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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傳相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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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1:30
季可薔 - 傳相思

他徹徹底底的變了
當年體貼的學長成了情場得意的花花公子
咄咄逼人的眼神取代了溫柔的眸光
挾著報復的念頭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用言語和行為羞辱踐踏她的尊嚴
誓言他將盡全力讓她的日子不好過??
唉,當年她是因為太愛他才會選擇背叛
一切犧牲在看到他功成名就後都算值得
明知道自己不是個能配得上他的人生伴侶
儘管他惡劣的“玩笑”總是讓她心碎神傷
她依舊傻傻的配合他被他利用得徹底
只因為如今她唯一渴望追隨的男人還是他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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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1:58
楔子

日本沖繩島沿岸

夏季,風和日朗的沖繩,氣氛是一貫的慵懶迷人,從世界各地前來的觀光客,一面在沙灘上漫步,一面傾聽著溫和的浪濤柔柔拍岸,心情都不自禁寧馨。

沖繩,適合意欲尋求釋放壓力的孤獨旅人,更適合濃情蜜意的愛侶雙雙造訪。

此刻,正有一對來自臺灣的戀人手挽著手,漫步在海灘。

“我們再走近一點好嗎?我想踩踩水。”女子揚起頭,愛嬌地對情人說道。燦爛的陽光親吻著她的細細的秀髮,暈染金黃色澤。

“當然好埃”男子笑著回應她,“不過你不怕弄濕這件昨天才剛買的裙子嗎?”

“無所謂的。”女子笑道,一面已彎下身脫下白色的涼鞋,一手提著一隻,往細碎的浪花奔去。

她踏著碎浪,笑著、喊著,淺色的裙子在她身側舞開優美的弧,攫住男子隱在玻璃片後深情的眸光。

突然,女子停止旋舞了,明亮的星眸忽地迷蒙,盯著不遠處一個隨著海浪沉涪反射著燦燦璀光的物體。

“怎麼啦?藍靈。”

“看!傳宇。”名喚藍靈的女子藕臂一揚,指向光亮,“好象是一個玻璃瓶耶。”

“玻璃瓶?”莫傳宇蹙眉,跟著她調轉視線。

果然,在不遠處靜靜浮沉,似乎是某個堵著木塞的玻璃瓶。

“該不會有人在瓶子裏放著信吧?”

“你想太多了,藍靈,你以為現在在演‘瓶中信’嗎?”?

“那又不奇怪。”藍靈回眸,睨他一眼,“現實生活中確實有不少人這麼做埃”她頓了頓,忽地邁開雙腿,“我要去把它撿回來。”

說著,她秀美的身軀便搖搖晃晃地朝前方走去。

“等一等!”望著她不穩的步履,他心跳驀地加速,連忙奔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你站在這兒不要動,我去撿。”

“幹嘛啊?只不過幾步路而已嘛……”

“可是你不會游泳,萬一腳步踩空了怎麼辦?而且你的傷才剛好,別亂來了好不好?”他輕輕地責備。

他責備她?

她想著,不覺盈盈笑了。這樣輕微的責備沒有令她生氣,只讓她心中一暖,流過淡淡甜蜜。

她知道他是因為擔心她才會責備她,他一向這樣的,明明為她擔憂得要命,還要故意說反話氣她。

不一會兒,莫傳宇果然撿回玻璃瓶,拂開沾附瓶身的海草及其他穢物,兩人果然發現瓶中躺著一封卷成一團的信。

“真的有信?”兩人對望一眼,莫傳宇跟著迅速拔開軟木塞,取出仔細包裹在玻璃紙裏的粉藍色信箋。

展開,信封上秀麗文雅的英文字立即攫住兩人的目光。

“好漂亮的字!”藍靈讚歎道,“肯定是女孩子寫的。”

“是埃”莫傳宇贊同地點頭,一面讀著英文地址,“天啊,這個收信地址是臺灣耶。”

“真的?”藍靈不敢相信,連忙搶過信箋,“真的耶,地址最後寫R.O.C.呢。嗯,應該是要寄到台東某個小鎮吧?”她前後翻看著,“沒有署名,也沒有寄件人地址。”

“也沒貼郵票。”莫傳宇接口,“連一張解釋的紙條也沒有。”

“何必解釋?這女孩肯定是要人撿起來替她寄到臺灣去埃”

“既然如此,她幹嘛不自己寄?”

“嗯,也許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吧?”藍靈偏頭,屬於女人的幻想力開始馳騁,“也許她快死了,不忍跟情人說,只好用這種方式寄遺書。又或者她愛的人不愛她,所以用瓶中信抒發自己的心情……總之,這個女孩一定很矛盾,一方面想把自己的相思之情寄出去,一方面又不想這麼做……”

“所以才用這麼一種方式嗎?”莫傳宇搖頭歎息,“簡直搞不懂你們女人。”

“沒人期望你搞懂。”藍靈瞪他一眼,眸光既嗔又怨,還帶著淡淡的嘲謔,“總之,我們替她把這封信寄出去就是了。這封信能被我們撿到,也算是一種緣分埃”

“就算我們幫她寄出又如何?這不曉得是幾百年前寫的信了。說不定收信人早就不在了,也說不定他搬家了。”

“嗯。不過無論如何,如果這兩個人有緣,那個男人最後應該還是能收到信的,他會瞭解這個女人的心事——”

瓶中信,就這麼被寄出了,貼上日本的郵票,蓋上沖繩的郵戳,飄洋過海,前往臺灣台東的某個小鎮。

也許只要幾天,也許要耽擱上好幾年。

也許一輩子。

承載著女人滿腔婉轉相思的粉藍色信箋,究竟何時才能傳到男人手裏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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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2:22
第一章

“Michael,二線電話,你媽媽。”

秘書清脆的嗓音從對講機傳來,聽聞母親大人打電話來,方雨紹輕輕揚眉,他拾起話筒,“媽,有什麼事嗎?”

“阿紹,你什麼時候有空再回家一趟?”線路另一端傳來的中文帶著濃厚的臺灣腔,聽來親切溫暖。

“有事嗎?我最近很忙,恐怕抽不出空。”

“可是你好不容易從美國回來,結果只回家住了兩天又匆匆趕回臺北,阿母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上次燉的雞湯你也沒喝……”

“媽,我知道,對不起。”見母親又即將灑落一串漫長瑣碎的抱怨,方雨紹連忙插口,“主要是公司剛剛派我回來臺北成立分部,現在這邊一切都還沒上軌道,我實在走不開埃”

“你這小子,該不會連假日都加班吧?”

那是自然。

方雨紹自嘲地勾勾嘴角,卻只是淡淡一句,“放心吧,我會找時間休息的。”

“千萬別為了工作弄壞身體埃”

“我知道。”

“就算工作忙,三餐也要按時吃。”

“我知道。”

“多穿點衣服……”

“媽,現在是夏天耶。”聽到這兒,方雨紹忍不住啼笑皆非。

“天氣是熱沒錯,可是你們辦公室的冷氣不都開得很強嗎?還是要小心一點。”

“好,我會小心的。媽,如果沒什麼事我先掛了,等下還要開會。”

“好,你去開會吧……對了,差點忘記,你嬸嬸打電話告訴我舊家那邊收到—封你的信,是寫英文的。她問我是直接寄到臺北給你還是怎樣?”

“英文信?”方雨紹蹙眉,他在美國認識的朋友應該沒人會寫信給他吧?現在大家都用E—mail了,哪還有空一筆一筆雕琢?“不必了,應該不重要,等我有空回台東再拿吧。”

“好,再見。”

終於掛斷電話後,方雨紹輕吐一口氣,正打算重新埋首工作時,從美國帶過來的得力秘書Sherry敲門進來。

“Michael,晚上的Party七點半開始,你打算帶誰一起去?”她微笑問道,明眸閃著半促狹的光。

方雨紹揚起頭,“你說帶誰去比較好?”

“我哪知道?”Sherry聳聳肩,“你不會吧?連邀請誰當女伴都要我這個秘書幫你搞定!”

“在紐約時,不都是你替我安排這些嗎?”對秘書有意的諷刺,他只是微微地笑。

“那是因為我對紐約的社交圈還有一點認識,在臺北可沒辦法,我還摸不清這些人的關係。”

“是嗎?”方雨紹歎了一口氣,神情頗無奈,看來這麻煩事真得靠他自己費心思了。他轉著筆,思考著回臺北以後幾個跟他有所牽扯的女人,“今晚要跟那些金融菁英見面,找個比較上臺面的伴比較好……”

“你的意思是那個姓許的女明星可以免了?她最近追你可追得勤呢。”

“她身材倒是不錯,只可惜沒幾兩大腦。”方雨紹惡毒地評論,星眸閃過銳光,“我看那個開畫廊的女人可能比較好,你認為呢?”

“王綺若?不錯,挺有氣質。”Sherry點頭,“不過你只跟她見過兩次面,還是為了辦公室的裝潢挑畫。”

“替我送一束花給她,感謝她幫忙挑畫。花送到時通知我,我打電話給她,順便邀請她共赴晚宴。”

明快的命令讓Sherry輕輕挑眉,“你有把握她一定會空出今晚的時間給你?”

“她會的。”方雨紹微微一笑,嘴角噙著經年累月縱橫情場得來的自信,“我方雨紹想要的女人,從沒有到不了手的。”他淡淡說道,閃爍著淩銳輝芒的雙眸像鷹隼,對準了他盯上的獵物。

***

位於五星級飯店的會場,妝點得風華萬千。

由天花板上直直墜下的大型水晶燈飾,宴客廳兩旁鋪著白色威尼斯桌巾、擺滿各式精緻餐點的長桌,以及角落正演奏著悠揚古典樂的小型管弦樂團——一切的一切,訴說的皆是富貴風流。

不愧是美國知名的投資集團,真敢砸錢。

想著,鄭湘微微揚起嘴角,瑩亮的粉嫩柔唇霎時更加迷人,恍若紅潤的櫻桃,鮮豔欲滴。

廳內不少男人見到她的微笑瞬間都失神了,怔怔地瞧著她,可她渾然不覺,淺淺啜著甜甜的香擯,明眸繼續流轉於廳內各個角落。

這場由D&K集團所主辦的社交宴,廣邀臺灣金融界菁英,目的除了加深臺灣業界對剛剛進駐臺灣的D&K分部之印象外,恐怕也有借此開拓業界人脈之意。

帶她前來赴宴的上司李又增甚至掩不住興奮神色,深覺D&K隱含挖角之意。

關於這一點,鄭湘覺得是她老闆想太多了,也許D&K辦這場宴會是想多認識一些臺灣金融界的優秀人才,可再怎麼輪,恐怕也輪不到她這個自視甚高的老闆沖上臺面。

唇畔的微笑淡淡抹上諷刺。

D&K頂多找上他們公司經紀部代為在臺灣股市下單罷了,與其幻想著未來年薪可以飆上千萬,還不如老老實實思考如何拉攏這個潛在大客戶。

“過來這裏,鄭湘。”

蘊著命令語氣的尖銳嗓音拉回鄭湘沉思的心神,她眨眨眼,回身走向身高與她一般的男人。

他剛剛結束與一個老朋友的交談,右手粗魯地從侍者手中搶過香檳,細長的小眼淩厲地打量她。

“你剛剛跑去哪兒了?我不是要你今晚一直跟著我嗎?”

“我去洗手間了。”鄭湘揚手,指指右眼,“隱形眼鏡出了一點問題。”

“受不了你!”李又增一翻白眼,“老是這樣迷迷糊糊,哪里像個證券分析師?”

鄭湘沒答話,只是勉力扯唇,感覺自己即將掛不住臉上淺笑盈盈的面具。

“你去洗手間的時候,MichaelFang剛巧出來致詞,沒想到他那麼年輕。”

“是嗎?”聽著老闆半驚歎半嫉妒的話語,鄭湘微微揚眉,”有多年輕?”

“頂多三十出頭吧。”

三十出頭便能擔任那麼大一個投資集團的臺灣分公司總經理?這個喚做MichaelFang的男人可真不簡單。

“他是美國華人嗎?”

“不,聽說是臺灣土生土長的,到華頓念了個MBA後到華爾街工作,從此事業一帆風順。”李又增說著,撇了撇唇,“一個大學畢業生能申請到華頓商學院?肯定是家裏有背景。”

“那也不一定。”鄭湘朦朧應道。她就認識一個家世普通,只憑優秀的課業及社團成績就申請到華頓的男孩。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鄭湘,鄭湘!你又神遊到哪里去了?”

“沒。”她連忙定神,勇敢迎向老闆不悅的臉龐,“哪一個是MichaelFang?我們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當然要!”李又增尖銳地回應,跟著重重歎息,“不過人家今天是主角,身邊又老是圍著一群人,要跟他攀談可難了。嘖,為什麼有些人的人生就如此順遂,職場得意,情場也風光!”

“情場?”

“對啊,你沒看到今天陪他出席的那個女人,美豔動人,氣質又好,聽說是某家畫廊的經理。”

“是嗎?”鄭湘漫漫應著,對MichaelFang的女伴毫不關心。

不論是D&K的總經理或是他出色的女伴,反正都是與她無緣的人物,她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分析師……不,連掛上分析師這個頭銜都太過抬舉了,充其量她就只能算是個研究員而已。

一個總是被上級呼來喝去的可悲研究員……

“不過你也不差,雖然做事糊塗了一些,可長相倒是不錯。”

突如其來的讚賞令鄭湘警覺起來,她揚眸,果然望見老闆原先淩厲的眼神一變,轉為淡淡邪佞。

色迷迷的眸光讓她一陣不舒服,不覺緊緊咬牙。

自從知道老闆對她有非分之想後,她一直避免與他有任何交集,今晚也是萬般推辭不願出席這場晚宴,只是當他的眼神從色欲轉為憤怒時,她知道自己必須屈從。

人為五斗米,不得不折腰埃

“走吧,鄭湘,我們去跟那個男人聊聊。憑你的美色,要他跟我們說上兩句話大概沒什麼問題。”說著,他挽起鄭湘裸露的手臂,“聽說那傢伙風流倜儻,在紐約可是花名遠播呢。”

鄭湘沒說話,強忍住喉間驀然湧上的噁心。

早知道她今晚應該穿長袖禮服來的,搭個小外套也好,只可惜時間太倉卒,她只能找到一方披肩。

亮紅色的披肩溫暖了她裸露的香肩,卻只能半掩住她同樣暴露在外的細長藕臂,造成她如今跟這個色鬼老闆手挽著手,還得忍受赤裸的肌膚與他灰色的西裝外套摩挲。

更可惡的是,他多肉的手指還有意無意搓揉著她柔嫩的肌膚。

討厭!

鄭湘有股衝動想狠狠甩開身旁男人的手臂,想狠狠痛駡他一頓,然後狠狠踹他一腳。

可她終究什麼也沒做,只是默默忍受,強迫自己靜定忍著。

這是OL的悲哀,是所有進入職場與男人競爭的女性或多或少都會遭遇的困擾,她不是第一個,用不著小題大作。

漾著牽強的微笑,她與身旁的男人終於穿過會場一個又一個三三兩兩群集的賓客,來到遭眾人團團包圍的Michael

Fang附近。

雖然人群中央的男人似乎身量頗高,可在十幾個人包圍當中,鄭湘也只能隱隱看到他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深藍色西裝,襯出他宛若模特兒般的標準骨架。

他的身材不錯,在金融界工作這麼多年還能保有這樣的身材簡直可說是奇跡。

他肯定經常上健身房運動。

鄭湘在心底下結論。

她揚起臉,試圖從人群中認清他若隱若現的面孔——這有些困難,不過在她老闆神乎其技的帶領下,她逐漸走近他,明麗的眼眸亦逐漸映入他端正的五官。

當那張足以令任何女人顛倒的俊逸臉龐完全落人鄭湘眼底,她停止了呼吸。

不是因為他太過英俊,不是因為他太過迷人,而是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孔實在太過熟悉。

不,不只是熟悉,那張臉,早就深深烙印她心版。

日復一日,夜複一夜,從來沒有一刻這張臉曾從她心上淡去,它像是某種熾烈的封印,深深地、深深地鐫上她的心,不容她忘,不許她忘。

她屏住呼吸,映入眸底的臉孔烙上心口,接著,開始一陣陣抽疼。

Michaelfang,原來就是方雨紹,糾纏了她心魂多年的男人——

***

鄭湘!

方雨紹瞪著驀然侵入他視界的女人。她來得太過突然,太過令人猝不及防,令他的心跳有一瞬間呈現完全靜止。

鄭湘。

她曾經是他的唯一,他曾經那麼愛她,愛到幾乎發了狂。

他曾經對自己立誓,要為她撐起天與地,不許任何人、任何事傷她一分一毫,他要好好呵護她,將溫婉柔弱的她納入自己堅定硬朗的胸懷。

因為她是他愛的女人,而他深信,她必是他此生最珍貴的寶貝與幸福的泉源。

他要保護她,不容她受傷,不容她甜美的笑顏有片刻染上憂傷。

他那麼愛她,那麼深深地愛著她,可她卻豪不留情地傷了他——他立誓守護的女人竟然重重地傷了他!

他不敢相信,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鄭湘,鄭湘,你可知有多少夜裏我是咬著牙念著你的名字入睡?可知有多少時候我幻想著你就在面前,而我展開雙臂,狠狠地掐住你——

鄭湘!

他恨這個女人,到現在依然憤恨,經過這許多年,對她的恨竟不曾稍減一分。

他恨她!

星眸驀地淩銳,他揚起薄唇,展開看似溫和、卻隱隱透著冰厲的笑唬

“好久不見,鄭湘。”他沉聲打著招呼,而這聲熟識的呼喚立刻引來旁觀眾人的好奇。

李又增是最驚訝的一個。“你們認識?”

“鄭湘是我大學學妹,小我兩屆。”方雨紹淡淡地笑,淡淡地解釋,只有鄭湘從他深不見底的幽眸中,察覺他對自己的憎恨。

她輕輕打了個顫,心臟又一陣抽緊,“雨……雨學長,好久不見。”

雨學長!

