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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 -【助你幸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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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26:19
第5章(1)

    “我臨時上來臺北,有空出來喝杯咖啡嗎?”

    夏喜言站在趙季慶的公寓門口前,看到左大文傳來的LINE。

    “當然有,那就約明天晚上七點,地點晚點再說。”她打字回道。

    “沒問題。”

    左大文怎麼會突然想到要找她呢?夏喜言看著手機發呆,猜想也許是左大文在臺北沒什麼朋友,只是想請她推薦幾家咖啡店吧。

    夏喜言收起手機,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拿出鑰匙開門,推門而入。

    “喝咖啡嗎?”趙季慶站在咖啡機前,回頭問她。

    “好。”她點頭。

    趙季慶端著馬克杯走到她面前,將咖啡遞給她。

    “謝謝。”她與他同時在沙發上坐下,假裝沒注意到他的打量。

    “你的臉色不大好,玩累了?”

    夏喜言擠出一抹笑,喝了口咖啡後,她強迫自己看著他的臉說道:“對不起,我要解除婚約。”

    趙季慶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發生什麼事了?”他沉聲說道。

    “我不夠在乎你,至少不是我該給你的百分百。”她緊握著拳頭說道。

    “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個想法?你去台東遇見了誰?”趙季慶傾身向前,握住她的下顎,驀地往上一抬。

    夏喜言看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該不會是跟你那個前男友駱靖天有關吧?”他沒忘記在他某回閒聊到彼此的前任男、女朋友時,她的態度有多驚慌失措。

    見她沒開口反駁,趙季慶戴著金邊眼鏡下的長眼微眯了一下。“對他,你一直都避而不談,果然那段過去還沒過去嗎?”

    “我以為已經過去了。”

    “你又遇見他了。”

    夏喜言點頭,看到他向來漠然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氣。

    “你們複合了?”

    “沒有,我們只是偶然遇到。”她的下顎被他握住的地方傳來一陣疼痛。

    “偶然遇到就能讓你有解除婚約的想法,如果再相處久一點,你是不是乾脆就會跟他公證結婚後才回來?”趙季慶瞪著她,聲音也愈來愈冷厲。

    “對不起。”

    “對不起能做什麼?你當我是什麼?沒事時就留在身邊作伴,一旦對別人動心起念,就跟我揮手說再見?”

    “對不起。”她只能說這句話。

    “你對我有一點真心嗎?”

    “如果不是真心,我不會和你論及婚嫁。”她握住他的手臂,急著說道。

    “對,你只是沒辦法那麼愛我,你愛的就是那個駱靖天!”

    趙季慶瞪著她焦急的臉孔,手掌下意識地使勁,直到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才驀地鬆開了手,後退一步。

    夏喜言看著他冷戾的臉龐,想起初識趙季慶時,也曾經被他的冷眉冷眼給嚇到,後來,是因為她想著和他沒有交往的可能,所以說話時總是沒形象地裝瘋賣傻,沒想到卻因此和他拉近了距離。

    她好久都沒再怕過他了……

    “你喜歡電影,我就陪你去看電影;你喜歡咖啡,我就去研究,就連你喜歡吃小吃,我都陪著你去,為什麼你還是這樣?駱靖天對你做了什麼?他吻了你?還是碰了你……”

    “那些不是重點。”

    “是。”趙季慶冷笑一聲。“重點就是你愛他,你一直愛著那個害你當第三者的男人。你腦子有問題嗎?還是根本就是被虐狂?”

    趙季慶伸出食指,在她的雙眉之間用力推了下。

    這一個舉動讓夏喜言呆住了,他也呆住了。

    他板著臉,霍然後退了好幾步。

    她紅了眼眶,不是因為他動了手,而是因為她居然逼得他有了這種舉動。她真的很對不起他……

    “對不起。”她對著他就是一鞠躬。

    “我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字了。”趙季慶背過身,不願再看她。“你走吧。”

    夏喜言低頭把他家的鑰匙以及訂婚戒一起放在玄關入口處那個她陪他去挑的侖裡島木貓架子上,淚水啪地落在其上。

    她不是存心要傷害趙季慶的,她是真的以為她可以和他過一輩子,如果不是突然發現自己還惦記著駱靖天,她與趙季慶應該就會這樣繼續下去。

    拉開門,她忍住再回頭的衝動,怕他看到她的淚流滿面,甚且,分手的話都說出口了,再回頭也沒有用了。她或許是誠實地坦白了自己的感覺,但她傷了趙季慶也是事實。

    當門在身後關上時,她蹲在門口無聲地哭了起來。

    對不起,她不是不愛趙季慶,她只是沒辦法像愛駱靖天那樣愛他,她寧願讓自己受傷也不願傷害趙季慶,因為她也曾被狠狠傷過,她知道那種痛有多深、多麼不足以為外人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心裡哭喊著,等到她再度有力氣時,她扶著牆壁站起身,戴上墨鏡,緩緩地走下樓梯,離開了趙季慶的世界……

    隔天晚上,因為趙季慶的事幾乎一夜沒睡的夏喜言,在下班前還特別先灌了一杯黑咖啡提神,才有力氣抵達和左大文約好碰面的咖啡廳。

    這間咖啡廳很小,只有十個座位,她偶爾會一個人來這邊喝咖啡。

    夏喜言推開店家手做的木造大門,卻在入內的第一時間怔在門口。

    駱靖天看著她,臉上的驚訝並不比她少。

    “今天想坐哪?”店長笑著問她。

    “她坐這裡。”駱靖天起身走到她面前。

    夏喜言鬆手關上店門,跟著駱靖天坐到了角落。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皺眉問道。

    “左大文約我的。”

    “他也約了我。”

    駱靖天雙唇一抿,直勾勾地鎖住她的眼。“我想左大文不會出現了,你希望我離開嗎?”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遇到你就天下大亂。”

    “你的手在抖。今天喝幾杯咖啡了?”

    “不知道。”她想不起來了。

    駱靖天看著她疲憊的臉龐還有微腫的雙眼,知道她前一晚必然是哭過的。她從以前就是這樣,如果哭了,隔天一定雙眼紅腫,就算冰敷也沒用。

    駱靖天走到櫃檯前跟老闆點餐。

    “不加糖、不加冰的綜合果汁和一份熏雞三明治,三明治的沙拉醬少一點,不要加醃黃瓜,再一杯熱耶加、一杯熱拿鐵。熱拿鐵半小時後再上。”

    夏喜言看著自己青筋畢露的手,強迫自己鬆開。她知道果汁和三明治是給她的,只是他為什麼還會記得她的喜好?

    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駱靖天只是記憶力好,就像趙季慶記得所有他聽過的名字一樣,她不需要受他影響。

    她抬頭看向正朝著自己走來的駱靖天——

    事實上,除了臉龐淺淺的歲月痕跡之外,他並沒有改變太多。他一如既往地穿著合身的牛仔褲加上寬版皮帶,讓他瘦削的身形顯得修長。而Giorgio Armani的白色襯衫向來是最適合他的顏色,讓他顯得挺拔有精神,她還記得他每一季總是要買上幾件,無論正式或休閒風格,都讓她覺得很迷人。

    駱靖天走到她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兩人看著彼此,沒人先開口。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動作向來很迅速的店長便送來了餐點。

    “先吃東西吧。”駱靖天把餐點推到她面前。

    她不想無事可做,所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才吃了一口,就感覺肚子餓了,這才想起今天中午忙,她只拿了顆蘋果,邊打電腦邊咬。

    駱靖天看著她一口接一口吃東西的模樣,心擰成一團。

    他知道她一向會照顧自己,畢竟她父母在她十五歲時就離婚各自有了家庭,跟著外婆長大的她一向獨立,煮飯和做家事都難不倒她,她外婆過世的時候,他正好陪著她,那陣子的她總是哭著入睡,又哭著醒來。

    她的外婆過世後留了一棟房子下來,房子當然歸屬于舅舅,而她的爸媽都各自再生了兩個女兒,將來能照顧她的機會也不大,所以他在那時就知道,除了他之外,不會再有其他人會對她的下半生有任何想法。

    夏喜言吃完了三明治,他將紙巾遞去。

    她接過紙巾拭唇擦手,感覺時間從未流轉過。打從他們認識開始,他就把照顧她當成一種習慣,當時除了外婆和白致平,就數他和她最親,所以她也就自然而然地讓他照顧著,也依戀著待在他身邊的感覺——因為他讓她覺得她擁有了一個家。

    他把果汁遞到她的手邊。

    “我會照顧自己的。”她看著他的眼睛道。

    “我知道。”從來都是他放不下她。

    她喝了口果汁,問道:“左大文用什麼理由找你來?”

    “他說他失戀了,要找我喝咖啡說心事。”他們對於他與喜言複合一事,從未死心過。

    “你跟左大文一直有聯絡?”

    “是。”

    “那你知道我在到台東的前一天,去過左大文開的咖啡廳嗎?”

    “我現在知道了。”

    駱靖天沒有延伸話題的打算,因為每一個話題對他而言,都可能是個地雷。夏喜言見他抿著唇,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樣,心裡生出一股怒氣。難道是她叫他來喝咖啡的嗎?打從再次遇見之後,他就是一副如坐針氈,恨不得馬上從她眼前消失的模樣,難道她有那麼顧人怨嗎?

    “聽說你移民了?!”她故意開口,就是不想讓他有理由早點離開。

    “是,所以待在臺灣的時間不多。”

    兩人之間再度陷入沉默。

    他繼續喝咖啡,她繼續喝果汁。

    他想著她會這麼憔悴,是因為跟趙季慶分手的關係嗎?

    她想著如果再多來幾次這樣的尷尬情景,她應該就可以對他徹底死心了。不過,既然要死心,那當然要她死得有價值一點,所以她決定有什麼問題就問什麼,反正也沒有下一次了。

    “我問你……你以前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她真的希望他當時是居心叵測,這樣她才能徹底放棄他。

    “我不覺得自己對你特別好,我只是用我的方式照顧你。”

    夏喜言皺起眉,覺得他的回答真的很糟,不但沒讓她放下,反而讓她覺得他對她真的是無話可說,所以她問了最讓她放不下的那個問題——

    “你明明有老婆了,為什麼還來招惹我?”

    他凝望著她。

    “如果我說情不自禁,你接受嗎?”他苦笑道。

    太好了,看看他那種莫可奈何的樣子,分明就是矯情虛偽,做錯事還要裝無辜。夏喜言欣喜地發現,她討厭這樣的他,所以應該針對這點加強,更加去討厭他,免得她又動心——

    “你這句話很矛盾,如果是你對我情不自禁,那麼那時趕我離開時,為什麼那麼的不留情面?而且你如果真的那麼怕你太太發現,或是那麼愛她,你根本就不該搞外遇或情不自禁。”她一手撐著桌子,眼神冒火地傾身向前。

    “我錯了。”

    “嗯。”她等待著他再為自己辯解。

    但他什麼都沒再說,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好像光是這樣看著,他就可以坐到地老天荒一樣。

    “還有呢?”她捺著性子問道。

    “沒有了。”

    “你要說的就只有那樣?!”她瞪大眼,滿腔怒火被冰水硬生生澆熄,有火無處可發。

    “錯了就是錯了。”駱靖天看著她張大嘴巴的樣子,不由得雙唇一揚。

    她還是老樣子,發現事情出乎她想像的時候,她就像個傻孩子。

    “那……你們離婚多久了?”她覺得老闆娘的女兒很大了。

    駱靖天沒說話。總不能告訴她,吳雅紗其實是他堂弟的太太,是受他拜託才演了一場戲吧。

    “該不會我們分手之後,你們就離婚了吧?”

    “如今她的婚姻幸福,孩子可愛,以前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她既然氣到跟你離婚,又怎麼會讓你住在她那裡?”究竟是誰還舊情未了?

    “分手之後,若沒有男女情感牽扯,通常會是最瞭解彼此的人。”

    他的意思就是,她鐵定跟他當不成朋友嗎?因為她對他就是會很容易想一些有的沒有的。夏喜言的臉色霎時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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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拿鐵。”老闆送來拿鐵。

    夏喜言一口氣喝掉半杯後,不快地說:“其實我早就不喝拿鐵了。”

    “雖然拿鐵加了牛奶要趁熱喝,但你不要老是跟你的咽喉過不去,稍微涼一點再喝。你忘了你之前太愛喝熱湯,食道還被灼傷過?”他沒有回應她的話。

    “我很久沒那樣喝了。”她打斷他。

    “抱歉,我多事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的事記得那麼清楚,好像你多麼有情有義一樣,但我們都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她用手拍了下桌子,很想拍開他的頭,看看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我只是剛好對細節都記得很清楚,如果造成了你的誤解,那麼我再次道歉。”雖然事實是他只會在他願意用心的地方用心。

    夏喜言握緊拳頭,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原來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可惡!

    她往後靠向椅背,故意將雙臂交握在胸前,抬起下巴用一種老成的語氣說道:“我最討厭男人有這種毛病還不早點說,這樣很容易造成誤會和困擾。”

    “是,我下次會改進。”他不禁笑出聲,唇邊的笑窩仿佛閃著光芒。

    她看著那個笑窩,心房緊擰。

    他只有在憋笑的時候,那個笑窩才會若隱若現,每當他的笑窩出現時,她都覺得平素斯文的他萌到快爆表。

    “你在……”

    “我沒有在嘲笑你。”他立刻接話說道。

    兩人互望著,卻又同時別開了眼。

    他們怎麼會在分開了這麼多年之後,還能有這樣的好默契?

