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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雙 -【主子別生氣(懶得理你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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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06:53 |倒序瀏覽
主子別生氣(懶得理你1) 作者: 葉雙

什麼?她任性!哼,大錯特錯,她只是隨心所欲!
身?天下首富慕家的四小姐,
大哥是商業霸主,大嫂是公主殿下,家財萬貫,要什?沒有?
像她這種豪富出身、背景雄厚的金枝玉葉,真是娶到賺到,
天底下的男人恨不得排隊等著她垂青!
偏偏她誰也不愛,心裏只有一個冷心冷面的米神醫,
耍任性、鬧脾氣,多年來只希望引起他注意,
但她用盡心機,他卻愛理不理,
保持距離,冷酷到底,一再傷透她的心,
?了探查他的真情意,她不顧阻止,擅闖竹林禁地,
才明白他所愛的人在多年前死去,?了忠於感情發誓不動情。
這個結果令她絕望傷心,乾脆決定嫁給紈?子弟,
但成親前一晚,她被闖入的神秘客下了無解春藥,命在旦夕,
挽救性命的唯一方法竟是得和他有肌膚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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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07:14
第一章

  微微頹圮的小屋透著一股經年累月所沉積成的濃濃刺鼻藥味,再加上潮濕的發霉氣息,那難聞氣味充塞在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是在涼爽微風的吹拂下,依然不曾散去。

  它就像是存在那兒,已經完全生了根似的。

  「我去!」

  清脆的嗓音透著無比的堅定,雖然聲音有著女人特有的軟柔,但所傳達出來的意念卻是無庸置疑的堅持。

  「黎丫頭,妳確定嗎?」這廂的回答確定無比,可是那廂卻忍不住遲疑地問道。

  面對沈大娘那帶著不安的詢問,黎謹言那張寫滿疲憊的臉上卻沒有半絲猶豫。

  「娘的病需要看大夫,她老人家已經不能再拖了,慕家給的工資一向豐厚,我只要簽下長約,那麼就有錢請大夫了。」

  轉頭看了看躺在角落陰暗處的娘親,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的選擇。

  「雖然慕家給的工資很多,可是那些僕傭卻都做得不久啊,這點妳難道不覺得很奇怪嗎?」

  因為看著黎謹言長大,沈大娘對從小生活就很艱苦的她自然多了份宛若對親生子女般的疼惜。

  「是覺得奇怪,可是……」未竟的話語中滲著濃濃的無奈,黎謹言雖然努力揚起笑容,希望能安沈大娘的心,可是笑容之中的不安卻無法盡數隱藏。

  「我看還是不要去了,畢竟生死有命,大夫不是說了,現在就算能夠買到上等的藥材,也未必能挽回妳娘的病,妳娘她……早已經是……」

  話只說了一半,但黎謹言很清楚,沈大娘想說的是娘早已是一腳踏入棺材中的人,她不必再用自己去賭那不可知的未來。

  這樣的想法她不是沒有過,每當娘親在夜半因為劇咳而痛苦不堪,她也會有讓娘「好走」的想法,可是……

  她怎捨得呢?

  她真的沒有辦法什麼都不做,眼睜睜地看著從小細心呵護她的娘親一步步往黃泉路上踏去。

  「大娘,不管怎麼說,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想放棄。」不容動搖的嗓音透露著黎謹言血液中竄流著的固執因子。

  或許她外表很柔弱,但是她的話卻讓人覺得她骨子裡充滿一種叫做堅持的力量,讓人不由心折。

  「妳……」沈大娘滿腹的話要勸,可是話到嘴邊,看到她臉上寫滿堅定,所有的話又全吞回肚子裡。

  「算了,妳這孩子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是我知道妳打小就很固執,一旦決定了的事,幾乎沒有人能夠改變,妳想怎麼做就去做吧。」

  讓她出去闖闖也好,這孩子一向聰明,雖是個姑娘家,但也不應該被埋沒在這個窮鄉僻壤和重病的娘親身邊,能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大娘,那我娘她……」雖說此去是為了賺取醫治娘親的銀兩,可要留下娘親獨自在這兒生活,她還是有許多的不放心。

  「傻丫頭,咱們都幾十年的老鄰居了,妳盡管放心,我只要一得空,就會過來瞧瞧妳娘,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謝謝沈大娘,若是將來我有了能力,一定會好好報答妳的。」對於她的應允,黎謹言感激萬分,向來冷靜自持的臉上也泛起激動神情。

  「只要妳好好的,我和妳娘就心滿意足了,千萬要記得,在大戶人家裡做僕傭可不是簡單的,妳得萬事小心再小心……」

  宛若娘親般的殷切叮嚀聽在黎謹言的耳中,只覺得胸臆之中漫起的一抹溫情逐漸淡去她方才心中驟起的不安。

  有娘、有沈大娘,她這次出去,無論如何也要努力掙些錢回來,好讓她們能過過好日子。

  她在心中暗自許諾,也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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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兒了。」

  聽見牙子的話,黎謹言立刻抬頭,順著他的手往前望去。

  「哇!」即使明知道這聲驚呼會讓她像個道地道地的土包子,她還是克制不住地低呼一聲。

  會不會太誇張了啊?

  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奇景」,打小到大,貧乏慣了的她從沒看過這種屋屋相連到天邊的大宅。

  「閉上嘴,別像個鄉巴佬似的,要不是城裡已經沒有人願意進入慕府當奴僕,我才不可能把妳這種窮鄉僻壤來的土姑娘引薦到裡頭,所以妳可得當心點,別丟了我的臉、砸了我的招牌,懂嗎?」

  牙子很是不耐煩地瞪著黎謹言,然後絮絮叨叨地告誡著她一些僕傭該注意的事情。

  像是什麼主子大過天啊、主子要她去死,她就得乖乖去死……總之一句話,想在這種大宅子裡混口飯吃,就得凡事小心翼翼、卑卑微微的,否則只有吃不完兜著走的下場。

  「嗯。」對於這種恐嚇式的教訓,黎謹言沒如牙子所料被嚇得渾身發顫,只是輕淺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妳……」怪,真是個怪姑娘。

  沒有得到自己預期的反應,牙子不禁覺得有些無趣,心中雖然嘀咕了幾幾,倒也不敢對她端起太大的架子。

  說實在話,他當牙子這麼久了,可沒見過這樣的姑娘。

  她……怎麼說呢?

  雖然衣著陳舊,上面甚至還布滿補丁,可卻掩不住她沉靜中隱然散發的傲然氣質。

  這對於即將要進慕府做事的她其實是不利的,卻也讓人對她多了點好奇與期待。

  或許……只是或許……

  他隱約有種預感,自己可能很久都不用再替慕府四處去找不怕受苦、受難,想賺銀子的僕傭了。

  「咱們是不是該進去了?讓主子等太久,似乎不是一個丫鬟該做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牙子干麼一直直勾勾地瞅著她,但黎謹言很不習慣自己成為焦點,所以只好勉強開口道。

  「嗯。」對於她有點逾越份際的話語,牙子倒沒有太多的不高興,只是收回審視的目光,點了點頭,這才領頭走向那鑲著精細銅雕的漆紅大門。

  望著他的背影,黎謹言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踩著堅定的腳步跟了上去。

  她知道,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刻,她都得要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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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廳中,安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這樣的靜凝,其實是一種無形的壓迫,讓每個人都精神緊繃,彷佛連發出一丁點的聲響都是罪惡。

  「她濟得了事嗎?」威嚴但染著蒼老的聲音響起,雖然沒讓黎謹言抬頭,卻拉回她所有的專注力。

  羅總管低著頭,仔細地審視了她好一會兒,雖然牙子卯足力氣,舌粲蓮花地保證著,但他還是忍不住懷疑,這麼一個柔弱的姑娘家,真的應付得了他們家那個爺兒嗎?

  「她應該不行。」雖然明知這樣讓人家連試的機會都沒有就否定是件很殘忍的事情。畢竟像她這樣的姑娘,要不是家裡有困難,也不會想到豪門大戶的人家當做丫鬟,只怕早早就婚嫁去了。

  可是……想起過去那些堪稱災難的經驗,羅總管還是把心一橫,對著牙子口氣更確定的說:「她看起來是不行的,你再去換一個吧!」

  「嗄?」聽到他的話,牙子嘴兒大張,顯然是愣住了。

  還換啊?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願意進慕府當丫鬟的人耶。

  沒錯,他有張騙死人不償命,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的嘴,但是……

  這慕府在外頭的風評並不好,光這個月就遣退了十幾個丫鬟,雖說每個被遣退的丫鬟都領得還算可觀的賠償,但是慕府卻也被她們說成活像人間地獄似的,城裡幾乎沒一個人肯再進來工作了。

  「怎麼,不能換嗎?」羅總管看著牙子猶豫的模樣,不悅地問。

  雖說也是下人,但是總管做久了,多少也沾染了些富貴人家的氣勢,羅總管臉一板,朝著剛剛還對著黎謹言趾高氣揚的牙子一瞪,就見牙子整個人像小了一號似的彎下身,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

  「不是不能換,而是……而是找不著人啊!」他忍不住哀嚎。

  「你堂堂一個官派的牙子,跟我說找不著人可以進府干活,你還想不想吃這一行飯啊?」

  其實身為府中的總管,羅總管怎會不了解牙子的難處,可問題是主子們個個任性,他也著實拿他們沒轍,只好將責任全扔到牙子的身上。

  「羅總管,我已經盡力了啊!」牙子為難地開口,又緊張地搓著手,顯然對於這種情況感到棘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羅總管。」突然間,一道輕柔但堅定的嗓音介入兩人之間,並成功的得到他們的注意力。

  「我可以說一句話嗎?」雖然是詢問的口氣,卻給人一種非得讓她說的感覺。

  羅總管不置可否的頷首,站在一旁的牙子卻因為她的大膽又冒出一身的冷汗,著急地喝道:「放肆!妳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了妳在這裡胡言亂語!」

  面對他的喝斥,黎謹言卻是無動於衷,一雙慧黠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羅總管。

  注視著她那不卑不亢的態度,羅總管的眸中透著一抹濃濃的驚異。

  瞧她一身寒酸的穿著和纖細的模樣,他本以為她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完全上不了面的小丫頭。

  可是瞧她現在無形中所散發出來的態度與氣勢,可叫他對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有什麼話妳說吧。」他出言中斷了牙子的怒罵,然後對著黎謹言以溫和的語氣說道。

  「嗯,」螓首輕點,她冷靜而且條理分明地說:「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今天羅總管僅看了我一眼,就否定了我的能力,這樣是很不智的。」

  那話帶著輕輕的指責,可卻沒讓羅總管發怒,雖然牙子在旁邊氣得跳腳,但是礙於羅總管什麼都沒說,他也不敢再輕易開口。

  「喔……」羅總管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姑娘,雖然仍是同一個人,可是這次他看出她骨子裡有著旁人所沒有的堅毅。

  這個完全沒有地位,看起來十足寒酸的丫頭竟然膽敢在他的面前大放厥詞,真的讓他忍不住詫異和另眼相看。

  「本總管究竟是哪裡不智?」沒有特意端起架子,面對黎謹言的指責,羅總管只是沉聲問道。

  「與其四處找人來填補空缺,為什麼不試試看已經帶到你面前的人呢?有些事光看外表,失去的往往比得到的多。」

  「所以妳的意思是我應該試試妳的能耐?」這個娃兒還真的是不簡單,只用幾句話就打消了他的主觀認定。

  「當然!」因為趕路而略顯疲憊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笑容中的自信竟讓原本看起來不起眼的她突然之間明亮了起來。

  「妳這小娃憑什麼教人家大總管該怎麼做,妳……」長長的數落從早已按捺不住的牙子口中說出。

  「好,」他的數落聲卻比不上羅總管簡單的一個字而來得鏗鏘有力。「我讓妳試試。」

  瞧著黎謹言臉上的神情,他笑了,而且笑容之中盡是滿意。

  「呃……」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牙子的意料之外,不禁讓他傻眼。

  這個羅總管向來是很難搞定的人耶,怎麼可能被一個不起眼的女娃兒三言兩語就打動?

  天難道是要下紅雨了嗎?

  「妳跟我進內院去吧。」沒有理會牙子那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的驚異模樣,羅總管徑自朝著黎謹言吩咐。

  等她乖巧的在身後站定,他才對著兀自目瞪口呆的牙子說:「等會兒你去賬房支錢吧,我會交代下去,讓你多領一些賞銀的。」

  「嗄?」又是一陣瞠目結舌的愚蠢反應。

  知道這樣的表情看起來肯定很愚蠢,但他就是沒辦法控制啊!

  本來是要被退貨的,事情卻突然大逆轉,還可以多領賞銀,現在是什麼狀況?他怎麼完全摸不著頭緒啊?

  忍不住的再將眼光移到垂手而立的黎謹言身上,瞧她那即使是一副恭敬的姿態,卻依然掩蓋不住的特殊氣質,牙子突然有些懂了。

  以前他都只挑柔順乖巧的丫頭進慕府,可總是不到三天就被打了回票,那是因為她們都沒有黎謹言這種堅毅的態度,那是一種絕對要在慕府工作賺取銀兩的決心。

  望著那纖細的身影,牙子心想這次總算找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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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吃!」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甚至不用擺出任何表情,原本安靜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就忙不迭的撤去桌上的菜餚。

  那手腳之快、動作之利落,活脫脫讓人有一種只消慢上一秒,就會有什麼大災難降臨的感覺。

  可就算丫鬟的手腳夠快,也夠利落,還是趕不及他大少爺變臉的速度。

  「匡啷!」一聲巨響在寬敞的偏廳中回蕩。

  嚇得忙著收拾的丫鬟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眼眶迅速泛起薄霧,不過一眨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地落下。

  很明顯的,她被那聲巨響嚇著了,害怕得甚至不敢回頭看主子一眼,驚駭的模樣活像怕看見鬼似的。

  「滾。」幽幽的聲音透著一股沉沉的怒氣,只是簡單的一個字,立刻讓那丫鬟的身子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她飛也似的逃命去,彷佛有牛頭馬面在後追趕一般。

  慕青城緊抿的唇瓣悄然往上彎起,一絲冷意肆無忌憚的流洩。

  「真是無趣得緊。」低喃的聲音是如此輕柔,宛若鬼魅般飄忽駭人。

  這世間為何如此無趣呢?

  從小到大,無論什麼事全都在他掌握之中,即使是在詭譎多變的商場,輕而易舉達到目標的感覺依然時時刻刻籠罩著他。

  所以他認為人生很無趣,無趣到只能借著「欣賞」下人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來得到一點的新鮮。

  「唉!」幽幽的一聲長歎自他有稜有角的薄唇逸出。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讓自己的生活更有趣些呢?

  難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便合該孤獨?

  「爺。」小心翼翼的輕喚在門外響起,打斷了慕青城的思緒。

  他意興闌珊地輕應了聲,「進來吧。」

  「大少爺。」恭敬的尊稱和開門聲幾乎是同時響起,黎謹言詫異地看著方才還顯得不可一世的羅總管,這會兒像是變戲法似的矮了一截。

  這樣的轉變,讓她忍不住將目光調往那個恣意靠坐在書案之後的男人。

  他……或許渾身上下散發著尊貴又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但也只不過就是個人而已啊!

  「什麼事?」雙手交迭成塔,慕青城懶洋洋地對著羅總管問,眼兒倒也沒忘朝正偷覷著他的女人看上一眼。

  只消那麼一眼,他便明了了她的身份。

  寒酸的衣著、卑微的姿態,很明顯又是一個無趣至極的丫鬟。

  唉,難道就不能替他找些有趣點的玩具嗎?

  他在心中不悅地長歎著,那雙銳利的眼眸微瞇,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慵懶而輕佻的氣息。

  看見他的態度,羅總管的頭皮又是一陣發麻。

  顯然今天大少爺的心情不怎麼好呢!

  「大少爺,這是新來的丫鬟,准備安排在您身邊的,您要不要先瞧瞧,看看適不適合?」羅總管硬著頭皮說。

  「既然來了,就不用瞧了,留下吧。」反正再找人也需要時間,用她來打發點無聊的時間也無不可。

  「好好好,就留下!」聽到向來挑剔的主子給他一個這樣隨和的答案,羅總管愣了下後,連忙機伶地答道。

  「嗯。」慕青城又頷首,臉上卻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神情。「你先帶她下去吧,明天開始來我房裡當差。」

  他看起來完全像是個正常的主子,可是他愈正常,羅總管的心裡就愈毛,但也不敢有所怠慢,忙不迭地朝著黎謹言吩咐,「大少爺說妳可以留下了,還不快謝謝大少爺。」

  「是。」面對他的交代,黎謹言什麼也沒多說,只是恭敬地垂首朝著慕青城說:「多謝少爺恩典!」

  聽到這千篇一律的答話,慕青城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

  唉,又是一個聽話到無趣的人偶,不悅地撇了撇唇,那抹惡作劇的意念更加無法控制。

  他驀地抬頭,望著以乖巧姿態跟在羅總管身後的嬌小身影,突然開口。

  「對了,羅總管有沒有跟妳說過,當我的貼身女侍,隨時要有侍寢的准備?」

  聽到這句話,黎謹言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羅總管卻已經嚇壞了,完全顧不得尊卑,忙不迭回過頭,對著主子不認同地說:「大少爺……你……你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呢?」

  他們慕府在京城裡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話要是被有心人傳了出去,將來哪家的父母敢將女兒送進府裡來做事啊?

  「我哪有開玩笑?」多無辜的神情啊!慕青城兩手一攤,口氣依然認真,「做我的貼身丫鬟是隨時要有侍寢的准備啊,只要被爺兒我看上,收了房也不是不可能啊!」慕青城劍眉一挑,神情狂恣地答道。

  但當他往黎謹言的方向眺去時,卻愣住了。

  沒有反應?!

  怎麼可能完全沒有反應呢?她的眉眼兒甚至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而有一丁點兒的波動。

  瞪著她,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雙眼所看見的。

  「大少爺……」見主子對於自己的勸言聽而不聞的模樣,羅總管是急得跳腳,生怕好不容易找著的丫鬟會被嚇跑。

  嚇跑了還不打緊,到時市井上會將慕府傳得多難聽,那風險才是讓人難以估量的。

  可是面對他的焦急,慕青城只是略略一抬手,阻止他所有已經到嘴邊的話。

  羅總管對主子無計可施,倒是一直安靜佇立一旁的黎謹言卻在這一片窒人的沉靜中開了口。

  「主子爺要什麼都是可以的,只消付出代價。」

  平靜的一句話卻夾帶著石破天驚的力道,成功的讓慕青城和羅總管轉頭看向她。

  唯一不同的是,慕青城的眸中帶著微微的驚訝,而羅總管的卻是寫滿了不敢相信。

  「妳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在心中玩味著她驚人的話語,慕青城揚聲問道。

  「在這世間凡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代價,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也一樣。」沒有被他凌厲的眸光嚇著,她只是從容地說出回答。

  「妳的意思是,只要我付得起代價,要妳侍寢也無不可?」俊逸的臉上,兩道濃眉斜斜地往上挑起,對於這個看起來寒傖的丫鬟終於有了一點點興趣。

  「對。」簡單而明確的答案,黎謹言毫不猶豫脫口說出,就連她清亮的眸子也閃爍著讓人不容錯辨的堅定。

  這女人是不同的,慕青城頭一次覺得好玩了,可是他並不著急。

  在商場上打滾久了,他很清楚,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

  雖然他任性恣意慣了,卻也沒想要拿慕府的基業來玩,這個女人並不簡單,而誰也不能保證她不會是對手派來的奸細。

  雖然她真的不像。

  可在決定要不要玩這個游戲之前,他還是得先摸摸她的底,看看這游戲有沒有玩的價值。

  心思幾個翻轉,他大手隨即一揚,一臉鐵青的羅總管見狀,立刻帶著面無表情的黎謹言退下。

  望著她的身影,慕青城那雙銳利的眸子倏地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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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隨著羅總管略顯緩慢的腳步,心思聰穎的黎謹言知道他有話要對她說,但她只是靜靜的跟在他身後等著。

  雖然向來懂得察言觀色的她已經猜出這個大總管想跟她說什麼。

  不外乎是要她掂掂自己的斤兩,別做些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傻事之類的。

  紅艷艷的唇瓣勾起一抹帶著淺淺譏諷的冷笑,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不用付出代價就能得到的。

  只是對於那些名利她向來不曾艷羨,但現在不同,她很清楚自己需要錢財來醫治娘親的沉痾。

  所以,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

  「妳是個聰明的姑娘,跟我以往看到的丫頭不一樣。」猶豫了許久,羅總管終於還是回過了頭,語氣沉重的朝著已停下腳步的黎謹言說道。

  聽到他對自己的評論,她依然面無表情,清透平靜的美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的意思是,別做妳能力范圍以外的事情,有時候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是要付出一輩子作為代價的。」

  身為慕府的總管,他當然知道有些話不該說,也不能說,可是面對這個特殊的丫頭,他卻忍不住了。

  就像他見到她時一樣,他相信這丫頭已經在大少爺的心中建立了她很不一樣的印象。

  或許被主子注意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因為那代表著榮華富貴可能接踵而來,但如果對象是少爺,情況就未必了。

  他……怎麼說呢?

  他太習慣於操弄了,而且只要他願意,他所操弄的對象通常都會如他所願的去做他要的事。

  所以如果少爺方才那番侍寢的話不是玩笑,那麼眼前這個衣著寒傖,但神態清靈的女孩所失去的將不只是自己的貞操,還有一顆珍貴的心,而且是得不到任何報償。

  「謝總管提點。」黎謹言只是安靜的點點頭,那一派淡然的模樣,任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把這番語重心長的話給聽進去。

  「妳……」見狀,羅總管本來還要多說什麼,可是最後還是放棄了。

  從大少爺方才望著她的眼神看來,他有預感,他們之間的牽連絕對不會只有丫鬟和主子那麼簡單。

  如果黎謹言夠聰明,就應該立刻離開,但他也知道她不會,因為她的眼神太無懼了。

  很明顯的,她未必真的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麼。

  唉!只希望大少爺這次別太過火,否則……

  輕歎一聲,他不再多想的領著她進下人房,快速地打點好一切才緩步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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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09:16
  「撤了!」

  簡單的兩個字,帶著撼動山河的氣勢,卻只換來黎謹言淺淺的一挑眉。

  望了望滿桌幾乎沒有動過的菜餚,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伸出手,緩緩地收拾著桌上那些珍饈,完全不像以往那些丫鬟一般誠惶誠恐的。

  可那隱然之間所流露出來的不贊同並沒有因為她的沉默而被忽略,慕青城微瞇著眼望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突然開口,「妳不贊同我要妳撤了這些東西?」

  「奴婢不敢。」

  黎謹言斂下眼,讓視線專注在沒被動過的菜餚,心中只覺得可惜和憤怒。

  如此浪費糧食,他難道就不怕遭天譴、被雷劈嗎?