她總是這麼喚他,嬌柔的嗓音蘊著淡淡的羞澀以及濃濃的仰慕。

雨學長。

至今,她愛嬌的呼喚偶爾還會在他午夜夢回之際響起,折磨他痛楚的神魂……

方雨紹眸光一冷,唇角的微笑卻更加迷人,“別這麼叫我,鄭湘,我們都不是學生了,這麼叫我倒令我有點不好意思呢。”他朗朗地笑,恍若親切的言語其實暗藏著警告。

他是警告她,他們之間已經毫無瓜葛,她沒有資格也不應該再如此親密地喚他。

“是……學長,我——”

“叫我Michael就行了。”

“Michael。”鄭湘心臟一痛,明白這樣疏遠的稱謂正式劃分了兩人的界線。

他不再是她的學長,不再是她可以盡情撒嬌的情人,他是Micheal,D&K年輕有為的總經理。

“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月光畫廊的經理王綺若。綺若,這是我的學妹鄭湘,至於這位是——”英眸一轉,落向一臉期待的李又增。

“我是鄭湘的上司,敝姓李。”他奉上名片,跟著拉陷媚的微笑,“我們很希望有機會跟D&K合作。”

“幸會,李先生。”方雨紹淡淡頷首,這才注意到鄭湘的手臂一直被眼前這個哈巴狗似的男人緊緊攬著,下頜不覺一凜。

“敝公司在臺灣的信譽很好,如果D&K想投資臺灣股市,找我們就對了,我們很樂意服務。”

“謝謝,我會考慮。”

“不如改天約個時間吧,MichaelFang,讓我們到貴公司拜訪?”李又增熱切地說道,故意喚他英文名,表示親密。

可方雨紹只是冷冷回應,“也好。”

察覺到對方的冷淡,李又增天生的本能終於覺醒,“你跟鄭湘這麼久不見,想必有些話想聊吧,讓鄭湘陪你跳個舞吧。”說著,他連忙鬆開鄭湘的手臂,將她的皓腕送到方雨紹面前。

後者卻視而不見,“不好意思,今晚的第一支舞我預定留給綺若的。”

“是嗎?當然,當然。”李又增陪著笑臉。

鄭湘卻笑不出來,僵硬地收回手,麗顏微微蒼白。

這被子她很少感覺如此屈辱,她的老闆等於是將她當成禮物送到客戶面前了,對方卻不屑一顧。

她顫顫揚眸,望向他身旁美豔絕倫的女伴。

她真的很漂亮,黑色禮服包裹著她誘人的好身材,渾身上下綻放著悠然文雅的氣韻。

她看來,的確像個浸淫在藝術世界的高貴女子。

她真的……真的與他很登對——鄭湘心一痛。幾分鐘以前她才以為MichaelFang和他的女伴與她毫無關係,可如今,她的心臟卻嫉妒得發疼。

她嫉妒大大方方站在他身旁的王綺若,嫉妒她與他理所當然的親密。

再也克制不了瞧他的渴望,她回轉星眸,迎向他帶著嘲謔的眼神,倏地更加難堪。

他的眼神仿佛正告訴她,他已經有個出色的情人了,她這個醜小鴨再也別妄想高攀他……

她呼吸一緊,別過頭,不願看他。

可他卻忽地開口,“如果不介意,等我跟綺若跳完後,我會很榮幸跟鄭小姐跳下一支舞。”

聽聞此言,她驀地回眸望他,難掩訝異。

他竟然願意跟她跳舞?她以為他巴不得早一點遠離她埃

“怎麼樣?學妹,願不願意跟學長跳個舞啊?”他輕輕地笑,笑意卻不及眼眉。

“我……當然好。”她點頭,明知這樣的回應也許只是將自己推落地獄,依然毫不猶豫。

因為她很想……很想有個機會能跟他說說話,即使只有幾句也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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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2:46
第二章

她好想有個機會和雨學長說說話,只有幾句也好。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感覺這是個遙不可及的願望——他是那麼優秀,相貌英挺,成績出色,不僅年年拿書卷獎,還身兼系學會長與棒球隊員,聽說暑假時還有意與法律系的高材生莫傳奇搭檔參加學生會選舉。

他是校園裏的風雲人物,更是系上的白馬王子,不知有多少女同學爭著對他表達愛慕之意,多少漂亮時髦的女同學排隊等著報名做他的女友……

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輪到她這個架著厚厚的金屬眼鏡、穿著打扮超級落伍的土妹。

土妹。

她曾經好幾回在無意之間聽見系上的男同學如此戲謔地稱呼她。他們沒有惡意,她知道,只是這年紀的男孩言談之間習慣拿某些女孩當笑料,她只是很不幸被他們選中了而已。

可這樣不帶惡意的嘲弄依舊深深刺傷了她的自尊。

“湘湘,你才不土,只是不太會打扮而已。”同寢室的艾紗南經常如此鼓勵她。

她是經濟系的同學,雖然大一下學期才搬進這間六人寢室,可也許因為觀念相近,兩人很快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我知道,紗紗。”鄭湘推了推眼鏡,嘴角揚起無奈的笑,“就說我爸媽生我時少生了一根神經吧,我就是不曉得怎麼穿衣服才好看。”

“嗯。”艾紗南沉吟著,明媚雙眸流轉鄭湘全身上下,微微挑剔地審視著。

也許因為鄭湘有點胖,她總愛穿寬寬的衣服掩飾身材,比方她現在身上這件長袖T恤和牛仔褲,全是鬆鬆垮垮的,看來既沒精神又有些邋遢。

艾紗南評估著,半晌,忽地下了決定,“我們去公館買些衣服吧,湘湘,買些適合你的衣服。”

“適合我的?”鄭湘先是一愣,接著微微苦笑,“你也看到我的身材了,腰部跟臀部都有點胖,穿什麼都不好看啦。”

“誰說的?”艾紗南瞪她一眼,不由分說將她從床上拖起身,“走吧,別老是待在屋裏看書,今晚讓我們瘋狂地逛街血拼!”

“紗紗——”鄭湘被拖著走,神情一半無奈,卻也有另一半掩不住希望。

坦白說,雖然她早就對自己絕望了,可如果身為法學院之花的紗紗願意幫她,說不定她真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不必太漂亮——她知道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像紗紗那樣明麗動人——只要比現在好看一些些,只要能讓那些男同學別在背後戲稱她“土妹”,只要雨學長能多看她幾眼……

她就滿足了,真的!

“雨學長應該喜歡女孩予穿長裙吧?”在試穿著一件米色長裙時,她不知不覺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可艾紗南聽到了,忍不住翻翻白眼,“真不曉得你為什麼對那個方雨紹如此迷戀?他究竟哪里好?”

“我——”鄭湘臉頰微微發燒,她遲疑著,好一會兒,才輕輕說道:“就跟你喜歡莫傳森是一樣的道理埃”

“那不一樣。”提起如膠似漆的男友,艾紗南明眸更加璀亮了,玉頰亦悄悄渲染少女般羞澀紅霞,“傳森是主動來追我的,而且他真的很優秀,才華洋溢,又高又帥……”

“可是我聽一個學姐說他很花,交過很多女朋友……”

“那又怎樣?他現在喜歡的是我埃”在這方面,艾紗南可比鄭湘自信多了。“只要他跟我在一起,我就要一點點加深他對我的喜歡,直到他再也離不開我為止。”

“紗紗。”望著眼神既信心滿滿,又帶點女人獨有的夢幻浪漫的好友,鄭湘感覺一陣心悸,“一定沒問題的——你跟他,一定沒問題的!”

“嘿!怎麼話題忽然轉到我身上了?我們明明是在討論那個方雨紹埃”艾紗南嬌俏地睨她一眼,再度將話題拉回方雨紹身上,“說說看,你究竟看上他哪一點?你不像那種會隨便崇拜白馬王子的女生埃”

“我……是因為他選中我——”鄭湘訥訥地說,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對雨學長複雜的心情。

“選中你?什麼意思?”

“你記得上學期,學校在椰林大道辦耶誕舞會嗎?”

“當然記得。”

”我本來不想參加的,可卻被同寢室的室友硬拖了去……”

“等等。”艾紗南打斷她,秀眉一緊,“你該不會又是穿這種松垮垮的牛仔褲去吧?”

“是埃”鄭湘苦澀地說,“所以你可以明白我那天的淒慘狀況了,根本沒人邀我跳舞,我尷尬不已,本來想乘亂偷偷溜走的,偏偏人太多了,擠得我寸步難行,最後還跌倒了——”

“什麼?”艾紗南一驚,“你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自尊嚴重受損,再加上抬頭時正好看見系上兩個男同學嘲笑的眼神,當場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哦,湘湘……”

鄭湘搖頭,阻止好友的同情表示,繼續低啞的敍述,“我想故作瀟灑地爬起來,偏偏又被人潮一陣推擠,無法動彈,那時候音樂正巧換成華爾滋舞曲,我看著其他人雙雙對對地跟著旋律起舞,忽然覺得想哭——”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就在這時候,他看見我了,伸手拉起我,將我拉向他懷裏——”

“湘湘!”聽到這裏,艾紗南驀地領悟為什麼好友會對方雨紹如此念念不忘了,她看著她從沉重轉為夢幻的眼眸,看著她原本苦澀的嘴角逐漸蕩開甜甜笑痕。

“……他問我,你是財金系的學妹吧?然後又問我,願不願意跟學長跳一支舞?”鄭湘呢喃著,數秒,朦朧的星眸忽地轉向艾紗南,迸出明銳璀光,“他記得我!紗紗,他居然知道我!雖然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卻記得曾經在系上看過我,還在那時候拉我起來,請我跳舞。我……我——”她激動地喘息,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我明白,你就是在那時候喜歡上他了。”艾紗南靜靜接口,眼角眉梢,俱是溫柔笑意。

***

是的,她就是在那時喜歡上他的。在他對著狼狽不堪的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在她感覺全世界都遺棄她了、可他卻溫柔地對她微笑的那一刻,她喜歡上了他。

從此以後,只有愈來愈多,愈來愈深,再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學妹,願不願意跟學長跳一支舞啊?

他第一回如此問她,是在大一時的耶誕舞會,當時的她,一顆心因而淪陷,遺落在他身上。

今晚,他再度如此問她,雖然語氣是帶著嘲諷與譏刺,可她的心……她以為早已冰封凍結的心竟然融化了,竟然加速律動了,快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她還是愛他的,她竟然還是愛他的!

可她不該愛他啊,她早該……早該忘了他啊!

“你這幾年過得應該不錯吧。”在摟著她腰際跳舞時,原有的親昵在他冰冷的眸光下只讓她不禁一陣寒顫。“如你所願釣到金龜婿了嗎?結婚了嗎?”

“我……沒結婚。”她閉了閉眸,嘴角跟著苦澀一揚,“只有一個男朋友。”

“男朋友?”摟住她纖腰的大手忽地一緊,“不可能是那個天之驕子莫傳森吧?我聽說他幾年前就跟殷家的千金殷海棠結婚了。”

“不,當然不是。”她神色蒼白,“是……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在銀行工作。”

“普通人?沒想到你現在居然甘於屈就普通人了。”方雨紹冷冷一笑,眉宇儘是嘲諷,“你那時候不是還千方百計想釣到有錢的金龜婿嗎?”

“我——”鄭湘呼吸一凝,“就說我已經認清現實了吧,我明白那只是遙不可及的夢。”她輕輕地、淡淡地解釋,嗓音裏蘊著深濃的疲倦況味。

那深濃的疲倦令方雨紹心臟不覺一緊,他怔愣半晌,忽然為自己一時的心軟感到憤恨。

他是哪種無可救藥的傻瓜?竟然到現在還會為這女人可憐兮兮的模樣感到心疼?她是裝的!從很久以前她就擅長扮可憐爭取同情了!

他是白癡才會再度上當!

“那不是遙不可及的夢!”他譏刺,嗓音淩銳,“如果你那時願意耐心等一等,也許今日就能夠實現夢想——怎樣?”冰厲的眼眸瞅住她,“當初放棄如今功成名就的我,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可惜啊?”

鄭湘心一扯。

她覺得可惜嗎?她捫心自問,卻清楚地明白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不,她不覺得可惜,一點也不。

她——不後悔。

“我……我很高興你成功了。”她揚起臉龐,星眸微微蒙朧,唇畔的微笑卻明透,“我知道你有才氣,一定能闖出一番事業的。 恭喜你,雨……SherrySherry,你成功了。”

“鄭、湘!”他瞪著她仿佛真誠的微笑,“你怎麼敢到現在還如此裝模作樣?”

“是真的。我……真的很為你高興。”她深吸一口氣,“真的。”

夠了!

他揚起手臂,粗魯地攫住她的下頷,抬起她經過歲月洗禮、愈發成熟嫵媚的容顏。

他狠狠地瞪她,淩銳的眸光如能傷人,鄭湘早遍體鱗傷。

“你別跟我假惺惺地來這一套。”一字一句陰冷地自齒縫中進落。他看著她的眼神不再飽含深情,只有深切的痛恨。“如果你以為今天的方雨紹還會因為你的惺惺作態而上當的話,你就錯了!今天的我早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我了。”

“我……明白,我知道你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雨學長雖然高高在上,卻溫柔體貼,而今日的MichaelFang對她而言同樣高高在上,卻永遠不會再對她溫柔了。

她,再也見不到那專屬於她的微笑了。

“我對不起你,雨紹,真的對不起。”她喃喃說道,凝望他的眼眸溫柔而憂傷。

方雨紹一震,英俊的面孔瞬間刷白。

他驀地伸展手臂,狠狠地推開她,俊拔的身軀一旋,毫不留情地大踏步離去,將輕輕顫抖的她孤獨地拋在舞池正中央。

他緊緊咬牙,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命令自己不許回頭。

他不會再回頭了。這一次,無論她怎麼裝清純,扮甜美,他都不會再回頭了。

***

“學長!雨學長,等等我!”

清柔卻微微蘊著猶豫的嗓音留住方雨紹急促的步履,他回過頭,望向那穿著一襲米色長裙,匆匆朝他奔來的學妹。

她氣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住,細緻的臉頰因為激烈奔跑泛著健康的紅暈,雙眸更是璀璨,即便透過厚厚的鏡片,依然明亮動人。

他禁不住微笑了,看著苦苦追他的鄭湘,“什麼事?學妹。”

她沒立刻回答,看了他好一會兒,接著忽然高舉雙手,將一方紙盒捧向他,“這個。”

他莫名其妙,“什麼?”

“給你。”她望他一眼,跟著立刻低掩墨簾,仿佛有些羞澀,“今天是你生日不是嗎?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禮物?”他接過紙盒,“是什麼啊?”

“只是……一些小點心。”

“點心?”他有些意外,一般人不會拿這種東西當生日禮物的。“難道是你自己做的嗎?”

“……嗯。”她點頭。

不知是否錯覺,他覺得她的臉仿佛更紅了。

“謝謝。”唇畔的微笑加深,“我拿去系辦請大家吃。”

“啊?”她驚訝地揚眸,薄巧的櫻唇跟著失望地抿緊。

“怎麼?不能請大家吃嗎?”他故意逗她。

“不,不是的。”她慌忙搖頭,“只要學長高興就好了。這是送給學長的禮物,隨便你……怎麼處理。”

“那最好了。你知道,其實我不怎麼愛吃甜食。”

“是……是這樣埃”玉頰的紅霞淡去,逐漸蒼白,“對不起,我沒想到……”

“騙你的啦。”在她即將墜落絕望深淵時他連忙拉回她,“其實我很愛吃點心,真的。”星眸閃閃發光,“我很高興收到這份禮物,放心吧,我一定會吃完的。”

“真的?”明眸點亮燦燦火苗。

他忽地心悸,望著她仿佛會說話的眼睛,“其實你的眼睛很漂亮,學妹,要不要考慮戴隱形眼鏡?”

“隱……隱形眼鏡?”

“嗯,一定會很好看的哦。”他微笑。

“……是嗎?”

“我走了,謝謝你的禮物。”語畢,他旋身離去。

不一會兒,嬌美的嗓音自身後追上他,“生日快樂!雨學長。”

他沒有回頭,揚起右臂在空中揮了揮,身子一轉,走進系學會辦公室。

才剛剛踏進系辦,幾個系學會幹部便紛紛圍上來。

“雨紹,我們都看到了哦。”

“土妹親自做點心給你吃,看來她很仰慕你呢。”

“你如果對人家沒意思,趁早跟她說明白,要不等她愈陷愈深就來不及了。”

“是啊,像那種單純的學妹一旦遭到打擊,不知會做出什麼傻事!”

“趕快跟她說清楚,說你不可能看上她的……”

“誰說不可能?”方雨紹望向正滿面憂心忡忡的副會長,“她很可愛埃”

“什麼?”

聽聞他的評論所有幹部皆是一陣呆愣。男同學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女同學則難免摻雜了幾絲嫉妒。

“我說鄭湘其實挺可愛的。”方雨紹若無其事地繼續,“別看她外表好像不怎麼樣,系上的教授都稱讚她聰明呢,只不過考試時總有些粗心大意。”說到這兒,黑眸掠過趣味的閃光。唇角跟著不知不覺揚起,“其實跟她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見他突如其來的笑容,眾人更加驚愕了,一陣面面相覷,

“雨紹!”首先回復神智的是副會長張祺生,他沖上前,右手搭上萬雨紹的前額,“你不會發燒了吧?那種土妹!八竿子也不可能跟你打在一塊埃”他大聲嚷嚷著。

“對啊,祺生說得對。”其他人異口同聲,紛紛附議。

“你們幹嘛啊?”環視同學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模樣,方雨紹忍不住歎氣,“我又沒說真的要跟她交往,我只是說,這個學妹其實挺不錯的。”

“可是雨紹,你從來不曾多看哪個女孩子一眼,更別說稱讚她了。”一個女幹部悶悶地接口,掩不住妒意。

“對啊,學校那麼多女生排隊等你垂青,你卻偏偏注意那個小土妹。”

“拜託你們!愈說愈像真有其事了!”方雨紹一翻白眼,“不談這些了,開會吧。”說著,他率先在主席的位子落坐。

其他幹部也跟著一個個在自己的位子坐定。

唯有張祺生,他瞪著氣定神閑的方雨紹,搖頭重重歎息,“早知道耶誕舞會那天不慫恿你邀請那個土妹跳舞了,要不你也不會被她纏上——”

***

原來他會邀她跳舞,只是為了一場打賭遊戲。

鄭湘咬唇,瞪著波光鄰鄰的湖水。

月影流光,坐在醉月湖畔的她照理該為眼前迷離的景色感到心魂震盪,可她卻什麼也看不見,看到的只有那晚雨學長向她邀舞時臉上溫柔的微笑。

她一直以為那微笑是只針對她,一直以為那晚是他在擁擠的人潮中發現了窘迫不堪的她——

可不是的,那其實只是一場遊戲,只是系學會幾個學長姐主導的一場遊戲,而她不過是被他們選中的辛蒂蕾拉罷了。

那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遊戲,你千萬不要因此就對雨紹自作多情,這樣他會很困擾的。

系學會裏一個學姐今天下午悄悄對她如是說道。

而她第一回明白心痛是什麼樣的感覺。

雨學長——她滿心敬慕的雨學長原來並不是慷慨解救她的騎士,他只是……只是將她當成一場玩笑罷了。

可她卻傻傻地暗戀著他,追逐著他——

他是不是經常暗地裏嘲笑著她?每當她對他獻殷勤、癡癡地望著他的時候,他心裏是不是都偷偷地笑?

他是不是……是不是只當她是個可笑又可憐的傻瓜?

念及此,鄭湘再也忍不住滿腹心酸,淚水不爭氣地沖上瞳眸,在濕冷的月夜裏緩緩結晶。

“雨學長,你好過分,……可惡——”她哭著,啞聲數落著讓她癡心迷戀的男人。

她應該恨他的,可偏偏直到現在,還是清楚地記得他那晚溫柔的笑容。

“討厭!討厭……我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不想什麼?”一個深沉沙啞的嗓音忽地揚起,震動她緊窒的胸膛,“學妹,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裏哭?”

雨學長!

她驀地回眸,不敢置信地瞪著那不知何時悄然來到她身後的俊挺身影。

“你……怎麼會來這裏?”

怎麼會那麼巧?偏偏讓他看到她為他痛哭流涕的模樣?

她不要!不要他再嘲弄她,不要他看見她如此狼狽的模樣!

她不要啊!

她深吸口氣,想要狠狠瞪他,偏偏不爭氣的眼眸只是再度一酸,墜落兩顆淚珠。

他深深望她,好半晌,忽地輕輕歎息,“我到處找你。”

“你……幹嘛找我?”

“棋生都告訴我了。”他低緩說道,在她身畔的草地坐下,“他說他們把耶誕舞會那天的事情告訴你了。”

“對……我是都知道了——”

“你怪我嗎?”他柔柔問道。

“我……幹嘛怪你?”她別過頭,“我只怪自己傻。”

“學妹,難道你以為那天晚上我只是故意整你嗎?”

“難道不是嗎?”

“我是真的想請你跳舞。”

“為什麼?我既醜又土,你怎麼可能……”

“你真的認為我是那種只看外表的人嗎?”他語氣微微淩厲。

她一窒,“我——”秀顏迅速刷白。

他看著,心一軟,放柔嗓音,“那天晚上,我看你一個人無助地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一隻迷路的貓,那麼惹人心疼……我承認我也許是同情你,可是那時候,我是真心想拉你起來,真的有一股衝動想好好保護你。”

她心跳加速,“雨學長,你——”

“鄭湘,你是不漂亮,也不會打扮,可是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都很開心嗎?我很喜歡跟你說話,很喜歡你靜靜聽我說的模樣。你不是只看著我的臉,不是只發著花癡,而是很認真地聽我說話,就好像我說的話真的很讓你感興趣,真的很讓你佩服……”

“我是很佩服啊!”她急急說道,“因為學長說的話真的很有道理。學長,你……可能是當完兵才考大學的關係,你看事情總是比我們透徹許多……”

“是嗎?”他微微一笑,右手輕輕撫上鄭湘柔細的秀髮,“你真的很溫柔,學妹。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會覺得不太容易跟同學們相處——”他頓了頓,嗓音抹上幾許苦澀,“你別看我好像很受歡迎,又是系學會長,可其實我常常覺得跟同學們好像沒什麼共通話題,很難跟他們起共鳴。”

“為什麼?”她清柔地問,“難道跟同屆同學只差了兩年,思考方向就會差那麼多嗎?”

“這我也不確定。不過,我在當兵時確實看到很多在學校裏看不到的事——”

“嗯,我也這麼聽說。男孩子在當過兵後總會成熟許多,比較內斂。”

他凝望她,數秒,“學妹,你看來好像很單純,可卻很善解人意。也許你自己沒有發覺吧?可你經常會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哦,這種溫柔雖然不經意,卻很令人感動。”

“雨學長……”

“你原諒我們好嗎?鄭湘,我們不是故意拿你開玩笑,只是……”

“我知道。”她連忙打斷他,拼命點頭,“我明白學長姐其實沒有惡意……我懂。”

“那你願意原諒我嗎?”他深深睇她,伸出拇指拭去她頰畔的淚痕,“別哭了好嗎?”

“嗯……”她怔怔應著,只覺心跳快得幾乎無法承受,“嗯。”

他微笑,拇指由她濕潤的頰來到秀致的眉,“學妹,你戴上隱形眼鏡了嗎?”

她哽住呼吸,輕輕點頭。

“是因為我說的話嗎?”