    “別談我的事了,你什麼時候結婚?”駱靖天抽重播在桌上的雙手,交握在腿間,免得她看見其間的青筋畢露。

    “三個月後。”她立刻說道。

    駱靖天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夏喜言握了下拳頭,有種被他看穿謊言的心虛。但她很快地挺直背脊,用一種若無其事的眼神回望著他。

    “為什麼你面對我,可以沒有一點內疚?你那時真的對我非常殘忍。”她脫口問道。

    “我不能跟你藕斷絲連,讓你再抱著希望,所以只好用最狠的方式讓你離開。”

    “如果你當初不要說謊,不要讓我陷得那麼深,秉持你身為別人丈夫該有的道德水準,事情就不會演變成那樣。”她喜歡把話題僵持在這裡,那樣她才能再繼續討厭他。

    “你離開後,我因為良心譴責而瘦了好幾公斤。”事實上,是瘦了十公斤。

    “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說的話?”她冷笑一聲,覺得這感覺實在太好,以後要經常用冷笑表現她的不屑與不在乎。

    “我沒有要你相信,我只是陳述。”

    “就算瘦了十公斤,那也是你罪有應得。”她微翻了個白眼,鼓了下腮幫子。駱靖天看著她這個不以為然時的小動作,喜歡懂得她心事的感覺。

    “還在氣我?”他不自覺地柔和了聲嗓。

    “對!因為你不但毀了我的初戀,還毀了我的……”訂婚。

    “喜言……”駱靖天突然橫過半張桌子,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為二十公分。“你覺得我應該用什麼方式贖罪,才能讓你不帶任何芥蒂地走入婚姻?”她屏住呼吸,望著他黝黑的眼珠,話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

    “你要賠我。”

    “賠你什麼?”他挑眉。

    “賠我初戀。”她大聲說道。

    “怎麼賠?”

    夏喜言望著他的黑眸,心緊揪了一下。她決定不理正在尖叫中的理性,完全讓情感控制一切,做她想做的事。

    “你會在臺灣停留多久?”

    “一個月後我會回美國。”

    “那麼直到你回美國前,你都要拚命地求我回頭。”

    這個傻女人知道她的臉洩漏了多少心事嗎?她緊張到雙唇都在顫抖了,這就表示這個決定有多麼地讓她不安。

    路靖天握緊拳頭,生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地抱住她,告訴她,她取消婚姻取消得好,就讓他來照顧她一輩子吧。

    但他都已經忍耐這麼久了,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

    “你確定這是個好方法?”他嗄聲問。

    “不,這方法很瞎。”她搖頭苦笑著,因為那根本是自虐。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因為她想知道他不顧一切求她回頭的感覺會是如何。縱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假像也沒有關係,她只是想再一次體會被他在乎的感覺。

    “我想看到你受到折磨的樣子。”

    “你當年有多苦,我就有多苦。”他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好冷!她的身子一震,驀地抽回了手。

    “你當年趕我離開時,可不像是覺得苦,比較像是不耐煩。”她看著他,只覺得愈看他愈覺得他唇色偏白。“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畢竟年紀不比從前,可以連續熬夜幾天不睡。”他快口說道。

    “那是因為你熬夜把身體搞壞了。我不是跟你說過,36個小時不睡不是在證明你的設計有多厲害,而是在證明你對身體有多糟糕嗎?”她蹙眉瞪他一眼。

    “那時年輕,一旦開始畫圖,就會忘記時間……”

    “現在你咖啡有少喝一點嗎?”

    “有。”他唇角勾起笑容。“那你有少吃一點冰嗎?”

    “哈哈,現在真的像你說的,年紀大了也不大能吃冰了,現在只要喝兩杯冷飲,就會去跑廁所。”

    “之前帶你去看中醫,中醫就說你體質虛寒,生冷的東西都要避免,如果還是一喝冰的就這樣,代表還是要再去看中醫調理一下身體……”

    夏喜言點頭,在他關愛的眼神下,心窩暖暖的,但她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天啊!這種歡樂敘舊的氣氛是怎麼一回事?她居然還跟他聊到養生?他們之間不該是這種氣氛,她並沒打算這麼快原諒他啊。

    她正坐起身,神色一斂。

    “你還沒回覆我剛才的要求。”

    “如果那真的是你想要的,那麼直到我回美國前,我都會拚命地求你回頭。”他緊抿了雙唇說道。“但是,你的未婚夫那邊不會有影響嗎?”

    “他不會知道這些事情的。你把電話號碼念給我吧。”她拿出手機輸入他的號碼,並打了通電話給他當成來電記錄後,用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說道。“希望你這個月可以表現良好……”

    駱靖天握住她的手,鎖住她的眼。

    “夏夏,回到我身邊。”他叫著他當年喚她的小名。

    夏喜言瞬間紅了眼眶。她看著他幽深到讓人淪陷的眼眸,當下就想撲到他懷裡,嗔他為什麼不早點跟她說這句話。

    “你……”她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緊。

    她用力眨眼,努力想讓自己看清他,可就這麼一個動作,她便想起這一切不過是她的要求。

    他只是在演戲拚命求她原諒罷了!

    “放手。”她眼色冰冷地瞪著他。

    他緩緩鬆開手。

    她立刻起身往外走。

    “夏夏,回到我身邊。”

    她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他看著她走出咖啡廳的身影,雖然明知她已經聽不見了,還是忍不住又說了一次——

    “夏夏,回到我身邊。”

    因為這是他多年來,連在夢裡都想跟她說的話……

    夏喜言沒回家,而是直接到了白致平住的地方。

    白致平聽完她對駱靖天的要求後,跳起身猛打她的手臂好幾次,接著氣呼呼地說道:“你腦抽嗎?還是腦袋裝大便?這是什麼方法!”

    “會痛耶。”夏喜言跳到他打不到的地方。

    “現在這種不過是皮肉痛,你對他做的那種要求才叫做痛——是心痛!你對心痛還懂得不夠多嗎?還體驗得不夠嗎?”白致平繼續沖到她面前打她。

    “我就是不想再繼續心痛,所以才想出這個方法來滿足我對那段感情的遺憾。”

    “屁!你心裡根本還愛著他,你根本就是希望他假戲真做!”白致平氣呼呼地道。

    “反正你現在也跟趙季慶解除婚約了,那幹麼還要駱靖天演這一出?你直接撲上去告白不就得了?”

    “我不敢、我沒種可以了吧!我不敢再相信他,可是我又知道自己還捨不得、還在乎他,所以才會想出這種鬼主意,你以為我希望這樣嗎?”她吼到噴淚,抓起一把面紙窩到沙發角落大哭起來。

    白致平看著她肩膀抖動的身影,只覺得眼前這一幕分明就還是當年心碎模樣的她。

    為什麼還要這樣自欺欺人呢?明明生命中最大的不舍,不是生老病死,而是遺憾,不是嗎?

    白致平走到她面前,俯看著她。

    “你對他有多捨不得?即便他明天就要死了,你還是要愛他?”

    “我怎麼知道,而且人哪有那麼快說死就死的。我就只是想再多看他一會兒、多和他相處一會兒……”她用力擤了下鼻涕。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白致平拉著她的手臂就往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裡?至少讓我丟一下垃圾啊……”她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被他拉著走出屋子了。

    一個鐘頭後,他們站在白致平之前帶著她和趙季慶看的那戶住宅裡,白致平直接拉著她走到最裡面的一間房。

    “你不是說主人說這間房間有私人物品不能進去?”她不安地看著他。

    “你自己看吧。”白致平拿出鑰匙打開房門,把她推了進去。

    夏喜言站在門邊,連呼吸都忘記了。

    “你……怎麼會這樣……這裡是駱靖天……”

    “我答應過某人什麼都不能說,所以就算你問我,我也不會答。我先走了,你慢慢看吧。”白致平後退一步,讓她獨自待在房內。

    夏喜言木然地上前,不能置信地撫摸著屋內的每一樣物品,看著每一段屬於他們的回憶。

    難道駱靖天真的是如他今晚所說的,因為怕她藕斷絲連,所以當年才刻意對她殘忍嗎?但他住在這樣的一間房間裡,還在台東的“天藍”擺著她的照片……他是在對他自己殘忍啊!

    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滑坐到地板上,淚水順著臉龐汩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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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26:56
第6章(1)

    “夏夏,回電話給我。”

    駱靖天已經不知道這是他打給她的第幾通電話了。

    兩天了,她就是不接電話。

    不接他的電話也是他拚命求她回頭的考驗之一嗎?

    不過他既然已經答應她,當然會繼續打電話,但不禁會想她會不會出事了?駱靖天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之後,還是決定打電話給白致平。

    “我是駱靖天,請問夏夏還好嗎?她這兩天都沒接電話。”

    “她去書店聽演講了。”

    “哪間書店?”

    白致平說了地點。

    “那她這兩天還好嗎?”

    “你說呢?”說完,白致平就掛了電話。

    駱靖天歎了口氣,卻沒辦法對白致平的反應發火。

    這幾年如果不是白致平的幫忙,夏夏不會那麼快就走出陰影,且如果不是有白致平不定期地告知夏夏的消息,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捱過那段日子。

    駱靖天看著房間裡的所有收藏,歎了口氣。原本是想找時間過來把這些東西整理好再全部運走的,沒想到夏夏暫時不結婚了……

    可惜了這間房子。

    他花了很多時間,慢慢琢磨著所有她可能會喜歡的細節,想著她在廚房裡穿梭的樣子、想著她窩在書房裡看書的姿態、想著她會在陽臺上種什麼花……所以他特別把房子登記在別人名下並交代白致平,讓他在夏夏好事將近、考慮買房的時候,再帶她過來看。

    如果夏夏的另一半尊重她的所有決定,那麼她就會住進這個他為她設計的空間裡,度過幸福的一生。但他怎樣也想不到,他竟成了破壞她住進這裡的罪魁禍首。

    傻夏夏,他的傻夏夏……怎麼還對他這麼在乎呢?但夏夏若不是這種實心眼的個性,他還會惦記她那麼久嗎?

    他還記得他們剛開始交往不久,他騙夏夏他其實負債累累,夏夏聽完馬上把她的存摺拿出來,立刻就說她要去打工,與他同甘共苦的那段回億。

    他還記得當他笑著把這段故事說給鄧育成聽時,鄧育成還不爽地給了他一拳,說看不慣他愛炫耀的嘴臉。

    駱靖天加快腳步走出房子,突然間很想快點看到夏夏。

    他下樓搭上計程車,才跟司機說了書店名稱之後,他的手機就響了。

    “喂。”駱靖天接起電話。

    “雅紗說你人在臺北,所以我就順便通知你一聲……”手機那頭傳來鄧育成的聲音。

    “通知我什麼?”

    “我的小說出版了,待會兒有場演講,有空就過來聽。”

    “在哪裡演講?”駱靖天皺起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鄧育成說了書店名稱,駱靖天臉色頓時一沉,因為那正是夏夏要去的那一間。“你們在搞什麼……”

    “書店工作人員來接我了,等你來我們再聊。”

    所以夏夏是要去聽鄧育成的演講?誰通知她的?

    鄧育成之前確實提過正在寫短篇小說,雅紗還嘲笑過鄧育成,根本是打著學生多,一人買一本就能打進暢銷書排行榜的念頭才寫的。

    駱靖天愈想愈覺得不對勁,左大文把他騙到臺北,讓他跟夏夏碰面,現在又有鄧育成的演講,下一步該不會就把當年的真相全說出來了吧?

    但他們都向他保證過的……

    不過他也知道,他們一直希望他能和夏夏在一起。

    尤其是在夏夏這回再次出現後,他們全巴不得能將他打包送到她面前。

    他又何嘗不想?否則怎麼會同意夏夏提出的荒謬提議?說到底,他也就是貪求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啊。

    駱靖天付了錢,下了車,走進燈光美、氣氛佳,仿佛咖啡廳一般的書店,遠遠就看到小型演講區旁邊,夏夏正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

    他上前在她旁邊入座,她抬頭看到他,驚跳了一下,又很快地低頭。

    但他已經將她臉上的疲憊全看進眼裡了。

    “怎麼不接電話?”

    “不想接。”她咬了下唇,感覺他的膝蓋和肩膀輕觸著她,不由得有些緊張。該移開還是不動聲色地靠著呢?該怎麼做看起來才會比較自然?

    “怎麼不看我?”他俯低身子,雙肘置於膝上,黑眸看著她。

    “不想看。”她低頭望著互絞的雙手,好怕自己會崩潰。

    “那我白來一趟了。”他作勢起身。

    夏喜言在同時間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低頭看向她,她癟著嘴,鼻尖紅紅的。

    “怎麼了?”他反掌握住她的手,又坐了下來。

    她牢牢地握著他的手,阻止自己又哭出來。

    “我沒事,只是被某某糟糕作者氣哭了。”她隨便說了個他不會追究的工作物件。

    “如果有什麼不合理的要求,就要當面跟對方說清楚,悶在心裡,只會白白氣壞自己。”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跟對方說清楚?”她癟著嘴看他。

    “如果有,你就不會被氣哭了。”他拍拍她的手,對她一笑。

    “你會讀心術喔?!”

    “沒有。”但我懂你可能會有的每一種反應。因為在那段痛苦的時間裡,他每天都想著她,想到幾乎都要幻化出一個她坐在身邊了。

    她多少猜出了他心裡在想什麼,他們兩人之間,一向就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好默契,總是互看一眼,就能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當年是她被嚇傻了,沒法子再多想,否則一定會發現不對勁的。

    夏喜言望著他,瞬間抓緊了他的手。

    “你……這兩天為什麼沒有表現出很積極想挽回我的態度?”

    “小姐,我如果再多打幾通電話,你就可以靠通聯記錄告我騷擾了。”他低聲說道。

    “哪有那麼誇張,也才三十八通。”她說完後,立刻懊惱地低下頭。

    他輕捏了下她的手。“為什麼不接電話?”

    “因為想讓你知道我那時候打電話找不到你的感覺。”其實是因為她哭到必須請假待在家。

    聽見她刻意小口小口呼吸的聲音,他知道那是她難過時控制自己的方法。為什麼時間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可他們之間的點滴卻像是不曾流動過一樣?

