東京

恩子提著單薄的行李步出車站。她放下行李,環顧著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原來這裏就是東京埃日本的首都,好大的城市,上次來因為考試的緣故,來去匆匆的,沒來得及細細看清,就被催促著要趕回福岡,害她回到院裏還被那些好奇的小朋友問得答不上話來,丟臉死了。不過從今以後她就可以慢慢看了,畢竟她隻是個無根之人,如果真喜歡上這裏,她就把自己定為東京人吧,這樣也未嚐不可埃

恩於學著電影裏的女主角那樣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她倏地皺起雙眉,好臭!大城市的老毛病,地方大、汙染更大。哪像福岡,每一處的空氣都是那麼的清新甜美。福岡……唉!恩子敲敲自己的小腦袋,那裏可能是一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但對於她而言,卻不過是個大牢籠!福岡,母親的安魂之地……

習慣地甩了甩頭,恩子命令自己別想太多了,還是找宿舍要緊。瞄到對麵似乎有個公車站,恩子忘了過馬路首先要看清兩旁有沒有車輛經過的規則,一個勁地向前衝,沒有注意到前方一輛拉風的黑色克萊斯勒正往她的方向駛來,“碰”的一聲,意外就這樣發生了。

好險!”跌倒地上的恩子雙手抱著行李壓住飛快的心跳。幸好!車子及時?住了,要不然她跟媽媽就要提早母女團聚了。

“小姐,你沒事吧。”在恩子暗自慶幸時,一個司機模樣的男人下車扶起她。

“沒事,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是她大意了,恩子躬身道歉。

“長山,好了嗎?”車內傳出催促,看來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呢。

“是的,少爺。”司機再次確認恩子沒有受傷後,趕緊轉身上車。

幸好人家沒有怪她,恩於拍拍褲子正想起來時,“哎呀!”糟糕,好像扭到腳了。重新上車的長山被他的少爺逼著按喇叭催促著恩子,恩子隻好困難地抱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挪動身體,掙紮著想要起身,而她的慢動作使在車內的少爺顯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少爺不耐地按下車窗,他不屑地打量著恩子身上的舊衣殘褲,一年裏頭不知有多少像她這樣騙吃喝的人撞上他,“你夠了沒有,不用拖拖拉拉地在那邊演戲了。”他從錢包裏隨便抽出一疊鈔票扔向被他嚇得停止“爬行”的恩子,“這些夠了吧?快走開!我還有要緊的事要做,不像你們成天無所事事!長山,開車。”話剛落,黑色的名車也跟著飛馳而去。

恩子呆愣地看著汽車離去的方向,雖然隻是驚鴻—瞥,但她幾乎能肯定他就是當年的目黑池。十年了,十年的歲月讓他變得更成熟、穩重、帥氣,更有著乃父之風——冷酷。看著一張張飄落在麵前的大鈔,恩子盡量不去在乎那個自大男人所說的話,雖然十年來,她幾乎沒有一天忘了他的溫柔。

不值得!不值得為了這樣的人受傷,更不值得為了這樣的人牽 掛十年之久?!早該想到的,像他們這樣的有錢人向來都以欺負人為樂,是她太傻了,竟被那偶發善心的溫柔所騙!看著地上一張張的大鈔,恩子自嘲地扯起嘴角。現在多好啊,平白多了筆意外之財,正好舒緩了她金錢上的緊張。找房子要緊,不愉快的事情就盡快忘了吧!

***************

因為要辦母親的喪禮,恩子拖了好些日子才把一切都安排好。算算時間,學校都快要開學了,現在才找房子不好找!她抱著僅有的財產在學校附近踱步,剛問過附近的中介,但他們介紹的不是太貴就是太遠。天快要黑了,如果今晚找不到地方安頓下來,那她就得先找一個小旅館住下了,一想到即使是小旅館也不便宜,恩子的情緒就更低落了。

“同學,在找房子嗎?”知吹愛弓是東大傳播係二年級的學生,她的室友今早突然因為家裏有事,一句抱歉就匆匆走掉了,留下她一個人獨力難撐。學校快要開學了,學生們大多已經安頓好了,而她又不想把公寓分租給社會上三教九流的人,隻好到學校附近看能不能碰碰運氣,正巧看到恩子好像在找房子,就馬上上前問了。

看到恩子點頭後,愛弓對自己的公寓作了個簡單的介紹:“如果你有興趣,不如我們先去看看環境吧。到了那,我包準你會喜歡的。”

已經是臨近開學了,學校附近的房子大部分都被人租了,即使有,也是一些環境比較複雜的公寓。幾經考慮,恩子決定跟著這位正好在找同居夥伴的學姐去碰碰運氣。

恩子本也不抱什麼希望的,但在看到公寓後,就發現原來是她多慮了。宿舍很好,明亮幹淨,人際關係也很簡單——隻有房東一家和她們兩人,房租也很劃算,比起她剛剛找的那些都便宜了三分之一,甚至連周圍的空氣都異常地好。惟一的問題是:這裏離學校差不多要一個小時的路程。而且那是以學姐的腳程算的,以她自己的來算,起碼要一個半小時以上。

恩子呼吸微喘地打量著兩房一廳的小公寓,與她以前住過的地方相比,這裏實在是可愛太多了。

“這裏很好吧,當初我第一眼就愛上它了。位置在上野公園附近,空氣特別舒爽清幽,價錢又公道,馬上就簽了四年的租約,誰知道……”

“我租。”打斷了學姐的喋喋不休,恩子掏出預備好的錢。

“我那室友說走就走,雖說這裏便宜是便宜,但一個人住總是困難的,我也不過是個大二的窮學生嘛,哪能奢侈至此呢?”愛弓沒有聽到恩子說話,不肯放過難得的訴苦機會。

正在數錢的恩子頓了頓,看了看還在嘮叨個不停的學姐,開始考慮是不是真的要住在這了,她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幾年是否能忍受這隻嘰嘰喳喳的麻雀。

“我沒有兩個月的房租,先付一個月的可以嗎?”直接把錢送到學姐的麵前,希望能停止她沒完沒了的抱怨。

“咦?你真的要租啊?”愛弓望著恩子手中的鈔票,一時反應不過來。

“如果你同意我先交一個月房租的話。”

“什麼?哦!”愛弓這才如夢初醒地叫了起來,

“沒問題,房租不交也無所謂。你真的決定了?”奇怪.人家真的答應了,她反而遲疑了起來。

恩子點頭,把手上的錢放到愛弓手中,“你點點看,多了還我。”少了可以不用說。

終於相信恩子是真的答應租房了,愛弓眯眯笑地數著錢,“還給你。”她把錢又遞給恩子,“我相信你,房租不過是個形式,免了。”她也是從大一熬過來的,了解錢對她們這些窮學生的重要性。

恩子默默地接過錢,她發現眼前的這位學姐很喜歡笑,而且學姐的笑容很真很美,使原本隻屬清秀的臉龐在瞬間變得亮的起來,恩子很高興自己選對了地方。遇到學姐這樣的人,雖然未來有可能會被噪音縈繞不絕,但她相信學姐絕對會是個好室友。

“奇怪,別人給你錢你就這樣收啦?”不是都應該客套地推一下的嗎?

恩子皺了皺眉,把錢收好,“你給,我收,有什麼不對嗎?”她討厭那套虛偽的客套,反正是學姐自己要退的,她覺得沒有什麼不對就收下了,就這樣。

愛弓搔搔頭傻笑,“也對哦!”嘻嘻的傻笑掩飾了心中的尷尬,“哦,對了,我叫知吹愛弓,日後請多指教。”正式成為同居人了,愛弓做著簡單的介紹,“我是東大傳播係二年級的學生,大阪人,你呢?”

“日下部恩子,外文係、福岡人。”恩子提起行李,“學姐,請問哪個是我的房間。”

“左邊那個。對了,叫我愛弓就好,我可以叫你恩子嗎?”畢竟是要同住幾年的夥伴,拉好關係總沒錯,“對了,從剛才開始就見你一拐一拐地走,你受傷了嗎?”

“不小心扭到腳了。名字隨你叫。”五歲以後,恩子就再沒交過什麼朋友了。在保育院中每個人都為自己的生存空間而鬥爭,同學中也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有著一層隔閡,愛弓的熱情反倒令恩子不習慣。

幸運的是,愛弓也不以為意地繼續發揮著熱情的本性,扯著恩子一路咋咋呼呼地說著一些瑣碎事。

恩子邊整理著行李,邊偷覷愛弓從見麵後就幾乎沒合過的嘴巴,唇邊帶著無奈的笑。

***************

剛從教務處領書回來的恩子看見男生們突然都看向同一個方向,接著那邊傳來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其中一個亮麗的女聲顯得特別的清脆悅耳,就像珠落玉盤般動聽。隨著聲音的走近,恩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隱約間她已猜到是誰有這般能耐能引起所有人的引頸相待。

人家說緣分這東西很難解釋,恩子也十分讚同。才剛剛上學的第一天,恩子就碰上了她必須學習忘記的對象——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東田商社的社長千金千葉美悅。考試時她見過美悅,隻是想不到美悅報讀的也是外文係,而且那麼快她們就見麵了,是緣分嗎?

在母親臨終前,她答應過母親不會去找爸爸也不能找上跟父親有任何關聯的人,不知道像今天這樣的“偶遇”,算不算是“犯規”呢?

因為太專心於“等待美悅的出現”,恩子沒有注意到後方衝向她的班長——“碰!”一個沒留神,恩子被班長擅飛了手中剛領的課本,而這該死又可愛的課本剛好砸到了美悅粉嫩的臉上,不但打紅了她的小臉兒,更打出了千金小姐的珍珠淚。

?那間,平和的校園頓時變得鬧哄哄的。大家安撫的安撫、罵人的罵人、道歉的道歉,惟有恩子默默地走向書本。

“喂!你!”美悅身邊的同學甲終於發現了一旁的恩子,連忙斥喝,“是你的書嗎?”

語氣狗仗人勢得令人討厭。恩子的心裏暗暗皺眉,忙識時務地九十度躬身,“對不起!”

”哼!”小甲同學沒有看到躬身道歉的恩子嘴邊不為人知的冷笑,徑自耍威風地哼哼,“算了,下次小心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被書打到的人是這個家夥呢!

“亞稀子,你別這麼凶對人家啦,我沒事。”美悅向來不與平民百姓交往,她看到恩子穿著普通、相貌平庸,隻想盡快走開,並不想與這樣的人多有接觸。

“多虧了美悅善良不與你計較,也不看看自己的窮酸樣,你知道她是誰嗎?要是傷了她半根頭發賣了你都賠不起,還杵在那邊幹什麼,快過來謝謝美悅啊!”名叫亞稀子的同學樣子長得尖酸,說出的話也夠刻薄,人更是無知得可笑,恫嚇的話語到了她這裏變成了不倫不類的笑話。

恩子用力地憋住就要衝口而出的笑,不過就是被本書小小地砸到罷了,還能有多痛,而且被砸的人都不說話了,這個女人還能在那努力地耍威風。是你運氣好吧,碰著我這種真正“善良”的人,能任你充分發揮霸道精神,換了別人看你還能不能照樣神氣。恩子心裏暗笑,表麵工夫卻做得十足,也許她這樣做在那些旁觀者的眼中是怯懦無用,但隻有這樣她才能更快地結束鬧劇,以免飽了一些好事者的眼福。

而恩子的那抹冷笑即使躲過了所有人的眼光,卻躲不過一旁目黑池銳利的雙眼,看夠戲的他適時地出聲,俊美的外表加上非凡的架勢,立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目黑池讚許的眼神瞟向恩子,她息事寧人、小事化無的能力令人欣賞,更令他迷惑的是,對於這樣的眼神,他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無論如何,他會留意她的,也許在她畢業後他會考慮把她網羅進公司裏。

恩子吃驚地望著他,是他——那個又俊又傲又自以為是的男人,為什麼他會那樣讚賞地看著她呢?他忘了那天的他是多麼不屑她的嗎?除非——他“又”忘了!

”池哥哥,你來啦。”美悅撒嬌地跑向目黑池,她看到她的池哥哥一直在盯著那個窮酸的女人,她不喜歡他把注意力放在她以外的女人身上。

“小公主一聲令下,誰敢不從。”他可不想讓她有機會用眼淚淹死他或是讓四大家長念死他。

“我就知道池哥哥最疼我了。”美悅高興得當眾就要吻上目黑池的唇,卻被他技巧地轉開了臉,隻讓她吻到他的臉。美悅的心底雖氣她的池哥哥不解風情,但即使是頰吻也足夠她暗示出“他是她的”這個信息了。

把冷笑埋在心底,目黑池瞄著在場女人一張張心碎的臉,這下該完成任務了吧,美悅臉上過分燦爛的笑容說明了她的滿意,希望她還懂得適可而止就好。

他真的忘了她,難怪!恩子自嘲地想著,像他那樣的有錢人又怎會記得在路上曾撞倒的某人,又怎會記得十年前在某家保育院碰到過的小女孩呢?

“亞稀子,他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池哥哥,也就是‘當世集團’的總裁。”美悅故作甜蜜的聲音聽在恩子耳中實在刺耳。

“美悅,這麼優質的男人難怪你一直藏起來了,??!”亞稀子故作神秘地在美悅耳邊細語,聲量卻剛好讓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不過你們還真是很配!男俊女俏,真是羨慕死人了。”其他急欲巴結的同學也紛紛說起人人愛聽的讚美話語。

亞稀於發現恩子正雙眼發直地看著目黑池,便不客氣地上前用力一推,“你是怎麼回事?!你媽媽沒教你禮貌嗎?直勾勾地盯著男人看也不害躁,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當世集團’的總裁是你能看的嗎?”

她那是什麼話?恩於幾乎要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個人的邏輯真奇怪!難道凡是財團的總裁就不能看丁?那那些財團的總裁豈不都是蒙麵俠了?而且看他的女人不是隻有她吧,就愛拿她開刀。中國的古語說得好:“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

“好了美悅,回去吧。”看夠猴戲、也做夠猴戲的目黑池覺得他已經受夠了這群無知到可笑的女人了。美悅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還那麼幼稚地愛拿他到處炫耀。看她交的是什麼朋友,愚蠢得叫人不敢恭維。

***************

千葉家的東田商社和目黑池家的當世集團世代都是友好的合作關係,他們的祖先是室町時代(即十四世紀前半期)的守護大名(日本封建時代的諸侯)。當時他們處心積慮地收集財富,到了十五世紀末,日本進入了所謂的戰國時期,他們借此發戰爭橫財,後來經過磋商,他們利用與中國明朝的貿易開始了建立自己的商業王國,一直發展至今。

別人總說富不過三代,用在千葉家身上就剛剛好。眾所周知,東田商社的現任社長千葉真一郎隻是個掛名社長.如果不是娶對了老婆,東田商社也許早在十幾年前就要倒了。相反,目黑池家卻因為出了個商業神童——目黑池而變得愈加興旺發達。他二十歲接管“當世”,二十五歲成功進軍國際,遠遠拋離了當年同名的東田商社。

千葉家當家的千葉美稀和入贅的丈夫千葉真一郎結婚多年僅有一女,為了讓東田商社不至於落於外人手裏,他們向目黑池家的家長提出聯姻,目黑池的父親目黑智也本著吞並東田商社的野心,也點頭答應了。就這樣,日本最新的金童玉女出爐了。

“金童玉女?”念著雜誌上“詳頸的報道,恩子困惑地看著雜誌中他惟一的相片。照片的角度不是很清晰,大概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拍的,但他渾然天成的領導者氣勢和深邃雙眸中迸出的寒傲深深地吸引了她的眼光。恩子心中驚歎,多少財富標榜下的權力才養出他這樣的傲氣呀!

“恩子,吃飯了。”沒有敲門的愛弓粗魯地撞進房。

漸漸習慣她的直率,恩子不以為意地收拾好東西後,先走了出去。

“等等我啦。”愛弓邊說邊跳地迫了出來,已經二十多歲的人還老愛裝可愛。

“學姐,吃飯了。”雖說恩子比愛弓小上幾個月,但生活的磨煉讓她提早結束了童年,所以她特別羨慕愛弓單純得有點蠢的傻大姐個性。

愛弓乖乖入座,“我開動了。”例行的口號永遠隻有她在喊,恩子早就在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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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09:30
第二章

京都嵐山

春天的嵐山勁鬆新綠、櫻花盛開,青山綠水交相輝映,宛如人間仙景。每年三月的最後一天,恩子都會到這來,倌步於紛飛的櫻花世界中。

愛弓常說她的記憶力很差,剛住進公寓時恩子竟然誇張到接二連三地迷路。好幾次是愛弓放學後看見她在家的附近東遊西逛,才帶她回家的,更誇張的是,愛弓第一次上前跟她打招呼時,她還問愛弓是誰,氣得愛弓當場發脾氣。但奇異的是,恩子卻怎樣都無法忘記十四年前的今天所發生的事情的每一個細節,她無法忘記她的父親是怎樣拋棄了她們,更無法忘記她的母親在這片美麗的櫻花海中做了怎樣瘋狂的

恩子難抑感傷地長歎,在療養院陪伴母親的日子裏,她看過不少“瘋子”,他們有的行為極端,有的行動呆滯,有的一天到晚隻會哭鬧,有的沒日沒夜地在咒罵,有的隻會傻笑,有的隻會發呆。在她眼中看來他們的大部分行為都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情緒之一,他們隻不過是過分著迷於自己所創造的世界當中而已。而且他們不介意別人的看法,更不會搭理社會對他們的種種輿論,他們其實活得比那些所謂的正常人自在多了。恩子常想,如果他們沒有勇氣麵對現實世界的殘酷而選擇逃避,那“瘋”也未必是壞事!

恩子自厭地拍了下頭,夠了!為什麼每年三月的最後一天都要如此難過呢?

一陣清風吹過,恩子抬頭,看著滿山滿樹的櫻花隨之飛揚,突來的櫻花雨美得令人心碎。恩子痛苦地閉上雙眼、伸出雙手接上滿手的櫻花瓣,用力一捏後,像要拋開往時記憶般拋了出去。

“SHIT!”恩子驀地睜眼,一個渾身籠罩陰沈的男人正橫眉怒目瞪著她——是他!

“自以為是的低俗浪漫。”男人顯然再次忘了她,他粗魯地推開攔在路中央的恩子就要離開。

“哎呀!”冷不防他有此一著的她順勢跌到,雙手傳來尖銳的痛是她痛呼的禍首。奇怪!美麗的櫻花遭上怎會出現煞風景的碎玻璃呢?

“女人!”男人黑著臉回頭,在看到她手中汩汩的鮮血時,他緊了緊探進口袋的手。

手中的傷有效地減輕了心裏的痛,恩子幹脆席地坐在鋪滿櫻花的小路上,她抬起手讓血滴到櫻花瓣上,豔紅的鮮血迅速染紅粉紅的櫻花,一股血腥的快意同時充斥兩人心腔。

此時,又是一陣微風吹過,男人首先回神。他敏捷地抽出手帕為恩子利落地包紮,口裏也沒閑著:“你瘋了嗎?你不知道流血過多是會死人的嗎?怎麼?這就是你們女人的報複,就因為我無心的一推就活該承受一條生命的罪過嗎?”

“瘋?”不解手中何時多出了一條手帕,恩子恍惚地轉向男人,低語,“想死也是瘋子的表現之一嗎?我沒注意,鮮少看到療養院中有人尋死的,你錯了,那裏有好吃的東西有好住的地方又有人照顧,還會想死的人就不是瘋而是笨才對。”

目黑池一呆,他目光難解地瞪著方才染血的櫻花。是這樣的嗎?笨蛋才會尋死嗎?

終於回神的恩子發現男人還在,“咦!你還沒走?”仰望著高高在上的他,他又忘了她是誰了。不過,今天她也沒心情為這事難過。她微笑地提出邀請,“累嗎?坐吧!有軟軟的櫻花瓣墊著不會磨損你尊貴的……”似欣賞似嘲笑地瞟過他的臀部,沒有接上的話不言而喻。

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男人撩起西裝、也挨著她席地而坐,顯然今天對他來說也不是個值得紀念的好日子。

接下來,他們誰也沒有打破難得的寧靜。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突然——“你知道嗎?”恩子悠悠地開口,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男人斬釘截鐵地打斷。

呆了兩秒,恩子再也忍不住地爆笑開來,她邊笑邊說:“想……想不……到……咳咳……你還真……真……咳咳……有冷……冷麵笑匠的天……天分啊!”