  身住大宅,坐擁數以萬計家財的他究竟知不知道,光是要做出這一桌子的菜所花費的銀兩,恐怕就是一戶尋常人家一個月的用度了。

  「妳不敢嗎?」原本帶著點低沉的聲音輕揚,慕青城望著她的目光變得銳利。

  即使她依然面無表情,但他卻沒有忽略她清亮眸中一閃而逝的不悅。

  「主子大如天,這句話是奴婢初入慕府時,羅總管諄諄告誡的,奴婢沒有一日敢忘。」

  面對主子的質疑,她淡淡的否認,或許她不贊同他的作為,但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多說什麼。

  為了醫治娘親的病,她早發誓不管日子過得再苦,都要咬牙忍耐,更何況是說些言不由衷的話。

  「妳真心視我為主嗎?」微抿的唇瓣漾著一抹玩味的笑容,慕青城的手忽而伸出,按住她忙著收拾的柔荑。

  像是被嚇著一般,在他碰到自己的瞬間,黎謹言忙不迭的想要抽回手,但慕青城卻將她的手握得牢牢的,沒讓她如願。

  「你……」即使一簇怒火因為他的舉動而在她的眸中閃耀著,但她平靜的面具依然沒有卸下,她只是不畏不懼,定定地注視著他。

  「回答我!」堅持地想要一個答案,盡管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但那抹堅持就像是在心底生了根似的。

  她……真的是一個很不一樣的丫鬟,而他很想證明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身為一個丫鬟,在踏進慕府的第一天起,她就很清楚自己的使命。

  就像那天在面對慕青城那幾近侮辱的問題時一樣,只要能賺錢,沒什麼是不能做的,更何況他要的不過是一句將他捧上天的謊話。

  「當然,是慕府的主人,自然也是我的主子。」

  這句話說得極有技巧,她不直說他是她的主子,反而說他是慕府的主人。

  意思其實很簡單,只消有朝一日,一旦她不在慕家當差,或是他不再握有慕府的大權,那麼他在她的眼中,只怕連根野草都不如。

  「妳……」她真是好樣的,完全不怕觸怒他。

  火氣一打心頭竄生,他一伸手就將桌上她還來不及收拾的碗盤全數給掃下地去。

  一陣驚人的鏗鏘聲之後,慕青城看也沒看那些價值不菲的瓷盤瓷碗一眼,反而將燃著熊熊怒火的深眸定在她的臉上。

  面對這種情況,黎謹言初時愕然,跟著看似平靜無波的臉上快速地逝過一抹怒氣。

  只消一個不如意,便這樣糟蹋一切,他究竟是一個多麼驕傲、自大、任性,又浪費的男人啊!

  這樣的發現讓她的胸臆中漲滿憤怒,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忘了該有的自持,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子收拾著他所制造出來的殘局。

  她竟然敢瞪他?

  現在究竟誰是主子?誰是丫鬟啊?

  望著她氣憤的神情,慕青城有一股乍然的錯愕。

  她不是應該像其它丫鬟一樣,嚇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要抖散了似的嗎?過去誇張一點的,早就跪地求饒,只希望他能不要發怒。

  只有她,理直氣壯的表現出自己的厭惡,而且還沒有半絲的恐懼。

  她真的不一樣,而且是很不一樣。

  旋即,一抹濃濃的興味取代了錯愕,他俊顏帶笑,劍眉斜挑,很直接地問:「妳很不滿我的作為?」

  「您是主子,我沒資格不滿。」頭也不回的,盛怒中的黎謹言沒了以往那種下人該有的誠惶誠恐,只是淡淡地反駁著。

  「妳的確是沒資格,但妳也的確不滿。」

  停下手邊的工作,她回頭,淡掃了他一眼,對於他的評論,並沒有做出任何的反駁,但也懶得掩飾自己的不滿。

  她的確是不滿,而且是極度厭惡他這種任性的行為。

  有錢又怎麼樣?不懂得惜福的人沒資格坐擁這樣的財富,偏偏他卻投對了胎,才能這般揮霍。

  對於這樣的宿命論,她一向不能認同,可是現實卻教會她不得不認同,就像現在,她與他顯然同樣的不滿,可是他有錢有勢,所以他有資格站得直挺挺地質疑她。

  「妳為什麼不滿?」他執意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而她卻也固執的完全不想讓他知道原因,因為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男人是不會了解的。

  所以,她選擇什麼都不說,只是專注的收拾著地上那些殘破的碗盤,然後任由重病卻無法獲得更好照料的娘親身影在她的腦海中盤旋著。

  娘……幫我……她無聲地對著腦內的景象這樣的祈求著,一遍又一遍。

  那是唯一可以支撐她繼續待在這個任性男人身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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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黎謹言無動於衷的表現,就像個木偶人似的一片又一片的撿拾著地上的碎片,眼裡完全沒有半絲他的存在,慕青城的怒氣更盛。

  「回答我!」咬著牙,在理智瀕臨崩潰前,他給了她最後的機會。

  微微偏首,她淡然的目光掃過他的怒容,依然固執地不肯如他所願。

  剛剛那句話已經是她能給予的最大極限,這個男人沒有資格分享她的想法,一分一毫都沒有。

  「好、很好!」

  原本盛滿怒氣的聲調突然變得飄忽,只見一只套著繡金錦鞋的腳毫不留情地踩上她正撿拾碎片的手背。

  那突然加諸的力道登時讓地上銳利的破盤碎片劃破她柔嫩的掌心。

  只是黎謹言吃痛不已,卻緊咬著雙唇,不讓痛呼有機會從檀口中竄出,她只是皺著眉,靜靜地瞧著那一抹鮮紅急速的湧出。

  不急著縮回手,她抬頭,靜靜地看著施暴的慕青城,眼光一如往常那樣透澈,讓人看不透她的情緒。

  「妳……」從來不曾心虛,但她那平靜的目光卻讓向來都是王者的他,忍不住遲疑了起來。

  就如同踩上時一般,他毫無預警地收回踩壓在她手背上的腳。

  縱是恣意妄為慣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過火了,他或許會因為無聊而嚇人、捉弄人,可是從來就不會任意去傷害別人。

  向來剛硬的心倏地泛起一絲歉疚,可驕傲如他,當然不可能將歉意表現出來。

  「大少爺還有事交代嗎?」反倒是被傷害的黎謹言比他還大方,即使傷口泛著疼,就連那血也依然XX地流著,她還是平靜地問。

  她超手尋常的反應讓慕青城再次感到驚愕,雖然她的表現活像完全沒發生什麼事似的,可他卻覺得那不斷滴落的血珠觸目驚心。

  向來就是被眾星拱著的月,慕青城從來就不是個能夠忍受被忽視的男人,所以黎謹言對他的視若無睹才會讓他如此憤怒。

  「不痛嗎?」瞪著那傷口半晌,終於他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有生以來所問過最愚蠢的問題。

  「不會。」想也沒想的,謹言就給了他一個答案。

  倒也不是因為逞強,只是她從來沒有在旁人面前表現軟弱的習慣,也從來沒有喊痛的權利。

  「妳說謊!」慕青城張口怒斥,布滿氣憤的俊顏上,以往那種輕松自若的傲然再也掛不住。

  「奴婢沒有說謊。」面對他的怒氣,黎謹言再次皺眉,可是也僅止於如此而已。

  「妳……」相較於她的冷靜自持,慕青城真有一種自己是跳梁小丑的感覺。

  「好、很好!」深吸了口氣,他不容許自己再有鬧出任何笑話的機會。

  旋身,走人,可是才邁不到兩步他又氣呼呼地回身,兩個箭步就又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他是在玩游戲嗎?這麼來來去去的,活像吃飽太閒似的。

  對於他的舉動,黎謹言是一頭霧水,她呆愣愣地望著他像是在玩游戲的進進退退,正在疑惑之際,纖細的手臂突然被人扯住。

  她愕然抬頭,卻發現慕青城似乎也對於自己的舉動有點驚訝,她下意識的想要收回手臂,可他卻硬是不肯放手。

  「少爺,您的舉動似乎不合宜。」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她雖然有著明顯的驚愕,可依然不慌不忙的提醒。

  「只是要帶妳去給米大夫瞧瞧傷而已,沒什麼合不合宜的。」聽見她的話,他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然後不情不願地說。

  當然,他的話帶給黎謹言的又是一陣詫異,不過沒有蒙主眷寵的喜悅,她反而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不應該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吧?

  當了幾天慕府的丫鬟,關於主子們的傳言她也聽了不少──大少爺慕青城任性妄為、喜怒無常,卻對賺錢很有天賦,只消他想要做的生意,必能為慕府帶來豐厚的利潤。

  二少爺慕撼城則是對武術多所沉迷,只要有關武術之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一心向往著過武林俠客的生活,因此一年到頭總是在外頭闖蕩。

  那三少爺則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閱覽的經書無限,要不是懶得參加科舉爭功名,那狀元之位說是探囊之物也不為過。

  至於四小姐,好像精通廚藝,而且打小就嗜吃,對這方面也十分挑剔,若非精致新奇的菜餚,她可是食不下咽,所以身子骨一直不是頂好的,一向都待在自己的院所之中,即使在府中待上一年半載,也未必能見上她一面。

  這慕府的四個主子,聽起來好像個個是人中龍鳳,可問題是,那脾性也都異於常人,就是因為這樣,那牙子才會鎮日煩惱,找不到適合慕府這些怪主子的僕傭。

  不過,如今傳言中那個任性妄為,又喜怒無常的主子竟然主動拉著她的手,要帶她去給府裡的大夫瞧手傷,也難怪她覺得驚訝。

  心思雖然快速的流轉,黎謹言依然在最快的時間之內,對他的行為做出自認為最正確的反應。

  「不必勞煩大少爺了,這點傷不礙事的。」

  對這份來得莫名其妙的好意,她想也沒想地就要回絕,畢竟在這偌大的慕府中,她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小丫鬟,哪敢勞動尊貴的慕青城帶她去找大夫。

  「麻煩!」對於她的拒絕,慕青城口裡啐著,但拉著她的手卻沒有松動半分,而就在拉著她走了幾步之後,他卻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是那樣的突然,只差一點點,她就要朝他厚實的後背撞上去,還好她機伶地停下來。

  瞪著他的背,黎謹言心中暗暗期待他是後悔了自己一時的「善心大發」,所以才會停下來。

  誰知道,他又往後遞來一條白巾,見狀,她瞪著那條白巾不解其意,他卻不耐煩的轉了過來,粗魯地拉起她還滴著血的手,將那條看起來就很高貴的白巾往她的手上裹去。

  他……在幫自己止血嗎?

  望著他的舉動,黎謹言完全傻了。怎麼眼前的他和傳說中完全不一樣啊?

  還來不及為他的舉動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慕青城便又回過身,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去。

  很顯然,任性的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舉動,看在門外那些來來往往的僕傭眼中,會傳出怎麼樣的流言蜚語。

  迎著那些帶著探詢和批判的眼光,黎謹言只能視而不見,默然垂手地跟著他走,但走著走著,雙眸卻又不由自主地掃上那條被白巾。

  不知不覺中,走過曲曲折折的回廊之後,鼻端驀地沁入一股清香的藥味,她詫異地抬頭,映入眼簾的竟是幾間與慕府的氣派顯得格格不入的小屋。

  小屋的四周甚至還有一畦畦的田地,只是這般遠瞧,她也看不出田地裡種的是什麼,但這個地方卻讓她有一種熟悉的舒適感。

  忍不住,她閉上眼,用力地深吸一口氣,讓那淡淡的青草藥味竄進鼻尖,深入身軀之中。

  聽到身後傳來的細微聲響,慕青城停住腳步,好奇地回頭。

  看到她那全然放松的模樣,又讓他心生幾分訝然。

  印象中,她總是非常小心翼翼,彷佛任何時候都武裝著自己,不露出半點兒的情緒。

  不過是幾間小屋和一些田地,值得她那麼陶醉嗎?

  「妳很喜歡這裡嗎?」向來對旁人的心緒不放在心上的慕青城忍不住這麼問道。

  他的問題讓黎謹言驚覺自己的失態,只見她很快斂起心神,再次回復到冷靜自持的模樣。

  面對她的沉默,慕青城莫可奈何地翻了個大白眼,雖然動作稚氣,卻是此時的他唯一能做的。

  方才的失控已是大意,他竟讓自己在憤怒之中錯手傷了她,雖然在這個年代裡,奴僕就等於是主子的財產,可是錯手傷人卻不是他能允許自己做的事。

  而他向來不會讓自己犯上同樣的錯,所以對於她的忽視與無言,他除了忍耐之外,還是只能忍耐。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遇上了對手,她真的很特別……特別到完全不像任何他見過的女子。

  她的出現出乎他意料之外,卻也讓他對總是覺得無聊的生活多了一點點的期待。

  「沒事到這兒來干麼?」一記沒好氣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同時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映入黎謹言眼簾的是一個身著布衣,卻散發著傲然卓絕氣息的男子。

  「她受傷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已經代表了全部。

  但他那句簡單的話,卻換來米橫天詫異的目光。

  「那不過是個小傷。」只消一眼,他就可以斷定那傷口雖然還流著血,可是並不嚴重。

  「替她包扎上藥。」完全不理會米橫天質疑的眼神,慕青城口氣堅決的交代道。

  「你……」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米橫天對於他的命令有著明顯的不滿,他斜睨著看起來寒酸的黎謹言說:「這種小傷,一般大夫就可以處理了,干麼來找我麻煩?」

  「我叫你包,你就包。」咬著牙,從牙關中迸出來的聲音明顯宣告著他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

  「給我一個好理由。」當初被慕青城「買」來慕府,條件之一就是他只要出手十次,就可以得回自由。

  十次?!

  其實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他來這兒一年,也不過才出手過那麼一次,而那一次,慕青城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可是將他利用得淋漓盡致。

  像他這樣一個「物盡其用」的男人,居然為了眼前這個寒酸的小丫鬟浪費一次可以利用他的機會,這其中的理由的確耐人尋味。

  「包!」這命令來得更簡潔了。

  如果說人的七竅真的可以生煙,只怕現在慕青城早已籠罩在濃濃的煙霧之中。

  「不!」他的要求簡潔,米橫天的回答一樣不遑多讓。「你叫我替她包扎是在侮辱我的醫術,除非你能給我一個好理由,否則我不包。」

  「你……」手刀橫伸,慕青城一改斯文商人的形象,渾身散發著張狂的殺氣。

  眼看局勢似乎一觸即發,黎謹言不禁對站在不遠處的米橫天投以崇拜的一眼。她還以為這府裡除了她之外,再也不會有人敢觸怒慕青城了。

  沒想到,還有人比她更張狂,敢這般直接挑戰著主子的權威。

  看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還真是一點也不假。

  「想打嗎?我好久都沒有活動、活動筋骨了。」面對慕青城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怒氣,米橫天是一點都不看在眼底。

  他笑著擺好架式,眼角兒下意識地往「傷者」一瞄。

  嘖嘖嘖!

  真是不簡單呵!

  這不瞧還好,一瞧倒瞧出一點興味。

  這丫鬟還真是夠從容,沒有一般傷者的驚惶失措也就罷了,面對眼前很有可能出人命的情勢,她竟然……竟然只是用衣袖拍了拍身旁的大石,便大剌剌地坐了下來,那模樣悠閒得活像是在看戲似的。

  她……真是好樣的!

  米橫天的唇角悄然往上勾起,帶著一絲的贊歎和惺惺相惜的味道。

  望著損友臉上原本布滿的不耐迅速被笑意所取代,慕青城不解地順著他的目光瞧去。

  結果,只差沒有氣得吐血。

  她、她竟然……他正忙著幫她找大夫,而她卻像是個沒事人似的當看戲?!

  「我不想打了,就如你意替她包扎吧!」一看到慕青城那氣得要吐血的模樣,米橫天立刻就改變了心意。

  基本上,如果沒出差錯的話,他應該還會在慕府吃幾年飯,他可不希望這個負責撐起慕府一片天的男人被活活氣死,所以他只好委屈點了。

  畢竟,他勉強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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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滿一室的藥草味飄蕩在三人的鼻尖,一排排的藥櫃吸引了黎謹言全部的心神。

  這樣的藥櫃其實她並不陌生。

  在還沒進慕府之前,每次娘親病得重了,她總會跑到藥鋪去抓個幾帖藥。

  「這傷怎麼來的?」用清水仔細洗淨已經有些干涸的血跡,米橫天隨口朝著一臉不痛不癢的黎謹言好奇地問。

  那傷口不長,不像是不小心劃傷的,不過倒挺深的,似乎有些人為的跡象在裡頭。

  大夫問話,傷者不答,只是將眼神往慕青城的方向睞了睞,那清亮的眼神就像是一記鞭子一般,狠狠地鞭上元凶的良心。

  「沒事就安靜上你的藥,你不多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惡狠狠地瞪了米橫天一記,慕青城作賊心虛的模樣全都落入旁人的眼中。

  呵……這倒奇了,向來自負過剩的慕青城竟然會表現出這種心虛的態度?

  以往,他就算是做錯事,也總有那本事將黑的變成白的,「心虛」這個詞兒應該離他有著很久遠的歷史了吧!

  「她這傷口……」彷佛嫌剛才的試探不夠,米橫天故意用帶著點遲疑的語氣開口,話還不肯一次全說完,擺明了是要吊人胃口。

  「傷口如何?」

  這是一個餌,可是完全被罪惡感籠罩的慕青城壓根不理會他眸中的戲謔,毫不猶豫地張口咬下誘餌。

  「傷口太深,要是不好好休養的話,若傷口化膿,只怕會廢了。」

  多誇張的危言聳聽啊!

  黎謹言抬眼,雖然不懂他這麼說的用意,仍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傷口不過就是被碎片劃過的皮肉傷,就算深了點,只消幾日也能愈合。

  她粗人粗命,這種小傷口還不看在眼底,卻教他說得好像要風雲變色一般,真是讓人搞不懂這個大夫葫蘆裡頭賣的是什麼藥,又在算計些什麼。

  他的言過其實連黎謹言都聽出來了,偏偏一向精明的慕青城這會兒卻像是白癡一樣的信以為真,只見他一聽到事情的「嚴重性」,立時嚴肅地朝著米橫天吩咐,「用最好的藥,我不要她的手有任何的後遺症,就算是條疤也不行。」

  「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米橫天帶著滿臉的笑容頷首。

  今天的慕青城真的怪怪的,完全不像是那個縱橫商場的精明商人,反倒是個容易唬弄的市井小民。

  這個轉變……是因為她吧?

  想著想著又將目光移到黎謹言的身上,他完美地在包扎好的傷口上打了個結,正准備交代些什麼,不料一陣風吹來,拂起她的寬袖。

  不過是隨意一瞥,米橫天整個人卻如遭雷殛一般地定住。

  他的視線快速地掃上黎謹言的臉,瞪著她的目光卻活像是見鬼似的,久久不能回神。

  「米大夫,你怎麼了?」被人怒視她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可是被人這麼奇怪地盯著,她卻覺得很不自在,索性打破沉默,開口輕喚。

  「我……」在她的詢問下,他稍稍回神,但那渙散的眸光仍殘留著驚訝。

  「沒事,只是……」

  柳眉微皺,她偏頭瞅著欲言又止的他,總覺得他的眼神帶著一點點的激動,與方才那種笑睨完全不同。

  黎謹言一向是個敏感且細膩的姑娘,她察覺他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真的沒事嗎?米大夫有話但說無妨。」

  也不知道是看在他剛剛幫她包扎的份上,還是他對待慕青城沒有那種誠惶誠恐的模樣,讓她多了份親切,所以她打破以往對待別人的漠然,主動以帶著關心的口氣問道。

  「我……」望著那雙清亮的明眸,米橫天原本沉穩的神色中忽閃過一絲的激動,他開口想說,卻──

  「包好了嗎?」

  慕青城粗魯地打斷,然後不等他的回答,便一手扯住黎謹言完好的那只手,二話不說的把她像個木偶似的往門口扯去。

  「大少爺!」她掙扎著想要抽回手,可是慕青城卻握得死緊,從他那僵直的身影中,可以看出他渾身上下正散發著一股怒氣。

  他又怎麼了?

  剛剛不顧旁人目光扯著她,還可以說是因為急著替她療傷,可是……現在呢?

  「記得,她的傷口好一陣子不能碰水,要是碰了水,出了什麼事,可別又來這兒喊打喊殺的。」

  米橫天的交代從他們身後傳來,一樣是充滿戲謔的,黎謹言方才心頭驟起的異樣頓時又被不以為然所取代。

  倒是慕青城聽到這話時,原本踩得又急又快的步伐突然一頓,才又向前走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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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09:45
  是她嗎?

  剛剛那雪白手臂上的紅印還依稀殘留在他的眼前,米橫天忍不住再次將目光眺向早已沒了人影的一角。

  真的會是她嗎?

  他的心頭再次漾起這個疑問,如果是的話,未免也太巧了吧!

  皺起濃濃的劍眉,他的腦袋轉得飛快,翻騰著無數的可能性。

  「喂,你在想什麼啊?」

  重重的一掌擊在米橫天寬闊的背上,雖然不痛不癢,但他仍是沒好氣地睨了來人一眼。

  「別用那種眼光瞧我,好像本姑娘是什麼害蟲似的,我已經乖乖在房裡待了十二個時辰了。」

  一看到他眸中的不贊同,慕青嵐便直搖著手,連忙為自己喊冤。

  「如果我記得沒錯,妳應該待在房裡三天,不能吹到風。」

  「我已經好啦!」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一樣,她雙手微張,利落地轉了好幾個圈。

  「妳是會好卻不見得是完全吧!」米橫天瞪了她一眼,很受不了的說。

  他是一個大夫,雖然常常不想醫人,可是一旦醫了,就想要將人給醫好。

  問題是,眼前這個娃兒總是讓人頭疼,除非她已經病得只能隨人擺布,否則要她好好聽他的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才不是呢!」慕青嵐皺了皺小巧的鼻頭,彷佛對於他的評論很是不滿,她小聲咕噥,還在米橫天正要展開長篇大論之際,快一步地開口問:「你剛剛在看什麼啊?連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我……」被這麼一問,剛才滿腹的疑問又重新抬了頭,他目光復雜地瞥了眼前看似弱不禁風,卻嬌俏可人的慕青嵐一眼,沒有說話。

  「喂……你別光是瞧著我,你說說話啊!」

  活像個纏人的孩子,她好奇的直催著,畢竟米橫天剛才嚴重失了神,而他很少這樣的。

  「我……」該怎麼告訴她呢?

  唉!