    他攬住她的肩膀。

    她一僵,卻沒有推開他。

    他聞到了她發梢上淡淡的青草香味,手指輕觸到她短袖下的手臂,心被撓動了一下。

    “你的手好冰。”

    他抽回手。

    她握住他的手,裹在掌間。“手這麼冷,應該是氣血不足。要不要喝四物湯?”

    “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忘了你是要懲罰我的。”他抽回手。

    “我對你愈好,你就愈會感到內疚,不是嗎?”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他望著她眼裡堅定的笑意,總覺得她和他上次看到時的神情有些不同。“你……”

    “噓,演講要開始了。”她直接把半邊身子都挨向他的肩膀。

    駱靖天立刻正襟危坐,連動都不動一下。

    “您好,今日在書店中庭有一場鄧育成教授的新書發表會,歡迎大家與我們一同分享對愛情的看法。”書店內的廣播響起,告知演講的開始。

    “你怎麼知道有演講的?”駱靖天低聲問道。

    “雅紗傳簡訊告訴我的,我之前住宿時在‘天藍’留過資料。”經過了前晚的左大文咖啡廳事件、看過了那個神秘房間,她多少猜出雅紗要她來聽演講的用意。果然又是那群傢伙!他們八成是在密謀要讓他和夏夏複合。

    駱靖天看著鄧育成笑著走上演講台,他一把握住了夏夏的手說道:“一定要聽演講嗎?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都到了就聽一下,現在離開多奇怪啊……”

    她的聲音很快地被鄧育成從麥克風裡傳出的聲音給蓋過——

    “讓我印象深刻的愛情都是以悲劇收尾的。”

    駱靖天利眼朝鄧育成瞪去,後者微笑著向他點頭。“歡迎台下有親身經驗的朋友待會兒一同分享心得。”

    駱靖天在心裡詛咒一聲,坐立難安了起來。

    “我有一個朋友出了車禍,車禍當下,有個女機車騎士成了目擊證人,她不但打電話叫救護車,還握著他的手,一路安慰他,陪著他到了醫院。後來兩人戀愛了,就在訂婚那天,那個女生遲到了……因為出了一場車禍,她當場身亡,我朋友發誓終身不娶……”

    路靖天沉默了,也感覺到夏夏的身子輕顫了下。

    他看她一眼,如他所料,她的鼻尖變紅了,於是他朝她遞去手帕,沒跟她說那是鄧育成的親身故事,否則淚水應該會更驚人。

    她抓過手帕,掩住鼻子。

    “陪我去喝咖啡。”他不知道鄧育成接下來會不會說些“其他的”案例,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離開。

    “可是演講剛要開始……”

    “我不想看到你哭。”

    她咬了下唇,沒有反抗地由他拉著站起身。

    “這麼不給面子,這麼快就要走了?更精彩的還在後面。”鄧育成對著他們說話,在台下哄堂大笑之時,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時朝他們看去。

    駱靖天有如保護者似地攬住夏夏的肩,對著臺上的鄧育成說:“因為我們要去發展更精彩的後面。”

    “好。”鄧育成朝他豎起大拇指。“說到要做到喔。而且千萬要記得一件事——正因為我們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所以請務必要珍惜身邊的人,牢牢地握住他或她的手不放。一個人如果是真心真意,即便蓄意披掛了傷人的外衣,仔細推敲還是能看出蛛絲馬跡的……”

    駱靖天瞪著鄧育成,這回還眯起眼。

    鄧育成一看老友有噴火的趨勢,立刻轉移話題。“啊,我不耽誤兩位培養感情了。現在,我們回到我剛才的講題上,為什麼悲劇會浪漫呢?因為沒有在一起,

    所以沒有柴米油鹽醬醋茶,沒有爭吵,沒有現實,有的只是美好的回憶,不停地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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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夏喜言靠在駱靖天身邊慢慢走著,耳邊聽著鄧育成的演講。

    “我們是那樣嗎?因為不在一起,所以覺得回憶是美好的?”走出書店外,她問他。

    “我們並不是在最美好的情況下分手的,發酵的應該是痛苦的那部分。”

    “是啊,我那時哭到三天三夜沒出門,如果不是白致平,我可能都變成乾屍了。”她自嘲地說道。

    “夏夏……”

    “這個內疚的表情不錯。我可以拍照嗎?”她作勢欲拿出手機。

    他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他的面前。“抱歉。”

    “與其老是讓我聽到‘抱歉’,不如你每天用一種新方法苦苦哀求我原諒你,然後我想一個最有創意的方式拒絕你,你覺得如何?”

    “那你得把我們的事跟你未婚夫說清楚,不要造成誤會。你會選擇他,一定是他有值得你託付的地方。”他還是希望她能再多考慮一下她的婚事。

    夏喜言胸口一窒,這下真的對趙季慶感到非常內疚了。因為她這幾天就算想到趙季慶,也不像她想到駱靖天那麼刻骨銘心。

    “是啊,他很好,很有耐心,很會照顧人……”她打住話,因為發現剛才說的那些特質,都是當年駱靖天打動她的地方。

    只是,她跟駱靖天更有話聊,默契也似乎更好一些。但如果沒有駱靖天的那段回憶,她知道趙季慶會是最好的丈夫人選。

    “知道他的好,就要好好珍惜他。”

    “那是我的事,你只要努力挽回我就好。”

    “如果我不努力挽回呢?”他覺得自己該離開。

    她伸長手臂,捧住他的臉,正經地看著他。“如果你沒有盡全力,那麼我會讓你看到我有多痛苦,我要讓你為此內疚一輩子。”

    “傻夏夏,那樣苦到的人只會是你。”

    “不,”她撫摸他的臉龐,對著他微笑。“如果你不會因為我而苦,你不會要他們問我過得好不好,不會在客廳裡擺我的照片,不會答應我要你挽回我的請求。”

    他沉默地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一會兒後,他伸手將她頰邊髮絲拂回耳後。

    “出了社會,果然伶牙俐齒了許多。”他淡淡笑著,不再深入她剛才的話題,只是說:“你當真不怕我挽回你的舉動太高調,影響到你的生活?”

    “你不是那種高調的人。總之,你要追我、求我,直到我重新愛上你。”這樣她徹夜未眠擬定的新計畫才能繼續往下走。

    他算計過她,這一回該換她出手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夏喜言唇角上揚,拉著他的手,腳步輕快地往前走。

    “萬一……你真的重新愛上我呢?”

    “像這樣嗎?”她跳進他的懷裡,緊緊擁抱著他。

    他如石像一樣地僵在原地,不知道該抱住還是該推開,只能繼續呆站著。

    “我愛不愛你那是我的事,反正你一個月後就要回美國了,就這一個月的時間,求我求到我高興為止,不行嗎?”她把臉靠在他的胸前,要他一個保證。

    他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要這般折騰,但能夠再度擁有和她在一起一個月的時間,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他在她發間落下一個吻,拉著她的手就往前跑。

    “我們走吧。”

    “去哪裡?”

    “挽回你。”

    兩個小時之後,他們搭高鐵抵達了高雄。

    “你瘋了嗎?”夏喜言被他拉著走出計程車,已經不知道這是她今晚第幾次說這句話了。

    “是啊,我想念這碗海產粥,想念到快瘋了。”他笑著說。

    “搭高鐵到高雄,就為了要吃海產粥?”她瞪著他,卻還是讓他握著手走進“廟後海產粥”。

    “你不知道我對這裡有多朝思暮想。”他替他們找了個位子坐下。

    “廟後海產粥”是南臺灣小吃很常見的形式,簡單的鐵皮屋建築,屋簷下的水泥地上擺了幾張餐桌,招牌的海產粥滿滿一大碗,爐上的大鍋鹵汁很夠味,肉燥和滷味全都極下飯。

    他們並肩看著菜單,點了海產粥、肉燥飯、鹵大腸、煎魚腸等等,兩人都還來不及多說幾句,菜就已經上桌,兩個人開始忙著吃飯。

    她抽面紙給他,他替她倒了杯蘋果西打,等到桌上菜色被消滅八成後,她看著那盤大腸,突然說道:“你記得我們的初吻是在旁邊的停車場嗎?”

    他笑了。“當然,我還記得你被吻了之後,有好幾天都不理我。”

    “哪有女生會喜歡吃完鹵大腸之後被吻的,很尷尬耶。小說裡都敘述女主角被吻時吐氣如蘭之類的……”

    “因為覺得自己吃完大腸後味道不好,所以被吻之後才不理我?”他唇邊笑窩一閃。

    “哼。”她別過頭。

    “傻夏夏,我吃得比你還多啊!”他大笑出聲。

    她回頭瞪他,他笑得更大聲了。

    她微翻了個白眼,鼓起腮幫子,拉著他的手走出“廟後海產粥”,直接往停車場走去。

    “怎麼往這邊走?想去旁邊的駁二散步?”他還在笑。

    她在停車場旁邊,也就是當時初吻的現場停下腳步。

    “吻我。”她勾住他的頸子說道。

    駱靖天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無蹤,他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一臂之外。

    “這樣不對。”

    “對。你這時應該要竭盡所能勾起我們那時的美好回憶,然後告訴我你有多後悔當初沒有選擇我,接著再用盡一切方法慫恿我回到你身邊。”

    “你連劇本都寫好了,佩服。”他完全不回應她關於吻的問題。

    她仰頭看著他,伸手在他唇上輕輕撫著。

    “原來你不想吻我,我就知道有鹵大腸味道的吻,非常讓人不喜歡……”她的手被抓住,他低頭吻住了她。

    他的吻很重,壓痛她的唇,但她歡迎這樣的痛。

    感覺到他的大掌緊緊地扣住她的後腦勺,感受著他的親吻裡那種近乎兇猛到要吞噬她的力道。

    再一次,他的吻證明了他對她的需求,灼熱到讓她幾乎無法好好站著,只能抓著他的襯衫,努力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夠了。”她低喃著,想往後退,但他不讓,非得再次在她唇間肆虐過一回才放開她。

    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前,輕喘著氣。

    他緊摟著她,愛煞她此時情動不能自已的樣子。想當初,好幾次都已經攻城掠地到最後一關了,但因為體諒她,希望在她大學畢業後向她求婚,再跟她真正地結合,所以才拚命忍住。

    誰知道她還沒大學畢業,壞消息就先摧毀了他們的世界。

    “旁邊有沒有人?”她輕聲問道。

    “這時候才知道要害羞?”他挑起她的下顎,望著她被吻得殷紅的唇,忍不住又輕琢了幾下。

    “誰知道你會吻得那麼久……”她瞟他一眼,雙頰還是一片緋紅。

    “臉怎麼這麼紅,該不會晚上也會中暑吧?”他大掌貼著她的臉龐,愈看愈擔心。“我去找點水給你喝。”

    “我沒事啦!你忘了我就是容易臉紅嗎……”她低下頭,感覺連耳朵都辣紅著。

    他的輕笑聲拂過她的頭頂,她窘得掐了下他的手臂。

    “是,第一次吻你脖子時,還以為你灼傷了,整片皮膚紅得嚇人。”他愈說愈覺得好笑。

    她想起他那時在屋內團團轉地找蘆薈膏,怎麼也不懂那日明明是陰天,她還會被曬傷的往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輕舉妄動。”她忍著笑意,瞥他一眼。

    “親愛的……”他低頭用鼻子輕觸著她的,黑眸亮晶晶地直瞅著她。“關燈不就得了。”

    她的心狂跳了幾下,竟沒辦法再與他四目相接。她用額頭抵著他的胸口,輕哼一聲後說道:“你想得美,我們還不是關燈的關係。”

    “夏夏,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身子輕顫著,眼眶襲上一股灼熱。想點頭,想大聲說我願意,但最後一絲理智讓她握緊拳頭,抬頭看著他說:“我不願意。”

    如果她現在就這麼答應,那就不會有之後的一個月了……

    駱靖天看著她顫抖的雙唇,不由得皺起眉。“何苦呢?”

    “我苦不苦,不是你需要擔心的事。”她低頭,瞄到手錶上的時間。“你知道現在已經十二點,趕不上高鐵了嗎?”

    “什麼?已經十二點了?”他看了下手錶,詛咒一聲後說道:“沒關係,還有客運可以坐。‘和欣’一排有兩張座椅,你可以躺著睡覺。”

    “我不要搭那麼久的車,我會暈車。高鐵最早一班應該是早上六點多,還來得及在我上班前趕回去。”

    駱靖天伸手撫著她仍泛著薄紅的面頰,沉聲問道:“你是在誘惑我嗎?”

    “你說呢?”她雙手互握著,好讓它們不至於抖得太厲害。

    “我的自製力很好。”

    “那你擔心什麼呢?我們找間飯店休息吧。”她挽住他的手臂,柔軟身子全都挨向他。

    駱靖天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心頭一陣騷動,但他臉上不動聲色,只是拉著她的手走向路邊,招了輛計程車,直接前往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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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27:35
第7章(1)

    就像她是突然看到時間已過淩晨,才興起要過夜的念頭一樣,夏喜言其實不知道她的下一步該怎麼做,所以她決定跟著直覺走。

    他們一進飯店,她便進入浴室,沐浴完畢,清洗了貼身衣物再用毛巾包住之後,她套上飯店浴袍,走出浴室。

    “啊!”

    窗邊的窗簾已被拉開,整片高雄港的夜景正迎接著她。

    她走到窗邊,臉貼著窗戶看向外頭。

    她最喜歡看夜景了,以前他總會載著她到高雄壽山上的忠烈祠,看城市的萬家燈火。

    “洗好了?”她聽見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一回身,沒想到他就站在她身後,所以一頭撞進他的懷裡。

    他握著她的雙肩,看著卸去彩妝,臉龐變得蒼白、模樣看起來也年輕了許多的她。

    她頭上用毛巾包著,露出細緻的頸項。

    “頭髮要吹幹。”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滑向她的頸子,著迷地看著她的皮膚泛出一道嫣紅。

    “嗯。”她揪著他的衣服,輕咬住唇。

    望著她氤氳的眼色、粉色的肌理、嫩紅的雙唇以及略微無助的神態,他的欲望開始奔騰,他趕緊轉身,大步走開。

    “我去洗澡,你快吹頭髮。”

    浴室門一關上,夏喜言胡亂吹了幾下頭髮後,立刻抓來手機求助。

    “怎麼辦?我完全沒想法。”她傳LINE給白致平。

    “都把人帶到旅館了,你還沒想法?撲倒他就是了!”白致平知道前因後果,迅速地回。

    “萬一他不從呢?”

