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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命中註定我愛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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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1:13 |倒序瀏覽
季可薔 - 命中註定我愛你

有種女孩,叫做‘便利貼女孩’。
她的存在,就像便利貼一樣,人人撕下來就用,用過就丟,
誰也不會在意記下滿滿事項的紙條最後哪里去了,
反正她完成該做的任務,就該識相地消失。
她很善良,對任何人都是有求必應,很方便,用過之後可以隨手拋棄,
她不占空間,永遠安靜,她的存在感薄得就像一張紙,
但當你對她習慣後,有一天找不到她,
你才發現,原來這張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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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1:42
第一章 命運的籌碼

  嗚--

  氣笛鳴響,碼頭邊,停泊著一艘豪華郵輪,雪白的船身還在蔚藍的海上,猶如一隻優雅的天鵝。

  這是艘「愛之船」,即將展開兩天一夜的浪漫之方旅,不論是失戀的人,熱戀的人,或正追求真愛的人,人人都燦爛地笑著,暗暗期盼能在這短短的航程演繹一段屬於自己的羅曼史。

  人稱「便利貼女孩」的陳掀怡便是其中一位,雖然她外貌普通,家世普通,就連名字也是那種隨便一喊,便有十個人回頭的菜市場名,但她仍懂得作夢,夢自己是個灰姑娘,有天會遇到一個真心把她當公主疼的王子,如果可能,她希望這個命中註定的王子就是她現任男友——古馳。

  「古馳,古馳,等等我啊!」背著大包小包的她努力擠過洶湧的人群,喊著男友,但他走得好快,步代不曾稍稍為她停留。就像她之前每一任男友一樣,他們總是自顧自地往前走,讓她一個人在後頭追,但這回,她決定無論如何要追到,否則她狠下心來刷卡付了這次可觀的旅費就毫無意義了。

  好不意思,欣怡終於找到男友的背景,才剛喜悅地揚唇,一輛氣派的黑頭車驚地呼嘯而來,差點撞上她,她嚇得後退,眼鏡被擠落。

  「啊,我的眼鏡呢?」欣怡焦急地趴在地上摸索,深度近視的她沒了眼鏡,就跟瞎子沒兩樣。

  片刻,她終於找到了,正想伸手去拿,黑色轎車車門打開,跨出一雙穿著名牌黑皮鞋的長腿,毫不留情地踩下去。

  「啊~~我的眼鏡!」

  驚天動地的哀嚎令下車的男人劍眉一蹙,低頭看了看鏡片裂開的眼鏡,彎腰拾起,走向欣怡,朝她伸出手。

  欣怡愣愣地看著那只大手,又抬起眸,迎向一張漾著金光的臉龐,她看不清他,胸口卻是莫名一震,她猶豫地將小手迭上那大掌,男人拉她身,一條臂膀將她護在懷裏,另一手替她戴回眼鏡。

  樂聲響起,香花飄落,欣怡恍惚地墜入白日夢裏,這不就是她幻想中灰姑娘與王子命運的邂逅嗎?一個高大帥氣、溫柔體貼的王子……

  「下次不要再隨便把眼鏡丟在地上了,這樣很危險!」王子不但不道歉,反而不客氣地斥責。

  「啊?」欣怡一凜,頓時從雲端跌回現實,她眨眨眼,透過碎裂的鏡片看自己碎裂的幻想——這個王子一點也不溫柔體貼,他傲得甚至不想多看她一眼。

  在他的隨從護送下,他冷淡地跟座艙長交談,座艙長鞠躬哈腰,彷佛在接待什麼重要人物,一路恭迎他上船。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嘛。」欣怡小小聲地對自己嘟噥。

  這時,她的男友古馳終於不耐煩地現身了。「陳欣怡,你還要摸到什麼時候?還不上船!」

  ***** 

  306號房。

  欣怡眼中的王子正獨自站在房裏,環顧房內擺設——古典的四柱大床,垂落浪漫的公主簾,床上灑著玫瑰**,房內處處是鮮花,隱隱送著芬芳,茶几上,立著一瓶他女友安娜最愛的『La Romanee Conti』,紅酒世界中的首席,正配她首席芭蕾舞伶的身份。

  他微微一笑,冷凝的俊顏破出一絲陽光,頓時耀眼如太陽神。

  他是紀存希,臺灣民生用品龍頭『魔法靈』集團的社長,一出生就是王子,長相是王子,個性也是王子,高高在上,孤傲不合群。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最親的奶奶跟女友石安娜,安娜美麗優雅,光芒四射,是這世上他最愛的女人。

  今夜,他精心安排了一切,準備向女友求婚。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盒,演練求婚臺詞——

  「我喜歡你的全部,所以安娜,嫁給我好嗎?」

  *****

  「我願意!古馳,我願意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給你。」

  309號房,欣怡抱著一件性感睡衣,嬌羞地對著空氣說道。

  今夜,她打算對古馳獻身,她知道他其實是個需求強烈的男人,之前因為尊重她的意願,忍得很辛苦。不過沒關係,今夜他可以不用再忍了,她願意給他全部的自己,她相信兩人逐漸冷淡的關係一定會因此大有改善。

  欣怡微笑地想,繼續整理行李,古馳已經先去賭場玩了,她等會兒也會去找他,他們倆一定能有個美妙的夜晚……

  「哈秋!」欣怡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鼻子癢癢的,流著鼻水。從昨天開始,她就有點不舒服了,現在好像更嚴重了。

  不行不行!她找出感冒藥,急急忙忙吞了兩粒。不能讓任何意外,破壞她精心設計的浪漫夜。 

  *****

  在安娜登船以前,紀存希決定先到酒吧喝一杯,打發時間,順便培養求婚的情緒。他走進酒吧,除了酒保之外,只有一對男女,窩在角落沙發上,熱情地擁吻,他淡淡掃過一眼,逕自坐到吧台邊,要了杯馬丁尼調酒。

  沙發上的男女吻夠了,氣喘吁吁地分開來。

  「古馳,你不是跟你女朋友一起上船的嗎?不用陪她嗎?」女人嗓音嬌媚。

  「她還在整理行李呢!」男人冷哼。「其實我早就受不了她了,要不是她苦苦求我,真不想來參加這什麼愛之船之旅。」

  「你如果不來,就不會遇見我了啊!」

  「說的也是,沒想到我竟然會在這兒遇上我的真命天女。」

  說著,兩人又熱吻起來。

  真是一對不知羞恥的男女!紀存希蹙眉,為那男人的女友感到悲哀,交到這種混蛋男朋友,算她眼睛瞎了!

  但這不關他的事。他漠然喝酒。他只管今夜的求婚能不能順利,無論如何,都要讓安娜點頭答應……

  *****

  「紀存希!」一道怨恨的嗓音擲落,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夾在他兩邊坐下。

  他不悅地抬眸,瞪向不速之客。「烏陸陸,烏柒柒,怎麼又是你們?你們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自從他買下薑母島一間洗髮精工廠後,這兩父子就像冤魂似地,纏著他不放。

  「紀存希,你一買下我的工廠就立刻全廠機械化!你知不知道,這會讓薑母島上多少家庭的生活陷入絕境?我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你這樣對待我的老員工!」烏陸陸嗆聲。「我再問一次,你還要不要裁員?」

  他當然要裁,裁定了!紀存希冷笑。「請問一下,今天為了堵我買的兩張船票,花了你們多少錢?」

  「哈!你以為我們捨不得搭豪華郵輪嗎?」烏柒柒得意洋洋地仰頭大笑。「我告訴你,集六十個蘋果日報的截角,就可以八折買船票,所以我們倆才花了一萬二!哼,你沒想到我們會用這一招吧?」

  他確實沒想到有人會蠢到這地步。「為了一個只有五個字,而且我也回答了不下幾十次的問題,你們要花一萬二跟兩天的時間?算一算,平均每個字要花兩千四百塊來問,這種不符合成本效益的做事方法,難怪你們的工廠會經營不善!」

  烏陸陸父子聞言,張口結舌,幾乎氣暈。

  「你的『烏溜溜洗髮精工廠』淪為拍賣品,我只是依照合法程序買下,還讓你們『老薑再生毛囊』的秘方可以延續,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嗎?」他實在不懂這父子倆有何不滿。

  「你……」烏陸陸氣得吹鬍子瞪眼。「你這張嘴真能掰!死的都被你說成活的,你眼裏明明只有我們工廠的秘方,完全不管我們島民的死活!」

  他哪里管得了那麼多?紀存希懶得理兩隻蒼蠅嗡嗡叫,板起臉。「我警告你們,今天對我很重要,你們敢來亂,那我保證告到你們傾家蕩產!我再回答最後一次,我、一、定、會、裁!滿意了吧?現在,給我滾!」

  威風凜凜的怒斥嚇得烏陸陸一顫,跳起來,烏柒柒見酒吧眾人的目光都在紀存希身上,趁機從口袋摸出一包藥粉,神不知鬼不覺地灑進紀存希酒裏。

  「爸,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走!」事成後,他朝父親使個眼色。

  烏陸陸會意。「好,走就走!紀存希,你走著瞧,像你這種冷血的生意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父子倆氣衝衝地離去後,酒吧恢復寧靜,沙發上的男女好奇地望著紀存希,竊竊私語,他情緒大壞,甩甩頭,舉杯將酒喝幹,簽單走人。

  在門口,他撞上了一個搖搖晃晃走進來的女人,厲眸一瞪。「小心點!」

  「什麼嘛!是你先撞到人的好嗎?」欣怡不情願地目送他離去,扶著暈眩的頭,踉蹌來到吧台,詢問酒保。

  「對不起,先生,請問賭場在哪里?」

  「賭場要再上一層樓。」酒保回答。「小姐,看你臉色不太好,要喝杯水嗎?」

  「不用了,謝謝。」欣怡拒絕,急著去賭場找男友,沒想到一回頭,卻瞥見沙發上古馳的身影,她又驚又喜。「古馳!你怎麼會在這兒?」

  古馳聽見她的叫喚,嚇一跳,急忙起身迎向她,擋住女友視線,不讓她看見另一個女人。「你怎麼會來這裏?」

  「我找不到賭場,進來問問,你呢?不是說要去賭場嗎?」

  「我去賭場幹嘛?」古馳悻悻然。「口袋裏沒幾個錢,去了只會被笑我下注小氣!」

  「喔,你沒錢啊。」欣怡愣望他,片刻,一咬牙,掏出信用卡。「不然你先拿去用好了。」

  古馳眼睛一亮,表面卻裝酷。「我說了,我不喜歡花女人的錢!」

  「拿著啦!出來就是要盡興嘛!」欣怡撒嬌。「而且說不定你贏了錢,我們晚上就能吃頂級大餐了。」

  古馳笑了,捧起她臉蛋,在她額頭印下深情一吻。「你怎麼看起來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欣怡臉頰嫣紅。「我好像感冒了,剛剛吃過藥,也不知道是不是藥力的關係,頭有點暈。」

  「這樣啊,那你先回房睡一覺吧!晚上美美地跟我一起去吃大餐。」古馳哄她。

  「好。」欣怡乖巧地離開酒吧,完全沒看到男友在她走後不到一秒,便摟著新把來的美女打情罵俏。

  *****

  她迷迷糊糊地往回走,因為船艙太大了,還迷了幾次路,好不容易找到自己住的那一層。「303、305、307……」

  找到了!她正想歡呼,一個鬼鬼祟祟的服務員急忙拉住她。「你就是今晚特別安排的那位小姐嗎?」

  特別安排?是指她今晚準備獻身嗎?她發窘。「呃,我是有特別安排啦,只是——」

  「沒關係,我都知道,這邊請。」服務生拉她進房,昏沉之間,她沒發現自己進的是306房,不是309。

  服務生關門離開,欣怡跳上床,想著與男友的燭光晚餐之約,甜蜜入眠。

  奇怪,頭怎麼忽然很暈?

  *****

  離開酒吧後,紀存希原本想到賭場小玩幾把,腦袋卻忽地沉重起來,全身熱燙,熱得像火爐。

  306房間。

  他直覺不對勁,強撐著回到自己房裏,房內所有的簾幕都落下了,一片昏暗,他迷蒙四顧,見床上睡著一個窈窕佳人,大喜。

  「安娜,你來了啊。」他坐上床沿,輕場呼喚女友,她卻沒什麼反應,依然睡著,翻了個身,裸露半截白皙玉腿。

  他看著,下腹陡地竄起一道熱流,不覺傾過身,纏綿地啄吻她後頭。

  「嗯……」欣怡感覺到異樣,朦朧醒來,以為是男友,反身抱住他。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全部,你是最重要的」。她熱烈地表白。

  紀存希耳聽甜言蜜語,懷抱軟玉溫香,再加上藥效發作,一時控制不住情欲,擁住她便一陣狂吻。

  她嬌羞地試圖推拒。「不行啦,現在還沒晚上,而且我……還沒換睡衣……。」

  「可我已經不想等了!」他護住她柔軟的唇,將她的抗議一口口吞下,大手不安分地侵入她衣襟內,在她細緻的肌膚上點燃一道灼燙的火線。

  一對陌生男女,就在陰錯陽差之下,沉淪於滾滾情海--

  *****

  房內,仍是一片昏暗,隱隱流動著粘膩的歡愛氣味。

  欣怡甜蜜地偎著一具古銅色的健碩軀體,腦子暈沉沉的,還醉在激情的餘韻裏,她微微動了動,一雙有力的臂膀立即擁緊她,仿佛怕她溜走。

  「別動!我不要再讓你走了,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沙啞的嗓音拂過欣怡耳畔。

  她呼吸一凝,好感動。「我從來不知道,我對你那麼重要……」她還一直擔心古馳會像前幾任男友一樣,遲早甩了她。

  她偷偷哽咽,左手忽然被牽起,一枚璀璨的鑽戒套上無名指,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這是?」

  「我終於套到你了,這戒指不只代表你在我心中的份量,還包括我要一輩子疼你、照顧你的決心,以後生命裏的每一天,我通通要跟你分享。」

  這是她所能想到,最浪漫的求婚詞了!欣怡不禁落淚,緊緊與男友相擁。

  「我愛你,安娜。」他說。

  「我也愛你,古馳。」她答。

  兩人同時一震,半晌,雙異口同聲。

  「誰是安娜?」

  「誰是古馳?」

  兩人驚愕地互看一眼,雖然光線幽暗,但總算也認清了眼前人並不是自己原以為的那位。

  「你是誰?!」欣怡心慌地質問,一轉念,腦海浮現碼頭上某人替她載上眼鏡的那一幕。「是你!」是那個高傲的王子。

  「是你!」紀存希也認出她了。是那個迷糊女孩。

  兩人遲疑不定地對峙,紀存希眉頭一緊,正想發話,房門驀地被撞開,烏陸陸父子闖入,拿起相機猛拍。

  「不准拍!」紀存希怒吼。

  「紀存希,是你先不仁,別怪我們不義!」烏陸陸撂狠話。「不答應我們的條件,明天這些下流的照片就會上報。」

  「你們陷害我?」

  「就是陷害你怎樣?」烏柒柒奸笑。「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來自印度尼西亞的……」他頓時愣住,傻傻地瞪著床上的欣怡。

  欣怡也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姐夫?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才怎麼會在這裏?」烏柒柒慘叫。這下完了!他明明安排一個印度尼西亞妹來釣紀存希的啊!怎麼變成自己老婆的妹妹了?

  「你搞什麼啊?」烏陸陸也哀嚎。「搞了半天,欣怡就是印度尼西亞妹啊!省錢也不是這樣省的,你是想我死在兒媳婦刀下嗎?」

  這是怎麼回事?紀存希聽三人對話,臉色鐵青。難道他中了仙人跳嗎?

  「你跟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厲聲逼問欣怡。「你們是一夥的嗎?」

  「我……」欣怡無語,她也弄不清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跟一個陌生男人上床,還被自己的姐夫拍下不堪入目的裸照?

  「你是故意潛進我房間的嗎?為了勒索我竟然不惜跟我上床?你這女人還有沒有一點點羞恥心?」紀存希怒斥。

  「不,不是的,我真的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走錯房間,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幹嘛道歉?被人睡了還要跟人家道歉?有人像她這麼悲哀的嗎?

  欣怡掩住唇,忽然覺得好委屈,她顫抖地拉起床單裹住自己,踉蹌地下床,隨手抓起床卡,往外奔逃。

  古馳呢?她的男友在哪里?他一定會保護她,一定會告訴她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催眠自己,含淚找到309房,刷卡進了房裏,等在她面前的,卻是更令她震驚的一幕。

  她愛的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在床上翻滾,而那女人甚至穿她特地為這次旅行買來的性感睡衣--

  「古馳!你在做什麼?」

  「欣怡?!」一見是她,古馳急急從床上躥起。「你別誤會,我只是在在幫Rebecca按摩……」他忽地頓住,眯起眼。「你怎麼會只裹著床單?你的衣服呢?」

  話語方落,只見紀存希氣急敗壞地抱著欣怡的衣服追進來。

  氣氛詭異,房內兩男兩女詫異對望。 

  她的男友她撞破跟另一個女人偷情,卻反過來指責她紅杏出牆,而她百口莫辯之下,竟然認命地拖著行李,離開自己刷卡訂下的房間。

  *****

  這算什麼?她怎麼能夠允許另一個女人鳩占鵲巢?是她付的錢耶!

  但她就是這樣的女孩,總是學不會說不,總是被耍得團團轉,她努力對每一個人好,他們卻常常只是利用她。

  有人說,她這樣的女孩就像「便利貼」,人人用過就丟,誰也不在乎她的下落,管她何去何從。

  她究竟……該怎麼辦呢?欣怡站在甲板上。扶著欄杆,無助地哭泣。她只是希望有人愛自己啊!為什麼古馳要這樣對她?為什麼連她自己的姐夫都要欺負她?為什麼她不能強悍一些,總是傻傻地任人用著玩?

  「我是笨蛋,大笨蛋!」她嗚咽地責駡自己,手機響起一陣短鈴,她淚眼朦朧地讀取簡訊。

  貴用戶,您剛剛在Anna Bell賭場的消費是二十萬零三百一十元,目前您的額度已全部刷滿,請在收到賬單後盡速繳款,謝謝。

  這是什麼?欣怡愕然。古馳竟然刷爆了她的卡?她眼前一眩,手機從掌間滑落,她焦急地伸手想撈回,卻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它墜入海裏。

  禍不單行,就是說現在她這樣的處境吧?她為什麼不乾脆死--死算了?

  一念及此,欣怡忽地抓狂,她握住欄杆,抬起腿--

  「你幹嘛?」一個男人及時沖過來,從身後抱住她。「只不過是失戀而已,有必要自殺嗎?」

  欣怡回頭,見阻止她的人正是那個不幸與她上床的王子,更崩潰。「手機沒有!二十萬沒了!命中註定的王子沒有……全沒了!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只想全心全意愛一個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痛哭失聲。

  紀存希擁住她,盡情很複雜,他原本認為她跟烏陸陸父子合謀設計自己,但後來卻發現她也被自己的男友慈善了,還當著狐狸精的面,趕她離開。

  「你怎麼這麼傻?那個男人叫你滾你就滾?是他做錯事啊!」

  「可是我……我也跟你上床了啊!雖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

  「你真是個蠢女人!」紀存希沒好氣。「你男朋友在酒吧裏就跟別的女人牽扯不清了,他也不曉得背著你劈了幾次腿,你還讓她吃定你。」

  「我只是……希望他愛我而已,我知道自己不夠好,配不起他……」

  「什麼配不起?誰說你配不起?」紀存希惱怒地轉過她淚痕斑斑的臉蛋,簡直不能忍受有人如此自輕自賤。「你跟我來!」他霸道地拉起欣怡。

  「去、去哪兒?」她倉皇地跟著他。

  「去告訴那個不知好歹的男人,是他配不上你!」 

  ***** 

  他為她施展了一場魔法。

  帶她去船上的美容沙龍,命令造型師將她改頭換面,做全身SPA,化妝,換戴隱形眼鏡,吹了個蓬鬆的髮型,穿上一襲輕盈優雅的禮服,甚至連指甲都彩繪貼鑽,閃閃發光。

  他將她改造成公主。

  欣怡茫然瞪著鏡中的自己,那真的是她嗎?她也能如此出色?

  造型師推她來到紀存希面前,他正翻閱著雜誌,一抬眸,神色一征,眼底閃過驚豔。

  欣怡羞澀地垂下眸。

  「你看起來很不錯。」他讚美她,朝她弓起臂膀。

  「幹嘛?」她不解。

  「挽住我。」他不由分說地命令。

  「喔。」她傻傻地挽著他,暈紅著臉,跟他一起來到賭場,天花板一盞華麗的水晶吊燈映亮她的眼。

  「我們來這裏幹嘛?」她悄悄問紀存希。

  「你想在那個男人面前出一口氣吧?」他冷冷一笑。

  她是很想。「可是……」

  「閉嘴,跟我來。」他警告地橫她一眼,不許她臨陣退縮。

  兩人找到正在某賭桌上春風得意的古馳,在他對面坐下,古馳見到打扮過的欣怡,兩眼發直,膩在他身旁的Rebecca則是嫉妒得雙眼冒火。

  欣怡尷尬地想逃,紀存希卻在桌下暗暗扣緊她的手,他冷漠地跟發牌員點個頭,一換就換了五百萬的籌碼。

  眾人驚駭,欣怡也為這樣的大手筆目瞪口呆,然而紀存希卻當只是家常便飯似的,彈彈手指,指示發牌員發牌。

  第一輪,他輸給古馳十萬,第二輪,又輸十萬,第三輪,更一口氣輸了五十萬,第四輪依然輸得慘慘慘。

  「還以為是凱子,原來只是冤大頭啊!」Rebecca嬌笑,示威地將藕臂攬在古馳肩頭上。「這是你害的,達令。」

  「喂!」欣怡根本顧不得前男友當自己面和另一個女人調情,她只擔心紀存希,怕他真的在賭桌輸得精光,她偷偷拉他衣袖。「喂,不要玩了啦。」

  紀存希神色鎮定,瞄了一眼剛發下的底牌,微色唇。「一百萬。」

  「啥?」古馳呆了,Rebecca也說不出話來。

  欣怡更緊張。「喂,真的不要玩了啦!」

  紀存希不理他,只是挑釁地望著古馳。「一百萬,跟不跟?」

  發牌員再發下一張牌。存希亮出的牌面已有三張A,底牌是K,古馳則是方塊A、Q、J,底牌是10。

  「又跟我說話。」紀存希冷笑。「一百萬。」

  又是一百萬?古馳倒抽口氣,冷汗涔涔。

  「怕什麼?」Rebecca瞪他。「他頂多只有三張A,我們這邊可是同花大順。跟!」她替古馳推出籌碼。

  紀存希揚眉。「那我就賭你,不可能是同花大順,Show hand」他推出所有籌碼。

  眾人又是一陣駭異,這人瘋了嗎?