“因為你說……我這樣比較好看。”

“真的很好看。”

“謝……謝謝。”她仰頭望他,水潤菱唇顫顫一揚,笑得那麼羞澀、那麼不確定,卻又那麼甜美動人。

他望著,心臟不知不覺揪緊。

“學妹。”他沙啞地輕喚一聲。

“嗯?”

他沒答話,深深凝睇她,好一會兒,忽地俯下身,緩緩靠近她。

她心跳一停。

“學……學長?”

“噓,鄭湘。”他低低地說,凝望她的眼眸恍若感動,又像執迷,燃著異樣火苗,“別說話。”

說著,他伸出雙臂擁住她的肩,方唇一低,印上兩瓣招惹他心旌動搖的嫣紅——

***

“什麼?他吻你了?”艾紗南禁不住喊道,”高銳的聲量引來同寢室其他同學的好奇注視。

“小聲點。”鄭湘一陣尷尬,連忙掩住她的唇,將她拉出寢室,躲到宿舍走廊最角落。

”湘湘,你說的是真的嗎?”艾紗南仿佛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嚷嚷太過惹人注目,降低了音量。

“嗯。”鄭湘輕輕點頭,臉頰渲開薔薇色。

“哇哦!”艾紗南雙手交握,明眸點亮火苗,更增添容顏幾分嬌豔,“怪不得這陣子學校都在傳從不動情的方雨紹終於交了女朋友,連我們經濟系的女同學都在拼命猜他的對象到底是誰,原來是你!”她睨鄭湘一眼,“你好啊,居然瞞了我這麼久!”

”對不起,紗紗,因為我……一直搞不懂他為什麼那麼做。”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吧。”艾紗南一翻白眼。

“可是我……那麼平凡,大家都說我配不上學長——”

“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只要方雨紹喜歡你就夠了,管別人怎麼說!”

“可是……”

“別可是了!我跟你說,如果有誰敢在背後嚼舌根,你告訴我,我去找那些好事分子算賬。”艾紗南狠狠地說,“人家談戀愛關他們什麼事啊?要他們多管閒事!”

“紗紗!”聽聞好友如此說,鄭湘又是感動,又是臉紅,“我沒說我們在談戀愛埃”

“不談戀愛?那方雨紹吻你幹什麼?難道他不是誠心跟你交往嗎?”艾紗南語氣更嚴厲了,“他要是敢作弄你,瞧我不狠狠剝他的皮才怪!”

“不,不是的。”鄭湘急忙搖頭,慌亂地扯住她的衣袖,“你誤會了,紗紗,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唉,總之你千萬別去找雨學長麻煩埃”

“我知道啦。”看著好友如此緊張的模樣,艾紗南又好氣又好笑,“你真是沒救了,湘湘,看來你已經深陷情網,不可自拔了。”“我——”鄭湘低垂眼瞼,神情固然羞澀,嘴角卻掩不住幸福微笑。

“你埃”艾紗南搖頭歎息,“我只希望那傢伙喜歡你有你喜歡他一半多就好了。”

“不管他是不是那麼喜歡我,我都會……都會一直這麼喜歡他的,而且會愈來愈深,愈來愈喜歡——”鄭湘輕輕說道,純摯的表白雖然微微嬌怯,卻毫不猶豫。

“那傢伙……有這麼好嗎?”“嗯。”鄭湘點頭,朦朧的眸光一轉,落向窗外沐浴於夕陽殘照的校園,“雨學長他表面上很堅強,可是其實他內心深處有某個角落是非常寂寞的—一”她頓了頓,嗓音抹上淡淡沙啞,“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化解那樣的寂寞。”

“湘湘——”聽著好友真誠的心聲,艾紗南不禁深深感動,眼眸襲上某種酸澀。

“學長他……真的很溫柔哦。”

溫柔的人是你埃艾紗南心想,水唇不覺揚起清清笑唬

她相信,這麼溫柔善解的鄭湘一定能得到方雨紹最真誠熱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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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3:23
第三章

她參加了熱舞社。

他知道,她是為了他參加的。為了讓激烈運動減去身上多餘的脂肪,塑造更好的身材——

跟他交往,鄭湘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周遭的同學總要在背後批評她配不上他,某些女同學更索性當面譏諷她。

可不論她遭受了什麼樣的譏刺、嘲弄,從來不曾前來對他訴苦,在他面前,她永遠是一副燦爛笑顏。

有時候,看著她透明澄澈的笑容,他竟忍不住心痛。

她為他承受了這麼多,而他究竟為她做了什麼?

“我真佩服那個小學妹,她為了追你,大概什麼都能做吧。”張棋生在他耳邊叨念著,“聽說她每天晚上都練舞兩個小時,連隔天要考試都不例外。”

“真的?”劍眉一緊。

他不知道她跳得那麼勤。這樣不會太累嗎?

“真的!我聽她同寢室的學妹說的。”張棋生誇張地揚高語調,“說實在,真的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為了減肥,她可真是鉚足全勁埃”

“她其實沒那麼胖……”

“不會吧?雨紹,也許她現在是瘦多了,可她以前的模樣……噴噴,真是不敢恭維。”

“棋生!”方雨紹瞪他一眼,語氣已含微微怒意。

張棋生聽出了,訝異地挑眉,“天!雨紹,你玩真的?”

“什麼意思?”

“你是真心跟那個小土妹交往?我以為你只是同情她……”張祺生還想說些什麼,可衣領卻驀地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揪祝

他愕然住口,瞪著面前也狠狠瞪他的男人。

“不要這麼叫她!”方雨紹一字一句,語音堅定沉冷,“也不許在背後嘲弄她。”

“雨紹,你——”

“她或許不懂得打扮,可卻有一顆最美的心……不要總是光看人的外表,這樣你會錯過太多。”

“雨紹,難道你……認為她只是一顆待琢磨的璞玉?”

“她不是璞玉。她本身就是鑽石。”

“鑽石?”堅定的宣稱令張棋生著實不敢相信,瞪大雙眼,“那土……學妹是鑽石?”

再怎麼樣,他也無法把那個土妹跟鑽石聯想在一起。

不錯,也許她現在是瘦了一點,也不會成天穿著那種松垮垮的牛仔褲,但……鑽石?學校裏比她漂亮出色的女孩子何其多,雨紹究竟看上她哪一點?

“試著認真跟她說說話,你會發現她有她特殊的氣質。”拋下這句話後,方雨紹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離開系學會辦公室。

他沒有注意,系辦角落還站著另一個女同學,她漂亮的眼眸一直緊緊盯著爭吵的兩人,緊緊盯著他俊朗的側面。

他離開後,女同學整了整百褶短裙,盈盈走向張棋生。

“把鄭湘叫進系學會幫忙吧。”

“叫她進系學會?”張祺生愕然瞪視眼前這個號稱財金系花的美女,“巧玲,我沒聽錯吧?”

“沒錯。”徐巧玲點頭,“讓她幫忙編輯系刊,剛好我最近需要一些人手幫忙。”

“可為什麼要找她?”

“因為我想看看,雨紹口中的‘鑽石’究竟亮眼到什麼地步。”紅唇勾起一抹詭笑,“我也想知道,所謂心比人美是什麼意思。”

“巧玲。”聽出她語中濃濃的譏諷之意,張棋生倏地有所領悟,“你該不會想借機整那個小土妹吧?”

“你說呢?”徐巧玲明眸燦燦。

“小心雨紹不高興。”他警告她。

“我才不怕他不高興。”她微笑嫣然,明眸卻掠過冷光,“因為我比他還不高興。”

***

“學妹,聽說你高中時在校刊上發表過文章,文筆應該不錯。”

“嗯,還……可以吧。”

“你知道,這一期系刊趕著在暑假前出刊,時間有點趕,能不能請你幫幫忙?”

“我很樂意,學姐儘管說。”

“這一期我們想做個特別報導,有關NBA的。”

“NBA?”

“能不能請你寫一篇六千字的報導,分析一下這次季後賽各隊的戰力?”

“啊?可是我……不懂NBA埃”

“你不懂?不會吧。雨紹不是最迷NBA嗎?你不懂這個怎麼跟他交談?還是他從來不跟你說這些?”

雨學長是從來不曾跟她談論過NBA,她跟他交往都兩個月了,竟然連他愛看NBA都不曉得!

接下學姐交付的任務後,鄭湘有點慌亂,有點驚惶,卻有更多自責。

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喜歡雨學長,口口聲聲說自己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卻連他的喜好都不曉得!她只知道他打棒球,是兄弟象的球迷,偶爾會帶她去看棒球賽,卻不知道原來他也愛看籃球……

“為什麼?雨學長,為什麼你不跟我談籃球?”

“因為你不喜歡埃”

可是你喜歡!

在聽聞方雨紹的回應後,鄭湘好想這樣大聲喊出來,可終究沒有。

不跟她談論她沒興趣的話題是雨學長對她的體貼,可讓自己瞭解他的興趣是她可以嘗試的溫柔。

她可以不喜歡籃球,但至少要有些基本認識……

問題是,她一點也不懂籃球啊,遑論遠在美國開打的NBA職業籃球賽了,她連有哪些隊伍都不曉得!上圖書館查也只能找到一些常識性的介紹,報章雜誌上是有一些戰力分析,但總不能照章全抄吧?

“湘湘。”看著連續幾夜挑燈夜戰的她,艾紗南終於忍不住表示關心,“你這幾天究竟在忙什麼?老是看你到圖書館抱一大堆書回來看。”

“怎麼辦?紗紗,我只剩三天時間了,卻還是毫無頭緒。”

“什麼啊?”艾紗南莫名其妙。

“NBA啊,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鄭湘緊緊蹙眉。

“你寫NBA做什麼?究竟怎麼回事?”

“因為我們系刊要做一個特別報導,還有三天就要交稿……”鄭湘定下心神,跟好友解釋來龍去脈。

“天!這不是強人所難嗎?”艾紗南聽罷,首先為好友抱不平,“你那個學姐是不是故意整你啊?”

“不是的,是我自願接下這篇報導。”鄭湘急急解釋,“因為雨學長喜歡,所以我也想多瞭解一些。”

“你——”艾紗南瞪她,半晌,只得宜告投降,“真受不了你!夠癡情!”她搖頭,跟著走到房門旁,拾起掛在壁上的話筒。

“你做什麼?”

“打電話找傳森。”

“找莫傳森?”鄭湘訝異,“為什麼?”

“不是我吹牛,他可是NBA專家哦。”艾紗南笑著眨眼,“萬一有一天他不幸破產,光靠寫NBA。專欄也能養活自己了。”

***

接下來兩天,艾紗南稱之為“特訓”。

不曉得她是用什麼方式說服莫傳森的,他竟然願意為她撥出兩天時間,還帶著自身珍藏的錄影帶到視聽教室播放,詳盡地為她講解。

“要瞭解NBA,直接看比賽最快了。”

一面看比賽,他會一面為她說明各隊的球員背景、球隊球風、攻守方式、戰力比較,當然還附帶籃球規則的介紹。

她一面聽,一面迅速做著筆記,偶爾幾個切中要點的問題總會令莫傳森微微吃驚。

“你不錯嘛。女孩子看球很少能看得如此犀利的。”

“因為我想多瞭解一些。”

“所以做了不少功課是嗎?”莫傳森湛深的黑眸掠過異樣神采,他緊盯著她,眼神深刻。

被那樣仿佛懶洋洋、卻又極度具有重量的眸光一逼,鄭湘驀地有股透不過氣的感覺。

莫傳森為什麼要那樣看她?

“你怕嗎?”仿佛感受到她的懼意,莫傳森忽地微微一笑,跟著揚手,抬起她的下頷,“怕我吃了你?”

他本就長得好看,再加上眉宇間渲染的玩世不恭,更為那張俊顏增添幾許令人心驚的邪佞。

鄭湘呼吸一亂,連忙跳起身,倉惶的模樣恍若巴不得遠遠地躲離他。

“你看來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莫傳森似乎頗覺好玩,食指緩緩敲著下頷,“既純潔又無辜,怪不得那個方雨紹會看上你。”

“你……不要這麼說話。”她咬著下唇。

“你是在警告我嗎?”

“我——”她別過頭,不敢迎視他忽然淩銳的眸光。

“要不要跟我玩一玩?”

“什麼?”突如其來的邀請令鄭湘大為震驚,倏地回眸,“你說什麼?”

“我說,”莫傳森好整以暇地重複,“要不要跟我玩一玩?”

“你!”鄭湘怒瞪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無恥的提議,“你怎麼可以這樣對紗紗?”

“紗南埃”提起目前掛他女友頭銜的女孩,莫傳森詭異一笑,“她一向清楚我是什麼樣的男人。”

“可是她愛你!”

“我很榮幸。”

“你不要太過分!”不知哪來的勇氣讓鄭湘忽地一個箭步沖向莫傳森,狠狠瞪他,“對紗紗認真一點,莫傳森,她是真心的!”

“埃小兔子成了母老虎了。”莫傳森依然滿不在乎地笑著,黑眸閃著濃濃興味。

“你!”鄭湘氣極,有股痛駡他一頓的衝動,可他漫不經心的模樣卻讓她無從開口。

她無奈地領悟,莫傳森對紗紗的情意毫不在乎,對她的怒氣更是毫不介意。

“我們繼續上課吧。”他懶洋洋地提議。

她頹然坐下,“如果你不喜歡紗紗,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誰說我不喜歡她?我喜歡埃”

“可是——”

“我喜歡紗南,也喜歡每一個跟我交往過的女人,否則也不會跟她們在一起了。”他閑閑地聲稱。

“你喜歡?”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論調,“可是如果你真心喜歡一個人的話,眼中除了她,應該看不到其他人埃”

“原來這就是你對方雨紹的感覺?”莫傳森微笑奇特,“我真羡慕他。”

鄭湘一愣。

明眸疑惑地睇向莫傳森,後者面上依然是一副吊兒啷當的神情,可不知怎地,她卻從他平淡的語氣聽出幾許遺憾況味。

“莫學長,你——”她猶豫地開口,可話說到一半,卻梗在喉頭。

“我怎樣?”

她深吸一口氣,“你不應該這樣遊戲人間,你……有一天一定能找到真愛的。”

莫傳森直直瞪她。

***

“雨紹,你聽說了嗎?”

剛剛跨進系辦一個清亮的嗓音便逼向方雨紹,他微微揚眉,“聽說什麼?”在屬於自己的座位坐定後,他檢閱著剛剛設計好的競選文宜。

暑假快到了,下一屆學生會長的競選活動也即將開鑼,這陣子,課業、棒球、系學會,再加上籌備學生會選舉,忙得他昏天暗地。

“你女朋友埃”徐巧玲走向他,明媚的大眼眸蘊著奇異笑意,“聽說她這幾天都跟那個莫傳森混在一起哦。”

“莫傳森?”聽聞這個名字,方雨紹立即揚頭,眉峰一蹙,“你說鄭湘跟他——”

“形影不離。”徐巧玲閑閑接口,“前兩天幾乎整天泡在視聽教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哦。”

他不相信!

方雨紹驀地握緊雙拳,“鄭湘不可能認識那種花花大少!”

“我也不敢相信埃沒想到一向遊戲人間的莫傳森竟然會看上那個小土……學妹。”徐巧玲聳聳肩,“不過事實如此,很多人都看到他們倆出雙人對。”

方雨紹倏地起身,碰落了一桌子的文宣,可他渾然不覺,湛眸直直瞪著前方。

見他如此震撼的神情,徐巧玲有些滿意,卻有更多憤恨。

她從來不曾見過方雨紹如此激動的模樣,這是第一回,那個土妹何德何能,竟能讓一向冷靜的雨紹如此失態?

一念及此,徐巧玲暗暗咬牙,還想再說些什麼時,系辦的大門被推開了。

進門的正是鄭湘。

“雨學長!”她首先跟方雨紹打招呼,笑容清淺甜美,接著才轉向徐巧玲,“學姐,稿子寫好了。”她將一疊夾在透明文件夾裏的稿紙遞給她。

後者愣愣接過,“寫好了?”她不敢相信。

“嗯,我寫了十一張稿紙,可能超過六千字吧,請學姐幫我修一修。”鄭湘熱切地說道。

可後者只是淡淡點頭,“我有空會看。”

冷漠的反應令鄭湘有些失望,怔愣數秒,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精神後,她走近方雨紹,“雨學長,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沒有。”他冷冷掃她一眼,反應甚至比徐巧玲更加冷淡幾分。

鄭湘一愕,幾乎掛不住臉上的笑容,她深吸一口氣,彎下腰替他拾起地面上散落的文宣,“學長,這是你做的文宣嗎?設計很特別呢。”

“我不知道你對版面設計也有研究。”他坐回椅止,幾乎是一把搶過她手中的文宣,“我很忙,你要是沒事可以先離開了。”

“我——”鄭湘容色刷白,她咬住下唇,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不明白雨學長為什麼對她這麼凶,這麼冷漠——他從來不這麼對她的,即便在她不是他女朋友的時候,他也依然對她那麼溫柔,那麼和善。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呢?

“雨學長,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氣了?”她輕聲問,怯怯的模樣宛如一隻清純無辜的白兔。

他似乎一震,下頷狠狠一凜,半晌,才冷著嗓音開口,“放心吧,你沒做錯什麼。”

“可是……”

“我今天真的沒空,改天再說吧。”

清冷的話語終於逼出鄭湘眸中的淚珠,她拼命咬緊牙關,拼命告誡自己冷靜,可終究還是忍不住滿腔酸澀。

“雨學長,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如果你對我有哪里不滿的,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改的,真的!只要你告訴我!”她迫切地喊。

方雨紹聽著,心臟不覺一扯,他回過頭,在望見她頰畔剔透的淚珠時,眸中掠過一絲憐惜。

徐巧玲注意到那樣的憐惜,搶先他一步開口,“我說你在這兒假惺惺地哭什麼?學妹,要哭的話到莫傳森面前不是更好?說不定還能騙到一份昂貴禮物呢。”

“莫學長?”

“是啊,聽說你這幾天跟他形影不離,整天跟他泡在視聽教室裏……孤男寡女的,也不曉得做些什麼……”

“我們什麼也沒做!”鄭湘急急地喊,她望向方雨紹忽然冷凝的臉孔,驀地恍然,“雨學長,難道你誤會我跟莫學長……我們什麼也沒做啊,真的!你相信我!”

“這麼說你是承認這幾天你都跟他在一起了?”方雨紹咬牙問,莫名的妒意啃噬著他全身上下。

“我是跟莫學長在一起,可是……”

“可是什麼?事到如今你說什麼也沒用了。”徐巧玲尖利地插口,“學妹,看不出你這麼厲害,腳踏兩條船呢。”

“我……”

“嘖嘖,我還真想請教你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同時勾搭上兩個男人……”

“住口!”低沉的嗓音忽地響起,喝止徐巧玲刻薄的諷刺。

她嚇了一跳,明眸哀怨地瞟向方雨紹,“說話幹嘛大聲?嚇死……”嬌嗔的抱怨還沒落,便被方雨紹冰銳的眼神給逼回去。

她嚇得呼吸不覺急促,而一旁的鄭湘也同樣心跳加速。

帶淚的明眸望著方雨紹,望著曾經以為最溫柔體貼的學長——

她從來沒想到,他的眼神也會有如此冷酷的時候。

***

整整三天,他的神智皆處於半恍惚中。

不知怎地,他仿佛一下子亂了行事的步調,什麼也做不好,好不容易完成一件事後,又往往忘了自己是怎麼做到的。

他從來不曾這樣,從來不曾如此精神不濟,也從來不曾日日夜夜掛念著一個人。

鄭湘。

該死的!沒想到生活裏少了她的音容倩影,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他自己要她滾遠一點的啊!明明是他對著她大發脾氣,要她從此以後別再出現在他面前。

明明是他氣她與莫傳森糾纏不清,所以不願再與她有所牽扯,可偏偏直到如今,她可憐兮兮的淚顏依舊不曾在他眼前淡去。

“Shit!”想著,他驀地詛咒一聲。

激烈的咒駡在系辦回旋,卻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評論。

空氣靜靜地,各個幹部都埋頭乖乖做自己的事,沒人冒險與方雨紹攀談。

這幾天的他跟一顆定時炸彈差不多,誰招惹他就是找自己麻煩……

忽地,一陣尖銳的鈴聲劃破了室內的靜寂。

眾人面面相覷。

是電話,而且就在方雨紹面前放肆地作響,可他恍若人定似的,一點反應也沒。

“喂。”張棋生推了推身旁的徐巧玲,“你去接電話。”

“我才不要。”她瞪他一眼,壓低聲音,“有種你自己去。”

“他最近像吃了炸藥,我不想惹他。”

“你以為我想啊?”

“巧玲,你畢竟是女人,他不會怎麼樣的。”

“少來!要去你自己去。”

“那小魏,你去好了。”

“我?才不要。學長,你自己去啦——”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悄悄話,可偏偏沒人敢接,而電話還是不停作響。

最後,還是方雨紹自己接起了,“找哪一位?”不耐的嗓音震動了系辦內每一位同學,都是不自覺呼吸一緊。

唯有電話另一端的女孩不為所動,閑閑開口,“我找那個豬頭系學會長。”

豬頭?

