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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寧 -【蕩婦要翻身(東周秘聞錄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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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7 00:11:51
正文 第二十章

    “事實亦是如此。”他不理會她的反駁,兀自說道:“當初我娶韋寶珠,並非兩情相悅,而是韋太傅在朝中勢力高漲,陛下必須借用我接近韋氏一族,好從中嵬羅韋氏黨羽的罪證,這門親事說穿了,就是政治謀算。”

    “我知道。在韋太傅垮臺之後,關於王爺娶韋氏是出於政治盤算的閒言閒語,我已經聽得太多了。”

    她低聲說道,眼底泛著一絲迷惑,不明白他為何要向她解釋這些事。

    “我對韋寶珠並沒有任何夫妻之情。”他態度異常堅定的說道。

    她秀眉微蹙,不知該回什麼話,只能沉默著。

    “你就不好奇,為何我始終不願意休了韋寶珠?”他主動提問。

    “恐怕全天下的人都好奇。”

    “那你呢?你好奇嗎?”

    見他態度異常執著,她心下暗詫,面上卻只能充作若無其事。

    她道:“先前我三番兩次向王爺討休書,王爺怎麼也不肯了斷這份殘緣,我自然好奇王爺的用意。”

    聶紫綸竟是揚唇一笑,道:“你如此聰慧,難道還不明白原因?”

    他這是……在考驗她嗎?白初虹秀眉蹙得更緊。

    為什麼?他遲遲不肯休了韋寶珠的原因,莫非背後藏著什麼天大的秘密?假若真有秘密,那她又怎可能猜得出來?

    這樣說來,他會拿這檔事來考她,莫非……背後原因與她攸關?

    仿佛從中悟透了什麼,白初虹驀然瞠圓了眸心。

    “如何?可是想透徹了?”聶紫綸極有耐心地等著她答覆。

    “王爺這樣的人,怎可能因為我的一席話……”她頓住,欲言又止。

    她不想讓他覺著她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人,但,他的暗示實在太明顯。

    “是,就因著你對俞國公夫人的那席話,我辦了韋太傅,若是再休了韋寶珠,讓她失其庇護,恐怕真要坐實了你那句豬狗不如。”

    對上那雙幽深黑眸,她一窒,雙唇微微掀動,發不出半絲聲音。

    他這是……這是想做什麼?只為了當初她無心的一句話,如他這樣殘酷無情的人,便改變了心意?

    她不信。

    她與他非親非故,連朋友都談不上,他生於皇族,心系權勢之爭,連親事都能是政治算計,怎可能在意一個女子如何想他?

    “王爺說這些話,是鬧著玩兒的吧?還請王爺莫要尋我開心。”末了,白初虹只給了這句答覆。

    聶紫綸面色微沉,眼中似有些話想說,可終究他還是沉默了。

    他知道,在她心中,他絕非善類,更遑論是一個值得留心的男子。

    畢竟,昔日兩人身處於敵對關係,而她一心幫著安陽王,恐怕早將他設想為一個城府深沉,工於算計,不念情分的小人。

    思及此,聶紫綸望著白初虹的眼神,不禁沉了沉,有些陰鬱。

    白初虹垂下了眼,假裝望著自己交放在腿上的手。

    她實在弄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跟她搭同一輛馬車不可,又為何故意同她說這些奇怪的話……莫非……不,她不願意那樣想。