  發牌員發下最後一張牌,古馳翻開,是張紅心K,他松了一口氣。「唉,可惜,只是順子,不過贏你的三條也綽綽有餘了。」

  紀存希卻不急著翻牌,望向欣怡。「你翻牌吧。」

  「我?」欣怡愕然。

  「相信我,你會是我的幸福女郎。」存希眼神堅定。

  欣怡惘然,他的眼潭,好清澈,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可以相信他。她慢慢翻開牌,是張梅花K。

  「Full house!」眾人驚呼。「贏了,贏了!」

  古馳眼前發黑,兩百多萬的賭金,就這樣沒了!「剛才那把不算,我們再比過!」他不知如何是好,竟耍起賴皮。

  紀存希不屑地掃他一眼。「你說什麼?」

  「我說你背著我睡了我的女人,讓我戴綠帽,難道不該賠償我一點精神損失嗎?」古馳慌得口不擇言。

  他說什麼?欣怡心跳暫停,存希更是神情一凜。「好,既然你那麼想拿回輸掉的籌碼,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真的嗎?」古馳眼睛一亮。

  「跟她下跪。」紀存希指著欣怡。「說聲對不起。」

  「你要我……當眾下跪?」古馳臉色忽青忽白。

  「怎麼?你做不到嗎?」

  古馳猶豫片刻,最後一咬牙,跪就跪,就算男兒膝下有黃金,也比不上他剛剛輸掉的兩百萬。

  「對不起,欣怡。」他果然跪下來道歉了。「請你原諒我。」

  欣怡望著他,百感交集,一時無語。 

  *****

  「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甲板上,海風微微,月光在前方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瀲。欣怡伸手勾攏被風吹散的發綹,低聲問身畔的男人。

  紀存希沒答腔,深幽的眼眸直視前方,半晌,嘴角一色,似笑非笑。

  「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打發時間?」

  「我本來預定今晚向我女朋友求婚的,她卻臨時放我鴿子,一個人飛去紐約了。」他低語。「她是個芭蕾舞者,紐約那邊的舞團邀請她加入,還承諾讓她在林肯中心演出天鵝湖的女主角。」

  天鵝湖的女主角?欣怡閉上眼,想像一個身穿白衣的芭蕾女伶輕靈地在臺上跳舞。「她一定相當出色!」她羡慕地讚歎。

  「她當然出色。」紀存希自嘲地撇唇。否則他也不會一直愛著她了,甚至打算向她求婚。

  欣怡凝望他,不知怎地,覺得他英挺的側面看起來好孤寂。她心弦一動。

  「她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的!有你在這裏等她,她一定捨不得離開太久。」

  紀存希聞言,驀地轉過頭來。「你這是在同情我嗎?」

  「不是!我怎麼會?」欣怡急忙搖手澄清。「我自己……才是一團糟好嗎?被一個爛男人甩了,欠了一大筆卡債,還莫名其妙跟一個陌生人……呃,上床。」說到這兒,她聲音愈來愈小,臉頰窘迫地燒紅。

  紀存希望著她尷尬的模樣,忽然微笑了,他主動伸出手。「我是紀存希。」

  「啊!」欣怡也慌亂地伸出手。「我叫陳欣怡。」

  兩人手交握,頓時都感到一股奇異的暖意透進肌膚裏,欣怡心跳狂亂不止。

  「這個給你。」紀存希抽回手,遞給她一枚籌碼。

  她愣愣地接過。「為什麼給我這個?」

  「這是改變人生的紀念品,人生就像賭局,不可能把把都贏,但只要籌碼在手上,就永遠有希望。今天晚上,你替自己贏回了尊嚴,你要好好記著,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以後不要再看不起自己了。」

  欣怡看著,喉嚨一酸,眼眸刺痛。從不曾有任何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大家總是嫌她什麼都做不好,就連她父母,也常感歎她不夠出色,只有他……

  她緊緊地握住籌碼,含淚朝他送去一朵甜美的笑。「謝謝你!我會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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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1:59
第二章 一次命中

  結束愛之船這旅後,欣怡回復日常生活,她去上班,一樣是那個被上司和同事們呼來喝去的便利貼女孩,但她不嗔不怨,認命地達成每一項無理的要求,甚至覺得很開心。

  因為她心裏,多了個甜甜的小秘密,她認識了一個王子,他給她如夢似幻的一夜,撫平她失戀的情傷,讓她覺得自己不是那麼沒人愛。

  他送給她的那枚幸運籌碼,她將它小心翼翼地藏進親手做的護身符裏,隨身攜帶,放在最靠近心的胸口。

  她知道,她或許永遠不會有機會見到那個高傲又溫柔的王子了,但沒關係,她的回憶裏永遠會有他,永遠記得他對她說過的話……

  「欣怡,你發什麼呆?」隔壁的女同事叫她。「你的手機在響!」

  「手機?喔,謝謝。」她回過神,急忙接起。「喂!」

  「欣怡?我是姐夫啦!」烏柒柒宏亮的嗓音傳來。

  「姐夫,有事嗎?」

  「沒有啦,只是想問問……那天以後,你還好吧?」烏柒柒語氣有些尷尬。

  「嗯,我很好啊。」只是這幾天身體稍微不舒服,偶爾覺得想吐而已。

  「真的假的?」烏柒柒不相信。「你被那個王八蛋上了,還覺得好?」

  「他不是王八蛋。」欣怡皺眉。「他為人其實不錯的,不然也不會放過你們。」否則以烏氏父子當天的所作所為,早就被扭送警察局了。

  「你別被他給騙了,我看他是怕裁員的消息走露出去,會毀了他們魔法靈集團的企業形象吧!」

  「他說了,在商言商,他不是故意跟你們過不去……」

  「你怎麼了?」烏柒柒不滿地嚷嚷。「那傢伙不是只跟你上床嗎?連你有腦子都洗去了啊?滿口都幫他說話,你還是不是我們薑母島的女人啊!叛徒!」

  叛徒?欣怡一愣。這罪也太重了吧?

  「算了!我只是問問你有沒有……沒有最好!要是那王八蛋敢留下他的種,我跟他拼命!」說罷,烏柒柒怒氣衝衝地掛電話。

  什麼跟什麼啊?欣怡茫然。姐夫到底打電話來幹嘛的?

  正想著,隔壁同事又喊她。「欣怡,這份文件幫我印一下,等會兒開會要用的,印十份。」

  「喔,好。」她接過文件,起身走向影印機,途中陸續幾個同事擱下話。

  「欣怡,這份幫我歸檔。」

  「欣怡,你午餐出去吃吧?幫我買一個便當。」

  「我也要!還要一杯星巴克的焦糖瑪奇朵。」

  「好、好,你們一個一個說好嗎?」同事們要求太多,欣怡記不住,連忙拿出一本便利貼,一一登記,不知是否任務太多了,她忽然覺得頭暈,食道湧起一股強烈的胃酸,連忙沖進化粧室,對著洗手台幹嘔。

  「怎麼啦?欣怡。」一個女同事走進來,笑道。「看你這幾天老是在 噁心,該不會是懷孕了啊?」

  同事本意只是調侃,欣怡聽了卻是一怔,她想起方才姐夫的關切電話,最後一句仿佛是 「要是那傢伙敢留下他的種」--不會吧?!

  *****

  事不宜遲,欣怡趁著午休時間,便去便利店買驗孕劑。正好外頭飄著雨,因為怕被同事認出來,她索性穿了雨衣,頭頂安全帽,還戴了口罩,鬼鬼崇崇地買了驗孕劑,付了錢走出店裏,還左顧右盼。

  她不知道自己這副心虛的模樣看到周遭幾個待命準備抓搶劫犯的便衣刑警眼裏,格外引人注目,他們以無線電相互聯絡,悄悄跟蹤她。

  她渾然不覺,畏首畏尾地閃進辦公大樓,躲進洗手間。

  便衣刑警跟進,接著,一輛電視臺的SNG車也偷偷開過來,記者不知使了什麼妙法攔截警方的通訊內容,正得意自己可以拿到第一手獨家新聞。

  幾個警察相互比手勢,沖進洗手間,在其它人掩護之下,其中一名一腳踢開一扇緊閉的門。

  「啊……」欣怡驚駭地尖叫,拿著驗孕棒,不知所措地瞪著突然闖進來的彪形大漢。「你、你、你想幹嘛?」

  「你被逮捕了!」大漢面無表情地掏出手銬,一把銬住她的手。

  這什麼跟什麼啊?欣怡欲哭無淚。

  更慘的事還在後頭,她被刑警拽出洗手間時,鎂光燈突然亮起,一具攝像機對準她猛拍,一個記者拿麥克風沖著她興奮地叫嚷。

  「小姐,你被捕了有什麼感想?你要不要說一下現在的心情?」

  *****

  他現在心情,很火,非常火,真想找什麼來痛扁一頓。

  「你說什麼?為什麼你不能回臺灣?」紀存希緊急踩刹車,將愛車停在路邊,氣惱地瞪著手機熒幕,熒幕上,是他女友石安娜美麗絕倫的嬌顏。

  「好嘛,存希,你不要生氣嘛!」安娜對他撒嬌。「我知道我臨時決定接下紐約舞團的邀約你很生氣,但你幫我想想,我將在林肯中心表演天鵝湖耶!我怎麼能夠放過這樣的好機會?他們希望跟我簽兩年約,我也只好答應了。」

  「所以你就決定把我一個人留在臺灣兩年?」存希臉黑黑,很不爽。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不說一句話就放他鴿子,不跟他商量就決定離開臺灣兩年。「從以前到現在,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你有想過我要的是什麼嗎?」

  「當然有啊!」安娜大眼睛眨呀眨的,表情很可愛。「而且你已經擁有了。」

  存希皺眉。「什麼?」

  「就是我的心!」安娜堅定地望他。「我愛你,存希。」

  她柔聲表白,靠近鏡頭朝他噘了噘粉唇。「就算我不在你身邊,我的心還是一直陪在你左右,陪你哭,陪你笑,永遠陪伴你。」

  「安娜。」存希歎息,好無奈。為什麼他就是拿這女人沒辦法呢?明知她只是甜言蜜語,他的心弦仍因此牽動。「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寂寞地去擁抱另一個女人?」

  安娜輕笑。「別的男人或許會,但深愛著我的紀存希絕對不會。」

  她就這麼吃定他嗎?存希懊惱。「你以為你很瞭解我嗎?也許等哪天你回頭,我已經不在了。」

  「既然這樣,那我只好……」安娜長歎口氣。「搭明天的早班飛機,馬上回到你身邊。」

  存希見她委屈的模樣,心軟了,他愛的安娜,她天生就是舞臺上光芒耀眼的主角,他怎麼捨得剝奪她的夢想?「算了,你就留在紐約吧!」他讓步。

  「謝謝你,存希。」安娜感性地微笑。「謝謝你為我退讓,那表示我在你心目中很重要。」她頓了頓。「你知道嗎?我們芭蕾舞者在原地轉圈的時候,必須先鎖定一個目標,不管怎麼轉,眼光都不能離開那目標,否則很快就會摔跤。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是因為迷失了,才會在舞臺上跌倒,是你在表演後送我的那束花,讓我重新振作起來。存希,從那天以後,我不曾再摔過了,因為我找到了我真正的目標,就是你。不管我在,怎麼旋轉,我的目光永遠只鎖定你。」

  這深情的表白打動了存希,他悠悠歎息。「好吧,我也祝福你,加油!」

  結束通話後,存希坐在車廂內,恍惚地看車窗外來去匆匆的行人。

  他愛的人,又離開他了,雖然只是短短兩年,他還是覺得有些寂寞,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他嘗過,小時間曾癡癡地等著出遠門的父母,直到坦白告訴他他們已經上天堂,永遠不會再回來。

  老實說,他害怕等待,討厭一個人被拋下。

  但他,好像總是被拋下……

  窗外忽地傳來一陣騷動,驚醒他迷蒙的思緒,他定定神,見到街道上不知何時聚攏一群人,人人對著高高架起的電視牆指指點點。

  臺灣人,就是愛看熱鬧。

  他搖搖頭,正想發動引擎遠離是非之地,眼角忽地閃進一道熟悉的人影,他愕然凜眉。

  那不是陳欣怡嗎?她在電視上做什麼?他打量熒幕上驚慌失措的她,她臉色蒼白,手上顫抖地握著一根呈現陽性反應的驗孕棒……不會吧。

  存希悚然一震。她懷孕了,而且還搞到人盡皆知。

  他頓覺不妙,一時冷汗涔涔。孩子的爸爸是誰?不……

  *****

  孩子的爸爸,是紀存希,是她心心念念的王子,永遠不可能娶她的王子。

  陳欣怡,你這大笨蛋!未婚先孕?還將醜事鬧上電視新聞?你死定了啦!

  欣怡好想撞牆,果然她的人生還是很悲慘,她原以為遇上王子後可以為自己帶來一些好運,但他卻留給她一個大麻煩。

  她該怎麼辦?欣怡不知所措,也不敢進公司面對同事的嘲笑,連忙請假,晃到以前當義工的「聖若望之家」來。

  這間育幼院是一個信天主教的若望神父辦的,她每一任男友便是在這裏認識的,後來他甩了她,拍拍屁股遠走後,她卻還是常過來,幫忙處理一些雜事,陪孩子們玩。

  因為若望神父的引薦,她也信了天主教,偶爾心有疑慮,便會到這兒來找神父吐真言。

  只是這回,她闖了這麼大的禍,該怎麼說呢?

  「欣怡媽媽,你終於來看我們了!快過來這裏,教我們埋陶土娃娃。」

  孩子們見到她好開心,絲毫不曉她內心的倉皇,拉她到後院玩陶土。

  欣怡她從小就喜歡捏陶,孩子們也很喜歡她為他們捏的一個個可愛的陶娃娃,只是她今天真的沒心情陪他們玩。

  「乖,我改天再教你們好嗎?」

  「不行,就是現在!」孩子們纏著她。「欣怡媽媽難得才來一次,陪我們玩嘛!」

  「對啊,欣怡媽媽,教我們捏娃娃啦!」

  孩子們左一句「欣怡媽媽,」右一句「欣怡媽媽」,叫得欣怡心慌意亂,她還不是誰的媽媽啊!她連自己的生活都弄得一團亂,怎麼教養一個孩子?

  她好怕,她絕對不能生下這孩子,但,她能拿掉寶寶嗎?那是一條小生命啊!

  「若望神父在哪里?」欣怡問孩子們。

  「好像在告解室吧。」

  告解室?正好,她的確需要告解一番。

  「你們先等我一下下就好了,我待會兒再來跟你們玩喔。」欣怡柔聲哄孩子,也不等他們答應,便匆匆走向告解室。

  一個中年婦人似是剛告解完畢,心滿意足地走出來,欣怡打開門進去,見黑色 簾幕後一道人影隱約晃動,深吸一口氣。

  *****

  「神父,我有罪。」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半晌,才揚起沙啞的噪音。「你有什麼罪?」

  「我……」欣怡坐在窄小的椅子上,不安地絞扭著雙手。「神父,你不要太驚訝,我……我懷孕了!」

  對方默然。

  欣怡以為老好人若望神父嚇呆了,連忙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跟那男人上床,而且那麼剛好,一次就命中,我、我……唉,都怪我自己不好,那天不該心血來潮報名參加什麼愛之旅,結果不但被人用力甩了,還欠了一大筆卡債……」她語無倫次地訴說來龍去脈。

  那人聽著,過了好久好久,才發表結論。「這真是我所聽過最離奇的故事片了。」

  他在嘲笑她嗎?欣怡愕然,懷疑自己聽見神父語氣裏藏著一絲笑意,連若望神你都不同情她?

  她快瘋了,又急又惱,「神父,我知道自己很蠢,可是請你……別取笑我。」

  「抱歉……」他咳兩聲。「所以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欣怡頓了頓,突然覺得不對勁。「神父,你聲音怎麼了?怪怪的。」

  「沒事,咳咳。」他又咳兩聲。「只是喉嚨有點不舒服。」

  「是不是感冒了?你有沒有去看醫生?」欣怡焦急地問。 

  「我沒事。」他好笑。這女孩真妙!自己的事都煩惱不完了,還有空替別人擔憂?「你還是想想自己該怎麼辦吧!」 

  「我也……不知道。」欣怡惘然。「神父,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才好。」 

  「這個嘛,照我說的話,把孩子打掉最好了。」 

  「什麼?!」欣怡驚駭。她沒料到若望神父竟是這種建議,墮胎可是天主教的禁忌啊!「神父,你不是說過嗎?每個孩子都是天主所賜的,是最珍貴的生命。」 

  「是嗎?我這麼說過啊?」他喃喃,似乎有些傷腦筋。「可是不墮胎的話,難道你要把寶寶生下來嗎?你一個人能撫養他長大嗎?」 

  「我……大概不行吧。」欣怡對自己很沒信心。 

  「那就打掉他吧!」 

  「那怎麼行?」欣怡不覺抗議。「他可是一條生命耶!再怎麼說,也是我的孩子,雖然我不知道他投胎到我的肚子裏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可只要我生下他,我一定會盡全力愛他,我一給他最好的,我會保護他,誰都不准嘲笑他,欺負他!」對,誰都不准,所有她受過的委屈與冤氣,她絕不會讓她的孩子來受。 

  「我要好好愛他,給他我的愛,我要告訴他,他是最好最好的,是我擁有最珍貴的寶貝。」欣怡噪音愈來愈細,忽地哽咽。 

  她怎麼能拒絕自己的寶寶呢?怎麼拋棄自己的骨肉?她該是最懂被人拋棄的滋味啊! 

  「神父,我真的不能說墮胎就墮胎,我想……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想想。」語落,她抹去眼淚,倉皇離開告解室。 

  片刻,另一頭也走出一個男人,他並不是欣怡所以為的老邁的若望神父,而是一個很性格、很瀟灑的年輕男人。 

  他深思地目送欣怡離去的影,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溫柔笑意。 

  「Dylon爸爸,原來你在這裏!我找你好久喔!」一個小男孩忽然竄出來,巴住他大腿。「快,欣怡媽媽來了喔,我介紹你們認識……」 

  *****

  正當欣怡為從天而降的煩惱慌得團團轉時,存希正瞪著一個由快遞小弟送來的麻煩發愣。 

  那是一張光盤,拍的是他和陳欣怡在床上纏綿的畫面,送來的人不用說就是烏氏父子,目的自然是威脅他不准裁員。 

  那父子倆鬧得還不夠嗎?存希又氣又無奈,他沒見過有人天兵到這地步,竟然拿自己兒媳跟老婆的妹妹當女主角的性愛光盤來威脅他,他們以為把女主角的臉打上馬賽克就沒事了嗎?若是公佈了,真有心要興風作浪的好事份子絕對可以查出女主角是誰。 

  他們不怕陳欣怡會因此受傷嗎?還是他們根本不在乎? 

  真蠢!為何她周遭都是些只會利用她的人?他真替她不值! 

  存希愈想愈煩惱,他決定上薑母島一趟,取回光盤母片,徹底解決這場無聊的裁員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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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2:18
第三章 奉子成婚

  速戰速決,隔天一早,存希便帶著我特助Anson,搭第一班船前往薑母島。 

  薑母島位於臺灣外海,島上面積不大,居民也不算多,多看來一直依賴島上唯一的一家美髮工廠維生,可惜工廠經營不善,淪落到被拍賣的命運,這才由魔法靈集團接手,不料這一接,麻煩事沒完沒了。 

  天色暗沈,陰風怒吼,身材挺拔的存希站在甲板上,好似一尊武士雕像,透著森冷戰意。 

  沒錯,他就是來戰的,身為家庭從小栽培的繼承人,他見過太多大風大浪,也曾遭遇幾次意外,甚至被歹徒綁架勒索,他從不認輸,沒有人可以威脅他。 

  這次烏氏父子算是徹底惹惱他了!

  「社長,風浪好像挺大的。」Anson在一旁搖搖晃晃。有些暈船。「聽船上的人說好像有幾個颱風要過來耶!」 

  「是嗎?我沒感覺。」他的心思全在拿回光碟母片上。「船開得太慢了,你去請船長開快一點。」 

  什麼?還要再快?已經夠顛了!Anson揪著一張苦瓜臉,但社長之命,不敢有違,只得踉蹌著步履,找船長交涉去。 

  存希繼續站在甲板上,不遠處,一道窈窕的背影晃過,疑似是欣怡--他眨眨眼,懷疑自己看錯。 

  不可能吧?她怎麼也在?難道是聽說他要來的風聲,特地追來這裏?她……該不會是來要求他對肚子裏的寶寶負責的吧? 

  一念及此,存希腦海裏仿佛浮現欣怡哭天搶地嚷著要他負責的畫面,他皺眉,鬢邊微冒冷汗。但懊惱歸懊惱,他還是決定面對現實,朝那女人走過去,不料一個挑著根扁擔的男人忽地擠過來,扁擔一橫,竟無巧不巧地把他掃落海。 

  怎麼會有這種蠢事? 