  米橫天在心底長長地歎了聲。還是別說了吧。

  一切只是場不經意的發現,壓根就還沒有肯定,也未成定局,多說無益。

  「方才,妳大哥帶了個丫鬟來讓我包扎傷口,我只是在好奇她的身份。」

  為了不讓話題在自個兒的身上打轉,米橫天索性將焦點轉移到慕青城的身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話才說完,慕青嵐臉上已經浮現萬分驚訝的神情。

  「你是說我大哥帶了個丫鬟來讓你包扎傷口?」她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嗯!」米橫天點了點頭,其實他也還弄不清楚慕青城為什麼會帶著那丫鬟來這兒。

  「那丫鬟是誰?」一改方才的訝異,慕青嵐的眼中滲染著一抹濃濃的興味,那模樣就像是孩子發現新玩意兒一般的興奮。

  這可是個大消息呢!

  她那個精打細算過了頭的大哥,竟然會帶個丫鬟來讓米橫天這個昂貴的神醫包扎傷口?

  讓這個男人看一次病可是要價十萬兩的呢!

  這天是要下紅雨了嗎?

  看著她那帶著狡黠與好奇的眼神,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別說他真的不知道那丫鬟的真實身份,就算知道,沖著她手上的那個特殊印記,他也不可能讓她成為慕府這些任性主子的新玩具。

  「你不知道喔!」聽到他的回答,慕青嵐的表情頓時由興奮變成失望,不過很快地又笑開了一張臉,喜孜孜地說:「你不知道沒關系,反正慕府就這麼丁點大,隨便問問也曉得。」

  「妳想做啥?可別忘了妳的身子,看起來或許是好好的,卻也不容許妳太過任性妄為。」

  望著她臉上那躍躍欲試的模樣,米橫天忍不住端起大夫的架式,然後訓誡的提醒著。

  「我的身子好得很,再說有你在,就算真有什麼應該也不礙事吧?」望著他眸光中滲染著強烈的不信任,慕青嵐一邊說著話,一邊朝他頎長的身軀倚了過去。

  那投懷送抱的模樣,哪裡有著大家閨秀的風范。

  面對這樣大方的慕青嵐,米橫天倒也不是嫌惡,只是很自然地移開腳步,讓倚靠過來的她撲了個空。

  「你……」因為他的躲開,慕青嵐的重心稍稍不穩,米橫天也好心的伸出手助她一臂之力,但她卻氣憤地一把拍開他的手。

  「不用你假好心。」媚眼兒一橫,她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

  「四小姐,妳該知道……」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你大仇未雪,還有很多事情都沒辦好,暫時不談風花雪月……」

  已經被拒絕到麻木的慕青嵐嘟囔著那些她聽到耳朵都快長繭的借口。

  「既然小姐知道,那麼就請自重。」

  自重?!

  她還不夠自重嗎?

  要是她不自重的話,早就要大哥將人給綁上床,任她為所欲為,看他還抵賴得了嗎?

  哼!算了,這兒不好玩,慕府自然還有其它好玩的地方,她腳跟兒一旋,就准備離開這木頭人兒似的米橫天。

  「四小姐,如果妳要去的目的地是我所想的那個地方的話,請妳……對她好一點。」

  不似方才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米橫天那帶著懇求的聲音竄進慕青嵐的耳中。

  好不容易他主動同她說起她身子之外的事兒,但卻是為了另一個姑娘,慕青嵐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陣的酸。

  她回頭睇了他一眼,臉上忽而泛起一抹壞壞的笑容,對於他的請求完全不置可否。

  然後,她再次回頭,踩著氣憤的步伐走人!

  隱約中,她聽見了米橫天那聲既長且無奈的歎息。

  心中一抹無奈與不悅驟然往上竄了起來。

  為什麼在這些人的眼中,他們慕家這幾個兄妹好像除了任性、自大,就沒有其它的優點了呢?

  可惡!

  手足無措!

  黎謹言很難相信自己會有手足無措的一天,但她卻真的面臨這樣的景況。

  望著正在桌案前振筆疾書的慕青城,她悄悄將腳伸直,正當腳尖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一記低沉的嗓音也快速傳了過來。

  「妳想干麼?」帶著不悅的嗓音讓她猛地一震。

  呃……他不是很認真、很認真的在看賬本嗎?怎麼她才不過稍微一動,他卻立刻後腦勺有長眼睛一樣的發現了?

  「奴婢、奴婢……想去替您端杯茶來。」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總不能直說她是想要出去透透氣吧,畢竟從小到大都在為活下去而努力的她,實在不習慣這樣無所事事的呆坐著。

  「不用!」簡單的兩個字,打斷了她想開溜的希冀。她瞪大了眼,望著依然埋首於桌案前的慕青城,雖然她向來頗能自得其樂,但面對這種怪異的情況,還是忍不住咕噥出聲。

  「這也不用做,那也不用忙,難不成慕府是請我來這兒坐著的嗎?」

  耳聰目明一向是慕青城的優點,將她的咕噥一字不差地聽進耳中,他對於她的埋怨有著很深的不滿。

  要不是因為她手上的傷是他造成的,他不希望產生不可挽救的傷害,犯得著做這種好人嗎?

  「我有錢、高興、願意花錢來請妳在這兒坐著納涼不行嗎?」

  多任性的回答啊!

  可是他卻講得那樣的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這種行為有什麼詭異或不對之處。

  聽到他那任性的回答,黎謹言的心中又漾起滿滿的不贊同,雖然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他聽了一定又會雷霆大發,但還是忍不住規勸道:「有錢也不是這樣花啊!」

  出乎意料的,慕青城一聽這話,反而一改往常那種無常的脾性,興致盎然地挑起濃眉,目光灼灼地將注意力從賬冊移到她的身上。

  「那妳告訴我錢該怎麼花?」

  他敢打賭,她這一生瞧過的銀兩總數可能還不及他每次交易金額的千分之一,而這樣的一個姑娘,竟然大剌剌地數落他花錢的方式,怎能不教人感到好笑和有趣呢?

  「我……」沒有料到慕青城會這樣問,她一時語塞。

  像他這樣自負過了頭的男人,怎麼可能是真的在向她請教花錢的方法呢?

  應該只是想捉弄她吧!

  「奴婢沒那能力教您。」心念轉了一圈,黎謹言斂下眸中的詫異,改以一貫的謙卑態度對應。

  「我不認為妳沒那能力,只怕妳是不願意吧?」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大抵也了解她是一個多麼硬氣的姑娘家,行事作風常常出人意表。

  不同於其它丫鬟的唯唯諾諾,她其實有著自己的想法和堅持,或許也正是因為這點,他對她總是另眼相看。

  淡淡地抬眼瞥了慕青城一下,黎謹言扯起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對於他的質疑並沒有多說什麼。

  「妳……」她總是這麼不把他這個主子放在眼底!

  驀然發現自己又在不經意間被激起怒氣,他在眨眼的同時,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脾氣。

  該死的,他發現自從她入府之後,他的脾氣總是這樣高高竄起,又低低的落下。

  「妳為什麼入府為婢?」他深吸口氣,藉以平息驟然攀升的怒氣,也換了個話題。

  「當然是為了錢。」這次她的回答更直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眼底隱隱閃爍著「廢話」這兩個斗大的字。

  那直接的態度讓他猛地記起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主子爺要什麼都可以,只消付出應有的代價。

  那時,就是這簡單的一句話,讓他對她產生興趣,但也沒有多放在心上,可是這會兒,他突然很想試試看這句話是真是假。

  「在妳的心目中,任何事都有代價?」

  「當然。」幾乎是未考慮的,她點了點頭。

  雖然很不習慣跟人聊天,尤其是這個高高在上的主子,但是能開口說話,總比不知所措地坐在那兒發愣好,所以向來寡言的她很配合的開了尊口。

  「那妳值多少價錢?」如此開門見山的問話方式,問得她怔愣了好一會兒。

  瞪大了眼望著他,黎謹言評估著他話裡的認真程度。

  他們不是在說花錢的態度嗎?怎麼他話鋒一轉就轉到了這個話題上。

  他究竟在盤算些什麼?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妳曾經說過,只要我出得起價碼,那麼就算為我侍寢也無所謂。」沒有漏看她眸底的猜忌和疑惑,可他大方的態度卻不像是在為一個活生生的人估價,反而像是在說一斤米多少錢,一斤糖又多少錢的問題。

  震驚過後,黎謹言猶豫了下,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想買我?」

  「對。」毫無猶豫的,慕青城肯定的點點頭。

  本來,不過是心血來潮的亂問,但是在她這麼說之後,腦海中卻突然充斥著這樣的意念。

  他真的想要她,因為她的特別。

  「呃?」他那直接到不行的回答,再次讓她愕然。

  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卻那麼認真的對她這個小丫鬟「詢價」?

  她雖然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鬟,可卻也知道像他這樣昂藏,又有豐厚家底的男人,應該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選,再不然也是艷麗花娘亟欲拉攏成為入幕之賓的對象。

  他用不著以這種方式染指府中的丫鬟吧?

  「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拿這種事來開一個丫鬟的玩笑,過火了些吧?」板起了臉,她不悅地表示,一時之間又忘了自己是在跟高高在上的主子說話。

  「我是認真的。」慕青城再次重申,眸中已經隱隱染上被懷疑的怒氣。

  「可是……」在左思右想之後,她依然無法相信他的認真,即使他那雙幽深的眸中當真閃爍著極度認真的光彩,可是……

  「我不是開玩笑的,妳開個價。」

  咬著牙,慕青城很意外自己能對一個女人有這麼大的耐心,但他卻壓抑下心頭的不耐和怒氣,再一次強調自己的認真。

  「這……」終於,他那堅持的態度也讓原本不願相信的黎謹言有些動搖。

  她確認了慕青城的認真,可卻也讓她的腦袋瓜子頓時糊成一團。

  「我不知道該開多少?」末了,她只能很誠實地這樣說。

  畢竟她可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原來的冷靜早已在此刻消失無蹤。

  她需要錢,而慕府給予的月俸雖稱得上豐厚,卻也頂多只能讓重病的娘親獲得基本的照顧,仍買不起貴重滋養的藥材。

  但現在只要她點頭,便可以立時用貞操換來一大筆錢,那麼那些藥材和滋補的東西都將是唾手可得的。

  「這樣吧!我給一千兩銀子。」慕青城很是大方的說,語氣中帶著一股勝券在握的篤定。

  沒想到,他再次踢著鐵板,只見她初是驚訝的張大眼,似乎對這個數目很訝異,可跟著卻搖了搖頭。

  仰頭,她看向他那張可媲美潘安的臉龐,心中忽而有了另一個想法。

  「我得好好想一想。」

  一千兩,這個數目說小不小,但總也有花完的一天,如果這是孤注一擲的機會,那麼她要的絕對不會只有這樣。

  「妳……」他瞪著她,對於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回答似乎不能接受。

  但是,不過眨眼間,他卻又笑了起來。

  就是這份特別吧!

  才能讓他不至於覺得無趣,既然如此,那麼她給他這個答案也沒有什麼不對了。

  「好,就給妳三天時間想想,自己要的是什麼。」他大方的應承,深邃的眸中有著期待的神彩。

  沒錯,他已經開始期待,三天後她會給他什麼答案了。

  這個有趣的女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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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可惜了!

  長長輕歎自慕青嵐那紅菱似的嘴角逸出,雙眸透著濃濃的失望,她百般無奈地打量著除了一個男人和一堆書之外,再也別無他物的書房。

  看來,她又慢了一步。

  離開米橫天的別院,她匆匆地來到大哥的書房,就是急著想要目睹那個被大哥另眼相待的姑娘是個怎樣的三頭六臂,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一臉詭譎的大哥,他正背著她看著窗外,很是專注。

  努力伸長纖細的頸項,她好奇的想要知道他在瞧什麼,瞧得連她來了都不知道。

  但依稀的,她只能透過大哥寬闊的肩膀看見一道逐漸消失的身影,她,似乎做著府中一般丫鬟的打扮。

  大哥現在瞧的就是米橫天口中的那個丫頭嗎?

  「大哥!」她開口輕喚,慕青城這才突然回神,顯然一向感覺敏銳的他,直到現在才發現慕青嵐這個不速之客。

  「妳來干什麼?」沒有太多的寵溺,但他也不吝惜對這個唯一的妹妹漾起笑容。

  在慕府,他們四兄妹並不興兄友弟恭那一套,雖然一般的關懷問候是有,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事要忙。

  而他這個做大哥的,也樂於「放任」弟妹,讓他們做想做的事。

  「本來是想來看看那個讓你另眼相待的丫鬟,不過我好像來晚了一步。」沒有拐彎抹角,慕青嵐很誠實地讓自己的好奇擺在面上。

  「哼!」堅挺的鼻子發出重重的冷哼,慕青城隨便想也知道是誰在嘴碎。

  「他說了什麼?」

  「倒也不用他說些什麼,只消他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就已經足夠我心裡揚起無邊無際的好奇了。」

  雕琢細致的臉龐上有著慕家人慣有的精明,慕青楓聰明的沒為米橫天喊冤,只是點出大哥的行為讓人好奇的地方。

  「所以妳想來打探?」他以為探人隱私是那些市井小民在茶余飯後時,打發無聊時光的消遣,應該不會出現在自家人的身上。

  「是啊,我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姑娘可以讓你對她有不一樣的待遇,而且就我所知,她還只是個剛進府裡沒幾天的丫鬟。」

  很大方地陳述著自己的好奇,慕青嵐的語氣和臉色是一派的理直氣壯。

  「一個很特別的姑娘。」面對妹妹充滿探尋意味的眼神,慕青城這次沒有太多的閃躲,老實地說出自己對黎謹言的觀感。

  「呼!」誇張地將手撫向心房,慕青嵐恍若受驚一般地問:「大哥的意思是,我快有一個大嫂了嗎?」

  在問這句話的同時,她心中已經盤算著要用最短的時間召回在外流浪的二哥和三哥,好讓他們一同參與慕家的盛事。

  慕青城不禁對妹妹捉風捕影的結論感到好笑,而雖然成親不在他目前的打算中,但他仍好奇地問:「妳不介意她是一個丫鬟?」

  要一個打小就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敬一個丫鬟為大嫂,恐怕是讓人很難以接受吧?

  「丫鬟又怎樣?」紅潤的唇瓣忍不住泛起一抹淺淺譏諷的笑意,慕青嵐有些不悅的反問。

  呵呵,愛上一個丫鬟,總好過愛上一個奴籍之人好多了吧?

  「是不怎麼樣,但卻是門不當、戶不對。」

  「門當戶對卻貌合神離的人多得是,用不著大哥你去錦上添花。」她沒好氣地說。

  她雖然是千金小姐,但在父母早逝、大哥放任的情況下,青嵐因此有著自己的見地,她從來不受傳統的世俗禮教所禁錮。

  「我是不是把妳養得太離經叛道了些?」慕青城望著妹妹的眼神中帶著笑意,完全瞧不出他對於妹妹的意見有任何的懊惱。

  「大哥,現在我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不讓他狡猾地回避,慕青嵐精准地點出問題所在。

  「對我而言,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有趣的玩具,至於未來……」他用一個輕松的聳肩帶過。

  身為一個商人,他從來就不會把話說死,所以對於妹妹的追問,他選擇了留有余地的回答。

  事實上,娶妻這件事對他而言一向都不重要,自然也沒想過自己的妻子該是怎樣的女人。

  不可否認的,黎謹言這個初來到慕府的丫鬟用她超乎一般人的鎮定和思緒攫取了他的注意。

  但……這就是愛嗎?

  他不這麼認為,不過,他也很期待他們之間會激蕩出什麼樣的火花。

  那應該挺有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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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處子之身能值得上多少?

  事實上,在這個算不上富饒的年頭裡,它真的值不了幾個錢。

  貧苦的農家,為了區區幾十兩賣女兒以求一時溫飽是時有所聞的。

  他願意出一千兩買她的貞操,算得上是慷慨了。

  如果換作是別的姑娘家,肯定喜形於色的連忙答應了,甚至還可能在心裡編織一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

  但黎謹言並不是一般的傻姑娘,在她少數有幸能讀到的書中,有著太多以色侍人者的悲哀與淒涼。

  這兩者打小到大她嘗得太多,是她這輩子都不再需要的東西。

  而銀兩,她很需要,更需要一個可以讓她永遠從貧窮中翻身的機會。

  所以……

  紅嫩嫩的唇瓣嵌進編貝般的皓齒之中,正當她還在努力思索著該怎麼做時,薄薄的門扉上突然響起兩記輕敲聲。

  那為她帶來無數的疑惑,因為她才進府中幾天,壓根就沒有什麼朋友,更別提會有人在這三更半夜來找她。

  她想說服自己剛剛的敲門聲是她聽錯了,可是接下來的敲門聲卻讓她不得不帶著滿心的納悶去應門。

  「米大夫?」看到來人,她驚訝的低呼一聲,完全想不到會在這個時候看到只有一面之緣的米橫天。

  「抱歉,打擾了。」給了她一記溫文的笑,米橫天對待她的態度和今天晌午時對待慕青城的截然不同。

  「米大夫有事?」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不解他為什麼深夜叨擾,但她也沒有拒人於千裡之外。

  「沒事,只是想找妳聊聊。」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他恣意地步至亭子裡的石桌邊,然後好整以暇的落坐。

  「奴婢不以為自己有什麼可以和米大夫聊的。」

  「別對我自稱奴婢,在慕府,我並不比妳尊貴多少。」聽到她那謙卑的自稱,原本一臉笑意的米橫天皺起眉頭。

  「你是個大夫,而我只是個小丫鬟。」她謹記著當初入府時,羅總管對她的告誡──要尊主如天,要懂進退。

  雖然她常常會忍不住對慕青城做出「以下犯上」的事來,但那都是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之下。

  「其實,我不過是一個被朝廷貶為奴隸的醫官,所以認真說起來,妳的身份還比我尊貴些。」

  他是一個沒有自由的奴隸,是被慕青城買進府裡來的,要不是先父當年和慕府有點交情,只怕他早已不知流落到哪個官宦人家,受盡屈辱了。

  「呃?」被他說出來的話給嚇一大跳,一時之間,她只能傻愣愣地瞪著滿臉帶笑的他。

  她應該是聽錯了吧?

  瞧瞧米大夫氣宇軒昂的,還有稍早時與慕青城的應對,哪裡有身為奴隸的影子?

  顯然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的想法,米橫天朗朗的一笑,落落大方地說:「妳並沒有聽錯,我的確是官冊上列了名的奴。」

  「那、那……」震驚之余,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畢竟任何人若是突然之間由官變奴,那就像是由天邊掉到地上一般,她很想安慰他,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呵,真是個善良的姑娘,外表看起來清清冷冷,但眸中的那抹憐憫與溫暖卻是騙不了人的。

  就像……「她」一樣。

  「妳並不需要替我感到可惜,當不當官不重要,為奴為僕亦不可恥,反正日子還是這麼一天天的過。」正所謂官場如戰場,朝中有幾個奸佞小人也不足為奇,是他自己一時大意,有了這樣的磨難也屬應該。

  「嗯。」既然他說不用安慰他,黎謹言也懶得多費心神,她點點頭,眸中卻還是殘存著濃濃的疑惑。

  難不成米大夫是專程來告訴她,他的地位並沒有高她一等嗎?

  他應該不是這麼無聊的人才對啊!

  沒有漏看她眸中的警戒和疑惑,但米橫天對於她的提防態度也不以為意。

  「不過有件事我一直縈掛於懷,而這便是我今天夜訪妳的原因。」他毫不迂回,直接如她所願地切入主題。

  「這事與我有關?」聽他這麼一說,她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她與他算是素昧平生,她不認為才初認識的他們,有什麼事是值得他深夜來訪的。

  「我還不確定,所以今晚才會過來,想要請問,妳祖籍何處?」

  黎謹言面露異色,眸中再次閃過警戒,對於他的問題,選擇沉默以對。

  「妳若不想說,我不會勉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語氣稍頓,似乎是在思索著該怎麼說服她。

  「我會這麼問,不過是因為晌午在替妳包扎時,發現妳手上烙著一朵梅痕,我以為……」

  米橫天並沒有因為她的猶豫而不悅,僅是用了然的語氣,誠懇地解釋自己並無惡意。

  但是,他的話都還沒說完,身後卻驀地傳來慕青城譏誚的嗓音。

  「我還以為此時此刻府裡所有的人都應該安寢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有那個閒情逸致在這兒賞月說心事。」

  緩步踱來的慕青城先是惡狠狠地瞪了黎謹言一眼,這才將目光轉到米橫天的身上。

  「不過是找個伴、談個天罷了,哪來的賞月說心事?」面對他帶著酸味兒的話語,米橫天並沒有放在心上,輕描淡寫地回著。

  「如果我記得沒錯,當初你初入慕府時,曾經親口跟我說過,大仇未雪之前,你並不想娶妻成家。」

  這話雖然是對著米橫天說,可是慕青城凌厲的目光卻筆直地射向靜靜坐在一旁的謹言。

  清楚地感受到那帶著怒意的眸光,黎謹言卻是一頭霧水。

  她不懂,為什麼從她進入慕府後,他總是在生氣,好像所有的七情六欲都用氣憤來表達一樣。

  因為不懂,所以選擇視而不見。

  不理會他是嗎?

  好、很好!

  被徹底忽略的慕青城這會兒更氣了,他伸出手直指著黎謹言命令道:「妳,過來!」

  「要做啥?」面對他的命令,她不動如山。

  「我是妳的主子,我要妳過來,需要理由嗎?」忍住氣,慕青城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還敢質疑他。

  究竟是誰給了她那麼大的膽子,是因為米橫天嗎?

  凌厲的目光因為這樣的想法掃向一旁的男人,被那殺氣騰騰的目光一照,米橫天倒也無所謂,聳了聳肩,不知死活的替黎謹言說話。

  「照道理說,現在是她休息的時間,的確是可以不跟你去。」

  這話聽起來頗有道理,可卻讓慕青城的臉色又青了一半有余。

  極度不舒服的感覺在他的心底發酵糾結,他又怒又氣的看著一點也不覺得有錯的兩人,似乎在盤算著該怎樣將他們大卸八塊。

  「滾回你的藥居去。」終究,殘存的理智戰勝憤怒,他瞪著米橫天命令道。

  誰知道,米橫天連想都不想的就出聲拒絕。「時候還早,沒有睡意。」

  終於,他的恣意挑斷慕青城僅存的理智,但見慕青城想也沒想地就化拳為掌,毫不留情地拍向他。

  「哇,不用這樣吧!」不慌不忙地伸手格擋突如其來的攻擊,米橫天臉上的笑意更盛。

  原來捉弄人是件這麼好玩的事兒,難怪總有人這麼樂此不疲。

  這家伙一向把丫鬟當成逗自個兒開心的玩意兒,打死他應該都不會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當成「玩意兒」的一天吧!

  「你最近很討打!」慕青城咬牙道,出手的攻勢愈見凌厲。

  「是你最近失了該有的氣度,只是原因是啥呢?」米橫天笑言,嘴裡雖然說著不知道,可眼神卻有意無意地往黎謹言瞄去。

  不瞄還好,一瞄整個人都傻了!

  因為他看過去時,剛好瞧見一抹隱入門扉後的身影。

  黎謹言這個年輕小姑娘的沉穩和脾性果真是異於常人呵!