    “那你就在一旁表演啊,嗯嗯哼哼幾聲,他如果不撲上去就是轉性愛男人了。”

    她叫扇著發燙的雙頰。“你好色。”

    “如果我不色,你幹麼問我?話說回來,你才最低級,寫這種訊息問一個男人,你究競安什麼心?”

    “你不是男的。”

    她飛快傳了幾個字之後,手機突然被人從中攔截。

    “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

    “我再回一句就好。”她跳起來搶手機,生怕他看到裡面的內容。

    “趙季慶?”他狀若不經心地問。

    “白致平啦。”

    “嗯,總之別聊太晚。”他拍拍她的頭,把手機還給她。

    夏喜言抓起手機沖到角落的沙發上,飛快地打字。

    “他洗完澡出來了。”

    “反正撲倒他就是了,就這樣。”

    夏喜言放下手機,抬頭看向駱靖天。

    他們住的這間飯店套房,除了臥室之外,還有一個小客廳。

    他此時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吹著頭髮,邊看著窗外夜景,身上浴袍半敞著。

    他從來都不是走精壯路線,不過清瘦身材也不是軟趴趴的那型,事實上,她認為他體格軟硬適中,沒有一絲贅肉。她看著他漂亮的鎖骨,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她覺得那是他全身最性感的部位。

    撲倒他就是了!白致平的話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她不給自己思考的時間,一鼓作氣,飛也似地朝著駱靖天飛撲而去。

    駱靖天驚覺地抬頭,連忙往旁邊一個閃身,她一個收勢不及,整個人撞進沙發裡,撞了個頭昏眼花。

    “你怎麼了?”駱靖天著急地抱住她。

    她搗著被撞得很痛的額頭,絲毫未覺自己在這一連串的動作之下,浴袍已經半敞,露出胸前的半邊雪白。

    他拉緊她的浴袍衣襟,把她密密包裹好,馬上又推她在一臂之外。

    “你……不想要我嗎?”她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退後。

    “你有未婚夫,請自重。”

    “你應該要我的,這樣你才知道什麼叫做自責,才會懂得我當時一邊看不起自己但又情不自禁的苦。”

    “激將法對我是沒有用的……”

    “那你告訴我,怎樣對你才有用?”夏喜言摟住他的頸子,親吻著他的下巴、喉結,指尖則輕滑過他的胸膛,身子也大膽地挨近他的男性,輕輕地撓動著。

    她不是不經人事的小女孩,即便和趙季慶在一起時,她總是被動的,但女性本能讓她知道此時該做什麼。

    路靖天的喉結虜緊地起伏著,被她碰觸之處,無一不像有火在燒窟。

    他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往沙發裡一推,驀地起身要離開。

    她從他身後抱住他。“不許走!”

    “不要做出會讓我們後悔的事。”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她更加抱緊他,什麼羞恥全都拋到腦後,只一心想著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如果你不要我,我就會在每次我的男人愛我時,想著如果是你愛我,我會不會更有感覺……”

    駱靖天低吼一聲,轉身將她壓入沙發裡。

    他的唇堵住她,手掌扣住她的後腦勺。

    她呻吟著,貓般的低泣輕喘更加刺激了彼此的情欲,他的雙唇和雙手撩撥著她,看著她拱起身子,看著她在他指尖下崩潰、泣不成聲地達到高潮。

    他舉起她的雙腿環住他的腰,讓兩人最親密處相觸,她星眸半眯,因為太強烈的欲望而疼痛著。

    他俯低身子,沉入她體內,同時感覺到她的手指緊抓住他的手臂,因為太強烈的快感而緊繃著。

    “放鬆,我不會傷害你。”他柔聲說道,每一次深入都注意著她的反應。她點頭,努力放鬆著自己,可每一次放鬆,卻總在他的磨人進出下被注入更多的快感。

    “我……痛……我要……”她拱著身子欲泣欲訴的模樣,引來了他的征服欲,於是他扣住她的雙腕,置於她的頭頂,讓她更無法抗拒他的深入。

    她敏感的身子不堪他的熱情,一次又一次地在高潮時崩潰,哭喊著要他饒了她,可他沒饒過她,激情的撞擊聲在房內各處迴響著,直到清晨陽光灑入房內,兩人交奏的樂章這才緩緩地步入終章。

    早上十點半,已事先打過電話請了一個半小時病假的夏喜言抵達辦公室。

    同事見她臉色稍嫌蒼白,過來拍拍她的肩膀,要她保重。

    夏喜言點頭,只能慶倖自己虛弱無力這回事倒不是演出來的。今早一搭上高鐵後,她累得靠在駱靖天肩上睡著了,一直睡到抵達臺北,他喚她起來為止。

    她慶倖自己在車上睡得很熟,免得她若想起他們那幾場纏綿,就覺得自己臉紅到中風都有可能。

    回到臺北後,駱靖天先送她回家,在她沐浴換衣的時候,幫她買好了早餐,然後又讓計程車載她到辦公室。

    她一進辦公室,就忙到再也沒時間多想。今天有本書要二校,還要幫譯者請款、跟一個新譯者討論譯文,還要開會討論一本總編新購入的英國小說……光想到這些事,她就沒有出去覓食的力氣了。

    幸好,駱靖天準備的三明治很方便,她嘴裡咬著,手上還能跟譯者線上上討論公事。

    等到早上安排的進度告一段落之後,她拿出手機,發現有好幾則LINE的訊息待回,除了駱靖天和白致平之外,還有趙季慶。

    她先打開駱靖天的訊息——他叮嚀她要吃中餐,說他會讓人在一點左右送來一些東西,然後七點會去接她下班。如果她要加班,就再聯絡他。

    她還來不及回覆,總機已經來電告知她有外送。

    “有未婚夫就是不一樣。”總機妹妹眼裡冒著粉紅泡泡說道。

    夏喜言沒多解釋,反正辦公室同事也不知道她未婚夫的名字,而她現在正準備要翻轉未來,也不必多解釋什麼。

    低頭一看,果然如駱靖天所說的,紙袋裡有好幾盒要讓她請同事一起吃的綜合水果,她立刻拿一盒出來跟總機妹妹分享。

    直徑約莫十五公分的圓形水果盒五彩繽紛,可口極了,總機妹妹自然眉飛色舞地收下。

    夏喜言又把其他水果盒跟幾個交情比較好的同事分享之後,這才坐下來吃飯。

    飯盒裡裝著她愛吃的一家老字型大小的燴飯,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駱靖天真的記得那麼多年前,她曾帶他去吃過這家餐館。

    她嘴裡吃著,拿著手機點開白致平的訊息。

    “我想你昨晚得逞的可能性應該很高,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我昨晚恰好在酒吧看到Greg,他看起來不怎麼好。”

    “謝謝你告訴我。”她回覆白致平之後,打開了趙季慶的訊息。

    “當真從此不聯絡?”趙季慶的LINE上寫道。

    “就是不願意看你痛苦太久,所以才會一刀斬斷。就當我是個無情無義無心的混蛋吧。”她才剛按下傳送鍵,沒想到他就立刻回傳了。

    “你是只對路靖天有情有義有心吧。”

    “對不起。”她回。

    趙季慶沒再回傳。

    夏喜言低頭看著燴飯,覺得趙季慶說的都沒錯,她確實比較在乎駱靖天,但這不是她能控制的。

    就像她還沒看見那間夢想的家庭公寓之前,她也是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忘記駱靖天了,所以才會接受趙季慶的求婚。後來,她看見那間公寓的秘密房間,腦中除了回到駱靖天身邊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念頭了。

    趙季慶,對不起……

    她低頭大口地吃飯,用力地咀嚼,才能壓下想哭的念頭。等到她把所有餐點都吞進肚子裡後,她傳了一封LINE給白致平。

    “謝謝你願意當我這個混帳的朋友。如果你下次在酒吧看到Greg,就跟著他一起罵我好了,不好意思,我的事卻總是在麻煩你。”

    “誰教我上輩子欠你啦。晚上要一起吃飯嗎?”白致平立刻回覆。

    “駱靖天說要來接我。約明晚好嗎?我請你吃烤肉。”

    “當然是你請,未來一個月的飯局都是你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

    “是是是。”

    “口氣這麼敷衍,聽起來就不爽。不過我大人有大量,准你告退。”

    她大笑出聲,感覺胸口的鬱悶頓時消散了不少。

    “蕙質蘭心,再附贈你一盤烤肉。”夏喜言合上手機,收進抽屜。

    “喔,笑得好甜蜜。”方才吃了水果的同事經過她桌邊時,對她擠眉弄眼了一番。

    “是啊,太幸福了。”夏喜言笑著答道。

    老天爺待她真的很好,在她人生最糾結、最想不開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好友白致平。

    內心困境不似外境,是種說出來也經常只會落得旁人不以為然的眼神,或者是被旁人認為“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情形。是啊,她四肢健康、生活無虞,但她失戀那時真的覺得是世界末日。

    她被失戀的苦蒙住眼睛,怎麼樣也走不出來,幸虧有白致平陪在身邊。對於白致平的感激,要她以身相許都不為過啊。

    不過,白致平根本就不稀罕她,他交往的都是些玩創作的女朋友,不是走全身自然材質衣料的森林風,就是衣不驚人誓不休的嬉皮風,一個比一個有個性。

    真不知道白致平那傢伙的口味怎麼會那麼廣,莫非是在搜集各類型的女友嗎?不知白致平最後會跟什麼樣的女生定下來……

    鈴鈴鈴——

    這時,放在抽屜裡的手機響起。

    她打開抽屜,看了眼來電顯示——

    是吳雅紗打來的電話。

    她真不知道是駱靖天這個前夫表現得太好還是太差,要不他的前妻怎麼會這麼熱心地希望她和駱靖天複合呢?她知道雅紗是向著她的,但她就是會忍不住在意“他們”的關係究竟好到什麼程度。

    “喂,你好。”夏喜言接起手機。

    吳雅紗口氣急促地說了她這番打來要告訴她的消息。

    夏喜言壓住胸口那陣驟痛,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他訂了下周回美國的機票,我會想法子的。”

    夏喜言再次向吳雅紗道謝,並答應了會再找時間去“天藍”看她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看來,她的計畫得加快腳步了,否則如果真讓駱靖天再次主導他們的未來走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接受那樣的後果。所以這一回——

    全都要聽她的!

    工作可以帶回家熬夜完成,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先處理。她打開電腦上網,查詢她要的資料,接著拿起手機,開始尋找願意配合這項計畫的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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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27:53
第7章(2)

    下班後,夏喜言在公司轉角處看見駱靖天。

    他倚著車子,仍然是一貫的襯衫和牛仔褲打扮。嚴格說來,他不算俊美,可他五官端正,那對內雙眼眸特別亮,讓人一望即有如沐春風的感覺。最重要的是,他的氣質出眾,有種不會壓迫人的貴氣,屬於那種讓人在看過第一眼後,便會不由自主想再回頭看一眼的類型。

    她之前和他在一起時,好幾次都發現駱靖天的回頭率著實不低,如同現在一樣。

    偏偏他對旁人總是視若無睹,以前有她在時,眼裡從來就只有她一個人,這點現在也一樣沒變。

    駱靖天……看見她,便站直身子,定定地看著她。

    夏喜言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她才跑了三十秒,手臂就被他冷涼的手抓住了。

    她被強迫旋過身與他面對面。

    “為什麼要跑?”他的手掌一緊。

    “為了讓你挽回我。”她盯著他的眼說道。

    “怎麼這麼孩子氣,盡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事?”他握住她的下巴,將她打量了一番。“你睡眠不足容易昏倒,我怕你跑著跑著就暈了。”

    “睡眠不足”這四個字讓她耳朵微紅了起來,內心暗暗腹誹,也不想想她睡眠不足是誰害的。

    “你呢?一整天都在幹麼?”

    “處理一些案子。”

    “沒休息?”她皺眉看著他。

    “當然有,睡了一場回籠覺。我年紀大了,體力不支。”他眼眸噙笑地答道。她想起今天淩晨都是她在求饒的情愛畫面,微嗔地瞥了他一眼。

    “走吧。”他握住她的手肘往車子方向走,替她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他上車發動車子,開了冷氣,將出風口調整到不會吹到她之後,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是鄧育成打來的。

    “什麼事?”

    “你的律師說你有一棟房子的租約到期,要去法院公證,代理人需要你的身分證。”

    “明天就讓人拿去給他。”他經常不在臺灣,許多產業事務都是鄧育成代替他同律師一起處理的。

    “好,沒事了。”

    駱靖天掛斷電話,按下音響播放鍵——

    ……不想睡,恨過的人夜半都變美,看看舊照片,做作的流點眼淚……我參與的情節,混雜一點過癮和愚昧,你死我活的輪回,誰又會記得是誰……

    【張惠妹《不睡》,作詞:陳仨】

    “你怎麼也有阿妹的‘AMIT2’?”她興奮地坐起身,抓著他的手臂。

    “阿妹的專輯愈做愈好,從編曲到填詞都讓人驚豔,最難能可貴的是,當這些外在條件都愈做愈精細的時候,反而更能突顯她聲音裡的無偽。”他佩服這樣的勇敢。

    “對,我覺得她好勇敢,感覺把最脆弱的自己都唱出來了。都說創作最可怕的一面,是要敢於掀開自己讓別人看見,我覺得對阿妹來說,她的歌聲就已經是一種創作了。”她看著他,說到雙眼都發亮了。

    他微微一笑後,緊握了下她的手——他就知道她會懂得他的心情。

    老實說,第一眼看到她時,他是被她清純的模樣給吸引住的。但他之後很快就發現她和他有某種程度的心意相通,所以才會愈走愈近、愈走愈動心。

    身旁能有一個人,什麼也不用說就能懂得自己的心意,這事對他來說實在太不可思議,也太難能可貴。

    ……在世界清醒前,我霸佔著黑。不必故作慈悲的微笑甜美,失眠是上帝為傷

    心人垂憐,為粉飾自己前,能忘掉一點。誰有罪誰有罪……

    《不睡》一曲既畢,他鬆開她的手,準備開車。

    “你要帶我去哪裡?”