他有說了什麼笑話嗎?目黑池不解地以修長的手指接住她笑出的一滴淚,“我還沒試過笑到流眼淚呢!”

緩住笑的恩於不經意地冷嗤:“我看你是連眼淚都沒有吧!”這句話惹來他冷入骨髓的瞪視,恩子才驚覺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慢慢地,男人瞪她的眼神變得縹緲,他神情哀傷地看著層層櫻花樹上的藍天低喃:“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眼淚又有何意義呢?也許,我真如你所說的無血無淚吧。”

恩子震驚於他語氣中的蒼涼,她一直以為像他們那樣有錢有勢的人是不會有什麼真正的煩惱,但今天的他顯然不是如此,難怪今天的他與平常有所不同。也對!若是往日,他又怎會和她“這樣的女人”坐在一塊呢,果然每個人都有著自己必須承受的傷心,即使財富多如目黑池也不能例外,誰說上天是不公平的呢?給了你足夠的柴米油鹽、給了你足夠的家庭人員又如何,必然承受的挫折同樣一樣也不會少掉。

當恩子以為他們不會再有談話之際,目黑池卻開口了:“今天是我前女友的死忌,”目黑池動作不變地開口,“同時也是她的生忌。”

恩於沒有搭話,給予他是否要繼續說下去的自由。

“她叫櫻子,第一次見到她時,我深深地為她的美麗折服,她很美、美得就像櫻花,可惜也短暫像櫻花,在她二十歲生日當天,她以自殺的方式保有了她永遠的美麗。”

“你愛她嗎?”

“愛?”目黑池冷笑,“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我也不認為她值得我愛。”

如果不愛又何必難過至此呢!緩緩地,恩子念出母親生前最愛的詩——

櫻花——春天裏短命的花,

你是常青的綠樹,卻是瞬間的美麗;

美麗終將與人別離,

當你有一天變成禿樹幹的時候,我情願自斃。

目黑池重重一震,猛地轉向她。恩子安撫地拍拍他寬闊的肩膀,“這是我母親最喜歡的詩,但當她追求到詩中境界時,我卻不以為她真的快樂,你知道為什麼嗎?”不待他再給她一個爆笑的答案她立刻接上,“因為她的故事已經結束了,無論是好的結束或是壞的結束,她都沒有繼續的權力,畢竟她選擇了放棄。”

“對!她不但放棄了她自己更放棄了我。”他發泄地捶向身旁的櫻花樹。恩子可以感覺到他心中的哭泣,她情不自禁地如慈母般伸手抱住他。目黑池僵硬地豎直身體,他本可以輕易地掙脫她的,但她的懷抱卻是如此溫暖,她身上清淡的香氣是如此的舒服,使他拋開了總裁的身份、讓自己安然地躺進一個陌生卻真誠的懷抱。

恩子的臉靠在他的頭上,輕柔地撫摸他濃密黑亮的頭發,“隻要自己沒有放棄自己,我想別人的放棄至少不至於絕望吧。你知道中國古時候的‘斃’字是解作‘倒下’而不是‘死去’,倒下的人還有機會重新站起來,但死去的人隻能永遠倒下。”她想到目黑池女朋友的死、想到母親的瘋,“但無論倒下或是死去,最終的選擇權還是在自己手裏,別人無權置喙。”

“你不懂!”他用力地推開恩子溫暖的懷抱。她並不了解事實的全部,所以才說得輕鬆,他不能原諒的是他自己呀!他投有勇氣坦誠自己的卑鄙,“你知道多少、你聽到多少、你又感受到多少?!你憑什麼說得如此輕鬆,那是一條寶貴的性命你知道嗎?那樣的年輕那樣的美麗,就為了我……”目黑池哽咽地停止了叫嚷,他雙手痛苦地揪著自己濃密的黑發,“她是因我而死的,一個昨天還活生生的人在下一刻因你而冰冷地躺在醫院的斂房內,她讓一切都變得無法挽回、無法挽回了。”

“她是無法挽回,但你能。”她溫柔地握住他揪發的大手,強迫他正視她的眼,“你的過去我是不懂,也不準備去懂,因為我比誰都清楚過去的事誰都無法挽回。我們都隻是凡人,一生中總會做上幾件無法挽回的錯事,但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糾正,隻有笨蛋才會以死去解決問題,你堂堂一個大集團的總裁難道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嗎?”

她認識他?他掙開她的懷抱,“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商人該有的犀利抬頭。

“收起你的棱角吧,我還不至於有那個傷你的能力,不必未雨綢繆到現在就要把我消滅。”

聽罷,目黑池首次正視她。平凡到乏味的麵容,是叫人一見就忘的類型,卻仿佛在哪見過。看到她一身的地攤貨,慣有的不屑出現了,一個既沒美貌又沒品味的女人。目黑池冷笑地盯著不卑不亢的恩子,“我不該懷疑嗎?”

恩子好笑地搖頭,知道“那個”他又回來了,說句老實話,這樣的他她還比較能接受呢!她還真不習慣幹日高高在上的大總裁像剛剛那樣,變成一個無助的孩子。而她呢,則變成了個照顧孩子的保姆,“隨便你怎麼想,我要走了,你就慢慢留在這,想想我這小女子會做出怎樣危害到你這大總裁的事來吧。”

看著她一雙晶亮有神的大眼睛,幽深的眼中似有無盡的智慧,還有那隱含在眉宇間騙不了人的傷痛。老天!她剛剛還在安慰他呢!目黑池呀目黑池,你怎能懷疑她呢!

“對不起!”道歉不由自主地說出,他尷尬地咳了咳,“你的手。”他指著她的傷,想借以轉移話題。

“哦!”恩子無所謂地聳肩,“不礙事的,你用不著道歉。”了解他的不好意思所為何來,恩於沒再多說什麼。

良久,兩人沉默地坐著。當目黑池看到天上的白雲不再時,才發現身邊的人兒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隻剩下幾瓣染血的櫻花瓣提醒他她曾經存在。隨手撿起一片櫻花瓣夾在隨身記事薄上,他踏著很久沒有過的輕快步子,離開了樹林。

***************

自那天見麵以後又過了一個多月,恩子再也沒有見過目黑池,她認識他十年,他見過她四次,然而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卻為了他整整牽腸掛肚了十年,想想她真的太傻了。

開學一個月了,學校的生活還算平靜,最大的新聞不外是美悅快要訂婚的消息。好笑的是,亞稀子發布消息後瞪向恩子的示威眼神。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恩子反常地第一個逃出課室,她實在受不了亞稀子好笑的表情了,她怕再一秒鍾就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方出校門,金色克萊斯勒大咧咧地停在校門口,美悅蝴蝶似的從恩子身邊飛了過去,熱情地喊著車中人,然而在車中隱約可見仍在忙碌的目黑池隻示意司機開門讓她上車,讓美悅當場氣皺可人的小臉。

美悅原本愉悅的小臉迅速垮下,但眾目睽睽之下,她也隻能匆匆上車。該死的男人,他就不能給點麵子、配合一下嗎?如果明天回到學校,讓她聽到一丁點把她當主角的笑話的話,她就給他哭個沒完沒了。

美悅幼稚的想法目黑池早就司空見慣,沒再費神多看她一眼,他直接叫司機開車。但在車子啟動時,他心有所感地抬頭望向恩子所站的方向,熟悉的臉讓他皺起好看的劍眉,“她是誰?”

“誰?誰是誰?”美悅非常不悅於她的男人在有她在場的情況下還看別的女孩子,她順著他的方向看去,隻見亞稀子和一個不相幹的平凡女人站在一起,那平凡得連她都不想再看一眼的女人當然入不了他的眼啦,那池哥哥問的不就是亞稀子了嗎?好啊!亞稀子竟敢勾引她的男人,難怪這些天都穿得花枝招展地上學,看她明天怎麼收拾這該死的女人!

不想猜測美悅臉上浮現的惡毒神情為何而起,目黑池在倒後鏡中看到那天的女孩目送他的車子開走,然後走進學校附近的一家書店。他吩咐司機長山開車,他現在隻想盡快甩掉美悅就好,其他的他自有辦法查到。

***************

兩分鍾後,他讓長山在一處不顯眼的路口停下車於,“你就在這下車吧。”

早已熟知他相處方式的美悅仍不可避免地大發嬌嗔,他甚至都沒正眼看過她呢。但她有信心,隻要一眼就好,隻要他肯稍微看一下她的話,他就會發現今天的她是多麼的美麗可人。

即使在美悅的撒嬌攻勢下,目黑池的雙眼仍不曾離開過手上的文件,雖然這案子並不是真的要趕著完成,但比起做作的美悅來,他還是寧願提高他的工作效率算了。

終於搖累了的美悅最後也不得不屈服在目黑池的無動於衷下,盡管心底在狠狠地咒罵他,但她還是強裝笑臉地撒嬌:“池哥哥,你就不能順便載人家回家嗎?我們都快訂婚了,你不能總是把我半途丟下呀!”

“美悅,你要炫耀我不會阻止你,但也僅止於此,我實在沒時間陪你玩。現在如此,往後亦然,懂嗎?還有,‘我們快訂婚’是‘你們’千葉家的人單方麵在外宜傳,目黑池家從沒有對外承認。”目黑池嚴厲地盯著她,他要她清楚做他目黑池的妻子所要麵對的生活,更要她看清他日後的妻子不一定就必須是她千葉美悅的事實。

一番話說得美悅心裏發顫,都怪媽的餿主意!說什麼要先發製人、讓目黑池家的人為了麵子百口莫辯,到時候她就能穩坐目黑池當家少奶奶的位置了。現在好了吧,麵對他的質問她是有口難辯啊!怕他動真怒的美悅趕在他再度開口前下了車,她家現在算是仰賴他的支持了,她可不敢真的激怒他啊!都怪無能的爸爸,否則她何必要看他臉色呢!她好歹也是嬌滴滴的大美人,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就他不會憐香惜玉。想起學校裏對她獻盡殷勤的男生們,美悅更是氣得臉都快扭曲了,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好看,她在心底暗暗發誓。

自負的男人通常都會忽略陰險的女人,目黑池也不例外。沒有再多看美悅一眼,目黑池含著詭譎的笑命令道:“長山,把車開回學校。”

***************

當恩子逛完書店出來,第一眼就看到目黑池那輛金光閃閃的房車。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不是接美悅走了嗎?為什麼又折回來了呢?

“真巧!”她故作輕鬆地打招呼。她不懂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否記得她是誰。她卑徽地想,不論是哪個她,能讓他記得就好,那樣至少能讓她的十年牽 掛增添少許意義吧!

然而回應她的依然是他一貫的沉默。再也想不到要說什麼的恩子也隻能尷尬地保持著最高品質——靜悄悄,陪著他站在夕陽西照的車旁。老天保佑,幸好天色已晚,學校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千萬別讓有心人看到就好,否則明天上學後,不被亞稀子的雷達眼掃昏才怪。

許久……恩子抬起頭,落日的餘輝變幻最多也最快,幾分鍾前天空中的橘紅色已經換上了藍紫色的新裝,“天黑了,再見。”今晚輪到愛弓做飯,算算時間學姐應該已經做好晚飯在家等她了吧!

看著恩子轉身,在目黑池的大腦還沒接受到最深層麵的資訊前,他已經衝動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肘,

“我餓了。”

莫名的波動不期然撞上胸口,恩子隻考慮了一秒,“我也是。”

***************

恩子不知道自己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態才跟他來吃飯的,明知道他的邀請不過是一時衝動,甚至嚴格地說他都還投說出口,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點頭了,在他眼中她大概就如雜誌報道裏圍著他轉的女人差不多吧,如果真有差別的話,大概就是她的樣貌、身材無一及得上她們了。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目黑池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難怪那天他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原來她就是開學那天被美悅撞了後冷笑著道歉的女孩。他自認有著過目不忘的認人能力,然而這項特能卻在她身上失效了,不過以他當時的心情,沒有認出也不足為奇。

“想吃什麼?”目黑池打破自兩人相識後最常存在的沉默。

“隨便。”充滿自厭情緒的她不是很起勁地回答。

“東京好像還沒開過一家叫‘隨便’的飯店。”他懷念在櫻花林中低聲細語的她,“打起精神來吧,我不喜歡見到這樣沒精打采的你。”

恩子驚訝地抬頭,他的話太親密了,像他這樣的大少爺、大總裁怎會對平凡如她的女孩說出這些話呢!她甚至還沒搞清楚他現在記起的是哪個她呢!

“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沒什麼!”恩子很快地接口,反正多想無益,吃飯吧,你不是說也餓了嗎?”

***************

在兩人持續的沉默中,不知何時長山已經把車停了下來。也許是不好意思吧,搶在司機長山幫忙開門前,恩子自個兒開門先下了車,引來他奇怪的注視,她是第一個坐他的車而自己開車門的女孩呢!

“這裏是新宿?”好雅致的飯館,中國風的外觀設計,古色古香,紅色大門上一塊橫匾草書著『客棧”兩字,好別致的店名,連門口的招待、警衛也是一身中國古代宮廷服。

“喜歡嗎?”他問。她此刻發亮的雙眸靈活地轉動著,使她原本稍嫌平凡的小臉變得生動,細瞧,其實她還長得挺可愛的嘛,如果稍加打扮,定會有另外一番風情。

故意忽略他灼熱的注目,“我真的餓了,走吧。”恩子不客氣地率先向前走。

及時抓住她的手肘,他按照國際禮儀,紳士地挽起她的手,圈到自己的臂彎後才一起進去。

恩子鮮少有在意別人的目光的時候,她的不在意指的不是不理會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而是不曾留意到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但今晚,自下車以來她強烈地感覺到從四方對她投射過來的——算是窺視的目光吧。她隨著目黑池走進紅色雕花大門,就好像她身上穿的不是媽媽時代留下來的過時衣褲而是巴黎最新的香奈兒洋裝,恩子抬頭挺胸地踏進了這個她一輩子都不曾進入過的新鮮領域。

飯館裏麵的設計用的也是中國古代的風格,很有中國大官府邸的氣派,連小橋流水都用上了,“我突然有種錯墜時空的錯覺,這裏的主人要不是個中國人就是一個中國迷。”

“聽你的口氣好像很了解中國似的。”日本的建築本來大部分都是仿唐設計,一般的日本人就算來到這也不一定分得清它是屬於完全中國氣氛的飯館,隻當它是日本古代(古墳時代)的建築物。

“你常來?”問句的形式用的是陳述的語氣,看經理恭敬的態度就知道,還親自領他們到他專屬的包廂。

目黑池笑而不答,“想吃什麼。”

“隨你,我不挑食的。”不回答就是變相承認了。

“隨便幫我挑幾樣新鮮的時蔬上來,湯就選冬瓜盅,飯後甜品要冰糖血燕好嗎?”他詢問的眼轉向還在四處觀望的恩子。

“有紅豆沙嗎?”她可不要吃燕子的口水,還摻著血呢!“我隨便吃一點就可以了,不必太講究。”

“有的有的,小姐還有什麼需要嗎?”經理恭敬的態度依然掩蓋不住眼中的鄙夷,這個鄉下土包子,哪有人血燕不吃吃紅豆沙的,平常沒機會也就罷了,今天都有人願做冤大頭了,還裝什麼假。

目黑池望著她用眼神問她還要些什麼,恩子搖頭,表示夠了。

屏退經理,他繼續剛剛的問題:“你很熟悉中國。”

恩子點頭,“我有部分的中國血統。”

“原來如此,難怪那天你還能把一個‘斃’字解釋一番。”目黑池看到她眉間沒有散盡的憂傷,那股超越她年齡的不該存在的憂傷是那樣該死的熟悉。她才多大,有必要在這花樣年華裏,每天輕愁加身嗎?“那天——你還好嗎?”

恩子搖頭,她並不想再提起那天的事,“是我謝謝你才對,你的出現解救了當時沉浸在陰鬱情緒中的我。”那天要不是他的出現,她可能還要傷心好久好久,感謝老天讓她在那樣令人心酸的日子見到他,他的不開心激起了她的母性、分散了她的傷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包袱,目黑池也不便多問,可能就是因為他們在同一天裏擁抱了相同的傷懷,才讓他對她產生了一股莫名的親切感,“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還有,你跟美悅是同學吧?”他的詢問並不是要懷疑什麼,畢竟他會去那裏是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意外。

“上菜了。”遠遠看到太監裝扮的侍應捧著在瓜皮上雕龍刻風的冬瓜盅,恩子抿緊的唇驀地一笑,“他們知道自己穿的衣服代表的意思嗎?”想起剛才的經理也是一身太監總管的服飾,恩子更是笑彎了眼,“我想‘客棧’的老板一定是個幽默的人。”

目黑池著迷地看著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她的笑容很美,兩頰上調皮的酒窩隱隱約約地閃動著,很可愛,“你應該常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

恩子佯裝難過地低頭,“不笑就很難看了嗎?”

“不!”被她騙過的目黑池連忙安慰她,他忘了女人對容貌是多麼的看重,“我不是這意思。你起碼笑起來的時候很美啊!”不!他好像越描越黑了,誰不知道他目黑池從來不用安慰女人的,就連櫻子他都沒有……

“哈哈……你緊張的樣子還真好玩。”恩子調皮地抬頭讓他看清她臉上愉快的笑,“被耍了吧!”

定下心的目黑池好氣又好笑地瞪她,“從來沒有誰敢耍我,就你這調皮鬼!”

此時故作聽不見的恩子看著侍應態度謹慎、小心翼翼地呈上冬瓜盅,從進門開始他們的態度就是那樣的一絲不苟,不由得讓她猜想目黑池在“客棧”的身份。恩子仔細地盯著目黑池看,就盼能不能瞧出什麼端倪來。

“怎麼?不合胃口?”不是說餓了嗎?還是盯著他看就能飽了。他自以為很了解女人,可麵對恩子,他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

“客棧”的廚子真不錯,盅蓋未揭香先至,就吃而言,恩子今晚是不虛此行了。

接下來,兩人很有默契地秉行著『食不言”的箴言,安靜地享用了一頓美食。

***************

飯後。

“還滿意嗎?”

她的雙眼明白地寫著滿足,“嗯!謝謝你今晚的招待,我很久不曾吃過這麼正宗的中國菜了。”

“不客氣,隻要小姐不吝賜給在下芳名就好。”

恩子被他逗笑,“日下部恩子。你跟外麵傳揚的不同。對了,看他們對你恭敬的什麼似的,你是這裏的老板嗎?”

他微笑地點頭承認,有了上次嵐山的談話經驗,他不會再驚訝於她的機靈聰敏,他同時想起了她就是他第一次到學校找美悅時所見到的那個女孩,誰會想到當時卑屈的她是眼前放肆的她呢!

他看著她身上有年成的衣服,“現在你是我目黑池的朋友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提出。”女人認識他也不外那幾個原因,他希望她是有所不同,但當她爽快地答應他的邀請時他才發現她跟其他女人是沒有分別的。其實她也該慶幸自己能當上他目黑池的朋友,要知道別說是女的,即使是男人,也投有幾個稱得上是他的朋友。

就知道她剛才的迫不及待會讓人誤會,但她很高興他沒有把他的心意欺瞞,“謝謝!我已經找到工作了。”將要找到工作。

“哦?”

“目黑先生,也許你該學學朋友之道。如果你不能把我放在一個同等的地位,那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是朋友。”朋友!多難能可貴的兩個宇啊!“如果你真的懂得朋友二字的含義,請你別輕易地侮辱它好嗎?”

目黑池愣愣地瞪她,從他坐上總裁之位以來,還沒有人敢如此不識好歹地跟他說過話,她難道不知道當他目黑池的朋友是多大的榮幸嗎?

她笑笑地喝著紅豆沙,“我隻是一個喝紅豆沙的女人,如果你的‘朋友’隻能是喝血燕的人,那我們又何必勉強彼此呢?”

簡單的一句話震得他不得不反省自己的行為,他以嶄新的目光重新看向她,多麼聰慧的一個女子?!從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她對他的安慰、她可以自己開車門、喝紅豆沙……所有這些不都說明了她的不屑嗎?目黑池釋然大笑,“我看,是你不屑要一個喝血燕的朋友吧!”