  一般的姑娘家若是遇著這種狀況,能夠完全視若無睹的走人嗎?

  她不但走人,還沒半絲擔憂及任何想要阻止這場爭端的念頭,那種獨善其身的感覺太特別了,特別到讓人忍不住想探究。

  眼前所見的一切,讓米橫天終於了解慕青城之所以對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一個那樣獨特的女人,很難不讓人想要打亂她那不該存在的沉穩。

  眼見米橫天朝著黎謹言離去的方向瞧得眼兒發直,慕青城心頭的怒氣更盛,表情猙獰地沉聲低斥。

  「你給我專心點,別只顧著瞧女人。」

  那話語中濃濃的酸意,讓人很難當它不存在,當然,米橫天也很捧場地給了他一記大白眼。

  接收到他不以為然的死魚眼,慕青城倏地毫不留情的使出十成十的功力,一掌重重地拍向他,米橫天靈巧地一閃,身後那棵半大不小的樹應聲倒地。

  不敢相信的瞪著眼前那棵應聲折斷的樹,米橫天的背脊忍不住泛起一陣寒涼。

  呼,還好自己逃得快,要不然被這一掌打著了,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抬眼看向正蓄勢待發,准備擊出另一掌的慕青城,他終於揚聲啐道:「你真的是失了自制力,平時的你不是這樣的,你對任何事向來都含笑看、冷眼觀的,現在竟然為了一個丫鬟狠心對我下重手?就算你真的對她感興趣,也不必用這種方式來宣示主權吧!」現在在他的眼中,一向氣宇軒昂的慕青城就像發情的公牛一樣。

  米橫天愈說愈沒好氣,干脆收起拳腳,一屁股往身旁的石椅上一坐,一副隨便慕青城想怎樣就怎樣的模樣。

  他真是受不了了!

  明明是個斯文商賈,如今一見了他就想打架,活像是個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似的,一點兒縱橫商界的深沉與干練都沒有。

  中肯又精簡的評論,讓慕青城的攻勢稍頓,瞪著米橫天,他想要出言駁斥,可是向來運轉流暢的腦袋瓜子卻破天荒地出現難得的停滯。

  他竟然對這樣荒謬的話無法產生立即的反應,甚至連回嘴都找不著話,因為連他都察覺了自己的失常。

  他……真的對她起了超乎常情的興趣了嗎?

  星子明,月光暗。

  斟酒,仰首,慕青城將杯中的醇酒全都豪邁地倒進嘴中,任由那香醇濃烈的滋味洗滌著他的喉頭。

  「我沒有被她影響!」烈酒找回他剛剛失去的理智,他一開口就是認真的否認。

  「嗯。」輕輕地點頭,對於他的話,米橫天並沒有多大的反應,但看起來就是滿瞼不信。

  「她不過就是個女人,我在商場上打滾這麼久,見過的美人兒不知凡幾,像她那樣的小菜,我還瞧不上眼。」

  他再一次的澄清,但是米橫天給的回應還是一樣漠然,像是沒聽到他說什麼一樣。

  「我是真的不在乎她,她不過是個小丫鬟嘛!」

  他依然試著解釋,但是說到這句,低沉渾厚的嗓音卻不由自主地出現破綻,顯然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在不在乎她,你自己知道,不用向我解釋。」終於,米橫天開了尊口,依樣畫葫蘆地仰首飲盡杯中酒,在喉頭一陣灼熱之後,他望著那薄得有如蟬翼般的酒杯,眸中漾著些微猶豫和不為人知的復雜。

  「你……是不是也對她著了迷?」慕青城凝視著一直靜默著的他,想到他今晚特地來找黎謹言的舉動,心中起了質疑,於是突如其來的問道。

  抬頭,復雜的眼神望著慕青城良久,米橫天沒有答復他的問題,只是天外飛來一筆地說:「她或許不是你我能夠著迷的對象。」

  「為什麼?」在酒精的鎮定下,慕青城稍稍找回平時慣有的精明,他沒有遺漏米橫天話裡的意有所指,只是不解。「難不成她既鑲金又包銀,尊貴得讓人不能沾染?」他嗤之以鼻。

  這世上只有他不想要碰的女人,沒有他不能碰的女人。

  她不過就是個鄉下來的小丫頭。

  「她是既沒鑲金,也沒包銀,但尊貴……」話說到一半,米橫天頓了又頓,似乎在猶豫著該不該說。

  「怎麼,我都不嫌她是個小丫鬟了,難不成她還嫌我不夠尊貴,配不上她嗎?」又是沒好氣的一哼,對於他沒頭沒腦的話,慕青城顯得不悅。

  「唉……」他知道好友不高興,但唯一能做的卻只是長長地一歎,有些事,他真的不知道說了會有什麼後果。

  「有話直說,別在哪兒咳聲歎氣的。」那聲歎息惹得慕青城更不快了,那種好像有什麼秘密的模樣挑動了人類對「秘密」這檔事的好奇心。

  暗自運氣調息,慕青城試著藉由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定下心,將他倆方才的對話重新思索了一遍,把他不經意遺漏的線索都找回來。他很清楚米橫天的個性,他絕對不是強調門當戶對的庸俗之人。

  如果那番話指的不是他與黎謹言身份上的懸殊,那麼所指又為何呢?

  「情況究竟如何,我還不能確定,只不過身為你的兄弟,我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陷入一種復雜的境地。」

  耳中聽著他的話,慕青城的心頭不由泛起一個一個的問號。

  真是見鬼了,為什麼米橫天話裡的每個字他都懂,合起來卻都不懂了?

  「你可以再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你該知道我不喜歡打啞謎的。」望著米橫天欲言又上的模樣,他心中突然生起一抹不祥的感覺。

  那丫頭不就是住在京畿附近山裡的小村姑嗎?會有什麼復雜的?

  「簡單來說,她的身世或許不單純。」終於,米橫天還是說了。

  手臂上那朵鮮艷的紅梅讓黎謹言不再只是一個單純的小丫頭,她的身世可能很復雜,復雜到他一點兒都不想讓對自己有恩的慕青城去蹚這渾水。

  望著米橫天的眸光變得清透而認真,慕青城開始沉著推敲句意。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常常覺得人生無趣,而得四處找新鮮玩意兒的男人,他那罕見的認真讓米橫天也覺詫異,同時讓他了解今晚如果沒有把前因後果全都說出來,這男人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於是乎,他只好認命地把自己知道的娓娓道來。

  「記得十六年前,宮裡發生一宗皇上寵妃生了妖物的事情嗎?」

  「嗯。」慕青城點了點頭,眸中燃著不解,他不懂為什麼米橫天會在多年之後重提此事。

  事發當年他們雖然都還只是小孩子,可這是震驚朝野的大事,所以幾乎所有的百姓都在談論。

  而米橫天的父親還是當時宮中的御醫,所以對這件事自然比外邊知道的更多。

  當時,皇上的寵妃伶妃生下妖物,一時之間伶妃是妖孽的言論如野火燎原般在朝野蔓延。

  於是在大臣們宛若潮水一般湧上的諫言下,皇上在無奈之餘處死備受寵幸的伶妃,還殺了那個甫從娘胎出生的妖物。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謹言這個丫鬟和那宗懸案有關系吧?」

  「我懷疑,她就是伶妃當年產下的公主。」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但是這番出人意表的話還是讓慕青城嚇了一大跳,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雖然他一直覺得黎謹言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特殊氣質,可是……這樣的臆測會不會太大膽了一點?

  「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是她手臂上烙著的那朵紅梅,卻讓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推測。」

  「所以你懷疑她是公主?」如果他現在說的是明兒個山會崩、地會裂,慕青城可能還不會覺得那麼震驚。

  但……公主?這會不會太扯了一點?

  瞧出他臉上的懷疑,米橫天歎了口氣又道:「那時家父是伶妃的專屬御醫,伶妃懷那個孩子懷得辛苦,因為她既得聖寵,又懷了身孕,眾嬪妃和皇後怕她一旦生下星子,其它人便再無翻身之日,所以那陣子後宮裡暗潮洶湧。

  「彷佛有預感會出事,所以伶妃心中早有盤算,她請我爹花了重金買通接生的產婆,一等孩子出生就在手臂烙上梅花印記,這樣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也有可以相認的法子,可惜的是,當年伶妃在那場鋪天蓋地而來的毒計下,並沒有說出一切的機會。」

  毫不停歇的說了一長串,說得口干舌燥的米橫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等到喉嚨不那麼干渴,才繼續說道:「那天我在幫你的小丫鬟療傷時,不巧看見她的手臂上烙了朵紅梅,所以……」

  話不用再說下去,米橫天相信慕青城已經完全了解自己的意思,這點可以從他愈見鐵青的臉色中看出來。

  將那些話在腦海裡兜了一圈,慕青城這才啟日道:「或許只是巧合。」

  說實話,這樣的臆測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他也拒絕相信。

  「如果說手臂上的紅梅是巧合,那長相呢?家父曾經畫了一張伶妃的畫像,小丫鬟的樣貌和當初的伶妃相當神似。」

  為此,他還找出那幅畫像,特地夜訪,也是為了確定黎謹言和畫中伶妃的相似程度。

  慕青城再次沉默,輾轉之間,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盤算,於是他朝著米橫天問:「知道的人應該不多吧?」

  「是不多。」就連當初受了重托的爹親,在伶妃辭世以及層層的壓力下,什麼也不敢多說,所以知道的人屈指可數。

  「那就當做沒這回事吧。」他當下就做了決定,而且他有把握米橫天會認同他這個決定,誰知道卻錯估了。

  「不行!」想也沒想的,米橫天就拒絕了,「這有可能是替米家枉死的那些人昭冤申枉的唯一機會,所以我不能答應你,再說我們私自這樣決定,對黎謹言也不公平,她有機會可以不當丫鬟,錦衣玉食的。」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私心,讓那個小丫頭踏進皇城那個是非圈裡,可是……

  凡人在世上都有苦衷,有些事他縱是心有餘,也是力不足呵!

  「你……」初聞他的拒絕,慕青城臉上自是揚起盛怒,可是旋即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似的消失無蹤。

  「身為你的兄弟,我不能阻止你替家人昭雪沉冤。」強人所難的事他還不屑做,「但是,我們就來試試看,究竟是那金碧輝煌的牢籠吸引她,還是我為她創造的世界留得住她吧!」

  「你……」望著他臉上的那抹自信,米橫天無言了。

  他真的沒有料到,據實以告會換來這樣出人意表的結果,但這才像是慕青城,不是嗎?

  凡是他想要的,永遠都不懂得放棄這兩字怎生寫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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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10:15
  賣身?!

  很卑微嗎?

  黎謹言並不這麼覺得,瞪著慕青城埋首於帳冊的後腦勺,她堅定而認真地說:「我要你名下最賺錢的店鋪,你還得負責教會我所有經營上該注意的事情,那麼我就是你的了。」

  她像是談生意似的,前後盤算著價格,然後趁著一股勇氣還在,主動提起。

  九分的心神還停留在帳冊之中,慕青城對於這番突如其來的話,初時有些愕然,還更不懂她在說什麼,他從那些亂七八糟的數字中分出神來,望著一臉堅定又認真的她。

  「嗄?」

  「你那天問了我的身價,那就是我要的。」深吸了口氣,她再一次重申自己的要求。

  這幾天她想得很清楚,她不要銀兩,因為那些東西終有花完的一天,唯有一間能夠賺錢的店鋪,才能永遠保障她和娘親的生活。

  如此一來,就算慕青城對她的新鮮感沒了,她也不會變成一株可憐兮兮的殘花敗柳,只要有錢,她一樣可以有好的未來。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給你一間我名下最賺錢的店鋪,然後教會你怎麼賺錢,你就會任我為所欲為?」

  她的要求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不似一般女人要的是金銀珠寶或綾羅綢緞,她竟然要一家店鋪?

  這證明了她不像一般女人膚淺,但也昭顯了她的野心。

  他沉沉地凝視著她,就在她開始因為他眼神中的犀利而感到壓迫,手掌心冒著汗時,他忽而開口打破沉默。

  「你覺得你值得這個價錢?」

  凡是他旗下的店鋪,每一間都是金雞母,而她一個小小丫鬟,竟然敢跟他開這種條件,他真的很想知道她憑的是什麼。

  「如果你不想要,那我就不值;如果你想要,那麼我就值。」

  這就是她的打算。他笞應,她成為他的女人;他不答應,那麼她還是做她的小丫鬟,並沒有損失。

  「嗯。」沒有太多的考慮,盡管昨夜和米橫天的對話猶在耳邊;盡管她可能是流落在外的鳳凰,但,此刻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一個他想要,以特立獨行的脾性吸引他所有目光的女人。

  他是鐵了心的想要把她據為己有。「好,我答應你的條件,我旗下的店鋪任你挑選。」

  「期限呢?」賣身總也要有個期限,她可沒打算賣斷她的人生在這個倨傲的男人身上。

  她很清楚,這樣的男人斷然不會只屬於一個女人,此時此刻他不惜一切的要她,是因為自己對他來說很新鮮。

  一旦嘗過鮮,她隨時都有可能被踢到一旁,從此再也不會獲得一絲一毫的垂憐。

  所以她賣身,不賣心。

  但她要知道這個身得要賣多久。

  「一間店鋪的價值不知兒幾,但我不要你的一輩子,只買到你不再能吸引我的目光為止。」

  慕青城銳利的鷹眼微瞇,對於她的理智又多了幾分贊賞。

  她……的確夠特別!

  可是還沒特別到能吸引他的目光一輩子,雖然此刻的自己對她異常的執著,甚至不惜用一家賺錢如舀水般的店鋪買下她,但那不過是好奇罷了。

  多冷情的一個男人啊!

  心裡早就有了認知,所以慕青城這番現實的話語並不能傷她,畢竟這正符合她的期待。

  「我要一個確切的時限。」盡管他已經把話說得明白而傷人,但黎謹言仍然固執地追問,她不要無止境地等待著他的厭倦。

  嘖,真是個固執而且不可愛的女人。

  慕青城的心中嘀咕著,知道自己大可不要理會她,畢竟在這場交易之中,他已經讓步太多。

  但當他望著她眸中那抹閃爍的堅毅時,心卻又忍不住地軟了。

  「一年吧。」終於,他再次如她所願。

  「好,就一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滿意的頷首,然後旋身就要走人。

  這個堪稱冷到極點的舉動,看得慕青城幾乎傻眼。

  就這樣嗎?

  他在外頭談生意,一旦做成買賣,好歹也要拍個肩作個揖,更何況他剛剛才以極高的代價買下她一年,而她竟然轉身就走人?

  至少也過來謝主隆恩一下下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也按捺不住的慕青城倏地伸出手,冷不防地扯住那纖細的手臂。

  突然被人扯住,黎謹言愕然回過頭,望著慕青城的水亮雙眸透著濃濃的不解。

  「買賣談成了,難道不用做些什麼嗎?」

  「要做些什麼?」

  雖然對於男女之間的事她隱約知曉,可畢竟是個不解人事的黃花大閨女。

  她以為她的賣身是從夜晚開始,但看著慕青城此刻的認真和眸中閃爍的光芒,很顯然,他似乎不這麼認為!

  「你……」瞧她那一副就事論事的理智模樣,完全沒一點女人該有的嬌柔,不想再對牛彈琴,他索性鐵臂巧勁一使,將她整個人拉進自己的胸膛,在她還完全搞不清狀況時,頭一俯,精准地封住那嬌艷欲滴的紅唇。

  帶著幾許的狂野,慕青城充份地發揮血液中的掠奪因子,狂肆地擷取著她口中的蜜津。

  這……是什麼……

  摔不及防,加上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黎謹言因為他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而心跳如擂鼓。

  他那狂野的舉動在她平靜的心湖中投下一顆石子,掀起無數的漣漪。

  這是她做下決定以後第一次,在心中泛起一絲猶豫。

  她……這樣做,真的對嗎?

  她與他,難道以後都要這麼親密,這樣的唾沫相濡嗎?

  「甜,很甜!」幾乎不敢相信那入日的甜蜜,慕青城忍不住喃聲贊歎著,「沒想到你嘗起來竟然這麼甜,看來我那間鋪子沒有白砸。」

  隨著這樣不羈的言語,兩朵紅雲飛快地飄上黎謹言白皙的頰,除了不知所措地低下頭瞪著腳尖之外,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初嘗與男人親密的滋味,即使不斷在心中告誡著自己要無動於衷,那不過是場交易,可是很難……真的很難。

  那別扭的模樣呵,從來沒想過會有在她身上看到的一天。

  原來這丫頭並不總是這麼的冷若冰霜,對啥都不在意的。

  這樣游戲不是有趣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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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作夢一般!

  慕青城替她創造一個世界,給了她一個新的生活。

  盡管額際的汗水不斷濡濕她的帕子,也不斷滲入她的衣領,但那卻一丁點兒也影響不了她迫不及待的情緒。

  「夫人,您慢點啊!」

  身後不斷追來的叮嚀讓黎謹言覺得有點兒荒謬和可笑,因為一個丫鬟莫名其妙地有了另一個丫鬟的伺候。

  而且那個甫進慕府的小丫鬟還口口聲聲喊她夫人,每次一聽到這個稱呼,她就覺得很好笑,畢竟她壓根就不是什麼夫人。

  充其量,不過就是慕青城的一個玩物,而且他除了每每在她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偷吻她之外,就再無其它更親密的行止,更別提同床共寢。

  這聲夫人,她真的是當之有愧啊,

  雖然很不習慣這種隨時隨地都有人跟著的日子,可人總有辦法用自己的方式和環境妥協。

  慕青城既然堅持要她帶著一個拖油瓶,興許是因為不信任她,怕她賣了店鋪走人,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她願意失去一點點的自由來讓他安心。

  「夫人、夫人……」在那迭聲的呼喚中,黎謹言急切的腳步變得緩慢,雖然離家不過幾月,可在她的感覺裡卻像千萬年似的。

  望著屋頂上那緩緩向上飄升的炊煙,她一顆記掛不安的心終於定下了些。

  這個時刻原本應該是溫馨的,偏生後頭的紅翠卻像一只雀兒般地喳呼不停,讓她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被這麼冷眼一瞧,紅翠立時噤了聲。

  「別再叫我夫人了。」

  「可是大少爺有交代……」

  「你是跟著我,還是跟著他?」即使對慕府已經不再陌生,黎謹言依然惜字如金,僅僅一句簡單冷語就打斷紅翠即將出口的長篇大論。

  「我不是你的夫人,你可以喊我謹言姊姊。」

  不因為跟慕青城的協議就自以為高人一等,在她的心裡,並不認為自己的地位比紅翠高上多少。

  「這、這……那……」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紅翠也不敢和主子稱姊論妹的,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終是沒有那種為難人的心性,原本堅持的黎謹言在看到她的為難之後,心頓時軟了。「唉,算了,至少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時,你別這麼喊我吧!」

  那一聲聲的夫人不啻是在提醒著她賣了自己的事實。

  雖然不認為這樣不倫不搶的行為有什麼不對,可被人時時刻刻這樣提醒,終究還是不舒服啊!

  「這……」紅翠還是猶豫,但黎謹言冷眼一覷,緊抿的唇兒逸出一聲輕哼,紅翠立刻便改口,「我知道了,謹……謹言姊。」

  得到令自己滿意的結果,冷然的臉上終於扯出一道淺淺的笑紋,她回身,再次快步走向那已經顯出幾許破敗的門扉。

  當熟悉的霉味和藥味竄入鼻中時,她沒有露出任何嫌惡的神情,還愉悅地張口喊道:「娘、娘,我回來了!」

  回應她那迭聲輕喚的是幾記輕咳,很熟悉的聲音,也讓她打從心底漾出一記溫柔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冬陽拂去冰天雪地中的寒冷,讓跟著進來的紅翠都忍不住看癡了。

  難怪!

  初見即將要服侍的主子時,她還打心底覺得納悶。

  畢竟主子雖然有幾分姿色,出落得也算亮麗脫俗,可比起那些豪門千金總是少了些貴氣和艷麗。

  那時她還懷疑,不知道主子究竟是哪一點值得大少爺傾慕,讓她從一個打雜丫鬟搖身一變成了侍寢的妾。

  想他們家大少爺,可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大富豪,別的不說,光那些客棧、布一壯、錢一壯和茶一壯,哪個不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鋪子。

  像他這樣成功的男人對她們這種丫鬟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天,卻偏生不愛那些花魁、千金,獨獨將這個丫鬟給收了。

  現下她可知道原因了,這個謹言夫人,看似清冷,但一笑可真是有讓人傾城的眩惑呵!

  「娘!」轉眼間,室內走出一個拄著拐杖的佝僂老婦,黎謹言立刻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

  「真的是你,謹言丫頭,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好了去一年的嗎?這還不到呢,你……」

  看清了眼前的人兒真的是女兒,黎母激動地又摸又撫,嘴裡還不斷長串叨念著,為人娘親的擔憂顯露無遺。

  「娘,我這是一得空就趕緊回來瞧瞧你啊!」攙著身子骨明顯硬朗許多的娘親坐下,她才跟著挨邊坐了下來。

  望著不再只能躺在床上,被那痛徹心扉的咳嗽所苦的娘親,曾經對於自己的離去有所猶豫的黎謹言,只覺一切是值得的。

  「你家主子人恁好的,竟然願意讓你回來。」黎母仔細地打量著女兒那絲毫不顯疲色的面容,心中頗是安慰。

  「是啊,老夫人,您有所不知,咱們大少爺對夫人可好了……」多嘴的紅翠此話一出,黎謹一言立刻狠瞪了她一眼,讓她將未出口的話全都吞回去。

  可是為時已晚,只見黎母原本慈藹的臉色多了幾許疑惑。

  「為什麼這個姑娘喊你夫人呢?」黎母不解地朝著女兒問:「你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她怎麼會這麼喊你,難道你這次去不是去當丫鬟的嗎?」

  「這……我……」難得語塞,她努力地思索著該怎麼說,才能不讓娘親擔心。

  「告訴娘,你沒這麼做,你不能這麼做,你可是……」黎母像是忽然明白什麼般愈說愈激動,但話語卻在最激動處戛然而止,那起伏劇烈的胸膛仍展現著異常的憤怒。

  「娘!」幾經尋思之後,不善於扯謊的黎謹言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她並不想欺騙自己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

  「人活著有時得用上一些手段,我並沒有違背您打小教我的,我只是用自己去換取咱們母女倆活下去的機會。」

  沒有太多裝飾的言語,她選擇最貼近真相的說法,而這席話讓原本激動的黎母一顫,眼裡的激動頓時變成了悲哀,她倏地握住女兒的手,哀哀切切的自責著。

  「娘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女兒,但是這樣不值得,你可是金枝玉葉,不該用這樣卑賤的方法得到活下去的機會,要不是、要不是娘沒能力,你合該長在錦衣王食、奴僕成群的皇城之中啊……」

  這樣的呢喃聽得黎謹言是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頭緒,望著神色蒼白的娘親,緊握著那滿是皺紋的雙手,無瑕的臉龐上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娘,您快別自責了,我不要做金枝玉葉,我只要做您的女兒,您要相信我,只消再過一些時日,我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讓您一輩子衣食無缺。」

  望著她臉上的自信,黎母情緒逐漸平緩,良久之後,像是終於接受了事實,開口問:「你跟的那個男人對你好嗎?是個正直的男人嗎?」

  「雖然幼稚了些,卻算得上是個昂藏的男子。」

  幼稚?!