    那樣的假設,既沒有根據也沒道理,她怎麼想,都不會想到那頭去。

    壓下那不該有的心思,白初虹索性閉眼假寐,省得聶紫綸又沒事拿她尋開心。

    對上這個男人,她好似只有吃虧的份,先前充裝韋氏是這樣,即便向他吐露了真實身份,亦是這般。

    唉……上天究竟是想拿她怎麼樣呢?怎麼就偏偏死而復生,成了聶紫綸的正室,她與他不該有任何牽扯才是。

    越想越頭疼,白初虹揉了揉眼角,往廂壁一靠,在搖晃的馬車裡昏沉沉入睡,渾然不覺,車裡另一雙眼,直到抵達中途歇息的驛站前,都不曾自她身上挪開半寸。

    皇京,浚王府。

    已過三更天,王府裡裡外外,燈都還亮著,胡錦領著一票女眷,守在前院正廳裡,時不時往外探頭看。

    “夫人,您就別等了,一夜未合眼,可是會傷身的。”揚玉在旁婉勸。

    胡錦沒搭理,面色略顯蒼白,盯著王府大門方向的眼神,透著心事重重。

    先前浚王自齊國公的家宴回府後,沒多久便匆忙離府,聽管事呈報,竟是連夜趕去汾景。

    他這一走,也沒留下任何吩咐,只讓心腹任靖留守待命,府裡上下都在揣度著汾景那頭出了亂子。

    浚王去汾景還能為哪樁?鐵定是為了韋寶珠而去。

    但,浚王分明已經不想再見韋寶珠,怎可能連夜趕赴汾景尋她,這個中究竟有什麼蹊蹺?

    直至前兩日,陪同浚王前去汾景的隨從先行回府,帶回了浚王正在返京路上的消息,讓王府眾人莫要擔心。不僅如此,隨從還捎了些話給府內大總管,昨日便見那大總管在揀選丫鬟婆子,讓這群人去打掃主院的後罩房。

    越想越不安,胡錦黑著一雙眼圈,端起熱茶低啜,茶剛下喉,便聽見前院守門衛軍的請安聲。

    “夫人,王爺回來了!”揚玉喜嚷。

    胡錦面上亦見歡喜,小碎步的迎了出去,不想,卻見聶紫綸與白初虹比肩而行,齊步進了王府大門。

    管事與丫鬟打著燈,照亮了腳下的石階,白初虹一手提裙,一手攏著身上的披風,剛睡醒的緣故,目光還有些迷濛。

    自從在汾景大病一場後,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初回汾景時,她了無生趣,滿腦子只想著自我了斷,若不是茉香在旁細心照顧,恐怕她沒法再活得這麼清醒。

    再次回到這座陌生的浚王府,白初虹腳下一頓,抬起眼望向周遭景致,心中浮現一絲茫然,以及無所適從。

    “王妃,您這是怎麼了?”茉香察覺她的異狀,有些不安。

    這裡真的是她該來的地方嗎?白初虹心生惶然。

    驀然,一隻大手按上了她肩頭。

    她浮動的心思隨之一沉,轉眸望去,聶紫綸正垂睨著她。

    “你既然有膽量向我坦白一切,那就不該在這個節骨眼退卻。”

    “我沒有。”她輕聲喃道。對他,亦是對不安的自己說道。

    五更天,清風最寒,刮過臉頰,拂亂她垂落於身前的髮絲,她皺了下眉,手背抵上雙唇,低低咳了幾聲。

    茉香好心疼,“王妃快些進屋吧,您現下的身子骨可吹不得風。”

    就在白初虹重新邁步時,聶紫綸長臂一展,揮開了身上那件玄黑披風,將她攏進了身側。

    這一幕,看怔了眾人,白初虹亦然。

    “王爺,您這是……”她低喃,兩頰泛開淡淡紅潮。

    即便過去她與簡士昌甚為恩愛,除了頭一年新婚時,簡士昌會不避諱的在旁人面前牽她手,或是為她簪好發上的珠花金釵,此後,待到年歲漸長,他繼承了王爵之位,為顯莊重,他甚少在外人面前與她有親密之舉。

    簡士昌性格謙和都如此慎重,更何況是性情冷調的聶紫綸,至少,就先前那段日子裡,她從不曾見過他與後姹女子,有任何親昵舉止。

    無視眾人的驚詫,聶紫綸兀自攏著她往前走。

    白初虹只覺面頰發熱,兩手拽緊自個兒的披風,向來淡定自持的她,對上突然轉了性似的聶紫綸,這下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行經胡錦等人面前時,胡錦的臉色又青又白,白初虹不禁有些頭疼了。

    她回來浚王府,是為了藉助聶紫綸的力量,替自己報仇,可不是來招麻煩的。

    “王爺,我可以自己走。”她悄聲說道,邊作勢要往旁退開。

    一隻大手卻勾住了她纖細的胳臂,她訝然別首,卻見他一臉冷傲,不容人拒絕的嚴酷。

    “我聽茉香說了,你大病初愈,身子尚弱,既然回了府,那便好生養著,其餘的事情,我自會打點,你甭要瞎操心。”

    明知道他口中的打點,指的應是安陽王等事,但從他嘴裡說出來,還是用著這樣……親昵的口吻,簡直像是丈夫交代妻子那般,白初虹胸中一熱,連忙垂下眼睫,不敢再多看。

    為了掩飾心慌,她望向一旁看傻了眼的管事,溫聲道:“曉月居可還空著?”