  存希震驚地在海裏浮沉,想遊回渡輪上,渡輪卻忽然加速駛離,他被遠遠拋在後頭,哭笑不得,幸虧他泳技還不錯,努力遊了一陣子,總算氣喘吁吁地爬上岸。 

  另一邊的碼頭,一群島民集聚,目光全集中在緩緩靠岸的渡輪上,沒人注意到他,他看島民們一個個夾棍帶棒,殺氣騰騰地擺好陣勢,這才恍然他們很可能是專程要「迎接」自己。 

  既然明知有危險,存希當然不可能自行入虎口,他掏摸口袋,想打個電話警告Anson,卻發現手機跟皮夾都掉了。 

  該死!一定是游泳上岸時掉落在海裏了。他思索片刻,決定就將爛攤子交給Anson收拾,自己往工廠的方向走去。

  ***** 

  他進工廠時,烏柒柒正快樂地在大亨堡上擠上蕃茄醬,準備大快朵頤,一見是他,嚇一大跳。 

  「紀存希,你來得好快!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命大還能走到工廠。」話說碼頭那群人在搞什麼?竟然連個人都堵不住。 

  「快把光碟母片交出來!」存希懶得多說,直接下令。 

  烏柒柒打量他,見他全身濕透,狼狽得像剛爬上岸的偷渡客,可見方才被整得很慘。他鎮定下來,不懷好意的冷笑。「你以為自己還能活著走出這間工廠嗎?」他可是在工廠裏布下天羅地網呢! 

  「死的人應該是你們才對吧?」存希神色陰沈。「如果你們堅持還是跟我作對,那我就把工廠轉賣給專門蓋焚化爐的Steven周,保證你們的情況會比現在更糟,而我,不但不會有任何損失,還可以賺一筆差價。」 

  什麼?要轉賣工廠?烏柒柒咽口水,有不祥預感,表面卻裝酷。「紀存希,你不要以為我們 薑母島的人都很好騙,我才不會上你這個奸商的當!」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光碟母片交出來。」 

  「想要拿回光碟母片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踩著我的屍體走過去!」烏柒柒拉下一道麻繩,一袋麵粉從天而降,白色細粉漫天飛揚。 

  存希反應靈敏地伸手掩住口鼻,反倒是始作傭者烏柒柒一時笑得太開心,忘了閉嘴,吸入不少麵粉,嗆得猛咳。接下來第二個暗器是沙包,存希利落地閃過,中獎的依然是烏柒柒,他痛得撲倒在地,手卻直接拍在捕鼠器上,夾得他的手立時紅腫,跳起來直哀嚎,最後是一隻水桶,直接空降他頭上,他戴著,分不清東南西北,頹然倒地。 

  存希張口結舌地瞪著這一幕。他想得沒錯,這姓烏的果然是天兵,他從沒見過有人安排一堆陷阱卻自己忙著跳進去,簡直精彩絕倫。 

  他好笑地搖頭,由於烏柒柒倒地的身軀正好擋住狹小的通道,他只好真的踩過去,進辦公室翻找抽屜。 

  他並沒花太多氣力,因為光碟就大刺刺地躺在第一格抽屜最上層,而且上頭還很貼心地用紅色麥克筆注記了「母片」兩個字。 

  存希握著光碟,陷入猶豫,他不相信有人竟蠢到這地步,這片光碟該不會是假的吧?但想想,烏柒柒連自己布下的陷阱都躲不過,好像的確不太聰明。 

  「柒柒,你在不在?」烏陸陸的大嗓門忽然在工廠門口響起,還夾雜著一群島民的嗡嗡聲。「紀存希那子不知道躲哪兒去了,竟然不在渡輪上!幸好今天有颱風警報,渡輪不開了,諒那小子插翅也難飛,我們打算來個全島搜索……」 

  全島搜索? 

  存希心神一凜,來不及多想,從辦公室窗口跳了出去,以跑百米的速度逃離現場--- 

  *****

  唉!她真想逃走。 

  欣怡站在家站口,百般躊躇,怎麼也不想踏進去,面對父母的責難。 

  昨晚,她的父親陳胡國和母親西施從島民們口中輾轉得知女兒懷孕的消息,大為震怒,立刻下了壓命連環CALL,命令欣怡馬上回薑母島,她再不情願,也只好搭早上第一班船回來。 

  「你這死丫頭總算回來了!」胡國首先發現她,不由分說拽 著她到祖先牌位前跪下。「我怎麼會養出你這種敗壞門風的女兒啊?懷孕的事鬧到上電視!你知不知道,這件醜事已經傳遍整個薑母島,你爹我還要不要做人?」 

  「就是就是啊!」西施也加入啐啐念。「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千省萬省就是那個套子不能省,你是把娘的話當耳邊風嗎?」 

  兩人一搭一唱,將女兒罵得狗血淋頭。 

  「說!那個害你懷孕的傢伙是誰?」胡國厲聲審問。 

  「他是一個在郵輪上的陌生人,我不是故意要跟他……唉,一切都是誤會啦!」 

  「誤會個頭!」胡國氣得渾身發抖。「好好好。你死要護著那臭小子是吧?我就打你,打到你聽話為止!老婆,藤條拿來!」 

  什麼?要動家法?欣怡驚駭,西施也猶豫,連忙轉向女兒。「你還不快從實招來?難道非得惹你爹生氣不可?那小子到底是誰?是不是他誘拐你上床的?他迷奸你嗎?」 

  「不是不是!」欣怡忙辯解。「爸,媽,你們別誤會,他真的不是那種人,他人很好的,幫我很多,他……」 

  「你還口口聲聲替那小子說話!」胡國聽不下去了,自己找來藤條,對著女兒就是用力一鞭。 

  欣怡吃痛,卻不敢躲,默默跪著,承受父親的怒氣。 

  「你還不說?我再打!」眼看胡國藤條又要落下,一道身影忽地從陳家敞開的大門閃進來,及時擋住。 

  「住手!」 

  是紀存希!欣怡不敢相信地睜大眼。 

  胡國則是狠狠一瞪。「你是誰?我教訓自家女兒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因為……」紀存希微窘的站在原地,說實在,他不想沖進來的,但上天偏偏要讓他路過陳家,又偏要讓他聽到陳欣怡寧願挨罰,也要替他說話,堂堂男子漢,他怎能拋下她不管?「我就是孩子的父親……」他招了。 

  「什麼?!你就是……」胡國與西施面面相覷,兩人上上下下打量紀存希,愈看愈火。 

  這個全身濕淋淋,西裝扯破一道口,發上沾著白麵粉,外表慘到極致的年青人,就是害他們女兒懷孕的罪魁禍首? 

  老天爺!他們女兒怎會瞎到看上這等貨色?是眼睛糊到蛤仔肉了嗎? 

  「欣怡……」西施驚聲尖叫。「你是要把你爹娘給活活氣死嗎?」 

  陳家父母在痛駡存希一頓後,很不客氣地將他趕到倉庫。 

  「小子,你沒錢沒擔當,我們收留你一夜就不錯了!我已經打電話給你奶奶了,她說明天一開船她就來接你,你害我女兒懷孕這筆帳,我們明天再來算清楚!」胡國擱下狠話,刷地一聲關上倉庫大門,還落了鎖。 

  存希獨自站在幽暗的倉庫裏,眼見四周堆滿了雜物,牆上還掛著蜘蛛絲,除了他腳下這塊小小空地,這個棲身之處都沒有,他不禁無言以對,好想仰天長嘯。 

  他,紀存希,堂堂魔法靈集團的社長,竟然被迫窩在這肮髒的倉庫裏一夜,連床取暖的棉被都沒有? 

  這……簡直荒謬嘛!自從他收購薑母島上的工廠後,他的人生仿佛就成了一出荒謬的舞臺劇,自顧自地上演一幕幕荒謬的情節,而他這個主角只能呆呆站在舞臺上,瞠目結舌。 

  可笑,太可愛!存希憤惱地想,憤惱地靠著一排紙箱坐下,因為衣服還沒幹透,又沒能好好洗個熱水澡,他覺得很冷,只好以雙臂緊緊環抱自己。 

  他想念他的小草莓薄被。 

  畫著一顆顆草莓的薄被,是母親送他的禮物,從孩堤時候便一直伴著他,就連他被綁架的那次,也是因為抱著心愛的草莓被,他才有勇氣不哭不鬧,等爸爸媽媽跟奶奶來救他,爸媽出門旅行,他也是擁著草莓被癡癡地等,直到奶奶說他倆上了天堂,永遠不會再回來。 

  那時候的他,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又恨又氣,任性地把草莓被丟進垃圾桶裏,結果半夜又偷偷去撿回來,一面洗被子,一面哭著對爸媽說對不起。 

  到現在,他還是需要那條被子才能安然入睡。 

  一念及此,存希嘴角掀起自嘲,這種丟臉的事他不敢說給任何人聽,就連安娜也不曉得,要是讓她知道了,肯定會瞧不起他…… 

  *****

  「紀存希,你在嗎?」 

  一道怯怯地呼喚拉回他迷蒙的思緒,他凜神,聽著倉庫門外傳來一陣聲響,然後,欣怡躡手躡腳的推門進來。 

  存希瞪她。「你來幹嘛?」 

  「我……·」她愣了愣,有些手足無措。「我想你一定還沒吃,帶了宵夜給你,還有棉被。」說著,她旋身,從門外拖進一個大塑膠袋,袋子裏裝著一張草席跟一床棉被,她將草席鋪在地上當成床墊。「這樣你晚上應該會好睡一點。」 

  存希注視她的一舉一動,冷哼。 

  「你一定在生氣吧?」她很歉疚地將手上的一袋肉包遞給他。「對不起,都是我拖你下水,害你被我爸媽責備。」 

  他沒好氣地接過肉包。「你幹嘛跟我說對不起?這件事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被關在這裏,對不起,委屈你了。」她又道歉。 

  這女人怎麼老是說不聽啊?動不動就道歉,一點個性也沒有,怪不得總是被欺負! 

  存希咬著肉包,將欣怡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她又戴回那副蠢斃的黑框眼鏡了,整個人就像個鄉下姑娘,毫無特色。他歎氣。「我不是送給你一副隱形眼鏡嗎?怎麼不戴?看看你,穿著打扮毫無美感,簡直土透了!」 

  「我土透?」欣怡茫然,瞧他一眼。「可是你自己……也沒多好啊。」 

  存希聞言,一口包子沒吃好,差點嗆住。「shit!」他詛咒。她說得沒錯,他現在這副倒黴樣跟他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到底怎麼會淪落到這裏的?」 

  「都是因為我在郵輪上走錯房間,對不……」又來了,她又要道歉了! 

  「給我閉嘴!」他不耐煩地阻止她。「我說過了,你不必口口聲聲跟我道歉。」 

  「喔,對不……」欣怡習慣性地又要道歉,發現不對勁,警覺地掩住口。 

  見她一副做錯事被逮到的模樣,存希反而笑了。「你這女人啊!最大的缺點就是一點自信也沒有,你平常到底都在幹嘛啊?」 

  「我……·」欣怡想了想。「看言情小說、打毛線、看網絡拍賣……」 

  「夠了夠了!怎麼聽起來像宅女一樣?你就不能做些有意義的事嗎?」 

  「我……」欣怡漲紅臉。「我小時候還蠻喜歡美術課的。」她指了指牆上的一個小架子,架上擺著各色陶藝作品。 

  「這是你做的?」存希隨手抓起其中一個,仔細觀看。「做得還不錯嘛!我姐姐也喜歡做陶,要是你有機會跟她認識,你們一定會聊得很開心。」 

  「是嗎?」他的奶奶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老人家呢?她不禁有些期待,但轉念一想,又落寞。不管他奶奶是怎樣的人,反正她一定沒機會認識。 

  「這是什麼?」存希拿起一個方形的小陶瓷盒,吹去上頭一層灰。 

  「那是……·」欣怡心跳一停,連忙伸手搶過來。「你不要看啦!」 

  她激烈的反應更激起他的好奇,追問。「到底是什麼?」 

  「是……許願盒。」 

  「許願盒?」存希皺眉,趁欣怡一時防備不及,又將盒子搶回來,打開,裏頭是一張張便條紙,歪七扭八地寫著鉛筆字。「老師不要叫到我、有人陪我當值日生、有人記得我生日……」他一張張將她的願望念出來。 

  「玩躲貓貓時會找到我再回家,不要每次都忘了我……」他驀地頓住,望向臉頰已窘得紅透的欣怡。 

  她總是被遺忘嗎?連跟朋友玩捉迷藏,都會被遺棄在某個陰暗的角落? 

  存希皺眉,胸臆莫名地湧起一股淡淡的酸澀,他看最後一張紙條,低聲念:「遇見一個愛我的人,我也很愛他。」 

  「不要再念了!」欣怡抗議,搶回盒子。 

  他微笑望她。「最後一個願望,跟我一樣。」 

  「真的嗎?」她一震,眸光一亮。 

  「我差點就實現了。」他啞聲說。「可惜她又飛去很遠的地方。」 

  欣怡聞言,心一沉,目光黯下。她怎麼會忘了?他有個很優秀很的女朋友呢!「她選擇舞臺沒選擇你,你會生氣嗎?」她小心翼翼地探問。 

  存希一怔,半晌,搖頭。「我永遠也不會對安娜生氣。」他略帶無奈。 

  「她第一次公演,就在舞臺上跌倒,可她沒慌張,爬起來繼續表演,我愛的就是她這份努力的精神,我明知她熱芭蕾,又怎能為了她選擇舞臺而生氣?」說著,他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一隻芭蕾鞋鑰匙圈,若有所思地把玩著。 

  那一定是安娜送他的禮物吧?欣怡羡慕地望著,感受到他對女友的濃情蜜意,心情更晦澀。 

  「哈啾!」他忽然打了個噴嚏。 

  她一愣。「你怎麼了?是不是著涼了?」 

  「沒事,可能鼻有點過敏吧。」他搖頭,逞強。 

  「快蓋上被子吧!」她拖他在草席坐下,手忙腳亂地將棉被往他身上蓋攏,見他鬢綹半濕,她擔憂地皺眉,兩秒後,靈光一現。「對了,這裏可能有吹風機。」她走到角落,在一箱雜物裏翻找,果然找出一隻小型吹風機。 

  「你吹一吹吧,頭髮沒幹睡覺會頭痛的。」 

  「算了吧!」他揮揮手。「這沒什麼,一下子就幹了。」 

  「不行!」她很堅持,將插頭插上插座。「過來,我幫你吹。」說著,她攬過他的頭,手指探入他發裏,靈巧地拔弄著。 

  她在做什麼?他頓時恍惚。她手上的動作好溫柔,宛如魔法一般,拔弄他的發,也拔弄他心弦。 

  奇怪,他明明想抗拒的,卻不知不覺放鬆了緊的肩頭,享受著。 

  「紀存希,你……·不想要孩子吧?」她幽幽地問。 

  他一凜,好片刻,才啞聲低語。「我不是不想負責任,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我不能對不起她。」 

  「嗯,我知道。」 

  「而且嚴格說起來,我們倆也算是陌生人,我們的人生不該產生這樣的交集,你也不應該為了這個孩子搞得人生大亂。」他理智地分析。 

  「嗯,你說得有道理。」她同意。「我明天……··就去醫院動手術。」 

  「那最好了。」他松了一口氣,卻忽然感覺後頭劃過一道濕潤。是她的眼淚嗎?他懷疑,卻沒勇氣回頭確認。他不能心軟,絕對不能! 

  「好了,吹幹了。」大功告成後,欣怡關掉吹風機,刻意裝出輕快的噪音。「你睡覺吧!我回去。」她站起來。 

  就這樣讓她走了嗎?存希凝視她,忽地感到好不舍,不由得霸道地下令。「你留下來陪我!」 

  「什麼?」她愕然。 

  「你不是說,是你害我淪落到這間破倉庫的嗎?既然這樣,就要陪我在這裏共患難。」他孩子氣地找藉口。 

  她遲疑地蹙眉。「可你不是說這不是我的錯,還叫我不要老說對不起嗎?」 

  一句話堵得他啞口無言,不悅地死瞪她。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只好舉雙手投降。「好啦好啦,我留下來陪你就是了……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他們聊了大半夜,聊他如日中天的事業,聊她單純的夢想,聊兩人小時候的糗事。然後,也許是夜太深,存希有些神智不清,竟坦白向欣怡招了對於他沒有草莓薄被就睡不著的秘密,她聽著,一面覺得好笑,一面唱催眠曲哄他睡覺。 

  他睡著了,她卻一夜未眠,天才剛亮,她就悄悄離開,一個人到島上唯一一家小醫院,準備作墮胎手術。 

  欣怡原以為只要跟醫生說一聲就行了,沒想到手術需要孩子的爸爸簽名同意才行,她一時不知所措,正慌亂間,存希及時出現。 

  「你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來?」他低聲責備他。「我們不是說了,要共患難?」 

  「可是……」欣怡心酸地望他。她不想讓他看到他崩潰的梯子啊!她有預感,拿掉寶寶的時候,她一定會痛哭。 

  「先生,請過來這邊簽名。」護士請存希簽手術同意書,他握著筆,卻好半天簽不下去。 

  一旁的老醫生看出他的猶豫,善解人意地提議。「在動手術以前,我們還是照個超音波確認一下吧。」 

  於是,欣怡躺進診療室的床上,由醫生為她做超音波,存希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不一會兒,熒幕上出現一個小暇米似的小小胚胎。 

  「這就是你們的寶寶喔」醫生微笑。「還有聽見了嗎?這是他的心跳聲。」 

  心跳?欣怡與存希對望。寶寶這麼小,就已經有心跳了? 

  噗通、噗通、噗通……·細微的心音,卻強烈地撞進兩人胸房。 

  這就是寶寶啊!是他們的孩子,是一條活生生的小生命。 

  欣怡哽咽,靜靜地流下淚水,存希看著她染紅的眼眸,不禁伸出手。 

  兩隻手,緊緊交握,顫抖著,傳達彼此的心意……

  *****

  「你說什麼?欣怡給我偷偷跑去夾娃娃?」西施對著話筒另一端某個報馬仔。「很好,這笨女兒!回來就給我試試看!」她怒氣氣衝衝地掛電話。「老頭,老頭,你聽見沒?欣怡跑去墮胎了!」 

  「什麼?墮胎?」回話的不是胡國,而是一個不知何時出現在陳家門口的老婦人,她穿金戴銀,一身富貴,臉上的表情卻是慌亂震驚。「你說我們紀家的寶貝金孫要被拿掉了嗎?」 

  「你是誰?」西施疑惑地眯起眼。 

  「我是存希奶奶,我叫紀珍珠。」珍珠奶奶步履蹣跚地走上前,伸手熱情地握了握西施。「昨天你打電話給我,說我孫子在這裏,記得嗎?」 

  「喔!你就是那死小子的奶奶啊!」西施恍然,見珍珠滿身金光閃閃,深感訝異。「怪了,你們家不是很窮嗎?」 

  「我們家窮?」珍珠眨眼,看了看身後兩個高頭大馬的保鏢,又看了看門外停著的豪華加長型轎車。她這種排場,算窮? 

  「不對!你說你姓紀?你孫子是紀存希?」西施想了想,總算明白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紀存希不就是那個魔法集團的社長嗎?」 

  錯錯錯!她怎會蠢到這地步?竟把財神當瘟神?西施懊惱,想到女兒肚子裏的孩子竟是大企業的繼承人,一雙精明的眼睛亮出金錢符號。 

  「先別說這些了」珍珠焦急地拉回她思緒。「你剛剛說你女兒要去墮胎?那怎麼行!我們紀家好幾代都是單傳,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寶貝曾孫耶!帶帶我去醫院,我們一定要阻止她!」 

  於是乎,西施坐上珍珠的豪華轎車,一路狂飆到醫院,剛下車,便見存希扶著欣怡走出來。 

  完了!難道她女兒嫁入豪門的希望就此破滅?西施想。 

  完了!難道她含飴弄孫的願望只是一場空?珍珠想。 

  兩人同時沖過去。「孩子呢?」 

  「孩子……」存希與欣怡 尷尬對望,良久,才慢條斯理地回答。「我們決定生下來了。」 

  喔耶!女兒嫁入豪門當貴婦,她當貴婦的尊貴媽。西施心喜。 

  喔耶!寶貝曾孫來報到,紀家香火好延續。珍珠心喜。 

  兩人同時開口命令。「你們馬上結婚!」

  ***** 

  事不宜遲,在珍珠與西施的強勢主導下,一對新人火速被送進島上唯一一間小教堂,舉行公開儀式。 

  存希當然不樂意,但珍珠先說自己年經大了,很想抱曾孫,再說放人家一個女孩子做未婚媽媽,受村民們指指點點,他良心能過得去嗎?見他還是不點頭,索性威脅要把內幕報給安娜聽。 

  存希又急又氣,一時無可奈何。 

  欣怡明白他的不情願,主動表明自己絕不嫁進紀家,卻當眾被西施甩了一耳光,罵她不知羞恥,存希見她受委屈,反倒衝動地答應結婚了。 

  最後表示反對意見的是胡國,要他這樣白白把辛苦養大的女兒拱手讓人?他一百個不情願。但偏偏珍珠奶奶豪邁地開出薑母島工廠絕不裁員的條件,一群島民頓時謝恩叩首,拿她當菩薩拜,在強大的聲勢壓力下,胡國不得不點頭。 

  終於,在一番折騰之下,儀式順利進行,島民們熱烈鼓掌,珍珠跟西施笑得含不攏嘴。 

  儀式結束,珍珠海特地請全島所有居民到餐聽享用海鮮宴,眾人喜氣洋洋地全去湊熱門了,只剩一對新人留在禮堂。錯愕相對。 

  欣怡看了面色鐵青的存希一眼,歉疚地垂下頭。「對不起」 

  「你又道什麼歉?」她不道歉還好,一道歉他更火大。「你也是被逼結婚的!這件事能怪你嗎?」 

  可不怪她,又該怪誰呢?欣怡愴然想,她很明白他有多不樂意娶她,他心裏一定正想著安娜。 

  「你其實……不用答應結婚的。」她囁嚅。「我會學著一個人照顧寶寶。」 

  「你一個人能做到嗎?」他冷哼。「你連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團糟,又怎能照顧寶寶?」 

  欣怡聞言,瑟縮一下。 

  「而且,我怎麼能上我孩子的媽媽走出去受盡別人的淩辱與嘲笑?」他懊惱的補充。 

  這恐怕才是他答應娶她的真正原因吧?因為不忍心她面對外人異樣的眼光。欣怡偷偷窺視存希,忍不住感動--他表面冷漠,其實是個溫柔的男人。 

  「謝謝你。」這次她不道歉,改成道謝了。 

  他卻好像更生氣,微窘地別過頭。「謝什麼?」他粗聲駁斥,頓了頓。 

  「我這也只是權宜之計而已,等你將寶寶生下來後,我們就離婚。」 

  「什麼?她愣住」 

  「你放心,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大筆錢,作為贍養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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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2:38
第四章 幸福碗的力量