  聽到這樣的評論,紅翠簡直是不敢置信。這些話如果傳到大少爺的耳中,不知會是怎生的刺耳。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有一股想叫夫人別再說了的沖動,她可是那個負責要把夫人一言一行傳達給大少爺的人,她不想最後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他是做官的嗎?」黎母再問,語氣中的希冀濃得讓人無法忽視。

  如果是做官的,或許能替她達成她做不到的事,還謹言應有的尊榮。

  不知道娘親為何這樣問,她只是老實地搖了搖頭。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商賈。」

  「不是做官的嗎……」蒼老的臉龐布滿失望的神色,黎母嘴裡喃喃叨念著令黎謹言不解的言語,「那這輩子你又該怎麼樣才能獲得該有的尊貴榮寵?是老天爺捉弄人嗎?給了你一個這樣的身世,卻又讓你終身不得相認。」

  「娘,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她愈聽愈胡塗,直到聽到「身世」兩字,讓她的心冷不防一顫。

  娘有事隱瞞她!瞧著黎母臉上的失落,黎謹言幾乎可以上月定。

  「沒、沒事,怎會有事瞞你呢?」驚覺失言,黎母連忙收攝心神說:「你打小就是個聰明的丫頭,既然決定這麼做,娘也無話好說,至少你不用再過苦日子了。」

  失神的臉龐還染上幾分慌張,黎母連忙搖著手,雖然話題被帶開,可她那緊張的模樣讓黎謹言心中的疑竇更盛。

  從來,她都不曾探問過自己的爹親是誰,自小只要她問,娘就會望著她手臂上的那朵紅梅,哭著說她是個苦命的丫頭,後來怕娘親又哭,她也就不再問了。

  在淺淺的回憶之後,她的眼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之上,向來平靜的心突然意識到娘親的欲言又止,似乎和手臂上的那朵紅梅有關。

  那究竟是什麼關系呢?

  幼稚?!

  這樣的評語未免太過可笑。

  普天之下,會覺得他慕某人幼稚的,也只有她一個了。

  在旁人眼中,他是個城府極深而內斂的男人,沒想到有一天幼稚這形容也會用在他身上,呵。

  想到她冷著一張臉批評他的模樣,慕青城不但笑了,而且還笑得很開心。

  望著窗外黑幕上綴著的點點繁星,慕青城突然驚覺到看著、聽著黎謹言的一舉一動已成了他的最大樂趣。

  難道……想起這陣子自己的作為,心中頓時有了警覺,或許……

  「老大,一陣子不見,你的笑容終於比較不那麼像面具了。」一陣朗笑聲忽而劃破夜空的沉靜。

  沒受到半絲驚動,慕青城依然老神在在,他靜靜地回過身來,望著那個有門不走的闖入者,臉上神情未變,只是懶洋洋的說:「如果我記得沒錯,門才是讓人走的。」

  「走窗子比較快些。」慕撼城狂放不羈地縱聲朗笑,豪邁的模樣完全不似慕青城給人的那種老謀深算的內斂感覺。

  「快不了多少,而且容易被人當成賊。」他沒好氣的應道,眉眼之中散發的是一股無奈的寵溺。

  「回自己家裡還會被當賊?這我還是頭一遭聽到。」慕撼城嘴裡咕噥著,像山一般的身軀大剌剌地往身旁的太師椅一坐,人才剛坐下,眼皮就忍不住往下落了幾分,幾日來沒日沒夜的策馬狂奔,還萇是累壞他了。

  「你還認得這兒是你家?只怕府裡的丫鬟小廝早就不認得你了,還好我還記得二弟長得怎生模樣,要不然早就喊捉賊了。」

  慕青城倒也不是存心挖苦,只是實話實說,對於底下幾個弟妹,他一向是放任的多,從來懶得去限制他們。

  「那還真得感謝大哥的大恩大德以及好記性了。」慕撼城嘴裡說著感謝,不羈的眼神在打量著大哥的時候,卻多了絲犀利。

  不一樣了!

  果真如小妹信中所說的,大哥變得很不一樣。

  那改變很細微,非是最親近的人絕對不會發現。

  以前,大哥不會浪費那麼多的時間跟他們廢話,只會拿出一疊銀票扔給他們,讓他們去做想做的事。

  他們心裡都很清楚,要不是有大哥在上頭替他們撐著一切,他們絕無可能可以這樣恣意地生活著。

  所以當小妹捎來訊息,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回來,除了好奇是怎樣的姑娘可以捉住大哥的目光,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為大哥的幸福助一臂之力。

  「不是說在長白山上學藝,沒有三年五載,不會回來嗎?」還是很不習慣說廢話,慕青城在幾句話之後,終於還是端起兄長的架子關心問道。

  「聽說大哥有喜,所以就算冒著被師父打斷腿的危險也要回來啊!」他半是打趣,半是探究地說。

  兩道劍居高高地挑起,慕青城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啥時養出一個小細作。

  「不過是收個女人,值得你這樣千裡迢迢的趕回來嗎?」

  一場游戲能引起多大的驚濤駭浪,這些人也恁地大驚小怪了。

  「只是這樣而已嗎?」

  用慕府最賺錢的鋪子去換回來的姑娘,不過是「收個女人」這樣簡單嗎?

  要知道,就算是當今花魁也沒有這身價,那丫頭卻值這樣的銀兩,怎不叫人好奇..

  「當然,不然你以為呢?」

  「我以為大哥在那個丫鬟身上投注的心血,不只是你口中說的那麼簡單。」大哥是個天生的商賈,絕對不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

  即使當初花下重金把即將淪為官奴的好友米橫天救出來時,也曾要他立誓,得免費替他救治十個人。

  所以用一間賺錢如流水的店鋪去換來一個女人?那其中的意義絕對不若他說的這樣簡單。

  「我說,或許我就快添個大嫂了。」望著正在享用香茗的大哥,慕撼城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

  「噗!」才入口的香茗如數噴了出來,慕青城瞪著胞弟,眼神活像是看到瘋子似的。

  「大嫂?!她?!」

  這話說得實在可笑,受不了弟弟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慕青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腦海中卻不經意地浮現出黎謹言身著紅嫁衫,蓋著紅頭巾,手握紅彩球,一臉嬌羞的模樣,而紅彩球的另一頭,竟然是身著紅蟒袍的他?!

  他猛地搖了搖頭,企圖搖去腦海中那不該存在的畫面。

  這只是個游戲、一場賭注,他不過想知道,究竟是那金碧輝煌的宮殿吸引她,還是他一手為她打造的世界能留住她。

  「當然是她啊,不然誰還能讓大哥這樣大手筆呢?」

  「呵呵。」沒有再回應二弟的話,慕青城懶得再多費唇舌,要誤會就隨他們去巴O

  反正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顛覆一個人的人生和創造一個人的人生,都比愛上一個人有趣多了。

  「大哥,像咱們這種人,真情難尋啊,你可不要因為嘴硬……」

  慕撼城一見大哥又回復以往那種像是戴了張面具的冷然,連忙開口勸道。

  但話都還沒說完,慕青城已經揮手打斷那活像是緊箍咒的話語,「反正你都回來了,就去替我辦件事吧!」

  他正愁不知道該找誰去辦事,既然有人白白送上門來讓他奴役,他當然不會傻得放過。

  「嗄?」沒有料到情況會急轉直下,才不過眨眼間,慕青城又重新贏得優勢,而原本滔滔不絕的慕撼城,只能啞巴吃黃連地瞪著臉上帶著賊笑的大哥。

  「我要你找人去街坊小巷散布一個消息,而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這個消息野火燎原一般的傳遍京城。」

  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笑容在他的瞼上泛起,看得還在一旁企圖掙扎的慕撼城背脊一片寒涼。

  如果他記得沒錯,每次只要大哥臉上出現這樣的冷笑,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而且是大災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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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透過窗欞灑落,將黑夜中的一切冷暗都變得柔和。

  望著在榻上沉睡的人兒,也不知道是因為月光的照拂,還是心態的轉變,原本在他眼中平凡無奇的丫頭,此刻竟讓他覺得無比柔美。

  寬闊的大掌以出乎意料的輕柔落在那被月光照得白皙透明的頰畔,軟嫩的觸感竟讓慕青城捨不得將手抽離。

  手指緩緩地描繪著那細致的眼皮,他彷佛可以看見當她睜開眼時,那黑溜溜的眼珠會散發出怎樣的神彩。

  本來,他是故意挑在這個時刻前來,而且還帶著一絲惡意。

  既然她膽敢將「幼稚」這兩個字加諸在他的身上,他不好好「回敬」她一番怎麼行?

  來這兒原本是想教她何謂男人,可是那藏在肚裡的壞水,在看見她沉睡的模樣時,竟一溜煙消散無蹤。

  無情無緒的心海裡竟然破天荒地漾起一抹捨不得,他發覺自己沒有絲毫將她吵醒的意願。

  甚至,突然覺得,這樣毫無防備的她可愛極了。

  修長的食指緩緩下滑,來到那豐潤紅艷的菱唇,憶起曾經品嘗過的香甜,一股欲望在他的下腹開始騷動著。

  手悄然滑落到她胸前的飽滿,隔著衣物,那柔軟深深地勾引著他。

  突然間,緊闔的雙眸緩緩張開,透過仍然惺忪的雙眸,黎謹言瞧見一張熟悉的臉龐。

  對於他的突然造訪,她沒有他預料之中的驚嚇,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好一會兒,然後眼皮再次緩緩闔上。

  但見原本毫無防備的臉龐被一股淺淺的認命神色取代,她就像是個娃娃似地躺著,既沒抗拒,也沒迎合。

  她的態度讓人清楚地感受到任人擺布的認命,慕青城不禁沒有龍心大悅的感覺,反而再次覺得受辱。

  這女人真的很有氣死人的本領!

  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哪裡有半點女人家在面對這種事情的嬌羞呢?

  「你以為這種事是牙一咬就可以挺過去的嗎?」

  話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森冷的語氣讓人清楚地感受到他無法控制的怒氣。

  對於他的憤怒,黎謹言只覺得疑惑,睜開眼看著火冒三丈的男人,清亮的眸光中盡是坦然。

  「你我之間是銀貨兩訖的交易,我給你你想要的,有什麼不對?」

  瞪著她,他修長的食指恣意地挑開她衣襟上的盤扣,衣物滑動,那耀眼紅兜若隱若現。

  「是沒什麼不對,只是你不該一副咬牙忍受的模樣!」

  她總是懂得如何打擊男人的自尊,看來他得好好的給她上一課。

  AA隔著紅兜,慕青城的手輕捻著她胸前的紅梅,那狂肆的舉動讓黎謹言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我只是賣身,並不賣感情,不知道還得屈意承歡。」盡管她纖細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但清冷的語調卻沒有改變絲毫。

  難不成這個男人還真當自個兒是皇帝,非得要她在面臨這樣的尷尬情況時,還要大聲的喊出「謝主隆恩」嗎?

  「你……」滿腔的怒氣就要沖口而出,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說得再多都不過是浪費口水罷了。

  古人不是有雲,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會用事實證明這不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酷刑,而是會讓人著迷的歡愉。

  以極緩慢的速度,慕青城的大掌滑過已經赤裸的嬌軀,在宛若白雪的身子上,熟練地在她的血液之中挑起一簇簇令人驚顫且陌生的火焰。

  未解人事的身軀在他的挑逗之下,逐漸難耐,她不安地翻轉著,想要逃出他的掌控,但他總有能力在她移動時精准地判斷她想要逃脫的方向。

  「你……要就快點。」終是不耐這樣的折磨,理智依舊殘存的黎謹言忍不住開口催促。

  長夜漫漫,合該是拿來睡覺用的,明早起來,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她可不想一晚的時光都浪費在這種事情上頭。

  濃眉皺起,雖然一向不覺得她那清冷的嗓音是噪音,可現在除了她的嚶嚀之外,他什麼都不想聽。

  「真吵!」似是責難的吐出簡短的兩個字,然後便俯身封住她的口,品嘗著她的甜蜜。

  該死的男人,究竟拖拖拉拉地在做什麼?

  這是最後一抹還能清晰竄過黎謹言腦際的念頭,跟著,一團團的火焰隨著他的撫弄排山倒海地燒上來。

  她沒料到的是,這把陌生的火,不但燒去她所有的理智,還在她總是平靜無波的心房中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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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妃所生非妖物,偷天換日人成妖,天生鳳凰變麻雀,蒼生有眼天憐見,他朝一日鳳還巢,一解皇上相思苦……」

  一聲聲童稚的娃娃音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這首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歌謠,很快的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終於,這首市井娃兒唱著好玩的歌謠,跟著微拂的清風飄進白牆紅瓦。

  「這外頭娃兒唱著的是什麼?」

  大掌重重地往身旁木幾上一拍,置於其上的茶杯跟著跳動了下,所有人的精神也跟著緊繃起來。

  「這……」蓄著山羊胡的范師爺一臉惶恐,手捻著胡子,腦中快速尋思著該怎麼應答,才不會慘遭池魚之殃。

  「說!」冷眼一掃,沉聲一喝,只見范師爺整個人更顯畏縮。

  唉,這叫他怎說啊?

  「那歌謠好像是在為十幾年前被賜死的伶妃叫屈啊!」

  「叫什麼屈,那女人自己生下妖物,當年可是傳得沸沸揚揚,難道這些無知的平民百姓不知道嗎?」

  聽到伶妃的名字,邢國文的神色變了變,但很快的又恢復了平時的肅然。

  他是當今邢貴妃的爹親,貴為國丈,那一身的尊貴和氣勢當然不可小覷,尤其是他背後那些門生集結組織起來的龐大勢力,更是讓人心生畏懼。

  「還不只這歌謠呢!市井上還傳說伶妃的女兒已經回到京城,准備伺機替她親娘平反。」

  「荒謬!」聽見范師爺的說法,邢國丈神色立即生變,他勃然大怒地說:「當初妖妃產下妖物可是證據確鑿,哪裡有冤枉她呢?」

  「這屬下當然知道,可那些市井小民哪裡知道呢?他們還說、還說……」望著盛怒中的邢國文,范師爺突然猶豫起該不該把話說完。

  跟著邢國丈已經將近二十年,哪些事是他的禁忌,他可是一清二楚,說了恐遭殃,不說又怕擔了個知情不報之罪,真是兩難啊,

  「有話還不快說?」狠瞪了支支吾吾的手下一眼,邢國丈此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沖天的怒氣。

  「還有人說,當年伶妃是遭到爭寵的妃子所害,才會蒙受不白之冤。」

  「可惡!」這傳聞究竟是誰散布的?

  當初,為了斬草除根,他還特地想盡辦法將伶妃的家人一並入罪,就是怕日後有人來索債。

  沒想到,在他機關算盡的十幾年後,這件事又被人重新提起,難道當初他做得還不夠狠絕嗎?

  莫非……

  突然,一個臆測竄進他的腦海之中,深沉的炯眸微微瞇起。

  「我問你,當年我要你安排送出宮去埋了的那個女娃呢?」

  「埋啦!」范師爺那語氣稀松平常得不像當初埋的是一個公主,而是一只小貓。

  「你親眼見她死了嗎?」

  「呃……」面對他的詢問,范師爺突然慌了起來。「我埋了!」

  當初他貪懶,想說一個剛出生的娃兒能出什麼亂子,所以便交給一個宮女,讓她去處理。

  看到范師爺的表情,邢國丈的眼兒頓時瞪得老大,怒氣深沉地說:「你沒親自處理?」

  「我交給一個信得過的宮女。」事到如今,范師爺只好老實說了。

  「該死!」怒濤翻騰而來,邢國丈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刮子。

  「去給我查當年那個宮女將女嬰埋在哪兒。你知不知道這件事關系著咱們所有人的腦袋啊!」

  欺君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當年之所以既狠且絕,就是怕有這麼一天,沒想到百密終有一疏,饒是他這種動一動腳就能撼動京城的人物,也忍不住地泛起陣陣涼意。

  「是!是!」終於察覺到自己犯下什麼致命的錯誤,范師爺原本還無關緊要的臉色頓時大變。

  唉……如果只是一首歌謠就能讓國丈這樣緊張兮兮的,那麼另外一個消息他還是先不要說好了。

  免得……免得到時先遭殃的人是他。

  但,那天在街上驚鴻一瞥的人真會是她嗎?

  應該不是吧……

  不管是不是,看來他都要先解決那個女人,免得屆時牽連到他。

  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讓國丈知道這件事,自己要面對的將是怎樣的怒氣,只怕還等不到皇帝爺砍了他的腦袋,國丈就會先要他的命吧!

  不行,他得想個法子,先查清楚一切,然後再……先下手為強。

  當年是他疏忽大意,才留下後患,這次可不會再笨得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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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以食為天。

  幾經思索之後,黎謹言要了慕府名下的茶肆酒樓。

  慕青城也大方,她一開口,他立時便將這間君悅樓讓渡給她。

  無意招搖,她只是要慕青城將她安排到廚房裡工作,她還記得那天當自己這麼要求時,他眼中所散發出來的訝然。

  認真來說,慕青城對她算是不錯的,除了偶爾的「騷擾」之外,他給了她最大的空間去學習。

  日裡她在君悅樓的廚房工作學習,回到府中,他會抽空教她看帳本,學一些身為酒樓老板娘所該懂的東西。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每每到了夜裡,他總是要她付些束修回饋,想到他需索無度的行止,正忙著撿拾蔬菜的雙手驀地停了下來,雙頰亦泛起一片可疑的紅,心跳更是不爭氣地加快了。

  他其實……沒她想象中的那麼幼稚、那麼壞吧!

  不過是狂肆了些、傲然了些,但他有才華,有他足以驕傲的地方。

  「紅翠,你家夫人呢?」

  夜裡總是在她耳際低喃的聲音,驀地朗聲蕩在清晨還算空蕩的店裡,讓她急忙從恍然中回神。

  才覺得他不錯,偏生他現在就大剌刺地揚聲拆穿她想要隱瞞的身份。

  以往的冷靜自持瞬間不復見,心急的黎謹言霍地從成堆的菜葉中起身,也顧不得身上所沾染的髒污,一個箭步就沖了出去。

  「你閉嘴!」人才穿過廳堂,她就忙不迭開口朝著慕青城低喝。

  登時,原本還有零落人聲的酒樓裡突然鴉雀無聲。

  所有人,不論是用餐的客人,還是跑堂的,甚至是那個蓄著一片落腮胡的掌櫃劉大叔,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一個小小的挑菜丫頭竟然對高高在上的老板不敬,還叫他閉嘴,這是什麼樣的狀況啊?

  在眾人的驚愕中,唯有一個人在笑,而且還是那種賊兮兮的笑。

  「小言兒,一大早火氣就這麼大,是誰惹你生氣啦?」無視於她的怒目而視,更無視於正聚精會神瞧著他們的閒雜人等,慕青城親暱地喊著。

  語氣之柔完全不似以往他給人的冰冷感覺,抽氣的聲音也跟著他的呼喊而此起彼落。

  他是故意的,絕對是,但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主子,您有什麼吩咐呢?」收起咬牙切齒的表情,她換上恭敬的態度。

  「沒什麼事,只是不希望我的女人每天一大清晨就得來這兒挑菜,與其服侍那些菜,不如來服侍我。」

  雖然很欣賞她從低層做起的負責態度,可他真的很不喜歡每天睜眼時總看不到她。

  很任性嗎?他承認。

  所以他才會挑在今天,特意來她的地盤宣示她的身份,他倒要看看這樣一來,誰還敢讓她在大清早來這兒挑菜、洗菜。

  不管怎麼說,她是他的女人,最該做的事情是服侍他,而不是服侍那些爛菜葉子。

  「你……」手真的很癢很癢,這輩子向來心靜如水的她,很少有這種沖動。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一巴掌揮去他瞼上的那抹賊笑。

  「如果我記得沒錯,是你答應我用幾天的時間來熟悉酒樓的。」銀牙緊咬,她試著和他講道理。

  「但我沒笞應你這樣沒日沒夜的投入啊!」瞧她不過才成為酒樓的新主人幾天,盈盈一握的纖腰更瘦了。

  他將酒樓給她,可不是要看她成為酒樓的奴隸耶!

  難道她就不能像是一般的女人一樣,養尊處優一點,只當個真格的酒樓管事,不要把自己弄得像是廚房大嬸一樣嗎?

  「我做事情一向投入!」黎謹言冷冷地說。

  這間客棧是她用自己的貞操換來的,也是她的新生活、新希望,她一點兒也不認為自己的投入有啥不對。

  再說,她還巴望著早一點將娘親從鄉下接到京城安置,所以得盡早熟悉一切。

  她可沒興趣一輩子都仰人鼻息,雖然說好是一年,但能夠愈早脫離他的掌控愈好。

  「你要投入,對我投入就行了。」凝著她的眼神帶著一點沒轍,卻也帶著一抹享受。

  跟她這樣子的交鋒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生活樂趣之一了。

  因為慕青城的話,四周再次響起按捺不住的抽氣聲。

  黎謹言幾乎可以確定,現在她與他的這一幕,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會傳遍大街小巷。

  他永遠都不知道,那簡單的幾句話,會把她塑造成什麼樣的女人。

  雖然早在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可是他這樣不顧她的立場,還是讓她胸臆中的怒火燒到最高點。

  「你……」終於忍無可忍,手癢到極點的黎謹言再也顧不得其它,一掌揮向對面的他。

  當然,她的這掌是落了個空,而且更慘的是,纖纖小手還成了失土,淪落在慕青城的大掌之中。

  「你放開我,」

  「你的不敬已經足夠挑起我的怒氣,確定還要繼續撒潑下去?」

  他或許總在下意識之中縱容著她,可是他的權威是斷然不容許任何人挑戰的,即使是她。

  再說,他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不會無聊到沒事找事做,雖然對她每日清晨那種「偷溜」行為的確不悅,但倒也沒有到要來這兒找她麻煩的地步。

  今天來,是要讓她成為一個話題、一個焦點,這樣游戲才會玩得下去。

  「我撒潑?!」黎謹言另一只自由的手反指了指自己,白皙細致的臉龐上寫滿不可置信。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做賊的喊捉賊,明明就是他挑起一切,卻說得好像是她在找碴一樣。

  「對,如果我是你,就會讓紅翠伺候更衣,好讓我向大家介紹君悅樓的新主人。」

  慕青城冷冷的笑著,給了她一個良心的建議,可是很明顯的,黎謹言並不領惰,緊抿著唇,她一臉倔氣地瞪著他,心裡盤算著該怎麼樣讓自己在這場戰爭中取得勝利。

  她試圖用深呼吸來讓自己冷靜,因為唯有冷靜,才有可能出奇制勝。

  可是不論她怎麼努力,以往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冷然都好像還離她很遠、很遠。

  「我……」她正要開口挑釁,可是慕青城卻沒給她這樣的機會。

  因為,他旁若無人地低頭,狂肆地用唇舌挑開她的,然後深深的攫取。

  突然間,空氣在這一刻好像全都凝住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和熱度成功地再次擾亂她亟欲抗拒的心思。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吻愈來愈能攪動她的心湖了。

  「你會不會玩得太過火了?」

  雖然一向知道慕青城的狂肆,但問題是,造成這樣的轟動有必要嗎?