方雨紹聞言,嘴角怪異地一扯,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你是哪——位?”

“艾紗南。”

紗南?鄭湘的好友?

他冷冷一撇嘴角,開始明白這通電話的用意了,“有何指教?”

“豬頭,你知不知道你傷了湘湘的心?這幾天她幾乎茶不思飯不想,整整瘦了一大圈。”

她瘦了?

莫名的疼惜飆上心頭,讓方雨紹又是無奈又是憤慨,他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她為什麼不好好吃飯?”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你啦,豬頭!”艾紗南毫不客氣地再次痛駡,“要不是你這白癡誤會她,她幹嘛虐待自己?”

“我誤會她?她跟莫傳森的事情天下盡知。”

“是嗎?那你知不知道莫傳森是我的男朋友?”

“什麼?”方雨紹一愣。

“傳森是我的男朋友,你以為我會允許他對我最好的朋友出手嗎?”艾紗南氣衝衝地說,“要不是湘湘整個晚上為了寫不出NBA報導發愁,我也不會要傳森來教她有關NBA的知識!”

幫忙?莫傳森教鄭湘認識NBA?

“為什麼?”

“還問!你這大豬頭,問問你們系刊那個花癡主編去!是她強迫湘湘寫的……”

掛斷電話後,方雨紹的腦海有半晌一片空白。好一會兒,他才總算捉回神智,清銳的眸光緩緩梭巡周遭一圈。

所有被他視線掃到的人都忍不住微微一顫,低下頭來。

最後,炯然的眼神落定徐巧玲。

“巧玲,是你要鄭湘寫NBA的報導?”

“我?”徐巧玲花容一白,“是……是埃”

“讓我看看。”

“什麼?”

“她寫的文章啊,我現在馬上要看!”

“喔。”徐巧玲急忙點頭,彎下身翻找著抽屜,好不容易抽出那天鄭湘交來的文稿,遞向方雨紹。

後者迅速接過,迫不及待地翻閱,一面瀏覽,一面暗暗驚異,星眸亦逐漸抹上後悔。

這是篇很不錯的報導,分析得相當透徹,觀點也頗有見識,顯見是下了一番工夫細心寫就的作品。

鄭湘她……從來不看NBA的啊,可卻寫出了這麼篇精闢的報導!

她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多少心血研究的呢?

那兩天,她白天跟著莫傳森看錄影帶、記重點,晚上則拼命熬夜寫稿……

“你知不知道那兩天她嗑了多少咖啡?難道你沒發現她那天去交稿時眼眶都是黑的嗎?”艾紗南在電話裏高聲責備他。

而他活該遭此痛斥。

他沒注意到鄭湘的疲倦,更狠狠踐踏她一片癡心——

“天!”一念及此,方雨紹心臟重重一扯,他驀地起身,抓起鄭湘的稿子就跌跌撞撞往系辦門外沖。

像一陣龍捲風似的,他瘋狂地捲進剛剛下課的教室。

雖然下了課,可教室裏還有許多大一的學弟妹四處閒聊晃蕩,他們談著、笑著,分貝之高幾乎掀了屋頂。

可方雨紹置若罔聞,他只是直直地走向一個近日來已逐漸苗條的身影,悄然落定她身後。

她沒注意到他,逕自垂著頭,默默收拾著筆記。

“鄭……”他想開口,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發不出聲音。

反倒是一個興奮的女聲高高揚起,“看!是方學長耶。”

隨著嗓音跟來的,是許多道飽含愛慕的目光,紮得方雨紹一陣尷尬。

鄭湘注意到了,回過一張蒼白的容顏。

她真的……清減不少。

疼痛竄過方雨紹心頭,他驀地深吸一口氣,“跟我走。”說著,他不顧眾人的眼神拉起鄭湘的手,帶著她就往外跑。

她沒有拒絕,一心一意跟隨著他。

終於,他們遠離了人群好奇的注視,來到走廊最盡頭隱密的角落。

“雨……雨學長,”她喘著氣,揚起因疾速奔跑而渲開紅暈的容顏,“有什麼……事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她,像要將她整個人烙上心版。

她呼吸一緊,“學長?”

“對不起,鄭湘。”他終於低聲開口,滿是歉意,“我誤會你了。艾紗南打電話告訴了我一切。”

“紗紗?”

“嗯。她說你跟莫傳森在一起,是為了討教關於NBA的事。”他頓了頓,一面將手中的稿子揚起,“這份,是你寫的吧?”

“嗯。”

“寫得很好。”

“真的?”星眸倏地進出光彩,像個得到老師讚揚的小女孩。

方雨紹微微心疼,卻也忍不住微笑,“真的。”他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頰,“為什麼不來問我?”

“因為你……最近很忙,我不想麻煩你。”她怯怯地說。

她的溫柔讓他更後悔,“對不起,鄭湘,我不該傷你的心。”

“沒關係的,雨學長。”她搖搖頭,凝睇他的瞳眸沒有怨恨,只反照一片癡心。

他心一扯,驀地層臂將她擁入懷裏,“對不起,鄭湘,艾紗南告訴我你為了寫這篇文章連熬了好幾天,可我卻連你的黑眼圈都沒注意到,我真是……”

“不要這麼說,雨學長。”她仰起頭,伸出食指阻止他的自責,“別這樣。”

“你不怪我?”

“不。”

“是我不對,誤會了你。還有,我也不該讓巧玲要你負責寫這篇文章,我不知道她竟出了這麼個題目……”

“不要怪學姐,是我自願的。”她搖頭,“因為我……我想借這個機會也讓自己多瞭解一些。”

“為什麼?”

“雨學長喜歡看NBA不是嗎?”她深深睇他,“所以我也想多知道一些。”

他聞言,心神一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怔怔瞧她。

她正對他淺淺地笑著,那麼清甜,那麼溫婉,那麼動人心弦。

他看著,朦朦朧朧地感覺自己一顆心正逐漸淪陷——

“明天下午有空嗎?”他忽地問她,語氣微微急切。

她一愕,“明天?一點開始經濟學期未考……”

“我在正門等你,你考完試就過來。好嗎?”

是約會嗎?

望著方雨紹璀亮的黑眸,鄭湘一顆心瞬間翻揚,她點點頭,笑容燦爛。

***

因為不想讓方雨紹久等,經濟學期未考本來是一點到四點,可心急的鄭湘卻不到三點就提早交卷了。

其他同學都露出驚羨萬分的表情。

可鄭湘毫無所覺,沒在意到同學們不可思議的神情,背起背包,提起手袋便匆匆穿出教室大門,往校門口奔去。

方雨紹果然在校門口等她,修長的身軀靠著一輛黑色的YAMAHAl25,一面還捧著本筆記讀著。

對了,他明天也有“債券市潮考試,還帶她出去玩無所謂嗎?

一念及此,鄭湘高昂的心情霎時一沉,她停下奔跑的步履,緩緩走向方雨紹,“雨學長,你回去念書吧。”

方雨紹揚首,鄭湘的出現令他驚喜,可她說的話又讓他愕然,“怎麼忽然這樣說?”

“學長這陣子一直很忙,肯定沒什麼空準備考試,我不想佔用學長的時間。”

“你擔心我考不好嗎?”方雨紹微微笑,“放心吧,別科我不致說,這門課我可從來沒蹺過,每堂都很認真聽講,沒問題的。”

“可是你需要時間復習……”

“已經差不多了。”方雨紹合上筆記,一副瀟灑自若的神態,“不信你考我。”

“我……怎麼可能考你?”

“那就別為我擔心。”他揉揉她的頭,“今天不是你生日嗎?壽星應該開心一點。”

鄭湘瞪大眼,“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當然。你那個好朋友艾紗南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寧可犧牲期未考準備時間也要約她出來。

他是為了討她歡心……

菱唇一揚,蕩開甜甜笑唬

望著她清澈的笑顏,方雨紹幾乎怔了,半晌,才記得打開後座行李箱,取出安全帽。

“我們上陽明山去。”他說,一面替鄭湘系著安全帽帶,“不好意思,我本來想跟傳奇借他的跑車帶你上山的,後來想想還是委屈你坐我這輛破機車了。”

“不,我喜歡坐你的車。”鄭湘淺淺地笑。

“可是騎機車上山很顛……”

“沒關係。就算顫,雨學長也陪我一起,不是嗎?”

他深深望她,“是的。”戴上安全帽,掩去眸中突來的感動,他騎上車,“出發羅。”

風馳電掣中,鄭湘緊緊環著他的腰,他禁不住微笑,享受著狂風拂面的速度感,更享受身後柔軟的碰觸。

“會不會騎太快了?”他問。

“不會!”鄭湘提高聲量。

他微笑加深,更加催發引擎。

其實他會如此飆車是有點私心的,因為騎得愈快,鄭湘就不得不抱他愈緊……

“雨學長,你剛剛說的傳奇,就是那個要跟你搭檔競選學生會長的法律系學長嗎?”

“嗯,他是會長,我是副會長。”

”他跟莫傳森學長有關係嗎?”

“他們是堂兄弟。”

“原來如此,怪不得名字這麼像——”

“鄭湘!”他在狂風中呐喊。

“什麼事?”

“以後別在我面前提起別的男人的名字。”

“為什麼?”

“因為我會嫉妒!”

簡單一句話說來像是漫不經心,卻重重敲人鄭湘的耳膜。她愕然,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穿著藍色長袖襯衫的男人後背。

他嫉妒?他真是那麼說的嗎?

他——管理學院女同學心目中才氣縱橫的白馬王子,會為她這麼個平凡的女孩吃醋?

鄭湘感覺臉頰發燙。

“那……我提球星的名字可以嗎?”

“什麼?”方雨紹沒聽清楚。

“我說,比方我提起麥可喬登或陳義信又如何?”她揚聲喊,“可以嗎?”

“可以。”他回答,嗓音蘊著淡淡笑意,“但只能討論他們的球技,僅此而已,明白嗎?”

“明白了。”他似真似假的霸道一點也沒惹惱鄭湘,反倒令她禁不住微笑,她偏過頭,輕輕將自己的臉頰貼上他寬廣的後背,“我明白了,雨學長。”她喃喃,字字澱著深情。

***

下午,他帶她爬擎天崗,兩人半躺在草地上,一面吃著鄭湘特意準備的壽司,一面欣賞著藍天、白雲,以及對面傾斜的山坡懶懶吃草的牛只。

他為她照了幾張相,她雖然不習慣,面對鏡頭的笑顏卻甜美得令人心悸。

好幾回他看著,都差點忘了呼吸。

也許鄭湘自己不明白,可她笑容中確實有某種純摯的真誠能夠打動任何男人。

她每回對著他笑,他總有種奇特的感覺仿佛全世界的人她只看著他,眼中只有一個他。

除了他,她眼底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這樣的眼神是很能滿足一個男人的虛榮心的,方雨紹發現,自己幾乎無法抗拒那樣辱注凝睇他的她。

“鄭湘,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有點可怕?”

夜晚,兩人在文化大學後山欣賞臺北市霓虹燦爛的夜景,當他看著她靜靜凝望遠處的側面,終於忍不住說道。

“可怕?”她驀地回眸,眸光極度驚訝,也淡淡受傷。

“別難過,我不是罵你的意思。”他連忙解釋,“我是指……你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魅力?”

“嗯。”方雨紹微笑,“我很高興我是第一個發現你的男人。”

發現。

這樣的詞彙震撼了鄭湘,她仰頭,直直望人方雨紹眸底,“你知道嗎?雨學長,我一直很高興你發現了我。”她嗓音細微,輕輕吐露心聲,“耶誕舞會那一晚,我一直覺得你是上天特地派來解救我的王子。”

“王子?”方雨紹笑了,為女孩子獨有的浪漫因子感到有趣,卻也不禁感動,他凝望她,不覺伸手撫上她的面頰。

她的臉很熱。

望著紅霞逐漸佔領她細緻的容顏,方雨紹的心跳亦逐漸加速。

他看著她,深深地看著,看得她幾乎不知所措,偏過滾燙的面龐,“學長,如果今晚看到流星,你會許什麼願?”

“你呢?”他啞聲反問她,“你是壽星,許願的人應該是你埃”

“我想知道學長的願望。”她堅持地說,“告訴我嘛。”

“我……希望成功。”他低低地說,垂落手臂,深不見底的星眸往下一落,凝定遠處明媚夜景,“你知道為什麼我今天本來打算跟傳奇借車,後來又決定不借的原因嗎?”

她搖搖頭。

“因為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有能力買一輛自己的跑車,我要你坐上的是我的車,不是跟別人借來的。我要用自己的力量讓我的家人過好日子。”

“雨學長——”她聽著,不覺屏住氣息,眨眨眼瞼,幾乎有股落淚的衝動。

“學校裏的女同學把我捧成白馬王子,其實我只是個再平凡也不過的年輕人,我沒有像傳奇那樣傲人的家世背景,我父母是果農,在台東開了一座小小的果園,靠著微薄的收入養大了我,供我念書,含辛茹苦地栽培我——”他頓了頓,幽深的黑眸轉向鄭湘,“我很早以前就發誓,絕不能讓他們失望。”

“你不會的!”她熱切地接口,“你一定會成功的,雨學長,一定會!”

熱烈且單純的信任溫暖了方雨紹,他看著鄭湘,感覺心臟逐漸揪緊,“謝謝你對我這麼有信心,湘。”

“我當然對你有信心,雨學長,你一向就那麼優秀!”

“……不要叫我雨學長。”

“啊?”她一愣。

“叫我的名字,湘。”

“名……名字?”

“叫叫看,湘,現在的我可不想只做你的學長埃”他柔聲誘哄,星眸含笑。

“雨……雨紹。”第一回喚他的名字,她羞澀得幾乎無法正眼看他。

嬌柔的呼喚牽動了方雨紹的心,好半晌,才尋回自己的嗓音,“你還沒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你的願望成真。”她揚眸望他,臉頰固然嫣紅,語氣卻十分堅定,“學……雨紹,你的理想就是我的願望——”

你的理想就是我的願望。

他心跳一停,怔立當常

遠處,一顆燦亮星子劃過墨黑天幕,墜落塵世。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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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4:29
第四章

你的理想就是我的願望。

一個男人還能聽到比這更纏綿、更動人的情話嗎?

想著,方雨紹面色不覺陰沈,黑眸炯炯,狠狠瞪著電腦熒幕。

鄭湘不但懂得裝清純,而且很會甜言蜜語,隨口一句話都能電死男人,哄得他對她深情一往。

就像當年的他。

那晚她在陽明山的許願,深深震撼了他,他真真正正愛上她,甚至在心底暗暗立誓要寵她護她一輩子。

不管前途有多少風雨,只要鄭湘伴著他,他就有勇氣戰勝一切。

他會那麼想是有原因的。

那年夏天他過得並不順利,棒球隊總是輸球,“債券市潮的期末考也考得不理想,以他當時科科拿九十五以上的成績,“債券市潮只拿了個八十九簡直可說是大意失荊州。他的粗心惹惱了當時教這門課的教授,差點取消他暑假到麥肯錫顧問公司實習的推薦。

而整個暑假,因為他跟傳奇提出的某項政見,兩人被學校的政治性社團“澄社”攻擊得體無完膚,一張張批評的文宣海 報在校園裏四處飛揚,導致學生會長選舉最終以數票之差落敗。

對選舉的結果他很失望,可卻沒有因此喪失鬥志。

因為鄭湘一直鼓勵著他。

當他心情低落,她會甜甜地要他別難過。當他垂頭喪氣,她會大聲要他加油。當他懷疑自己,她會告訴他全世界的人她只相信他。

男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心愛女子說一句話的分量抵得上無數人。就算全世界都貶低他,只要鄭湘願意支援他,他就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

他曾經那麼愛她,那麼全心全意地相信她,可她卻騙了他,徹徹底底騙了他!

“該死的!”方雨紹驀地詛咒一聲,挺拔的身軀立起,在闊朗的辦公室踱起步來。

還有幾分鐘,那個可惡的女人就要來拜訪他了,代表她那家該死的公司。

而他,絕對會讓她好看!

***

不行!她沒有信心面對他,他肯定不會讓她好過的。

一接到老闆的命令,要她準備Presentation,向方雨紹推薦自己的公司,她便明白自己惡運臨頭。

她,終究逃不過雨紹的報復。

“小姐,到了。”

“哦,到了嗎?”聽到計程車司機的提醒,鄭湘如大夢初醒,連忙抱著筆記型電腦側身下車。

許是太急了吧,她迷糊的老毛病又犯,一摔上車門,正正夾住長裙一角。她急急一扯,救回衣褐,卻繃落了鈕扣。

“天!”她瞪著掉落在地的鈕扣,不禁申吟。

時間不多了,她必須在兩分鐘內到達方雨紹面前,不能讓他有任何理由趕她出門。

她打開皮包,取出隨身準備的針線包,匆匆忙忙踏進洗手間,接著一面脫下裙子,一面穿針引線。

兩分鐘後,她奔出洗手間,沖進一架剛剛打開大門的電梯。

三點零三分一十秒,鄭湘跌進方雨紹的辦公室。

“怎麼回事?”後者連忙伸手扶住她,臉色陰沈得難看。

“我……不小心滑了一下。”

“你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到現在還是迷迷糊糊的!”他斥責道。

“我……對不起。”鄭湘訥訥道著歉,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她揚起頭,星眸淡淡迷蒙。

方雨紹看著,忽地沒來由地憤怒。

“說吧,你今天來有何貴幹?”嗓音清冷。

鄭湘猶豫數秒,“我來是希望有機會能向你介紹我們公司。我們……很希望有機會和貴公司合作。”

“是嗎?”

“是的。我能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嗎?如果雨學……Michael你不介意的話。”

“我介意。”他直接且冷酷地說,鷹眸浚厲。

鄭湘愕然,“可是我以為你既然答應見我……”

“你不要誤會了,鄭湘,我之所以見你並不表示我有興趣跟你們做生意。”

“那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很好奇,在經過多年前對我的背叛後,你怎麼還有臉主動出現在我面前?”

“雨學長……”她面容一白。

“鄭湘,你這幾年過得可好?”

“……好。”

“是嗎?”他冷冷一曬,“那麼,你的好日子不多了。”

“為……為什麼?”

“因為我會盡全力讓你的日子不好過。”一字一句自薄唇擲落。

“你……”

“這是你們公司的報告嗎?”他問,跟著搶過她手中一疊裝訂好的文件。

“是的。你看一看,我們公司研究部素質不錯,應該不會令你失望……”

他漠然聽著,沒表示任何意見,只是迅速翻過文件。忽地,動作一頓。”這是你寫的?”

“嗯。”

“寫得不錯嘛。”他似笑非笑。

“……還好。”

他冷冷瞪她,半響,驀地揚臂將整篇報告使勁一甩。

報告削過鄭湘的胸側,砰然掉落在地,散落開來。

她呆然。

“我告訴你,鄭湘,這世上所有分析師寫的報告我都願意看,唯獨你的我不想浪費時間!我也願意跟臺灣任何一家證券公司合作,只要這家公司跟你沒有任何牽扯。”鷹眸冰厲,“懂了嗎?”

懂了。她完全懂了。

鄭湘心臟重重一扯,“雨紹,你真的……如此恨我?”

“沒錯。所以別來招惹我,鄭湘,不論你究竟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膽,都別以為我會對你客氣,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方雨紹了。”高大的身子忽地逼臨她,“聽懂了嗎?”

看著他冰冷的神情,聽著他無情的嗓音,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黯然點頭。一面點頭,一面倉惶彎腰,一一拾起被方雨紹擲落的文件。

她默然撿著,一語不發,而他靜靜瞪著。

室內的氣氛一時陷入僵凝,直到鄭湘一抬頭,額角撞上桌角,碰痛了她的頭,也震動了他的心。

“怎麼了?”他低聲怒吼。

“沒……事。”鄭湘啞聲應道,“我走了。”

“快滾!”

“我知道。”她站起身來,低著頭就往門外匆匆走去。

“等一下!”他忽地厲聲喚住她。

她停止步履,卻沒有回頭。

“轉過身,抬起頭來。”他命令道。

她緩緩旋身,揚起頭。

他呼吸一緊,瞪著她眸中明顯的淚光。

“你哭什麼?”他不喜歡她哭,好像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

“我沒什麼。只是太痛了,我老是這麼笨手笨腳的……”她故作輕快地解釋,可淚珠卻不爭氣地墜落。

他瞪她。

觸及他深幽的眸光,她明眸更澀,“今天冒昧來打攪你真不好意思。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語畢,她再度轉身。

這一回,是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該死!”待她背影完全在視界淡去,方雨紹再忍不住滿腔難以形容的複雜怒氣,右手握拳,一次次狠狠捶向壁面。

他重重捶著,指節泛青、出血,他仍渾然未覺,眼神一片空白。

直到一個沙啞的女聲揚起,“怎麼了?發這麼大脾氣,有哪個小職員敢這麼招惹老闆?”