    “送你回家,讓你早點休息。”

    “現在才知道叫我休息,早上怎麼就不記得……”她輕哼一聲,不服氣地說。他低笑出聲,朝她傾身,半邊身子都橫在她的上方。

    她看著他襯衫開襟處露出的吻痕,瞬間窘到爆,所有活色生香的畫面又都在腦中閃過一遍,讓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你……你要幹麼?”要命,她的聲音聽起來怎麼好像很期待?

    “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只是’要替你系上安全帶。”他大笑著拉過安全帶替她扣好。

    “等等……我有事要說。”她捧住他的臉,不讓他坐回駕駛座。

    “怎麼了?”

    她咬了下他的唇,在他唇間說道——

    “跟我求婚吧。”

    駱靖天抓住她的肩膀,推她在一臂之外。

    她看著他目瞪口呆的震驚神情,笑了出來。

    “我變成外星人了嗎?幹麼用那種表情看我?”

    “你不該對我有太多期待。我們在高雄發生的事,只是一時失控……”

    “我沒有後悔我們在高雄發生的事,我很高興這輩子也有情欲失控的一次。還有,我對你並沒有太多期待,讓你跟我求婚,只是一種退場機制,懂嗎?”

    “不懂。”他只知道她的話像在他的胸口上刺了一刀。

    “我怕我會再次愛上你,所以希望這場假挽回遊戲能有個完美的Ending,好讓我能平心靜氣地離開,畢竟……”她撫著他的臉龐,苦笑道。“你沒有打算為我停留,對嗎?”

    他牙根一緊,一語不發地看著她。

    她的淚水在眼眶成形,她抿著雙唇,努力地想忍住,偏偏它們還是不能自已地滑落臉龐。

    他驀地將她擁入懷裡,牢牢地緊抱著。

    他從以前就知道自己對她的淚水毫無招架之力,她只要一哭,他就心如刀割。偏偏讓她哭慘的人,永遠都是他。

    “不該再次開始的……”是他貪求想再次擁有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才會糊塗地覺得努力挽回她,會是一個能讓她平復怒氣的方法。

    “不,我一定要看到你努力想挽回的樣子,我才會心甘情願地放下……”淚水讓她哭得看不清眼前,但她抓著他的衣襟,很努力地把話說完。“所以,這是我的最後一個要求……我要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跟我求婚……然後讓我拒絕你,我們就算分得徹底了,從此再也不聯絡……”

    她哭得泣不成聲,哭得直接拿他的襯衫當手帕抹淚。

    他緊摟著她,把臉埋入她的發間,粗重地喘息著。她的輕顫、她的啜泣,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混帳。

    “你的主意全都是在折磨你自己。”

    她抓著他的襯衫,抬頭想在淚眼間將他看得清楚。“你難道不是在折磨你自己嗎?我感覺得出你在乎我。”

    “你有未婚夫。”他別開眼,不敢與她四目交接。

    “如果我說我可以捨下他呢?”她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看著她。

    “夏夏……這一題超過我所能做到的範圍。”他別開眼,看著她的頭頂說道。她低笑出聲,笑聲在車內回蕩。

    他看向她——

    她是真的在笑,笑得可憐又自嘲,笑得眼淚都掉了出來,笑得他想給自己一巴掌。

    “看著我……”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聲音顫抖地說。

    他望著她濕漉漉的雙眸,用盡最大的自製力才能阻止自己說出離開的真相。

    “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她唇角上揚,雙唇顫抖地說道。“至少你不像六年前那樣把我罵走,還願意配合我這麼多,我已經很開心了。”

    他用額頭抵著她的,閉上眼不敢再看她。

    從以前到現在,他都不是故意要推開她的。只是怕愛得太多、怕拖累了她,所以才不敢再和她攜手並進。

    “我累了……”夏喜言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因為哭過而微喘的呼吸一下下地吹拂在他的頸間。

    他側臉貼著她的髮絲,輕撫著她的後背,努力想記住這一刻的感覺。

    “所以,你同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跟我求婚?”天啊,快讓他答應吧。

    “你希望我做得多盛大?要人盡皆知嗎?你不怕影響你和趙季慶的婚事?”

    “也許你愈是積極地把事情公開,他會更加珍惜我。”

    “你如果真的在乎他,就不會希望他因為這種事而心急。”他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輕輕往後推,以看清她的臉。

    她雙目清亮,看得他心頭不期然地一緊。

    “如果我就是沒辦法像他所想要的那樣在乎他呢?那你還是認為我應該要跟他共度一生嗎?”

    “我只希望你這輩子都不要再因為愛而受傷。”他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你不覺得自己說這些話很矯情嗎?”她冷笑一聲。

    “但這是我的真心話。”

    “算了,我不想再跟你爭辯什麼才是最不會讓我受傷的方式。反正,這回你得按照我的方式,給我想要的分手解脫,可以嗎?”

    “如果那真的是你的希望的話,我會做的。”他停頓了一下後說道。“做完這件事之後,我就要回美國了。”

    “這麼迫不及待想走?怕我纏著你不放?”

    “我不認為我們有辦法不被彼此影響。”

    “影響了又如何?我們現在男未婚、女未嫁,你究竟在怕什麼?”她深深看進他的眼裡。

    駱靖天雙唇緊抿,沒有接話,只是側身坐回駕駛座上。

    “我送你回去。你的希望,我會做到。”

    “下週五正好是我的生日,不如你找間離我公司近一點的飯店場地,在中午辦個Party,我會邀請我的一些朋友過去。”她努力不讓自己的激動表現得太明顯。

    “為什麼要這麼勞師動眾?”他不解地看著她。

    “因為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是我不要你。”

    駱靖天看著她沒有一絲玩笑之意的臉龐,皺起了眉。

    果然,人是會改變的,當年的惡意分手顯然對她造成了莫大的影響。否則,依照她原本的個性,她不是這種會把私人感情的事弄得人盡皆知的人,又或者,她其實有更多的用意?她其實希望藉此機會跟他複合……

    罷了,他腦中有很多想法,但他都不願意多想。因為任何一個多想的結果,都不會是他希望的結果。

    “為什麼要選在禮拜五中午?所有人都可以請假嗎?”

    “如果你希望人愈多愈好、Party時間愈長愈好,我們可以選在週五晚上或是週末。”她趁他沒注意到時,在衣服上擦乾汗濕的手心。

    他看著她,就是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但他一時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就週五中午吧。”

    “我期待那天的到來。”她放鬆地躺向椅背,側頭朝著他燦然一笑。“開車吧,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他對於她的情緒轉變之快,雖然感到訝異,可也知道她向來有多需要睡眠,於是發動車子上路。

    車子行駛了好一會兒後,才在紅燈前停下。

    他轉身看她,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倚著車窗睡著了。她眉頭微蹙,雙唇半張,看起來就像個需要人保護的孩子。

    他真的不懂她,她會提出最不可思議的複雜方式讓他道歉,然後在他覺得這一切只能用荒謬來形容,完全不知道她日後該用何種方式跟親朋好友解釋時,她卻表現得好像這一切不過就是吃塊蛋糕那樣簡單,好似這件事做完之後,她便真的可以雙手一攤,輕鬆地跟他說再見一樣。

    如果真有那麼簡單,她也不需要讓他這麼大費周章地演出挽回大戲,彌補舊日心頭傷了,不是嗎?

    駱靖天皺起眉頭,揉了下抽痛的雙鬢,決定他待會兒也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覺——經此一役,他真的不得不承認他老了,趕不上她的想法及變化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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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28:15
第8章(1)

    對駱靖天來說,想像著要跟夏夏求婚,一點都不難,因為他只要想著這一切就是他真心想給她的驚喜,那麼這樣的準備過程甚至還能充滿喜悅。

    畢竟訂婚及結婚戒指,他早在幾年前就準備好了,只是當時從沒想過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玫瑰花是求婚必備的道具,所以在走進夏夏的生日宴會廳前,會有一道用玫瑰佈置出來的芬芳長廊。

    夏夏不喜歡氣球,她說不環保,而且她很怕和氣球碰觸時所發出的尖銳磨擦聲,也擔心它們會突然爆破掉,所以現場一顆氣球都不會出現。

    音樂是緩和氣氛的最佳幫手,因此他請雅紗安排東部育幼院的小朋友來幫忙,招待他們到城市一遊,並在此獻唱。

    駱靖天坐在宴會廳的沙發裡,想像著一切就續後,今天中午會有怎樣的璀壤風箏。

    鈴鈴鈴——

    他的手機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美國的助理打來的電話。

    “嗯……我知道,一定會回去檢查的。”他拿著手機,在室內走動。“最多再三天就回去了,到時再討論湖邊建案的事情……如果他真的那麼急的話,就讓他另請高明吧。”

    他的東方極簡設計在國外得到不少好評,這幾年來,許多在林間或海邊的獨棟建案也陸續找上他。他沒有經濟壓力,一年就只接兩個案子,也就更能專心一志地把每個設計案發揮到極致。

    六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癌症經常讓他覺得諷刺,人生求的不就是健康地活著嗎?可光是要無憂無慮地養病,首先便要經濟無虞。他的父母原本就留了一些房地產給他,加上投資做得不錯,雖然建築師的收入已比正常上班族高出十倍不止,但只夠打平日常開銷,至於那些精緻生活的支出,靠的還是他的投資收益。

    年輕時不覺得錢有多重要,可生病之後,他的心態便在瞬間調整了,連帶的就連夏夏的分也一起擔心了起來。她的父母各自都已有了婚嫁,無法陪伴她到老,而身為外文編輯,若想發大財,應該只能靠中樂透。

    所以,他什麼都替她想好了。

    出國留學對她有益,所以安排她申請獎學金出國,申請獎學金百分百沒問題,因為那是他為她一人而設的獎學金,視窗就是白致平。

    就業之後,他讓白致平催著要幫她買股票,而她買的一定都會賺大錢,因為他會額外替她加入幾支他認為會隨著時間增值許多的績優股。

    待到她退休後,她會發現有一份以她為保人的保單,能讓她擁有每半年都能在國外度假的好生活。那時的她,在想起他駱靖天這個人,應該也沒什麼愛怨情仇了,最多只會覺得自己像是莫名其妙地中了張樂透吧。

    當年的他,想著若不能陪她走一生一世,那麼他就要用他的方式助她一生幸福。

    當然,他一切的安排一定得有個重要的執行人,那就是白致平。

    白致平待她是特別的,他認為白致平也喜歡她,否則不會那麼盡心盡力。不過也幸虧夏夏後來沒愛上白致平,否則白致平應該就沒辦法公允地處理那些事了。

    駱靖天轉身推開通往一旁香草花園的玻璃門,他深吸一口氣,希望能散去胸中的那股鬱悶。他想跟夏夏白頭偕老,他想自私地把她留在身邊,什麼都不管,可他辦不到。

    因為他愛她重於自己,所以他更要事事為她著想。

    “嘿!”

    他的背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他回頭,看見了吳雅紗。

    “你來了。”他傾身給了她一個擁抱。“小花呢?”

    “小花一看到外頭的游泳池就瘋了,人傑陪她玩水去了。”吳雅紗笑著挽住他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我還以為小花的最愛是我。”駱靖天歎了口氣。

    “唉呀,一個大男人跟游泳池計較什麼?!”吳雅紗笑著打他一下,然後皺起眉看著他。“你是不是瘦了一點?”

    “沒有,你想太多了。”駱靖天笑道。

    “想再多都不為過,照顧身體再多也不為過,最重要的是,人不要瞎忙。像你這幾天都在忙求婚的事,為什麼不乾脆弄假成真,直接跟她說實話?這樣的求婚不就皆大歡喜了嗎?”吳雅紗皺眉,真的不懂。

    駱靖天看著她,臉色越發嚴肅了起來。

    “你們沒有跟夏夏說我的事吧?”

    吳雅紗搖頭,將手放入長裙的口袋裡,無聲地按下一個鍵。

    “我們對你發過誓的,你不說,我們也不會說。”

    “那就好。”

    “一點都不好。”吳雅紗雙手插腰,瞪著他。“你得癌症是六年前的事情,你的身體現在已經沒事了,為什麼不勇敢地追求幸福?現在的醫療那麼進步,癌症已經變成了慢性病,你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他朝吳雅紗伸出手。

    吳雅紗不明所以地伸手握住他的手,瞪大了眼。

    陽光正盛,但他的手卻很冰。

    “生了那場病之後,我的手就一直是這種溫度。雖然體力和精神各方面都控制得不錯,也沒有任何復發的情況,但體內氣血畢竟不比從前。”他淡淡說道。

    “這樣算什麼!我手腳的血液迴圈也不好,比你的手還冰十倍,但我還不是結婚生子了嗎?你只是手冰,沒問題的。”吳雅紗啪地打在他的手臂上。

    駱靖天笑出聲,迅速給了她一個擁抱。

    “雅紗,我真高興有你這個好弟妹。”

    “知道我好,那就要聽我的話啊。乖——”吳雅紗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快去跟喜言說明真相。”

    “我這不就是要求婚了嗎?”