恩子欣喜地笑了,很高興自己的十年牽 掛是值得的,她伸出友誼的雙手,“你好!我是日下部恩子,一個從福岡前來求學的窮姑娘。請多指教!”

看著眼前纖細卻稍嫌粗糙的小手,不知名的感動驀地衝上心頭,他也伸出修長的大手包裹住它,“你好!我是目黑池、一個家財豐厚的紈?子弟。清多指教!”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友情的滋生由此而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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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09:52
第三章

晚上,恩子踏著輕快的腳步回家,回想著整個晚上跟目黑池天南地北地閑聊,就像他們是多年的知交,就像是他們十年來從未間斷過。

剛進家門,恩子看到愛弓兩眼發直地瞪著電視——瞪?她跟電視有仇嗎?糟了!她忘了打電話回來告訴愛弓她要到外麵吃,她會“瞪”電視不會是為了這個吧!

“我回來了。”心虛的恩子小聲地喊著,平常她可是直接脫鞋回房的哦!五歲以後她都是一個人生活,她要喊也沒有人要聽,漸漸地,什麼“我先吃啦”、“我出門啦”、“我回來啦”這些話她都不再說了。為此,愛弓已經不知道“教訓”過她多少次了。

奇怪的是,聽到聲音的愛弓隻淡淡地點了點頭。不對勁,今晚的愛弓實在太奇怪了,她的反應不該如此冷淡的。

恩子關心地走到愛弓身邊坐下,她柔聲輕問:“你還好嗎?”她想不到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事會讓樂天的愛弓神情變得如此凝重。

不知身邊何時多了個人的愛弓被恩子嚇得跳了起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還是不說一聲呢?你在這還好,要是你到外麵還是如此就糟糕了,告訴你多少次了,我們日本是禮儀之邦,別——”

“夠了。”又來了,恩子受不了地喊停,結束了讓她沒完沒了的機會,“看你的樣子挺正常的,沒事我要去睡了,你繼續留在這瞪你的電視吧!”實踐證明,有些人是同情不得的。

愛弓氣得正要開罵,卻在看到恩子脖子上的紅痕住了嘴,“你……真的跟人家好上啦?”

莫名其妙的恩子根本不懂她說的是什麼,隻是看她的模樣實在蠢得可愛,也學著她結巴道:“我……我跟誰好上了?”

“‘當世’的總裁目黑池先生啊!”這回愛弓又不結巴了。

目黑池?她什麼時候跟他好上的,怎麼她本人不知道呢?而且——“你看到我們了?”

像是被人抓到了話柄,愛弓臉都漲得紅紅的,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可她的表情已說得夠明白的了。

“還有其他人看到嗎?”被愛弓看到尚且會誤會,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了不渲染個天花亂墜才怪!

“我不知道。”不否認就是承認了,愛弓擔憂的目光轉向恩子,“目黑先生是千葉小姐的未婚夫,而且像目黑池先生那樣的有錢人對女人都是玩玩就算的,恩子……”

“不了解事實的真相前別隨便說別人的壞話,”她不認為世人眼中的目黑池是真正的目黑池,她從來投有忘記十年前在保育院問她幾歲了的目黑池,她一直以為那個溫柔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還有就是——目黑池根本沒有跟千葉美悅訂婚。”

“目黑池?”愛弓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們才認識多久,就直呼對方的姓名了?”

十年!夠久了嗎?恩子悲哀地一笑。不可否認,他們十年的間斷等於是空白,在別人眼中(包括目黑池眼中),他們不過認識了短短一個月,也難怪愛弓反應如此強烈了。

把她的沉默看作心虛,愛弓覺得自己有義務拯救出把腳伸到泥沼中的朋友,“恩子,聽我說……”突然想到有一件事更需要趕快解決,愛弓點點她的脖子,“這是怎麼回事?”

“是蚊子咬的,笨蛋!”氣死人了,原來搞了那麼久都是蚊子惹的禍。

“真的?”愛弓狐疑地挨著她仔細研究,好像真的是蚊子咬的耶,但不對呀!“就算現在是蚊子咬的又怎樣,難保你再跟目黑先生交往下去哪天會帶個真正的吻痕回來。為了你自己著想,我勸你還是不要再跟目黑先生見麵得好。”

恩子被她煩得胡亂答了句:“這番話能請你在見到真正的吻痕時再說好嗎?”她真的不懂,難道男女之間不能有單純的友誼嗎?

***************

第二天上學,恩子和愛弓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證明了昨天目黑池折回來接恩子的時候也隻有愛弓看到而已。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美悅突然煽動所有人一起孤立她的一號擁護者——亞稀子。

恩子想,這樣一來也好,至少她不用在上課的時候被亞稀子的緊密盯視弄得坐立不安了。

平靜的課堂後,恩子如往常一樣在課室裏多呆了會兒。當她步出校門時,已經夕陽西下,想到昨天她也是在這個時間見到目黑池的,恩子的唇角不禁甜蜜地掀起。

“啪——”汽車的喇叭聲傳來,恩子驚喜地抬頭,果然看到目黑池的金色克萊勒司,與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他沒有帶司機。

“嗨!”他們同時在見麵的第一時間蹦出聲音,就怕一見麵又是尷尬的沉默。

恩子好笑地瞪他,“打招呼除了嗨還有哈囉,為了避免搶了對方台詞,以後我們就一人一個專屬的打招呼語,我用嗨你用哈囉。好!現在我數一二三,我們先試驗一次。”

“一……”說完,她就裝模作樣地數了起來。

“慢著!”強忍笑意的目黑池連忙阻止,“先說明白,為什麼你是嗨我就要是哈囉呢,我也比較喜歡用嗨啊!”

“囉嗦!因為這法則是我發明的啊,當然能首先享有選擇權啦,誰叫你笨想不出來呢!”說完,為了防止再度被他打斷,她迅速地把二三數完,然後——

“嗨!”

“哈囉!”

再然後,在東大的門口,傳來了男女愉快的笑聲。

***************

晚上,他們照舊到了“客棧”的包廂裏。目黑池告訴恩子,“客棧”是他跟一個最好的朋友一起合資的,這裏不但能不受打擾地安靜用餐,同時也充滿了他跟他的好朋友之間很多美好的回憶。

好朋友?男的?女的?”恩子好奇地迫問。

目黑池見她好奇的模樣很是可愛,玩心一起,他突然臉色凝重地舉起手攤開在她麵前,修長的五指像彈琴似地擺動。當恩子全神貫注地看著時,他出奇不意地往她鼻子上一彈——

“好痛!”伴隨著她的痛呼的是男人雄厚沉穩的笑聲。自知被耍的恩子抓起桌上的筷子用力地叉向他,笑著的目黑池早知她有此一著,利落地縮手,當他想要爆出另一波勝利的笑聲時卻避不過桌下不知何時伸出的腳,結果被恩子蹋了個正著。

就這樣,在歡笑聲中,他們愉快地解決了晚餐。

“對了!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到學校來找我?”昨天還好隻有愛弓看到,今天怎樣她還不知道,但如果他明天、後天或許某天心血來潮又來一下,她保證她馬上就會成為讓人津津樂道的好題材,“就算你要到學校來也裝作不認識我,可以嗎?”

“哦!”認識他有那麼丟臉嗎?“給我一個理由。”

“我不管你跟千葉美悅之間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但在學校那些人眼裏你就是她的未婚夫,你如果大咧咧地到學校找我,會給我帶來麻煩的。”

“誰敢給你麻煩!”以為她在學校受了委屈,目黑池利眼一瞪,仿佛害她的人就在眼前。要是在公司,每當他出現這樣的表情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恩子沒被他嚴厲的樣子嚇到,知道他此刻的冷酷不是針對她而來甚而是為了保護她。感動就這樣不期然而來,心裏有股甜絲絲的感覺,“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迅速接口。

錯愕地愣了幾秒,恩子強裝嚴肅地清了清嗓子,“我說目黑先生,這是您的習慣嗎?總愛打斷人家的話。”

“您什麼您,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最恨別人問我知不知道、明不明白的了。你不說我又怎會知道明白呢。”

“問題是你也要給機會別人說出來啊!”

“我沒有嗎?”記得小時侯他每搖一次頭,就會招來父親一頓打罵,難道那時候的父親有給他發問的機會嗎?他是人不是神,不是什麼都懂的,所以他最討厭被人問他知不知道了。

“討厭,心裏的感動都被你嚇走了。我剛才想說的是——我覺得認識了你是老天爺給我最好的禮物哦。現在好心情都你破壞了,隻好下次再說了。”

目黑池寵溺地望著她,真是超級會討人歡心的小東西,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讓他感到開心。

“好了,以後我不再到你學校接你就是,那我們如何聯絡呢?”

我們!她好喜歡由他口中說出這樣親密的兩個字哦!“我給你我家的電話號碼,你想找我打給我就行了。”

家裏電話?“你沒有移動電話嗎?給那個不是更方便?”

“我哪有錢買那個呀!”恩子邊遞給他電話號碼,邊回答他。

目黑池皺眉,這年頭還有人沒有移動電話?他婉轉地開口:“恩子,如果你有什麼困難盡管跟我說,你知道的……”錢對我不是問題。他最後的話語在她清澈的眼光下含在嘴裏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恩子了然地一笑,“我懂你的意思。但我隻要有房子注不會餓肚子,而且偶爾還能動動腦子就很富足了,其他的不過就是一些身外物罷了。你放心,當有一天我連這三樣也缺其一的時候,我自會去找你尋求幫助了。”

目黑池驚歎地看著她。如果在這之前他還懷疑她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孩,此刻他將為他的懷疑而慚愧。就像她說過的,如果他沒有把她放在同等地位上,那他也沒資格做她的朋友了。

***************

晚上回到家門,恩子才想起她又忘了打電話告訴愛弓她到外麵用餐了,回去又得聽她嘮叨了。真是的,每次見到目黑池,她的腦子就不太管用,眼中心中就隻有他一個,別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枉費她剛剛還說什麼偶爾動動腦子呢!他要是再多找她幾回她看她的腦子就要停擺了。不過想到他們以後要是能常常那樣見麵,恩子又甜甜地笑了。

“你終於回來了。”恩子的手才碰到門把,門已經“刷”地開了,愛弓一臉緊張地跑了出來,“我等你整晚了,你又跟目黑先生出去了是嗎?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像他那樣的有錢人是不會真心看上你的,報紙上都是這樣寫的埃他們都是以朋友為借口,再一步步蠶食你們的身體,恩子,你剛到東京識人不深,聽我的準沒錯的。”

“不是告訴過你沒認清真相前別隨便說別人壞話的嗎?還有,你要發表長篇大論前能不能先進屋再說。”推開門神似的愛弓,恩子事先走進屋裏,躺到舒服的沙發上去。

“恩子!”愛弓聽話地關上門也追了上去。今晚無論如何她都要阻止恩子的泥足深陷,她實在不能看著朋友越踏越深而見死不救啊!而目前,她能想到的惟一方法就是——給恩子找一份工作以分散恩子的注意力。

***************

托愛弓的福,恩子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薪金還可以,教的是小學一年級,主要不是補課而是陪讀,她還能應付自如。生活費總算是有了,剩下的房租,隨便找個工作搞定就是。

一星期兩天的家教,還剩五天可以工作。恩子在房裏隨便地翻動著報紙的求職版。大好的星期天愛弓一早約了朋友踏青去了。難得清靜,她悠閑地把家裏打掃了一番,然後找起工作來。

“天啊!連請個助理也要大學畢業,這公司要求也太那個了吧。”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恩子用筆勾出合意的職位,偶爾發出一兩聲的驚呼。要是給愛弓看到她現在的模樣,準以為自己是眼花看錯了。想到這,恩子嗤笑,她不是故意在愛弓麵前裝冷淡的,誰叫她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地叫,煩久了,隻好幹脆來個不理,看她的獨角戲能撐多久。

從小在保育院長大的她看多了人性真實的一麵,被一個接一個偽善人士欺騙後,她很早就學會了人要保護自己的道理;也學會了將臉上多餘的表情一一隱藏。不是真心的關愛,她寧願不要。所以也隻有在目黑池麵前,她才能夠真正地放鬆自己、表現真我。

她回想起目黑池對她的溫柔寵溺,如果他們不隻是朋友那該多好。她想了一輩子,不就是想有個人在旁陪伴著、共同分享生活甘苦罷了,那樣的寵愛讓她甚至想從美悅手中把他奪過來,可惜的是她答應了媽媽決不涉入千葉家。與他成了朋友已是不妥,當他與美悅結婚後他們就是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衡線,到時候,他們甚至連朋友都不能做。

唉!恩子深深一歎,她從不敢忘了他那尊貴的身份。“當世”的總裁又怎會看上像她這種要姿色沒姿色、要身材沒身材的小女孩呢。他們也才吃過幾頓飯,她就開始癡心妄想了嗎?

她嘲弄地揚唇苦笑,一直以為隻要持續地一個人生活總會有習慣孤獨的一天,寂寞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衝淡,結果她還是錯了。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二十歲不到的花樣少女,她渴望親情、渴望友情、渴望愛情……但她依然是那個擁抱著不曾改變的寂寞靈魂的人。如果不曾受到安慰,她或許還能安於現狀,可是……

恩子猛然?住自己的遊思。她敲敲自己的腦袋,怎麼越想越覺得她近來的症狀有點像思春,而思春好聽一點的學名就是人家常說的——相思玻

不會吧!相思?不,就算是也應該是單相思才對。目黑池一直對她強調他們是朋友,慘了,愛上一個把她當朋友的人是女人最大的悲哀,看來愛弓的說法是值得考慮了。趁著泥足未深,還是及早抽身得好。

不想了不想了,有時間的話,多找幾份工作吧。再怎麼樣,她還是一個家無恒產的窮人,窮人的日子不好過哦,工作吧!

***************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左挑右選後,恩子竟然來到了“東田商社”屬下的分公司,兼了個跑腿小妹的差,甚至在上班的第一天看到了多年不見的父親——“東田商社”的社長千葉真一郎。

和想象中的社長不同,真一郎雖然年過半百,卻保養得很好,中等的身材、得體的西裝、紳士的舉止能讓不少中年女人迷昏頭吧,就是眼中的陰鬱讓人產生難以親近的感覺。整體看來,他像一個詩人多過像個商人。

“發什麼呆,還不快向社長問好!”今天社長進行每月例行巡查,偏偏新來的小妹不懂事地幹瞪著社長,害得課長緊張地拉她。

恩子趕緊回神,並躬身行禮。她暗斥自己太大意了,不過是個忘記她存在的父親罷了,幹嗎還大驚小怪地盯著人看。

真一郎先是不在意地點點頭,但在看到恩子的?那,他的心頭一震,忘記了他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幾乎是衝到恩子麵前的,“你……”太像了,她的眼睛簡直就是美和的翻版,他激動得難以自已地抓住她纖細的手臂。

經理趕在社長做出更失態的動作前,扯了扯真一郎的衣角,猛然醒覺的真一郎尷尬地鬆開了雙手。他掩飾地清清喉嚨,親切地問恩子:“對不起,你是新來的同事嗎?做得還習慣嗎,工作辛苦嗎?”一連串的問題在眾多驚訝的目光下發問。

如果他知道他臉上的笑有多勉強的話,還會繼續笑嗎?恩子討厭笑得一臉親切的人,尤其是一臉親切的中年男人.那會讓她想起小時候的那群偽善者。

恩子的沉默不語嚇壞了一旁的課長,“社長在問你話。”課長粗聲低喊,心裏也在奇怪社長今天發了什麼神經,竟然無端地跑來關心一個小妹。

“沒關係沒關係。”真一郎擺手,他也正覺得奇怪自己今天怎麼了。也許是這個女孩的眼讓他想起了她,使他情不自禁地想關心一下,他有二十年沒見到她了吧,她好嗎?真一郎壓抑地閉了閉眼,別想了,想到最後,隻有痛是惟一的結果。都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沒有習慣呢?

真一郎苦笑著搖了搖頭,例行地吩咐了幾句後,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恩子,然後走了。

他一走,恩子的麻煩就開始了。同事們紛紛走過來“關心”起她,你一句我一句地問個不停。該死的,恩子暗自低咒,這個男人多年來沒好好地養她一天,才一見麵就給她帶上一堆的麻煩。

“好了好了,”課長看不過去地出聲。雖然他也很好奇社長反常的原因,但問一個小妹也問不出什麼來,“該做什麼的做什麼去,別在這嚷嚷。日下部,你把這些拿去複櫻”

“是的,我馬上去。”恩子熱情的模樣讓外人看了,還以為她有多愛複印呢。

課長好笑地搖頭。普通如她的女孩滿街都是,不過就是社長發神經而已,他轉頭瞪著四周沒有散去的同事,“走吧,與其在這裏瞎起哄,還不如把工作好好做完早點下班,社長關心員工也不是第一次了,大驚小怪!”不是第一次是真的,早點下班就不太可能了。

“對啦,像她那個樣子,社長能跟她有什麼曖昧的。走吧,工作去,還有一大堆的文件要處理呢。都怪那個日下部,把我的進度都拖慢了。”嬌嗲的聲音出自妖豔的秘書,她沒趣地轉身,完全忘了剛剛自己是第一個衝到恩子身邊去的。

沒戲看又打探不到軍情,同事們各自咒罵幾句後也回到工作崗位上了。薪水可不是白領的,該做的工作可一樣都少不了。

“日下部,”剛坐下的妖豔秘書大聲疾呼,眼尖地看到複印完的恩於,忙不迭地叫住她,“幫我衝杯咖啡來,要多點奶精、加兩勺半糖。”

“我也要!我要凍奶茶,少奶多糖。”開了個頭,其他的同事紛紛踴躍報名,附帶的要求又多。恩子記都記不及,忙找紙筆記下來,否則等會兒要是不小心弄錯了可要遭殃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她記得這間辦公室總共有八個人的啊,還有誰沒點呢。恿於皺著眉抬頭,在經過剛才社長的“關心”問候,她可不認為小心眼的他們會有誰那麼好心放過奴役她的機會。

是他嗎?池田灰,她們叫他“辦公室之草”。這個人長得高瘦清俊,但總是冷冷淡淡的,她們稱之為“酷”。嗤!她也很多做事少說話的啊,怎麼待遇就相差那麼多?

“喂,你在發什麼呆,還不快去衝喝的來。不情不願的,你真以為被社長看上啦。”嘲弄的發聲人仍然是她——妖豔的秘書。看著秘書小姐一臉遮也遮不掉的嫉妒,不難猜到她是曾經勾引社長的失敗者。??!看不出來那老家夥還挺受歡迎的嘛!

玩笑歸玩笑,恩子不敢耽誤地馬上行動,“對不起,馬上去。”真是無妄之災,惹到一個善妒的女人,哎!今後工作想輕鬆都難。

沒有詢問“辦公室之草”喝什麼,恩子行動力十足地跑向茶水間,突然——

“請等一等。”

“池田先生有什麼需要嗎?”恩子連忙有禮地停下。她得罪不起這尊大佛,說不好會變成辦公室公敵,那她就不用混下去了,這年頭找工作很難的。

“沒有,”池田溫和的聲音與他冷淡的外表相當不符,但接下來說的話更具殺傷力,“你一個人拿不了他們的飲品的,我幫你吧。”

天要亡她!“不用不用,我分開幾次拿就可以了。謝謝你的關心,池田先生。”

“就是嘛,我說阿灰呀,好人不是亂做的,有時做了別人還不領情呢。”又是那個秘書,凡是男人都與她有關嗎?花癡!慘了,辦公室內所有女性的眼光一下於都集中到她身上,憤怒的、嫉妒的、責怪地都有。這是招誰惹誰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池田先生貴為主任,應該有很多工作等著您忙,怎麼能再耽擱你的時間呢?”思子的心中是不停地念著無妄之災。

“喲,這會兒又說阿灰正事不幹了。你挺厲害的嘛,拐著彎兒來教訓起人來了。”不知道為什麼,秘書看到恩子就討厭,尤其看到阿灰看著她的專注眼神,更是增加了她不滿的情緒。

恩子的心中無奈地歎息,嘴裏不忘說著道歉的話語。她不懂,她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妹而已,他們有必要把她當成敵人看待嗎?老天!她已經看到以後水深火熱的生活了。

***************

拖著累垮的身子回到家,電話鈴剛好響起。想起今晚愛弓也打工去了,恩子隻好無奈地接起電話。

“喂,請問找誰?”非常不情願的聲音是想讓對方別多廢話,盡早結束談話。

“找你。今天都到哪去了,電話響了整天都沒人接。”質問的聲音自彼端傳來。

“工作。”勞累了一天的恩子口氣難免有點衝,“你以為我的生活費都從天上掉下來的呀。”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你爸媽每個月寄多少餞給你,不夠用嗎?”現在的女孩都是這樣,再多的零用也不夠花,她可別給他搞什麼援助交際才好,目黑池忿忿地想,卻不敢真的說出口,大概是因為他心裏也清楚恩子真要幹援助生意也不會受歡迎到哪裏吧。

“我沒有爸媽,我的所有生活費都必須通過自己的勞力賺齲而對我來說,再多的錢也沒有夠用的一天,OK!”她討厭他把她當撈女的語氣,忍下摔電話的衝動,她做了許久未做過的事情——解釋。

目黑池沒想到她竟然會是孤兒。平常的她是如此的開朗調皮,雖然偶爾她靈動的大眼會傳出憂鬱的信息,但他也隻當是女人的小情緒;雖然偶爾他們的對話中她會透露出蒼涼的意味,但他也隻當她是個早熟的女孩。老實說,他們相處的時候常讓他忘了她的年齡及性別。

又是沉默,恩子的心中長長一歎,電話中的沉默讓人誤以為自己隻是拿著個話筒,完全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所有高科技的產品中她最討厭的就是電話了,“我曾經聽過這樣一個說法:兩個認識的人如果在一起不說話超過五分鍾,都不感到尷尬或許不自在的話,那他們就是真正的心靈相通的好朋友了。目黑,對於這個說法你有什麼看法呢?”