  一如慕青城所料,那日之後,君悅樓日日高朋滿座,每個人都巴望著一睹傳說中那個迷惑住慕青城,讓他不惜將君悅樓拱手讓人的黎老板是怎生的模樣。

  「黎老板」這三個字已經成了京城內最火紅的名詞。

  悠閒而恣意地品嘗仍冒著熱氣的香茗,當那口甘醇滑入喉頭,教人心滿意足的甘甜讓慕青城想起黎謹言口中的蜜津。

  呵呵!「會嗎?」他倒覺得剛好而已。

  「這樣讓她暴露在全京城的人面前,不等於讓她成為箭靶嗎?」

  米橫天的語氣中含著譴責,雖然他懂慕青城的心思,是想用這個方法引蛇出洞,但他極度不贊成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雖然這是最快的方式。

  「不引起一些騷動,這個游戲要怎麼玩下去呢?」既輕松又狂妄的語氣,讓人充份感受到那種輕忽的態度。

  濃眉忍不住往上挑勾,米橫天開始覺得納悶。

  雖然他也是男人,也知道有些男人就是喜新厭舊,但這樣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啊?

  才幾天的光景,那時的慕青城不過因為他和黎謹言在月光下並坐閒聊,就勃然大怒到得和他打上一架才肯罷休,怎麼,現在卻又是這樣不在乎的態度?

  「難道你都不擔心她的安全嗎?」

  面對好友的質疑,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沒什麼好擔心的,他這輩子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一旦出手必定是勝券在握。

  「別太自信,你這招放火燒山會讓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都傾巢而出,未必真能護她周全。」

  見他自信滿滿,米橫天忍不住替黎謹言擔起心來。

  他很清楚,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要保住眼前的權貴和拒絕死亡,可以無恥卑鄙到什麼樣的地步。

  「我可以的!」慕青城自負的回答。

  他向來都認為,這世上只有他要不要做,而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別把謹言的事當做游戲,你會後悔的。」望著他張狂的態度,米橫天忍不住提醒。看來這個絕頂聰明的好友還不了解這個奇特的姑娘對他有多重要。

  「好玩」的感覺對他來說重於一切!

  黎謹言的事若真照他這種心態去玩,只要其中一個環節出了差錯,恐怕就真的「很好玩」了。

  「後悔?!」慕青城玩味地重復著這兩個字,一臉不屑,「如果有機會,我倒想嘗嘗後悔的滋味兒。」

  有時候,他真不知道這兩個字究竟要怎麼寫,活到將近而立之年,還不曾為啥事後悔過,相信這次也不會。

  「你……」唉,怎麼有種在對牛彈琴的感覺?算了,他還是省省力氣。米橫天索性將所有到了嘴邊的話又全都吞了回去。

  「你別擔心了,我會替你米家一並平反的。」望著米橫天一臉憂心的模樣,他終於好心地說。

  幾乎是立即的,米橫天的眼中馬上流露不贊同。

  他是男人,有著自己的尊嚴,家人的血海深仇當然要自己來報,若要借重好友的力量,當初他就可以這麼做了。

  「放心,我也有算你一份的。」見他滿臉的抗拒,慕青城不等他開口拒絕,就搶先說道。

  聽到他的說法,米橫天懷疑他根本就有強迫中獎的嫌疑,很沒好氣地說:「你一定要這麼獨斷獨行嗎?」

  「錯,這不叫獨斷獨行,而是兼善天下。」即使面對好友的責難,他那張俊朗的容顏依然浮現著一抹傲然。

  「唉,算了,就當我遇人不淑吧。」嘴上不說,但米橫天很清楚這幾年是誰保他生命周全的。

  要不是有慕府幾可敵國的財富做後盾,只怕皇室中那只黑手早無所不用其極的要了他的命。

  「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喔!」鷹眼倏地瞇起,慕青城凌厲的目光掃向一旁埋怨的米橫天。

  要知道他向來懶得行善,更別說是要花錢的善事了。

  這次要不是他有興致,想拿黎謹言的身世來玩看看,要他又花錢又動腦筋的挑動皇宮裡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他才沒那種閒工夫呢!

  「是是是,小的知錯了。」米橫天從善如流的給了他一記「大恩大德感激不盡」的眼神,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其實他很想看看驕傲如慕青城吃癟的模樣,總該有人教教他,這世上不是什麼事都會順著他的心意走的吧!

  而且,他有強烈預感,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他相信黎謹言有絕對的潛力可以讓慕青城重重的跌一跤。

  這點,當局者迷的好友雖然還渾然不覺,可他這個旁觀者卻清楚無比,因為慕青城為了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做了太多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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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10:39
  終於,她慢慢發覺情況似乎有點兒不對。

  打從那日被慕青城設計,從一個廚房裡挑菜的小丫頭搖身一變成為君悅樓的女老板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了。

  但她在京城裡所引起的騷動卻沒有半點平息的跡象,反而有愈來愈多的人一步入君悅樓就直盯著她瞧。

  有的眸光中帶著輕賤和鄙夷,有的則是帶著滿滿的好奇,其中還有幾個最誇張,一看到她就好像看到鬼一樣。

  每日生活在這些目光之中,而始作俑者卻還是依然任性得教人想要捉狂。

  冷眼掃過一桌又一桌的客人,凡是被她瞟到的客人默契十足地全都立刻低下頭,收回好奇的凝視。

  「紅翠!」她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好對他們發飆,畢竟他們算得上是她的衣食交母啊!

  既然不能發飆,她躲總可以吧。

  生平頭一次,向來勇於面對一切的她,有了想要逃避的心情。

  那些人眼裡的探索、藐視與質疑真的讓她有點累了。

  「夫人,有什麼吩咐嗎?」

  「我有點累了,想去後頭歇歇,這裡你來招呼吧。」低聲交代完,才准備拂開身後的珠簾,耳中卻傳來一陣陣不尋常的嘈雜聲。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群目露凶光,明顯來意不善的大漢,他們一進門就橫立在君悅樓的門口,活像是幾尊門神似的。

  瞧著這樣的大陣仗,有些眼尖的食客,立刻嚇得了帳走人,轉眼間原本坐滿的酒樓客人已去了大半。

  見狀,黎謹言兩道細柳眉兒往中間兜攏,那些凶神惡煞的壯漢讓她的心竄起極度不祥的預感。

  但生意總還是得做,她好歹也是堂堂的君悅樓束家,總不能躲在後頭不管事吧,努力地漾起一抹粲笑,她步上前去。

  「幾位爺兒,怎地站在門口呢?夫氣熱,不如進來喝杯水酒吧。」

  「今個兒這裡范爺包下了,讓他們都滾吧!」霸氣的言論頓時引起黎謹言的不悅,雖然她的笑容依然燦燦,晶亮的眸光中卻隱隱閃著怒火。

  現在的人是怎麼回事啊?一個個都倨傲得活像天下只有自己最大似的,完全不理會別人的難處。

  也不知怎的,這樣的傲然出現在慕青城的身上,雖然有時她也覺得不順眼,但勉強還可以忍受,可這樣目中無人的態度出現在別人身上時,她就是覺得礙眼極了。

  「這不太好吧,凡是進了君悅樓,就是君悅樓的貴客,咱們做生意的沒理由趕客人。」

  她的拒絕自然惹怒那幾個莽漢,其中一人甚至還長腿一伸,硬生生地將身旁的桌椅全都踹倒在地。

  巨大的聲響和擺明了鬧事的態度讓黎謹言臉上的笑容盡卸,對於他們野蠻的行為,她的反應很冷靜,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

  那種清冷的眼神竟奇異地讓那些壯漢寒毛直豎。

  明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兒們,可那眼神和此刻她周身所散發出來的尊貴與氣勢,卻又帶著震懾的力量。

  「看什麼看?小心爺兒等會挖了你的眼珠。」心頭直發毛的壯漢逞強地喝斥著。

  怕嗎?其實並不。

  黎謹言只覺滿腔的怒意在沸騰,她不畏不懼,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君悅樓不歡迎各位,你們請便。」

  「夫人,您別……」她的態度讓紅翠冷不防的嚇出一身冷汗,忍不住地伸手扯了扯黎謹言的衣袖,提醒她態度不要太過強硬。

  畢竟這些人來意不善,要是真激怒了他們,只怕她們主僕倆連他們的一個拳頭都擋不了。

  只見紅翠拉著黎謹言袖口的手都還沒放下,那些火氣急速飆升的壯漢已經開始朝著店裡東踹一腳、西揮一拳的,在一陣陣碎裂聲響後,君悅樓所有雅致的擺設已經殘破不堪了。

  眼見自己的「未來」被人搗毀,她再也忍無可忍,幾個踏步,那纖弱的身子已經站到其中一個壯漢的前頭,以身阻擋,不讓他再破壞。

  「住手!」她冷喝。

  啪地一聲,一股子熱辣辣的痛在她的臉頰上爆了開來,那股力道也讓她整個人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紅漆柱上。

  頓時,紅翠的尖叫聲在她的耳際響了起來,那刺耳的聲音讓她忍不住地皺了皺眉頭,強撐著虛軟的身軀,踉踉蹌蹌的再次橫在那些壯漢的面前,不讓他們再動手砸東西。

  盡管眼前是一片紅紅的血霧,她依然不言不語,冷冷的望著他們。

  「他奶奶的,你這娘們真不怕死!」見她這模樣,那些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心裡更毛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後,為首的壯漢一擺手,其它幾個便都退出君悅樓。

  「你這娘們要是夠聰明,就快快離開京城,別再妄想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要不然……」

  未竟的話語之中,盡是濃重的威脅,話說完,他惡狠狠地瞪了還在尖叫的紅翠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夫人、夫人!」一等那些煞星離開,紅翠忙不迭地搶上前去,扶住再也撐不住而昏了過去的黎謹言,害怕的尖叫聲再度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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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臉的鐵青。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那麼躺在那柔軟床榻上的人兒恐怕已是千瘡百孔了。

  該死的她!

  如果可以,慕青城很想掐死這個總是出人意表的女人。

  心中怒氣滿溢,可是伸出去的手落在那毫無血色的臉龐時,卻是輕柔的帶著憐惜。

  輕撫著那不帶生氣的臉,腦海中閃現的畫面是她在歡愛時的嬌吟和低喘,還有那帶著嫵媚嬌羞的臉龐。

  該死的她怎麼可以讓自己落入這樣的境地之中?當他聽著紅翠驚懼又害伯哽咽地訴說著當時的景況,說她是怎樣「無畏無懼」地以肉身阻擋那些鬧事的人時,胸中的怒火就不斷地揚升。

  那間酒樓對她而言就真這麼重要嗎?重要到需要以命相搏?

  把自己弄得這樣傷痕累累,又有什麼好處呢?

  瞪著那被血染紅的布條,慕青城的瞼色更沉了。

  「運氣夠好的話,她會沒事的。」處理完所有的傷勢,米橫天並沒有離開,他緩緩地收拾著自己的藥箱。

  他沒有漏看好友那鐵青的臉色,更沒有錯看他眸中那抹濃濃的心疼。

  初時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他從來就不認為這驕傲的男人會心疼什麼人,可那種形於外的感覺是如此濃厚,不容他懷疑。

  「全憑運氣嗎?」

  怒日轉而掃向一旁的米橫天,眸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殺氣,像是完全不能接受這樣不負責任的說法。

  米橫天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讓他的病人憑運氣來決定生命的延續與否。

  面對慕青城那殺氣十足的怒火,米橫天只能無奈地雙手一攤。「她是傷在腦袋瓜子,腦中氣血遲滯,代表她的腦中有淤血,所以……」

  原本以為這樣的說法已經足夠讓慕青城了解黎謹言的傷勢,畢竟他一向是個聰明的男人,對醫藥方面也多有涉獵。

  誰知,他卻像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土人一樣,望著他,用半是威脅、半是懇求的語氣,固執地說:「救醒她!」

  「我……」從來沒見過總是不懂得屈折為何物的慕青城替誰這樣懇求過,如果換做是平常,米橫天肯定不會放棄這個揶揄好友的機會。

  可這會兒,那雙幽眸中毫不遮掩的心疼和堅持太濃,讓他不忍用任何言語去刺傷。

  他終是輕忽了,盡管知道黎謹言挑動了好友的心弦,卻不知道他是這樣的在乎。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散盡多少的財富,也不管得花多少的時間,我都要看到她活蹦亂跳的。」

  他握住黎謹言那攤放在身側的柔荑,然後一寸一寸地收緊。

  一抹心疼因為那掌心不斷竄入的冰冷而在他的心裡生了根、發了芽。

  只是游戲嗎?

  騙鬼去吧!

  如果真的只是一場游戲,他不會因為見到她蒼白且毫無生氣的模樣就心疼又憤怒。

  陌生而紛亂的情緒在他心中鋪天蓋地般地席卷而來。

  在這一刻,他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或許早在初見著這個冷靜過了頭的丫頭時,他就已經被她的特別給吸引了。

  是愛嗎?他不知道。

  因為從來沒愛過,他也不能肯定愛是什麼樣的滋味,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要她活著,好好的活著。

  他絕對不容許她就這樣在他的心中放下一個謎團,他不想在往後的日子裡,都懷疑著自己是不是真的愛過。

  「我盡量。」米橫天只能這樣保證。

  「我要的不是盡量。」慕青城咬著牙說。

  「唉!」長長的一聲歎息,為了他言語中那種堅持和壓抑。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告誡過他別拿黎謹言來當誘餌,他卻自信滿滿的認為能護她周全,沒料到的是,對方竟然來得這樣快,用的是這種猖狂的方式。

  「我希望這聲歎息不是代表著你的無能。」警告的聲音從緊閉的牙縫中迸出,話語唯一透露的訊息是

  一旦黎謹言出了事,他會不惜任何代價替她報仇,即使是親如兄弟卻不能救她的好友,這帳也同樣會算在他的頭上。

  「這聲歎息只代表著一件事情,那就是遺憾,遺憾你初懂得愛人,就面臨這種境況。」

  「這只是一時的。」慕青城堅定地說。那些人膽敢傷了她,就別以為自己能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

  就像猛虎出柵一般,他的眸中露出噬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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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為了一個女人?」

  連續幾封十萬火急的飛鴿傳書只為了一個女人?

  錯愕的眼神不斷地往四周掃視,慕臨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所以他希望有個人能告訴他,是他聽錯了。

  終於,在一片靜默之後,有個人願意開口了。

  「你沒聽錯,大哥這麼急著召你回來的確是為了一個女人。」

  好心地為小弟釋疑,因為慕撼城也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能接受大哥因為這個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姑娘做出恁大的改變。

  「大哥,她該不會是我們未來的大嫂吧!」雖然一開始很難接受,可是想到這個可能性,慕臨城的、心中驀地泛起雀躍的心情。

  興奮溘於言表,那是種打從心底漾出的兄弟之情。

  大嫂?!

  他這幾個兄弟姊妹也太有默契了吧!

  慕青城沒好氣的翻著白眼,但握著黎謹言的手卻收得更緊了。

  以前,從來不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的心目中,女人一向麻煩又難搞。

  可如果對象是她,生活應該會精彩許多吧!

  望著床上的人兒,慕青城不小心失了神,以前她白天那總是冷靜自持,夜晚則嬌媚輕吟的模樣,一幕幕全在此刻浮現眼前。

  忍不住再次探手,撫上她蒼白的臉,細柔的動作讓慕臨城和慕撼城都為之動容,而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慕青嵐更是忍不住感動落淚。

  他們從來不曾看過大哥這種模樣。

  以前,他就好像是他們的天一樣,幫他們遮風避雨,堅強得讓他們差點忘了,大哥也是需要關心的。

  將感動深藏在靜默之後,慕臨城終於開日打破沉凝,他刻意用寬容大量的語氣說:「好,為了我們的大嫂,我就不怪大哥小題大做地把我急召回來。說吧,要我做什麼?」

  「如果我記得沒錯,太子是你的好朋友?」眸光依然凝著沉睡中的黎謹言,慕青城冷聲開口。

  「是啊!」

  「我要你替我找太子,告訴他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

  「狸貓換太子,只不過這次的主角不是太子,而是一個公主。」

  語畢,除了慕青城,慕家其它三兄妹都是一臉的驚愕,他們俊愣愣地望著大哥的後腦勺,忍不住懷疑難道腦袋受傷的不是躺在榻上的黎謹言,而是大哥嗎?

  「我不是在開玩笑,不然你們以為像謹言這樣微不足道的女人,誰會想要對她下這種重手?」

  不用轉頭,他也知道弟妹們此刻看他的眼神絕對像是在看瘋子一樣。

  「大哥,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的,你確定嗎?」慕撼城率先找回理智,嚴肅地提醒道。

  這種事弄得不好可是會掉腦袋的,他是不知道大哥從哪兒撿來大嫂這個「寶」,可就算是真的,當做不知道不是比較好嗎?

  「本來不是很確定,但現在很確定了。」

  那些來砸店的人背後如果不是有著強而有力的靠山,誰敢在他這尊太歲頭上動土?

  他雖然商賈出身,但有錢就等於有權,這幾年來,沒人敢在他的地盤上生事,如今那些人不但大剌刺地上門滋事,還傷了人,等於間接證實了米橫天的推測。

  「那大哥想怎麼做?」

  「放火燒山,逼虎出柵。」冷冷的八個字從幕青城的口中迸出,望著黎謹言的眸光中亦漫著熊熊的怒火。

  本來,讓黎謹言公開在眾人的面前,不過是他計畫中的第一步,如果她真如米橫天所言與伶妃相似,再加上他刻意制造出來的騷動,那麼絕對會引人注意。

  沒想到,那只幕後黑手竟然這麼沉不住氣,這麼魯莽地跑到君悅樓去傷害了她。

  這次,的確是他太大意了。

  「哇,那要是猛虎亂咬呢?」慕臨城的語氣哪裡有一丁點的害怕或遲疑,那聲音聽起來可是興奮得緊呢!

  「那就要瞧瞧是他的牙利,還是我的手段高了。」

  誓言要討回公道!望著毫無生氣躺在榻上的黎謹言,慕青城心中的怒火足以燎原。

  就算要燒得京城一片焦土,他也在所不惜。

  哇,聽起來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慕家其它幾個兄妹面面相覷了好一會,接著全都露出興奮的神情。

  「大哥,我們支持你。」

  太平盛世過久了,沒有一丁點的刺激可是會讓人生病的,現在能讓他們光明正大的翻天覆地一番,怎麼不讓人感到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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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兒是哪?

  瞪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雲霧,黎謹言有些迷惘的僵在原地,那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恐懼,讓她忍不住發起抖。

  「喂……」她試著輕喊,可是除了自己的聲音之外,四周還是一片窒人的寂靜。

  她試著要自己冷靜,努力地回想,但是向來清明的腦袋在此時此刻卻全都成了漿糊似的。

  該死!

  她忍不住低咒出聲,可是奇異地,竄入她耳際的卻不是自己的聲音,而是一道熟悉且低沉的嗓音。

  他……在哪?

  在這個時候,只要帶她離開這兒,不管是任何人,她都會心懷感激。

  靜下心來仔細的聽,一直聽……卻莫名地覺得慕青城的聲音和平常不一樣。

  彷佛多了一點點的心疼、擔心,還有……還有什麼呢?

  是溫柔嗎?

  不可能吧!

  像他那樣目空一切,視所有人為無物的人,怎麼可能懂得溫柔兩個字怎寫。

  那……究竟是什麼呢?

  一時間也說不出來,反正她就是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不似以往的跋扈。

  他怎麼了嗎?

  黎謹言的心悄然泛起一絲不該出現的擔憂,雙腳更是不由自主地循著那個聲音走去,不停地走著走著,也一直不停地聽著。

  只是那路卻怎麼也走不完,慕青城的話也怎麼都說不完。

  他有那麼長舌嗎?

  講話一向精簡的他啥時變得那麼多話了,心中的疑惑才起,突然腳下一個踩空,她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整個人就往下跌了去……

  「你要是再不醒來,知不知道我會怎麼整治你?首先我會不准紅翠去照顧你娘,也不讓米橫天去診治她,然後我會……」

  從柔聲細語的誘哄,到橫眉豎目的威脅,慕青城完全不管沉睡中的人兒是不是聽得到,反正他就這麼一直說、一直說……

  曾經他以為這樣的訴說不會有停止的一天,直到他發現她的手微微地顫動著。

  瞠大了眼,瞪著她的手,他的心瘋狂地跳動著!

  然後她的睫毛開始緩緩地扇動,再煽動,跟著那雙黑白分明卻帶著驚嚇的眼睛在他眼前張開。

  瞪著她,幽深的眸中出現狂喜。

  「你終於醒了。」語氣聽來並不激動,卻讓甫從昏迷之中醒轉的黎謹言清楚地察覺他那種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的釋然。

  他擔心她嗎?

  雖然跳出腦際的想法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她卻明顯地感受到了他的心境。

  「我怎麼了?」啞著嗓子問,昏迷前的事在她的腦海裡只是渾沌一片,完全不能理解渾身逐漸泛起的疼痛是怎麼來的。

  不問還好,一問,那三丈高的怒焰就取代了原本的憂心。

  「你該死的更以為自己是鐵鑄鋼造的嗎?用肉身去擋拳頭,你以為自己有幾條命,禁得起人家這樣左一拳、右一拳的,還有,酒樓那些東西不過是身外之物,砸了就砸了,你強逞什麼英雄?」

  才剛從昏迷中清醒的黎謹言被這長串的怒吼震得頭暈腦脹,卻又奇妙地有一絲清明的思緒竄入她的腦際。

  「你很擔心我?」

  「我……」被她這麼一問,慕青城的怒吼戛然而止,瞪著她,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之際,那緊抿的唇才出乎意料的吐出兩個令她驚愕的字眼。

  「廢話。」

  多麼簡潔有力的兩個字,成功的再次讓她陷入瞠日結舌的境況。

  他擔心她,而且還承認得那麼爽快。

  心跳驟然宛若擂鼓,一絲莫名的感受滑入心頭,她看著他,將他臉上的憂心全都看進眼中,埋入心裡。

  向來宛若明鏡的心倏地起了陣陣波瀾,閉了閉眼,她試圖平息心中那突起的躁動。

  「我能不擔心你嗎?你知不知道當我趕到君悅樓,看見你躺在血泊中時,不只氣得想殺了那些傷害你的人,也很想掐死你?」慕青城又忍不住地吼道。

  即使現在的情況感覺起來有些劍拔弩張,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的心情輕飄飄的。

  他真的在乎她……

  為了她氣得想殺人!