方雨紹緩緩回身,射向女子的眸光不具善意。“有什麼事?”

“怎麼?沒事不能來瞧瞧你嗎?”媚眸回斜,窈窕的身軀蓮步輕移,緩緩落定他面前。

“我很忙。”他冷冷一句,在辦公椅上落坐。

“Michael!”女人愛嬌地輕喚,“你怎麼對人家這麼冷漠?”一面說,一面來到他身後,玉臂環繞他的頸項。

“沒事別煩我,Lucy我很忙。”

“Michael'……”

“我說了滾出去!”他吼道,毫不容情。

Lucy聞言,嚇了一跳,嬌容一變。“好!我走就是了。”她悻悻然,“認識你幾個月了,沒有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她喃喃抱怨,聽入方雨紹耳裏,忽地神智一凜。

是啊,他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鄭湘一出現他就完全失去冷靜了?這一點也不像他埃

—念及此,他神色驀地陰霾。

“Lucy。”他喚住正準備離去的女人。

她充滿希望地回頭,“什麼事?”

“今晚在家裏等我。”他面無表情,“我去接你吃飯。”

“沒問題。”她嫣然一笑,眉眼之間儘是嫵媚。

***

“怎麼?這回又換了一個?上次那個開畫廊的女人呢?”一走進金碧輝煌的客廳,方雨紹立刻遭好友莫傳奇半戲弄地追問。

“最近沒遇見她。”方雨紹瞪好友一眼。

“是嗎?因為她沒主動找你?”

“嗯。”

“她沒找你,你不會找她啊?你這人懂不懂怎麼追女人?”莫傳奇誇張地一翻白眼。

“我從不追女人,一向是女人主動找我。”

“你礙…”莫傳奇還想說些什麼,Lucy忽地插口。

“……怎麼?兩位帥哥聊些什麼?”她剛剛從洗手間補完妝回來,神采奕奕。

“沒什麼。”莫傳奇轉開話題,“兩位請到餐廳吧,晚餐馬上就好。”

“也該是看到你的女人的時候了,傳奇,這幾個月你一直將她養在金屋,藏著不讓我看,我可好奇了。”一面跟著主人走進飯廳,方雨紹一面打趣,回敬好友方才的嘲弄。

“這麼神秘啊?能得到莫家公子的垂青,肯定是個大美人。”Lucy輕聲道,半羡慕半嫉妒。

莫傳奇淡淡一笑,“她長得倒也還好,雨紹見過。”

“我見過?”方雨紹揚眉。

“嗯。”

“是我認識的人!”

“不錯。”

“是誰?”方雨紹問,心底忽地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不會是她吧?她是有個男朋友,但絕不可能是傳奇。

對方只是個小人物,而傳奇可是莫氏集團未來的接班人。

不,不可能是她!

方雨紹搖頭,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正當他心神不寧之際,莫傳奇已揚聲喚道,“出來吧。”

隨著他渾厚的嗓音落下,一個纖細的身影盈盈出現在眾人面前。一襲紫紅色絲料洋裝襯得她肌膚更加瑩潤,眾人都是眼前一亮。

方雨紹瞪眼,果真陷入震驚。

“是你!”他失聲喊道。

“是我。”她點點頭,“好久不見了,學長。”

他沒回應她,只是怔然。“艾紗南……”

眼前的女人竟是鄭湘大學時代的好友,她原本該跟莫傳森有一段情的,沒想到現在竟成了傳奇的情人。

傳奇可是有了未婚妻了,這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轉向好友,“傳奇,你知道她……”當著艾紗南的面,他話只說一半,但他相信莫傳奇懂得他的意思。

“我知道。”莫傳奇立刻接口,黑眸幽深。

“那你怎會……”

“說來話長。”

“你們是大學時就認識的嗎?”

“算是吧。”

”算是?”方雨紹揚眉。

“嗯。”莫傳奇眸中掠過一道異光,“紗南剛剛拿到芝加哥大學的經濟博士學位,應邀回來參加臺北小內閣。”

小內閣?這麼說艾紗南遼打算往政界發展?

她難道不怕與傳奇之間的緋聞影響自己的政治前途嗎?

方雨紹蹙眉,雖然滿腔疑問,卻選擇不再追問。

畢竟男女之間的感情有太多難解的因素。

“謝謝你。”仿佛看出他的心思,艾紗南輕聲道謝,明眸璀亮。

他只是微微聳肩。

“也請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湘湘。”

“鄭湘?”他一愣,“難道你沒跟她聯繫?”

“她不知道我回臺灣了。”

“是嗎?也對。”他語氣淡淡嘲諷。

鄭湘當年勾引莫傳森,除了對不起他,同時也背叛了艾紗南。想必兩人的友誼也是在那時決裂的吧。

“……我們吃飯吧。”莫傳奇忽地說道,“今晚的萊可都是紗南親手做的哦。”

“是嗎?那可要好好嘗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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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4:39
第五章

他變了。

不再是從前那待人體貼的學長,如今的他,眼神總是精明幹練,氣勢總是咄咄逼人,對她更是毫不容情。

他變了,不再是她從前認識的他。

瞪著桌上蒸騰著霧氣的咖啡,鄭湘悄然歎息。又苦又澀的Espresso,正如她現在的心情。

她瞪著,幾乎沒聽見對面的男人滔滔不絕的語音、心思依然神遊他處。

她想起今晨老闆淩厲苛刻的宣佈——

“鄭湘,你明天可以不必來上班了。”

“為什麼?”

“經濟不景氣,你知道。”

才怪。她之所以被炒魷魚絕不是因為該死的經濟不景氣!

老闆早就想找機會炒她魷魚了,自從他發現她並不是那種可以任由他吃豆腐的女人,他就視她為眼中釘,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不,我一點也不知道。我自認在工作上表現還不錯。”

“是嗎?讓你去見以前的學長,你能搞得對方大發脾氣,揚言不跟我們有任何牽扯,這樣的表現能叫不錯?”

“那是因為……”

“總之,我們公司請不起你這樣高傲的大小姐。”

“我明白了。”

她被Fire了,就這麼簡單。

沒有了工作來做為生活的重心,她竟不曉得該如何面對自己……

“怎麼了?”男人終於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在想什麼?”

“沒什麼。”她攪拌著咖啡。

“看我,都顧著自己說話,還沒問你這陣子過得怎麼樣呢?”

該告訴他自己被Fire了嗎?可告訴他又如何?他只會大驚小怪地為她擔心。

鄭湘唇角一扯,澀澀苦笑,“還好。”

“工作還順利嗎?”

“嗯。”

“那就好了,我告訴你礙…”

他繼續去香港受訓時的趣談,天馬行空,不知所之。

鄭湘默然聽著。

他們之間總是這樣的,他說得多,而她聽得多。雖然他一直對她很好,可她在面對他時總感覺胸膛空空落落,空虛莫名。

他們這樣真能算是男女朋友嗎?為什麼她從來無法對他訴說任何心事?

她呆呆望著面前男子說得上相當不錯的臉龐。

後者感受到她專注的眸光忽地一陣臉紅。“怎麼了?鄭湘,怎麼這樣看我?”

“埃”她猛然回神,“對不起,我——”

“沒關係,你是不是有點想我?”他輕聲問道,既深情又靦腆,她卻聽得尷尬又汗顏。

老實說,最近她的心神都被另一個男人佔據了,很少想到他,連答應他每日一通電話報平安也經常忘了。

“對不起,尚明,我……”

“沒關係,你不必怕坦白,我喜歡有點依賴的女人。”

“不,不是的……”他完全誤會了。

“鄭湘。”他置若罔聞,緩緩靠近她淡淡染紅的臉頰,意欲印下一吻。

她直覺想躲,偏過臉龐,朦朧的眸卻驀地映入一張陰沈的俊顏。

雨紹!她愕然望著窗外的男人。

他正往餐廳的方向走來,身材挺拔超群,臂彎裏棲息著柔細的玉臂。

他又換了一個女人。

望向那個濃妝豔抹、和晚宴那天的女子氣質完全不同的女人,一陣難以形容的滋味竄過鄭湘心底。

像是淡淡苦澀,又似微微失落。

短短幾天伴他身旁的女人卻大不相同,難道他真如那些八卦雜誌所說是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

他為什麼變成這樣?

***

方雨紹忿忿地瞪著鏡中的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堅持要在這家餐廳用餐,照理說他明知那個可惡的女人也在這裏就應該絕足不來埃

他明明撂下狠話從此以後再也不許她出現在自己面前了埃

可為什麼……

“方雨紹,你究竟在想些什麼?”他低聲質問自己,縱然滿腔不滿,卻隱隱明白他這麼做是因為那個男人。

那個竟然試圖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鄭湘的男人。

他想見識那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哄得那個勢利女子甘願與他交往。

又或者他也只是她的踏腳石?

“該死的!”

擦幹手後,方雨紹走出洗手間,卻在鑲嵌著整面玻璃的回廊遇上了鄭湘。

兩人透過玻璃凝視對方,她的臉頰微微蒼白,他的卻是絕對冷凝。

對望數秒後,鄭湘忽地旋轉身子,往來路匆匆奔回。

“站住!”他大踏步追上。

她凝住身子,緩緩回眸。

蘊著不確定的明眸一下子扯動他的心。他緊緊咬牙,“我警告過你不許再出現在我面前。”

她聞言愕然,“可是是我先到這家餐廳……”

“你應該識相。”他冷然。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主動避開你離開這裏?”

“不錯。”

“你!太過分了,雨紹,你怎能如此霸道?”

“我不能嗎?”他似笑非笑。

她直直瞪他,“好,我走,馬上就走。”

“等一下。”

“還有事嗎?”

“那傢伙是誰?”

那傢伙?

鄭湘一愣,好半晌,才冷冷回應,“你管不著吧?”

“就是你上回說在銀行做事的小人物嗎?”

“是又怎樣?”

“看來還不錯,在哪家銀行,做什麼的?”

“你有必要知道嗎?”她冷淡地反問。

他一窒,眉頭一擰,“只是好奇。”

“怎麼?難道你又想使什麼手段,讓他也丟掉工作?”

“什麼意思?”方雨紹一愣,半晌,忽地領悟,“你丟掉工作了?”

她不語。

“你以為是我幹的好事?”

“我沒這麼說。”

“你就是這麼想!”他狠狠瞪她,“沒錯,就是我搞的鬼!那天你老闆打電話給我,我很誠實地告訴他只要有你在我絕對不考慮跟他合作,看來他是聽懂我的話了。”

“祝你們合作愉快。”鄭湘只是簡單一句,嗓音淡淡疲 憊。

語畢,她沒再多說一句,轉身就走,直奔回座位。

“尚明,我們走吧。”她對不明所以的男人說道,一面收拾著皮包。

“怎麼了?鄭湘,有急事嗎?”胡尚明急急跟著她站起身,“我們好久不見了,你不多坐會兒?”

“我們換一家吧,我知道附近有家JazzPub不錯。”

“Jazz?我不知道你愛聽。”

“朋友推薦的,我一直沒機會去,很想去瞧瞧。”鄭湘胡亂找著藉口。

“也好,我們走吧。”胡尚明跟著站起身,眼眸一抬,忽地望人一對深幽銳利的黑眸。他微微一怔,不明白眼前沖著他微笑的男人是誰。

“你好。我是方雨紹,鄭湘的學長。”

“學長?”胡尚明一愣,瞥了神色驚慌的鄭湘一眼,“鄭湘,你——”

她還來不及開口,方雨紹再度發話,“學妹,沒想到在這裏又碰見你。”他笑得爽朗,望向鄭湘的黑眸卻隱隱蘊著警告意味,“我們真是有緣埃”

“是埃”鄭湘勉強應道,戒備地望著他。

“這位是學妹的男朋友嗎?”方雨紹笑問,眸光重新回到胡尚明身上。

“是的。”胡尚明連忙開口,有些倉惶,“敝姓胡,胡尚明。”他伸出手,勉力扯開微笑。

不知怎地,面對眼前從容淡笑的男人,他有股莫名緊張。

“你好。”方雨紹跟他握手,“胡先生在哪里高就?”

“埃”胡尚明連忙掏出名片。“講多指教。”

方雨紹接過名片,“原來胡先生在銀行工作埃嗯,還是資訊部門經理。”他微笑,“我一向拿電腦最沒辦法,所以一直很佩服你們這些人呢。”

“哪里。”

“這是我的名片,也請胡先生多多指教。”方雨紹將名片遞向他,“我跟鄭湘也算是半個同行了。”

胡尚明接過,一看上頭的Title忍不住一驚,“鄭湘,你這位學長可真了不起,年紀輕輕就這麼有成就。”

“是埃”鄭湘微笑,幾乎掩不住勉強,“學長是了不起。”

“方先生,鄭湘大學時一定多虧你照顧了。”胡尚明對方雨紹毫無心機地笑,“她啊,一向迷迷糊糊的。想必從前也鬧了不少笑話吧?”

是!她是迷糊,但你憑什麼在我面前這樣說她?

方雨紹咬牙,有股衝動想這麼吼道,好不容易才克制下來。

他不明白自己在不高興什麼,胡尚明是鄭湘的男朋友,當然有資格這麼說話。

只是見他如此態度親密地數落著她,他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他轉向鄭湘,神情似笑非笑,“學妹現在有胡先生照顧,一定很幸福。”

鄭湘回望他,眸光淡淡倔強,“學長一定還有很多事要忙吧?我們走吧,尚明,別打擾學長了。”她扯著男友的手臂,“再見,學長。”匆匆拋下一句後,她迫不及待地旋過身去。

後者在她半強迫的拉扯下只得朝方雨紹歉意地一笑。

方雨紹亦回以微笑,笑意卻不及眼眉。

“對了,鄭湘,有一件事你知道嗎?”他揚聲喊道。

鄭湘身子一僵,“什麼事?”

“艾紗南回來了。”

紗紗回來了!

乍聽此言,鄭湘震驚莫名,不覺猛然回眸。

她的反應仿佛在方雨紹意料之中,鷹眸閃過銳光。

“她好像沒告訴你吧?”

“沒……沒有。”鄭湘茫然應道。

“我能理解,畢竟被自己的好朋友背叛不是一件滋味太好的事,要忘了可不簡單。”

“你——”她容色刷白。

“我怎樣?”他挑釁地反問。

她沒說話,星眸驀地迷蒙,思緒跌入久遠的從前——

***

“你要出外?”她無法置信地瞪著莫傳森。

“嗯。”他點點頭,撥了撥額前垂落的發綹,依然是一貫的漫不經心。

“那紗紗怎麼辦?”她揚聲喊,無法掩飾滿腔的氣憤不平,“只因為你要出外就可以這樣甩了她嗎?”

“你不要搞錯了,小兔子。”莫傳森懶洋洋地笑,湛眸卻蘊著不易察覺的冷酷,“我之所以對紗南提出分手並不是因為我要出外,而是因為我不愛她。”他靜靜地說,一面悠閒地從座椅上起身往窗邊踱去,“紗南知道我喜歡她,但從來沒有愛上她,我們遲早有一天會分手。”

“你!”她倒抽一口氣,明眸燃起璀亮火苗。

“很難理解嗎?”他好玩地看著她憤怒的表情,“小兔子,在你的世界裏大概想像不到只談戀愛卻不打算相守一生的情人吧?”

“我是不能理解。”她瞪他,“我只知道也許你是覺得好玩,可紗紗是認真的!她絕對不只跟你玩遊戲而已。”

“是嗎?”他優雅地聳聳肩,“那只能說她太笨了。一開始我就把我的意思跟她說得很清楚。”

“你——”她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太過分了!”

“是嗎?”對她的怒氣他只是不以為意。

她毫無辦法,最後只能悶悶歎息,“紗紗真傻!她明明有那麼多選擇,卻偏偏喜歡上你。”

莫傳森聞言輕輕一笑,“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想想你自己怎麼辦吧。”黑眸閃過不懷好意的亮光,“聽說那個方雨紹也申請到華頓不是嗎?”他頓了頓,半諷刺地說,“他還真厲害,只憑著優秀的成績和麥肯錫臺灣老闆的推薦就能申請到美國長春藤名校。”

“他是很優秀。”

“瞧你。”他逗弄她,“一提到方雨紹眼睛都發光了。”

“那又……又怎樣?”她不禁臉紅。

他斜睨她,“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你的男朋友可是要離你遠去了哦。你不怕他在異鄉跟哪個漂亮女同學談戀愛嗎?”

“雨紹跟你不一樣!”她凝眉,不悅地掃他一眼,“他不會這樣對我!”

“是嗎?鄭湘,你真是太清純了。”莫傳森感歎似地搖搖頭,“男人都是一樣的。”

“他跟你不一樣。”鄭湘依然如此堅持。

她才不信這個花花公子的胡說八道!她的雨學長絕不可能是那種人。

“我告訴你……”

“我不聽!不聽!不聽!”她激動地搖頭,甚至幼稚地捂住耳朵。

望著她為自己男友辯護的單純模樣,莫傳森原本滿不在乎的神情忽地一變。“別這麼激動,小兔子。”低沉的嗓音帶著異樣況味,“你這樣會讓我很想欺負你呢。”

她心一跳,“什麼意思?”

“就是這意思。”說著,他忽地大踏步走向她,堅硬的雙臂圈住她的腰用力將她扣人懷裏,俊容一低,狠狠攫住鄭湘柔軟的唇。

鄭湘愕然。有兩秒時間只是呆立當場,任由他的唇蹂躪著自己,接著,她驀地捉回神智,開始掙扎起來。

“放開我!你放開我!”好不容易擺脫他熾熱的唇,她銳聲喊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說呢?”他微微一笑,依舊緊緊鉗制著她。

“你——”她哽住氣息,胸膛被—股濃濃的恐懼感攫住,明眸染上倉惶。

這間房裏只有她跟莫傳森兩個人,其他室友都到圖書館準備期末考去了。她不該讓他進來的,應該在他留下給紗紗的分手禮物後便讓他離開,不該還自以為是與他爭論……

她以為自己是誰?她只是個不滿二十的女孩子啊!難道她還能有說服這個花花公子的能力嗎?

鄭湘自責著,懊悔不已,表面上卻做出一副倔強的神情,“你放開我,不然我要叫了。”

“你叫吧。”面對她軟弱的威脅,他只是邪邪地笑。

“你——”

“只要我堵住你的嘴,你就沒辦法叫了吧。說實在,你的嘴唇真的很柔軟。”他啞聲說,一面以拇指緩緩揉弄她的下頷,一面毫無徵兆地再度埋下方唇。

“放……放開我!”鄭湘用力扭動著身子。

“放開她!”淩銳的嗓音倏地揚起,在室內冷冷回旋。

聽到這個聲音,莫傳森總算停止動作,鬆開了鄭湘。

鄭湘急促喘息,一面向後倒退身子,一面朝來人望去。

是艾紗南,她站在門口,嬌麗的容顏蒼白得嚇人。

鄭湘心一痛,“紗紗。”親眼看到深愛的男人試圖侵犯自己的好友,她一定又是震驚又是難過。

艾紗南沒有看她,燃著烈焰的明眸只是瞪著莫傳森。

“你連我最好的朋友都不放過!莫傳森,你還算是人嗎?”她銳聲質問,語氣是藏不住的悲痛。

“哼。”他只是冷哼一聲。

她狠狠瞪他,終於忍不住沖上眼眸的淚水,“你走!我不要再見到你。”

“我會走,我今天來只是想跟你見最後一面。”他淡淡說道。

“你不是已經甩掉我了?還有見我的必要嗎?”

“這個。”莫傳森拾起放在書桌上的小禮盒,“算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她諷刺地笑,“不如說是分手禮物吧。”

“隨便你怎麼說。這是Tiffany的鑽石項鏈,應該足以彌補你受傷的感情了吧?”

“莫傳森!”艾紗南氣得渾身顫抖,淚水卻也跟著不爭氣地滑落,“你以為我是哪種女人?竟然想用名貴首飾打發我!”

“你愛要不要。”

“你……你給我記住!今天你給我的侮辱,以後我會加倍討回!”她恨然銳喊。

他卻置若罔聞,逕自瀟灑地舉步離去。

他離去後,艾紗南要求鄭湘離開,讓她一個人在寢室裏獨處。

鄭湘當然明白她肯定是躲在房裏哭,她擔心莫名,卻無可奈何,只得緩緩踅出寢室,留艾紗南一人獨處。

可她沒想到的是,當她走出寢室後,第一個落人眼底的影像竟是方雨紹蒼白的臉龐。

她愕然,跟著他一起凍立原地。

“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沒答話,默然不語。

莫非他也看到方才莫傳森強吻她那一幕?