    “空著、空著呢!”管事愣愣地回神。

    “茉香,吩咐他們把箱籠拿進曉月居……”

    “拿進主院。”

    聶紫綸冷沉的聲嗓一落,眾人又是一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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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7 00:12:14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沒聽見本王的話嗎?”他冷眼掃了管事與茉香一眼。

    管事連聲稱是,茉香小臉乍喜,趕緊去取主子那少得可憐的行囊。

    白初虹怔忡著,一時半刻仍回不了神,聶紫綸卻對她困惑且質疑的凝視,置若罔聞,兀自攏著她的肩頭,將她帶進了主院。

    入了主院的正廳,聶紫綸才松了手,白初虹面頰猶燙著,連忙往旁邊退了數步。

    見她這般如履薄冰,聶紫綸心下有些發惱,可他也明白,許多事急不得。

    “王爺,您這是想做什麼呢?我隨您回浚王府,為的是助您一臂之力,目的是鬥垮安陽王,可不是來後宅添麻煩的。”

    “你若不想添麻煩,那便好生在這裡住著。”聶紫綸寒著臉說道。

    “可是……”

    聶紫綸不悅的打斷她:“怎麼說,眼前你是韋寶珠,是我的正妻,我說了便算數。”

    面對這個態度強悍的男人,白初虹著實頭疼,畢竟,她並不擅長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王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麼我倆應當避嫌才是……”

    “避嫌?”他竟揚起了笑,笑裡透著嘲弄。“白初虹,你這是同我說笑吧?”

    她不解其意,滿目茫然。

    “你曉不曉得,前不久齊王壽宴,簡士昌養的外室是以齊王女兒的名義,出現在壽宴上。”

    聞言,本已是不見血色的嬌顏,霎時更顯蒼白。

    “安陽王妃死後,安陽王府的管事幾乎天天往石磐街的胡同鑽,待到下葬之後二頂往來石磐街的轎子,經常夜裡被抬進安陽王府,天亮時又靜悄悄的離開,你在這兒為簡士昌避嫌,他卻早已沉醉在溫柔鄉里,白初虹,你這是作踐自己給誰看?”

    白初虹當下只覺無比狼狽,匆匆別開了臉,走向窗邊,雙手緊緊抓住幾案的邊緣。

    備覺羞辱的淚水,自心底湧上來,她咬了咬唇,包裹在寬大披風下的纖瘦身子,隱隱在顫抖。

    見著此景,聶紫綸多麼想摟她入懷,可他不能,只能殘忍的對她落井下石。

    “你都已經死了一遭,眼前換了具身軀,換了個身份,卻還想為簡士昌守節,你這樣是不是太可悲了?”

    “……別再說了。”白初虹背對著他,悶聲說道。

    “你是聰明人,自個兒好好想清楚。”聶紫綸握了握拳心,轉身離去。

    白初虹閉起眼,淚水滑落,緩緩在羅漢榻落坐。

    聶紫綸這話說得雖然殘酷,卻也點清了事實。不錯,她已不再是往昔的白初虹,對照她曾經暗批過聶紫綸的那些話,如今看來,簡士昌才是真正豬狗不如!

    從今往後,她不再當自己是這種人的結髮妻子!

    既然誓言復仇,替白初虹短暫的那一世討回公道,那麼,她便不能再被往昔的身份困囿。

    驀地,她明白過來。聶紫綸看似惡意傷害的冷言冷語,其實,全是為了讓她清醒,別再糾結于昔日與簡士昌的情分。

    聶紫綸這是……在幫她嗎?

    回想起回京途間,聶紫綸對她說的那些話,以及方才他一路攏著她,那副貼心的親密舉止,她心下更添迷茫。

    究竟,聶紫綸對她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思?


    天未亮,白初虹便已悠悠轉醒。

    她睜了睜眼,望著繡上紅粉相間芙蕖的榻頂,胸口有些沉,有些悶,但至少已不像先前那樣,了無生趣。

    回來浚王府已經數日,她雖然住在主院,但卻是住主院的後罩房,聶紫綸則是睡在主院正房,夜裡入睡,兩人只隔了一個小院子。

    儘管如此,兩人已經多日未見,也不曉得他心底是如何盤算的,怎會將她安排住在主院……怕是為了方便兩人單獨商量安陽王的事吧?