又靜了幾秒,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目黑池低柔好聽的笑聲,“你呀!真是個可愛的家夥。”

“對!可憐沒人愛。”恩子回以輕笑。她現在又想感謝高科技產品帶來的方便了,否則隻要一眼,目黑池就會發現她臉上的笑容是多麼勉強了。

“說什麼傻話,至少有我愛你啊!”尤不知她心中變化的他繼續開著玩笑。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一句話對她的震撼有多大。不過,即使是玩笑話也好,隻要有他這句話也值得了……

***************

結束與目黑池的談話後,恩子把自己丟到沙發上,四肢大張地躺著,她很氣自己的定力不足,不是說好了要少與他接觸的嗎?人家隨便一個電話就能讓你天堂地獄地遊了一轉,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及早抽身呢!她看她抽脂還比較快。

就在恩子自憐自艾時,電話鈴再度響起,她像是受到驚嚇似的跪了起來,就怕又是他打過來的電話,害她天堂地獄二度遊。

戰戰兢兢地拿起電話,恩子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好,我是恩子,請問找哪位?”

“請問是日下部小姐嗎?”溫柔的男中音有點耳熟,但確定不是來帶她旅遊的人,“你好,我是池田灰,你還記得我嗎?恩子。”

咦!公司裏的名草怎麼會知道她的電話呢!不會是對她有意思吧。嘻嘻!看來她行情有上升的跡象哦!

“池田先生,這麼晚打過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你真的忘了我了,你以前都喊我小灰的。”池田語氣中的失望不言而喻。

“小灰?”好像在哪聽過……對了!恩子隱約地想起小時候,一個頑皮的小男孩一天到晚追著她、欺負她,但“衰”景不長,因為小男孩長得很是可愛,沒多久就被一戶好心的人家領養走了,還記得臨走的那天小男孩邊哭邊死命地抱著她,還要求那戶人家連她也一起領養呢!“我想起來了,你是在保育院裏常扯我頭發的小灰。”天啊!日本也太小了吧,到哪都能碰上熟人。

池田鬆了口氣似的笑了,“對!我就是在保育院裏喜歡欺負你的小灰。恩子,當年我會不斷地欺負你就是不要你長大後忘記我。感謝上天讓我們再度相逢,現在的我有能力保護你了,我要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今天起我要追求你,你要等著我哦,我親愛的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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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10:17
第四章

為了兩個奠名其妙的電話,勞累了一天的恩子在床上輾轉難眠。

原來池田灰就是當年的小灰,他還說他喜歡她呢!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被人追呢!好驕傲哦!

想想小灰真的好厲害,記得他不過大她四歲左右,已經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的主任了,而她不過是個跑腿的小妹,相隔了十年他們竟然又重逢了。可是他怎麼會喜歡她呢,而且是從小就喜歡上了,好開心哦!想不到她日下部恩子也有被人追的一天,追她的人還是公司之草,好虛榮哦!

嘻嘻!想當年,十幾歲的小灰臨走前還死拉著她不放,又哭又鬧地纏著她。她當時為什麼就投有發現他喜歡她呢?

“笨蛋!”恩子敲了敲自己的笨腦袋,“我當時還那麼小,哪懂什麼喜歡。不對?,我那時不是已經在喜歡目黑了嗎?都怪小灰他平時對我太壞了,我又怎會想到一個如此喜歡欺負我的人會是喜歡我的呢?”

“誰喜歡誰呀?”下班的愛弓回到家後聽到恩子的房裏傳來聲音,還以為恩子大膽到把目黑先生招呼到家裏來了,誰知道悄悄打開門後,卻發現原來是恩子在自言自語。聽到她坦誠自己喜歡目黑先生,使得她這幾天來的擔憂更深了。

“是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終於想通要向我看齊了嗎?”愛弓雖然不是一個多嘴的女人,但她卻是一個八卦兼囉嗦的女人,因此恩子從未對她說起自己的身世,而今晚發生的事自然也不會告訴她了。

壞蛋恩子,又在敷衍她了,不過今晚她可不打算讓恩子輕易地蒙混過去。

屈起手指,愛弓邪笑地逼近床上尤不知死活的恩子,“恩子小姐,今晚我就讓你嚐嚐愛弓十八纏的厲害吧!”

在尖叫聲和笑聲當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漸漸地拉近了,有朋友真好!反擊之餘,恩子的心中感歎,即使是八卦也是關心的一種啊,否則誰會有空去找街上隨便一個阿貓阿狗談八卦呢!

***************

真是的,昨晚被愛弓纏了一晚上,害她覺沒睡好,早上起來差點遲到。

“早上好!”門才打開,思子看到另一張神采飛揚的臉及起碼九十朵以上的尤沾露水的紅玫瑰。

“是你!”門外的竟然是池田灰!

把手中的鮮花塞到她手上,池田溫柔地吻了下恩於光滑的臉頰,“對不起,自你昨天下班開始我就一直想著你,請你原諒我一早的冒昧打擾,”輕撫著被他的吻嚇呆的她,“還有原諒我的情不自禁。”

回神的恩子輕輕推開留戀在她臉上的大手,她非常不喜歡他突如其來的肢體語言,即使他說是她幼時保育院的同伴亦然。

“池田先生……”恩子艱難地開口。她沒有被追求的經驗,相對地也沒有拒絕追求者的經驗,昨晚的興奮是一回事,但她對小灰從來沒有特殊的感情。以前不曾有,以後也不會有。

“叫我小灰,你以前都是這樣叫我的,你忘了嗎?”池田深情款歉地凝視著多年不見的心上人,他就是當年那個丟石頭的頑皮男孩,“還記得那天你替我頂罪的事嗎?目黑家的人走後,院長惱羞成怒地罰你三天隻準喝水、不許吃東西。每天晚上當你餓得發慌的時候,都是我把食物偷偷拿給你的,而那時倔強的你不但沒有一句道謝,還把我的手當成雞腿用力地咬。”說著,他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咬痕。

事隔多年了,看著他臂上隱約可見的痕跡,不難想象當年的小女孩是怎樣用盡全力地去咬這一口的。它的存在不是為了證明她有多恨他,而是當時的她真的餓慘了。

成功地勾起她舊日回憶的池田灰小心地掩飾起臉上得逞的笑,他自然地拉過她沒抱花的小手,“好了,別發呆了。為了紀念我們的重逢,我請你吃早餐去。”

傻傻地被他拉走幾步,恩子想起什麼似的甩掉他的手又跑了回去,把花丟給尖叫不已的愛弓後才折了回來。她抬頭對他笑笑,“我可不想大清早就拿著大把的玫瑰花招搖過市,丟臉死了,不過還是得謝謝你的好意,還有……”她指指他已經拉上袖子的手,“對不起!”

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女孩會說拿著玫瑰花走在街上會丟臉的,“到了情人節那種時候,沒能拿著花到街上招搖才叫丟臉呢!”池田有些挫折地嘀咕。

“情人節?”聽不清楚的恩子不解地問,“情人節不是已經過了嗎?現在已經差不多快到夏天了。唉!轉眼間櫻花都凋謝了,春天又要離我而去了。”

池田有趣地揉揉她的發,“想不到我們恩子還是個小詩人呢!多愁善感的你好可愛,可愛得讓人又要情不自禁了。”說著他半玩笑半認真地把臉湊到她身邊,眼看就要親下去了——

“休們在幹什麼?”目黑池的出現使他適時扮演了一回程咬金。

恩子鬆了口氣,望著臉色不快的目黑池。要不是他的到來,她還真的不懂拒絕小灰呢!

“目黑,怎麼你也來了。”今天早上也太熱鬧了吧。

目黑池原是擔心她昨天第一天上班會不習慣,所以才七早八早起來想要請她吃早餐以示鼓勵,誰知道卻被他看到讓他怒火衝天的一幕。該死的男人,竟敢意圖親吻他的恩子。

“目黑,你臉色好像不是很好,昨晚沒睡好嗎?”恩子關心地摸摸他的額頭,“體溫很正常,難道是感冒了嗎?”

粗魯地扯下她柔軟的小手,目黑池就像個吃醋的丈夫般瞪著對麵的男人,“他是誰?”

恩子以為他是因為不舒服才變得怪怪的,她聳聳肩,拉著他的手走到小灰身邊介紹著:“他是我的同事池田灰。”然後又指指目黑池,“他是我的好朋友目黑池。”

“同事?昨天認識的嗎?”這小子手腳真快,昨天才認識,今天就出手。

“姓目黑的,難道就是‘當世’的總裁?”池田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向一旁的恩子,“那個目黑?”他似驚訝又似驚歎。命運的安排真是太神奇了,更神奇的是兩個天差地別的人,又是怎樣走到一起的呢?還好朋友呢,池田灰不是滋味地想著。

“什麼?我們之前見過麵嗎?”目黑池討厭她和那個男人之間有著他所不懂的隱語,他們的樣子不像是初相識的人,他討厭她把眼睛放到他以外的男人身上。

“看來他是把你給忘掉了,恩子。”池田掛著過分燦爛的笑容迎向越發沉下臉的目黑池。開玩笑,他是傻瓜才會提醒情敵所忘掉的往事。

“把話說清楚。”目黑池握緊雙拳,就怕自己克製不住揮向那張讓他看了就討厭的笑臉。中國有句話讓他此刻非常地反感——“伸手不打笑臉人”。說這話的人一定是沒有遇過像眼前這個笑得如此討打的人,否則他們就決不會說出那樣讓人氣到內傷的話來。

“恩子,你說,我們該怎樣把話說清楚呢?”勾起詭譎的笑,他把問題交給女方。

蹙緊雙眉地輪流掃視著暗湧的兩人,再怎麼遲鈍,恩子也終於發現兩人的互不對盤,她嘻嘻地傻笑兩聲,佯裝趕時間地看看表,“糟了,我真的遲到了,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留下兩個相看兩相厭的男人,逃離戰場去也!

***************

放學後,小心地避過目黑池的盯梢,卻仍不得不麵對公司的小灰。不知道她走後他們有沒有怎樣,小灰真是的,為什麼要在目黑麵前提起那麼久以前的事呢?不過目黑也很奇怪,早早起來找她就為了給她看他的壞臉色的嗎?真是莫名其妙的兩個家夥。

唉!希望回到公司小灰別再鬧就好,否則她甭想在那混下去了。

可惜,天不從人願。恩子才進公司,小灰熱情的招呼就引來了四麵八方覬覦他的女性的注目,她們不能理解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為什麼會看上公司裏最不起眼的小妹,真是越想心越恨,於是一道道嫉恨惡毒的眼光集中射向無辜的恩子。恩子知道,往後的日子看來很難熬了。

估計正確,—上班不到一個星期,恩子原就瘦削的身體變得更加幹扁難看,原來還有點肉的臉頰迅速地凹陷。

該死的小灰,剛開始還說什麼會挺她,最後還不是為了一單過億的生意棄她而去。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臭小灰,小時候讓她為他頂罪,長大也沒長進,還是要她為了他受罪。

浴室內剛洗完澡的恩子皺鼻歪眼地看著鏡子中幹巴巴的自己,看來明天目黑的約會還是取消算了。以她這副模樣出去不免嚇壞很多人,她可不想被嚇倒的人當中有自己心儀的那個。

“恩子,恩子,你好了沒有,快點好不好,我快要尿出來了。”外麵傳來愛弓急得顫抖的聲音,但她運氣不好,因為恩子姑娘今天心情不好,正想找個人發泄她心中的鬱悶。

恩於慢條斯理地抹幹身體,五分鍾後,穿戴整齊的恩子滿身清爽地出浴,“我好了,慢用。”心裏則在壞心地偷笑愛弓的窘態,她從來役有忘記那晚愛弓的糾纏害她睡眠不足的仇呢。恩子報複原則——不求一朝得手,但求按利攤還。

“恩於,你今天沒事吧,洗澡洗了那麼久,在外麵吃壞肚子了嗎?”尤不知被耍的愛弓還傻傻地擔憂著室友的身體狀況。

“沒事。”恩子拂了拂濕濕的長發,“要去快去,別尿出來了讓人收拾。“當然,收拾的人也決不會是她。

“喔。”愛弓沒敢再理她,衝進搭室,複又伸頭,‧剮剛你有電話,他說你知道他是誰。嘻嘻!我也知道,目黑先生嘛!故作神秘。”沒等恩子回答,愛弓已經迫不及待地縮頭關門,解決她的人生大事去了。

撇著嘴,恩子拖著疲 憊的身軀到電話旁坐下,猶疑一下,歎了口氣,電話還是打了過去。

“目黑。”低沉的噪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磁性,幹脆的報名一如他的作風,“說話。”目黑池知道是誰打的電話,他私人的電話號碼隻給了少數幾人,就連美悅也沒有。

“我明天不去了。”他什麼時候說話這麼省字了?

“你再說一次。”目黑池陰沈地低語,他知道她的新工作做得不如意才幫她另找一份的。她三番五次地推搪他就算了,但她不該答應了再反悔。

“我很累。”也很醜。

“我明天帶你去泡溫泉。”聽得出來她真的累壞了,他輕聲誘惑。隻要不是存心耍他,可以的範圍內他會適量接受女人的小脾氣。他刻意地忽略了自己語氣中的寵溺,雖然有時候他會突然想見她,他也隱約知道自己對她有些不同,但他就是不敢深思為什麼。

“我隻想睡覺。”她也很想泡溫泉,但是她的模樣……恩子忍不住又歎。

目黑池聽到了,她也是想去的嘛,“我明天來接你。”擱下話,電話隨之掛了,任憑她再喊也聽不見。

恩子瞠目結舌地瞪著電話,有錢的男人等於霸道、專製、不講理,她總算領教了。

愛弓出來後,看到奇怪的恩子,推了她一下,“你還好吧。”看她的樣子像是隨時把電話扔掉,她們可沒有多餘的錢再買一個哦。

“我要睡覺了,晚安。”呼氣、吸氣,平靜地回房,她已經夠醜了,明天別再附贈兩個黑眼圈才好。

愛弓傻笑著目送她回房。經過那晚的詳談,讓她對恩子有了進一步的認識。當她了解到思子的身世以及與目黑先生十年前的相識後,她又如何再有立場抗議他們的交往,現在她隻希望上天能多疼惜可憐的恩子一點,別讓她在情路上多受波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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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五年春天京都嵐山

嘻嘻……哈哈……女孩童稚的笑聲混合著男人渾厚的朗笑,還夾雜著女人偶爾輕呼的驚叫聲。熱愛妻女的父親、溫柔的母親和淘氣的女兒,遠遠看去,活脫脫的一幅美麗感人和樂融融的親子圖。

突然,一個陌生的男人急步走了進來,他在父親耳邊說了幾句話後,丈夫焦急、掙紮的麵容揪痛了妻子的心,妻子毅然放棄了自己該有的權利,隻為不讓丈夫為難。丈夫感激又愧疚地凝望著妻女。他不舍地握緊妻子的柔荑,最終還是軟弱地選擇離開,他相信隻要他穩定了家族危機,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不懂大人之間糾纏的小女孩哭鬧著不要爸爸走。爸爸難得才帶她出來玩,怎麼可以這麼快就要走了呢!但不管她是多用力地哭、多用力地鬧,爸爸還是決絕地走了。哭得聲音沙啞的小女孩隻能轉向母親,埋怨媽媽為何不幫她留住爸爸。但母親當時傷痛的眼深探地震撼了年僅五歲的她。不再吵鬧的小女孩緊偎著母親,母女倆開始了等待父親歸來的漫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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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池不敢相信地俯視床上的恩子。半月不見,她的憔悴扭痛了他的心,昨天的有氣無力不是裝的,今天的疲 憊不堪也不是假的。她這些天做什麼去了,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她的工作不是文書嗎?怎麼累得像做了苦力似的。

給目黑池開門的愛弓把他的專注審視看作深情凝視,俏皮地調笑了幾句,自以為機靈地關上了門,把空間留給熱戀中的人兒。

輕輕地撫摸她眼下明顯的黑眼圈,熟悉又陌生的心疼襲上心頭。他們隻是朋友不是嗎?但他竟為了她的憔悴而揪疼了心,他是否該在軌道改變前抽身高去?父親鐵血的教育首要的就是無情,他不能有愛,母親的教訓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就因為她愛上了父親,才會讓父親有借口一次又一次地要挾自己。愛情隻是互相傷害對方的一種武器,他不需要。

“誰?誰在那裏。”天亮後才合眼的恩子被他的撫摸驚醒,她霍地驚跳而起,在看到目黑池後才發現自己又做夢了。

“是我,做噩夢了嗎?”天意嗎?他剛想離開她就醒來。不忍當著她麵走,他扶住她不穩的纖細的香肩,借此給予她力量。

恩子脆弱地撞進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他,仿佛怕一鬆手他就消失似的,實在讓人憐惜。目黑池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他仍揉撫著她的長發、抵在她耳邊喃喃細語,穩定她脆弱緊繃的情緒。

“啊!你怎麼突然咬人。”撫發的手用力地掐起她的臉,防止她意猶未盡地再來一口。

“會痛?那我就不是在做夢了。”現在不是夢,那剛才的呢?她許久不曾再做此夢了,為何……“會痛啦!可憐的女孩,做噩夢了嗎?”不忍斥責她,他把她擁回懷中,不敢再看她脆弱的眼,怕自己一個不慎掉進她設下的無底深淵,偏離了最初的規則。

“夢到什麼了!”

“我夢到……沒、沒什麼……”後麵的話恩子沒有勇氣說出來,更沒勇氣再痛一次。記得曾有一位作家說過,能把過去不愉快的記憶寫出來的人都在重新掀起過去的傷疤,目前的她還沒這麼大的力量做到,“我忘了。”如果真能都忘了,那該多好。

明知道她在說謊,但他卻有鬆了口氣的感覺,目黑池愛憐地抱著她靠在床上,“你太累了,再睡一會兒,好嗎?”

安心的恩子點點頭,在身體的疲勞和精神的折磨下,很快地,她又睡倒在他懷裏。

平生第一次,目黑池抱著女人在床上什麼也沒做,而這個女人的姿色甚至連中上都構不上。他的鼻中嗅到恩子身上傳來特有的清淡幽香,手上撫著她裸露在外的滑嫩肌膚。對於他而言,她應該是特別的吧,以往他從不會同女人純聊天,更不曾把女人當成朋友,女人一向之於他都隻有發泄生理需要的功用,但她不一樣,她——是他的朋友!

真的隻是朋友嗎?心底一個很小的聲音不容他逃避地問他,他可曾心疼過哪個朋友?可曾嫉妒過朋友身邊的“朋友”?即使是當年的和彥,他也僅僅隻是抱著公平競爭的心態,但當他看到那個池田灰想要吻恩子時,他差點就要衝過去搶回恩子,告訴那個人——恩子是他的。她是他的?多麼強烈的占有欲啊!從來沒有任伺的人能讓他產生如此強大的占有欲,為什麼平凡如她卻能輕易地辦到呢?