她心跳一凝,“你別誤會,雨紹,那是……”

“我沒誤會。”他打斷她,語音乾澀,“我知道你不是自願。”

“那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那樣怪異的眼神瞧她?仿佛她做了什麼可怕的壞事?“雨紹……”

“我只是需要想一想。”

“想什麼?”

他沒回答,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忽地轉過身,緩緩走出她的視界。

她看著,看著他蕭索沉落的背影,心臟奇異地揪扯。

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既不怪罪她,卻也不肯聽她解釋,然後又獨自默默離去,像遭受某種重大的打擊?

為什麼?

鄭湘倉惶地想,神情不定,雙唇逐漸失去血色。

她木然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眼睫不知不覺落下晶瑩淚珠。

所有經過她身邊的女同學都驚異地瞧她,可她卻渾然不覺,只是癡癡守在房門外。

不久,女生宿舍開始傳開奇特的謠言。她們說一向最要好的兩個女孩因為校園頭號夢中情人莫傳森翻了臉,而這一切又正巧落人方雨紹眼底。

謠言似真似假,卻迅速傳遍擴展開來。

鄭湘一夕之間成了同時背叛情人與好友的可怕女子。

***

“哇塞!學妹,學姐可真佩服你啊,竟然有辦法腳踏兩條船!”徐巧玲揚起微微尖銳的嗓音,“看你一副清純的模樣,沒想到原來這麼有心機。”

“學姐,你誤會了!”鄭湘急急解釋,“我跟莫學長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應該解釋的對象不是我吧。”徐巧玲冷冷睨她,“雨紹現在肯定氣瘋了。”

鄭湘聞言,面容一白,“學姐,真的不是這樣的……”

“別跟我裝可憐!”徐巧玲怒斥她,“你這樣怎麼對得起雨紹?虧他為了你還打算放棄獎學金,不出外了。”

“雨紹不出外?”鄭湘愕然,“為什麼?”

“還問?就是為了你!”

“可是為什麼……”

“你媽媽最近身體不太好不是嗎?我那天聽雨紹跟棋生說他放心不下你,考慮不出去了。”

“他不出去?”鄭湘不敢相信,“怎麼可以?”

雨紹必須出外!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能放棄?這正是他邁向理想的第一步啊?怎能因為她而猶豫?

“我早就說過你配不上他,你在他身邊只會拖累他!”

“我只會拖累雨紹?”鄭湘聽著,胸口像被雷擊中,痛得她無法呼吸。

難道真是她拖累了雨紹嗎?真是因為她,他才考慮不去留學?

不!不能這樣!絕對不可以!

鄭湘狂亂想著,接著,眼前驀然一黑。

一雙有力的臂膀迅速撐持住她,她顫然揚起眼瞼,正對方雨紹微微蒼白的俊顏。

“怎麼了?湘,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是雨紹。他輕輕攬住她顫抖的肩膀,黑眸滿蘊關懷。

“雨紹,告訴我!”她緊緊攀住他,仿佛抓到浮木的溺水者,“你會接受華頓提供的獎學金吧?你不會不出外吧?”

“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學姐說……”

“徐巧玲!”他瞪站在一旁的女人一眼,眸光滿是責備,接著立即轉回鄭湘,凝定她不安的眸,“湘,你聽我說,這件事我還在考慮……”

“為什麼要考慮?”她尖銳地打斷他,“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機會嗎?”

“我——”方雨紹默然不語。“是因為我嗎?”她顫聲問。

他一震,神情掠過一抹猶豫。 果然是因為她!

鄭湘驀地領悟,雨紹之所以會猶豫,果然是為了她。

“你真的那麼擔心我嗎?”

“嗯,我……”“我不必你擔心!”她銳聲喊,“我自己能照顧自己!”方雨紹蹙眉,“湘,你聽我說……”

“我不聽!”鄭湘慘然瞪他,“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真的認為我這麼大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

“我不是這意思……”他試圖解釋。

“我不是孩子了。雨紹,我能照顧自己!”

“她當然能照顧自己。”正當兩人爭論得激烈時,徐巧玲不懷好意地插口,“她現在跟莫傳森可打得火熱呢。”

方雨紹聞言一僵,瞪向徐巧玲,“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問她埃怎麼反倒問起我了?橫刀奪愛跟好朋友反目成仇的人可是她埃”

“你出去!”他忽地怒吼。徐巧玲嚇了一跳,“雨紹,你——”“請你出去!”他依然毫不留情。

“好,我就出去!你們慢慢談吧。”徐巧玲怨懟地瞪他一眼,既憤怒又恍若滿腹委屈地離開。

待她的背影消失後,方雨紹眸光落定鄭湘,“瞧,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了!”他咬牙,神情陰驚難看。

沉冷的語氣令她心一涼,“你這是在……怪我?”

“……不是。”他說,下頷卻一凜。

“你懷疑我跟他?”

“……沒有。”他否認。

“可你的表情這麼說!”她銳喊,“你口口聲聲相信我,其實內心卻忍不住懷疑……”

“你要我怎麼忍得住不懷疑!”他驀地低吼,雙手緊緊揪住她的肩頭,再也掛不住臉上冷靜的面具,“每次只要我一不注意。你就跟那個莫傳森混在一起……他那麼多女人,為什麼偏偏來對我的女朋友糾纏不清?他究竟想幹什麼?”

“他是來找紗紗的,只是她正好不在……”

“所以他就尋你開心了?”聽聞鄭湘的解釋,方雨紹不但沒有釋懷,神情反而更陰冷,“因為他要的女人不在,就找我的女人代替……”

“住口!”鄭湘面容發白,不敢相信地瞪著男友,“你……怎麼說話這麼難聽?”她顫著聲。

“我說話難聽?難道那傢伙做的事就光明正大嗎?”方雨紹冷哼,眼神冰銳,“他最好小心一點!下回要是再敢勾引你,我管他是哪個大集團的小開,照樣打得他滿地找牙!”他恨恨地說,語調滿是妒意。

見男友如此為自己吃醋,鄭湘雖然有些高興,卻也忍不住心驚。

眼前這個神情狂猛的男人不是她所認識的方雨紹,她的雨學長不是這樣一個暴戾狂躁的男人。

“雨紹,你冷靜一點,莫學長可能只是一時好玩……”

“你居然為那傢伙說話?”方雨紹怒吼,不敢相信地瞪她,“怎麼?因為他有錢又長得帥,所以你被他迷得暈頭轉向了嗎?”極度的嫉妒令他失去了冷靜,唇間進落尖刻的譏刺。

鄭湘倒抽一口氣,“雨紹,你……”

他沒讓她有機會說下去,“你要我怎麼相信你?你這個傻裏傻氣,根本看不出世間險惡的笨丫頭!只要別的男人幾句甜言蜜語,簡簡單單就把你的魂給勾走了。”瞪視她的眼神淩銳,滿蘊責備意味。

她呼吸一凝,渾身發顫,“你……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他以為她是哪種笨女人?會隨隨便便就上男人的當?隨隨便便就墮入陷阱?他以為她對他的愛如此不堅貞,如此容易動搖?他……在他眼裏,她只是一個笨丫頭,一個根本不懂得處理人情世故的小女孩!

她不是個成熟的女人,不是個能配得起他的人生伴侶,只是個連自己也照顧不好的丫頭!

是啊,她是配不上他,全世界的人都這麼說不是嗎?

她只是個拖累他的包袱而已!

一念及此,不爭氣的淚水倏地沖上鄭湘的眼眸,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克制它們不輕易墜落。

“你要我怎麼放心離開?怎麼放心出外留學?湘,只要我不在,天曉得有多少男人會引誘你,吃掉你這個天真的傻丫頭。”“你……是不信任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她驀地開口,嗓音清冷。那樣的清冷震動了方雨紹,他僵住身子,“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認為只要別的男人隨便說幾句話,我就會傻傻地跟他走了?”

“我——”他一窒,“沒這麼說。只是莫傳森……”

“因為他有錢又長得帥,所以我可能被他迷惑了,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好朋友——你是不是這麼想?”她質問,語氣愈來愈冷。“我不得不懷疑。”他的語氣也跟著清冷,“至少你為了他不惜這樣跟我說話,你從前不會這樣的。”

我會這樣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你不信任我!

鄭湘心跳一停,好想這樣對他大喊,但終究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只是看著他,看著她深深愛戀的男人,漾著淚光的明眸逐漸籠上薄薄哀傷,她倏地垂落眼睫,“你猜對了,雨紹。”

“什麼?”方雨紹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麼?”

“我是為他動心了。”她驀地揚眸,淚珠沿著玉頰滾落,櫻唇倔強地抿著,“他條件是比你好太多了。”

“鄭湘!”他瞪視她,腦海瞬間一片空白,“你再說一遍,你不可能——”他沒再說下去,但她知道他在等著她否認。

她深吸一口氣,明知即將出口的回應會將兩人同時推落地獄——“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他身子一晃,猛然倒退數步,瞪向她的面容蒼白。

“你說得對,雨紹,莫學長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很可能會無法抗拒他……”

“不!”淩厲的呼喊拔峰而起,“我不相信!”他忽地攫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我不相信!湘,你不可能……”

“其實,即使你在我身邊,我可能也抗拒不了他,因為他真的很迷人。”

“我不相信……”他驀地放開她,望向她的眼眸忽地滅了激昂火焰,氤氳起沉痛與迷惘。

別這樣看她!別用這種仿佛迷了路的眼神看她!她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你憑什麼不相信?一個連自己的前途都可以放棄的男人,你以為我還會傻到對他癡心一往嗎?”她拉高嗓音,他絕望受傷的神情震動了她,卻也更加深她推開他的決心,“一個女人要的是一個成功的男人,不是一個窩囊廢!”

激動的言語如落雷,一字一句擊落方雨紹的胸膛,他呼吸急促,唇瓣開開合合,好不容易吐出聲音,“這……就是你的想法?”她心臟一緊,“……不錯。”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會對我考慮不出外的事這麼在意。”他喃喃,俊容上的神情瞬間全部消逸,沒有憤怒,沒有沉痛,沒有激動,只有完全地空白。“我完全明白了。”

低微的嗓音如春雪,轉瞬消融,襯著他孤寂蕭索的背影,更讓人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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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鄭湘撫住胸口,徒勞地想平撫那磨人的揪痛。

他根本不明白,一點也不。

想著,她歎了一口氣,額頭抵上玻璃,朦朧地望著窗外。

六月的臺北暖得像盛夏,微風吹來都是熱烘烘的,拂人人心底,更是躁鬱不堪。

可轉瞬間,又會空氣一涼,下起毛毛細雨。

忽晴忽雨,真不曉得這是怎樣一種鬼天氣,如此令人捉摸不定。

就像雨紹一樣。

一念及此,鄭湘轉過身,眸光落定桌上一束繽紛鮮花。

襯著滿天星的黃玫瑰嬌豔欲滴,綻放著迷人風采。

花是花店小弟剛剛送來的,附上一張精緻小卡。

生日快樂!雨紹

卡片上只有寥寥幾個字,卻狠狠牽動鄭湘的心。

他竟然記得她的生日,還調查出她的住址,派人送來這樣一束鮮花。

他還記得她最喜歡的是黃玫瑰。

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該恨她入骨啊,為什麼還要祝賀她生日?他不是不願再與她有任何牽扯嗎?為什麼還要來撩撥她的心?

他究竟是何用意?她又該拿他怎麼辦?

正迷茫想著,電話鈴聲驀地響起,驚醒鄭湘不定的神魂。

不會是雨紹吧?

她瞪著電話,不知怎地,雙手有些顫抖。好半晌,她終於接起電話,“喂。”

“是我,鄭湘。”

彷徨不定的心忽地安落,“是你啊,尚明。”

“收到我送的花了嗎?”

“你送的花?”鄭湘一愣,這才想起稍早之前,胡尚明也讓人送了一束百合給她,可她壓根忘了,一股歉意席捲她全身,“我收到了。尚明,謝謝你,我很喜歡。”

“你喜歡最好了。”胡尚明快樂地說,“我今晚在老地方訂了位,七點半見。”

“嗯,七點半見。”

“OK,我掛了……對了,生日快樂!”

“謝謝。”掛斷電話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鄭湘動也不動,只是瞪著屋內兩束風格殊異的鮮花發呆。

最後,她忽地一咬牙,拾起黃玫瑰意欲往垃圾桶拋,可手腕還沒落,心臟便一陣抽疼。

“可惡!”她怒喊一聲,雖是對自己的三心兩意深深厭惡,卻終究還是抵擋不了內心的渴望。

揚起的手臂終於還是緩緩垂落。

***

方雨紹瞪著坐在餐廳角落的兩人。

他料得沒錯,技術出身的人果然毫無創意,連約會的地方都一成不變。

他們又來到了這家餐廳,上回他與鄭湘巧遇的餐廳。

真虧鄭湘忍受得了這般無趣的男人!

不過他何須意外?那女人為了達到目的,自然是不惜手段了。

一念及此,方雨紹冷冷一扯,嘴角眉宇之間儘是冷意。

而當他注意到那無趣的男人正悄悄伸手探入西裝口袋,摸出一方絨盒時,銳眸更是一陣陰冷。

遊戲該開始了。

他想,用力甩頭,甩去最後一抹猶豫。接著,邁開步履堅定地走向遠處正淺淺啜著紅酒的女人。

他走著,步伐悄然靜謐,卻威脅感十足,就像花豹潛近即將到手的獵物一般。

“湘。”他啞聲喚著曾折磨他多年的芳名。

乍見他出現在面前,鄭湘掩不住愕然,“雨……學長?你怎麼了?”

他不像平日的他——朝她走來的男人不帶絲毫敵意或怒氣,有的,只是滿臉疲 憊與茫然。

他眼眸發紅,黑髮淩亂,下頷胡碴未剃,更增幾分憔悴與狼狽。

“我有事找你。”他直截了當對她說道,看都不看胡尚明一眼。

“什麼事?”

“我們能單獨談嗎?”

“可是——”鄭湘為難地說,明眸瞥向一臉茫然的胡尚明,“我跟朋友在吃飯。”

“是嗎?”他調轉視線,仿佛這才注意到另一個男人的存在,“對不起,我能借用一下鄭湘嗎?”

“這個——”胡尚明傻眼了,不知是否該應允,“這個嘛……”

還是鄭湘解救了他。

“學長,你到底有什麼事?”

“我——”方雨紹望向她,幽眸像是澱著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震呆了,從來不會見過他這般眼神,他似乎是在求著她,求她拯救他……

而她,抗拒不了這樣的懇求。

芳心瞬間動搖了。

她驀地站起身,“尚明,我——”話語哽在喉頭,望著胡尚明摸不著頭腦的神情,她實在無法傷害他。

今天是她生日,他特地邀她晚餐替她慶祝,可她卻要為了另一個男人辜負他一番好意。

她這樣能算是他的女朋友嗎?

可方雨紹正看著她,默然不語、靜靜地看著她,而那眼神的分量抵得過所有的一切。

抵得過她的歉意,她的不忍,她一顆早已沉淪的心。

這一刻,別說只是要拋下胡尚明,就算要她拋下整個世界,怕她也會毫不猶豫……

“尚明,對不起,我——”

“可是鄭湘,我今天……今天我本來——”胡尚明吞吞吐吐,神色既尷尬又失望。

“對不起。”她只是這麼低低一句。

***

兩人來到附近一家飯店的WineBar,一坐下,方雨紹立刻開了一瓶紅酒,猛喝起來。

“雨學長,你——”望著他沈鬱的側面,鄭湘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眉宇深鎖,憔悴莫名。

“究竟怎麼了?”她問,語氣滿蘊濃濃擔憂。

方雨紹聽出了,忽地調轉眸光,朝她射來複雜一瞥。

鄭湘不禁一顫,那眼神裏有些什麼是她無法理解的,而且讓她有些奇特的心驚……

“你相信嗎?鄭湘。”他突如其來地開口,嗓音沙啞。

“相……相信什麼?”

“我失戀了。”

“失戀?”鄭湘愕然,做夢也想不到竟會聽到這樣的自白,“雨紹。”她喃喃地喚。

方雨紹只是深深歎息,揚起手,對WineBar的酒保做個手勢,“再給我一杯。”

酒保領命,再度斟了一杯紅酒擱在他面前。

他舉起酒杯,緩緩品啜,一面喝著,一面輕聲自嘲,“不該來這裏的。照我的心情,找個酒館喝個酩酊大醉可能比較好一些。”

“學長——”鄭湘心一痛,握著酒杯的柔皙手腕微微發顫。

她不懂自己的心緒為何如此激動,只是在聽著方雨紹為了另一個女人而苦惱時,她無法控制心底竄起一股酸澀。

就像她正品著的這杯紅酒一樣酸酸澀澀。

“是那個王綺若嗎?那天你帶她參加晚宴的女人?”

湛眸驀地銳亮,“你怎麼知道是她?”

“我猜的。”她低低說道,語氣掩不住苦澀,“她跟你很相配。”

“是嗎?”

“你跟她吵架了嗎?”

“我們不是孩子了,哪里還會吵架?”唇角一勾,似嘲非嘲。

“那為什麼……”

“因為她找到了一個比我更成功的男人。”

“什麼?”

銳眸逼向她,“因為她找到了一個比我更成功的男人!”他厲聲重複,“懂了嗎?”

她倒抽一口氣,怔然不語。

他嚴厲的口氣像在指責著她。

“我想你應該懂的,鄭湘。”

“我——”

“告訴我,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的呢?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要這樣玩弄男人?”他問,一字一句撕扯著她的心。

她說不出話,只覺心臟緊緊絞著。

“我想這個問題問你,你一定最明白的。”

鄭湘聞言,心跳一停。

她懂了,他今晚不是找她來傾吐心事的,他是想借著折磨她,發洩自己在情場的再度失意,因為他無法折磨心愛的女人,所以在他憎恨的女人身上尋求報復。

他為了另一個女人滿腔苦惱,卻把這樣的苦惱全數發洩在她身上。

她曾經以為自己雖承受了他嚴酷的憎恨,但這也表示在他心中她的確具有某種分量,但看來是她高估自己了。

對他而言她原來什麼也不是……

“雨紹,今天早上你為什麼送花給我?”她問,嗓音發顫。

“今天是你生日,不是嗎?”

“不錯,但這該跟你無關埃你早就不在乎我了,不是嗎?”她悽楚地說。

他下頷一凜,“那是綺若勸我的,她要我對你和善一些。”

“是王綺若?”她意外不已。

他告訴王綺若他們以前的事了嗎?

一念及此,她的心又是一陣刺痛。

雨紹肯在那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表明他的確很在乎她……

“我本來以為是因為她性情溫柔,沒想到她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

“因為她看中了別的男人,所以千方百計把我推開。”

是嗎?

“雨紹,會不會是你誤會了呢?”她澀澀地說。

“我傍晚去畫廊,親眼看見她跟另一個男人擁吻。”他頓了頓,眸光更加淩厲,“那傢伙你也認識。”

“我認識?”

“莫傳森。”他陰沈地說。

“傳森?”她驚呼,“不可能!”

“為什麼不?”他為她震驚的模樣不滿,“他本來就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不是嗎?”

鄭湘一窒,“可是他已經結婚了埃”

“聽說他的婚姻岌岌可危,而且就算他已婚又何妨?你們女人不都對當人情人挺有興趣的嗎?”充滿譏刺的黑眸瞅住她。

她呼吸一哽。

“你也是吧?鄭湘,就算莫傳森已婚,你不是也千方百計想接近他,甚至不惜跟他底下的資訊部經理交往……”

他以為她跟尚明交往是因為想接近傳森?

他怎能將她想得如此不堪?

“我沒有!”她喊,掩不住受傷神色,“我跟傳森……我跟他——”

“跟他怎麼了?”他語氣冷酷,“我記得你從前還叫他莫學長的,什麼時候起竟能直呼他的名字了?”