    白初虹忖道。

    她起了身,自沉香衣架上取過了披風穿上,繞過花開富貴蓮座屏風,出了外間小廳,推開房門。

    廊上燈柱裡的燭火還未掐熄,天色將明未明,她一邊系著披風帶子,一邊步出寢房。

    驀地,她竟教眼前的景色愣住。

    後罩房的小圜子裡,種了槐樹與桂樹環繞成蔭,花則是種了海棠、丁香,要不就是八寶景天等尋常可見的賞玩花種。

    可……此刻那開了滿園的白蝶蘭,是從何而來?

    白初虹以為是自己還未睡醒,視線泛懵,不禁抬手揉了揉眼。

    沒變,眼前那滿園子盛放的白蝶蘭,確確實實還在。

    饒是冷靜如她,面對一夜醒來,外頭便悄悄變了天的奇事,不由得發起傻來。

    她步下門階,走進園子裡,俯身摸了摸一株白蝶蘭,根部的土明顯翻新過,看來是有人將這些白蝶蘭移栽過來。

    “你不喜歡這些花嗎?”

    低沉的聲嗓忽焉響起,白初虹微怔,循聲望去。

    一道高瘦修長的鴉青色人影,負手立於通往主院前邊的月洞門下。

    他往前走了幾步,離開暗處,那張輪廓鮮明的俊朗面龐,在初亮的天光中,透著一絲朦朧感,恍若謫仙。

    白初虹心下一跳,連忙站挺了腰背,卻又忽然想起披風底下,只穿著薄薄的中衣,散著一頭長髮,甚至連臉都還沒洗漱,就這樣蓬頭垢面的……

    且漫。

    她為何要在意這些?白初虹心生迷惘。

    “不說話,是表示不喜歡嗎?”思忖間,聶紫綸已朝她走來。

    她攏緊披風,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面上微泛紅光。

    “不是這樣的。我才剛下榻,連頭髮都還沒梳,實在不好這樣見您……”

    “是因為禮節,還是因為不想讓我看見披頭散髮的模樣?”

    “啊?”她愣住。

    聶紫綸嘴角上揚,那雙深邃的美目,隱約可見一絲促狹。

    她後知後覺的意會過來。這個男人……是在同她開玩笑嗎?

    “你與安陽王私底下也是這麼拘謹嗎?”他又問。

    她輕蹙一下秀眉,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問及這樣私密的事,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據實回道。

    “安陽王在外不隨便顯露情感,只有私下才會與我說些體己話。”

    “我知道,他就是喜歡偽裝溫爾儒雅的小人。”他淡淡扯開一抹嘲諷的笑。

    “如今想來,我很佩服他。”她抿了抿唇,說道。

    “佩服他什麼?”抑下心底滾燙的妒意,他面無表情的問道。

    “我與他夫妻十年,竟然不曉得他的真面目,那日在婁府,我才算是真正看見他偽君子之下的囂張跋扈。”

    說著,她不著痕跡地偷覷他一眼。

    想來真是慚愧,過去因為敵對的關係,再加上受了簡士昌的影響,她對聶紫綸並無好感,始終認定他就是個傲慢無禮的皇族。

    “那我呢?”仿佛看穿她的心虛,聶紫綸問道。

    “什麼?”

    “從前,你還不認識我,你是怎麼看待我的?”

    “……”

    見她尷尬不語,他自我解嘲的道:“看你那表情,我在你心底,肯定算不上是什麼好人。”

    確實如此。白初虹不得不汗?地偷偷附和。

    “坦白說,我也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聶紫綸挑唇笑了笑。

    “王爺,我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她難得主動,他心下自然歡喜,面上卻只能無動於衷。

    “你問吧。”

    “王爺為什麼如此討厭韋氏?”她不解地瞅著他。

    “韋氏嬌蠻蠢笨,我從未喜愛過她。”

    “但她對王爺到底是出於真心,王爺這般待她……”

    “你是想說我無情無義嗎?”他冷冷地接話。

    她沒吭聲,默認。

    他頓時有點惱火,寒嗓道:“我娶韋寶珠是為了拉攏韋太傅,藉此搜羅韋氏黨羽的罪證,這門親事不過是權宜之計。”

    “王爺雖然無心,但並不代表韋氏無情,你這麼做,分明是誤她一世……”

    驀地,她想起聶紫綸與韋寶珠的親事,當初還是由皇帝作主賜婚,這樣說來……莫非,聶紫綸娶韋寶珠這事,是皇帝授意?