唉!麵對難解的感情問題,就連目黑池也隻能無聲地歎息,他的眼皮不覺愈發沉重。睡吧,睡醒之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每個人都總會有想要避開的難題,就連堂堂“當世”集團的總裁也不能例外啊!***************

一九八六春天京都嵐山

一年了,丈夫離開她之後音訊全無。她知道在遙遠的地方,他還擁有另一個家庭——妻子、女兒。但她隻有他呀!他怎麼能丟下她就不聞不問呢!

“媽媽,別等了,我們走吧!”一年前的小女孩沒長高多少,卻明顯地寡言沉穩了許多,她靜靜地靠在母親的身旁,適時地給予母親力量。

“恩子,你不是鬧著要爸爸的嗎?爸爸就要回來了,你高不高興啊?”母親的眼直勾勾地望著路的那邊。一年來她隻會直勾勾地盯著門口看,她始終相信他的丈夫會回來,始終相信。

然而,她等到的不是丈夫深情的臉龐,反是一連串無情的打擊。

因為要保住家族事業、因為他沒有自信能過一貧如洗的生活,在同年的秋天,他終於又來到了美麗的嵐山,見到他所“深愛”的妻子。

“對不起!”隻是拋下毫無意義的三個字,他不敢再看妻子憔悴心碎的臉,頭也不回地走了。

丈夫走後不久,又來了一個穿金戴鑽、滿身香精的貴夫人,那個女人說她才是正牌的妻子,還對她們母女倆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再然後,在紅葉滿山、景色絕美的嵐山,她跑到大堰川上遊的保津川,那裏峽深崖陡、水流湍急,她卻毫無留戀地縱身跳了下去,任憑女兒怎麼喊她都沒有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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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驚醒,恩子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目黑池近在咫尺的俊臉,恩子放心地呼出歎息。真好,第一次在噩夢中醒來後,發現自己不是孤單一人,如果以後都能這樣那該多好!如果他們不隻是朋友該有多好……

她偷偷地把頭貼近他的胸膛,撲通撲通的跳動是世界上最最優美的旋律。恩子安心地閉上眼,他能夠帶給她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就像隻要有他,所有的黑暗就都不會再來。

守護神!她曾經在漫畫裏看過的字眼閃過腦海,原來……原來這就是擁有守護神的感覺……

“醒啦?”目黑池從來沒有看過她這樣安寧溫婉的一麵,有一點點的與世無爭,一點點的飄逸,很美。

她撒嬌地抬頭,抱歉地輕撫剛才咬過的地方,“謝謝你。”

“我以為你會說對不起,怎麼說謝了?”

“目黑,我們是朋友嗎?”把頭貼回原處,恩子打算要把自己的感情理清楚。

“我們當然是朋友了,而且還是很好的朋友。對了,為了區分你跟別人的不同,我允許你想一個特別的叫法來稱呼我。”剛睡醒的女人都像她這般粘人嗎?他寵愛的目光纏繞著此刻可愛的她,沒在女伴床上留宿過的目黑池好奇地抱住她越粘越緊的馨香身子。

“那要叫你什麼?”小手無意識地玩著他不知何打開的紐扣。

“隨你,反正隻要有別於別人就行。”他悠然地把頭往枕頭處靠,在她身邊總是能讓他完全地放鬆自己,這也是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吧!

“小黑!”玩笑心起,她裝作不經意地叫。

一秒、兩秒、三秒,預計的大叫沒有聽到,她悄悄地偷瞄他。咦!他入定了嗎?怎會兩眼發直地瞪著床單看呢?恩子不解地歪斜著頭,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他,“你怎麼了?”

“恩子,你剛剛又做夢了吧!”

“沒有。”

“你不認為自己回答得太快了嗎?”洞悉的黑眸緊盯她閃爍的大眼。

她咬了咬唇,推開他就要下床。目黑池眼明手快地抓住她,把她按在身旁,“恩子,你常說朋友要坦誠相待,難道這就是你對我的坦誠嗎?”

動彈不得的恩子無奈地抿唇。

目黑池好笑地捏她鼻子,“你每次快要生氣就抿唇,像個小孩子。”

“我們隻是朋友,你不認為自己管太多了嗎?”恩子心煩地反擊。天知道她有多痛恨“朋友”二字,但世事往往就是這樣,再痛恨的東西都有值得你利用的一天。

“果然又生氣了。”朋友?如果他們之間有人肯承認,就該明白他們早就跨越了朋友的尺度,“恩子,停止互相傷害吧。也請你放開心結,真心地接受我,你曾說過我們應該處平等地相處,但一直以來你又何曾平等地對我呢?”

恩子吃驚地抬頭,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可以不說你的夢,我們來說說你的避不見麵吧。”

“我沒有。”

“別急著否認,自從上次之後你明顯在疏遠我、疏遠我們的關係。”他捂住她欲爭辯的小嘴,“別急著否認,也別拿你的工作做借口。這事是我先不對,我知道我那天的話有多傷人,但請你明白一點就是,人在憤怒的時候大半都是口不擇言,你就不能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嗎?”

看著她不自覺又抿起的雙唇,目黑池憐愛地以拇指摩挲著,她的唇形很優美,就是比時下一般的女孩大了點,淡淡的粉紅讓人覺得很清純。其實仔細看看,她並非他一直以為的平凡,隻不過是他以往相處的女孩太“不凡”而已,她也是清秀佳人一個啊!

不由自主地,目黑池慢慢傾向發呆的她。天!在靠近不到十公分處,他停了下來,近看才發現她擁有著女人夢寐以求的雪肌嫩膚,沒化妝的小臉細致透明,使他情不自禁地以手背觸摸著,果然非常 光滑。他不得不承認他錯了,她不但不是個平凡的女人,更是一個能讓所有男人瘋狂的女人。

此時猶不知發生何事的恩子呆呆地任他為所欲為,他們不是在討論她的夢嗎?

好舒服,摸她的感覺真的太舒服了,如果,如果不隻是摸呢?目黑池幾乎在剛碰到她的唇的時候就清醒了,可她茫然的樣子強烈地誘惑著他,但盡管如此,他還是紳士地給了她一秒鍾退卻的機會。時間到,他開始像個饑渴的掠奪者般狂猛地吻著她的芳唇。

恩子不知所措地任他吻她。吻?他真的在吻她嗎?為什麼他會吻她呢?她動也不敢動地僵硬著身體,就怕這也隻是個夢,夢醒了,他也就消失了。

一吻既罷,目黑池不舍地放開她,恩子紅豔晶亮的唇誘惑地半開,讓他恨不得再次狠狠地抱住她吻個天荒地老。

目黑池帶著嶄新的目光盯視她,“恩子……”你喜歡我嗎?天!他在想什麼?

“為什麼?”他不是一直強調他們隻是朋友嗎?為什麼吻她?

“我……”

“你有未婚妻了,為什麼還要吻我?”而且他的未婚妻還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難道她要讓上一代的悲劇在自己的身上延續嗎?

“恩子,你聽我說,我們……”

“沒有我們。”恩子斬釘截鐵地打斷他,深深呼吸後,她決定把她的故事告訴他,“目黑,你知道我剛才做夢了?”目黑池點頭,怎麼剛才他逼問時她不說,反而要挑現在說呢?“其實,說是做夢倒不如說是想起了過去,我隻是夢回小時候的事罷了。”

恩子簡單地把夢境說了下。末了,她以目黑池從未見過的哀傷神色看他,“你不難發現,我就是故事中的小女孩,也是別人口中的私生子。目黑,你說我逃避你我不否認,但是你真的認為我的逃避是多餘的嗎?”

“你母親後來呢?”多麼自私的母親啊!她怎能狠心地在幼女麵前尋死呢,比起她來,他的痛苦根本算不了什麼。

母親?恩子冷笑地回憶當年的結局,“母親沒死,她被當時好心的旅人救了,但因為腦部缺氧過久,智力退化、變成了人們口中的瘋子。自那天起,她就呆在療養院中,至死都沒再踏出半步。”

目黑池心疼地擁緊此刻冰冷的她,“難為你了。”

恩子多麼想就此躺在這個懷中,但她不能。她輕輕地推開他,“你走吧!”

目黑池豈能輕易讓她如願,他按緊她扭動的身體喊:“如果能走開我就不會來了。恩子,麵對現實吧,我們都喜歡對方啊!”

“你有未婚妻了。”恩子痛苦地大喊,“我不會重蹈我母親的覆轍,我更不會讓我的孩子跟我一樣承受私生子的臭名。”

慢著!她好像忘了一個重點,他連忙解釋:“我跟美悅從來就沒有婚約,我哪來的什麼未婚妻啊?”

“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後也不會有,別當我三歲小孩好嗎?你們大家族最後的擇偶標準還不是要門當戶對。如果你隻能給我曾經,那你跟我的母親又有什麼不同呢!”

“別把這兩回事相提井論,更別急著把我推開。”目黑池溫柔地拭去她眼中的淚,“我所認識的恩子,她是那麼堅強而又勇敢的女孩。你想,她真能輕易地放棄難得的真情,放棄我嗎?”

她不想!但她害怕啊,如果……如果美悅不是她異母的妹妹,她又何必瞻前顧後地害怕舊事重演呢?她再也忍不住地低泣,“你不懂,我一路走來受盡了多少白眼、聽盡了多少唾棄,雖然我一直有一個母親,但她總是忘了她還有一個女兒。我常想,如果上天要讓我擁有後再失去,我寧願我隻是個從小就被遺棄的孤兒。你知道嗎?我五歲之後的不滿一直在嘲笑著我五歲之前的美滿,那種諷刺、那種椎心我已經受夠了。如果重蹈覆轍,我會受不了的。我不堅強、也不勇敢,我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女罷了。”

那個孤獨的靈魂包裹著脆弱的心,一旦心碎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目黑池心疼不已地擁著哭得像個孩子似的她,他知道,恩子的心已經千瘡百孔了,隻要稍稍碰到就足以把它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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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10:35
第五章

“你不是在意我和美悅嗎,為什麼又答應我的要求。”他不喜歡留下疑團給自己,在他們第一次的約會時,他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想不到我第一次的約會會在這種地方。”她裝作聽不到地答非所問。不過她真的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約會的地點會是在博物館。

“什麼叫‘這種地方’,”目黑池挑眉,“你不喜歡?”

“不,我很喜歡。雖然住得離這不遠,但要不是你的邀約,我想我還不一定知道有這麼一個好去處。”她轉了個圈,笑著說,“好美。”

目黑池著迷地盯著她的笑。他喜歡看她笑,因為地繼續欣賞其他展品,“我是祝你好運了。”

“隻要美悅不像她媽媽,我的好運是可以延續的。”

“延續你左擁右抱、三妻四妾的好運?”她的愉悅換上嘲諷,全世界的男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夢想:擁有越多的女人越好。

愛逞強的她真的很可愛,“該說你了解男人好呢?還是你了解的是我。”他暖昧地眨眼。

“倒不如說我了解的是女人,男人的很多壞習慣還不是給她們慣壞的。”她好像忘了她自己也是女人,“還有,我還記得某人上次跟我提過他很羨慕唐伯虎哦。”

“哈哈哈。”目黑池大笑,從認識她開始,他每一分鍾都過得刺激愉快,要她的決心更是越見堅定。憑著『當世”總裁的身份、萬貫的家財、俊帥的相貌,什麼樣的女人他沒有,美麗的女人處處可見,美麗而聰明的女人比比皆是,但美麗聰明而又懂得內斂的女人屈指可數啊!恩子也許不是個美麗迷人的女人,但她聰明機智卻不顯得咄咄逼人、應對機敏又不落俗套,最主要的是她有一套獨有的自嘲法則,還不時地拿出來自娛娛人。這樣的女人,即使未能在第一眼吸引住你的目光,但在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也會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當然這是對會欣賞她的男人而言。既然他有幸成為第一個發現她光芒的掘寶者,就斷然不會給別人機會奪走他的瑰寶。日下部恩子,你等著接招吧。

恩子微笑地細細觀賞著每一個日本傳統玩偶,玩偶臉上豐富的表情留住了她遊移的腳步。需要多麼精彩的人生,才能擁有這樣豐富的表情,她的人生也能享有這樣的喜怒哀樂嗎?

“你看,這些娃娃都好可愛呢!”她故意忽略心中若隱若現的失落,強迫自己相信她要的就是如此。

“是挺可愛的,可憐沒人愛。”

“亂說!”聽到他拿她的話堵她,她笑了。她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他回了她怎樣窩心的一句。

“那下星期一有時間了嗎?”適時進攻是他在商場上的秘技,拿到情場上同樣管用吧。

“我下星期隻有星期二有空。”適當地拒絕才不會讓男人踐起來。

“如果我說我隻有星期一有空呢?”男女間的正式鬥法開始。

“那就再約吧,來日方長啊!”恩子一臉的無所謂。

目黑池搖頭,輕捏她的鼻子,“就是要跟我作對是嗎?”

恩子低頭偷笑。他不知道當他這麼說的時候,他臉上的寵溺。第一回合——日下部恩子勝,她給他們之間的小比賽下了結論。

“女人應該為難男人埃”千百年來的定律該改。

“看不出來你也是大女人一族的。”目黑池上前,擁著她繼續往前走。不知是從何時起,隻要看到她在身邊,他總是希望能無時無刻地碰觸到她,沒有強烈的情欲,即使隻是手牽手也能讓他無比滿足。

“我不認為這樣。我就是我.不是大女人也不是什麼小女人。也許再過一段時間,我隻是你的女人,”她肯定地點頭,“對,你的女人,這不是更好聽嗎?”

“灌迷湯的壞女人。”再捏捏她的鼻子,他的女人嗎?聽起來挺順耳的。“餓了嗎?”

“我想吃拉麵。”她配合地回答。

拉麵?他有多久沒吃過那種東西了?他低頭看看她撒嬌的眼,但有何不可呢?“走,我帶你吃拉麵去。”

***************

夜晚“自己”酒吧中

目黑池坐在老位子上啜飲著無味的冰開水。他覺得他這段日子就好像在恩子設下的漩渦中載浮載沈。他以為那次的約會代表了某種意義,可她的若即若離、她脆弱眼中常常出現的不信任,都說明了事情並不如他所想的順利。雖說他目黑池的名聲沒有多清白,但還不至於不可信任吧,至於美悅的事他更是跟她解釋過幾百遍了,她為什麼就是說不明白呢?唉!他無奈一歎,女人心海底針啊!

西山和彥一進門,就看到坐在角落卻依然引入注目的目黑池。他和目黑池是高中時候的同學,目黑池從小就沒有朋友,直到高中認識了和彥。

從那時候開始,“朋友”這個詞語在目黑的生命中不再隻是個代名詞。目黑池一直很珍惜他這個朋友,可惜的是,自從三年前櫻子死後,他們便彼此疏遠,或許說他不想再見到目黑吧,每次的見麵他們都不自覺地認為他們當中還是夾著櫻子,然後互相埋怨、對罵是惟一的結果,為了不再磨損大家的友誼,他們默契地分道揚鑣。

同樣擁有耀眼外表的西山和彥自信地走向曾經的老友,想想有多久沒見過目黑了?三年了,不算長也不算短的三年,即使再大的偽痕也該在時間的療效中漸漸愈合了,和彥釋懷地走近目黑池,“好久不見!”

目黑池突然聽到久違的聲音,他渾身一振,然後慢動作地看向聲源——和彥!真的是他!

看到他精彩的表情,和彥反而自在地坐下了,他像以前一樣握拳捶了下目黑池的肩,“你……還好嗎?”?那間,仿佛心裏積壓多時的石頭終於搬開了,目黑池的心頓時豁然開朗,他笑著也捶了老朋友一拳,“老樣子,你呢?”

“老樣子。”說罷,兩人默契地相對一笑,正應了中國的一句古話——一笑抿恩仇。漸漸地停下笑,和彥正式地說:“目黑,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當年如果不是我,櫻子也不會死,你今天可能已經是爸爸了。”

“你知道我也知道。無論當初是如何發展,我和櫻子都不會有結果的。我們都得承認,櫻子她就像菟絲花般柔弱,必須纏繞著大樹才能存活,而我們都不是棵適合她的大樹。”想不到再次見麵時,他們竟然能侃侃而談過往的情傷,“當年的事我也有責任,我不該逼她選擇。我明明知道她是那麼喜歡依賴的小女人,她怎麼懂得選擇呢?我根本沒有立場怪你。何況你並不是真的無動於衷啊,你給自己的懲罰並不少。”

“我奪人所愛是事實,我棄舊圖新是事實。她因我而死是事實,你沒罵錯我,我是冷血沒人性的偽君子,我難辭其咎。”目黑池淡淡地重複著和彥當年的話。事隔多年,他希望大家都能重新找到新的生活,但該他負起的責任他無法逃避。

“目黑……”看著仍把責任往自己身上加的兄弟,和彥隻希望目黑能盡快地走出當年的陰影,“對了,聽說你跟千葉小姐的婚事取消了,是真的嗎?”

千葉美悅?“你不說我倒忘了,我們根本沒有訂婚何來取消。她們家今早才來說親,說什麼之前是記者自己誤傳,要我為了女方的麵子配合一下。他們實在天真得可愛,我有必要為了他們刻意流出去的‘誤傳’而委屈自己去‘配合’嗎?”

和彥知道他已經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多說了。

“目黑,你今天沒有喝酒哦。朋友多年可不是做假的,目黑到酒吧卻不喝酒隻說明一件事——他有心事。從來目黑在想事情的時候都需要清醒,所以他每次到酒吧隻喝冰水的話,就代表有事發生了。

“我最近認識了個女孩子,我對她……有不一樣的感覺。”

“是恩子嗎?”無視目黑池震驚的表情,和彥接下他的話,“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但是她是怎麼知道你的。”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和彥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前幾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封文字簡單但情真意切的信,讓他打開了封鎖多年的心結,信中提到目黑池為了贖罪,三年來過著和尚般的生活,多年的交情難道就這樣斷了嗎?死去的櫻子不但不會為此高興,她在傷心地哭泣,哭泣著昔日交情甚篤的他們為了她反目成仇。恩子說得對——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目黑池吃驚地望著朋友,恍然大悟。前段時間,恩子好像向他要過他的記事薄,恩子啊,你是多麼善解人意的人兒啊!

看著朋友的一臉呆樣,和彥還真不習慣。多年朋友,他哪會不懂目黑真正的意思,隻是“你是認真的嗎?”同樣是富家出身,他很明白目黑的身不由己。而且目黑家的教育方式比起一般有錢的家庭更甚,記得初認識他時,目黑身上拔也拔不掉的刺是如何的傷人傷己。愛對目黑來說,未必是件好事,否則也不會發生櫻子的憾事了。對於恩子,同樣不妥。

“我不知道。”明人不說暗話,目黑不想對老朋友隱瞞。

“那就趁泥足未深,及早抽身吧,你有美悅了。”怎麼和彥的論調聽起來和某人的說法很相似?

道理他懂,但他就是想任性一回。他已經為家族犧牲得夠多了,他沒有童年、沒有親情、沒有愛情,甚至沒有自我。他想放縱一次,不為誰、隻為自己去活一次。他……也會寂寞的埃

目黑熱切的眼神曾幾何時和彥也在鏡中看過,但又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熱切的眼神逐漸變得悲苦蒼涼,“愛是一條不歸路,走進去的人沒有說不的權利。而我們,沒有說愛的權利。”不協調的滄桑出現在和彥向來柔和俊雅的臉上。

“難為你了。”一口飲盡龍舌蘭,目黑池苦笑著替自己再斟酒,“身為你的朋友,祝福你找到一個真正懂你愛你的女人。”

“你甘心嗎?”再次仰盡一杯龍舌蘭,目黑狀似無意地輕吟,“你甘心放棄自己的感情、一輩子為家族賣命嗎?”