  是因為自己和他有了關系嗎?

  她可不以為他是這樣善良的人,畢竟他向來任性冷情得令人發指,可如今他卻為了她大動肝火。

  她能不能……能不能……

  心又顫動了下,她像是受了驚嚇般望著他,眸光中帶著一點點的期待和感動。

  「你知不知道,你可是我用整座君悅樓買下來的,你該做的不是護衛君悅樓,而是護衛自己,不能讓自己有絲毫的損傷。」

  「你……」聽到他那冰冷的話語,心頭剛泛起的感動在剎那間化為烏有。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望著怒氣正盛的慕青城,眸中有著一剎那的茫然,心房也像猛地被人挨了一拳。

  好半晌,黎謹言回過神,眸中再次回復以往的一片清明,她冷冷地說:「你放心,我想我休養個幾日就可以繼續上工了。」

  知道她絕對弄擰了他的意思,一向做事不解釋的慕青城竟然破天荒地急著澄清。「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我的主子,用君悅樓買下我是事實。」她絲毫沒起伏的聲音說道。

  「我……」氣結啊!

  他不過是說錯了話,她一定得這麼貶低自己嗎?

  一氣之下,他低頭想封住她的唇,不想讓她再說出什麼自貶的言語,可是他才低頭,她就已經意識到他又想故技重施,於是立時氣死人不償命的開口提醒,「主子難道忘了奴婢現在還身受重傷?雖然我不介意,不過就怕不能好好服侍您。」

  沒有任何阻擋的動作,亦沒有閃躲,她只需要這麼直勾勾地睨著他,慕青城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洩氣的,他將目標從那誘人的菱唇改到她的額際,將自己的額抵住那光潔的額頭,然後欲蓋彌彰地解釋,「我不過是想要探探你的溫度,橫天說得隨時注意你是不是在發熱。」

  「多謝關心,我很好。」即使他的動作很曖昧,也讓她的心再次悸動了下,可是黎謹言還是快速而冷靜地在自己的心裡築起一道牆。

  所有不應該存在的感動和情緒,全都被她關在那道牆裡頭。

  「你真的不懂女人該有的嬌媚是什麼!」望著她那無心無緒的眼眸,慕青城深深地感覺到從所未有的挫敗。

  棘手!

  她看似平凡,卻能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讓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

  偏偏這樣的她,卻成功的吸引了他的目光。

  「如果你不滿意,大可以換人。」天性中的倔強抬頭,她無所畏懼地望著他,大方地建議著。

  「你……」真是氣死人呵,

  她一定要這麼無所謂嗎?難道這陣子的同床共枕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嗎?

  「我是認真的,這個買賣既是由你開始的,當然你也可以隨時喊停。」活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黎謹言一臉誠懇地再次重申。

  該死的她,那種迫不及待的態度真是大大地傷了他的傲氣,以往這種傷人的角色總是由他來扮演,沒想到她竟然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發現再繼續同她說下去,自己可能真的會氣到五髒六腑俱傷,無奈地瞪了她一眼之後,慕青城自顧自地褪去鞋襪,爬上榻。

  望著他的舉動,黎謹言的心更冷了。她還受著傷呢!而他竟然只想著洩欲。

  他對她果真無情,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冷諷的笑容無聲地在她的唇角展現,可是不過一眨眼,那抹冷笑卻完全地僵住了。

  他大手一伸,將她整個人納入厚實的懷抱之中。

  她屏息等待著他下一步的侵略,可是沒有,除了他不斷竄流入她身上的溫暖和熱度,他就只是這麼靜靜的抱著她。

  「睡吧。」像是感受到她的僵直,慕青城的語氣帶著一些輕柔與誘哄,厚實的大掌還在她的背脊上輕輕地來回摩挲著。

  他的動作是為了要撫慰她嗎?

  無言地睜開水眸往上眺,看著閉著眼兒的他,臉上罕見的溫柔讓她的心裡一陣困惑。

  他……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了。

  弄不懂,他究竟在想什麼,只覺得心兒被弄亂了,似乎再也無法回復成那一面不受波動的鏡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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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著白錦袍,腰系翠玉環,慕青城只消用那犀利的眼神一掃,就知三弟帶回來的爾雅男子絕對是個貴客。

  但又如何?

  他沒有起身相迎,依然渾身傲氣地坐在主位上,甚至還放肆地打量起那個爾雅男子。

  「大哥,這位是……」看著大哥那傲然的模樣,慕臨城覺得有義務提醒兄長這位貴客的身份,卻被身旁的男子揮手打斷。

  「無妨,既出宮廷,就省去一切繁文褥節,更何況我來到貴府便是客。」只是幾句普通的話,卻已點出他的身份。

  「臨城,怎麼帶太子殿下回家作客也不先說一聲呢?」

  「大哥,你怎麼知道?」慕臨城眸中射出驚訝的光芒。他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呢!

  這……真是太神奇了,大哥不愧是大哥。

  被洞悉了身份,皇甫銀龍倒也沒有慕臨城的詫異,眸中卻不住地散發出激賞的光芒。

  「不愧是縱橫天下的名商,有著不同於常人的銳利眼光。」

  不過是在剛剛那一瞬間,是敵是友已經汪定。

  正所謂官商官商,對他這個雖然穩坐皇太子大位,卻多人亟欲鏟除的人來說,多拉攏一點民間的力量是很重要的。

  而像慕青城這種掌握了重要經濟命脈的商賈,更是不可或缺的好幫手。

  「皇太子過獎了。」抱拳為禮,慕青城終於起身。「太子今天蒞臨寒捨,應該不只是想來瞧瞧我這不值一提的商賈吧?」

  「我今天來,是想尋人。」

  「尋什麼人?」即使心知皇甫銀龍要找的是誰,他還是故意這麼問。

  皇宮後苑的明爭暗斗早已不稀奇,即使親血脈也可能為權勢而同室操戈,所以在還沒弄清對方是敵是友之前,裝傻是唯一之道。

  尤其事關黎謹言的安全,他不想有絲毫的大意。

  「尋一位流落在外的金枝玉葉,皇室血脈。」

  「咱們這裡是有金枝玉葉,但應該沒有皇室血脈吧?」牽起一抹頗有深意的狡笑,慕青城四兩撥千斤地說。

  「聽說,最近慕大當家的收了一個姑娘,對方神似已逝的伶妃,如果這位姑娘就是當年被掉包的嬰孩,那麼她就是皇室血脈。」

  「太子很缺妹妹嗎?」慕青城笑問。

  他不以為像皇甫銀龍這樣的男人會在意自己有手足流落在外,他想找回伶妃之女一定有他的用意。

  如果,他不曾動心,那麼他會希望謹言就是那個公主,因為這樣就等於做了個人情給皇甫銀龍。

  有了這層關系,以後慕府的事業想要更上一層樓就絕非難事。

  可如今他動了心,反而不希望事情真如米橫天所料想的那樣。

  畢竟,如果謹言真是個公主,那麼一旦她被迎日宮中,一介平民的他只怕再也見不到她了。

  事情亂了套、失了序!

  當初他拿一切當游戲在玩,可如今玩出真感情,反倒有點不知所措了。

  「是不缺妹妹,可正缺個機會,如果當初真是公主被掉了包,那麼便是欺君大罪,所有相關人等只怕都會被誅九族。」

  「這樣對太子又有啥好處呢?」

  莫測高深的眸子望了慕青城好一會兒,似乎是在衡量自己該說多少,又該保留多少。

  說多了,就怕秘密洩露,那可是牽一發動全身的大事,但要是說少了,只怕又換不來眼前這個慕大當家的鼎力相助。

  雖然他們一個是堂堂太子,一個只是平民商賈,可氣勢卻是在伯仲之間,如果他的霸業能得到這樣的男子相助,那勝利就指日可待了。

  「當年之事,我一直懷疑是邢妃和邢國丈所做,邢妃雖然未生皇子,可她和她父親在朝中一向廣植勢力,我擔心一旦父皇仙逝,只怕他們會在朝中作亂,所以希望在接掌皇位前一次斬斷他們在朝中的勢力。」

  終於,皇甫銀龍還是將所有的想法清楚告知,可是這番話卻換來慕青城不贊同的神情。

  「假如那公主真的存在,她從未享受過身為皇家人的尊寵,卻莫名被卷進皇室的明爭暗斗之中,豈不太冤?」

  「若是我這位失散多年的皇妹真的存在,本太子自是不會虧待她。」皇甫銀龍大方承諾。

  雖然身處宮中,但鬧得沸沸揚揚的市井流言他也聽說了,如果他猜得沒錯,他那傳說中的皇妹應該和慕青城關系匪淺。

  原本只是懷疑,但看到慕青城態度中有意無意的護衛,他幾乎是可以肯定了。

  「口說無憑。」

  「可以立字為據。」迎著他眸中的不信任,皇甫銀龍完全不介意再退一步。

  看著他眸中那坦蕩磊落的眼神,慕青城決定與他立盟。

  「好!如果你能承諾將來不論那位公主是否為真,都會順其心意,不讓宮中是非沾惹於她,那麼在下自當為皇子盡心竭力。」

  現在連皇太子都親自找上門來了,那擺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也只能盡己所能地維護謹言的安全和權益,萬不能讓她再損傷分毫。

  「現在慕當家可以請那位姑娘出來一見嗎?」皇甫銀龍雖是用商量的語氣,可言語中的堅持卻清晰可辨。

  「現在?!」臨到這一刻,慕青城卻遲疑了。

  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慌亂,以往的篤定在此時此刻全都消逸無蹤。

  這世上只怕沒人料想得到,向來天地不怕的他,竟然會害怕一個姑娘家的心田心。

  他怕……怕她得知她的身份之後,會頭也不回的飛進那金碧輝煌的宮中,此生再不相見。

  這樣的擔憂讓他忍不住想為自己多爭取些時間,好讓他能夠想方設法地留住她。

  「她受傷了,一切等她傷愈後再說吧!」

  「這…….」皇甫銀龍的眸中充斥濃濃的不解,直到望進慕青城眼底的糾葛情緒,他這才恍然大悟。

  看來,他那個傳說中的皇妹已經替他這個皇兄找著一位得力的好助手了。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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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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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8-4-13 00:11:26 |只看該作者
  窗外陽光艷艷,窗內目光灼灼。

  怪,真的很怪!

  人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有這麼大的轉變嗎?

  那個總是狂妄,脾氣忒大的男人卻突然變得好像沒脾氣似的,什麼事都好商量,這種天差地別的轉變,怎不讓人心底發毛。

  他怪怪的……真的怪怪的……看她的眼光總是讓她覺得若有深意,彷佛是在算計什麼。

  讓她覺得更詭異的是,慕青城的眼神裡還有種讓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的炙熱,她甚至不敢去想,那究竟代表著什麼。

  因為一旦去想,她那顆平靜的心就會變得不再平靜。

  搖了搖頭,黎謹言努力讓自己腦袋放空,拒絕再被擾亂。

  終於,她有些無奈地開了口,「你都沒事好做了嗎?」

  這麼成天無所事事的守著她,那些產業難道都不用他去打理嗎?

  「我在照顧你。」沒有遺漏她話語中的不解與無奈,慕青城在掃了她一眼後回答。

  如果盯著躺在榻上的她就是在照顧她的話,那麼他的確是在照顧她,可是這樣的照顧並沒有讓她比較舒服,反而讓她覺得緊繃。

  「你不用照顧我,我可以照顧自己。」

  「從今以後,你永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承諾就這麼輕易的脫口而出,他自己雖然有些訝異,可心裡卻沒有半點的後悔。

  「你不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冷冷的聲音之中滲染著躁動的情緒,他似乎愈來愈能左右她的情緒波動了。

  該死的,他憑什麼下這樣的承諾?

  他以為永遠有多久?

  永遠是一個很吸引人,卻也同樣殘忍的字眼,他怎能這樣輕易許諾?

  「並不莫名其妙,這是我的心裡話。」有些事一旦開始了,就會變得簡單和輕易許多。

  他向來是個敏感的人,可以感受到謹言對他的抗拒,這樣的抗拒在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時,可能會讓他憤怒,可是現在,只會更加深自己攫取她感情的決心。

  少了以往那種氣定神閒,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在她進宮前得到她的心,否則鳳凰進了金籠,要想再見她一面,就難了。

  「你不要開玩笑了。」黎謹言慌亂的低斥。他這番話和那夜擁著她入眠的舉動一樣讓她迷惘,也心慌意亂。

  「我沒開玩笑,我承諾的就是一輩子。」

  杏眼兒圓睜,她瞪著他,一副要他把話吞回去,否則就找他拚命的惡狠模樣,與平時那種清冷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你不要胡亂說話,是不是又找著什麼新游戲?」她冷聲質疑,不以為像他這樣的男人會有真感情,他做任河事都是有目的,而最大的目的應該就是為了好玩!

  就像當初他和她的契約,不就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好玩」,也因為可以操弄她,才會用君悅樓將她買下。

  「是。」面對她的質疑,他很大方地承認。

  他很清楚自己在她的心日中是怎樣一個幼稚兼任性的男人,所以對她的質疑,非但不覺得憤怒,反而大方以對。

  「我的目的就是……」慕青城的手倏地朝她的胸口伸去,直指著她的心房,「你的心!」

  狠狠地倒抽一口氣,圓睜的杏眼之中有著憤怒,亦有著一股莫名的驚懼。

  「心是非賣品。」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她冷然拒絕他的索討,但她的心卻不自覺地狂跳著,彷佛隨時都會蹦出胸口一樣。

  魔魅的笑容在那刀雕斧鑿的瞼龐上浮現,他用著輕柔的嗓音說:「如果我記得沒錯,你說過任何東西都有價。」

  「你……」不愧是拔尖的商賈,不過一句簡單的話就堵死了她,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腦袋稍稍一轉,唇瓣就已經浮現一抹睨笑,順著他的話說:「但這代價卻不是人人都付得起的。」

  「用我的心換你的,應該很公平吧?」

  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慕青城又豈是一般角色,薄抿的唇兒幾個開闔,就成功地將向來鎮定的黎謹言嚇得花容失色,手足無措。

  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對、不對,事情怎麼全都亂了套?

  他有心嗎?一個總是游戲人間的男人有心嗎?

  一個沒有心的人,又憑什麼要用自己的心來換她的,真是荒謬得可笑。

  「你有心嗎?」

  平緩的聲調在質問時硬是揚高了八度有餘,顫抖的身軀、冒汗的手心,即使她在心裡不斷地喝令自己鎮靜,可卻依然不能夠。

  「當然有!」他肯定地笞道,然後倏地伸手攫住她的,將它按壓在自己的胸前,讓她感受著那心跳。

  「這顆心,只為你存在。」

  這句話很肉麻,慕青城說起來卻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望著他認真的眼神,黎謹言搖了搖頭,想要用去自己看見的認真,想要說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他語氣的真摯、眼神的誠懇,讓她那好不容易重新築起的心牆在轉瞬間又塌了。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原本堅定清冷的嗓音泛著微微的抖意,讓人一聽就知曉她心中的浮動。

  好看的唇微微的向上勾起,形成一道笑弧,慕青城修長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頷,然後一字一字地說:「我、是、認、真、的!」

  該如何再說服自己去否定,該如何再說服自己去拒絕?

  她只覺得腦袋好像被轟開一個大洞,嗡嗡作響著,完全不能思索。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沒有辦法阻止我這麼做。」

  望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以及她那愕然的模樣,慕青城褪去平素那種傲然,眉眼皆柔。

  「不可以的,我們的身份……不適宜。」她努力地說服他,就盼他收回這荒謬的決定,免得她墜入深淵。

  像他們這種大戶人家最講究門當戶對,她不過是個從窮鄉僻壤來的小丫鬟,又憑什麼呢?

  挑弄著幾綹她散亂的發,慕青城深吸了口氣,對於她那種不同於一般姑娘家身上胭脂水粉的香氣,而是一股自然的清香感到滿意。

  「倘若,今兒個換成我是平民百姓,而你是金枝三葉,你會因為身份的懸殊而不愛我嗎?」

  「我……」永遠都是理智戰勝情感,黎謹言不識那種不顧一切的滋味,所以面對他的問題,她稍有停頓,但半晌後仍是搖頭說道:「不會。」

  在她的見地之中,人本來就不應有貧富階級之分,一旦她愛上了,那麼對方即使是個乞兒,她也不在乎。

  得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慕青城輕輕地點了點頭,頎長的身形微傾,將自己的額貼上她的。

  「永遠記得你的許諾。」

  他要她記得,因為他會記得一輩子!

  誰教她在無意之中招惹了他,騷動了他的心,那麼她就該付出代價。

  斜躺貴妃椅,日照疏心暖。

  「悠閒」這樣的字眼打小到大都不適用在她的身上,她早就習慣為生活忙碌奔波,也以為這樣的情況不會有所改變。

  可從初時的無措不適應,到現下的坦然,就連黎謹言自己都很難相信,她竟然會習慣這樣的悠閒。

  更誇張的是,她不但習慣了悠閒,甚至還習慣了被他照顧。

  從君悅樓被砸了以後,慕青城就不准她再踏入君院樓一步,甚至不准她再做府裡的雜事,有時候她真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請來當少奶奶一樣。

  呃……她怎麼會想到少奶奶這個詞兒呢?

  黎謹言用力地甩甩頭,想要甩去那不該存在的想法,可是有時候念頭一起,就像是生了根兒似的,逐漸成長茁壯。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希冀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些日子他就像是一片天似地朝著她兜頭罩下,將她仔仔細細地保護在其中,這種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她這輩子從來不曾有過的。

  所以,她動了心,也忍不住地沉溺其中。

  「夫人!」來來往往的僕傭不斷地屈膝行禮。

  雖然心頭對於這個稱謂還是有些不習慣,可她依舊點頭微笑。

  「紅翠,大少爺呢?」望著迎面走來的紅翠,她從以前的漠不關心到下意識地找人。

  「大少爺在前廳接待貴客呢!」

  「嗯。」她聽了僅是點點頭,心思還來不及回到方才看著的書冊上,才低下頭看了沒一會兒,一抹陰影便兜頭罩下。

  唇兒悄然彎起,來不及遮掩的淺笑在她的唇畔展露,現在的她比初入慕府時更見女人的風情。

  「你怎麼來了?」

  「帶個朋友來見你。」牽著她的柔荑,慕青城在說話的同時,心裡其實有著很深的掙扎。

  他真的想過就這麼將她藏起來,不讓那些塵埃再侵擾他們,可是很多事,一旦開始了,不做完將是後患無窮。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她,否則那些暗地裡的黑爪為了自保,隨時有可能趁他不注意時要了她的命。

  「見我?!」疑惑地瞇起兩顆水亮亮的眼,不懂得他的朋友為什麼要見自己。

  以往,要是碰到這種情況,她肯定不耐地起身走人,可如今,因為他,她寧願捺著性子。

  黎謹言抬頭,眼神越過慕青城寬闊的肩,看向跟在他身後的男人。

  這一看,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她在對方的眸中看到震撼的情緒。

  從不以為自己是那種可以讓人驚為天人的美人兒,所以她很肯定原因絕對不是這個。

  但為什麼呢?

  疑惑的眼光在對上慕青城那滲染著矛盾的眼眸時,心中不由得生起一絲絲的不安。

  但她什麼都不說,只是定定地望著慕青城希望他解釋,可是他沒開口,倒是那個俊朗的陌生人主動打破沉默。

  「像,真的很像,我敢肯定她一定是。」在肯定的語氣之外,還能真切地聽出他的興奮和激動。

  「天底下相像的人何其多,光是相像不見得能說服其它的人。」慕青城忍不住用力地潑起冷水。

  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皇甫銀龍怎麼會不知道他的私心,還不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嗎?

  「這種事不用太多人相信,只需要一個人相信即可。」

  他很清楚,父皇對於伶妃的死有多麼深的歉疚,當年即使明知那種產下妖物的事荒謬得不可能發生,可是為了平息悠悠眾口,也只能忍痛下旨賜死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這種痛會是一輩子的。

  現在,父皇如果見著與伶妃神似的黎謹言,只怕會不顧一切的將對伶妃的歉疚一古腦地全都還在她的身上。

  「你……」一句話輕易地擊中慕青城心中的擔憂,他沉不住氣的怒目而視,皇甫銀龍亦不甘示弱的回瞪。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一頭霧水地瞧著兩個外表出眾的男子在她的眼前交鋒,討論的還是她幾乎聽不懂的事情,黎謹言終究忍不住開口。

  隱約間,她知道他們討論的事情和她有關,可真切的情況她卻完全不解。

  「皇妹……」皇甫銀龍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她卻像只受驚的兔兒一般迅速抽回。

  「什麼皇妹,我不懂。」求助的眼光撇向臉色已經鐵青的慕青城,但他卻只是抿唇不語,用幽深難辨的眼神回望著她。

  「告訴我!」見他不語,黎謹言急了,輕聲喝斥,他卻依然無言,倒是皇甫銀龍又長步一跨,擋在她和慕青城的中間,遮去她求助的視線。

  「他不敢告訴你,我來告訴你。」他對於這個皇妹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和疼惜,但究竟是血緣之親,無法對她的著急視而不見,於是他好心的說明,「你其實不該是個平民,更不該是幕府的小丫鬟,你原該生長在皇宮內苑,是個受盡呵寵的千金之軀。」

  然而,她只是干笑了兩聲,然後平靜的回道:「你在開玩笑吧。」

  這樣的反應讓他氣結,兩簇熊熊的火焰染上那雙炯眸,瞪著反應不如預期的皇妹,他用嚴肅的口吻又道:「本太子從來不開玩笑的。」

  「騙人,」即使他的氣勢駭人,但她還是這樣堅持,直到另外一道聲音加入。

  「他沒有騙人。」米橫天頎長的身影跳入黎謹言的眸中,他望了望沉默不語的慕青城,然後道:「你手臂上那朵被烙上的紅梅可以證明一切。」

  「怎麼可能?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吧?」盡管臉上還是在笑,腦海中卻已閃過千萬種思緒。

  他從初時的惡劣,到後來一時興起的占有,再到最後的柔情相待……

  就是因為這樣嗎?