  他要她簽一份協議,載明兩個人的婚姻只到寶寶生下來為止,寶寶一出生兩人就離婚,他不但會付給她一大筆錢,每個月還會固定匯款進她的帳戶。 

  簽了這份協議,就算她哪天被紀家休了,也保證衣食無憂。 

  她可以不簽的,只要有寶寶在,有紀家奶奶在,她在紀家的地位應該還是有保障的,只是她不忍心看他為這件事煩惱,所以還是簽了。 

  她默默地簽名,趁不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拿立可白塗掉金額的部分,她並不想要他的錢,她還有能力養活自己,她只希望到時他能好好地照顧寶寶,讓寶寶在紀家快樂地長大。 

  她只求這樣,至於其他的,她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 

  欣怡對自己苦笑,提著行李上公車。 

  喜宴一結束,珍珠奶奶本來打算立刻把欣怡帶回紀家,但胡國跟西施不舍,留女兒住了一夜,西施叮嚀了一堆做人媳婦該遵從的守則,胡國則是老淚縱橫,哭哭啼啼。 

  隔天一早,欣怡便回臺北租處,收拾好行李,等存希開車來接新娘子過門,但她從早晨等到黃昏,卻遲遲等不到他。 

  撥電話給他,才曉得他還在公司開會,要她自己搭計程車回紀家。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因為不想面對被迫娶回來的妻子,才假裝忙碌,不來接她,也不理他,本來這段婚姻就來得莫名其妙,他會生氣也是自然的。 

  只是啊,也從沒想過,總是被遺忘的自己竟然連結婚,都會被新郎遺忘,這跟她從小到大幻想中的白馬王子騎馬來接她的情景完全不一樣…… 

  「沒辦法,誰叫我不是公主呢。」欣怡喃喃自語。真正的公主是安娜,存希想娶的女人也只有她。「我對他來說,只是個麻煩吧。」她跟寶寶,都是麻煩,是他不得不面對的責任。 

  欣怡歎息,她恍惚地望著窗外,看一幕幕緩緩飛逝的街景,忽地,一面廣告招牌吸引她注意。 

  中山龍大師陶藝展。 

  中山龍是她最景仰的陶藝大師,成為優秀的陶藝家也曾是她的夢想,但夢想總歸是夢想,她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她不認為自己做得到。 

  她看著那廣告,心仿一動,匆匆拉鈴,在展館前下車,沒想到開館時間已經過了,大門深鎖。 

  她正不得其門而入時,階梯上一個跟朋友聊天的男人注意到她,眼睛一亮,走過來。「欣怡!」 

  她愣了愣,迎向他笑容爽朗的臉孔。「你是?」 

  「Dylon,你忘了嗎?」他的神情似有些小受傷。「在聖若望之家,我們見過的,那群小鬼介紹我們認識。」 

  「喔,對喔。」她想起來了,那些小鬼還親昵地喊他「戴倫爸爸」,開玩笑地說要把他跟「欣怡媽媽」湊一對。 

  欣怡尷尬,那天她心裏只掛念著寶寶的事,對他的印像很模糊。「抱歉,剛才一時沒認也你。」 

  「這話真教人傷心!」戴倫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女人通常對我是一見難忘,從此以後日日害相思?」 

  害相思?欣怡有些好笑,怎麼會有人這麼厚臉皮啊?不過看他俊眉朗目,唇紅齒白,好像的確有點迷人的本錢。 

  「你是來看陶藝展的嗎」她問。「你對陶藝有興趣?」 

  他不置可否。「你呢?我聽育幼院那群小鬼說,你很會捏陶。」 

  「我差多了,我只是隨手玩玩而已。」她窘迫地搖頭,又黯然歎息。「可惜我來遲了,展館已經關門了。」 

  「你很想看嗎?」 

  「嗯,中山龍是我最欣賞的大師,我一直很希望親眼看到他的作品。」 

  戴倫眼神一閃,忽然輕輕一笑。「那你跟我來。」 

  「什麼?」欣怡茫然,還弄不清怎麼回事時,戴倫已經拖著她從後頭一扇側門入館,他不知從哪里按了開關,熄滅的燈重新為兩人閃亮。她怔住。「這樣不好吧?Dylon,我們怎麼可以偷偷溜進來……」 

  「沒事的,你放心。」戴倫舉起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你不是很想看中山大師的作品嗎?好好看吧!」 

  不必他說,欣怡的目光也已經完全被一件件美麗獨特的作品迷住了,她讚歎地欣賞著,緊後,在一件陶藝作品前駐足。 

  那是一個碗,大大的、形狀很圓滿的碗,外殼很薄透,卻又給人很厚實的感覺,暈著光,暈暈著溫暖。 

  她看呆了,只是一件外表看來很尋常的作品,卻讓她心房密密麻麻地充塞一股甜蜜的酸楚。  

  「你好像很喜歡這碗?」戴倫問。 

  「嗯。」她點頭,「它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 

  「我感覺到……幸福。」 

  「幸福?」他揚眉。 

  「你瞧,它形狀很圓滿,外殼很薄,好像一敲就碎,可是色又很沈,很厚實,給人一種隱定感--幸福不就是這樣嗎?讓人感到溫暖、很安全、卻又難免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恐慌。」 

  戴倫聽著,眼神逐漸黯沈,良久,輕聲問。「你對幸福的定義是什麼?」 

  「幸福啊。」欣怡迷蒙地揚唇。「就是買便當時,老闆多加給你加一點菜;擠公交車時,有人讓你先上;生日時,有人幫你慶祝;玩捉迷藏時,朋友會找到自己……」 

  「這就是你所謂的幸福」 

  「對啊,很簡單吧?」欣怡淡淡地微笑。但對她來說,不知為何卻很難。 

  戴倫深思地望她,在她輕淡的微笑下發現一抹孤寂,他心念一動,正想說什麼,欣怡手機響了,她慌忙接起,很怕鈴聲引來展館的警衛。 

  「喂,我是欣怡。」她壓低聲量。「是奶奶啊……拍婚紗照?不用了啦,我想存希應該沒空……我知道,我馬上就到了。」她掛電話。 

  「怎麼?我好像聽到你要拍婚紗照?」戴倫好奇。「該不會是奉子成婚吧?」 

  他怎麼知道?欣怡心虛地瞟他一眼,臉頰赧紅。 

  「不會吧?你真的打算為了小孩結婚?」他驚訝地提高聲調。 

  她頓時雙窘又慌。「我……我得走了,今天很高興遇到你,拜拜」說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戴倫不由分說地拉住她,注視她許久。「我送你一件結婚禮物吧!」 

  「結婚禮物?」 

  「嗯。」他帶她回到展館側門,要她在門口等著,十分鐘後,他捧來一個大大的婚盒,笑著遞給她。「送給你。」 

  她接過禮物,愣愣地道謝,直到進了紀家,她才拆開來看,只一眼,便壓去她的呼吸。 

  他送她的禮物竟然就是那只碗。 

  怎麼可能?欣怡不敢相信。那男人不但讓整間展館只為他們兩個人亮燈,還能將中山大師的展品當成禮物送給她--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紙盒裏,還夾著一張小小卡片,上頭寫著龍飛鳳舞的字跡: 

  希望這只幸福碗,能為你帶來幸福! 

  幸福?欣怡征忡,她真的能擁有嗎?

  *****

  幸福,果然還是離欣怡很遙遠。 

  珍珠奶奶把她叫進房裏,說她是紀家的新任女主人,以後這個家就交給她打理了,她聽了,一陣心慌,說自己還要回公司上班,奶奶卻說紀家的媳婦不必工作,作主替她辭了,要她專心做好紀存希夫人。 

  奶奶鼓勵她對傭人端起少奶奶的架子,但一個連丈夫都不聞不問的女人,要如何端架子?何況她從小就習慣了委曲求全。 

  欣怡很苦惱,但也沒法,既然嫁進紀家,她也只能學著做紀家少奶奶,這也是為了寶寶的未來著想。 

  她一個人認識陌生環境,發現紀家豪宅不僅裝潢得金碧輝煌,處處奢華,廣大的庭院一角竟還圈著幾支羊,池塘裏養了鯉魚。奶奶說是因為存希小時候身體不好,得喝羊奶跟鯉魚血調養體質,還說紀家幾代單傳,怕招天忌,從小就讓存希穿女裝,當女生養。 

  他竟然穿女裝?欣怡翻閱相簿,看眉清目秀的小存希穿那種泡泡袖公主裝,忍不住噗嗤一笑。 

  原來王子小時候,曾經是個公主呢! 

  她好奇地翻相本,從他嬰兒時期開始看,一直到小學後,他才穿回男裝,穿西裝短褲打領結的模樣像個小紳士,很可愛。 

  少年時代的他,更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演講、辯論、鋼琴……拿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獎,高中時是班聯會主席,大學當選學生會長。 

  再來就是出社會後的他了,英俊帥氣、風度翩翩,不折不扣就是個王子,而他身邊站的,是一個很美麗很優雅的女人,明眸閃著極度自信心。 

  這女人,就是安娜吧? 

  見欣怡呆呆注視著相片,珍珠警沈不妙,搶過相簿。「你別介意,現在紀家少奶奶是你,我唯一承認的孫媳婦也只有你。」她慎重聲明。 

  *****

  但紀存希心中愛的,卻是安娜。 

  欣怡苦澀地想,卻體貼地不提這件事,繼續跟奶奶聊存希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老人家總是愛回憶,一講就沒完沒了。 

  但欣怡卻興致勃勃地聽著,她很希望多瞭解存希一些,多知道他一些。 

  「對了,欣怡,你既然嫁進紀家,以後存希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珍珠溫聲叮囑。「有些規矩你要替他注意。」 

  「什麼規矩?」 

  「每天一杯溫羊奶,早上不可以喝冷飲,過中午 以後才能喝酒,喝酒要節制,晚餐口味要清淡一些,膽固醇少攝取,三餐都要吃水果,開車時速不可以超過六十公里……」 

  「六十公里?」她有沒有聽錯? 

  「沒錯。」珍珠很嚴肅。「我不行他開快車,太危險」

  可是時速六十,也太慢了吧?欣怡咋舌,繼續聽奶奶言說一口中落落長粽子似地規矩。 

  「他都的都會遵守嗎?」又不是幼稚園小孩。 

  「當然會啦!」珍珠很得意。「存希可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呢!」

  ***** 

  可惜珍珠才剛吹噓不到幾個小時,她的寶貝孫子便不給面子地給她破功,當天深夜,存希終於回來了,而且還喝得酩酊爛醉。 

  她氣得老臉揪成一團。「存希,奶奶不是告訴過你,喝酒要有節制嗎?你喝成這樣,萬一身體受不住怎麼辦?Anson搞什麼?我警告過他別讓你多喝的,我要打電話給他……·」 

  「是我……呃,我自己要喝的,奶奶,你別怪Anson」存希一面酒嗝,一面朦朧說道,他搖搖晃晃地上樓梯,差點摔下來。 

  欣怡見狀,連忙從身後扶住他。「小心點!」 

  存希感受到女性溫軟的觸感。「是……安娜嗎?」 

  欣怡心一沉。「我是欣怡。」她小小聲地回答。

  「對喔,我怎麼忘了……」存希撇 嘴自嘲。「家裏還有個老婆……·在等我呢!」說著,他甩開她,自己扶著樓梯把手,踉蹌著上樓。 

  「你這孩子!怎麼喝成這樣?」珍珠煩惱地注視孫子的背景。「欣怡,存希就交給你照顧了。」 

  「嗯。」欣怡點頭,跟在存希身後上樓,回到臥房。 

  存希一進房,便沖過浴室狂吐,然後頹然坐倒在地,欣怡見他神智不清,也不嫌髒,擰了一條溫毛巾,輕輕替他拭去嘴邊的髒物。 

  他身上有濃濃的酒味,連呼吸也是,一般女人或許會覺得照顧這樣的醉漢很討厭,但欣怡不會,不管他現在外表看來有多狼狽,多不可喜,她想到的,都是那天在郵輪上親手拯救淒慘落魄的她,為她打造一場公主美夢的翩翩王子,他那強勢的溫柔,以及最後送她籌碼時所說的話,她一直深深記著。 

  「真對不起,都是我害你陷入這個婚姻,害你喝成這樣。」她喃喃自責,用力拖他上床,替他脫去鞋襪。接著,小手來到襯衫,解開幾顆鈕扣,露出一片古銅色,很陽剛的胸膛,她看著,心跳忽然加速,連忙別過眼。 

  「安娜……」他又認錯了。 

  「不是……我是……」她驀地咽回「欣怡」兩個字。算了,將錯就錯吧,現在的他,一定寧願陪在自己身邊的是心愛的女人。 

  「安娜!」存希抓住她的手,迷糊地囈語。「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奶奶逼我娶她,我不想背叛你,可是……她懷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丟下她不管。對不起……對不起……」他不停道歉。 

  欣怡心酸地聽著。他不許她隨便道歉,自己卻拼了命地跟另一個女人說對不起--

  「我沒怪你,存希。」她柔聲安慰他。「你睡吧,好好睡,不要想太多。」 

  「你……真的不怪我?」 

  「嗯,我不怪你。」她溫柔地望他,說著他想聽的謊話。 

  他微笑了,睜開眼,迷迷濛濛地看她,然後,他忽地伸手勾下她頸子,她嚇一跳,還來不及出聲,便教他封住了唇。 

  那是個很輕,很輕的吻,柔柔的,滿是憐愛,像羽毛一般,搔動她的心。 

  「謝謝你。」他低聲道謝,下一秒,便硬生生地喚回她理智。「安娜……」 

  是安娜,不是她!他吻的的戀人的幻影,不是真實的她。 

  欣怡幽幽歎息,唇角微牽,笑自己傻,惱自己自作多情,她替存希蓋好棉被,將他依戀的那條草莓薄被疊好了,擱在他身邊。 

  「晚安。」她輕聲細語,坐在床沿,靜靜看他安詳中略帶孩子氣的睡顏。

  ***** 

  存希頭痛地醒來。 

  他扶著頭,坐起上半身,想起自己昨夜在酒吧似乎是喝醉了,很不悅,他一向很有分寸,不該在大庭廣眾下失態。 

  他深呼吸,看床頭擺著一杯還溫溫的蜂蜜檸檬汁,端起來喝了,補充水分,慢慢的,頭痛好些了。 

  是誰那麼細心,準備了這麼一杯果汁?存希好奇,目光一轉,赫然發現沙發上躺著一個女人,他心念一動,下床去瞧。 

  是欣怡,她蜷縮在沙發上,裹著一條薄薄的毛毯,好像有點冷,在夢中顫抖。 

  這傻女人!存希不悅的皺眉,抱來一床棉被,蓋在她身上,沒想到這一蓋,驚醒了她。 

  「你醒了?」她急忙坐起身,眨眨睡眼惺忪的眼。 

  「你幹嘛睡在沙發上?」他沒好氣。 

  「我……我不知道睡在哪兒好。」她尷尬地解釋。「又不能到別的房間,我怕奶奶不高興。」 

  沒錯,要是奶奶知道他們這對新婚夫婦竟然沒同床,肯定會氣壞了。存希 盯著她。「那以後我睡沙發,你睡床吧。」 

  「不行不行!」她用搖手。「這是你的房間耶!我怎麼能把你趕下床?」 

  「可是……」 

  「沒關係,這沙發夠大,我睡得很好。」她平常一向唯唯喏喏,對這件事卻難得堅持。「你不用介意。」 

  不介意就不介意吧,反正他不可能跟她睡同一張床。存希懊惱。「床頭那杯檸檬汁,是你擺的?」 

  「嗯,你喝了嗎?是不是冷掉了?」她擔憂地問。 

  「沒有。」 

  「那就好。」她松一口氣。「奶奶說你早上不能喝冷飲,我怕涼了,五點多還起來換過。」 

  五點多?存希愕然。她還特地起床幫他換熱飲?她整個晚上該不會起來好幾次吧? 

  「我跟你說,你半個小時後再喝一杯,再多補充一些水分,就比較不會有宿醉的症狀了。」她叮嚀他。 

  「你好像很有經驗?」她以前的男朋友,常常喝醉嗎? 

  「是我爸啦!」她笑道。「他每次喝醉酒,隔天都會很頭痛,我給他喝茶或牛奶,都沒什麼效,還是果汁最好。」 

  他沒接腔,默默地看她,好察覺到他的視線,不敢再說話,兩人大眼瞪小眼,氣氛僵凝。 

  他們是新婚夫妻,卻並非因愛結合,還簽了一紙離婚協議,兩個人都局促不安,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椿婚姻,如何面對彼此。 

  「呃,我……」欣怡鼓起勇氣想說什麼,一陣反胃的 噁心卻驀地湧起來,她忙捂住唇,沖進浴室裏,對著洗手台幹嘔。 

  「你沒事吧?」存希驚駭地問。 

  「沒事,只是有點……噁心而已,一下子就好了。」 

  是孕吐吧?存希想,雖然他對懷孕沒什麼常識,但至少也知道,很多孕婦會有長吐的問題。 

  她自己都很難受了,卻還細心地照料宿醉的他,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女人?他哪點值得她如此體貼?新婚前幾天便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裏,他根本不是好丈夫! 

  「好了,我沒事了。」她熬完不適,笑著走出來,卻掩不住蒼白的面色。 

  他看著,忽然對自己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存希的怒火延伸到早餐桌上,驚動了一屋子的傭人。 

  起因是欣怡先下樓,見餐桌上有一道烤秋刀魚,味道濃烈,她聞了想吐,開口請傭人撤下,傭人卻說這是少爺愛吃的,不能撤。 

  「那,能不能給我一點酸的東西?」欣怡很客氣地問。「有沒有葡萄柚汗。」 

  *****

  「葡萄柚?」傭人挑眉。「少爺跟老夫人都不愛喝。」 

  言下之意,是沒有了,也不會為了她特別準備。欣怡暗歎,她很明白自己嫁得匆忙,紀家這些傭人們私底下都瞧不起她,雖然奶奶交代過她要拿出女主人的款,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我……還是先不吃好了。」她苦笑,沒辦法在強烈的反胃下,還面不改色地用餐。 

  「你當然要吃!」存希的聲音忽地傳來,他走近餐桌,嚴厲地瞪傭人。「少奶奶要喝葡萄柚汁,你們沒聽見嗎?」 

  「可是家裏沒有……」 

  「沒有就去買!」驚聲怒吼嚇了傭人們一大跳。「還有,早餐吃什麼烤魚?你們不曉得家裏有孕婦嗎?換點別的來!」 

  「總之餐桌上不准出現任何少奶奶會覺得噁心的食物!」存希繼續發大飆,他就是看不慣這些下人欺負欣怡。「聽著,我不會再給你們第二次機會,你們最好記住了。」 

  「是,我們知道了。」傭人囁嚅著答應,急忙撇下烤魚,匆匆張羅葡萄柚汁去了。 

  珍珠正巧於此時踏進餐聽,見存希為了欣怡對傭人發脾氣,不禁偷偷抿唇。「怎麼啦?是誰惹我們家大少爺不高興?」她刻意笑問。 

  見奶奶來了,存希才勉強捺下脾氣,向奶奶道早安,欣怡也連忙替她拉開椅子,扶她入座。 

  珍珠瞧了瞧面色陰沈的孫子,又看了看一臉迷惘的孫媳婦。呵呵大笑。 

  存希皺眉。「奶奶笑什麼?」 

  「笑你們這對小夫妻,真是愈看愈登對。」珍珠怡然道。「存希,你已經是人家的老公了,該怎麼盡一個丈夫的責任,我相信你自己心裏有數。欣怡,你也是我們紀家的媳婦了,不要總是唯唯喏喏,要有自信一點……我說的,你們聽懂了嗎?」 

  兩個年輕人愣了愣,交換複雜的一眼,良久,才輕輕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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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2:55
第五章 誤會

  存希的力挺,給了欣怡勇氣,她不再害怕面對紀家的傭人,好歹她總是紀家的少奶奶,該要求的時候還是得要求。

  「我想看看以前的菜單。」她跟廚娘要菜單,觀察存希跟珍珠進食的習慣,記下他們喜歡吃的、不愛吃的東西,她也常跟管家互動,探詢紀家日常事務處理的情況,雖然她並不需要親身去處理,但必要的時候還是得盯一盯。

  她也主動去接近珍珠。珍珠喜愛陶藝,在後院開了一間工作坊,還有一座爐,閒暇之餘便以捏陶塑陶為榮,欣怡會陪她一起玩,給她意見。

  「原來你也懂這些?」珍珠很驚喜。

  「我從小就喜歡玩,不過不像奶奶,有這麼棒的作坊。」欣怡笑道。「奶奶的手藝比我好多了!」

  「我才只是玩玩而已」珍珠見這個孫媳婦隨便手拉坯,便拉出弧線優美的造型,很讚賞。「看來你頗有一些天分喔!欣怡,要不要我請個老師特別來教你?」

  「不用啦!」欣怡連忙搖手。「我只是好玩,沒想過真的成為陶藝家。」

  「為什麼不?」珍珠揚眉。「你還年輕,又有潛力,只要拜在名師門下,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她?前途不可限量?欣怡搖頭。她總不認為那種美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不敢有太大的夢想,因為她總是做不到。

  「你對自己實在太沒信心了。」珍珠仿佛看穿她的想法。「你應該相信奶奶,我可是專門收集陶藝品的,眼光沒十分,也有七、八分准,我說你有才華我就有……·對了,改天我讓Dylon瞧瞧你的作品,讓他鑒定鑒定。」