“無所謂甘心不甘心,櫻子死後,我的心也埋葬了。傷是好了,卻留下一道永難磨滅的痕跡,我今生不打算再愛了。中國人不是常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嗎,我才過了三年,即使要談戀愛,還要再等上七年哦。”

“兄弟,話可別說得太滿。老天爺是最頑皮的小孩,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抓弄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目黑有預感,和彥終有一天會自打嘴巴的。一掃方才的頹廢,他打起精神、舉杯又敬和彥,和彥知道這表示他已有所決定了,而且是一個自己不樂見的決定。

和彥猜對了,目黑池的確是有了決定。自他懂人事以來身邊充斥了各種各樣的女人,她們所謂的愛都令他不敢苟同,恩子是惟一能令他動心的人,她的堅強、她的脆弱都讓他心疼、讓他憐惜,這是他不曾領會過的新鮮感受。他一直以為當年對櫻子的欣賞和掠奪的心態就是愛,但自從認識了恩子後,他發現愛原來包括了包容、體諒、珍惜和默契……當前的問題是,怎樣讓恩子放下心結接受他。

目黑池不滿地推了推發愣的和彥,“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我們兄弟不醉無歸。”

抗拒不了目黑池誠摯的邀請,滿心傷痕的和彥也學著他舉杯牛飲。好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

同一晚淩晨兩點半

急促的門鈴擾人清夢地在恩子和愛弓的小公寓裏響起,披衣而起的兩人有默契地對望,心中想著同一個問題:是誰?

為避免吵醒別人.恩子當機立斷地示意愛弓握住棒球棍站在門邊後,然後才小心謹慎地開門。

咦,沒人。三更半夜的,誰有那閑工夫惡作劇。恩於邊咒罵著打算關門時,一股蠻力突然把門撞開,正當愛弓驚慌地舉起球棒時,“SURPISE!”熏天的酒氣帶來兩名俊帥挺拔卻有點邋遢的男士。

恩子頭痛地按住額際,看著愛弓可笑地高舉不下的球棒,還有那兩個平時還人模人樣的“帥哥”先是不明所以地嘟起嘴、爭先恐後地搶著要吻不知為什麼紅了臉的她,後來還不知羞恥地跳起脫衣舞。不想明天一早成為頭條八卦的恩子跳起來使力把他們推進屋裏,然後關門。

上帝保佑.剛剛的事可千萬別被讓房東、鄰居給看見或聽見。

門方合上,兩個意識不清滿腦漿糊的男人不知又為了哪樁,竟然扭打成丁一團。

愛弓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們你給我一拳我回你一腳的,求救的眼看向恩子,不意看到更讓她瞳目結舌的景象——不知何時,恩子竟衝了壺咖啡、還搬來凳子,看戲般地看著那兩個人打架。

看到愛弓不可置信的表情,恩子頑皮地一舉咖啡杯,“你也要來一杯嗎?”

“你……”看到這樣,愛弓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不理愛弓的驚訝,恩子看著兩位“帥哥”在幾分鍾內互毆成“衰哥”。她有預感,目黑池是為了她才去買醉的。

五分鍾後,渾身掛彩的兩人氣喘籲籲地各躺一方,恩子約略收拾一下後,把和彥交給愛弓處理,然後拖了目黑池進房去。

***************

捧來熱水幫目黑池拭洗,順便拿了藥油進行簡單的上藥。打點好一切的恩子也累了,給了目黑池一個晚安吻,偎在他身邊睡了。

迷迷糊糊之際,擾人的蒼蠅在她的臉上肆虐。不勝其擾的恩子困難地睜開眼,“哇!”原來大蒼蠅即日黑池是也。

目黑池深遣幽黑的雙眸深思地看著她,“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不客氣!”明白他指的是她寫信給西山和彥的事,她坦然接受他的道謝,同時道出當初的隱憂,“其實你不怪我多管閑事就好。”

他搖搖頭,突然沒頭沒腦地蹦出一句:“我們交往吧!”

恩子起先不明所以地望著他,隨即動人地笑了,“你是認真的?你愛我嗎?”

“我愛你!”

“愛真能那麼容易出口的嗎?如果我能輕易地對你說愛,是否代表也能輕易地對別人說愛?”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呢?”目黑池溫柔地輕撫她的臉。

被他感動得一塌糊塗的恩子習慣地以玩笑話遮掩她的羞怯,“哦!對了,你確定自己現在是清醒的嗎?你可別明天一早起來又不認賬哦。”

目黑池佯裝生氣地彎指敲她的頭,“那你就當我剛才在夢遊好了。”真是的,好不容易提起勇氣表白卻慘遭懷疑,叫他情何以堪埃

“不要敲我的頭啦,真變傻了的話,要你負責哦。”她回敲他的頭,“我問的是你酒醒了嗎?”

“你曾看過哪個醉鬼說話有我這麼清晰的,當然是醒了,笨蛋。”他低頭咬她的唇角。

“是誰規定醉鬼說話不能很清晰的?說話清晰就能代表清醒了嗎?你才是以偏蓋全的笨蛋呢!”她抬頭回吻他,親昵的動作仿佛早已演練過於百遍的純熟。

”好了好了,我好男不與女鬥。我醒了,請問日下部小姐有什麼指教嗎?”難道這就是戀愛嗎?竟然讓一個大男人變成小男孩,讓百煉鋼變成了繞指柔。

“是我好女不與惡男鬥吧!你其實還不是很清醒呢!還有點大舌頭。”恩子故意逗他,她想也許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平時大家族的規矩責任把他的真我完全地壓抑住,隻能用滿身刺人的冷傲包圍自己。而她終於一步一步地把他的真我引出來了,她仿佛能看到十年前在保育院的那個他了,她總是相信那樣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她喜歡那個霸道甚至是目中無人的他,也喜歡逗趣孩子氣的他,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也不是說他以前不笑不好啦,但總讓人覺得他充滿陰鬱,那時他的不快樂顯而易見。

恩子滿足地蜷縮在目黑池的懷中,“我猜你對自己是很自信的,但你忽略了我是一個非常缺乏自信的女人。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而我現在是一個孤兒。瘋狂的母親在我來東京前病逝,記得我們在嵐山的情形嗎?那天是你女朋友的死忌,而我在十幾年前的那一天失去了我的父親,那年我隻有五歲。二十年來我的生活是孤獨寂寞的,你就這樣在我最不設防最脆弱的時候入侵我的生命,看到當時滿身傷痛的你,我感覺到我們的同病相憐,可能就在那時,我喜歡上你了……”緩緩地,她坦白地說出內心最深層的心意。

目黑池愛憐地把她抱到腿上,手指溫柔地梳理她的長發,所有的千言萬語都化為深深的歉意。 怪不得初見她時,她才第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原來她早就看出了他那個與她同樣孤寂的靈魂,難為她當時強忍自己的悲傷來安慰他,還要承受他自衛性的攻擊。

“每個人都各自承擔著自己的寂寞,雖然能將它盡量縮小,卻絕對沒辦法將它化為烏有。”

“對不起,”目黑池憐惜地擁著她,“剛才我問你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自己,其實我不相信的是自己。我沒有自信能讓別人愛我,愛這個有著寂寞靈魂、脆弱的、自私的我。不瞞你說,我過去曾經以為在女人身上發泄就能減輕心裏的孤獨感,然後我遇到了櫻子,她聖潔的光環照亮了我心,我不顧一切地追求她,甚至為她傷害我惟一的兄弟,但當我得到她後,我就發現錯了。我根本就不愛她,我隻想享受被她那樣聖潔的女人愛的感覺,一但得到我就不稀罕了。難怪櫻子臨死前說我是一個沒血、沒淚、沒心沒肺的怪物。”

“不是的,她……”恩子很怕他又跌回自責的深淵,焦急地想為他澄清。

她就是這點可愛……“傻瓜!”目黑池修長的食指輕放在她的紅唇上,“為何總是為我辯護呢?我常想,是否即使我殺了人放了火,你還是認為我沒錯呢?”

恩子搖頭,手無意識地撩撥著他的紐扣,“也許吧!我喜歡你,即使你已經有了未婚妻,我還是無法不喜歡你,就算你殺人放火我還是喜歡你。”

“我沒有訂婚。”他不厭其煩地重申。

“遲早的問題罷了,你終究要娶千葉家的女兒。”恩子貼緊他,提醒自己現在依偎在他身邊的是她而不是千葉美悅。

目黑池沉默不語。她說出了部分的事實,他父親一直存在吞並東田集團的野心,大好機會他豈會輕易放過呢?但父親忽略了他已經長大的事實,他已經不再是任人舞弄的傀儡娃娃了,他有思想有主見,更擁有了反擊的能力。

“沒關係的,我有現在的你不是嗎?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何必杞人憂天呢?”顧著目黑池健碩的胸膛爬上,恩子啄吻著他緊皺的濃眉。

目黑池抬起她的下巴,“你真是這樣想的嗎?”她真要跟別的女人這般不同嗎?或許說她真的愛他嗎?女人的占有欲不是一向都很強的嗎?她真的特別到可以與別的女人共享他嗎?而且她之前不是還在激烈反抗的嗎?她的反複讓他缺乏安全感,就像她能輕易地說愛他、也能輕易地說不愛他一樣。愛情啊!她讓他又多學會了一樣東西——患得患失。

恩子捧住他的臉,愛戀的眸子熱切地注視著他,深情款款地重申:“我愛你,既然愛你我願意不做任何令你為難的事。”

“我隻要你記住,現在最讓我為難的事就隻有你了。”他專注地瞅著她,“不要輕易地離開我,答應我,你永遠不會放棄我。”

“永遠?”恩子悲哀地輕笑,“我不相信它。”很久以前,也曾經有人對她許諾,會永遠陪在她身邊的,可結果是——他們都騙了她。她不想再妄想永遠,她隻要有現在就夠了。

把此刻顯得無助的她擁在心窩處,“我不逼你,我隻是想知道而已。我等你,等你真正能相信我的那天,到時候我隻希望你能不欺騙地回答我一次,可以嗎?”

感謝貴為總裁的他對她這小女子的處處讓步,她感動地點頭,“我答應你。”

鼻中傳來恩子身上清新幽雅的甜香,目黑池伸手抱住她的纖腰。他的臉就這樣貼在她不設防的胸脯上,恩子不好意思地推開他,她可沒打算引誘他哦,也不準備被他引誘。

目黑池邪笑地看著故作鎮定的她,覺得她此刻紅通通的臉蛋迷人極了。

“笑什麼,不許笑。”近乎撒嬌的語氣更加地撩人心弦。

目黑池笑得更邪氣了,“你很緊張?”他低沉沙啞的嗓音裏充滿情欲,被欲望迷蒙的雙眼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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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麵對目黑池的步步逼近,恩子命令自己別緊張、放輕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剛才是真醉還是假醉,哪有人那麼快就清醒的?”竟然還可以做壞事呢。

“你說呢!”他穩穩地抓住不自覺向後退的恩子,心裏的疼惜更甚,明明就怕得要死還愛逞強,這個小傻瓜。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醉過。”她僵直地靠在他懷裏,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壞蛋,欺負女生。”論力氣,是鐵定鬥不過他的了,恩子賭氣地扭頭不理他。

“傻瓜,你難道不知道男生就是喜歡欺負喜歡的女生的嗎?”目黑池的手覆上她不再掙紮的身子。

“但是……”目黑愛憐地揉揉她呆呆的小臉,“對不起,現在的我還不懂愛,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你能先接受我的喜歡嗎?”

“這就夠了,謝謝你。”恩子感動地圈住他的頸項,她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見麵時他的冷淡,能得到他現在如此溫柔的對待,她已經很滿足了。最起碼,現在她不再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多麼容易滿足的小女人啊,隻是一句“喜歡”她就仿佛得到了全天下……他心疼地抱著懷裏纖弱嬌小的身子,發誓從今而後要好好地保護她、珍惜她。

“小黑!”忽然,恩子甜甜地叫喚。

“什麼?你叫我什麼?”小黑?!好土。

恩子難過地垂眼,“你不喜歡嗎?”她放開手,“可是那天我叫你的時候,你明明同意的。”委屈的模樣存心要他內疚。

目黑池好笑地看著她難得的小女兒嬌態,讓他差一點兒就想對一個女人投降,但隻是差一點,“我有嗎?”

“有!”怕他不懂,她連忙加以補充,“你想一下,當時是你自己要求我不要跟別人一樣叫你還讓我隨便怎樣叫都行的。”

目黑池想起來了,這小丫頭!那天他還不是因為隻顧著想她的事,才讓她有機可乘的?“算了!你喜歡叫就叫。前提是,不能在第三者麵前叫,懂嗎?”要是被別人聽見了,他堂堂“當世”總裁的顏麵何存!

“耶!”思子高興地給了他左右幾個響吻,“小黑。”

“傻瓜。”他也回了她左右幾個響吻,“隻做你的傻瓜。”

真是的,被她這樣一攪和,什麼心情都沒了。目黑池無奈地捏捏她的鼻子,“睡吧,鬼靈精。”

恩子漾出一個燦爛的笑靨,她真的好愛他哦,“晚安,小黑。”

在微弱的月光的照耀下,達成共識的男女彼此信任地相擁而眠,他們都堅信著明天會是美好的一天。***************

燦爛驕陽穿過淺色的窗簾,射向床上一夜好眠的人兒,目黑池甩著因宿醉而變得沉重的頭,輕輕抽出被恩子當枕頭麵麻痹的手臂。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他驀然想起,昨晚他和恩子各自表明了心聲,從今天開始,他們是正式的男女朋友了。對了,有了這層關係,他就可以要她辭掉原來的工作了。每天看她那麼累,他的心都疼死了,而且他可不希望以後都要抱著一堆骨頭睡覺。

“小懶豬。”目黑池輕手輕腳地下床伸展有些麻痹的手腳,順便打量起恩子的房間。房間隻有八個榻榻米的大小,一床一桌一櫃,簡單得不可思議。他曾到過美悅的房間,連她的洗手間都比這兒大,更別說她的那一大堆的瓶瓶罐罐了。目黑池打開看似衣櫃的櫃子,裏麵隻隨便掛了幾件衣服以證明衣櫃的價值,他心疼地關上櫃門,走到旁邊的書桌前,不要說基本的保養品,連起碼的鏡子都沒有,隻零散地放了些書,還有一個相架。

他好奇地拿起相架,那是一張全家福——溫柔美麗的母親、甜蜜可愛的小女兒,還有寵愛妻女的——父親?!

目黑池冷著臉將相片比向還做著美夢的恩子。為什麼?是陰謀嗎?從一開始的接近都是她預先設計好的嗎?誰來告訴他,是他誤會了,她的父親不是千葉真一郎?

仔細瞧著,他越發覺得相片中的小女孩好像在哪見過。那天那個什麼灰的隱約提起什麼保育院,哦!對了,那個什麼灰的事他還沒有跟她算清楚呢,還是趕快讓她辭職得好,別讓一些無恥之徒有機可趁。唉!他又想到哪去了,當務之急是要弄清她跟千葉真一郎的關係,不過她跟那個什麼灰的關係也要搞清楚就是了。

就在目黑池陷入自己的思緒時,突然——

“啊!”隔壁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劃破寧靜的長空。

恩子被慘叫聲嚇得跳了起來,她茫然地左顧右盼,朦朧的視線在對上目黑池幽深的黑眸時,綻出慵懶一笑,“早安。”

目黑池不能肯定此時的恩子是真是假,隻能胡亂地點頭當是回應,“我到外麵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你可以再睡一下。”他幾乎是逃難似的衝出房間,以至忘了放下手中緊抓的相架。

敏感的恩子注意到他的異樣,她不解地皺起眉,他是怎麼回事了?昨晚還柔情蜜意的,今早一起來又變了個樣,難道是——她昨晚沒給他滿足,他欲求不滿?

不管他了,恩子舒服地伸展四肢,當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到房間裏惟一的矮櫃時,她明白了他的異樣所為何來了。她從來沒有瞞著他的意思,剛開始不說是因為他們還不熟,而且那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沒必要整天拿著它到處嚷嚷吧。不過從剛才他冷凝著臉的情況來看,今天她是必須解釋清楚的了。

稍微整理儀容後,她也跟了出去,看看剛才那聲淒厲的男性慘叫聲又是為了哪樁。

***************

案發現場

因為恩子趕到時,當事人已經整裝完畢,所以有看頭的東西實在有限,不過從愛弓床上零亂的程度和那攤可疑的血跡來判斷,不難看出昨晚兩人到底經曆了什麼,如今恩子剩下的惟一疑問是——

“請問,剛才叫的是你嗎?”她帶著親切的微笑,非常有禮貌地問著尷尬拘束的和彥。

當然,坐立不安的和彥是不可能承認這麼沒麵子的事的。

“恩子,我們先到外麵去。”比她早到的目黑池理所當然地拉她走,算是體貼兄弟。敵不過他力氣的恩子被動地走著,卻頻頻回頭,還意有所指地看看血跡、再看看羞紅滿臉的愛弓。

愛弓無助又委屈地瞪著她,讓恩子強烈地感到自己當初“引狼入室”了。

愛弓衰怨的視線轉向和彥,還是不太能搞清楚狀況,她才是那個受害者呢,她都還沒來得及尖叫,他就已經先聲奪人了,這什麼跟什麼嘛。

和彥知道愛弓的哀怨。他雖然沒有以前目黑池的風流,但也曾有過逢場作戲,床中央的那攤血跡所代表的意思就是他發出慘叫的主要原因。他才剛從情傷中走出來,短時間內還沒有再度闖關的打算,但是他欺負了人家小姑娘又是事實,該如何是好呢?!

和彥緊張的雙手互捏,愧疚之情溢於言表,“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愛弓剛才被他先聲奪人,現在她要絕地大反擊,“你也不用說道歉了,發生的事再也追不回來,你隨便丟下個三五七百萬後就可以走了。”幾百萬夠她治療心靈創傷了吧,算了,不夠再想辦法。

“什麼?”和彥有些接受不了她的思維方式,他開始懷疑他昨晚是被仙人跳了。

“喂!你是真的聽不懂還是在裝傻。你昨晚趁醉奪走了我留給我未來老公最寶貴的禮物耶!你不要以為我沒有哭就代表我不傷心,我是想既然木已成舟,傷心也於事無補了,才想到以最實際的方法解決,你今天碰上我這麼理智的女人是你運氣好,否則……”愛弓為加強自己委屈的程度,煞有介事地哼了兩聲,“沒個三五七千萬的你休想離開了。”

和彥越聽眼睛睜得越大,他殘存的一絲悔疚也被她的瘋眼瘋語打了個煙消雲散。眼前可愛的小女人要裝大姐頭還真的不是很像,但他很給麵子地忍住了不斷泛濫的笑意,他掩飾地低頭咳了下,她有一點是說對了,至少他是很慶幸昨晚的錯誤對象是她而不是外麵的其他女人。

愛弓可疑地看著他咳得愈來愈抖,她生氣地推他,“你在笑我?你強暴了我還笑我?我就知道你的慘叫是裝的,你們這些臭男人,淨做些吃幹抹淨的無恥勾當。”越想越委屈,最後愛弓於脆哭了起來。她可不是為了那幾百萬獻身的,她才是最無辜的人不是嗎?事發後到現在,沒有人安慰半句就算了,肇事人還若無其事地涼在一旁看她笑話,這叫她怎能小氣!還有她那個變態室友,成天隻會看戲,她好可憐哦,嗚嗚。

和彥手足無措地坐在哭泣的愛弓身旁,整件事情本來就是他有錯在先,人家本來好好的不哭不鬧,給錢了事不就好了?現在可好了,受害者終於有了受害意識,哭了個沒完沒了的,怎麼辦?哦!對了,用這招試試。

“乖,你別哭了。你看看,這是什麼。”和彥誘惑的聲音加上他滑稽的笑臉,十足一個專門拐騙小女孩的怪叔叔。

“啊!”專心哭泣的愛弓沒被他手中的千萬支票吸引,反被他的怪模樣嚇了一跳。

再度聽到怪叫的目黑池和恩子趕緊衝進房裏,看到的就是和彥無奈地看著笑到滾在床上的愛弓的情形,結果兩個人也跟著大笑了起來。大好的清晨,他們就在各懷心事的大笑聲中度過了。

***************

因為愛弓跟和彥的問題他們一致認為並不能三言兩語地草率結束,而且他跟恩子也有自己的事要談,所以商議後,由目黑池和恩子到外麵解決,把房子留給愛弓跟和彥。

自看到相片後,目黑池就幾乎沒有說過話,他在等!等恩子主動地告訴他一切。他不希望韌萌芽的愛苗禁不起一點風吹雨打就夭折,他要的是事實。

恩子了解他沉默的用意,她再次慶幸自己愛的是他,他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知道一點點,就自以為是地大發雷霆,更沒有像審問囚犯似的審判她。他信任她也尊重她,他也許真是個自大的男人,但決不自以為是。

“這是原本打算送你的公寓,喜歡嗎?”目黑池幾經思考,決定帶恩子看他當初買下的公寓。當時沒有理由送她,所以他一直沒讓她知道,但當知道了她的另一個身份後,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多此一舉。到底哪個她是真的?無論如何,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就看她要如何把這揪人心的種子連根拔起了。

恩於興奮地走進公寓,“送給我的?”她小心翼翼地東摸摸西碰碰,這裏是她房間的十倍有餘,所有先進的電器家具一應俱全,她隻要把衣服拿來馬上就可以入祝最重要的一點,這裏離學校很近。但——會不會太貴重了?她又沒為他做過什麼,會不會有點受之有愧呢!