    “我會被你氣死,說到底,就是你的完美主義在作祟。不能保護她到終點,你就連陪她一段都不願意嗎?”

    駱靖天搖頭,側身看著一旁的玫瑰盆栽好一會兒後,才說道:“要遇見一個就算不需要說話,彼此各自做事,也能覺得氣氛和諧的伴侶不容易。這樣的默契愈是融入彼此血脈,當另一半要離開時,那樣的拉扯便會有如自己死去一般,我沒有完美主義,也不是不陪她到最後,我只是不忍心看著她痛不欲生。”

    吳雅紗看著他寂寞的神態,頓時紅了眼眶。

    “要不要痛,該由她自己決定。”

    “我不要她痛——這事我決定。”

    “你簡直氣死人了!”吳雅紗狠狠戳了他一下。“你給我站著好好想一想,這樣對喜言公平嗎?也許她真的寧願抱著你心痛,而不是因為分離而心痛。”

    “我一個人痛就可以了。”

    吳雅紗見他神態固執依舊,搖頭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她看不下去了,再不出手,她會後悔終生。

    她答應什麼都不說,但她沒答應什麼都不做。況且,機會都送到眼前了,重逢任即,此時不出力,更待何時?

    她低頭取出長裙口袋裡的錄音筆,準備立刻把剛才錄下來的話傳送出去。

    “你是哭夠了沒?”白致平對著洗手間裡的夏喜言說道。

    半小時前,還在家裡和白致平聊天的夏喜言,一聽到手機裡吳雅紗傳來的錄音檔,眼淚立刻失控地往下掉,然後她就抱起衣服沖進了洗手間,一直沒再現身。

    “我才沒有哭,哭了眼睛會腫,今天是大日子,我要美美地出席。我剛才是在化妝啦。”夏喜言用哽咽的聲音回覆道。

    “是啊,你沒有哭,剛才掉出來的都是珍珠、瑪瑙、珊瑚、琥珀……”白致平板著臉踢了下浴室的門。“你到底換好衣服了沒?是在穿金縷衣駒?”

    “好了啦。”

    浴室門被打開,穿著一襲白洋裝,一件合身皮外套,腳蹬羅馬涼鞋,帥氣亮眼卻又不掩清麗的夏喜言現身了。

    白致平記得這件洋裝,因為當年喜言和駱靖天分手時,她曾不止一次穿著這件洋裝坐在沙發裡哭泣。而知道所有關於她和駱靖天內幕的他,也知道她曾經穿著這件洋裝及駱靖天的皮外套,在“天藍”拍過許多照片。

    而她現在身上穿的這件皮外套,則是他去年到義大利旅遊時替她買的。

    “如何?風華更勝當年吧?”夏喜言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又一圈,臉上妝容美麗,短髮勾在耳後,襯得一對黑眸水亮如星。

    白致平心一動,卻翻了個白眼說道:“可以停了吧?以為自己是遊樂場的旋轉咖啡杯喔。”

    “我身材沒變形,六年前的洋裝還能穿,很厲害吧。”她一手拎高裙擺,行了個宮廷禮。

    “厲害什麼,根本是靠我送的皮外套擋住你比以前胖的手臂。”白致平冷哼道。

    “我沒胖,洋裝穿起來剛剛好。”她完全不受影響,啪的一聲在他身邊坐下,推了下他的手臂。“要出門了嗎?”

    “你準備好了嗎?”白致平側身看著她。

    她點頭,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不成功就要成仁了。”她舉高握緊的右拳,做了個Fighting的動作。

    “就算不成功,你也會纏到他成功的。”男人是拒絕不了心愛的女人的。“沒錯,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呵呵笑著。

    “有我這麼聰明伶俐的蟲嗎?我是第六感敏銳的聰明人啦。”他看著她,拍拍她的肩膀。“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如果沒有,我們就出門。”

    “有!”夏喜言傾身給了他一個大擁抱,把臉挨在他的肩上。“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幹麼沒事上演這種狗血戲碼?”白致平抓住她的肩膀往外一推。

    “就是要演。”她繼續纏過去要抱他。

    “那你小心臉上的妝別沾到我的衣服,不然我的身價會暴跌。”重點是她如果太靠近,會聽見他的心跳如擂。

    “你真的很愛計較耶,但我還是很愛你。”她一本正經地說。

    白致平覺得鼻尖開始發酸,所以馬上起身,貌似不屑地說:“拜託你不要再說了,我快吐了。”

    “不需要用粗魯的話來掩飾真心,其實我……”

    白致平抓住她的肩膀,鎖著她的眼說道:“我愛你。”

    夏喜言呆住,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哈哈哈……我贏了。”白致平戳了下她的額頭,一溜煙地往門外走。

    夏喜言回過神,抓起皮包立刻追了上去。

    “可惡!你竟敢耍我!原本我還想在我結婚的時候,幫你找個最正的伴娘,現在我要找只恐龍……”

    白致平按下電梯下樓鍵,看著她一臉氣呼呼地朝自己走來。

    對他來說,最正的伴娘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因為他最想擁抱的女人就是新娘啊,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入別人的懷裡,真是情何以堪。

    之前她和趙季慶訂婚時,他雖有些難受,但大體沒什麼特別想法。因為他知道她對趙季慶的情感,但這一回看到她和駱靖天訂婚,他卻感到難受了。

    因為那是一個他再也沒辦法走進去的世界,無論是駱靖天對她,還是她對駱靖天。

    “幹麼一臉屎樣?”夏喜言走進電梯後問道。

    “想到你可能會找個男人當伴娘惡搞我,我怎麼開心得起來。”白致平癟嘴。

    “哈哈哈!”夏喜言放聲大笑起來。

    看著她的笑臉,他也跟著笑了起來。她跟誰結婚其實無所謂了,反正沒人能取代他在她心目中的第一好友地位,這樣就夠了。

    真的夠了……

    夏喜言站在飯店宴會廳門邊,迎接所有前來參加的朋友。

    雖然邀請函上已經寫了知名飯店的名稱,但現場以新鮮花卉佈置而成的豪華場地,仍讓所有受邀者嚷嚷著想回去換裝再來參加。

    “生日快樂,這個場地好美。”已經連拍了好幾十張照片的朋友甲說。

    “沒想到你原來是富婆,生日這麼大手筆。”同事A湊上來說道。

    “有人熱情贊助。”夏喜言笑著說。

    “喔——那男主角呢?”同事B左右張望了起來。

    “還沒到。”

    夏喜言此時只慶倖她對感情的事向來低調,除了白致平之外,沒什麼朋友清楚。且因為趙季慶對於她的朋友圈沒興趣,沒跟她的朋友們見過面,加上她之前提到他時,總是用英文名字Greg帶過,因此她的許多朋友都不清楚趙季慶的中文名字,更遑論是同事了。

    遠遠的,夏喜言看到駱靖天正朝這裡走來,她立刻露出笑容。

    她的同事和朋友們隨之抬頭看去,就看見一名身穿深黑色合身西裝\'裡頭的白襯衫前襟微微敞開,穿著有質感卻又不拘謹的修長男人。

    男人有時好看的不只是五官或外表,而是那股氣勢和氣質,而這個男人透著高雅和些許漠然的神秘,無疑是吸引人的。

    況且,打從這男人一走出電梯,目光就沒從夏喜言身上移開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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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28:33
第8章(2)

    夏喜言一開始還迎著駱靖天的目光,但他的眸光讓人心頭髮燙,她竟無法和他對視太久,微窘地低下頭,心頭怦怦亂跳著。

    夏喜言啊夏喜言……你真的是上輩子欠這男人的情債,都已經談過戀愛,連關係都發生了,你居然還不敢看他。

    “他是做什麼的?”同事C忍不住問道。

    “有錢的建築師。”剛走到夏喜言身旁的白致平在一旁補充道。“所以你們快點去喝香檳,我想看他付錢付到臉發青的樣子。”

    所有人笑得東倒西歪,只有夏喜言撞了白致平一下。

    “你這像夥幹麼這麼愛占他便宜?”

    “嘿,還沒嫁過去就已經在替他省錢了喔。”白致平喝完手裡的香檳時,駱靖天正好走到他們面前。

    “你還留著這套衣服……”駱靖天看著夏喜言,心頭一陣悸動。

    “可能是我的潛意識裡一直期待著會有這一日吧。”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不替駱靖天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們嗎?”白致平撞了下夏喜言。

    駱靖天看著白致平,眉頭微乎其微地一擰。

    “這是我同事……我朋友……”夏喜言對著雙方介紹道。

    “你們好。”駱靖天淡淡說道。

    “該到的都到了,那我們要進去了嗎?”白致平推了下夏喜言。

    夏喜言點頭,挽著駱靖天的手臂。

    駱靖天動作一滯,沒想到她會在這麼公開的場合表現得如此親密。

    他低頭看她,只見她笑靨如花,他只能猜想也許這樣的情境能讓他待會兒的求婚被拒絕戲碼更加的有戲劇性吧。

    這場宴會是采歐式自助餐形式的方式進行——從魚子醬小餅乾前菜到起士拼盤、從法式冷湯到羅宋、從現烤牛排到清蒸龍蝦、從馬卡龍到北海道生乳卷……每一道菜都是走套餐式的精緻路線,所有人幾乎都沒空說話,只怨這場午宴為什麼只有一個半小時,包括夏喜言——

    她對於食物的歡喜程度完全不比賓客少,況且,只要她眼睛發亮地看著哪道菜,駱靖天就會立刻替她取來一份,她怎能不心滿意足。

    餐宴進行半小時之後,兩名服務生推著一個生日蛋糕走到宴會的中央舞臺前。夏喜言看著駱靖天,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駱靖天看著夏喜言,拿過一張紙巾替她拭去唇上的奶油。

    接著他起身站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跟著起身。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我不願你獨自走過風雨的時分,我不願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世界的殘忍,我不願眼淚陪你到永恆……

    五月天《我不願讓你一個人》,作詞:阿信孩子揚著清亮的聲音,慢慢地從門邊走到舞臺中央。

    駱靖天緊握了下她的手,因為這是他最想對她說,卻不能說出口的心聲。夏喜言也牢牢地握著他的手,因為她的心已痛擰成一團。

    她用力地眨著眼,告訴自己不許哭。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她才不要什麼都還沒開始就把臉上的妝哭花了。

    舞臺後方的牆壁不知在何時放下一面螢幕,駱靖天皺起眉,閃過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時明明應該是由吳雅紗的女兒小花捧著玫瑰走到夏夏面前,接著他再拿出戒指,單膝跪地向她求婚……

    燈光暗下,螢幕上出現那張夏喜言在六年前穿白色洋裝和皮外套的照片。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我不願你獨自走過風雨的時分,我不願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世界的殘忍,我不願眼淚陪你到永恆……

    孩子們的歌聲淡去之後,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口白,螢幕上的照片也隨之換成其他照片——

    一群東南亞的孩子從校長手裡接過獎狀和獎金,後面大大的布條上寫著“夏夏獎學金”。

    “這是他為她設立的獎學金、這是他想念她時蓋的房子、這是他用她的名義捐的學校……”螢幕上的照片隨著口白一張張地輪替。

    駱靖天聽出配音的聲音是鄧育成,可他已經沒有力氣移動了。

    他瞪著螢幕,感覺這六年的心酸旅程全都一股腦兒地在眼前演過了一回,讓他無所遁形。

    他鬆開握著她的手。

    她反掌再度握住。

    駱靖天木然地看向她,她正哭得滿臉通紅,全身顫抖。如果不是他們還拉著手,她應該已經哭倒在地上了。

    他因為要滿足喜言想當場拒絕他的願望,才辦了這場生日餐宴,可如今怎麼演變至此?生平第一次,駱靖天腦中無法思考。

    “叔叔——”

    小花捧著玫瑰花,一股腦兒地將玫瑰花塞到他懷裡。

    “這不是要給我的。”他嗄聲說道。

    夏喜言仰頭看著他,拿過白致平遞來的手帕擦去淚水,擠出一抹笑。

    白致平後退一步,與她那些哭成一團的朋友和同事們站在一起。

    “你看到的那些照片……”駱靖天想解釋。

    “噓。”夏喜言輕壓了下駱靖天的唇,從皮衣口袋裡拿出一隻白金男戒,然後在他面前單膝跪地。

    “你願意娶我嗎?”夏喜言屏著呼吸看著他。

    駱靖天怔住了。

    現場響起一陣熱烈的歡呼。

    白致平在一旁帶領著大家一起喊“娶她、娶她、娶她、娶她、娶她”——駱靖天盯著哭得眼睛、鼻子全都發紅,臉上還帶著小心翼翼的緊張笑容的夏喜——

    “我不願意。”

    現場的歡呼聲在瞬間消逝,一片靜寂。

    夏喜言臉上期待的笑容微斂,卻沒有消失。

    “沒關係。”夏喜言看著駱靖天,將男戒收回皮衣口袋中,又另外拿出一隻簡單的女戒套上無名指。“我會繼續求婚,一直求到你把我當成妻子為止。”

    駱靖天臉色一沉,轉身就要往外走。

    “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是要讓我再恨你怨你一輩子嗎?不許走,我們把話說清楚。”夏喜言扯住駱靖天的手臂,用著只讓他聽見的音量說道。

    駱靖天板著臉,由著她半推半拉地將他帶到了宴會廳外頭的香草花園。

    花園的大門一闔上,他立刻甩開她的手,大步走到一處裡面的人不容易看見的角落,回身瞪著她。

    他雙臂交握在胸前,神色凜然。

    她看著像另一個人的他,竟沁出了一背的冷汗。

    “你……生氣了?”