  「Dylon?」欣怡愕然。這名字,怎麼跟送她幸福碗的男人一樣?「他是誰啊?」

  「他是個藝術品經紀人,我都是透過他購買陶藝作品的,他跟中山龍大師很熟喔!」

  「中山大師?」欣怡驚叫。「他是我最崇拜陶藝家耶!」

  「我也很愛他的作品。」珍珠微笑。眼神忽然迷蒙。「以前年輕時我跟他還談過一場戀愛。」

  「真的?」欣怡好奇不已。「那後來呢?」

  「唉,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珍珠歎息,幽幽地述說起那段錯過的初戀。

  就這樣,兩個女人的感情日益增進,本來珍珠只當欣怡是未來曾孫的母親,後來也漸漸喜歡起她本人,常常私下叫來孫子,要他好好對待這個孫媳婦。

  *****

  存希雖然也覺得自己不該冷落欣怡,但心裏難免有芥蒂,對這個妻子仍是忽冷忽熱,保持距離。

  欣怡明白他的為難,也不強求,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關心著存希,她聽說存希不愛吃外食,喜歡清淡的品味,便親自做便當,請傭人送去公司,知道開會沒時間吃飯,她便做可以一邊看文件,一邊進食的營養三明治,他厭煩天天都是差不多的菜色,她想盡辦法做變化。

  他的草莓薄被,她細心地用手洗,他的書房擺滿了安娜的相片,她替他擦相框,他時間寶貴,她每天早上都幫他配好襯衫和領帶,讓他不必傷腦筋。

  他早出晚歸,兩人很少有機會說話,她便在各處用便利貼留話給他,比如叮嚀他晚上在書房不要工作太晚,餓了記得吃宵夜,冷了別忘了添衣服。

  她其實不太懂得一個妻子該做什麼,但能做的她都儘量去做,因為她想對他好,希望他神采煥發,經常帶著笑意。

  她不想麻煩他,雖然這段婚姻大概只能維持短暫的九個月,她也不想為他帶來任何困擾,她自己去買育兒書籍來看,自己上醫院做產檢。

  「今天又是你一個人來?」婦產科醫生問欣怡。

  「嗯,是啊。」她有些尷尬地笑,醫生上回就告訴她,希望她老公能陪著來。「存希……我老公公司太忙了,實在抽不開身。」

  「那也該想辦法抽出時間來啊,畢竟這也是他的寶寶。」醫生有些不以為然。「而且孕婦有很多小細節,我也想跟他說明一下,讓他注意。」

  「你跟我說就行了,醫生。」

  「好吧。」醫生注視她片刻。「最近孕吐的現象還很嚴重嗎?」

  「嗯,還是有一點……」

  做完產檢後,欣怡離開診間,手上還捏著剛剛照的超音波照片,傻笑地看著——寶寶真的一點一滴在長大了啊!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呢?醫生說暫時還看不出來性別,但她希望是個帥氣可愛的男寶寶,就像他爸爸一樣。

  可是不管寶寶長得怎樣,恐怕她也只能看一眼吧,到那時候她就得離開紀家,離開寶寶,也離開……他了。

  一念及此,欣怡黯然呆在原地。

  「唷!這不是我那個把懷孕的事鬧到滿城風雨的前女友,陳欣怡嗎?」一道諷刺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是古馳!她回頭,愕然望向滿臉不懷好意的前男友。

  古馳陰笑著,將她從頭到腳,打量個透。「怎麼?一個人來看婦產科啊?是不是想墮胎的啊?你那個有錢男朋友不想負責任嗎?」

  她蹙眉,不想理他,偏偏他的聲音追上來。

  「我就說嘛,就憑你這個沒長相又沒身材的魚幹女,怎麼可能真的有男人要你?他只是跟你玩玩的而已!」古馳語氣很尖酸。

  她瞪他。「你來這裏幹嘛?」

  「我?我陪我的女人來做產檢。」說人人到,一個妖嬌女子走過來,欣怡認出她正是在郵輪上跟古馳搭上的Rebecca,古馳攬過她,得意地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未婚妻。」

  「唷!古馳,這不是你那個魚幹前女友嗎?」Rebecca的尖酸與古馳如出一轍。「怎麼?她一個人來看婦產科?是想墮胎嗎?」

  「我來做產檢!」欣怡終於忍不住反駁。

  「做產檢?」古馳冷笑。「不會吧?你真的打算把孩子生下來?你不怕當單親媽媽很辛苦?」

  「我結婚了!」

  「結婚?」Rebecca揚眉。「是誰啊?竟然敢娶你?」

  「是我!」冷冽的嗓音插入。 

  三人同時訝然回頭,只見存希冷著一張臉,大踏步走過來,一把將欣怡摟進懷裏,以保護者的姿態嗆聲。 

  「是我紀存希娶了陳欣怡,你們有任何意見嗎?」 

  「沒、沒有!」古馳臉色發白,想起在郵輪賭場慘輸的那一幕,他依然心有餘悸,拉著Rebecca轉身就走。 

  「你……怎麼會來?」欣怡不敢相信。 

  「你還問!」存希不滿地瞪她。「為什麼做產檢一個人來?奶奶告訴我,上回醫生說希望我陪你一起來。」 

  「可是……我想你很忙……」 

  「寶寶也是我的,你不要忘了!」存希責備,攬著她又回到診間,聽醫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兩人才離開醫院。 

  「你公司一定還有事吧?你快回去吧。」欣怡急著催他走。 

  「那你呢?」 

  「我想去買一些嬰兒用品,奶奶說,可以開始佈置育嬰房了……」 

  「那我陪你去。」 

  「什麼?你要陪我……」 

  「不要再囉嗦了,走吧!」存希強勢地制止欣怡。

  他很不高興,沒想到欣怡一個人做產檢,竟會遭人嘲弄,他之所以娶她,就是不想她承受外界異樣的眼光,但她還是受了。 

  都怪他的疏忽,怪他沒負起一個丈夫該負的責任,從今天開始,這點一定要糾正。他決定。 

  存希發現自己心裏有些疙瘩。 

  對妻子視若珍寶的那個陶碗,以及那晚她接到那個男人電話時,欣喜的表情。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在乎,欣怡當然有交異性朋友的自由,她的朋友對她好,要送她那麼昂貴的藝術珍品,也不關他的事。 

  他只是……有點替她擔心而已,她的男人運那麼差,總是被甩被利用,他不希望她再次上當受騙。只是這樣而已。他告訴自己,卻不由得開始注意妻子的行蹤,自從上回那通電話後,她便經常出門,有時候甚至比他還晚回來,問她,她只說是跟朋友相聚。 

  她在跟男人幽會嗎?存希不自覺地火大。就算他們的婚姻只是一紙九個月的協議,她也應該尊重自己紀太太的身份,這樣老是出門鬼混是什麼意思?

  然後,是更令他火大的事,Anson偶然在街頭看見欣怡跟一個男人在一起,那男人還扶著她,兩人動作親密。 

  他當場沒發作,還要Anson別多管閒事,但暗暗放在心裏,某天晚上,當欣怡接到一通電話要出門,他忍不住偷偷開車尾隨。 

  她坐計程車,來到一棟豪宅公寓前,進去後將近一個小時,才跟一個相貌英俊的男子相偕走出來。 

  *****

  他陰沈地瞪著兩人臉上燦爛的笑容,手指扣緊方向盤。 

  「謝謝你,戴倫。」欣怡揮揮手。「晚安,拜拜!」她再次坐上計程車。 

  存希跟上去,在某個紅燈前,他擋下了計程車,敲車窗。「陳欣怡,你給我出來!」

  她哧了一跳,好半天才降下車窗。「存希?」 

  「出來!」他厲聲命令。 

  見他臉色不善,她連忙付錢下車,抱著一個大紙盒,坐上他的車。「存希,你怎麼會在這兒?」

  「看到我很讓你驚訝嗎?」存希冷笑,發動引擎。「你剛剛去哪里了?」 

  「我?」她一愣,不覺看了一眼懷裏的紙盒。「去一個朋友那邊……」 

  「是一個男人,對吧?」他打斷她。 

  她怔住。 

  「陳欣怡,你還要不要臉?你是我紀存希的老婆,竟然三番四次跑去跟男人幽會!」 

  「我幽會?」

  「你別想辯解,我都親眼看到了!」他嚴厲地瞪她。「沒錯,我們不是因愛結婚的,幾個月後也會離婚,但你連這幾個月都不能忍嗎?就非要這麼急著爬上男人的床?」 

  她驚駭地倒抽一口氣。「我沒有!」他怎能這樣羞辱她? 

  「孤男寡女在一個屋簷下一個小時,你別告訴我你們只是純喝茶聊天。」他冷哼。 

  「我們真的只是聊天……」

  「夠了!別再對我說謊,我不想聽!」存希跟本不想聽欣怡解釋,踩下油門,飆起車來。 

  她連忙抓緊門把。「存希你慢一點!你忘了嗎?奶奶說你開車時速不能超過六十公里。」 

  「去它的六十公里!」存希氣衝衝地反駁,卻還是緩下車速,不是因為顧念奶奶設下的規矩,而是存希想到她有身孕,經不起劇烈搖晃。

  他沉著臉開車,回到紀家後,隨手把車鑰匙丟給傭人,便拉著欣怡進門。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珍珠在客廳看電視,見狀,哧得追問。 

  「你自己問她!」存希臉色鐵青。「看看你堅持要娶回來的孫媳婦,做了什麼好事!」 

  「你做了什麼?」珍珠轉向欣怡。 

  「我……我沒有啊。」欣怡臉色煞白。「是他誤會了……」 

  「我親眼看見的!」存希咆哮。「你還不肯承認?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連Anson也看到你跟別的男人鬼混!」 

  「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珍珠驚愕。 

  「不是的,奶奶,是、是……」欣怡慌得口吃。「是戴倫……」 

  「戴倫?你是說專門幫我收購藝品的戴倫嗎?」珍珠皺眉。「你跟他搞婚外情?」 

  「我不是……我只是去拿這個。」欣怡百口莫辯,只好將捧在懷中的紙盒遞出去。「奶奶,你看了就知道了。」 

  珍珠狐疑地接過,打開紙盒,層層包裹的,是一隻弧線宛如窈窕女體的花瓶。「這是?」 

  「一定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看到花瓶,存希更惱了。「他之前還送給她陶碗,現在又是花瓶。」 

  「不是送的,是我自己做的!」欣怡急切地聲明。 

  「什麼?」存希與奶奶同時愣住。 

  欣怡這才娓娓道出原委,為了送奶奶一份禮物,她請戴倫教自己做出有中山龍風格的作品,這段日子兩人常見面,都是為了做出一個好作品。 

  「原來這是你親手為我做的?」得知孫媳婦的用心,珍珠好感動,反過來指責愛孫。「存希,你搞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人!奶奶是這樣教你的嗎?」 

  存希惘然,知道自己誤會了妻子,很歉疚,卻倔強地說不出對不起三個字。 

  欣怡也不奢望他的道歉,哀傷地凝睇他半晌。「你真的覺得我是那種會背叛婚姻的女人嗎?」就算這椿婚姻不是以愛情為基礎,就算他不愛她,她也絕不會背叛他。「以後,請你別再這樣誤會我了。」 

  語畢,她幽幽地轉身上樓。

  「你應該向她道歉。」欣怡回房後,珍珠語重心長地勸孫子。

  存希沉著臉。「我知道。」 

  「知道有什麼用?要去做啊!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這陣子欣怡對你、對這個家的用心,她是認真想做好你的妻子——你以為每天送去你公司的便當誰做的?以為誰那麼貼心,知道你今天想吃什麼,不想吃什麼?你那條草莓被,她怕洗壞了,親自用手洗,我那天經過書房,還看見她在擦安娜相片的相框,我想把那些相片拿開,欣怡又不讓我那麼做,她說安娜對你很重要。」 

  說到這兒,珍珠幾乎氣結,忍不住提高音量。「你不會覺得自己太過份嗎?都娶了欣怡,還對安娜念念不忘?」 

  聽奶奶提起女友,存希不覺咬牙,胸口五味雜陳。「我本來就愛著安娜,你明明知道的!」答應娶欣怡只是權宜之計。 

  「安娜,安娜,自從你跟那女人交往後,只有你一心一意的付出,她呢?到底為你做了什麼?」珍珠不屑地撇嘴。「她只想著跳舞,也不跟你商量一聲,就一個人跑到紐約去!她知道我們紀家幾代都是單傳,卻還聲明就算跟你結婚也絕對不會生小孩……我真不懂,你為什麼還要一直掛念著那個自私的女人?」 

  「因為我愛她!」存希低吼。而愛情,是沒有道理的。就算安娜自從去了紐約後,他還是愛她。 

  「隨便你!我懶得跟你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誰才真正值得你珍惜!」珍珠怒得拂袖而去。

  他應該珍惜的人,當然是安娜。存希負氣地想,他關在自己書房,對著安娜的相片,沉思到半夜。 

  他試著回憶自己與安娜相識的點點滴滴,想安娜的笑容,安娜跳舞的身姿,安娜撒嬌時的俏皮模樣,但奇怪地,那一幕幕畫面中間,總是會闖進欣怡。 

  她在船上,安慰他安娜一定會回到他身邊,她送宵夜進倉庫,替他吹頭髮,她藏在許願盒裏,那一個個卑微又孤寂的願望,她懇求他一定要多撥點時間陪寶寶,還有她方才那麼憂傷地望著他,請他以後不要再誤會她…… 

  存希心弦一緊。也許,他是有點對不起她,也許,他應該向她道歉。 

  *****

  他悄悄回臥房,欣怡已經睡了,一樣睡在沙發上,蜷縮成蝦米狀的嬌軀意外地惹人心憐。 

  存希蹲下來,目光在她纖小的臉蛋上流連。 

  她真的長得不太漂亮,至少沒有安娜出色,她很平凡,平凡又沒什麼個性,做什麼事都默默的,也不懂得邀功,難怪人家會說她是便利貼女孩,沒有存在感。 

  可不知為何,愈是多跟她相處,她的存在便愈強烈地吸引著他,教他無法不牽掛。 

  究竟為什麼呢?存希不解,忽地,某樣東西從她的胸前落出來。他好奇地拿起來看,原來是一個親手縫製的護身符,裏頭裝著一枚圓圓的、像硬幣的東西,他仔細看,發現那是一枚籌碼。 

  他愣了愣,這枚籌碼,該不會就是那天晚上他送給她當紀念的那一枚吧?她一直那麼珍重地把它戴在身上嗎? 

  存希胸口一融,心跳加速,他看著欣怡的睡顏,不知哪來一股衝動,忽然攔腰抱起她,輕輕將她放上床。 

  她沒醒來,只是揉揉鼻子,像趕走什麼討厭蒼蠅似的揮揮手,然後側個身,扯過棉被,將自己卷成蝦米狀,繼續酣眠。 

  他不禁好笑,拿起手機拍她完全稱不上文雅的睡相,見她還是甜甜地睡著,他忽地心弦一動,俯下身,方唇緩緩地、一寸一寸地靠近她…… 

  「你做什麼?」她倏地睜開眼睛,迷朦的望著他。

  他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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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永遠的天鵝

  「我沒做什麼!」存希急忙彈直身子,手機丟進睡衣口袋裏,不肯承認自己心血來潮竟想偷香--他幹嘛這麼做?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如此無聊。

  「我……怎麼會在床上?」欣怡不疑有他,做起身,有些茫然,半晌,總算清醒。「是你抱我上來的嗎?」她不敢相信。

  她的語氣,好像他做了一件什麼天大的好事!存希臉頰窘熱,粗聲辯解。「誰教你睡相那麼差,都快跌到沙發底了,我怕你摔著肚子裏的寶寶。」

  「是為了寶寶嗎?」欣怡呢喃。也對,他怎麼可能是心疼她呢?她自嘲。

  「你怎麼忽然醒來了?」他轉開話題。

  「我……呃,肚子好像有點餓。」她尷尬地摸摸微隆起的腹部。

  「肚子餓?」他訝然,現在都半夜一點過了。

  「我不知道,就是想吃東西。」她苦笑。「可能是寶寶晚上沒有吃飽吧?」

  他望她。「你想吃什麼?我去買給你。」聽說孕婦都會忽然想吃些奇奇怪怪的事物,不管是什麼,他都會找來給他,就當是……對他道歉吧。

  她想了想。「我想吃蛋,還有火腿」

  「火腿蛋?」存希失望。他的食欲也太平凡了吧?火腿蛋家裏廚房就有了,根本不須他出門去找。

  「嗯,我想夾在土司裏,還要家美乃滋。」想著,欣怡肚子不禁咕嚕嚕叫起來,他急忙翻身下床。「我去廚房!」

  存希不自覺也跟上去,兩人來到黑漆漆的廚房,欣怡開燈,從冰箱取出蛋跟火腿,又從櫃子裏翻出一條土司麵包。

  她轉開瓦斯爐,在平底鍋上淋上油,正要打蛋時,存希忽地出聲。「我來吧!」

  「嘎?」她愣住了,看丈夫走過來,搶過平底鍋的把柄。「你會煎蛋嗎?」

  「不要小看我。」他扳著臉。只不過是一顆蛋,有啥了不起的?

  「可是你從不下廚吧,為什麼……」

  「閉嘴!」他制止他。「總之你的宵夜我來做就是了。」誰教他不想些奇怪的東西吃,偏偏要吃這些?他只好親自下廚聊表歉意。

  但古人說「君子遠庖廚」果然有幾分道理,想他這種習慣在商場上殺伐征戰的大男人,偏偏對廚房事務一竅不通,煎顆蛋跟幾片火腿,也能搞得雞飛狗跳,油滴四濺。

  最可怕的,他還不肯承認,非堅持完成任務不可。

  欣怡目瞪口呆地望著存希造成的災難,好不容易等他揮汗如雨地夾好一份三明治,他身上的圍裙已經滿是油污,不忍卒睹。

  「好了,你快吃吧!」他還扮出一張酷臉命令他,假裝自己遊刃有餘。

  他接過三明治,由於她看了會兒夾在裏頭焦掉的蛋以及更焦的火腿---呃,吃了應該不會中毒吧?

  「快吃啊!」他催促。

  她身呼吸,鼓起勇氣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勉強咽下,見他眼神掩不住期盼,她勉強自己綻出最開懷的笑容。「好吃!」

  「真的?」他眼眸一亮。

  「真的!」她又咬了一口。「沒想到你第一次下廚,就可以做成這樣,好厲害!」

  「那是當然,小CASE!」他頗得意。

  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他見她胃口不錯,主動表示再多做一份,她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又揮汗如雨地送來一份三明治。

  「我吃不下了。」她小小聲地抗議。

  「吃不下?那我自己吃,免得浪費。」說著,他拿起來就咬一大口。

  她來不及阻止,只能看他嗆咳著把那一口吐出來,臉色大變。「好難吃!」

  「不會啊,我覺得不錯。」她虛弱地反駁。

  「難吃死了!」他怒吼,嚴苛地瞪她一眼。「為什麼剛剛不跟我說?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吃下去?」

  「因為……真的很好吃啊。」她燦笑。他親手做給她的東西,就算難吃,她吃下去也會嘗到滿腔甜蜜。

  他視她,見她笑顏如花,知道她說的是真心話,心下感動,嘴上欲不饒人。「你真是笨蛋!你們薑母島,怎麼專門出產一些笨蛋啊?」

  她笑容一斂。「你討厭嗎?」

  討厭?存希惘然。不,他不討厭,一點也不。「我只覺得……好笑!你們真是一群亂七八糟的人,你爸爸,媽媽,還有你姐夫……天哪!那個烏柒柒究竟是哪里來的天兵啊?在工廠裏布下一堆陷阱,結果自己欲忙著跳進去!」他搖頭,想起那日烏柒柒的慘狀,忍不住爆笑。

  他笑得爽朗,笑得愉悅,整張臉亮澄澄的,宛如陽光燦爛。

  欣怡看呆了,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開心,她從不曉得他也能這樣笑,象個淘氣大男孩。

  好片刻,存希才慢慢止住笑聲,仿佛也覺得自己笑得太過火,他有些尷尬。「你們……真是一群怪人。」他下結論,凝望欣怡的眼神很深刻,很複雜,蘊著某種不知名的感情。

  她被他看得心臟狂跳,不覺垂下頭。

  「欣怡。」他忽地啞聲喚她。

  「嗯?」

  「對不起」

  她訝異,驀地揚起眼眸。「什麼?」

  他窘迫地咳了兩聲,別過頭。「我不應該誤會你,我……我向你道歉。」

  他向她道歉,王子跟她說對不起,一向高傲的他竟然願意向她低頭!欣怡激動不已,胸口象融化一壇蜂蜜,甜甜暖暖。

  「你當然會接受吧?」他問話的口氣根本不容得她反駁。

  「嗯。」欣怡溫柔地微笑。她當然會接受,事實上,她覺得自己正躺在幸福的雲端,想棉花糖般的一團雲,好軟好舒服。

  「你怎麼了?」存希眨眨眼,她的笑太甜,神情太美,教他刹那間竟有些眩目。

  「我……」她正欲回答,一聲短促的簡訊提示音驀地響起。

  存希掏出口袋裏的手機,見簡訊是安娜傳來的,神情一凜,他按鍵,閱讀內容——

  親愛的,我要回臺灣了。

  *****

  她的幸福來得太突然,也去得倉促。

  自從接到安娜的簡訊後,存希整個人便心神不寧,兩夫妻好不容易熱絡的關係,也再次急凍。

  欣怡明白他的苦惱,並不怪他,反倒是珍珠看不過去,警告孫子不許忘了自己對婚姻的責任。

  「我知道,你不用一直提醒我!」存希在奶奶再三告戒下,幾乎發飆。

  欣怡見情況不妙,拉著丈夫回房。「你別跟奶奶吵,她不知道我們有簽離婚協議,才會這麼逼你,你不用擔心,我相信只要你好好跟安娜解釋整個來龍去脈,她會諒解你的。」

  你會嗎?存希可不敢有此把握,就算安娜知道這樁婚姻只是權宜之計,也未必會體諒他陰差陽錯跟別的女人上床。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向她解釋。」欣怡保證。

  存希冷靜下來,在腦海裏打量目前情勢。「我想,她應該是回來替我慶生日的,不會待太久,只要這幾天就瞞過她就好。」

  「你是說,我們要在她面前演一出戲嗎?