“謝謝你!”恩子感激地打量四周,接受他贈予的好意。透過這房子,她更感受到他體貼她的心意。看到客廳中央小幾上的文件,她走過去拿起一看,是公寓的讓渡書,他真的打算送給她!

“千葉真一郎的女兒還會在乎這小小的公寓嗎?”從一進屋,目黑池冷冽的利眸不曾錯過地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如果她還在演戲,他敢說,她就是一個最出色的演員。

恩子的好心情讓她忽略了他語中的責難,抱著他在小客廳轉了圈,“謝謝你。”她的感受力很快,已經能接受了她晉升到有屋階級的事實了。

目黑池依舊沉默地隨著她的喜悅舞動,但他已經不敢去相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恩子不被影響地盡著主人的本分,她找到廚房後燒了開水、找到些即溶咖啡,衝了兩杯端出客廳,有模有樣地招待著目黑池。

恩子幸福地吸著咖啡的香氣,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呀!

“想不到你連咖啡都準備好了,美中不足的是即溶咖啡,新家的遷入禮我不介意你送一部咖啡蒸溜機給我,最好再配上上好的曼特寧。”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聽過嗎?拿來形容你最貼切了。”他觀察了這麼久,實在找不到她跟美悅的相似之處——從內到外都沒有,連他都要懷疑今早他看到的是什麼了。

“你是在說我貪得無厭嗎?”恩子的眼睛望著手中的咖啡,而心卻不知飄到了何處。 過了一會兒,她強打起精神,“如你所看的,我應該是千葉真一郎的女兒。”

磨蹭了一早上,是該進入正題的時候了。

“記得在博物館時,你曾說過大家族都是黑暗的,那時你也提到過,千葉家的內部更加可笑,而我,也不過是他們笑話中的其中一筆而已。”

“你曾經說過你是在保育院長大的,是真的嗎?”他想知道她所說的話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算是吧。”恩子無所謂地聳肩。如非必要,她真的不喜歡提起自己的童年,那隻會提醒她父母對她的遺棄,不過他是例外,“你知道嗎?你可以說是我童年中延續至今的惟一的美好。”

目黑池不解地蹙緊眉頭。他以為她在編故事,他隻想到他被騙了,“說清楚。”他命令道。

恩於放下咖啡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摸著自己與目黑池淺淺的倒影,她娓娓道出那久遠的故事:“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從不曾騙過你或存心要瞞你什麼。你看到的那張相片大概是我五歲前拍的吧,那時的我是一個小公主,擁有人世間最重要的一切:父母的寵愛、富足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庭。聽起來真的挺幸福的,可惜好景不長,我的幸福期限隻有五年。五年過去後,所有的一切就都相繼離我而去了。其實我的故事我都告訴過你的,隻除了一件事——故事當中那個拋妻棄女的人就是千葉真一郎,”恩子痛苦地閉上眼,“這也是我當初拒絕你的原因,我並不希望上一代的恩怨延續到我們的身上。如果對方不是千葉美悅,我又何必苦苦壓抑自己對你的感情呢!”

她睜開眼睛,眼含譏諷地撫著玻璃中自己的臉,這原是張多麼天真活潑的臉龐啊!“小時候的記憶我沒剩多少,有些事我也是從媽媽零碎的日記中得知。不曾告訴你我是誰的女兒是因為我不以為這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關係。”說到這兒,恩子再度停了下來,目黑池知道她簡單扼要地帶過了其中敏感的部分,但因為她輕描淡寫中隱含的辛酸,他也就諒解地不再追問了。

“後來的事也不用我多說了,媽媽瘋了後被安排住進療養院,我因為年紀還小又沒有監護人隻能住進保育院,開始了保育院和療養院兩邊跑的日子,觸目所及的不是瘋子就是孤兒,他們都是被社會所遺棄的人,也是那時,我變成了現在你看到的這個貪得無厭的我。因為我知道,如果連我自己都不為自己爭取,別人就更沒有為我爭取的理由,到最後,可能我連怎樣死的都不知道。”

恩子轉過身,清澄的目光對上目黑池的眼,“考東大是巧合,會在嵐山碰到你是因為每年的那天我都會去憑吊,自從我們成為朋友後我更沒騙你什麼。如果你隻因為我是千葉真一郎的女兒而要分手,現在還來得及的。”

良久,他們就隔著玻璃對望著,然後目黑池輕笑地走到她身後,溫柔地抱住她,“我相信你。”他疼愛地揉著她僵硬的小臉,“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別讓那些小小的晦暗遮擋了你前方的光明。”

她的故事說得零散,不難猜到她對他還有一定程度的隱瞞,但他最想知道的她已明確地表明。既然愛她就該接受她的全部,他也不想再難為她。雖說他的童年也是充滿了苦澀,但至少他父母雙全、衣食無憂,他的生活中除了可恨的父親,一切都是那麼得完美。 比起恩於,他是幸福太多太多了。隱瞞也行欺騙也罷,隻要她是真心愛他的,他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不過——該追問的他可不會忘記。

“說完了?”看在她身世堪憐的分上,他可以寬大地再給她一次機會。

“說完了。”她對大灰狼的步步逼近視若無睹。

“那——我們來說說看,我又是怎樣成為你童年延續至今的惟一美好的,如何?”溫柔得過頭的語調明顯含著威脅。

“你不記得了嗎?”恩子誇張地大喊,“我們第一次的相識是那樣的可歌可泣、那樣的壯烈可觀,我對你的記憶是那麼的深刻、那麼的刻骨銘心。十年的牽 掛不曾間斷,你……你真是太、沒、良、心了!”

冷眼旁觀著她的唱作俱佳、隻差沒聲淚俱下,目黑池再次肯定他的恩子絕對有演戲的天分。不過,她的話倒勾起了他某些回憶。十年的牽 掛……十年前他那汲汲於名利的父親為了慈善家的虛名,不斷地走訪一些慈善機構,保育院當然也在父親走訪的行列……十年前……一雙超越年齡的滄桑眼睛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是她?那個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的小女孩原來是她?他訝異地抬首,枉他精明一世卻糊塗一時?,“原來你就是當年的小女孩,難怪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你,我還以為我們是緣訂三生呢!”說到最後,堂堂大總裁也隻能打哈哈蒙混過關了。

“你以為,你以為我們第一次再見麵是你到學校接美悅那次嗎?”既然都說開了,她就給他一次說個清楚,“我第一天剛到東京就碰到你了,你知道你當時有多可惡嗎?撞了人不但沒有一句‘對不起’,還像施舍乞丐似的丟下幾張鈔票就揚長而去,簡直是氣死人不賠命。”

“我有嗎?”目黑池連忙大呼冤枉,“我再怎麼說都是本年度世界十大傑青之一,我會做出此等壞我名譽的事嗎?你不要欺負我記性不好就給我亂安罪名好不好?”

“壞你名譽?”恩子不齒地以眼角瞄了下他,“?!失敬了,我還真不知道你目黑池有名譽可言。”誰不知道他在商場上的冷血無情、情場上的花心多情?在商場上,他的名言是——“名譽?那值多少錢,有利可圖最實際。”

“敢糗我,看我的雙龍出海怎麼對付你。”兩個沒有童年的人像小孩似地鬧了起來。

恩子說得沒錯,以前的目黑池的確沒有名譽而言,他是被父親以別人難以想象的手段教育出來的。一直以來,他最痛恨的人就是他的父親,但在不知不覺中他早已變成了他父親的翻版而不自知,感謝上天讓他遇到了恩子,她及時拯救了他差不多被黑暗腐蝕幹淨的靈魂。

稍久,目黑池溫馨地環著恩子坐靠在沙發旁,他邊整理著她淩亂的發絲邊說:“以後,就安心在這裏住下吧。”

雖然還是生氣他的不信任,但看在他慷慨地送她一幢屋子的分上也就算了,“愛弓也住進來。”

愛弓也住進來?!那他的兩人世界計劃怎麼辦?目黑池求饒地看著她,就盼他的親親愛人能夠收回成命。

誰管你!恩子以眼神示威。

“喂!大小姐,房子是我買的,我說不準就是不準。”嘴裏在叫人家“大小姐”,其實是自己的大少爺脾氣抬頭。

恩子拿過桌上的讓渡書攤到他眼前,“看清楚,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房子的主人是我好不好,你現在能坐在這都還得經過我同意呢!還敢說不準。”

又無奈又憐愛地看著懷中得意飛揚的小家夥,目黑池也隻能歎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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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11:10
第七章

接下來的生活對恩子來說猶如天堂。

在目黑池強烈的要求下,第二天一早她就到公司辭了小妹的非人工作。有了公寓後,省下的房租再加上兩份家教的薪酬,應付目前的生活綽綽有餘了,而且她已經打算好第三筆收入來源了,不用多久,她的銀行存款必定能夠節節上升。

在秘書貴怨毒盯視和小灰的關切注視下,恩子踩著輕鬆愉快的步伐踱出公司大門,她可沒有一般人的迂腐,不會為了能偶爾多見父親幾麵而受盡百般委屈地守株待兔。當初她會進這裏也是為了它的人工高、福利好,可不是為了她那個懦弱怕事的父親。至於小灰嘛,他們今生今世都隻能是朋友了,而且他對她是歉疚多於迷戀,他不該為小時候的一時頑皮而牽 掛她十年之久的,他其實並沒有欠她什麼?!

唉!命運還真是玄妙!他想了她十年,她又想了目黑十年,他們就像是鏈子一樣,一節扣著一節,緊緊相連卻各不相幹……甩甩頭,恩子命令自己不要多想,還是想想怎樣騙糊塗的愛弓和她同住比較實際,正心不在焉地想著,一個不留神——

“碰”的一聲碰撞,舊事重演。

“對不起,對不起。”恩子邊懊惱地詛咒這間公司的壞風水,邊利索地把被她撞跌的文件撿起來。該死的,連最後一天都給她捅婁子,真是壞的開頭就會有壞的結束。

真一郎呆愣地看著恩子,是她!是那個擁有和美和一樣的明眸的女子。再次相見,上次那股莫名的親切感仿佛更重了,他有股衝動想問她跟美和的關係,如果是他和美和的女兒,也該是這樣的年紀了吧。

恩子把收拾好的東西交還給他。咦?不會這麼巧吧,第一天上班見到他,連她要離開的時候也見到他,老天爺未免太會開玩笑了吧。

懷著第一次見麵所沒有的平靜,恩子微笑地遞出文件,再次道歉後準備離開。

“請等一下。”不知哪來的衝動,真一郎突然開口叫住恩子。

“還有什麼能幫您的嗎?”她禮貌地等候他的吩咐。在她心中,他從來都隻是一個陌生人,五歲前的快樂她記得不多,但五歲後所承受的痛苦記憶卻太多了,為了不去恨,她寧願選擇了遺忘。

什麼事?真一郎難得驚慌地想:對了,借口、快想借口,有了。

“你、你工作不做了嗎?”他看到了她手上的紙箱,那是辭職員工裝箱用的。

“是的,社長。”恩於按照禮儀作九十度躬身,…多謝您之前的照顧,今後還請多多保重。”雖然她不曾認為他照顧過她。

平常 寡言的真一郎想不出接對的話,又舍不得就這麼放她離開。兩人在公司員工不解、疑惑、不屑的眼光下,僵持在公司大門口。

恩子可能別的沒有,耐性卻十足。她一直靜靜地站著,不移動也不開口,緊守著上司下屬的關係,她上一個月辛苦勞動的報酬還沒領呢,她才不想辛苦的勞動成果無端地被惡人剝削。

“哦,對了,做得好好的,怎麼說辭職就辭職了。”他好不容易才又想到話題。

你又知道我做得好好的了?一個月才來一次的人沒資格在這大放闕詞。

薑畢竟還是老的辣,閱人無數的真一郎從她的遲疑中看到了端倪,而且她比上次見麵時明顯地瘦了一圈,“做得不開心嗎?”他關心地問道。

恩子笑了,“我來工作不是為了尋開心的。“他到底想幹嗎?拖拖拉拉得沒個準兒。

“那為什麼辭職。”他忍不住追根究底,“如果是工作太辛苦了,我讓他們給你找份較輕鬆的好嗎?”真一郎不知道他的話已經引來其他人駭異的注視,隻想著如何挽留去意已定的恩子。

“錢夠用了,工作也變成了多餘。”她實際地回答。不想參透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她隻希望他能趕快結束他們之間乏味的對話。

“哦,原來如此。”新新時代的說法,他又接不上話了。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社長保重。”說罷,不再給他磨蹭下去的機會,恩於迅速地走了。

真一郎伸手想抓住什麼,留給他的卻隻有空氣,不屬於他的他終究還是沒能留祝

***************

計劃成功!

恩子以原來房租的一半價錢把公寓的其中的一個房間租給了愛弓,當然,公寓裏的一切愛弓也可以共用。這樣一來,恩子的收入來源又多了一筆,愛弓的支出也少了一筆,兩家都得了便宜,誰都不吃虧。

“我就說你怎麼會那麼好心叫知吹小姐同住,原來是為了那點小錢。”今天是他們兩人世界的最後一天,明天開始,愛弓就正式成為恩子房客了。為此,目黑池細心地弄了個燭光晚餐以茲慶祝。

“對你來說,那點錢是不算什麼。可是對我來說,那已經是半個月的夥食費了,你大少爺不知民間疾苦,還來調侃我們小老百姓,太沒有人性了。”恩子滿足地吞下帝國酒店外送過來的牛排,心裏想的是又省下一頓晚餐了。

“我說要養你,是你自己不要的,現在倒怪起我來了。”他欣賞著她如饜足的小貓般的慵懶,禁不住拿起叉子,用柄戳戳她的額,“吃完晚餐有什麼節目?”

“哎!你專心一些些吃東西好嗎?一點都不尊重食物,小心遭天譴。”最討厭別人妨礙她吃東西了,尤其是吃幾萬元一碟的高價品時,“還有,我四肢健全,為什麼要讓人包養?”

那你還不是接受了我的房子。目黑池暗自嘀咕,表麵上卻虛應:“好好好,吃飯皇帝大。”他無奈地把注意力轉回到他都吃膩了的食物上。

“呃。”恩子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啜了口紅酒,中場休息。

沉默……

恩子懷疑地眯眼看著目黑池專心地進食,“生氣啦?”她推推他。

他繼續奮鬥。

“不要小氣啦,陪我說說話嘛。”她幹脆把臉伸到他麵前,企圖引起他的注意。

回應她的是規則的嚼食聲。

恩子無趣地嘟嘴,回到座位上開始她的下半場進食,心裏則在暗罵他小氣鬼。

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肯定是在偷偷罵他,目黑池草草結束晚餐,抹嘴後——“報告,一號用餐完畢。可以說話了嗎?”說著,他還煞有介事地舉手行禮。

被嚇了一跳的恩子拙拙地拿著刀叉,呆望著他,他在搞什麼名堂嘛,夠白癡的。

“小壞蛋,還在偷罵我。”目黑池捏住她的鼻子,“快道歉,說以後不敢了,否則看我饒不饒你。”

恩子不依地掙紮,“你又知道我在罵你了。”罵你是因為你欠罵,“還有,你別老是有事沒事就捏我鼻子好不好!”

“我就是知道,笨蛋!再不道歉就大刑侍候,快說!”鼻子照捏,他凶狠地擠眉弄眼,樣子相當好笑,使得原想誠懇一點的恩子忍不住笑場,結果為自己惹來了癢癢之禍。

左閃右躲的恩子笑得花枝亂顫,“好啦好啦,人家本來就是要道歉的嘛。是你自己太搞笑了,就好心放過我一次吧,人家真的受不了了。”

目黑池讓她的嬌聲酥麻了身,動情地抓起她就一陣熱吻,險些導致兩個人窒息。

未經人事的愚子燥熱難奈地幹扯著他的紐扣,她想阻止又期待,她不懂胸口處泛濫的空虛為何,隻是想要他緊緊地抱住她。

目黑池把她的拉扯視為羞澀的邀請,他朗聲一笑,一把抱起渾身虛軟的她,邁步向她的房間走去……

***************

激情過後,目黑池憐惜地摩挲著恩子滿是紅印的肩膀,“對不起,還是不可避免地弄疼你了。”

“我知道,下次就不會痛了。”天殺的男人,天知道她會不會允許他的下次。

男人漾著無辜的笑,討好地說:“我抱你去泡個澡好嗎?那會使你舒服點。”

“不要!”恩子把頭埋在枕頭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目黑池憑著豐富的經驗,看出她的情緒波動。有的女人在初夜後還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由女孩變成了女人,都會耍些小脾氣,借此證明還沒真的長大,恩子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了。

目黑池耐心地哄了她一會兒,最後幹脆起身幫她盛洗澡水去了。不管怎麼說,泡泡熱水對她有好處的。

趁著他進浴室幫她倒水,恩子才敢抬起藹漾著幸福紅暈的小臉,她甜笑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他真的弄得她很痛,不過因為是他,值得的。

在目黑池出來前,恩子警覺地縮回床上。男人是寵不得的,她才不讓他知道她對剛剛的結合有多滿意呢!雖然真的很痛。

目黑池出來時,隻看到比剛才包得更密實的寶貝,他溺笑地搖頭,認命地彎身、連人帶被地抱起她。

“哎呀,你做什麼啦?”恩子的身體被被子捆住,動彈不得。

“洗澡。”他簡單地說明。

“那你進來幹嗎?”

“小傻瓜,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嗎?你以為我是色狼啊!”

“誰知道!就怕到我發現時,可能已經太遲了。”

恩子小聲的嘀咕全進了目黑池靈敏的耳朵,他沒好氣地屈指給了她個響頭,“再亂說看我怎麼整治你。”

不待她抗議,他有些粗魯地扯開了被單,扔她下水。

“哇!謀殺啦。”恩子投氣質地高聲尖叫,“不要礙…”這男人竟然這樣扔她!

***************

時間就在人們各司其職的情況下悄悄地流逝,轉眼間又是春暖花開時,新的學年開始了。

寒假期間,恩子如願以償地把自己的荷包塞了個滿滿的。那是當然的啦,以她的厚臉皮,這也不出錢那也省下一筆的,小豬撲滿想瘦也很難啦。不過呢,平凡的日子裏還是有發生些人們意料之外的事哦,比如——

“你走路就走路,別走得那麼快呀!也不想想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了,要是現在才發生什麼意外,那多不劃算啊!”在恩子小小的公寓裏,和彥心驚膽戰地追著滿場跑的大肚婆——愛弓。

對!這就是他們的意外了。自從那意外的一晚後,沒多久,一生平庸的知吹愛弓迎來了她生命中的第二個刺激——小寶貝的來臨。

“西山和彥,我說你也該夠了,纏了我近半年,你不累我都累壞了!反正再怎麼說,我都不會跟你結婚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愛弓懷孕後的性情大變,少了溫柔、沒了耐心、缺了好脾氣,一天到晚都在大聲嚷嚷。除了還是一樣的迷糊少根筋,她跟當初恩子初識的愛弓完全是兩個人。偏偏這樣的她卻吸引了更加溫柔、有耐心、好脾氣的和彥鉚足勁地追她。所以說啊,男女間的事真的神秘埃

小公寓的客廳中,目黑池悠閑地抱著恩子,挑了個舒服的角落,看著和彥和愛弓每天必演的劇碼。

“愛弓有一點還真說到我心坎裏了,他們每天都這麼追來趕去的,連我都看得有些累啦!”