“我——”她容色蒼白,想解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狠狠瞪她。

好半晌,他終於收回嚴酷的眸光,“陪我喝酒!鄭湘。”

***

他喝得酩酊大醉。

在WineBar裏喝醉是很少見的事。這兒不是普通的酒館,一般光臨這種地方的人都是西裝革履的雅痞,講究的是生活品味與紳士淑女風範,他們來這兒是為了舒解工作壓力,不是為了買醉。

因此醉醺醺的方雨紹引起了所有賓客的矚目,甚至有一些人直接流露出滿臉不屑。

對這一切鄭湘當然都看在眼底,但她卻毫不在意。

她不在乎丟臉,只在乎如何說服這個借酒澆愁的男人回家。

好不容易她終於勸服他離開WineBar,扶著搖搖晃晃的他一步步走向玻璃門。

“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回去!”他拒絕她的好意。

“那你去哪兒?你喝醉了,得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才是。”

“我們可以去樓上。”他斜著眼,一面伸手指了指。

“樓上?”鄭湘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樓上是飯店客房埃”

“我們就去那裏。”方雨紹點點頭,嘴角咧開醉意盎然的笑。

“到飯店?”她不覺揚高嗓音。

“嗯。”他用力點頭。

她歎了一口氣,只得前往櫃檯開了個房間,扶他上樓。

好不容易將他在床上安頓妥當,她旋身想倒杯水,他卻誤以為她要離開,連忙舉高手臂拉住她。

她步履不穩,跌落他懷裏。

“別走!”他命令道,帶著酒味的氣息沖向她的鼻尖。

她卻無法感到厭惡,只覺心跳加速,“雨紹,我——”

“陪我,鄭湘。”

“我——”

“陪我,鄭湘,我今晚不想一個人。”他霸道地說,滾燙的唇瓣搜尋著她柔軟的芳唇。

她無法呼吸,“雨紹,放開我。”

他不肯,反倒轉過身來,利用自己沉重的身軀將她整個人鉗制在床上。

氤氳著酒霧的黑眸定定地瞧著她。

她忽地心跳一凝,腦海一片空白。

方唇緩緩朝她落下。

她直直瞪著,“雨紹,這樣是不對的,我們不能……”

“我們可以。”

“不可以,我有了男朋友……”她試圖拒絕。

可最後的專有名詞似乎激怒了他,原本充滿醉意的眸子忽地淩銳,“今晚忘了他!”

“可是……”

“我要你忘了他!”他粗魯地命令,手臂跟著一揚,狠狠扯開她的衣襟。

她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的胸脯瞬間袒露在他面前。

臉頰尷尬地泛紅,身子卻下意識地開始掙扎,“雨紹,你停F下來,不可以……”

他不理會她,伸展雙臂用力將她的手定住,冰酷的俊顏一落,威脅地逼近她。

“不要,雨紹,別……”她驚懼地望著他,想逃開,卻掙脫不了,手腕逐漸泛上青紫。

他的力氣,好大——

明眸逐漸漫開淚霧。

“別動!”對她的眼淚他視而不見,灼熱的唇依舊執意熨上她的胸膛,摩挲著胸前那片瑩膩的肌膚。

跟他粗魯的手勁成對比,在她胸前流連的吻,溫柔得令她心砰。

領悟到這一點,鄭湘忽地哭了,斷斷續續的嗚咽逸出菱唇。

方雨紹身子一僵,揚起頭來,黑眸掠過無數複雜合影。

“你就這麼不願意嗎?”他終於開了口,語氣有些受傷,“我現在有錢了,也成功了。難道你還是瞧不起我嗎?”

鄭湘全身一震。

他恍若神智不清的言語猶如落雷,劈得她暈頭轉向,“雨紹,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她顫著嗓音。

“我要你。”他堅定地重複,抬起她容顏的動作雖是醉漢般的搖晃,湛眸進出的氣勢卻奇特地逼人。

鄭湘無法動彈,“為……為什麼?”

“因為我想證明自己。”他乾脆地回應。

他想證明自己?因為才剛剛被另一個女人拋棄,所以找她證明自己仍然有魅力嗎?

她心一扯,明眸氤氳。

“難道我到今日還無法到達你的標準嗎?”他問,神情似認真非認真,“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奮鬥這麼多年?”

她聞言,驀地無法呼吸,“難道是為了我嗎?”

“就是為了你!”他煩躁地用力揮舞著雙手,“是因為你,因為你!因為你……”他打了個酒嗝,“因為你當年瞧不起我。”

“我沒有瞧不起你,從來沒有。”她心酸地說。

“那就留下來陪我。”

“雨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眨眨眼,強忍著瞳眸的酸澀。

他醉了,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他不知道自己在求著她,在邀請著一個自己最憎恨的女人。

他不知道……

“留下來陪我,湘,你不願意嗎?”他問,雙臂緊緊攬著她,像怕她忽然之間逃脫他的掌握似的。

她心臟一扯,“……我願意。”

就算明天醒來,他會忘了今晚的一切,她依然願意留下來。

她願意。

“很好。”他喃喃,伸手將她整個人拉人懷裏,讓她發燙的臉緊緊貼住自己的胸膛,“很好。”銳利的嘴角微微一揚,黑眸跟著綻出冰寒冷意。

***

好累。

昨晚他像是發了狂,一整夜不停地向她需索,一次又一次,仿佛永遠要不夠她。

當最後他好不容易迷蒙著眸,緩緩墜人夢鄉時,她看著他線條分明的臉龐,忽地有些心疼。

他的臉看來異常疲 憊,不是因為與她的性愛太過放縱,而是一種深深鐫刻在眉宇之間的疲 憊。

這幾年他一個人在外國想必過得很辛苦,一個人在遙遠的異鄉奮鬥,一步一步邁向成功。

那是怎樣的一種孤獨?

鄭湘難以想像。

雨紹,雨紹……她在心底低低喚著他的名,卻不敢冒險睜開眼睛。

她知道他已經醒來,正穿著衣服。

不一會兒,一股溫熱的氣息忽地襲向她。

是他嗎?他正俯身看著她嗎?

她心跳一亂,一動也不敢動。

咚、咚、咚、咚。她心跳的聲音連自己都清晰可聞,她不覺咬緊牙,深怕他也聽到了。

好半晌,他終於站起身,接著,一陣細微的沙沙聲傳入她耳裏。

他在寫字吧,也許正留言給她。

她猜測著,更加咬緊牙關,好不容易挨到他離開房間,她立即直起上半身。明眸迅速流轉房內一遭,果然在梳粧檯上似乎擱著一張白色紙條。

她翻身下床,奔向梳妝格,拾起紙條。

謝謝你昨晚陪我。

紙條上只有這麼短短一句,可鄭湘看著,不覺淺淺揚起笑唬但不及轉瞬,她唇畔的微笑便緩緩斂去。

梳粧檯上除了紙條之外,原來還默默躺著一張支票。

五十萬。

她瞪著支票上清清楚楚的數字以及他瀟灑的簽名,忽地有一股狂笑的衝動。

五十萬!

原來她在他心中的價值竟那麼高,一個晚上值得五十萬!

五十萬。

“哈哈哈——”她拾起支票,真的狂笑出聲了,只是這笑聲淒厲得令人不忍卒聞。

她笑著,笑中伴隨絕望的淚。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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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5:17
第七章

她恨他!好恨好恨。

她以為自己能愛方雨紹一輩子,以為他永遠都會是她心中溫柔體貼的雨學長,可她錯了!

他已經不是從前的他。

現在的他只當她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他不僅拿一張五十萬的支票羞辱她,甚至拍下那晚她與他糾纏的裸照寄給她的男朋友!

一念及此,鄭湘的身子忽地狂烈顫抖,雙拳緊緊握著。

為了報復她,他竟可以這般羞辱她!

他不是那個雨學長,不是那個她曾經深愛的男人!

“我恨你!方雨紹,我恨你!”她對著大海喊道。

澎湃的浪濤隨著她一遍又一遭的呐喊,衝擊著憐絢的岩岸。激昂的,狂野的,憤慨的,正像她滿懷怨恨的心。

她望著陰沈的天,陰沈的海,面容同樣陰沈。

她真的恨他,真的恨!

猶記得十年前,她也曾一個人來到海 邊憑弔兩個人的過往。當時的她,因為太想念他而痛哭失聲,而今,她同樣來到海 邊,卻恨不得忘了他。

想著,她酸澀的眸再也鎖不住淚水,一顆一顆,沿著臉頰緩緩流落。

“我恨你,我恨你……”她哽著嗓音低哺,忽地,腦子一陣暈眩,身子不覺輕輕軟倒,跌落在岸邊一塊巨岩上。

岩石的銳角刮傷了她的腿,劃下幾道血痕,可她渾然不覺。

她只是哭著,不停地哭,直到視野朦朧不清,直到嗓音完全沙啞,淚水逐漸乾涸。

天邊,靜靜飄落毛毛細雨。

***

窗外下著雨.細細綿綿,宛若針織的雨輕輕刺著方雨紹的胸膛。

他咬牙,握著茶杯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正如他彷徨不定的心。

該死的!他究竟在鬱悶什麼?臺灣的業務順利得不能再順利,名媛淑女一個個對他百般暗示,商場得意的他情場也如在紐約—樣得意。

就連那個曾經重重傷他的女人,也傻傻地陪他玩了一場遊戲,讓他出盡一口惡氣。

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為什麼這幾天他仿佛失了魂似的,什麼事也不想做?

“Shit!”他狠咒一聲,玻璃杯用力擱回桌面,淩厲聲響方落,門扉跟著傳來一陣輕叩。

“進來!”他沒好氣地怒吼。

進門的是他的秘書Sherry,見他陰沈的臉孔秀眉先是一揚,才盈盈走向辦公桌前。

“什麼事?”

“有你的包裹,Michael。”

“包裹?”方雨紹皺眉,瞪著秘書將一個打開的小紙箱擱落他桌上。

“寄件地址是台東,我猜大概是你媽寄來的。裏面有幾罐自己醃的醬菜,還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連新內褲都有呢。”說到此,Sherry不禁竊笑。

“內褲?”方雨紹錯愕。

媽在搞什麼啊?把他當三歲小孩嗎?

他尷尬地紅了臉,忙起身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可以先出去了。”

“是。”

Sherry告退後,方雨紹無奈地開始檢視箱內的物品,果然如她所說,夾帶了幾件簇新的內褲。

“老天!”他翻翻白眼,正想把紙箱收到一旁時,忽地發現其間夾了一封皺折不堪的信。

這是什麼?

他拾起信件觀看,粉藍色的信封寫著娟秀的英文字,唯有收信人的名字是中文。

這該不會就是前陣子母親告訴他從老家輾轉寄來的信吧?老媽也真是的,不是說別大費周章寄來了嗎?

他歎氣,視線一落。

給我深愛的人

看著似乎陌生卻又熟悉的字跡,方雨紹心跳驀地一停。

是鄭湘嗎?

他怔然,猶豫許久,才緩緩撕開信封,手指微微發顫。

我愛著一個男人。

從那天他在擁擠的人群中朝我伸出手,邀我跳舞的那一刻,我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

我愛他,因為他發現了我;愛他,因為他總是溫柔體貼;愛他,因為他眼中懷著夢想的堅決;愛他,因為他眉宇間偶爾的憂鬱。

我好愛好愛他啊!

可是,我卻不得不推開他,因為他為了我,竟不惜放棄實現理想的機會。

我是不是很傻?為了鼓勵他出外留學假裝背叛他。可他也好傻,為什麼要為了我放棄出外深造?

我不想要他這麼做啊!我知道自己很迷糊,有時候很軟弱,經常需要人照顧,可我不要他因為放心不下我而留下來啊!

如果阻礙他實現夢想的人是我,如果我只是拖累他的包袱,那我寧可親手斷了纏繞我倆的情絲。

是我斬斷了情絲,是我親手推開了他!

我不想後悔,真的不想,可為什麼每個無盡的深夜,我總會心痛得無法成眠?從不曾覺得夜那麼長,那麼沉,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好怕,怕再也見不到陽光。

我也怕,怕再也見不到他。

可我一定見不到他了,即使再相逢,也只能是陌路人而已。

他會談另一段戀愛吧?會有另一個更配得起他的女人——我好怕,怕那時他身旁伴的竟是他的結髮愛妻。

那我寧可再也見不到他!眼睜睜地看著他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我受不了!我不要看見他對她溫柔地笑,不願聽見他對她愛語呢喃。

我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

雨紹,你聽見了嗎?聽見我每晚在夢裏一聲聲喚著你的名字嗎?

我好想跟你說對不起,好想求你別忘了我!

可你一定會忘了我的,一定會,一定會——

我該怎麼辦?

我想不出該怎麼做,只能寫下這封信,封在玻璃瓶裏,由它隨浪逐流。

瓶中信,傳相思。

但願有一天你能看到這封信,但願那天你能瞭解我,原諒我。

可那一天,也許永遠不會來吧。

一口氣讀完信後,有半晌的時間方雨紹只是愣愣凍在原地。信上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澱著濃濃的哀傷,撕扯著他的心。

“天!”他呼吸一哽。

她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寫這封信?她對他原來是滿腔柔情蜜意,可他卻對她做出那樣不可饒恕的事!

你的理想就是我的願望。

她實在太傻了,而他太過惡劣……

“對不起,湘,對不起。”他喃喃,眼眸驀地染上濕潤。

她如此一心一意地為他,他卻說出了那樣傷人的話——

你別跟我假惺惺地來這一套!我不會上當的!

怎樣?當初放棄如今功成名就的我,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可惜啊?

不行!方雨紹驀地神智一凜。

他必須向她道歉!必須必須求得她的原諒,必須找回她。

他必須!

突如其來的決心讓他像一陣風般卷出辦公室,外頭正低頭打字的Sherry見了,嚇了一跳。

“怎麼了?Michael,你臉色不對勁。”

“我要出去一趟!”他腳步不停。

“什麼?”她不敢相信,尖銳的嗓音迫上他,“可是待會兒你要跟總公司開視訊會議啊!這次總裁也參加,他脾氣很大的,最討厭人無故缺席……”

“就說我病了!”話語方落,他人已閃進電梯。

留下震驚莫名的Sherry。

***

她不在臺北。

他找不到她。她家的電話,她的手機,他甚至打電話詢問她從前公司幾個跟她來往比較密切的同事,但他們都不曉得她去了哪兒。

最後瀕臨絕望的他只得找上胡尚明。

一聽到是他,後者的語聲立刻變得清冷。“你打電話來做什麼?還想提醒我你跟鄭湘那一晚的事嗎?”

“不,請你不要誤會,胡先生,我只是——”這一刻方雨紹真的恨自己之前做得太過分,“我想請問你,知道鄭湘現在在哪兒嗎?”

“我怎麼會知道?你認為她會告訴我嗎?”

方雨紹一窒,被胡尚明乾脆冷淡的回應堵住了言語,他深吸一口氣,“胡先生,關於照片的事,你誤會鄭湘了。”

“誤會?”

“事實上,”他咬牙,“是我設計了一切。”

“是你?”胡尚明吼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想報復她。”方雨紹語氣黯然。

“嗄?”

他歎口氣,“簡單地說,因為我以前被她甩了懷恨在心,才想出這麼低劣的手段報復她。”

“報復?”胡尚明懷疑地問,“你的意思是鄭湘那天晚上沒有跟你上床?”

他們的確上床了。

方雨紹歉疚地想,可出口的語氣卻堅定,“沒有,她是無辜的。”他宣稱,雖然心臟微微抽疼。

“……既然你現在這麼恨她,為什麼又千方百計想找到她?”

“我想向她道歉。”

“你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嗎?”

“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知道鄭湘在哪里。”

“是嗎?”

“我也警告你別去煩她,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什麼?”突如其來的宣言令方雨紹一震。

“我跟鄭湘求婚了,她也答應了。”胡尚明冷冷重複。

“她……答應了你的求婚?”方雨紹喃喃,胸膛緊窒得發疼。

“不錯,那天早上我收到快遞送來的照片,整個人都快瘋了,沖去她家狠狠把鄭湘罵了一頓。她不停地跟我道歉,不停地,你知道她那天還哭了嗎?”胡尚明責備地看著他。

“她哭了?”方雨紹心一痛。

“我跟她交往一年多,從沒見過她為什麼哭,就連前陣子無端被炒魷魚都沒有;只有那天……”胡尚明一頓,“我本來認為她是自責,現在看來,可能是因為被我誤會而感到委屈。”

“胡先生——”

“總之,後來我就向她求婚了。”

“為什麼?”方雨紹不敢相信,“那時你不是以為她……跟我上床了嗎?”

“不管怎樣,我愛她,就算她一時糊塗犯了錯,我還是願意原諒她。”胡尚明堅定說道,“所以請你不要再糾纏她了!”語畢,他掛斷電話。

好片刻,他只是呆怔當場,胡尚明跟她求婚的事實像一把利刃,無情地劃過他的心。

她接受了嗎?她……是否接受了另一個男人的求婚?

不!她不能接受!

他還沒……還沒向她道歉呢。如果她要選擇胡尚明,起碼也要在他確定她真的不再愛他後。

只要還有一絲絲希望,他就不放棄。只要她對他還殘留一點點愛意,他就要盡一切力量挽回她。

他一定要找到她!非找到不可!

***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鄭湘呆呆注視著鑲嵌著約莫零點三克拉鑽石的戒指。

這戒指雖說不上貴重,設計也不特別雅致,可卻是胡尚明待她的一片心意。

經過了那件事後,他居然還願意愛她,還願意向她求婚。

這世上還有像他這麼好的男人嗎?

想著,她長長歎了一口氣,顫著手將戒指重新扣入指中。

好……沉重。瞪著在指間閃爍的璀璨,她忽然喘不過氣,蒼白著一張臉又把戒指脫了下來,藏進背包裏。

現在的她還無法戴上這只戒指,還沒資格戴它。

現在的她胸膛滿滿地還是對那個男人的複雜情感……

不行!她要忘了他!非忘了他不可!

“我要忘了他。”她喃喃自語,取出皮包裏的護照和機票,緊緊抓著。

她要離開。

離開這裏,離開臺灣,離開讓她傷心的一切,到某個遙遠的地方安安靜靜地過上一段日子。

直到她忘了方雨紹為止。

不,也許不是忘了雨紹,一個在記憶裏已經深深烙下印記的人是很難真正忘懷的——但只要她對他能夠不再那麼在乎,她就能勇敢地在人生道路上繼續前進。

她需要一個人遠離臺灣來療傷止痛,需要時間來拋去那個令她心痛的男人,然後,嫁給胡尚明……

“來自臺北的鄭湘小姐,你的朋友方雨紹先生在機場大廳服務台等你,聽到廣播後請到服務台來。”

清亮的女聲忽地響起,宛如落雷,重重劈向鄭湘耳畔。

這是怎麼回事?

她怔愣原地,有片刻時間腦海一片空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機場廣播又重複一次,才漸漸回過神來。

是雨紹在找她。

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裏?又為什麼要找她?莫非他還羞辱得她不夠嗎?

他還想怎麼樣?

一念及此,鄭湘的心涼了,她甩甩頭,強迫自己勻定呼吸,不被突如其來的廣播擾亂心情。

她已經下定決心了,離他愈遠愈好,在不能令自己不受他影響之前,她不要冒險見他。

這樣的傷一次就夠了,她不想再冒險。

深深呼吸後,她起身,正想邁開步履時,一個高大的身軀擋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頭,愕然迎視映人眼瞳的俊顏。“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又怎麼會在這兒呢?”男人回應,臉上掛著一貫玩世不恭的微笑。

“我要出外。”

“到意大利嗎?”他望著她緊緊捏在手中的機票。

“嗯。”

“我也是。”他淡聲道,精銳的眸梭巡她憔悴的容顏一圈,“看來我們都選了同樣的地方療傷止痛。”

“療傷?”鄭湘愣了愣,眯起眸細看他,這才發現他眼皮下濃暗的黑影。“發生什麼事了嗎?傳森。”

“說來話長。”他眼神一黯。

鄭湘凝望他,正想說些什麼時,機場廣播聲又響起,這次傳來的是焦慮的男性嗓音。

“湘,我是雨紹,你聽到了嗎?我……我要跟你說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保證不會再傷害你了。真的!”

深情的告白在喧嚷的機場聽來格外清晰,格外動人,所有的旅客聽了都不禁停下腳步,露出會心的微笑。

莫傳森自然也聽見了,揚起兩道劍眉,“是方雨紹?”

她默然,容色雪白。

他看了她幾秒,“你不回應他嗎?他跟你說對不起哦。”

“……來不及了。”她咬唇,嗓音喑啞。

“也罷。”莫傳森聳聳肩,不再逼她面對自己的心情,他故意以輕鬆的語氣問:“既然我們不期而遇,也算是一種緣分,要一起玩嗎?小兔子。”

過了這許多年,每回他見了她,還是這般戲謔地稱呼她。

她輕輕歎氣,“我想一個人。”

“我想也是。”他定定望她,嘴角揚起怪異的笑弧,“傷心人還是獨自傷心好。”

旋過身,兩人一前一後走向登機門,步履堅定,卻也黯然。

閃光燈迅速一亮,各自沉思於心事的他們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身影已被獵入鏡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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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05:40
第八章

莫傳奇瞪著看來頹廢不堪的好友。

“怎麼回事?雨紹,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他蹲下身,細細端詳整個人蜷縮在角落的方雨紹。

“後者回應他的注視,雙目卻無神,仿佛透過莫傳奇望著不知名的遠方。

他眼眸泛紅,下頜胡喳未剃,就這麼靜靜坐在角落,身旁斜斜倒落著一具電話。

莫傳奇皺眉,“怎麼?不是有電話嗎?為什麼你媽打電話來你不接?你知不知道她都快急死了!打電話去你辦公室找不到人,家裏沒有人接,連手機都不開,只好請我幫忙來你這邊瞧瞧——”他頓了頓,“你究竟搞什麼?”