  「不用演戲。」他搖頭,直視她。「你只要暫時躲起來就好,別出現。」

  他要她躲起來,別出現?欣怡啞然,喉嚨澀澀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這很合理,不是嗎?他當然不希望安娜發現她的存在,這只會造成他們兩感情摩擦,只是,她為何忽然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好像小時候,被同學強迫玩捉迷藏,然後誰也記不得要找到她。

  會不會,她走了以後,他也忘了要找回她?

  「那我回……薑母島好了,我跟奶奶說我回娘家住幾天。」

  「嗯!」他同意。

  她立刻收拾行李,不料珍珠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不准她離開。「你才是這個家的少奶奶!憑什麼要躲著安娜?我不許!」

  「可是奶奶……」

  「存希要你躲,是吧?那我偏偏要把你介紹給大家,存希生日那天,我要盛大舉行宴會,讓所有紀家的朋友都認識你!」

  存希得知奶奶的決定,也狠下心。「好,既然奶奶堅持,我也有我的做法,宴會那天我會帶安娜出席,告訴大家她才是我真正的另一半!」

  祖孫兩杠上,欣怡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珍珠可不管她為難,逕自命管家廣發請貼,籌備宴會,還請還造型師,替她量身定做一套閃亮亮的禮服,配戴圈套珍貴的首飾。

  正當家裏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候,存希忽然接到安娜電話,說她臨時有事,會延遲幾天回國。

  存希愕然。「這麼說禮拜五,你趕不回臺灣了?」

  「嗯,等我事情處理完,應該禮拜六回到臺灣吧。」

  禮拜六?那已經是他生日隔天了啊!存希微微失落。「你還記得禮拜五是什麼日子嗎?」他試探地問。

  「什麼日子?」

  她忘了。存希心一沉,原來安娜根本不是為了他的生日回來的。「我知道了,那我們禮拜六見吧。」他黯然掛電話,站在書房窗前發呆。

  欣怡躲在門另一邊,聽見了他對安娜說的話,見他神情落寞,她大概也猜到安娜忘了他的生日,並不會在當天趕回來。

  她心疼地望他,他的背影長長的,看來好孤單,他一定很難過吧?被人遺忘是什麼滋味,她很清楚,感同身受。

  她悄然轉身離開,來到育嬰房,將自己事先藏好的禮物拿出來,呆看半天,然後抽出小卡,換一張寫上祝福的話——

  *****

  原來安娜並沒忘了他的生日!

  生日當天,存希收到快遞送來的禮物時,很開心,興匆匆地拆開盒子,裏頭整整齊齊地疊著一條深色毛線圍巾,看來是親手織的,有些地方織的不是很平整。

  安娜什麼時候學會打毛線的?存希訝異,將圍巾捧在胸口,忽然覺得好溫暖——他沒想到她竟會親手織圍巾給他!

  他取出附帶的小卡,卡片上面只有簡單的四個字,「生日快樂」

  但夠了,知道安娜有這份心意,知道自己並沒被遺忘,就夠了。

  存希喜悅的微笑,連日來陰霾的心情放晴,他甚至不介意奶奶執意為他舉行生日宴了,既然安娜不在,他就陪欣怡好好玩玩吧!

  「你好像很高興?」欣怡探頭進書房。

  「嗯。」他笑著轉身,看著欣怡躲在書房門後,遲疑著不敢走進來。

  「怎麼了?幹嘛站在那兒?你進來啊!」

  欣怡聞言,粉頰染紅,「你可別……笑我。」她扭扭捏捏地走進來。

  存希眼前一亮,只見她長髮綰起,別著水鑽發釵,身上是一襲珍珠白的禮服,裸露她優美的頸脖與半片白皙的背,耳際、胸前以及手腕是成套的淚滴狀珠寶。

  他心弦一動,不禁讚美。「你很漂亮!」比那天在郵輪上更迷人,也許是因為她身上溫柔慈婉的「孕」味,讓她顯得更女性化。

  「真的嗎?」欣怡呼吸緊凝,不太相信。

  「真的!」他強調。「你今天真的很美」

  欣怡臉更紅了,害羞地別過眸。她從沒想過「美」這樣的形容詞也能用在自己身上。她望向躺在書桌上的圍巾,眸光閃爍。

  存希注意到她的目光。「好看嗎?是安娜送我的。」他炫耀似地宣佈。

  她調回視線,「你喜歡?」

  「當然喜歡!」他笑。「這可是她親手織的,我沒想到她會那麼用心,特地去學打毛線。」

  他看來……很感動。

  欣怡無語地注視存希,好想告訴他那條圍巾其實是她打的,她手指頭還留了幾道不小心刺到的傷口呢!

  但她不能戳破他的喜悅,沒關係,他高興就好,只要他幸福,她也會快樂。

  她淡淡一笑。「存希,奶奶說今晚我們要開舞。」

  「那當然,一定要的。」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真的會跟我跳嗎?」她驚喜。「可是我跳舞很不好,而且又有寶寶……」

  「放心吧,有我帶你。」他俯望她,看住她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柔情蜜意。「我們可以跳慢一點,這樣就不怕驚動寶寶了。」

  「寶寶沒事。」是她這個媽媽,興奮得受不了,「存希,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吧?」

  「當然知道。」

  「神仙教母施了魔法,把灰姑娘變成公主,可是過了十二點,她就會變回原樣。」她頓了頓,幽幽歎息。「我覺得自己就像灰姑娘。」

  他蹙眉,在她話裏聽出隱約的哀愁。

  「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麼好。」她低語。

  「怎麼了?」他倏地扣緊她的腰。「怎麼忽然說這些?」

  「不知道,我就是很想說。」因為她有種奇怪的預感,不說的話,以後或許沒機會了。「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這個人很驕傲,很不好親近,其實不是的,你很溫柔。」

  「這種形容詞不適合用在我身上。」他澀澀地說,表情有點僵硬。

  「你是個好人,也許你自己不覺得,但你……真的很好。」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窘到嗓音粗啞,沒好氣地瞪她。

  「我想說……」我愛你。但她說不出口,只能迷蒙地微笑。「存希,你記得你在倉庫裏找到的我的許願盒嗎?」

  「我記得。」

  「你還記得你說過,我有個願望跟你一樣嗎?」

  「嗯。」存希點頭,眼神深沉。遇見一個自己愛的人,那個人也愛自己。

  「我真的很希望,那個願望有一天能實現。」

  「你……」存希怔忡地看著欣怡,他覺得自己似乎聽懂了,她不敢說出口的話。可他該怎麼回應?該怎麼做?他的心狂跳,不知如何是好,正當他想開口,一道娉婷倩影倏地閃進他眼底,他倒抽口氣——「安娜?!」

  *****

  書房裏,存希與安娜對峙,欣怡不安地站在一旁,珍珠則是眯著眼,等著看孫子如何處理這問題。

  「存希,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安娜發飆。「怎麼可以瞞著我娶另一個女人?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告訴我,你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

  「我不是騙你,這是有原因的……」存希試著安撫她。

  她卻不想聽。「背叛就是背叛!還能有什麼原因?紀存希,原來你是這種負情負義的男人!」

  存希懊惱地擰眉,百口莫辯。

  見他苦惱,欣怡主動跳出來解釋。「不是的,石小姐,你真的誤會了,存希是因為寶寶才娶我的。」

  「寶寶?你們有孩子了?」安娜駭然睜大眼,正想繼續痛駡男友負心時,欣怡又搶先開口。

  「石小姐,你聽我說,是這樣的……」她道出來龍去脈。

  安娜啞然,沒想到背後竟有一段如此離奇的故事,她看看祈求她諒解的欣怡,又看看一旁不以為然的奶奶,最後轉向存希。

  「我不管你是基於什麼理由結婚的,存希,我可以原諒你因為意外跟別的女人上床,可是你得給我一個交代,你現在到底要怎麼做?」

  「安娜,你能不能再給我一些時間?等寶寶生下來……」

  「那段時間我該怎麼辦?」安娜酸楚地看他。「乖乖地等嗎?默默在一旁看著你跟別的女人出雙入對,看你當別人的丈夫,跟她親熱地共舞,照顧她,擁抱她——是這樣嗎?存希,難道我應該就這樣等下去?你忍心這樣對待我?」

  安娜一字一句,敲進存希心坎,他心痛不已,知道是自己對不起女友。

  「你現在就做決定,存希,你要選她,還是選我?」安娜下最後通牒。

  「對,存希你說吧!」珍珠聽她丟出這道難題,順勢要求孫子下定決心。「別耽誤人家石小姐,我相信外頭想追求她的男人肯定不少。」

  存希明白奶奶的暗示,她是要他趁機拒絕安娜,但他怎能這樣做?

  他不忍傷害安娜,可他也不忍傷害欣怡。他彷徨地望向欣怡,後者也正凝睇著他,她的眼眸沉澱著深深的哀傷,仿佛已經料到他會怎麼做。

  他想起她方才說的,她是灰姑娘,過了午夜十二點夢就會消失……

  「存希你說啊!你到底選誰?」安娜催促。

  他繃緊身子,手抓著書桌,忽然觸及圍巾一角,他心念一動,拾起圍巾,溫暖的觸感直透進他掌心裏。

  這是安娜送給他的圍巾,是她親手織的……

  「我選擇安娜。」他啞聲宣佈。「她才是我真正愛的人。」

  空氣,瞬間凍凝。安娜放鬆地微笑,奶奶惱怒地咬唇,而欣怡,她沒什麼表情,也不說話,許久,她才自嘲地揚唇,轉身默默離去。

  午夜未到,她卻已然從美夢中驚醒——她,不是公主,只是不起眼的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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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3:28
第七章 嶄新開始

  下雨了。 

  欣怡抬頭看從天空飄落的細細雨絲,眼神很迷惘、很無奈。 

  下雨了,有點冷,如果這時候能待在屋裏,喝一杯熱熱的茶,或吃某人做的其實不太好吃的三明治,那該有多幸福! 

  可她,卻一個人孤單地在寂靜的街道上走,視線茫茫,前途也茫茫。 

  幸福總是離她很遙遠,愛情對她,好似只是夢中的童話。 

  ——遇見一個愛我的人,我也很愛他。 

  什麼時候,這樣的願望才能實現?或者,她永遠只能在夢中追逐,追逐那個永遠不會為她停留的王子。 

  『我選擇安娜,她才是我真正愛的人。』 

  當然是安娜,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她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嗎?安娜才是他的公主,她只是……一個麻煩,一個他不得不接下的燙手山芋。 

  他沒有恨她,已經不錯了,她不該奢求太多。 

  只是,她只是希望,夢能做得長一些,醒得晚一些,她只要求這幾個月,難道這樣,也不能嗎? 

  「難道我真的不值得人愛?」她喃喃地問,問天堂,問細雨,問蒼涼夜色。 

  難道不可以嗎?她只想有人疼,有人寵,有人會記得找到她,不要丟下她,她只想,當她很用心地愛一個人時,那個人也能愛她。 

  這樣的願望,很過份嗎? 

  她淒然瑟縮在騎樓下,用雙臂緊緊環抱自己,夜很沈,很冷,卻不及她的心沈,不及她心冷。 

  「存希,你在做什麼呢?是不是正和安娜開心的跳舞……」 

  *****

  他正在找她。 

  送安娜回家後,存希開著車,大街小巷地繞,夜愈深,他找得愈狂。 

  「笨欣怡,你躲哪里去了?」他懊惱地自言自語,很氣她不說一聲就跑到外頭,手機不開,不跟他聯絡。「你知不知道,奶奶很擔心?」 

  他其實也擔心,但他不願對自己承認,他告訴自己,他是不忍奶奶牽掛,才發狂地找她。 

  他不是她口中那種溫柔的男人,對不相干的人,他很冷漠,也可以很無情。 

  他只是對她,不小心好了一些些,她卻感激地拿他當什麼大善人,真可笑! 

  難道薑母島,專出這種單純的蠢蛋?他抿唇,想起自己這樣開著車,漫無邊際地找,好像也很蠢。 

  「Shit!」他低咒一聲,握拳用力敲了下方向盤,發洩滿腔鬱悶。 

  路口忽然竄出另一輛車,他心神不定,差點來不及踩煞車,幸好最後還是化險為夷。 

  對方下車開罵,他不耐地皺眉,沒注意到路旁一縷幽魂般的影子晃過,正是欣怡。 

  他隨手丟給對方一張名片。「車子有問題再找我!」撂下話後,他繼續開車。 

  這夜,他其實與欣怡錯過好幾次,但兩人都不知曉,直到天濛濛亮,雨也停了,他才在紀家附近一座小公園裏發現她。 

  她正蹲在一塊沙地邊,捏著濕濕的泥土,做泥娃娃,一個男,一個女,一對甜蜜夫妻。 

  還要一個可愛的寶寶。她想,又挖起泥土,沒有寶寶,他們就做不成夫妻…… 

  「我終於找到你了!」存希的聲音在她身後想起。 

  她愕然回眸,不敢相信。 

  他找到她了!她以為,不會有人找到她…… 

  他一把拉起她,氣急敗壞。「你以為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跑出來,手機也不開?你知不知道我……奶奶很擔心你?」 

  是他嗎?真的是他來找她嗎?他真的找到她了? 

  「存希。」她沙啞地喚,伸手顫顫地摸他臂膀,仿佛要確定他是真的存在。 

  「你身子好冷!你淋雨了?」存希猛然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為什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你忘了肚子裏還有寶寶嗎?」 

  她一震,半晌,眼神一黯,柔順地道歉。「對不起。」她不該沒顧好寶寶。 

  「別跟我說對不起!」他斥責,想再罵她,見她眼眶似泛著淚光,忽然不忍,重重歎口氣。「你先在這裏等我,我去對面便利店買杯熱飲給你喝。」 

  「嗯」她乖乖點頭,跟他走到公園口,在街邊站著等。 

  他不應該放開她的,也許那時候他不鬆手,不留下她單獨一個人,那件悲劇就不會發生。 

  但他不曉得,所以放開了,所以當他從便利店走出來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輛車疾駛而來,意外撞上精神恍惚的她。 

  「欣怡……」他狂吼,驚駭地看她身子滾到一旁,紅色的血不停地、不停地從她身下漫出——

  接下來的一切像一場夢。 

  救護車帶走欣怡,存希焦急地在手術室外等候,醫生告訴他寶寶流掉了,而她身受重傷。他顧不得寶寶,只希望欣怡平安無恙,幾個小時後,手術結束,她被送進加護病房。 

  他在她病房旁守了一天一夜,她終於醒了,知道自己流產,她整個人失神,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見她發呆了,知道她一定很傷心,急忙安慰。「你別難過,寶寶沒有了又怎樣?沒關係啊,只要你……」 

  「你說什麼?寶寶沒有了沒關係?」她顫聲打斷他,看著他的眼滿是幽怨。 

  他一愣。「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寶寶本來就是個麻煩,如果不是有他,你就不用被逼著跟我結婚,我也不能纏著你不放,對不對?」 

  「欣怡,我不是這……」 

  「你不要說了!」她歇斯底里地喊,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她的心太痛了,痛到像失去一塊肉,不停地流血。她失去寶寶了,而他竟然說沒關係,他一點都不在乎,在乎的人只有她,永遠只是她!「不要再說了,你出去,出去啊!」 

  「欣怡……」 

  「我拜託你出去!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掩面哭泣。 

  他看著,完全不知所措,只好默默地走出病房,卻不敢離開,依然守在病房外,就怕她有個萬一。 

  安娜聽說他為了照顧欣怡,不進公司也不回家,趕來醫院,見他神情憔悴,失魂落魄,一顆心直往下沉。 

  她勸他回家休息,他不肯,堅持留在醫院陪欣怡。 

  他變了!現在的他,似乎已不是把她放在第一位,他的心裏,進駐了另一個女人。 

  安娜很慌,也很氣。「你為什麼只想到她呢?為什麼不替我想想,我看你這樣,心裏有多難受,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令我擔心,你……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陳欣怡了?」 

  存希一震。「我沒有!」他直覺否認。 

  「那你說,她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 

  「她……」存希恍惚,許久,才沙啞地回應。「她像便利貼。」 

  「便利貼?」安娜不懂。 

  當你需要的時候,她永遠都在,你對她的存在漫不經心,但有一天失去她時,你才發現,她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存希自嘲地歎息,正想解釋,安娜卻忽然瞥見病房門微微開啟,她心念一動,刻意笑盈盈地挽起他臂膀。「我懂你的意思了,陳欣怡就像便利貼,一定也不重要對吧?哎,你早說嘛,那人家也不會誤會你了。哪,你肚子一定餓了吧?至少跟我一起去吃晚餐,好嗎?」 

  存希拗不過她,只好隨她拉著自己往電梯的方向走,他沒注意到,欣怡正躲在門後默默目送著他們,淚水安靜地滑過她臉頰。 

  *****

  隔天,當存希匆忙結束一場會議,趕到醫院時,欣怡已經悄然離開了,只留下離婚協議書和一枚婚戒。 

  存希顫然拾起婚戒,呆站著,他仿佛能聽見欣怡在他耳畔輕輕地說著—— 

  祝你幸福! 

  怕惹家人擔憂,欣怡不敢回薑母島,可一時又無處可去,只好提著行李,來到「聖若望之家」。 

  她悵然站在門口,想著該如何說服神父讓她在這裏住一陣子,想清楚自己該何去何從。 

  「欣怡,你怎麼來了?」戴倫爽朗的聲音拂過她耳畔。「你來看孩子們嗎?還是……」他驀地停頓,望向她腳下的行李,皺起眉頭。「發生什麼事了?」 

  她憂傷地回眸。「我離開紀家了。」 

  「你離開了?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沒有理由再留在那裏了。」欣怡簡單地將安娜回國以及自已流產的前因後果,告訴戴倫。 

  他愣住。「我從來不曉得還有個安娜。」 

  「她一直都在。」欣怡嗓音苦澀。「其實我跟存希一開始就簽好協議,等寶寶一生下來我們就離婚。」 

  戴倫無語,良久,才啞聲問,「現在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淒然搖頭。「我想,我可能去南部,找一份工作……」 

  「要不要去上海?」他忽地打斷她。 

  她訝然。 

  「我打算在上海開一間藝廊,過幾天就要飛過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去上海?」她不可思議。上海,聽起來像另一個遙遠的世界。 

  「中山龍大師也在那裏,我上回寄給他你作品的照片,他很欣賞,也許你可以拜他為師,學陶藝。」 

  她?拜中山龍為師?「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都還沒試過,怎麼知道他會不會收你為徒?」 

  「可是……」她遲疑。 

  「這是你展開新生活的機會,你不想蛻變嗎?」戴倫極力遊說她。「欣怡,不想試試看自己是不是有另一種可能?」 

  她有嗎?欣怡動搖。總是不起眼的她,真能有蛻變的一天? 

  *****

  「存希!」 

  呼喚聲從遙遠的世界另一端傳來,存希動也不動,置若罔聞。 

  「存希」那人又喚了一聲。 

  他這才回神,收回盯在手機屏幕上的視線,合上手機蓋,慢慢轉身。「安娜,你來啦。」 

  安娜顰眉,盈盈走到他面前,見他手上緊緊握著手機,眼神一暗。「這陣子你怎麼老是魂不守舍的?」她放柔嗓音。「陳欣怡走了,對你影響有這麼大嗎?」 

  存希一凜,努力維持面無表情。「我沒什麼,安娜,你別多心。」 

  安娜並不相信,只是她聰明地不再追問,目光流轉,在角落一張咖啡桌上,發現一條圍巾。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拿起來瞧,圍巾勾織技巧並不高明,她搖搖頭。「存希,這是你買的?」 

  「這條圍巾你不知道?」他愕然。 

  「我不知道啊。」她也驚訝。 

  存希一把搶過圍巾,深思地望她。「這不是你送的嗎?」 

  「我送的?」安娜迷惑,「我沒有啊!」 

  存希蹙眉。如果這條圍巾不是安娜送的,那為什麼傭人拿給他時,會說是安娜請快遞送來的?難道……他一震,迅速打開書桌抽屜,翻出那張生日小卡,跟欣怡在協議書上簽名的字跡對照,這才驚覺是同一個人寫的。 

  為什麼欣怡要假冒安娜的名字送禮物?是怕他認為安娜忘了自己生日會難過嗎?為了安慰他,她寧可踐踏自己的心意? 

  這傻瓜!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存希驚惶,眼角忽以瞥見協議書上某處有立可白的痕跡,他仔細一瞧,這才發現欣怡把金額的部分塗掉了。 

  這份協議書,是兩人結婚當天,他要她簽下的,載明兩人在寶寶生下後就離婚,他會給她一筆錢,每個月還固定彙入贍養費,但顯然她什麼都不要。 

  她不要錢,不求他的愛,她怎麼……那麼傻? 

  「這陣子事情太多,我一直忘記要送你生日禮物。」安娜忽然搭住他肩膀,嬌柔地問。「親愛的,你想要什麼?」 

  他惘然望向安娜甜美的笑顏,看到的,卻是欣怡得知自己流產時,絕望的神情——「我什麼都不想要。」他只想要欣怡,想找她回來……

  見他表情呆愣,安娜心裏有數,揚眸定定凝睇他。「存希,你是不是後悔了?」 

  他怔住。「你說什麼?」 

  「你後悔那天晚上選擇了我,不是她嗎?」 

  「我——」存希啞然無語,他應該否認的,不是嗎?為何會說不出口? 

  他的沉默令安娜更受傷。「是不是你跟我幾年來的感情,比不上跟她短短幾個月?你曾經說過要娶我的,你忘了嗎?」 

  存希胸口揪緊。「我沒忘。」 

  「那就別再想她了,好嗎?」她握住他臉頰,神情甜美,又帶著幾分俏皮。「從今以後,你只能想著我,存希,我才是你真正愛的女人!」 

  她,才是他真正愛的女人,是這樣嗎? 