    “你鬧了這麼大的陣仗,以後日子要怎麼過?”他從齒縫裡迸出的聲音近於低吼。

    “我……”

    “男人是很愛面子的,以後你的另一半如果知道你做了這些事,他的心裡會怎麼想!婚姻中最怕的就是這種情緒,你做事之前為什麼不好好考慮清楚……”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見到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如果這麼擔心我,那為什麼不娶我?”她站到他面前問道。

    “我不能。”

    “求求你娶我。”她握住他的手,淚水啪地滴到他的手背上。

    “你不要這樣。”他推她在一臂之外。

    “就當作是完成我的遺願好嗎?”她低語道。

    “你……說什麼?”他將她抓到身前,冰冷手掌捧起她的臉孔。

    她只是哭著。

    “你的身體怎麼了?”他瞪著她,急聲問道。

    “你點頭答應我的求婚,我就告訴你我的身體怎麼了,不要讓我死不暝目。”

    “你才28歲。”

    “28歲就不能生病嗎?棺材裡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她輕輕說道。

    “怎麼會這樣……”他擁她入懷,力道重到幾乎要將她揉入心裡。

    “沒關係,如果你不想……”

    “我娶,我們去公證結婚。”他捧起她的臉龐,用力地吻著她的唇。

    “真的?那我們馬上去!”

    “法院可以馬上公證結婚?”這事不對勁。

    他眯起眼看她,她心虛地咬了下唇,然後大聲認錯。

    “對,我算計了你。”她望著他,臉上卻無一點懺悔之意。“我請鄧育成想辦法要來你的身分證和印章,我已經先去法院拿了公證結婚請求書,而且還預約了今天的結婚登記。”

    “所以,你要我向你求婚,好讓你現場拒絕只是個幌子?你早就和他們串通好,安排好了一切?”他眯著眼看她。

    “對不起,我一聽到我的病情,就只想到自己……”她紅了眼眶。

    “沒關係,你做得好。”駱靖天從她的皮衣口袋裡拿出那只男戒放到她手裡。“替我戴上。”

    她點頭替他戴上戒指,淚水滾落其間。

    他挑起她的下顎,低頭吻去了她的淚水。“以後什麼事都有我在,不許再哭了,我要你美美地進去跟大家宣佈我們的好消息。”

    “你不後悔?不再考慮一下?”

    駱靖天堅定地搖頭,攬住她的肩膀,快步走回宴會廳裡。

    宴會廳中原有的竊竊私語聲在看到他們進場時頓時消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著他們,等待著——

    “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駱靖天攬著夏喜言走到舞臺上,拉高兩人交握的手。“我跟喜言已經訂婚了。”

    他聲未落地,賓客的歡呼聲已經叫到快掀了屋頂。

    白致平上前抱住了夏喜言。“我要第一個說恭喜……”

    夏喜言滿臉淚水地回抱著他,哭到再也顧不得什麼美姿美儀了。

    “剛才是我故意嚇她的,想想一個新娘竟然搶在新郎之前下跪求婚,要我的臉從今以後往哪裡擺?”駱靖天雙手一攤,一臉無奈地看著夏喜言。

    賓客們哈哈大笑了起來。

    夏喜言又叫又跳地沖進駱靖天懷裡。

    駱靖天將她整個人往上一抱,吻住了她的唇。

    在賓客如雷的掌聲及尖叫聲中,駱靖天放下了她,拉著她就往外走。

    “不會是趕著去結婚吧?”白致平大聲問道,朝夏喜言眨了眨眼。

    “當然是現在,新娘已經預約好公證的時間了。”駱靖天笑著垂眸看向她。現場一片譁然聲中,吳雅紗、左大文和鄧育成都沖到他們身邊。

    “我們也要去。”

    駱靖天對著他們一挑眉。就知道這些像夥果然都有分。

    “我是見證人。”白致平馬上舉手。

    “男女名額比例要公平,所以還有我。”吳雅紗邊說,邊瞪了左大文和鄧育成一眼。

    “那我怎麼辦?我連吉他都帶來了,準備要唱‘只要你過得比我好,過得比我好,什麼事都難不倒,所有快樂在你身邊圍繞……’”左大文舉起吉他哼了起來,吳雅紗也跟著唱了兩句。

    “我跟你們的帳,晚點再算……”駱靖天看著他的好友們,對他們挑眉。

    “我們什麼都沒說。”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白致平也自清地舉起右手做發誓狀。“我也什麼都沒說。”

    “但你們什麼都做了!”駱靖天翻了他生平第一個白眼。

    夏喜言噗喃一聲笑了出來。

    駱靖天垂陣看向她。

    她抱著他的手臂挨著他,笑得很甜。

    駱靖天想到她方才說的那些關於遺願、關於28歲不能生病之類的話,還有什麼氣好生的呢?

    現在唯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駱靖天在她發間印下一吻,大聲地說道——“走,我們公證結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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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29:07
第9章(1)

    兩個小時後,一行人在白致平的建議下,陪著領了結婚證書的駱靖天和夏喜言回到了駱靖天原本安排要賣給她的公寓——因為那裡離法院最近。

    駱靖天心想既然都結婚了,也沒什麼好再隱瞞的,也就同意了。

    “恭喜你們。”白致平舉起香檳和他們乾杯。

    “乾杯!”鄧育成大聲說。

    幾個人幹了杯,即便已經在法院裡抱過一輪,此時還是又叫又鬧地抱成一團。

    “好了,看新郎一副迫不及待想跟新娘獨處的樣子,我們幾個電燈泡還是快點自行熄燈吧。”白致平笑著說道。

    這話大家沒意見,駱靖天也沒阻止他們的離去,因為他還有很重要的事要私下問夏夏。

    “六年沒使用了,記得暖車暖久一點。”鄧育成對駱靖天嘿嘿笑著。

    “不要一下子開太久,臺北到台中的時間就差不多了,不要一次就妄想要環島。”左大文對駱靖天眨了眨眼。

    “身體保重。”吳雅紗對夏喜言說。

    夏喜言紅了臉,低下了頭。

    “放心,本人身為女方親友代表,我說話、做事絕對有分寸。”白致平拍拍夏喜言的肩膀,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紙袋。“喏,這是給你的新婚賀禮,從正常尺寸到加大的保險套都有。”

    “白致平!”夏喜言睜大眼,啪地就猛打白致平,羞到根本沒臉去接過那袋保險套。

    “謝謝。”駱靖天神情自若地接過紙袋,帶頭就往門邊走去。“大家再見。”

    “嘖嘖,瞧這像夥迫不及待的嘴臉……”鄧育成搭著左大文的肩膀說道。

    “畢竟六年了啊……”左大文搖頭晃腦地說。

    “快走——”駱靖天笑著和所有人逐一擁抱送客,夏喜言也是。

    待其他四人轉身離開後,屋內安靜得連落塵的聲音都聽得見。

    駱靖天看向夏喜言。

    她心虛地低頭,身子緊繃了起來。

    他挑起她的下顎,凝視著她的眼說道:“有我陪在你身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關。”

    她用力點頭,抓住了他的手。

    “身體的狀況是怎麼回事?醫生怎麼說?”他撫著她的發問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對他一笑。

    “我沒事。”

    “這時候還逞什麼強?我承受得起,你就直接說吧。”

    “我身體很好,健檢報告在這裡。”夏喜言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紙遞到他手裡。

    駱靖天看著那張報告,上頭指數全部正常,他不能置信地一看再看,先是狂喜,既而又眯起眼,最後抓住她的肩膀瞪著她。

    “你騙我。”

    “因為愛所以欺騙這件事,是你教我的。”她仰望著他,一手輕放在他的手臂上。“否則你六年前為什麼騙我?”

    駱靖天面部緊繃地瞪著她,感覺喉嚨裡梗了一根刺。“是白致平告訴你的?”

    “他什麼都沒說,只讓我看了這個。”

    她拉著他的手,走到屋子最角落的房間,開了房門——

    駱靖天不用看就知道裡頭是什麼,因為他這幾年回到臺北時,都是住在這裡。

    他不願意進門,於是夏喜言一個人走進收拾得很整齊的房內,看著矮書櫃上那些他們以前的合照,還有這些年白致平e—mail給他的那些她的照片。

    接著,她拉開衣櫃,望著裡頭的皮衣、孕婦裝及新生兒的衣服。

    駱靖天站在門邊,感覺全身發寒。原來她全都知道了,難怪她設計了求婚這一切——

    夏喜言看了他青白的臉色一眼後,她拉開抽屜,拿出筆記本,找到讓她哭得最慘的那一頁——

    夏夏,這是第五次了,該說是生不如死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為了活著,經歷了很痛苦的一切……

    男人不說苦,只要還活著,不管有多苦也得忍。所以,當我痛到無法入睡時,我就爬起來畫室內設計圖,想像著我們日後在市區的公寓以及在東部的度假屋是什麼樣子。

    我是多麼希望你之後能住在我設計的建築裡,可是建築師若是我,我想可能會引起你的一些情緒。所以,我買了別人的建案,親自設計了這戶公寓。在畫圖時,我看到你在這裡的廚房裡煮飯、看到你追在孩子後頭跑、看到你坐在客廳落地窗邊

    的沙發上看風景、看到你和你的另一半在屋裡擁抱……

    我其實沒那麼大量,想到這裡還是會嫉妒。其實,這些話甚至不該寫下來的,可我寫了,因為我不願去想身體的痛,我想你,很想很想……我想一抬頭就看到你……坐在牆角看書的身影,我想你的體溫,我想你念到奧修說的“愛帶來單獨感……如果兩個人是完全地獨立,這個親密將會是豐富的,極其豐饒的……如果他們是互相依賴的、依附的、佔有的,如果他們不允許各自單獨存在,如果他們不允許各自有足夠的空間成長,他們就是敵人,不是愛人”,我想你大聲地告訴我“一個人好、兩個人才會好”的神采奕奕模樣。

    你笑起來、看起來,都還是個孩子,可怎麼就這麼貼近我的心呢?

    在你身邊自在,因為我們都各自是一個圓,可當我們手拉著手時,我們會蜆變成一個大圓,這樣的感覺真的好奇妙……

    寫到這裡時,他的字已經顫抖到幾乎無法看清楚了。

    她的淚水再度掉到筆記本上,將幾個鋼筆字暈開成一朵朵墨花。

    “你不該看到這些的。”駱靖天抽走她手裡的筆記本,手臂竟不住地顫抖著。

    這本筆記裡的內容都是他在最痛苦時寫下的東西,每次一看,他的心便會隨之糾結在一起。那時他就連寫到“化療”兩個字都會感到噁心,所以通篇不提病苦情況,不寫癌症、化療,不寫那些口服藥的副作用,只寫他回想到夏夏的片段。

    筆記本和鋼筆是鄧育成替他準備的,他說他該把情緒都釋放出來。他寫了之後,確實有達到轉移注意力的效果,因此也就一路寫了下來。

    他看著此時站到他面前,抓著他的衣襟、仰頭看著他的夏夏,一陣悲從中來,於是他別開了頭。

    “當年為什麼要逼我離開?”她捧住他的臉,與他淚眼相對。

    駱靖天只能說他的朋友們果然履行承諾,沒人跟她說真實情況,但他這時卻鴕鳥地希望他們先說出口,如此他才不用開這個口……

    他低頭看著她放在他手臂上的小手,緊緊地握住。

    “六年前,我得了淋巴癌第三期。”

    她眼泛淚光地看著他,手指緊陷入他的手掌間,雖然已知道他是生病了,但親耳聽到,還是難受到心痛如絞。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去東部的前一個星期,我看到了健檢報告。你那時說我變瘦,感冒那麼久都沒好,還會發燒,一直催我去做檢查,還記得嗎?”

    “難怪你那陣子那麼瘦……你為什麼還騙我說檢查出來只是胃潰瘍……”她抓起他握不暖的手貼在頰邊,讓她的眼淚給他溫暖。“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你還那麼年輕,我們又那麼相愛,如果我走了,你要用多少年的餘生來悲傷?我怎麼捨得讓你變成那樣……如果讓你看到我和雅紗在一起,你或許會失戀,或許會痛個幾個月或是幾年,但絕不會像接受我的死訊那樣難……”

    “不對!”她驀地抓住他的衣襟,眼淚和怒吼直接襲向他。“你如果真的就那樣丟下我到另一個世界,我幾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她邊哭邊捶打他,他抱著她由她打著,心裡五味雜陳。

    隱瞞了那麼久,以為她終將會得到一份可以長久的幸福,可怎知繞了一圈,她還是知道了真相。

    “不對……”她用手抹去淚水後,用紅通通的眼瞪向他。“你如果真的這麼在乎我,還為我做了那麼多事,你怎麼還會有心和雅紗在一起打情罵俏……你不可能知道我要去找你……”

    “我拜託了白致平,在你來找我前先通知我。”見她握緊拳頭,他將她的雙手裹在手心裡。“你別怪他,我當時說好說歹,只差沒對他下跪。”

    “白致平通知你,但你總不可能跟雅紗一直親熱到我去為止。”

    “我住的公寓大門前有連接到電視的監視攝影機,你一到樓下時,我就知道了。”

    “但是雅紗怎麼會願意配合你,她是你妻……”

    “雅紗是我弟妹。”

    夏喜言雙膝一軟。

    駱靖天立刻抱住了她,扶她坐到沙發上。

    “難怪……難怪她一點都不在意我和你之間的親昵,難怪她那麼希望我和你複合……”她抓著他的手臂。

    “我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太小心眼,因為只要一想到你和雅紗是夫妻,想到你們連離婚後感情都還這麼好,我就會不舒服……”她抬頭看著他,想起這些日子的心頭糾結,忍不住抬起腳用力踢他。“都是你害的。”

    他驚訝地看著她,然後又被踢了一腳。

    “幹麼那樣看我?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們已經結婚了。”她瞪著他,可心裡卻在微笑。

    “你這個糊塗蛋。”他歎了口氣。

    “幹麼罵我?”她抱著他的手臂,仰頭對他猛笑著。

    她心頭的大石全都搬開了,她現在快樂到只想在原地轉圈圈。

    “你連我當年為什麼要離開都不知道,只覺得我對你付出很多、舊情難忘,就設計我娶你,你就不懂得多保護自己一點嗎?”