“我沒聽見。”對好友的質問,方雨紹只是啞聲一句。

“沒聽見是什麼意思?”

“不要吼了,傳奇。”方雨紹捂住雙耳,“很吵。”

“方雨紹!”莫傳奇瞪他。

“她不見了。”他幽幽地說。

“誰不見了?”莫傳奇莫名其妙。

“她。”

“她是誰啊?”莫傳奇快急瘋了,從未想到跟一向有默契的好友對話會困難到這種程度。

“湘。”

“湘?”莫傳奇一愣,“你是指鄭湘?”

“湘。”方雨紹不置可否,只是又喃喃喚了一次。

他傻了嗎?

莫傳奇無奈地歎氣,“鄭湘不見是什麼意思?她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傳奇。”方雨紹狂亂地搖頭,“我不曉得她究竟跑到哪兒了!我找遍臺灣,卻怎麼也找不到她!我想她是出外了,卻不知道她去了哪兒。”他忽地伸展雙臂,緊緊拽住好友的衣襟,“你說她會不會就這樣消失了?會不會出什麼事?”

“雨紹,你冷靜一點……”

“我沒辦法!一想到她也許又在哪個地方昏倒了,我就心慌意亂——”

“心慌意亂?你?”莫傳奇不敢相信,“為了那個鄭湘?天!你不是恨她嗎?”

“我錯了,我錯怪她了!她沒有錯,是我的錯,我的錯!”他迭聲地道,嗓音沙啞,令人聞之心酸。

“雨紹,”莫傳奇伸出手,緊緊搭住他的肩,“你聽我說,你冷靜一點。只要你一句話,我保證我會動用莫家所有的影響力,上天下海替你找出鄭湘的下落。”

“真的嗎?”方雨紹聞言,身子一顫,“傳奇,你真的肯幫忙?”

“當然。”

“謝謝,謝謝。”方雨紹不停道謝,感激之情難以言喻。

他知道只要傳奇首肯,憑莫家的影響力要找出一個人的下落絕不是問題。即使這人藏在世上再不起眼的角落,也絕躲不過莫家的天羅地網。

只要傳奇肯幫忙,他一定能找到鄭湘。

一念及此,方雨紹暗淡的眼眸總算點亮一絲光芒。

***

意大利羅馬

天是藍的,藍得澄透,藍得清明,映照著海神守護的許願池同樣顯得明媚動人。

鄭湘從沒看過這麼藍的天空,這麼藍的水池,她看著,不覺怔了。

好一會兒,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驀地攫住她。她咬住牙,不明白為什麼在這樣美好的藍天掩映下,襲上心頭的卻是落寞。

為什麼?

一張俊俏冷厲的臉龐忽地浮現腦海。

是方雨紹,他正緊緊盯著她,銳眸滿蘊冰冷的算計。

是的,他看著她的眼神再沒有柔情蜜意,只有令人心寒的惡意。

他早已不是她從前深愛的那個男人了——

想著,鄭湘的心忽地一扯。

她必須忘了,她必須!

深吸一口氣後,她伸手探入單肩背包,取出一枚硬幣。

她要許願,聽說在這座遠近馳名的許願池許願,終有一天她會重遊羅馬。而她期盼在下回到羅馬的時候,那個男人已被她狠狠地逐出腦海,不復記憶。

她希望忘了他。

喃喃在心底祝禱後,她揚起手臂,正要用力往外拋出時,一隻有力的手臂驀地攫住她。

她愕然揚眸。

映入眼瞳的是一張令她無法置信的臉孔,方才還在她腦海百轉千回的臉孔,這張臉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是你!”

“是我。”方雨紹啞聲回應,神情不復她記憶中冷冽,反倒蘊著沉沉憂鬱。

“你——”她瞪他,驀地倒退好幾步,“你來這裏做什麼?怎麼這麼巧?”

“不是巧,我特意來找你的。”

“你為什麼要找我?”她容頗蒼白,“你對我做的還不夠嗎?你還想做什麼?”

“不,你別誤會,湘,我沒想做什麼。”他焦急地靠近她,“我是來向你解釋……”

“解釋什麼?”她揚高嗓音,乍見他的震驚令她的情緒幾乎瀕臨崩潰,“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

“湘,你聽我說……”

“我不聽!”她激動地拒絕,壓抑多日的悲痛與怨恨瞬間爆發,“你離我遠一點!你羞辱得我還不夠嗎?離我遠一點!”說著,她忽地旋身,倉惶地想逃開。

他卻不讓她走,緊緊拉住她的手臂,“等一等,湘,聽我說。”

“你放開我!”

“湘……”

“放開我!”

“我收到你的信了!”突如其來的呐喊宛若落雷,重重劈向鄭湘。

她心跳一停,緩緩轉身,望向方雨紹的容顏蒼白得嚇人,“你說什麼?”

“我收到你的信了。”他沉聲重複,湛眸深深望她,“記得嗎?很久以前你裝在玻璃瓶裏的信,我收到了。”

“你收到了?”她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那只隨著大海漂流的瓶子怎麼會被人撿起?又怎麼會順利寄到他手裏?這簡直是奇跡,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奇跡!

“但奇跡的確發生了。”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方雨紹低低說道。

“奇跡!”鄭湘聞言,身子一晃。

老天開她玩笑嗎?

***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鄭湘驀地轉身,瞪向整個下午一直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男人。

從許願池到美麗的西班牙階梯,再到一間間名牌精品店,她用盡辦法想甩開他,可他卻一直執著緊隨。

她瞪著他,星眸縱然點亮烈焰,嬌顏縱然憤怒冷冽,可一顆心卻是緊緊扭扯的。

他能不能別再跟著她了?能不能別再擾亂她極力想平靜的情緒?能不能別讓她的心還要因為他蒼白灰暗的臉色感到疼痛?

他是故意的嗎?知道她永遠無法冷酷地拒絕他,所以裝出這樣一副可憐樣博取她的同情?

她不會上當的!

“別再跟著我了。”她努力冰冷著嗓音,“那封信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要是你還以為我是當初的鄭湘,那可就錯了。”

方雨紹沒說話,只是深深望著她,那眼眸如此深邃,如此幽茫,仿佛澱著濃濃憂傷。

半響,他終於啞聲開口,“湘,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愛我了嗎?”眼眸依舊籠著一層薄霧。

“……不愛了。”

“說謊!”

她呼吸一亂,倔強地聲稱,“我沒說謊!”

“你愛我的,不然那一晚不會選擇跟我走。”

聽聞方雨紹提及那一晚,鄭湘忽地憤怒,“那天晚上我只是同情你,同情你因為失戀而難過,那跟愛不愛沒有關係!”她狠狠地瞪他,“何況,你現在愛的人是王綺若,不要因為失去她就想找回我當替代品!”

“不,你誤會了,湘,你不是替代品,絕對不是!”

“是嗎?那你那天晚上為什麼跟我上床呢?不就是想找個人療傷止痛嗎?你說你想證明自己,不是嗎?”淩銳的嗓音蘊著難以察覺的痛,“是我傻,還對你殘存著少女時代的幻想,才會甘心被你利用……沒想到這樣的同情竟換來一場不堪的侮辱!”

“同情?”這樣的字眼深深刺痛了方雨紹,他身子一晃,“不,別這麼說,湘,你聽我解釋……”

“你還想解釋什麼?”

“我並不愛王綺若,從來沒愛過她,我那晚那麼說,只是……”

“想騙我甘心上床?”她冷冷地接口。

他一窒,卻無法否認自己當晚不堪的居心,“對不起。”

“現在道歉已經沒有用了。”

他呼吸一凝,“湘,你聽我說,我真的很抱歉,那晚的我被嫉妒沖昏了頭,才會選擇那樣傷害你,我不是有意的,真的!”

“別說了!”她驀地別過頭,語氣決絕。

他慘然望她,“對不起,湘,真的對不起。”

苦澀的語氣令她心一軟,她深呼吸,好不容易重新硬起心腸,“算了,過去的一切就當是一場夢吧,不要再提了。”

“不,我做不到,你信裏說……”

“忘了那封信吧。”她咬牙,“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面色一白,“你的意思是——”

她深深吐氣,“從前的一切對我而言,就像一場夢,我……已經醒了。”

“你——”他蹙眉,猛然上前一步,“我們那樣的感情你只認為是一場夢?”

“不錯。”

“別這麼說,湘,別因為你現在怨我而否定我們過去的一切。”

“你居然好意思對我說這種話?”她說,嗓音不覺尖銳,“當初是誰要我把從前一切忘掉的?”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背叛了我!”他喊。

她容色一白,不說話。

方雨紹放緩語氣,“我現在明白了,你跟莫傳森沒什麼,只是為了不讓我放棄出外的機會編的謊。”他頓了頓,神情忽然沈鬱,“你不該這麼做的,湘。”

“我——”她心跳淩亂,“我——”

“你不該那麼沒有自信,你不會拖累我的。”

“我不會嗎?”她微笑悽楚,“可不信任我的人其實是你,不是嗎?你不信我能照顧自己,不信我能不為別的男人心動,就算你現在相信傳森跟我之間沒什麼,可將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傳森……”

“我相信你!”他截斷她,神情懇切而激動,“湘,從今以後,我會一心一意信任你。”

高昂激動的回應震撼了鄭湘。

她愕然揚眸,愣愣盯著方雨紹。

“我相信你,湘,相信你能夠照顧自己,相信你如果愛我,眼底就只能看見一個我。”他溫柔地睇她,忽地揚起手,輕輕撫上她沁涼的頰,“我那時不該忘了這一點的,不該忘了你的眼睛有多麼透明,多麼專注。”

他相信她!

領悟到他話中含意,她倏地凍立原地。

“我相信你,湘,倒是你,別老認為自己會拖累我。”他微微笑,“你以為我會因為你而無法完成自己的理想?以為只要我留在內地,就得不到我想要的嗎?知不知道你這樣其實對我也是一種不信任?”

她不信任他?

鄭湘聞言,狠狠一震。

原來她的缺乏自信竟代表了對他的不信任?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

在腦海裏一陣淩亂的思考後,鄭湘驀地得到清晰的結論。

是的,她是不信任他,她害怕,怕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害怕他怪罪她。

她不信任他,因為她不相信自己。

她沒有自信,沒法說服自己他會一輩子愛她,一輩子珍惜如此平凡普通的她。

她沒有自信——

“現在討論誰是誰非都沒用了。”她黯然開口,“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沒有結束,湘!”方雨紹揚聲喊,語氣迫切,“還來得及補救,我們還能從頭再開始……”

“不能的。”她打斷他,“來不及了。”

“來得及的!”他激動地上前一步,驀地伸展雙臂攫住她,“只要你肯原諒我,只要我們願意重新開始……”

“我已經答應尚明的求婚了!”

激昂的話語刷過方雨紹耳畔,像一把鋒銳的刀狠狠切割他的心。

他一愣,好半響才找回聲音,“你真的……要嫁給他?”

“……嗯”她垂落眼瞼。

“說謊!”他激烈地反駁。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戴戒指?”

“我沒戴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沒資格!”她喊,忽地伸手探入背包,摸索出鑽戒,璀亮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著美麗的輝芒。

空氣瞬間靜默,兩人皆是直直瞪著鑽戒。

好一會兒,鄭湘終於打破沉寂,“那天晚上我做出那樣的事本來想跟他分手的,可他不接受,反而句我求婚,決意要娶我——他說願意原諒我一時糊塗犯下的錯。”她深吸一口氣,忽地揚起眼睫,眸中漾著點點淚光,“他那麼愛我,我怎能再度傷害他?”

方雨紹面色發白,“可是我也愛你啊!”

“別這麼說……”

“是真的!”

她心一扯,卻只能強迫自己狠下心來,“太遲了。”

“不,不會太遲的!湘,我知道你也愛我……”

“我不愛了。”她別過頭。

他呼吸一緊,深深睇她,“我不相信,湘。”

“你必須相信。”

“那就發誓,湘。”他揚手抬起她的下頷,直視她,“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已經不愛我了。”

“我……我不……”她顫著嗓音,面容蒼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眸不覺躲避著他的凝視。

“說埃”他輕輕催促她。

說啊,鄭湘!她同樣在心中催促自己,你不是已經發誓要忘了他,將他徹徹底底逐出心房?為什麼說不出口?

說啊!

她拼命在心底命令自己,顫抖的雙唇卻一個字也吐不出口。

方雨紹望著她,忽地微笑地拉起她的手臂,將她帶向羅馬著名的觀光景點。

“記得奧黛麗赫本的‘羅馬假期’嗎?這就是真理之口。”他指著兩人面前的石雕獅面,“如果你不怕它咬你的手,就儘管對我說你不愛我吧。”

“你——”鄭湘面容蒼白,眸光在方雨紹和石雕獅面間來回流轉。

不論是他或獅子,都仿佛正嘲笑著她,嘲笑著她無謂的掙扎。

她忽地生氣了,怒火翻天昂揚,沖向他,也沖向自己。

“你離我遠一點!”怒氣衝衝甩開他的手臂後,她急急邁開步履,發狂地奔跑起來。

風聲、低語,在她耳畔不斷拂過,她置若罔聞,聽到的只有他急促追逐她的腳步聲。

咚、咚、咚。

一聲一聲,擊打著她的心,她的神魂。

別再追了!別再跟來了,求求你,求求你——

***

好不容易,鄭湘終於擺脫了方雨紹的追逐,她跳上計程車催促司機迅速駛離。然後,她打開背包摸索皮夾,卻驚覺皮夾不知何時竟失去了蹤影。

她的皮夾不見了!什麼時候丟的?

她愕然,早聽說羅馬偷竊情形嚴重,經常有觀光客遭小偷,可她沒料到竟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一路她可是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背包啊!小偷究竟是什麼時候……

天!她臉色驀地刷白,那裏頭除了現金,還有她所有的金融卡與信用卡!

她現在一文不名了,可能連計程車費都付不出來。

她該怎麼辦?

“先生,先生,”她試著以英文開口,“能不能帶我去警察局?”

“警察局?”司機操著口音濃重的英語;他回過頭,“你的錢被偷了?”

迅速的反應令她一驚。

“是……是的。”她尷尬地回應。

“該死的吉普賽人!”司機詛咒一聲,忽地用力轉動方向盤。

車子在警察局門口停下時,鄭湘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錢才勉強湊足車資,司機接過,同情地看她一眼後才踩下油門離去。

她歎了一口氣,仰頭望了面前冰冷的建築一眼,才無奈地踏進去。

三個小時後,她終於完成了報案手續,也借了警局的電話掛失信用卡。

信用卡中心非常同情她的處境,但由於他們在羅馬的辦事處得遵守當地一向緩慢的辦事效率,所以她必須兩天後才能領到她的新卡。

這是什麼該死的狀況?她身上連一毛錢都沒有了,他們居然還不能馬上補發新卡給她?

那這兩天她該怎麼辦?

一念及此,鄭湘不禁軟倒在地,她坐在警局門前的臺階上,仰頭瞪著逐漸染上五彩的天際,這一刻,忽然恨起羅馬的美麗天空。

為什麼她老是遇到這種事?

她在心底埋怨,螓首埋落雙膝之間。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隨著夜色降臨,周遭的氣流亦逐漸失溫,只穿著無袖T恤的鄭湘開始微微發冷。

可她不曉得該怎麼辦,身上一毛錢也沒有的她連怎麼回旅館都不曉得。

看來,只能用走的了。

正認命地想站起身時,一個低沉的嗓音驀地揚起——

“你需要錢吧。”

雨紹!

她一震,緩緩揚起頭,眼底果然映入方雨紹英挺的臉孔。

他還是追上她了。

複雜難辨的滋味襲上鄭湘心頭,像是慌亂,卻又忍不住安心。

“我的皮夾被偷了。”她無奈地說。

“很像會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他微笑道,湛眸閃閃發光。

“謝謝你的說明。”她瞪他一眼。

為什麼在他面前她總是狼狽不堪?跌倒,被同學嘲笑,裙子鈕扣壞了,遭老闆炒魷魚,錢包被偷……

為什麼她的人生總是一團亂?

“走吧。”他只是笑著回應她的怒視,朝她伸出手。

她瞪著遞到面前的大手,心跳瞬間凍結。

那雙手,看來如此溫暖,如此有力,仿佛能夠為她擋去面前所有風風雨雨……

“天色晚了,你一定餓了吧?我們去吃晚餐,我請你。”他笑著補充一句。

她沒回答,只是愣愣瞧著他的手。

為什麼每回當她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時,朝她伸出援手的總是他呢?

為什麼……

胸膛緊緊揪牛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還是起身,接受他的好意。

他帶她來到當地一家有名的餐館,請她吃了一頓精緻的意大利料理,席間,他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看著她進食。

她尷尬地進餐,同樣一句話也不說,端著紅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意欲借此鎮靜心神。

飯後,兩人沿著羅馬街道散步,夜幕星光點點,一彎明月綻放著柔美清輝。

看著平靜祥和的夜色,兩人默默欣賞,心底各自思量。

終於,方雨紹打破了靜寂的氣氛,“知道嗎?”他幽幽地開口,“那天晚上我之所以會那麼做,其實有大半原因是因為嫉妒。”

“嫉妒?”鄭湘一驚,訝異的瞳眸凝定他。

“嗯,我嫉妒。嫉妒你跟他約會,嫉妒他看著你時,臉上那種傻裏傻氣的笑容,也嫉妒你臉上泛紅的羞澀。”他一頓,沉啞的嗓音壓抑著明顯的焦躁,“我真的吃醋,尤其當我發現那晚他有意向你求婚時,簡直嫉妒得都快瘋了。”

她呼吸一緊,“雨紹……”

“我是瘋了,湘。”方雨紹忽地轉頭,幽眸亮著某種暗芒,“不然不會決定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將你拐離他身邊,更不會用那種方式重重傷害你。”他深呼吸,歉意地凝視她,“我知道我傷了你,原諒我,湘,那天的我是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我一心一意想的只是怎麼抹去你和他臉上那種幸福的表情,那時候我真的很恨你。”

“所以你用那種方式報復我?”她問,嗓音輕微。

他咬住下唇,“對不起。”

“那不像你,雨紹。”她凝望他,眼眸像籠著一層霧。“你一直是那麼溫柔體貼的男人,不應該為了報復而做出那種事。”

他沒說話,良久才低低開口,“湘,你小看了自己對我的影響力。”

“什麼意思?”

他閉眸,方唇扯開半蘊自嘲的笑弧,“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嗎?”

她怔然搖頭。

“我遊戲人間,不停地換過一個又一個女人,跟一個又一個女人上床。每一段性關係對我而言都只是遊戲,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他歎息,“你說得對,我確實變了,我變得無情,無情得有時早晨醒來瞪著鏡中的自己時都會莫名一陣心驚,想著這個冷酷的男人真的是我嗎?”

她聽得一陣不忍,“雨紹——”

“我經常想起你,湘。”他凝定她,黑眸幽深,“尤其每當自己在事業上更上一層樓時,我更會想著你,想你會怎麼看我,會不會後悔當初放棄我。”

“我——”她心跳一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逐漸累計了財富和名氣,愈來愈多的女人主動對我投懷送抱,而我卻總是忍不住幻想,幻想有一天你也許也會這麼做,那時候我一定要好好地羞辱你’。”

“雨紹。”她低喊,只覺得一顆心好痛好痛。

“我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對吧?”他自嘲。

“不,不是的!”她急促地否認,明眸憂傷地望著他。

他別過頭,不敢看她恍若同情的眼神,“這幾年與其說是我自身的理想,不如說是對你的恨意支援我一步一步往上爬……很好笑吧?當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時,會千方百計地想要為她成功,可當他恨她時,同樣會這麼想。也許,因為這樣的恨通常是基於愛吧。”

她聞言一顫。

“……我愛你!湘,到最近我才明白。原來我對你的愛從來就不曾停 過,一直,一直,一直愛著你——”他熱切地表白,縱然眼睛不敢瞧她,可語氣卻是十足真誠熱烈的,蘊著毋庸置疑的濃濃情意。

她不敢聽,身子顫抖得猶如秋風落葉,“別說了!雨紹。”

他驀地轉頭,眸中蘊著某種期盼,“回到我身邊好嗎?湘。”

“我——”

“求你。”他一臉執著。

“我……”她容色倉惶。

鄭湘,我等你,等你回來。你一回來我們就結婚!

我等你——

“……不行。”她終於咬牙回應。

湛眸一黯,“因為胡尚明嗎?”

她沒有回答,星眸一轉,望向天邊一彎殘缺明月,“我已經傷了他一回,不能再辜負他了。”嗓音細微卻堅定。

他心臟大痛,“湘,難道你就捨得拋下我嗎?”

她默然,良久良久才輕輕吐出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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