  存希無助地望著安娜,她目光一閃,忽地搶過他手機,快速按了幾個鍵。 

  「你做什麼?」他搶回手機,一檢查,臉色大變,「你把照片刪掉了?!」 

  「別生氣嘛!」她搖晃著他臂膀,撒嬌。「既然你決定跟我在一起,就應該忘了陳欣怡,對吧?你不需要再留著她的相片。」 

  存希不語,臉色一下青一下白。 

  安娜知道他真的生氣了,深吸一口氣。「存希,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她可憐兮兮地瞅著他。「你不要丟下我,除了你,我什麼都沒了。」 

  「什麼意思?」他表情凝重。「難道你不回紐約跳舞了嗎?」 

  「我不能回去了。」她黯然低語。「我已經沒法再跳舞,我的腳踝受傷了,其實我是回來做複健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好……」 

  「你怎麼不早說?」他焦急。「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因為我有我的驕傲啊!」她喊,眼眸含淚。「存希,我不想你以為我在爭取你的同情,我、我希望……」 

  「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他怎會不曉得呢?失去舞臺的安娜會有多彷徨、多驚慌。他溫柔地凝視她。「放心,你一定能再跳舞的,我會陪著你。」 

  「存希!」安娜激動地投入他懷抱。 

  他擁住她,憐惜地拍她背脊,神色卻黯淡。 

  他不能背棄安娜,只好辜負欣怡,既然生日那晚他已經做了選擇,便沒有後悔的餘地。 

  沒有了—— 

  *****

  在戴倫的協助下,欣怡在上海租了一間小公寓,住下來,起先有段時間她仍陷在悲痛裏,整日心神恍惚,戴倫也不逼她,有空時便常過來陪她,帶她四處走走,探訪上海大街小巷。 

  漸漸地,欣怡精神振作起來,覺得很不好意思,主動要求到戴倫新開張的藝廊幫忙,戴倫除了交給她一些行政雜物,也趁機介紹她給中山龍認識。 

  中山龍大師故意考她。「你看見這個作品,看見了什麼?」 

  「我不知道,因為這不是我做的,你如果教我做我才告訴你。」欣怡無意間的妙答令他大悅,加上戴倫強力推薦,竟決定收她為徒。 

  欣怡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機會拜在名師門下,她認真學習,但大師要求言格,幾次挫敗之後,她興起逃走的念頭。 

  她她悄悄收拾行李,正想逃回臺灣,戴倫及時現身阻止。 

  「你想去哪兒?」他質問。 

  欣怡愧疚地低頭,不想說話。 

  「你想逃回臺灣嗎?你不是說,成為陶藝家是你的夢想嗎?只不過幾次失敗,就想放棄了?」 

  「我覺得……我做不到。」她怯怯地低語。從小到大,她沒有一件事真正做得好的,她總是令周遭的人失望。 

  「你根本沒努力過,怎麼知道自己做不到?」戴倫嚴厲的責備。「不錯,你現在是很不起眼,就像這陶土一樣,什麼都不是,但經過一番巧手塑造後,可以變成任何美麗作品。當然,這過程會很艱辛,就像燒陶一樣,得經過烈火試煉,會很痛很痛,可是每一件閃亮的作品,每一個成功的人,都經過這種痛——你以為安娜是怎麼成為一個成功的芭蕾舞者的?」 

  安娜!提起這個存希最愛的女人,欣怡身子強烈一震。 

  「她能夠在舞臺上舞得那麼漂亮,私底下不知摔過幾百次,熬過多少痛苦,你以為自己可以不必受這種折磨,就從毛毛蟲蛻變成蝴蝶嗎?」 

  「我……」 

  「你想輸給安娜嗎?你不僅愛情輸給她,連鬥志也要輸給她嗎?」 

  欣怡怔忡,想起存希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人生就像賭局,不可能把把都贏,但只要籌碼在自己手上,就永遠有希望。 

  他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要她以後不要再看不起自己…… 

  「我不想輸!」欣怡忽地激動地喊,凝望戴倫的眼,難得地閃耀著堅決。「我想試試看,我會努力,我要證明自己……不只是這樣。」 

  她不想輸給存希愛的女人,她要證明給他看,她不是便利貼女孩,她也可以很閃耀,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 

  下定決心後,欣怡馬上進工作室裏捏陶燒陶,徹夜不眠,總算突破瓶頸。 

  但她知道,這只是第一個難關,未來還有更多個等著她,她一定得鼓起最大的勇氣,一個個衝破。 

  後來某天,當她在住處專心地畫新作品的設計圖時,戴倫提一盒披薩來看她。 

  「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沒吃飯吧?」他笑問。「我帶了披薩,一起吃吧!」 

  「謝謝。」欣怡停下筆,為客人與自己煮了一壺咖啡,兩人一面吃飯,一面聊天。 

  戴倫告訴她他打算未來事業的重心擺在上海,以後不會像從前那樣,在全世界飛來飛去了。 

  「你要定下來了?」欣怡驚訝。「我記得你不是說過,你喜歡流浪的感覺,不喜歡停在同一個地方太久?」 

  戴倫從小父母雙亡,在育幼院長大,靠著自己的雙手打出一片天,成為知名的藝術經紀人,為各地收藏家收購、鑒定各項寶物,還會到亞馬遜森林探險,是個活得很率性的男人。 

  沒想到這樣的男人,竟動念要在上海定居。 

  「現在想想,停下來也不錯。」戴倫若有所思的瞧了欣怡一眼。「而且我覺得上海挺有趣的。」 

  「是嗎?」欣怡沒認出他眼神深刻的意味,「該不會想結婚了吧?」 

  「如果有人肯嫁給我,結婚也不錯啊!」 

  「只要你肯求婚,哪個女人不點頭?」 

  「那你願意嗎?」 

  「我?」欣怡愣住。「你在開玩笑吧?」 

  「如果我不是呢?」戴倫似笑非笑。 

  欣怡搖頭。「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她逕自下結論。「而且我不適合你,現在也完全不想結婚」 

  「你該不會是怕了吧?」戴倫有意無意的問。 

  欣怡悵惘,不說話。 

  戴倫注視她片刻。「我上次回臺灣的時候,聽說安娜開了一間舞蹈教室。」 

  「是嗎?安娜留在臺灣啊。」她頓了頓,淡淡地笑。「那他們一定就快結婚了,真好,存希一定很開心。」 

  戴倫蹙眉。「欣怡……」 

  「沒關係的。」欣怡明白戴倫在為自己擔憂,比了個要他安心的手勢。 

  「我早想開了,而且我也希望他幸福。他有他的幸福,我也應該尋找自己的。」 

  「沒錯!」戴倫很高興她能這麼想。「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掌握,不要依賴任何人來給。」 

  以前她就是一直期待有個白馬王子來拯救自己,才老被男人耍得團團轉。欣怡苦笑地搖頭,她不會再那麼傻了,從今以後,陳欣怡不會再是以前那個不受人尊重的便利貼女孩—— 

  「戴倫,我剛設計了一個新圖樣,你來給我一點意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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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3:45
第八章 蛻變後的彩蝶

  兩年後,上海 

  為了考察「魔法靈」在中國的業務發展情況,存希親自飛來上海,他的特助Anson自然也隨同。 

  跟分公司以及工廠主管開過會後,存希又順道見了幾個投資銀行的人,商議公司在香港發行可轉債的可能性。 

  在上海短短幾天,開了五、六場會議,晚上還得跟客戶應酬,存希不累,跟著他到處跑的Anson可累垮了,哀哀叫。 

  「老闆,你工作不用這麼拼命吧?偶爾也要休息一下啊。」 

  「你累了,你先回飯店。」存希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翻閱業務報告。 

  老闆還在工作,他這個特別助理哪敢擅自休息啊?Anson暗歎。以前老闆雖然認真,卻也不至於沒日沒夜的像個工作狂,這兩年卻像瘋了似的,馬不停蹄,連跟女友安娜結婚的時間都沒有。 

  「老闆……」 

  「對了,我差點忘了。」存希忽然抬頭。「幫奶奶收購藝品的經紀人在上海開了一家藝廊,聽說展售了許多中山龍大師的作品。Anson,你去打探一下藝廊住址,我想過去選份禮物送給奶奶。」 

  「是,我馬上去。」 

  Anson退下後,存希出神片刻。 

  自從兩年前欣怡流產,留書出走後,奶奶一直悶悶不樂,想念欣怡,也心疼她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寶貝曾孫。 

  他沒法找回欣怡,也暫時不能給奶奶一個曾孫,買件陶藝珍品討她歡心也好,希望她能因此開朗一些…… 

  「老闆,我打聽到地址了。」Anson回來報告。 

  存希點頭,結束公事後,馬上跟Anson一起來到藝廊,藝廊裝潢格調高雅,一間個室裏,專門展出中山龍的作品。 

  存希在裏頭流連,仔細挑選,忽地,一道熟悉的嗓音掠過。 

  「小李,我的作品已經擺出來了嗎?」 

  是欣怡嗎?存希凜然,急忙追出個室,左右張望,一個女人匆匆經過走廊轉角,他驚鴻一瞥,卻已認出那就是欣怡沒錯。 

  他僵在原地,心臟猛烈地震動,好半晌,他才悄悄跟過去。 

  他看見欣怡正在跟藝廊一個工作人員討論幾件新擺出的藝品,而那竟是出自她本人的創作! 

  「不知道第一個買下我作品的會是誰呢?」欣怡喃喃念著,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該不會沒人想買吧?」 

  「怎麼會?」工作人員安慰她。「連中山龍大師都已你這個徒弟為榮,你放心,一定有人懂得欣賞你的作品的。」 

  「那就希望如此囉!」欣怡微笑,跟工作人員道別後,背起俏麗的單肩背包,離開藝廊。 

  存希偷偷尾隨,Anson見老闆舉動怪異,也跟過來。「怎麼了?老闆……咦?那不是……」他發現欣怡,整個人愣住。 

  欣怡跳上計程車,存希也立刻招來一輛。「Anson,你自己先回去!」隨口丟下一句後,他命令司機跟蹤前輛車。 

  穿過大街小巷,欣怡在一棟外觀頗時髦的住宅公寓前下車,存希剛想跟著下車,忽見到另一個男人走向她。 

  是……戴倫?他蹙眉,看著欣怡跟戴倫有說有笑,並肩走進公寓,一顆心逐漸沉落。 

  原來他們倆同居了。他悵然尋思。兩年前欣怡離開,沒回薑母島,她母親也不肯告之她的下落,原來她是跟戴倫來到上海,戴倫開藝廊,而她拜在中山龍大師門下學陶藝。 

  他該祝福她嗎?她終於實現成為一個陶藝家的願望,也找到一個好男人…… 

  存希咬牙,胸口冒著醋味的泡泡,一波波酸澀不停湧上來,他在公寓前盤旋許久,才讓計程車司機載他回到藝廊,一口氣買下所有欣怡的作品。 

  他不能擁有她,就讓他擁有她的作品吧! 

  當天晚上,他便搭機離開上海,只淡淡地囑咐Anson,見到欣怡的事,不准對任何人提起。

  ***** 

  「你說有人買下我全部的作品?」欣怡接到工作人員的電話,不敢相信。「那人是誰?」 

  「不知道,他很神秘,不肯留下姓名,他只說未來要把你作品的型錄定期寄給他。」 

  「寄到哪里?他有留下住址嗎?」 

  「是臺灣的地址,不過不是他本人的,是他助理的地址。」 

  「這樣啊,謝謝你了。」欣怡惘然掛電話。 

  「怎麼了?」一旁的戴倫好奇地問。 

  欣怡將談話內容告訴他,戴倫朗笑。「這不是很好嗎?你有了第一個客戶,看他樣子好像很欣賞你的作品,應該會成為你的忠實粉絲喔!」 

  「我的粉絲?」欣怡興奮得紅了臉。初出茅廬的她,也有粉絲? 

  「所以你以後要好好創作,不要辜負人家的期待。」 

  「我一定會的!」她眼神閃閃發亮。不論那人是誰,她都深深地感謝他,也絕對不負他的賞識。 

  畢竟他,是她擁有的第一個粉絲呢! 

  做不成她的男人,他只好做她的粉絲,只希望她的製作之路從此走得順遂,事業一飛沖天。 

  他知道,一向缺乏自信的她,很需要實質鼓勵,能夠這樣默默守護她,他就該滿足了,不該奢想太多……

  「存希,你在想什麼?」安娜的聲音拉回他思緒。「怎麼好像心不在焉的?」 

  「沒什麼,只是想公司的事。」存希喝了一口咖啡。「對了,你今天找我出來吃飯,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安娜噘唇。「我們是男女朋友耶,約會還需要找理由嗎?」 

  存希沒說什麼,淡淡扯唇。 

  安娜看著他的表情,忽然很不安,最近她覺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雖然他待她仍然溫柔,卻少了幾分體貼,兩人之間,似乎隔著微妙的距離。 

  為了挽回他的心,她複健成功後,選擇留在臺灣開舞蹈教室,她做好結婚的心理準備,也放棄身材的考量,願意替他生小孩,但反而是他一點也不急。 

  他說這兩年魔法靈集團業務拓展快速,身為社長的他必須全力以赴。但真的是因為事業嗎?還是他有別的疑慮…… 

  安娜不敢多想。「存希,我生日快到了,你能不能送我一份生日禮物?」 

  「你說。」 

  「我想,你可以陪我出去旅行幾天嗎?只要三、四天就好。」 

  「三、四天?」存希蹙眉。 

  「我們去上海好不好?最近上海大劇院剛好有『天鵝湖』的演出,是基洛夫芭蕾舞團喔!」安娜甜笑,使出女人必殺絕技,撒嬌。「好嘛,陪人家去看嘛。」 

  存希怔忡地望她。「你說去……上海?」 

  「嗯。」 

  *****

  上海,外灘。 

  薄暮時分,燈打亮了,映得路旁一棟棟殖民地時代留下的西洋建築更加璀璨生輝,隔著黃浦江的粼粼波光,對岸則是由東方明珠電視塔領軍的現代摩天樓。 

  江河兩岸,一新一舊,訴說著上海傳奇的歷史。 

  存希與安娜沿著觀景台漫步,偶爾會在圍欄邊駐足,欣賞江面風光,小販向安娜推銷糖葫蘆,安娜搖手不要。 

  「存希你說,美不美?」她緊緊挽著他臂膀。 

  「嗯,還不錯。」 

  「你幫我照張相?」 

  「好。」存希拿起數位相機,將站在路燈下的安娜納進鏡頭裏。 

  他沒注意到,當他拍照的時候,欣怡與戴倫正巧從他身後走過。 

  「怎麼樣?出來散散步,有沒有覺得精神放鬆點?」戴倫柔聲問欣怡。 

  最近她答應提供自己的作品給一場慈善拍賣會,為了創造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耗費極多心力,他不忍她太辛苦,才邀她出來走走。 

  「放心吧,我好多了。」欣怡笑,「說真的,我要謝謝你,戴倫,這兩年來你一直很支持我,關心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沒辦法走到今天。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嗎?」戴倫若有深意地問。 

  她一愣。 

  「算了,沒什麼。」見她表情無辜,戴倫主動轉開話題。「過幾天就是拍賣會了,你打算拿哪一件作品出來?」 

  「我還沒決定,總覺得都不太滿意。」 

  「還不滿意啊?中山大師都說你的作品進步很多,很有自我風格,已經不輸給任何名家了。」 

  「好、還要更好嘛……」 

  *****

  原本安娜來上海,最主要的就是想看基洛芭蕾舞團的「天鵝湖」,沒想到大概在外灘走太久,隔天早上起床,身體很不舒服,頭重重的,似有些輕微發燒。 

  存希買藥給她吃,陪她在飯店客房休息,到了晚上,她催促存希去看表演。 

  「票都買了,不看可惜,而且反正我想睡覺,你一個人也無聊。」 

  經她一再遊說,存希點頭答應,一個人來到上海大劇院,他進場的時候,燈已經暗下了,另一邊也有個女人悄悄摸進來,兩人隔著安娜的空位坐下。 

  布幕拉起,戲開鑼了,白天鵝溫柔憂傷地舞著。 

  存希看著臺上的表演,不禁想起他與安娜的邂逅,當時他正是去看她的第一場表演,愛上了她熱情奔放的舞姿,以及跌倒時立刻爬起來的堅強,他以為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女,她卻一次次的從他面前遠走高飛。 

  他知道自己不該束縛她,她天生是屬於舞臺的,註定了發光發亮,他只是偶爾會覺得寂寞……然後,欣怡出現了。 

  她是個不起眼的女孩,真的很不起眼,他不覺得自己會喜歡她,但她卻總是牽動他心中最柔軟的那部分。 

  她很單純,被前男友耍得團團轉,很傻氣,願意相信任何人都有好的一面,很笨拙,什麼事都做不好,卻又很溫柔,總是適時撫慰受傷的他。 

  如果安娜像太陽耀眼,偶爾會刺痛人,她就像月亮,恬恬靜靜,不提醒自己的存在,願意用心的人,才會發現她。 

  他發現了她,卻也傷害了她,然後失去她…… 

  存希驀地喉頭一酸,隔壁隱隱約約傳來啜泣聲,更惹得他心慌意亂,他遞出手帕,暗暗期盼那女人別哭了,別惹得他也想哭—— 

  欣怡啞聲道謝,接過手帕擦幹眼淚,覺得很難堪,很不好意思。 

  看來她是影響到別人看舞的心情了,只是她真的很難過,悲從中來。 

  看舞臺上的黑天鵝憤怒張狂的舞姿,看她激動地不停旋轉,欣怡忽然想到,舞臺上的安娜想必也是如此明亮耀眼。 

  怪不得存希會宿命性地愛上她…… 

  落幕後,燈亮起,全場觀眾起立鼓掌,欣怡也站起來用力拍手,她轉過頭,想對借她手帕的人道謝,卻驚異地說不出話來。 

  存希也認出她了,兩人凝目相對,眼底情緒都複雜、悵惘、哀傷、思念、心痛,百般滋味在胸臆縈繞。 

  「欣怡……」存希想說什麼。 

  欣怡卻逃了,轉身就跑,存希連忙追上去,兩人推擠過散場人潮,尋覓追逐,忽地,欣怡被某人一撞,差點跌倒,存希由後頭接住她。 

  他將她攬在懷裏,深遂的目光鎖定她。 

  她顫抖著,無法呼吸,看著他俊逸一如從前的臉龐——他還是個王子啊,永遠的王子! 

  她忽然恨起自己,氣自己幹嘛如此怯懦,一見到他就想逃,她不是已經變了嗎?不再是從前那個唯唯喏喏的便利貼女孩! 

  「嗨。」她推開他,笑笑地問候。「好久不見,你好嗎?」 

  「我……」反而是存希還處在恍惚中。「很好。」 

  「那奶奶呢?她身體還好吧?」 

  「嗯」 

  「聽說安娜留在臺灣開舞蹈教室,真是恭喜你了,你們一定很快會結婚吧?」 

  「結婚?」存希愣住。 

  「到時候別忘了發喜帖給我,我會送你們一份很棒的結婚禮物。」 

  「你……」存希瞪她。她怎能如此淡漠地說他跟安娜的婚事?她不在乎他了嗎?對他,她連一點點殘留的愛意也沒有? 

  好酸,好痛! 

  存希品味著喉間的苦澀,啞然無語,目送欣怡離去,她的背影很挺,很直,有種以前他不曾看過的堅強與自信。 

  她好像……變了,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陳欣怡了…… 

  他愣愣地回到飯店,整夜出神,隔天安娜問他演出如何,他完全答非所問。

  ***** 

  欣怡也激動地一夜無眠。 

  她回到工作室,拼命地搓揉陶土,燒製成品,中山大師說那是她目前為止最精彩的創作。 

  三天後,她將這件作品交給慈善拍賣會,對方很高興。 

  「謝謝你,陳小姐,這件作品好特別,相信一定能拍到高價。」 

  「這件作品真的很棒。」連戴倫都愛不釋手。「我看我買下來算了」 

  「你?別鬧了!」欣怡搖頭。 

  「你以為我開玩笑嗎?我認真的!」戴倫很嚴肅。「這麼珍貴的藝品,我要是失手錯過,豈不是在藝品界浪得名聲?」 

  欣怡見他心意堅決,一方面很開心作品得到名藝術經紀人的肯定,一方面也不禁失落,用盡感情的作品要賣掉,她覺得很不舍,幾乎有股衝動想自己買回來。 

  她躲在角落,想看究竟會是誰標得她的作品,沒想到卻看到存希偕安娜一起走進會場。 

  他們也來了? 

  她震驚地呆在原地,戴倫注意到她的異樣,輕拍她的手,安慰她。「他們應該是來標中山大師的作品。」 

  「我知道。」欣怡喃喃應道,她當然不會認為存希是來標自己的作品,只是那晚在劇院乍然與他相逢,今天又看到他,她心情震撼,無法保持冷靜。 

  她看著他與安娜交頭接耳,安娜還輕輕笑了。 

  他們在說什麼?她忍不住要猜想,卻又討厭自己如此動搖。 

  紀存希……已經和她無關了,不是嗎? 

  順利標下中山龍的最新作品後,存希原本打算馬上離開,差不多是時候趕去機場了。 

  但工作人員推出的下一件作品,卻讓他心神一震,目光膠著,移不開。 

  那是一個圓缽,像花器,又像碗,邊緣棲著一隻彩蝶,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飛去,釉色清透如水,溫柔如月。 

  是她的作品! 

  存希一眼就認出這是欣怡的創作,她上釉的技巧很特別,很有自我風格,他看得出來,「這個作品名為『蛻變』。」主持人笑著介紹。「是陳欣怡小姐的最新創作。」 

  蛻變?她是指那只彩蝶嗎?那是否就是她自我的象徵? 

  他一定要標下它! 

  存希下定決心,不顧安娜催著他去趕飛機,坐下來,舉牌競標。 

  但他不是唯一想搶下這件拍賣品的人,有幾個人同時與他競標,當標價愈來愈高時,漸漸有人退出了,只剩另一個堅持與他競爭。 

  他回頭看,這才驚覺與他搶標的人竟是戴倫。 

  兩個男人,交換意味深刻的一瞥,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強烈的鬥爭心。 

  存希凜然回頭,繼續競標,不管戴倫出什麼樣的價,他都不肯讓步,不一會兒,喊價竟飆過千萬。 

  會場驚噫聲四起,眾人咋舌,雖說這件作品不錯,但也不至於是曠世逸品吧?有必要搶標成這樣嗎? 