“我看你不是看累了而是看厭了。”認識也有段時間了,他還不了解她嗎?“老實說,我們身為他們的好朋友,卻老是坐在這看戲,會不會很沒良心呢?”

“良心?一兩值多少錢?有戲看最實際。”恩子拿目黑池當初的醒世格言來將他一軍。

“淘氣!”半年來,目黑池簡直把恩子寵上了天,所以才會讓她越來越口沒遮攔。

“那你說我們能怎樣?感情的事除了他們自己,誰也幫不上忙。”事實又一次證明了他預感的準確性,當初在酒吧他就知道和彥終有天會自打嘴巴。看!現在不正如此嗎?

恩子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別說得自己好像很有經驗似的好不好,你是開始嫌我對你太好了是不是?”後麵那句她說得有些賭氣。他們交往差不多一年了,他還是沒有搞定千葉家的大小姐,外麵對他們的傳育曆久不衰,害她就此事在愛弓麵前很沒麵子的。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其實他早就有答案了,但他決定要等到哪天他高興了才公布答案。

恩子氣悶地用手肘頂他的肚子,啐道:“裝聾作啞!”

“喂喂,愛弓你沒事吧。”和彥緊張的呼喚斬斷了他們的暗流翻湧。

恩子吃驚地發現愛弓的羊水竟然破了,愛弓是什麼時候開始陣痛的?該死的和彥,平常說如何如何愛愛弓,連人家有異樣了都不曾發現。

迅速地打了電話叫救護車,恩子敏捷地把事先準備好的包包收一收,才黑著臉對和彥說:“拜托你別再鬼叫了!她要生了,趕緊準備一下送她到醫院去吧。”

“要生了……要生了……”不知是否受刺激過度,和彥傻了似的,隻會抱著愛弓喃著同一句話,就是沒有行動。

沒用的東西,不敢指望他了。她向目黑池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等會兒車子來了先抱愛弓上車,別管發傻的和彥了。

“藹—”愛弓的尖叫嚇醒了和彥,“不是還有一個星期才是預產期嗎?早產了?!聽說早產很危險的,怎麼辦?怎麼辦?”

天啊!恩子忍不住翻白眼,求您讓他消失算了,免得他再留在人間丟人現眼。才提早了一個星期算什麼早產啊!那她出生時提早了一個多月叫什麼?早早產嗎?

“西山先生!請你帶點腦子出門好嗎?一個星期的誤差不算早產的。”而且要不是你每天追呀迫的,也不會把兒子提早追了出來,“還有就是,你這樣鬼叫是對愛弓毫無幫助的,請你動動腦筋、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嗎?”

“車來了,先去醫院吧。”耳尖的目黑池聽到救護聲,當機立斷地一把抱過愛弓走出去。再讓他們爭下去,愛弓可能就要在公寓裏迎接小寶貝的出生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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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0 00:11:30
第八章

十幾個小時後,恩子的公寓裏多了個新成員——西山優希

初聽到愛弓生了個女兒,和彥臉上的凝重令恩子憂心,這不是初為人父該有的表情。

“不去看看愛弓嗎?”在育嬰室外找到她,目黑池從後麵環住她的腰問。

恩子搖頭,愛弓此刻最想見到的不是她。

“你看,那就是愛弓的女兒了,和彥幫她起了名叫優稀,挺順耳的。”恩於指著育嬰室裏剛出生的娃娃說。好醜的娃娃哦。

“剛出生的嬰兒都這麼醜的嗎?”目黑池不恥下問。

不過他問錯對象了,“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生過孩子。”她也是這麼覺得啦,不過她很給麵子地漢說出來。

“你是在暗示什麼嗎?”目黑池親呢地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噴出的熱氣就吹到她耳裏,弄得恩子渾身不自在。

恩子打掉他不安分的大手,“不要鬧了啦,這裏是醫院耶,你好歹也尊重一下這些純潔的小天使。”

目黑池瞄了眼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天使”,聳聳肩,算了,放過她這次,反正回到家後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愛弓坐月子給他的最大好處就是——他所期盼已久的兩人世界快要降臨嘍。

即使沉浸在自我想象的美好中,他也沒有忽略掉至愛眼中的憂傷,“你在擔心什麼呢?”她知不知道她看著孩子的時候,臉上的哀傷有多濃,濃到直刺進他的心窩。

“你知道我擔心的是什麼的,不是嗎?我現在所憂心的問題其實也是以後我要麵對的問題,你幫不上忙的,和彥也是。”扯開他的手,恩子轉身離開。她從沒有忘記過母親臨終前的交代,那是母親在這世上對她最後的要求,她不能違抗啊!

“恩子……”明知此時此刻的他說什麼也沒用,他還是無意識地叫喚。

離去的步伐頓了頓,“我沒事的,我隻是擔心愛弓的情況。我沒有怪你,當初的虎穴是我自己選擇要跳進去的,沒有結果也怪不了誰,現在讓我靜靜好嗎?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美好的日子總是敵不過現實的殘酷,這偷來的安寧生活要結束了嗎?目黑池無語地問著不斷在動的小優希安慰似的,小優稀回了他一個出生至今的第一個笑容,一個充滿希望的甜美笑容。

***************

“咦!是你。”真一郎驚喜地看著迎麵而來的恩子。想不到會在醫院裏碰到她,今天的身體檢查是來對了。

恩子怔怔地站在原地,迎接著命運之神的另一個玩笑。

“小姐,你還好嗎?”此地是醫院,她的氣色又不是很好,她生病了嗎?

“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憑什麼關心我。”他臉上的急切關懷已經太遲了,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他沒能及時出現在她麵前。現在的她已經長大了、已經走出了自己的人生了,她還要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幹什麼?

真一郎尷尬地站立著,伸出一半的手停在半空中。

安定下紊亂的心神,她決定選擇一個安全的話題,“對了,上次公司無端扣掉我一半薪水,我還沒空找你算賬呢,趁現在你最好把拖欠我的一起還我。”

沒有提前申請離職要求,當然就要扣掉薪水。這麼簡單的道理當然誰都懂,但恩子知道他一定會給的,這麼好的機會她不乘機敲詐一番,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能當上一個大企業社長,真一郎也不會是一個草包,但即使明知道她是在敲詐他,他還是乖乖掏出腰包雙倍奉上。就算隻有一分鍾,他也想多看有著美和瞳眸的她幾眼。

塞好錢,恩子不是很有誠意地道謝。從他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就一直死盯著她的眼睛看,她當然能猜出他毫無道理地對她好的原因。心中即使有怨,也已經讓目黑池的疼愛抹去,但她和眼前的這個人最多也隻能是陌生人。不是她冷血不念親情,而是十幾年來,她就從未當自己是一個有父親的人過。她在保育院長大的,理所當然地她早把自己當成是孤兒了。

“社長,不要再死盯著我看了,很沒禮貌的。”不待真一郎有反應,恩子說完就走了,希望是最後一次了,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的接觸。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就讓上一代的悲劇隨著母親的離開而永遠沉睡吧。母親自己都不計較了,她又能計較什麼呢?

***************

回到自己的小窩,恩子無力地把身子投進大得驚人的床上。又是了,難怪窗外的櫻花爭先恐後地開了個過癟,不過看了十幾年,真的有些厭倦了。今年的三月,在那個值得他們紀念的日於裏,他和她都沒有提出要到嵐山的櫻花林中悼念,那天,他們在這間完全屬於他們的小公寓裏緊緊依僵在一起,沒有誰舍得離開誰,沒有誰想開口說一句話。

櫻花謝了又開、開了又謝,那麼快就一年了,為何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呢?在目黑池的身上,她真切地體會到她五歲後所失去的快樂。今天原是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可隨著她的誕生,所滋生的煩惱也隨之而來了。是該麵對現實了,再拖下去她真的怕她會走上母親的後路,她不要上一代的悲劇在她身上重演,她不認為自己適合做悲情女主角。

翻開桌於上的世界地圖,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劃著中國的版圖部分。日本在隻有櫻花開了個放肆,中國就不同了,在這個時候已經是百花齊放、爭妍鬥麗。母親的故鄉?!她突然好想到那去看看。

打開存折,六位數的存款雖不算多,但也足夠她到中國去重新開始了。以她的中文程度和技能,要找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應該不會很難,去吧!去吧!

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歸是要還給人家的,趁債主還不知道的時候償還起碼可以省下一筆利息,否則利息就不好算嘍!

那愛弓呢?就這樣丟下她不管嗎?看和彥剛剛的失望樣,他們想大團圓可不容易啊,她真的不管他們了嗎?但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能管誰?

可是……可是……不要再婆婆媽媽了好不好,要走不走一句話!走……不走……走……不走……

“啊!”恩子倒在床上大喊。該死的,有這麼難決定嗎?她變得猶豫不決、無能膽小了,她討厭這樣的自己,非常非常討厭。

***************

一太早窗外的鳥還沒開始它的每日一唱,恩子家的門鈴已經“叮咚叮咚”地在響個不停了。

這麼早會是誰呢?目黑池今天早上有一個例會要開,和彥為了照顧愛弓,到醫院去了,還有誰會找來她呢?一夜難眠的恩子慢吞吞地向門口移動,突然一股不祥的預感湧起,她有些退卻地幹瞪著木雕大門。

該來的還是要來,閉上眼做了一個深呼吸,恩子毅然地把門打開。

門外站了一對年約五十、一身貴氣的男女,男的身材魁梧西裝筆挺,站得挺直,但卻手執拐杖,滿身的霸氣、戾氣掩也掩不住;女的嬌小玲瓏、珠光寶氣,隻用眼球以外的眼白看人,身子小氣勢大,恩子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她的的盛況,她就是千葉美稀,也就是千葉美悅的母親、她的嫡親姨媽。

“你就是日下部恩子。”男人首先開口,在恩子打量他的同時他也打量她。哼!阿池的眼光何時變得如此饑不擇食,這女人生得醜、身材差,沒禮貌又不機靈,見到他不叫人,更不會請他們進去,這種女人就算是玩玩都怕髒了自己。

“我是。”早晨的嗓子還沒開,沙啞的聲音是目黑池平時的最愛,今天卻拿了來招待他父親。恩子略略清了下嗓門,“請問您是?”

“我是誰與你無關,你隻要告訴我,你要多少才肯離開目黑池。”男人威嚴地截斷她的疑問,而他身旁的女人從頭到尾都在作壁上觀,討人厭的三角眼一直用著看蜂螂的眼神睨著恩子。恩子心中暗笑,她先是甜甜地朝他們一笑,在他們不明所以的時候突然大喊:“有蟑螂!”

霎時,驚天動地的尖叫從高貴的美稀口中蹦出,“哪裏,蟑螂在哪裏!”隻見她攀扶著男人踩地跳腳,而男人臉上來不及發作的表情說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男人瞥見恩子嘴角掩不住的笑意,他怒不可遏地以拐杖頓地,“該死的!你竟敢耍我!”

“豈敢!平民小窩,蟑螂、老鼠處處可見,隻是那些小動物身形小動作快,逃離的速度也快,隻是想不到你們會這麼怕它們,抱歉!”

“你!”分明是故意的。美稀氣得要死,卻又不願自貶身份和她說話,化妝細致的臉龐硬生生地被自己逼成了豬肝色。真可憐!

“咦!原來你會說話呀!我剛才還以為你是啞巴呢!”恩子故作天真地歪頭問著。她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當年如果不是她火上加油,母親就不會被逼至瘋狂。

按住快要氣瘋的美稀,男人意味深長地盯著恩子,“別再耍嘴皮子,說!你要多少。”

“先生!你大概就是目黑池的父親吧。”恩子禮貌地問他。

“多少?”

“你相信‘真愛’嗎?”再接再厲。

“多少?”果然見過大風浪的老人家就是不同,說什麼都不為所動。

“真愛是無價的,貧瘠如你……”恩子以眼角掃視在場的兩人,“你們還沒有那個資格跟我談價錢,因為你們沒那個籌碼。”

男人手中的拐杖再次頓地,“天下還沒有我目黑智也買不到的東西,更何況你這個廉價的女人。”天殺的女人,竟然要他老人家在門口廢話這麼久。

果然是目黑池的爸爸!在這種人的教導下,目黑池的童年可想而知,難怪初次見他時他是那麼的冷傲,難怪長久以來他的眼中總有揮之不去的陰鬱,難怪他每次提起他爸爸時,總是那樣的憤怒、不屑。恩子心疼地歎息,這樣的父親在他的童年時,一定為他帶來了不少的恥辱。

“夠了!”隱忍許久的美稀一把推開一直擋在門口的恩子,她走進屋裏不屑地打量著周圍,繼續用看蟑螂的眼神看著她,“這是阿池買的房子吧!他是阿池的父親,而我是阿池未來的丈母娘,現在我們要把房子收回來,請你立刻抱著所謂的‘真愛’給我滾出這間房子吧!”

哼!恩子心中冷哼,她以為現在的自己還會乖乖地等著挨打嗎?“對不起,我想你有一點誤會了。這是目黑池買的房子沒錯,但早在半年前他就把它轉到我名下了,所以——請你馬上離開我的房子。”她信步走到電話前,做勢要拿起電話,“否則我會報警處理,明天,各大報章就會報道出兩富豪為逼貧家女、私闖民宅的消息,我猜……”她優哉遊哉地欣賞著他們臉上的變化,“你們一定不樂見吧。”

“別再跟我耍心計,你該知道我們的身份了。你更該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是不會讓阿池繼續跟你來往的。”目黑智也充滿威嚴地盯視恩於,希望讓她備感壓力,窒息的氣氛充斥周圍,“必要時,我可以讓你無從在日本立足。”

“因為我漢錢沒背景?”她皺眉,看著那張與目黑池神似的臉龐。如果她沒出現,是否二十年後的他也會變成今天的目黑智也呢?

“你知道就好!”美稀驕傲地抬頭挺胸。

恩子好笑地接道:“那我走!”

“什麼?”兩人不相信地看她,仿佛她剛剛說了什麼世紀大笑話,卻一時笑不出。

“目黑先生,膚淺如你,我也不指望你的兒子能比你有出息多少。”對不起了小黑,為了加強語氣,把你也罵進來了,“現在,請你們抱著你們的錢——滾吧!”在他們錯愕得來不及反應前,恩子用力地把他們推離她的家,“對了,目黑智也先生,有一點我想你最好清楚:我走是因為我不屑進你目黑家,而不是怕你所謂的手段。要知道現在‘當世’當家做主的是目黑池,要說影響力,你還未必如他呢!”

說完,恩子在目黑智也拐杖不斷的頓地聲中用力地關上門,現在早巳不是茶花女時代,她更不是悲情女主角,他們欺負錯人了。

***************

提著簡單的行李,恩子對她充滿回憶的小公寓作最後一次的巡禮。她買了下午兩點半的機票,打算先去母親的故鄉香港走走,然後再到中國做一番遊覽。

“恩子,你真的決定要走了嗎?”知道她要走的隻有坐月子坐到開溜的愛弓,愛弓依依不舍地拉著她的手,不懂恩子為什麼突然說走就走,她真的好舍不得恩於,“你真的要選在我正麵對困難的時候離開嗎?”她希望能把恩於留下來。

“放心,你們好歹有個孩子在中間,他不會委屈你的。”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更何況她即使留下來,也不見得能幫上什麼忙啊!她們是何其幸運又是何其不幸的女人?!幸運的是她們選中的丈夫都是萬中無一的偉岸男子,不幸的是這些偉岸男子並不是能讓她們這些平凡女子覬覦的。

愛弓苦著臉:“他媽媽昨天找上門來,給了我五千萬。”

真爛!他們有錢人除了拿錢砸人,就沒有別的花招嗎?當初那個死小黑也是這樣拿錢砸她的,簡直就是有錢過剩了。

“真好,如果他的媽媽也給我五千萬,不,兩千萬就好了。”他爸爸來是來了,卻隻是口頭說說要給錢,實際上也沒見他拿過半毛錢出來。其實如果他把錢拿出來誘惑她一下,也許她就會考慮少說幾句他不愛聽的話了。想想自己還不是昔通得笨,反正她都是要走的,幹嗎不把錢拿了再走了,不拿白不拿啊!現在好了,他們是把錢原封不動地帶回家了,但她這貪婪的臭名也不會因此有所改變。

“恩子!”愛弓譬告地喊,“你在胡說什麼?”

“傻瓜,錢比人實際多了,也許拿了錢你會比現在快樂也不一定,至少那是一條簡單許多的路。不是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的,當他到最後還是屈服於家族勢力時,你就真的人財兩失了。”和彥或許是溫柔的男人,但決不是意誌力堅強的男人,要不當年他的外在條件不比目黑池差,櫻子沒道理舍已經交往中的他而就花名在外的目黑池的。溫柔的男人就是容易給人沒個性的錯覺,她真怕他最終會屈服——如同她父親當年的選擇。

她能了解當他聽到愛弓生下女兒時的失望,他隻是希望如果愛弓能生個男孩,那他們在一起的機會會增大。但他還是太天真了,大家族又豈會在意一個私生子的存在呢?像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恩子,我不是為了錢才對他,我對他……”愛嗎?他們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正當他們想去改變這個錯誤時,她卻懷孕了,後來他們就玩起了你跑我追的遊戲。他們一起經曆過的就是愛嗎?突然間,愛弓開始懷疑自己。想起和彥也不曾跟她說過愛,她的心更亂了。他說男人是不談愛的,他對她好就夠了。

“不管怎麼說你都替他生了個孩子,那錢是你應得的。”別人的事她也不想管太多了,用力握了握愛弓的手,“我要走了,保重!”

“恩子……”

“不用再勸我了,你知道那是沒用的。”

“那你至少得答應我穩定後給我聯絡,讓我有朝一日窮途末路時,也好有個依靠。”愛弓半真半假地說著。

“放心,我會的。”這回恩子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像愛弓那樣拖拉下去,到明天她都別想走了。

“恩子……”身體還很虛弱的愛弓眼睜睜地由著恩子離去,她有種感覺,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到恩子了,因為她連一句再見都沒說就走了。

愛弓傻傻地站在街頭哭泣著,直到手機的鈴聲響起,誰在她哀送朋友時來短訊啦。咦!是恩子耶,她迅速地打開--雖然你又笨又傻又麻煩,但你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出現的朋友,我會永遠記得你的。以後的事誰都無法估計,為了無論在何方都會默默關心你的我,好好地珍愛自己吧。

“笨蛋!恩子你這個大笨蛋!回來,你回來——”

***************

“你打算就這樣走掉嗎?”在恩子上飛機的前一刻,目黑池冷冷的聲音傳來。

他為什麼會知道我要走,是愛弓嗎?那個出賣朋友的家夥。

“不是她,我自有消息的來源。”料到她有此一招,他早有預備了。

恩子定定地瞪著他,不懂他是何意。

“中國這麼大為什麼選了香港?”她還不知道嗎?對於她,他已不能回頭了,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放她走的。小騙子,濃情時刻答應的“永不分離”被大風“呼呼”兩下就吹跑了。

“香港隻是我的第一站,如果條件許可的話,我會遊遍全中國。”中國地大物博,絕對會帶給她很多的驚喜。

“多美好的前景啊!你這個自私的女人,有好東西總不會和我分享。”

“什麼意思。”他的出現好奇怪、他說的話好奇怪,而最奇怪的是他的表情,有著她幾乎沒有見過的輕鬆——一種放下千斤重擔的輕鬆。

“你說呢?”不再與她蘑菇,飛機不等人啊,他現出一直藏在身後的行李,“愉快的旅途介意多上一個不速之客嗎?”

“你!”天!她不是在做夢吧。

目黑池看著她有趣的樣子,笑開了。他輕輕地合上恩子張得大大的嘴巴,“好了,飛機不等人哦,再不走我們要等上一個鍾頭才有下一班到香港的班機哦。”

“真的嗎?你要跟我走?美悅呢?你的公司呢?你的家族呢?你都不管啦!”是夢嗎?如果是夢為什麼她有種踏實的感覺,但如果不是夢她又為什麼渾身輕飄飄的?決定離開時的生不如死和現在的飄飄欲仙是怎樣的天差地別啊!

“好了好了,你什麼時候變成問題寶寶了?有什麼問題我們上了飛機再說好嗎?”

“我可以說不好嗎?”恩子笑了。原來她錯了,原來她一直是個幸運的女人?!她終於相信他是真心愛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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