    “幹麼保護?會讓我受傷的只有你。”

    他望著她哭過之後仍然泛紅的鼻尖和雙眼,歎了口氣,撫著她的臉頰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怎麼那麼傻。

    “你當年設計我,逼我離開。我如今設計你,算是扯平了。”她討好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掌心。

    “哪裡扯平了,我當年是為了你未來的幸福著想,但你卻是犧牲了你的未來來跟我結婚。”他一說到此處,便皺起了眉。

    “我哪裡犧牲了?”

    “我的身體比一般人不好。”

    她拉住他的手,把他推到沙發上坐下,然後她站在他的雙腿之間,低頭定定看著他的眼。

    “當我告訴你,我不久于人世時,你的心情是什麼?”

    “我要守著你一輩子。”

    “那也是我的心情。”

    “不一樣……你還年輕……”他臉色一沉,就要坐直身子。

    她把他壓回沙發上,繼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年輕只代表我可以有更多時間照顧你。”

    “我捨不得你因為我而吃苦。”

    “那你以為我生病時,為何毫不猶豫地就答應要和我結婚?”

    “因為……”他眉頭擰得更深,板著臉說道。“我捨不得你吃苦。”

    “這就對了啊。”她坐到他的大腿上,勾住他的頸子,親吻著他的下巴。“相愛是將心比心的事。”

    “不,愛就是讓我照顧你。”

    “男人了不起、錢多了不起嗎?男女應該是平等的,為什麼只有你可以照顧我,我不能照顧你?”她用手戳他。

    他啞口無言地看著她。

    “好,所以從現在開始,什麼事都要公平,同意嗎?”

    “問題不是這個,而是如果我比你早離開的話……”他抓住她的肩膀,就是無法放心。

    “誰沒有生老病死?如果我嫁給趙季慶,他難道就不會死嗎?”

    “但他不會那麼早走,不會像我體內埋了顆定時炸彈。”

    她捧住他的臉,額頭輕觸著他的,深深看入他的眼裡——

    “我相信醫療的進步,我相信奇跡,我相信有我在你身邊,你就算是死也會暝目的。我情願陪伴你到最後一刻,也不要一個人過著沒有你的日子。”

    “你……”他瞬間紅了眼眶。

    “意思就是,我是絕對不會離婚的。”

    “傻子。”他緊緊抱著她,把臉埋入她的頸間。“傻子。”

    “我傻你聰明,剛好互補。”她偷親了他一下,卻又氣不過地捶向他。“你喔,就是聰明過頭,保護欲太旺盛,以後不准自己一個人機關算盡,有事就要說出來商量,知道嗎?”

    “知道。”

    “知道就要做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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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29:24
第9章(2)

    他看她口氣嚴肅,表情正經,失笑說道:“沒想到我有朝一日也會成為妻管嚴一樣。”

    “對,而且會管很嚴。”她雙臂交握在胸前,仰起下巴故作嚴師狀。

    “凡事必有例外。”他低眸睨著她一笑。

    “沒有喔,本人什麼都管很嚴。”她堅定地搖頭。

    “包括一天做幾次愛也要管很嚴?”

    她的臉轟地辣紅起來,推了他一下,大聲說道:“喂,今天才剛結婚,尺度不要那麼大。”

    “都結婚了還有尺度嗎?”他大笑地打橫抱起她。

    “幹麼?”

    “把新娘抱進洞房啊。”

    “不要鬧,我還沒洗澡。”她又推了他一下,臉更紅了。

    “我懂你的意思,今天就讓為夫的來替你服務。”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她踢著腳想下來。

    他如願放她下來,讓她背靠著牆,方便他吻她。

    這一吻毫不保留地表達了他想吞食她的欲望,吻得她嬌喘連連,他的唇舌攫取著她,一手扯落她的胸衣,覆住她的柔軟,另一手拉起她的裙擺……

    此時的他只是一個雄性動物,只想用盡所有力氣佔有她。

    ……

    之後,她一走進這個房間,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想哭的念頭,因為這晚的熱情纏綿已經徹底刷去了悲傷的過往回憶,如同——

    他與她的未來一樣。

    台東“天藍”民宿的隔壁新蓋了一棟有著大片落地窗可遠眺山色和大片草坡的白色兩層樓建築。

    建築週邊配合著四季種植不同的鮮燦花卉,引得“天藍”的旅客經常站到這棟房子的白色籬笆前拍照,甚至還有人直接詢問“天藍”,隔壁能不能住宿的問題。

    不過,“天藍”的老闆娘吳雅紗沒有因此而不開心,因為隔壁住的是駱靖天和夏喜言。

    他們兩人結婚後,就搬到台東定居,夏喜言沒找到和本業相關的工作,於是她開始當義工,協助教導偏鄉孩子的基礎課業,特別是英文,她有耐心、有愛心,孩子的課業自然也都突飛猛進,雖然駱靖天老是開玩笑地說,八成是她用來教導孩子的房間設備太優良,孩子們為了能常常過來,只得努力考出好成績。

    可對夏喜言來說,成績好壞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培養孩子對於學習的興趣,因為態度才是能陪著孩子一輩子的事情。

    “喜言阿姨,再見。”每週六的輔導結束,距離義工媽媽載他們回家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大孩子們全都跟她揮手,溜到後院駱靖天新裝的秋千那裡去了。

    “再見。”夏喜言說完,低頭看著挨著她,還拉著她的手的小小阿瑪。

    小一的阿瑪個兒最小,卻有著一對最大最圓最亮的眼睛,加上今天頭上還梳了兩個圓潤,更是圓潤可愛到不行。

    “阿瑪。”夏喜言蹲下身,與她的視線平行。“回家記得練習我教你的英文歌,然後我等著看你下次的畫喔。”

    阿瑪笑著點頭,露出她因為正在換牙而少了一顆門牙的牙齒。

    夏喜言看她笑得這麼可愛,忍不住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阿姨,我真的好喜歡你喔。”阿瑪抱住了她。

    “我也好喜歡你。”夏喜言也擁抱了阿瑪。

    阿瑪軟軟甜甜地說:“阿姨,我昨天作了一個夢……”

    “夢到什麼?”

    “夢到……你是我媽媽……”阿瑪害羞地看她一眼後,就一溜煙跑掉了。

    夏喜言看著阿瑪消失在視線裡,鼻子忍不住又酸酸的。

    “阿瑪,我愛你!”夏喜言對著小女孩的背影大聲喊道。

    “雅紗那裡的房客應該也都聽到了。”駱靖天突然從她身後抱住了她。

    “什麼,不是全世界都聽到了嗎?”她往後靠去,把身體重心都放到他身上。

    “阿瑪真的很喜歡你。”他從落地窗邊看到她們倆的擁抱,目光就無法移開了。

    “我也很喜歡她。”

    “看得出來你們兩情相悅。”他看過好幾次,夏喜言抱著阿瑪說故事,或是夏喜言在做點心時,阿瑪就拿著書坐在角落閱讀的場景。

    事實上,除了吳雅紗的女兒小花之外,對孩子沒太多興趣的駱靖天也意外地和阿瑪處理得還不錯,可能是因為阿瑪長得太討人喜歡,就像個可愛的丸子。

    “你……真的願意接受我不生孩子的想法?”

    “我現在有很多孩子啊。”夏喜言在他懷裡轉身看著他,伸手搗住他的唇。“不准再說對不起了。”

    她當然知道他不打算生孩子的擔憂何在。

    他是怕身體日後一旦有了狀況,孩子少了父親終究不妥。至於旁人口中什麼有個孩子可以跟她作伴的說法,他覺得很自私。他說如果決定要生孩子,就該是一種要好好延續生命、照顧他長大的念頭,而不是把孩子當成陪伴的工具。

    “你不會覺得遺憾?”他不希望她有任何的不開心。

    “天啊,你居然問這種問題。”夏喜言瞪大眼,舉起食指對他搖了搖。

    “我怎麼可能會有遺憾,我們現在在臺灣住半年,國外住半年,每天都有心愛的人陪在身邊,過著悠閒的幸福生活,沒有經濟壓力,如果再說有遺憾,會遭天打雷劈啊!”駱靖天笑出聲,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勾住他的頸子,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她說的是真的,她對於現在的生活真是滿意到一個不行。

    結婚三年了,他除了手腳冰冷外,身體狀況其實比一般人還好上許多,體力更是不用說,所有該做的運動,他只會多做,不會少做……

    只是,為了能讓他在正常的時間就寢,她總是催著他早早休息,當然,他對於和她上床一事,是完全不會有任何抗拒的,因此每晚早睡加上翻天覆地的結果就是,她決定要跟著他去跑步以增加體力,免得她每天早上都難以清醒。

    “喔,男生愛女生,羞羞臉!”

    駱靖天抬頭看去,一群正對著他們嘻笑的孩子立刻閉嘴。

    夏喜言撞了他一下,表示他嚇著了孩子。

    駱靖天無辜地挑眉,表示自己什麼也沒做。

    兩人四目交接,突然間相視一笑。老夫老妻果然連話都不用說,就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男生愛女生,有哪裡不好?!”駱靖天對著大孩子們喊道。

    “可能有些是男生愛男生,那也沒什麼不好。”夏喜言抱著老公的手臂,笑著說道。

    大孩子們這下子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了。到底男生應該要愛女生還是愛男生?

    “我也要愛!”

    小小阿瑪沖到他們兩個之間,先是抱住了夏喜言,後來又怯怯地拉著駱靖天的小指頭。

    駱靖天看著阿瑪,有片刻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前幾天阿瑪的外婆私下來拜託過他,說她如果有個什麼萬一,希望他能幫忙照顧阿瑪,他當時只說他不會不管,但卻沒有給予任何實質承諾。

    他想,阿瑪外婆的身體應該是出了狀況,他請跟當地人感情很好的雅紗幫忙打聽,得知阿瑪的外婆得了乳癌第三期,而她決定放棄化療,因為她已經七十多歲了,不想再多受苦,於是小孫女阿瑪便成了她唯一的牽掛。

    他懂阿瑪外婆的心情,他不正是因為捨不得喜言吃苦,所以才替她安排了那麼多嗎?

    可遺憾卻一直如影隨形地跟隨著他,所以他需要寫日記、需要告訴自己只要她過得好,即便沒有他,他也能甘之如飴。可他真的完全放下了嗎?沒有,他還是依戀著,所以才會禁不住她之前的種種要求,因為他想要她……

    他走過生死關頭,知道跟己身的死亡相較之下,最難受的其實是遺憾。

    而現在的他,其實有能力可以讓阿瑪的外婆沒有遺憾。

    “義工媽媽的車到了。”夏喜言看著前方說道。

    孩子們一窩蜂全往門口沖。

    阿瑪一手抱著夏喜言,一手拉著駱靖天的手,怎麼樣也走不快。

    駱靖天笑了,彎身抱起阿瑪。

    夏喜言睜大眼,因為沒看見他抱過小花之外的孩子。

    阿瑪也嚇到了,睜著圓圓大眼直盯著他。

    駱靖天對阿瑪一笑後,大步走到廂型車旁,讓阿瑪坐進車裡。

    阿瑪露出小小白牙對著他猛笑。

    駱靖天退後一步,看著夏喜言跟開車的義工媽媽說完話後,站到他身邊跟孩子們揮手道別。

    “再見!”夏喜言揮手。

    孩子們也從窗邊探出頭來,大聲地說再見。

    夏喜言微笑地挨著路靖天,一直揮手到看不見車子為止。

    “我們收養阿瑪吧。”駱靖天說道。

    夏喜言怔住,以為自己聽錯。

    “你說什麼?”

    “也許之後再生個孩子吧。”他朝她眨了下眼。

    夏喜言嘴巴微張,完全沒辦法閉攏。

    “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了什麼?”駱靖天故意皺起眉,用一種疑惑的表情看著她。

    “你說你要收養阿瑪……還要生個孩子……”她屏住氣息抓住他的手臂。

    “似乎是,沒錯。”他點頭。

    “真的假的?”

    “你不想嗎?那我們就……”

    “想想想想想!”夏喜言抱住他,想說話又想擁抱他,而同時有太多動作想做的結果,就是她整個人突然當機,只能不停地對著他說道:“我想我想我想……”

    “原來你這麼想?那為什麼之前問你,你還說得那麼雲淡風輕?還說沒有遺憾?”他挑眉笑道。

    “養育孩子應該是共識,我希望你過得安心,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且我是真的沒有遺憾啊,如果幸福的滿分是一百分,那我現在就是101分,所以完全不敢置信啊……”她咧著嘴要笑,可淚水卻是不停地往下流。

    “怎麼哭了?”他一驚,連忙擦去她的眼淚。

    “太幸福了。”她把臉埋入他的胸前,哭了起來。

    駱靖天抱著她,把臉貼在她的發上,覺得這輩子不會再有什麼遺憾了。這段意外重新獲得的幸福,早已超出他的想像。他很知足,不會再多貪求,能多活一天就是多有一天的幸福,他會珍惜每天的每分每秒。

    “幸福夠了嗎?”他捧著她的臉,拿出手帕替她擦著淚水和鼻涕。

    “現在沒問題了,幸福太滿,我時不時需要洩洪一下。”她吸了下鼻子。他大笑著揉揉她的發,在她額上印了個吻。

    “那洩洪完畢,我們現在可以去買東西了嗎?”

    白致平和鄧育成晚一點會抵達台東,和他們一起慶祝結婚三周年,鄧育成說要介紹助教給白致平認識。

    她笑著說:“好,多買點啤酒回來給白致平加油!那個傢伙,自從看過鄧育成學生的照片之後,就每天朝思暮想。”

    “祝他幸福。”

    “對,希望大家都幸福。”

    夏喜言握住他的手,他也牢牢地一握,兩人十指交扣著,在落日裡並肩而行。如果幸福該有一種模樣,應該就是現在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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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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