  「一千一百萬!」戴倫喊。 

  「一千兩百萬。」存希喊。 

  「一千五百萬」 

  「兩千萬」存希向一落,全場震驚。 

  戴倫皺眉,猶豫著該不該再繼續喊價,欣怡卻已忍耐不住,沖出來制止。「夠了,你們別搶了!」 

  她轉向存希,眼眸燃著熊熊火光。「你死心吧,我的作品,絕不賣給你!」 

  她冷冷地嗆聲,存希面色一變,兩人目光交會,空氣中竄過一道異常的電流。 

  安娜感覺不對勁,慌得緊緊扣住存希臂膀,不由分說地拉他離開現場。

  ***** 

  數日後,珍珠從朋友處輾轉聽聞存希在上海為了欣怡的作品跟戴倫搶標,連忙找來Anson,要他去打聽欣怡下落。 

  Anson掙扎半天,終於坦白吐露存希其實早知道欣怡在上海,也持續在收購她的作品。 

  「原來存希一直默默守護著欣怡?」珍珠興致勃勃,眼珠轉呀轉,一個念頭在腦海成形。「Anson,你幫我一個忙,到各大報刊登頭版廣告。」 

  「什麼廣告?」 

  珍珠笑而不語。 

  兩天後,上海各家報紙頭版同時出現一則大大的廣告,寫著—— 

  警告逃妻 陳欣怡,奶奶病危,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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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1 00:04:08
第九章 拒絕

  欣怡見到報紙的廣告,急得不得了,收拾行李馬上要趕回臺灣。 

  戴倫阻止她,認為這很可能是存希為了騙她回紀家的詭計。 

  「他幹嘛騙我回紀家?」她不以為然。「而且他很孝順的,我相信他不會拿奶奶的身體開玩笑的。」 

  戴倫勸不動她,再加上他私下打電話給珍珠,傭人也說她身子不好,在醫院療養,他才信了,同意欣怡回臺灣。 

  「等我把這裏事情處理告一段落,我也會飛回臺灣,這陣子你自己多小心。」他叮嚀。 

  欣怡點頭,也不多說,搭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台,坐計程車直奔紀家,傭人仿佛早料到她會出現,立即將她迎進客廳。 

  「奶奶呢?她怎麼樣了?還好嗎?」她焦急地問。 

  傭人還來不及回答,存希正巧下樓,見到她,整個人愣住。「你來這裏幹嘛?」 

  還問?欣怡瞪他。「不是你警告我快點回來的嗎?」 

  「我警告你?」存希愕然。 

  「你在報紙上登廣告,說奶奶病危,要我快點回來。」 

  存希更訝異了。「我說奶奶病……」 

  「欣怡,你、你總算回來了。」珍珠一面咳,一面在傭人的攙扶下緩緩下樓。「我一直想著你呢!」 

  「奶奶!」欣怡沖上去,扶住她。「你怎麼下來了?我上去看你就好了啊!你怎樣?身子好些了嗎?」 

  「總算是從鬼門關回來了。」珍珠拼命咳嗽,老態龍鍾地在沙發上坐下。「不過醫生說我身體還很虛弱,唉,恐怕活不了多久。」 

  「奶奶千萬別這麼說!」欣怡驚恐。「你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真是這樣就好了。」珍珠淒然搖頭。「我就怕連這一兩個月都撐不過去。」 

  「不會的,奶奶,有我回來陪你,你一定會漸漸好起來的。」 

  「好孩子,奶奶就知道以前沒白疼你。」 

  「奶奶……」

  這是在唱哪一出戲?存希深思地眯起眼。他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奶奶正極力在欣怡面前扮虛弱,她明明身子骨硬朗得很,說什麼自己活不過這兩個月? 

  「存希,你還呆在那兒幹嘛?欣怡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快叫傭人整理整理房間,把她的行李搬上去。」珍珠對他使眼色。 

  奶奶的意思是要欣怡搬回家住?存希懂了,原來登報的人正是奶奶,是她以自己病危當藉口,拐欣怡回來。 

  「奶奶,我只說回來陪你,沒說要在這裏住。」欣怡尷尬地開口。 

  「回來吧!」存希扳著臉,口氣很硬。「你不住在這兒,難道去住飯店嗎?」 

  「我就是要住飯店,我已經訂好房間了。」欣怡挑釁地抬起下頷。「我會每天過來看奶奶,陪奶奶,但是我絕不搬回紀家。」她慎重聲明。 

  *****

  什麼時候,她學會說「不」了? 

  存希皺眉,再次感受到眼前的女人和他當時所認識的欣怡,已經不一樣了。

  拒絕回紀家住只是個開始,接下來存希還面對欣怡一連串的拒絕。 

  看不慣她住在窄小的商務旅館,他作主幫她訂了一間五星級飯店的豪華客房,她不要;她白天陪奶奶,晚上去陶藝教室兼課,他覺得太辛苦,要她辭職,她不肯;他買了一輛新車送她代步,她不收,退回來;他要幫她慶生,她不願,說自己已經跟戴倫約好…… 

  自從她回臺灣後,一直在對他說「不」,他簡直快被她氣瘋。 

  最氣的是,她竟然當著自己的面,說要去和另一個男人約會——他知道自己沒資格干涉,但想到她在上海跟戴倫同居,在拍賣會上戴倫又擺出一副絕對跟他爭到底的姿態,他不禁又妒又惱,胸臆橫梗醋味。 

  他像個單戀的青少年,偷偷跟蹤欣怡去約會,她和戴倫在一家氣氛浪漫的餐廳,隔著玻璃窗,他能看到兩人笑語頻頻,聊得很開心。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她,笑得很甜,很大方,不像從前扭扭捏捏的,總是急於討好誰的模樣,現在的她,有自信,容顏泛著光彩。 

  她變了。 

  但又好像沒變,她對奶奶,依然那麼細心體貼,奶奶每天都在他面前贊她,暗示紀家失去這個媳婦很可惜。對傭人,她也依然和藹可親,不會擺架子,對需要幫助的路人,她還是很樂於伸出援手。 

  或許,變的只是對他,她對他,不再像以前小心翼翼了,甚至可以說很漫不在乎。 

  因為在她心裏,他已經不重要了嗎?存希陰沈地想,忽地,玻璃窗內的戴倫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絨布盒,吸引住他目光—— 

  那是什麼?那傢伙想做什麼?! 

  「嫁給我吧!欣怡。」戴倫熱情地求婚。 

  欣怡震驚,目瞪口呆。「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承認自己有點玩世不恭,不過還不至於拿這種事開玩笑吧?」戴倫苦笑。「我對你是認真的,欣怡。」 

  「可是……」欣怡惘然。她一直只當這男人是最好的朋友,是照顧自己的哥哥,從沒想過與他發展友誼以外的關係。 

  「我知道你一時有點不能接受,但其實我已經考慮很久了,我只是一直在等,等你從上一段婚姻的打擊恢復過來。」戴倫柔聲解釋,「我知道紀存希讓你受傷很重,讓你把自己的心門關起來,不敢再談戀愛,但現在,應該是時候了吧?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陳欣怡了,沒必要再為紀存希封閉自己。」 

  「可是……太快了吧?我們連男女朋友都不是……」 

  「那就讓我們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吧!」戴倫握住她的手。「欣怡,我愛你,我想跟你共度一輩子,你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吃一點苦。」 

  欣怡無語地凝視他。就算她毫無心理準備,就算她沒想過跟他發生戀情,但聽到這番愛情宣言,她仍是感動不已。 

  從沒有任何男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人說要保護她,跟她共度一輩子,曾經在她心內最浪漫最甜蜜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戴倫,我……」

  「不准答應!」激動的咆哮乍然響起。 

  欣怡愕然回眸,驚異地發現存希不知何時來到身後,鐵青著臉,眼神淩厲。 

  「陳欣怡,我不准你答應他的求婚!」他命令。 

  她蹙眉,惱了,起身與他對峙。「你憑什麼不准?」 

  「憑你是我老婆,憑我紀存希是你的丈夫!」他盛氣淩人。 

  她氣得**發顫。「你忘了嗎?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們沒有!」他低吼,不顧餐廳內一干食客好奇的目光。「我沒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所以你名義上還是我紀存希的妻子,是我的女人!」 

  她是……他的女人?欣怡臉色刷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存希猛然扣住她臂膀,星眸灼熱地鎖定她。「欣怡,你是我的,我絕不會把你讓給別的男人!」 

  *****

  自從那次在餐廳的大爆發後,存希終於明白,自己不能失去欣怡。 

  兩年前她離開,他原想追回她,但安娜腳受了傷,他告訴自己不能于此時背棄安娜,極力壓抑住感情。後來,他偶然在上海瞥見她,不敢打擾她,知道她和戴倫同居,更告誡自己默默祝福她就好。 

  但現在,他控制不住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堅持往欣怡飛過去,不管她是不是恨他,不管她是不是考慮跟別的男人結婚,他都自私地想再次得到她。 

  他曾經擁有過一次,但當時不懂得珍惜,現在還有沒有第二次機會,他不確定,但他決定努力嘗試。 

  首先,他對安娜提分手,他告訴安娜,自己依然愛著欣怡。 

  安娜其實早料到了,他在上海與戴倫競標時的那股決絕,教她心悸,只是她一直不願接受現實。「為什麼你會喜歡那樣的女人?我真的不明白你喜歡她哪一點?她哪里比我好?」 

  「愛情是不能比較的。」他啞聲低語。「不是她哪里比你好,只是因為我愛她,因為當我睡著的時候,夢裏看見的人是她,因為當我醒過來時,第一眼想看到的是她——只是這樣而已。」只是因為對她的牽掛,已強烈到不由自主。 

  「我不相信!存希,你是愛著我的,你不可能不愛我!」安娜感覺到自己正失去他,彷徨不已。「你看看我,我是安娜啊!為了你,我放棄了舞臺,留在臺灣,這些都是為了你啊!」 

  「可我不要你放棄。」他深沉地注視她,「回去吧!安娜,你是適合舞臺的,不要因為曾經在舞臺上跌倒,就害怕再站上去,這不像我所認識的你。」 

  「我不是害怕!我是為了你才……」 

  「你不是為了我,你只是怕自己旋轉的時候,沒有一個可以凝視的目標,會再次跌倒,可你其實不需要我的,你的心就是你的目標,你曾經夢想在林肯中心演出『天鵝湖』的女主角,你怎麼可以輕易放棄?」 

  「我……」安娜惘然,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了愛,還是因為恐懼,才留在臺灣? 

  「我們分手吧!」 

  與安娜攤牌後,存希開始死纏欣怡。

  ***** 

  死纏這樣的手段,他從沒想過自己竟會使出來,從前追求安娜,雖然也是他採取主動,但總還是風度翩翩的,送花、送禮物,在她練舞結束後忽然出現,開著帥氣的跑車來接。 

  可對欣怡,這些完全行不通,她不要他的花,鄙夷他的禮物,拒絕上他的跑車,她不肯答應他的約會,他只好厚著臉皮地到她兼課的陶藝教室報名。 

  他報名每一個由她上課的班別,從老人班到兒童班,全報了,櫃檯小姐當他神經病似地瞪著他,他假裝不在乎。 

  他盡力排開應酬,發揮最大的工作效率,在下班前將所有的公事處理完畢,下班後,便匆匆趕到陶藝教室,當她調皮搗蛋的學生。 

  他總是在課堂上問一些蠢問題,例如—— 

  「老師,我想做一個陶器送給老婆,你覺得她會喜歡什麼?」 

  「老師,是不是我能成功做出這個杯子,你就會給我獎勵?」 

  「老師,如果一個男人的老婆不肯履行婚姻義務,你說他應該怎麼辦?」 

  她總是被他氣得半死,卻又不能當場發作,因為他交了學費,她也不好趕走他,只好儘量無視他的存在。 

  他可不許她無視,盡其所能的逗她鬧她,為了令她另眼相看,他很認真地學做陶,可惜他很沒天分,做出來的總是一些歪七扭八、怪形怪狀的東西。 

  兒童班的孩子們笑他。「你很笨耶!連這麼簡單的杯子都不會做?」 

  「誰說我不會做?」他很不服氣。不過是個蠢杯子! 

  「哈哈哈!這是什麼?這叫杯子?」 

  「大家快來看,他的杯子還會長角耶!怎麼只有一根?乾脆做兩根啦!」 

  「對啊,兩根比較像怪獸。」 

  他被笑得難堪,只好裝腔作勢地揮拳。「可惡的小鬼,再亂說小心我扁你們!」 

  「哇!怪獸在鬼叫了!」 

  「好恐怖喔!」 

  孩子們又跑又跳,一面拍手繼續笑,根本不怕他的威脅。 

  他無奈地乾瞪眼。 

  欣怡在一旁偷笑。這個自為是的大男人,總算見識到孩子的威力了,他以為這些小鬼頭是那麼好應付的嗎? 

  但看他一面手忙腳亂地捏陶,一面懊惱地努斥孩子們,臉頰還可疑地泛紅,不知怎地,她冷硬的心房,竟溫柔地融化。 

  如果她跟存希的寶寶能生下來,或許他們父子倆也會如此玩鬧……不行!欣怡阻止自己繼續想,她不能受他影響,過去已經過去了,不可能再回去。 

  而且他根本不在乎,失去寶寶,他一點也不可惜,可惜的人只有她…… 

  好不容易,存希滿頭大汗地捏好一個杯子,討好地送到她面前。「老師,這樣可以嗎?」 

  醜到不行。欣怡忍不住微笑,卻又立刻板起臉。「還OK啦,勉強過得去。」 

  「是嗎?」他眼神一亮。「那老師可以給我獎賞了嗎?」 

  什麼獎賞?她瞪他。「我可沒答應要給你。」 

  「切!老師說話不算話!你們說,是不是很過份?」這回,存希聯合孩子們一起鬧她。 

  欣怡很尷尬,又覺得好笑,不知不覺,她臉上的神情柔和許多,看著存希的眼神也不再冰冷。 

  *****

  存希知道自己大有進展,喜不自勝,更加賣力追求欣怡,特地一大早起來買早餐給她,親手做了對醜醜的對杯,一個送她,一個自己留著,她來家裏陪奶奶的時候,他不時出現,賴皮著跟他們一起進餐。 

  他甚至利用她的善心,以替育幼院籌款當理由,邀她參加一場慈善會,兩人相偕出席,在與會賓客的起哄下,邀她共舞。 

  「我只是跟你跳舞而已,是為院童募款,你不要多想。」她刻意強調。 

  「多想的人,是你才對吧?」他有點邪氣地勾唇。「我只是單純請你跳舞而已,難道你以為在大庭廣眾之下,我還能對你做什麼嗎?」 

  誰知道啊?她負氣地冷哼。 

  「還是你……很希望我對你做什麼?」他啞聲挑逗。 

  「你!」她瞪他,粉唇懊惱地嘟起。 

  他看著,忽然愣住,她的唇,嫣紅瑩亮,像含著清露的玫瑰,引誘著他,他想起兩年前某個夜晚,他曾經想在她睡著的時候偷香,可惜沒偷成。 

  攬住她纖腰的手臂緊了緊,他低下頭,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接近她……

  「你、你想幹嘛?」她驚慌得屏住呼吸。 

  他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她,充滿渴望的眼神催動她心跳加速,然後,他奪住了她的唇,溫柔地、卻也霸氣地**。 

  他忘了抗拒,沉醉在情裏,他不是第一次吻她,卻是第一次將她吻得如此軟弱無力,她幾乎站不住,整個癱在他懷裏。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她,兩人凝目相對,直到周遭的賓客響起熱烈掌聲,欣怡迷蒙的神智才頓時清醒。 

  她驚駭地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她奔出會場,全身灼燙地似火在燒。 

  「欣怡!」存希追出來。 

  「紀存希,我們馬上離婚!」她尖銳地沖他喊。再這麼下去,她會重蹈覆轍。「你馬上簽離婚協議書,我們明天去戶政事務所辦註銷登記。」 

  「我不離婚。」他不肯答應。 

  「為什麼?我們明明有過協議的啊!寶寶生下來就離婚,既然我流產了,那我們的婚姻當然不算數!請你馬上就結束它!」 

  「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欣怡快崩潰了。「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不是還有安娜嗎?為什麼要這樣玩弄我?」 

  「我已經跟安娜分手了。」存希嚴肅地表明。「我跟她已經不可能了。」 

  「為什麼不可能?」他不是一直深深地愛著安娜嗎?不是當著她的面選擇了安娜嗎? 

  「因為我錯了。」他仿佛看出她紛亂的思緒。「那天晚上,我真正想選擇的人其實是你,只是我太笨,看錯自己的心。」 

  看錯自己的心?這算什麼愚蠢的藉口?他以為她會信嗎?「你騙人!你根本不在乎我,不在乎寶寶,我流產的時候,你不是還松了一口氣嗎?」 

  他松一口氣?存希呆了呆。「我沒有……」 

  「而且你還說,我對你來說,就像便利貼一樣!」她恨恨地瞪他,眼眸燃著火焰。「我告訴你,紀存希,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便利貼女孩了!從今以後,你別想利用完了就丟,任何人都別想!我不會再那麼傻了。」 

  「我說你像便利貼?」存希愣住,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她很可能是偷聽到醫院那晚他跟安娜的對話。「你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他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從沒想過必須對她正經地示愛,他好彆扭。 

  欣怡卻誤解了他的遲疑,更心碎。「我拜託你,紀存希,饒了我好嗎?我玩不起你這種遊戲,你放過我,我求你放過我……」說著,她竟落下淚來。 

  存希震撼地看著她的眼淚,好慌,胸口像被怪手挖去了一塊,一點一滴正流失著什麼。 

  難道,他真的必須再次失去她?他顫抖著。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她絕望地瞪他。 

  他深吸一口氣,緊緊掐住自己的掌心。「我要你給我三個月時間,回到紀家來,做我的妻子,如果三個月以後,我不能令你回心轉意,那我就簽字離婚。」 

  她無語,用力咬唇。 

  他知道她很害怕,可她不曉得,他比她更怕,怕她不肯答應他的條件,怕她連這最後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故意冷凝臉,擺出強勢的態度。「怎樣?你到底答不答應?」 

  她答應了。 

  *****

  「你怎麼能答應這種條件?」戴倫得知她的決定,大為光火「難道你到現在還忘不了紀存希嗎?」 

  「我不是忘不了他,只是想解決這件事而已。」欣怡辯解。 

  但戴倫不相信,他太瞭解欣怡了,從兩年多前認識她以來,他一直注視著她。 

  他從小就是孤兒,對家庭和親情一向淡薄以對,但初識欣怡時,她在告解時對他說的那些話,卻令他大受震撼,感受到一股溫暖的母愛。 

  總是被人欺負的她,卻不許自己的孩子被誰欺負,老是遭到命運捉弄,卻善良的不責怪任何人,他心疼這樣的她。 

  帶她到上海後,她的蛻變更令他刮目相看,現在的她,閃亮耀眼,就像一塊經過琢磨的璞玉,終於綻放出光芒。 

  是他先發現這塊璞玉的,是他陪她走過最痛苦的那段日子,紀存希根本不懂得珍惜她,但偏偏她的心,似乎還是掛在那男人身上……

  「你不能這麼做!」他苦勸她。「你現在給他三個月,以後就會對他讓步一輩子,難道你還想再嘗一次以前的痛苦嗎?」 

  「我不會的,這只是權宜之計,我一定不會重蹈覆轍的。」欣怡拼命搖頭。 

  他卻看出來其實她自己也沒把握,他歎息。「好吧,既然你堅持,我也不攔你,可是你得先跟我訂婚。」 

  「什麼?」她驚駭。「跟你訂婚?!」 

  *****

  她居然跟戴倫訂婚了! 

  欣怡正式搬回紀家的第一天,就邀請戴倫來家裏晚餐,存希見到不速之客,已經大大不爽了,沒想到她手上還戴著他送的戒指。 

  她說,她已經答應戴倫的求婚。 

  戴倫得意,奶奶震驚,而他則是滿腔怒火。他很清楚,她是故意的,她在挑釁他,告訴他這三個月她的態度絕對不可能軟化。 

  「陳欣怡,你忘了自己答應我的條件嗎?」他拍桌咆哮。 

  「我沒忘!」她高傲地直視他。「我給你三個月,三個月後,你簽字離婚,我就可以嫁給戴倫了。」 

  「你就那麼有把握自己一定不會動搖?」他氣得磨牙。 

  「沒錯!我、不、會!」她一字一句撂話。 

  「你……」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珍珠見情況不妙,連忙出聲阻止兩人繼續爭論。「先吃飯吧,菜都涼了。」 

  他哪還有胃口吃飯?「奶奶,你讓我跟這個女人說清楚!」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管三個月還是一輩子,我都不可能改變心意。」 

  「陳、欣、怡!」 

  「怎樣?」 

  眼看情勢愈發劍拔弩張,珍珠眼珠一轉,索性撫住胸口,裝喘不過氣。 

  「我這兒……好痛,我快暈了……」 

  說暈就暈,她緩緩往後倒,存希眼明手快扶住她。「奶奶!你沒事吧?」 

  欣怡臉色也發白。「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別、別……」珍珠連忙搖手。開玩笑!要是她真的被送進醫院,一切不就穿幫了?「先扶我回房,我躺躺就好。」 

  「可是奶奶,你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到醫院檢查才行……」 

  「我說不用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欣怡擔擾地蹙眉,瞥了存希一眼,後者大概猜出老奶奶又在裝病,一聲不吭,反倒戴倫識破事有蹊蹺,拿出手機主動撥號。 

  「喂,一一九嗎?我們這兒有人發病,需要救護車,地址是……」 

  啊?珍珠張口結舌,來不及阻止,只好演戲演到底,硬著頭皮躺上救護車。 

  *****

  但果然紙是包不住火的,戴倫詳細問醫生檢查結果,發現她身體健康得很,除了血壓比較高,一點毛病也沒。 

  「現在你曉得,紀存希一直在騙你了吧?」戴倫冷笑。 

  他竟然騙她!她就知道自己不該輕易相信他,誰知他是不是興之所至跟她玩一場追求遊戲後,便會將她一腳踢開,就像她之前男友一樣?她總是被拋棄,難道還學不會教訓嗎? 

  欣怡愈想愈怒,氣存希,更氣自己。「你這人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啊?竟然拿自己奶奶的身體開玩笑!我對你太失望了,紀存希,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語畢,她拂袖離去,留下他無奈地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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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19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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