  「絕對沒有弄錯,你不但手臂上烙梅,就連面容也長得和過逝的伶妃一模一樣,所以你一定是皇室的血脈。」

  深吸了口氣,她的語氣再也不若方才的虛弱無力,恢復到最初的堅定。

  「我不是,我想太子一定是找錯人了,天底下容貌相似者不知凡幾,光憑這點就認定我是公主,未免太過草率。」

  眸光移向面無表情的慕青城,此刻她的心中多麼希望方才他們所說的只是誤會一場。

  迎著黎謹言充滿疑惑和猜忌的眼神,他卻只是沉默,一張僵著的俊臉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面對她的執迷不悟,皇甫銀龍氣壞了。

  怎麼會有人不要榮華富貴?要知道身為一個公主,尤其是像她這種父皇絕對急於補償的公主,將會得到多麼大的榮寵,而她竟然對這樣的身份避如蛇蠍?

  他簡直不知道該說她笨,還是說她固執。

  「太子與其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不如再往別的方向去搜尋,或者可以找得到你要找的人。」

  微微斂眉,她收回眺向慕青城的眼光,好不容易才有了溫度的心在轉瞬之間變得冰涼。

  他……甚至不敢看她!

  因為心虛嗎?

  真的很想一棒敲昏這個固執的皇妹帶回宮裡,可是轉頭一瞧慕青城那冷凝的瞼色,皇甫銀龍很清楚他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她,於是忍著氣問道:「你娘呢?我想她該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種事不用去打擾老人家了!」她冷冷地拒絕,然後回身走人。

  瞪著她毫不留戀快速離去的身影,星甫銀龍雖然氣急敗壞,卻也莫可奈何,總不能強行逼供吧!畢竟可這是人家的地盤。

  再說,往後他還要多所仰賴慕青城,所以也只能先停一停,再想辦法。

  可惡!

  這丫頭還真不愧皇室血脈,有著和他相同固執的靈魂。
信者恆信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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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11:42
  一切都是虛幻。

  呵呵!

  所以小丫鬟配大少爺還是行不通的。

  以為自己碰上神話,誰知不過是遇著另一種利用。

  冷冷的笑噙在黎謹言的唇畔,原來富家少爺愛上窮酸女不過是個美夢罷了。

  要如他所願嗎?

  並不!

  就算她真是金枝玉葉、皇室血脈,她也不想回宮,不想去那種權勢相軋的世界中兜轉,更不想如了他的願。

  這是她骨子裡的倔氣和傲氣,縱使只能一輩子做個小丫鬟,她也不會後悔。

  「你准備一下吧。」身後傳來他略帶粗啞的嗓音,冷冷的,不似前幾日那樣溫柔滿盛。

  「有什麼是我該准備的嗎?」宛若入定老僧,黎謹言的眼眺向窗外的星子,看也不看他的冷然反問。

  「是不用准備什麼,反正回了宮,那些綾羅綢緞應有盡有。」慕青城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在乎,可天知道那必須花上多少的力氣。

  失了心的他,渴望伸手留住她,可是一想到才在後院被擊斃的刺客,理智又全都回了位。

  如果護不了她,他寧願失去她,只要給他一點時間,將一切的事兒全都搞定,他會不顧一切的去擁有她。

  這些……她能了解嗎?

  他很清楚自己可以說,只要說了,她就會了解,但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選擇逃避,而會留下和他並肩作戰。

  他不願讓她冒這樣的風險,一如米橫天所說的,那些禽獸為了生存下去,再卑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我不會回宮。」堅定而簡短的,她緩緩說道。

  「你一定得回去!」他搶上前攫住她的雙肩,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慕府已經留不下你了。」

  「我不相信天下之大,沒有我容身之處,你以為我會任由你因為找著我,從此享盡朝廷給予的好處嗎?」

  眸中閃現一簇挑釁的光芒,一向內斂的黎謹言為了杜絕慕青城的妄想,干脆把話挑明了。

  「你是這麼想我的嗎?」黑黝黝的眸底波瀾不興,即使心再痛,他也沒讓這樣的痛顯現分毫。

  「難道不是嗎?」

  辯駁啊!商賈不是一向辯才無礙的嗎?只要你說我就相信啊!

  黎謹言在心中這樣吶喊著,可是面對她的期待,慕青城卻只是微揚嘴角,一臉的不在意。

  「你身為女兒身具是太可惜了,要不然,以你聰慧的心思要當一個成功的商人絕對不會是件難事。」

  心墜入無底的深淵,她的眼神從希冀到絕望,整個人恍若置身在萬年的冰窖之中。

  「你的意圖,我不見得要替你達成,死心吧。」盡管藏不住語氣中的澀然,她還是抬著頭、挺著胸,直到這一刻,亦不願示弱。

  「你會的!」他自信滿滿的笑著,那笑容曾經讓她恍神心醉,如今卻只讓她感到諷刺心碎。

  「我……」猛地搖著頭,玉石俱焚的話都還來不及出口,慕青城已經搶上前來,一把摟住她的纖腰,收緊又收緊。

  「你放開我!」

  他憑什麼以尢到了現在,她還會讓他為所欲為,她已經完全洞悉他的陰謀了啊!

  黎謹言用盡全身的力氣死命掙扎著,卻仍然不敵那雙鐵臂的力道。

  俯身,他精准的在不停閃避的臉上找著她的紅唇,接著毫不猶豫地攫住那抹艷紅,恣意又饑渴地吸吮著,就像久遭荒旱的人遇到甘泉那樣的貪婪。

  縱然總是勝券在握,可是這次,他真的不知道今後是不是可以再相見,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的擁抱。

  她的倔強呵!

  她的無求呵!

  從今以後,她對他會有滿腔的恨意吧?

  就算是這樣,該做的還是得做。一吻既罷,慕青城抽身,在她還來不及抗議與逃離之前,以掌為刀,重重地砍在她的頸後處。

  他的眸中寫滿抱歉,因為他必須這樣對待她。

  掙扎的身子驟然定住,她不甘的抬眼望向他,那清亮的眸子在最後一絲清醒遠離前,寫滿濃濃的恨,這才失了意識地癱在他的懷中。

  慕青城伸手撐起渾身虛軟的人兒,然後用力一抱,痛苦的將自己的臉埋進她的肩胛之中。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與她道別!

  良久之後,他才抬頭,朝著門外道:「你們進來吧。」

  多希望那扇門永遠不要開,但它還是應聲而開,慕青城又是一閉眸,將所有的激動與不捨都鎖進內心深處。

  再睜眼,他又成了以往那個冷靜自持,不容任何人撼搖的慕青城。

  將懷中的人兒小心翼翼地交給米橫天和皇甫銀龍,他認真的說:「我要你們用生命發誓護衛她,一旦有人錯待,縱使你們一個是我的好友,一個貴為太子,我都將傾盡此生去替她討回公道。」

  他們之間究竟有沒有未來他不知道,但他至少要確定她會活得好好的。

  「我們會的,她會獲得她該有的。」皇甫銀龍許諾,向來傲然的瞼上閃過一絲的敬佩。原來……人世間還存在著這樣的感情。

  他突然有些明白皇妹為何不肯認祖歸宗,回宮享受尊籠了。

  如果可以,他會盡全力讓這對鴛鴦再聚,如果可以的話……

  不再多說什麼,皇甫銀龍接手抱過黎謹言,然後朝著米橫天一點頭,兩人便宛若沖天的遨鷹,飛向深深的夜幕之中。

  會再相見的。

  望著他們離去,這句話不斷地在慕青城的心裡兜轉。餘生,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會為了兩人的再相見做努力。

  等著再見面的一天,就算是到時面對的是帶著恨意等著他的人兒,那也無妨。

  莫名其妙!

  隨時恭候差遣的宮女排排站,來來去去的宮人不斷送進皇上的賞賜,不停響起的宣讀聲聽得黎謹言頭都痛了。

  「皇上恩賜言公主碧玉鳳簪一對,潤紫玉環一對……」

  父皇是打算將這座新賜的惜謹官當成庫房嗎?

  沒有收到金銀珠寶的喜上眉梢,黎謹言的心中只是不停地翻騰著不悅與無奈。

  如果當公主是這麼一件無趣的事,她還真寧願待在慕府的君悅樓,雖然那時大家瞧她的眼光多少帶著打量,可至少日子有趣些。

  慕府……慕青城!

  腦海中不期然出現那一張亟欲忘懷的瞼龐,她的心一緊,原就煩躁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你們下去吧。」手一揮,她連笑容都擠不出來就冷聲趕人。

  眾宮女面對她的冷淡揮退,全都面面相覷的不知該如河是好。

  這個言公主可是皇上現下的心頭寶,要是稍有閃失,她們可都是擔待不起的,再看她的臉色那麼難看,宮女們全都暗自盤算著該不該傳御醫來問診。

  「言主子,您的鳳體是不是不舒服,瞼色難看得緊,不如奴婢傳御醫來替你診診脈吧?」皇上親派的貼身宮女望著她那難看的瞼色,大著膽子問。

  「下去,別再煩我!」現在就連好好的說句話,黎謹言都覺得沒氣力,於是難得發起脾氣地又道:「再不下去,小心我要父皇砍了你們的頭。」

  此話一說,眾宮女連忙「啪」地一聲全都跪了下來,口裡直呼饒命。

  「公主,饒命啊,咱們不敢了!」

  「你們……」驚覺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將慕青城的任性學了個十成十,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疲憊的眼。

  他就像是盤根錯節的大樹一樣,在她的心裡糾著、兜著,甚至還讓向來靜心的她也跟著任性起來。

  面對宮女們的連聲討饒,她歎了口氣,伸手正打算揮退,沒想到人有比她還怏了一步。

  「你們下去吧。」低沉悅耳的嗓音夾雜著沉穩的氣勢,簡單的一句話就讓那些宮女直謝恩,連滾帶爬的退下。

  她抬頭看向來人,眸中不帶一絲溫度與激動,只是生硬地道:「你來了。」

  「怎麼說我也是你皇兄,用這般冷淡的態度過份了些吧!」

  皇甫銀龍的抱怨成功地讓他得到一記白眼,黎謹言還是抿唇不語,但眸中的怨對卻已清楚的呈現。

  「我說皇妹,你……」他一句話到了嘴邊竟然又滑了回去。想他一個堂堂的束宮太子,啥時曾對人這般低聲下氣了?

  他這個打出娘胎就流落在外的皇妹可真是不同凡響啊!

  他現在終於懂了為啥一個叱吒風雲的大商賈,會栽在看似平凡無奇的皇妹手中了。

  因為她夠冷,那種無欲無求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就想要撩撥,要不是她是自己的親妹子,只怕連他都會栽了。

  「有事嗎?」

  睨著他的模樣活像是在看著一只有害的蟲子,黎謹言巴不得這個人立刻消失在她的眼前。

  「呃,是這樣的,父皇今兒個召我去,說你回宮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不論他送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逗不了你開心,所以要我來問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完全沒有任何考慮,她直接搖頭拒絕了皇兄的關心。

  別說她對他完全沒有所謂的兄妹之情,就算有,她也不習慣將自個兒的心底事與任何人分一旱。

  「真的沒有嗎?」他才不相信呢!

  瞧瞧那雙漂亮的眸子裡盛裝多少的怨懟,要是這話能信,只怕豬都能飛天了。

  「皇兄如果很閒,不如多去協助父皇處理國事,謹言不勞皇兄費心。」言下之意就是不論有沒有,都不關他的事。

  這樣的拒絕夠明白了吧?

  偏偏就是有人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就算聽懂了拒絕,也完全當成耳邊風。

  「現下你的快樂與否就是父星最掛心的事,我正是在為父星分憂解勞啊!」

  「你……」她的脾氣也忍不住被挑起。

  最近她發脾氣的次數加起來簡直比過去十幾年來還多。

  「皇妹掛心的莫不是慕青城吧?」

  唉,人家硬脾氣不說,他這個做兄長的只好自個兒拿來說了。

  聽到他的名字,黎謹言的心猛地一跳,但一想起他的存心利用,那顆心又往下沉了不少。「別提他!」

  「要我不提是可以,可是你能不想嗎?」既然都挑明了,皇甫銀龍也不打算遮遮掩掩的,有些事也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

  「我……哪有想他!」杏眼兒圓睜,腮幫子活像吹氣似的,她直瞪著皇兄否認。

  「嗯,好吧,你沒想他,」這次皇甫銀龍識相地接受了她的說法,可隨即又開口道:「你若不想著他,那他就更可憐了。」

  可憐?!

  這種字眼用在慕青城的身上會不會太誇張了?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簡單就被皇兄的三言兩語給挑動,可偏偏她就是這麼的不爭氣,疑惑的眼神眺向他,想問卻問不出口,只是這麼怔怔的望著,然後等待。

  「唉,算了,反正你也不想聽他的消息,畢竟在你的心裡,他不過就是個想要借著你攀得更高的男人。」

  成功地挑起皇妹的注意,可這回他卻不讓她如願,只是不著邊際的扯東扯西,完全無視於那急得想殺人的眼神。

  「夜深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若是有什麼想要的,盡量差人來跟我或跟父皇說,知道嗎?」

  就這麼走了嗎?

  走了,也好,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慕青城的消息,對於一個沒有心的人,不用知道得太多……

  一步、兩步、三步……瞪著那頎長的背影愈拉愈遠,心頭的想法也就卻益發糾結。

  她才不想知道呢……

  「皇兄留步!」終於,就在皇甫銀龍即將走出門口之際,宛若蚊蚋的聲音從她的日中竄了出來。

  「怎麼啦?又想知道他怎麼可憐了是不是?」

  呼,還真怕她的脾氣可以硬到完全不出聲呢!

  只差沒有拍拍自個兒的胸脯慶幸,皇甫銀龍轉身的速度甚至不用一眨眼。

  要知道,慕青城這個駙馬他可是非招不可,要是搞不定這個小妹,將來他的登基之路就更遙遠了。

  幾番猶豫之後,話終究還是脫口而出,「他究竟怎麼了?」

  「他其實還活得好好的,是有在喘氣啦!」

  聞言,黎謹言的眉頭硬生生地往中間兜攏。

  這算什麼見鬼的答案啊?

  「不過,也只差不了幾步就要去見閻王了。」見她臉上浮現不認同的神情,他又補了一句。

  這句話讓黎謹言的一顆心「咚」地沉到谷底,整個人傻了。

  怎麼可能?

  她都還來不及借著公主的身份去替自己報仇,他怎麼能去見閻王呢?

  騙人的吧?!

  「我可沒騙你喔,慕青城現在真只剩一口氣了,我今兒個來,其實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免得你日後怨我瞞著你。」

  嘿,事情終於有點朝他想要的方向發展了。皇甫銀龍安慰地點了點頭。

  「怎麼回事?」

  終於,在他戲謔的神情中瞧出認真的意味,再也無法裝著不在乎的黎謹言著急地問道。

  「其實,那天他是真的不想送走你的,忍痛讓你走全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耳裡聽著皇兄滔滔不絕的話,她的情緒也跟著愈來愈激動。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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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氣沉沉,一股濃重的陰影籠罩著慕府,恍若死神的身影就在附近,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一片哀戚,除了那個昏昏醒醒,口中只是不停呢喃著的慕青城。

  「二哥、二哥,怎麼辦?」絕美的容顏上盡是憂心,慕青嵐望著生命力正不斷流失的大哥,整個人哀傷地哭倒在二哥的身上。

  「傻丫頭,不會有事的。」

  他們不過是小覷了邢家反撲的力量罷了,應該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

  「大哥怎麼可以這麼大意呢?明明就是因為很危險才送走大嫂的,竟然還醉倒在她原先住的房裡,這……」

  一聲低泣打斷慕青嵐絮叨之語,聽到那聲音,三兄妹有志一同地轉身看向聲源。

  這一看都嚇了好大一跳,只見一個原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這裡。

  她一臉寒凝,完全無視於眾人驚愕的瞪視,眼中只看得到瞼上毫無血色,倒在榻上的慕青城。

  「公主……你怎麼來了?」

  三兄妹中,慕撼城首先回過神來,他快步迎向黎謹言,可才開口,她已經繞過他,筆直的走向床榻。

  她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看著,既沒出聲,也沒有任何的動作。

  如果剛剛她不是走著進來的,慕家三兄妹真要以為她不是個活人,只是一個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偶。

  什麼都不說,只是這樣看著,良久之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之中,她傾身,將紅唇印上那沒有血色的薄唇。

  「二哥、三哥,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對於她的舉動,別說慕青嵐看得是一頭霧水,就達慕撼城和慕臨城也是完全理不出個頭緒。

  他們知道言公主被送走時,心中有著諸多怨懟,卻也心知她應該不至於是那種會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所以他們選擇了靜觀其變。

  終於,那看似纏綿,讓人瞼紅心跳的吻結束了,黎謹言直起腰身,靜靜的看著慕青城好一會兒,彷佛是要把他的面容印在自己的心坎上。

  「剛剛我讓你大哥吃下御賜的續命金丹,我想他應該不會有事了,至於他的仇,我會替他報,你們不用再費心。」

  說完,如來時的寂靜無聲,她轉身就要離開,可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

  冷淡的容顏之中掀起一抹淺笑,她再次開口道:「等他醒來告訴他,這次他欠我,讓他這個精明的商人盤算盤算該拿什麼來還。」

  「呃,大嫂要走了嗎?」彷佛現在才找著自己的舌頭,慕臨城有個沖動想替兄長留下她。

  從小到大,不曾見大哥為哪個女人執著過,這個言公主是第一個,他這個做兄弟的很想替他完成心願。

  「當然要走。」她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呢,

  其實,此刻黎謹言的心情並不如外表看起來的平靜。

  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更以為就算在乎,這樣的情感對她也不會產生太多的影響。

  可……她沒想到的是,見著毫無生氣躺在床榻上的他,心痛竟然來得這樣深、這樣沉。

  不得不承認,雖然心底怨怪著他,可卻始終沒法子掩蓋對他的在意。

  是愛上了吧!

  在他說要當她的天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動了心,而她卻始終不肯承認。

  「可是,我大哥應該很希望在睜眼的那一刻看見你的。」粗獷的慕撼城也代兄發言,希望為他留下最在意的人。

  微微地勾起一朵笑,在看清自個兒心意之後,黎謹言看起來宛若一朵嬌艷的花兒,無形中散發一種慵懶的媚態。

  「看見我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得要能留下我。」

  「這……」人都來瞧了,還留不下嗎?

  彷佛看出他們心頭的疑惑,她又笑了,然後交代,「你們告訴他,自個兒的仇我會報,不用他費心了。」

  除了親生娘親的仇之外,現在還加上他的傷,報這新仇舊恨只是摘去官爵,貶為庶人怎麼夠?

  她不興以德報怨那套,要是不趁著父皇對她還有愧時,將邢國丈的根一舉拔除,她還當什麼言公主呢?

  「呃……」這樣好嗎?別看大哥總是一副游戲人間的模樣,骨子裡其實還挺大男人的,他絕對不樂見自己的女人替他出頭。

  輕易看出慕臨城心中所想,黎謹言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誰理會他是怎麼想的,反正他也沒理過我是怎麼想的啊,至於他欠我的,我等著他來還。」

  欠什麼呢?

  以前不愛當然可以不在乎,現在愛上了,那顆被他偷走的心,自然要他親手奉上自個兒的心來抵償了!

  唉……這情啊,愛得多磨人!

  如果能不沾染,多好?

  可惜的是……雙眸忍不住再次眺向床榻,再回首,她對著依然毫無意識的他嫣然一笑。現在的她與他,再也不是主僕關系,而是一對男女。

  再不留戀的推開門,黎謹言款步走了出去,心知重逢的那天很快就會來到,她等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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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得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瞧瞧這廂,旁人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偏偏那個當事人卻像啥事都不曾發生似的,還有興致撥著算盤、看帳本。

  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了……

  「大哥,你還在算什麼帳啊?言公主都被指給別人了,你怎麼還有閒情逸致在這兒看帳啊?」

  「她指她的婚,我做我的事,很合理不是嗎?」懶洋洋的抬眼,慕青城看著急得團團轉的弟妹,快意的笑了。

  「可是,你不是很愛咱們的公主大嫂嗎?怎麼這會出大事兒,卻像個入定老僧?」

  面對妹妹的詢問,慕青城但笑不語,腦海中卻浮現一張嬌俏的瞼龐。

  「你們走吧,我想清靜一會兒。」沒將妹妹的著急看在眼裡,慕青城逕自索討著想要的清靜。

  「大哥……」

  抬手打斷她還想要再說的話,慕青城只是揮了揮手,然後斂目養神,不論慕青嵐再怎麼雞貓子鬼叫,還是不動如山。

  最後,她不得不放棄的離開,慕青城這才睜眼,炯眸透過窗欞眺望皇城的方向。

  不急嗎?見鬼了才不急。

  只不過,這依然是一場游戲。

  呵,一場男人與女人的拉鋸戰,誰教那個女人竟然膽大妄為到不顧自個兒的危險,去料理了那群人渣,害得他莫名其妙地成為躲在女人裙擺下那種沒用的男人。

  一想到這個,他就忍不住氣啊!

  所以他故意不去找她,沒想到她倒也沉得住氣,竟然任由皇上替她指婚。

  這下真是斗出氣來了,他還真要瞧瞧,到底是他的天吸引她,還是那富貴權勢的天魅力大。

  他在等,等著向來無欲無求的她主動地索取,不要讓她日後有任何的借口控訴他的霸道。

  但這樣的等待是磨人的,他的心沒有一時不在催促著自己快去將她搶回來,可是他得沉得住氣啊!

  「唉。」幽然的長歎回蕩在燭火搖曳的書房之中,還來不及歎出第二聲,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已然在他的耳際響起。

  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贏了,才抬頭,他便跌入那雙布滿不甘卻又溢滿柔情的水眸中。

  「你終於來了!」低啞的嗓音透著狂喜。

  「我不想來。」望著他,黎謹言面無表情的說。

  來了就輸了,可是心呵……向來不會聽從人的使喚,她的心似乎總有自個兒的意志。

  不想愛,卻愛了;不想來,卻來了。

  「但你還是來了!」短短的幾個字,卻充斥著無比的激動,才不過眨眼間,端坐書案後的慕青城已經旋身來到她的身邊。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攬過身著紅嫁衣的她,緊緊的……緊緊的……

  「我父皇說,哪有閨女這樣自個兒穿紅嫁衣跑到夫家的,可等你你不來,我只好自己來了。」偎在他的懷裡,她嬌聲地抱怨著。

  想起父皇聽到她想做的事時,那震驚卻又不忍拂逆的模樣,黎謹言的唇瓣又忍不住地彎了上去。

  「告訴你父皇,咱們都老夫老妻了,而且還得相守一輩子,如果他要盛大的婚禮,我可以辦十個八個給他,咱們一年來上一回。」

  「你……」聽著他那意氣飛揚的話,她忍不住莞爾地搖了搖頭。

  他,還是一樣的任性、一樣的恣意,但如果不這樣的話,也真的不像他了!

  呵呵,辦個十場八場的嫁娶,虧他想得出來!

  不過,這懷抱可真暖。

  她依靠了過去,他收攏雙臂,兩個人緊緊的相偎。

  他們都知道,這樣的依靠會是一輩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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