    水眸浮現幾分訝異,白初虹改口問道:“是皇上讓王爺接受這門親事的?”

    這一次,聶紫綸沒接話,顯然是默認了。

    臆測被證實,白初虹不禁一愣。總算明白,為何他會這般厭惡韋寶珠,原來這門親事,從頭到尾就是一樁安排好的謀略。

    “……韋寶珠她知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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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7 00:12:33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本以為我冷淡的態度,加上陛下讓我著手掃蕩韋氏勢力的舉動,能讓她自個兒開竅,可惜她終究太過愚鈍,於是我便讓隨從告訴了她,也就是在她知情的那當晚,她行刺了我。”

    “那當晚?”她眨眨眼,不解。

    “韋寶珠被抓奸在床的那晚。”他淡淡地解釋。

    她恍然大悟。

    原來,聶紫綸是為了保住韋寶珠的命,方會設局讓韋寶珠被誤認與他人有染,因而被逐至汾景田莊。

    “為什麼非得這麼做不可?”

    “我沒想過要殺她,可陛下勢必是斬草除根,假使她行刺我的消息,傳入了陛下耳裡,她肯定沒有活路,任憑陛下再怎麼看重我,再如何的情同手足,陛下心中想除去的人,我再有通天本領也留不住。”

    她驚詫的道:“所以你將錯就錯,在那晚布了局,讓韋寶珠成了是想報復你,才會紅杏出牆的蕩婦,而你再順勢將她驅逐至汾景。”

    聶紫綸睨著她,笑了笑,“你的確很聰明。”

    白初虹心下震撼不已。

    原以為,他是個無情無義之人,不想,他終究還是顧及了夫妻一場的情分,用計保住了韋寶珠的命。

    “可韋寶珠並不領情,因為背上這個蕩婦惡名,她恨我入骨,一心尋死,去田莊的那三年,那些下人得時時刻刻盯著她,防範她尋短見。”

    她深感惋惜的低歎:“沒有一個女人,被扣上這樣的罪名,會不難受。”

    但如今,這個惡名卻是由她來背負,上天未免太過捉弄人。聶紫綸眸光沉沉望著她,胸口發窒。

    察覺他的目光有異,她隨即意會過來,“王爺這樣看我,可是在擔心我?”

    “你死而復生成了韋寶珠,還得頂替她扣上這個臭名,心底可會難受?”

    聊的話多了,她逐漸明白,其實他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冷酷,不知不覺中,心防漸卸,說的話也多了。

    她籲了口氣,道:“原本確實無法接受,總認為上天是在尋我開心,當誰都好,怎麼偏偏成了浚王妃。”

    聽見她最後一句話,聶紫綸目光頓時沉了下來。

    她沒察覺,兀自往下說道:“不過,自從知道真相之後,我卻不這麼想了。”

    “為什麼?”

    “若不是王爺,恐怕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還傻傻的一心想與害死我的人相聚。”

    “你……可還想著他?”他寒著張俊顏問道。

    白初虹輕輕搖首,低聲道:“曾經很想,但如今已經不想了,因為我知道,如果一個人真的愛著另一個人,絕無可能做下這種事,過去十年,我只當是一場夢。”觸見她眼中的悲傷,他心中一動,伸出手撫上她泛濕的眼角。

    她怔住,起霧的水眸,不可置信的輕瞪。

    他卻絲毫不避諱,直勾勾地與她相視。“你可曾想過,在你這個長達十年的夢裡,有另一個人,也在做著夢。”

    他眸內好似燃著兩簇火,那火,妖豔絢麗,仿佛要將她捲入其中。

    她的唇微微掀動,呼息漸亂,喃聲問道:“王爺說的另一個人,是誰?”

    “一個傻子。”他牽動嘴角,露出自嘲淺笑。

    他這是當她的面,暗諷他自己傻嗎?他這樣驕傲的人,怎麼會……白初虹懵了。

    她又問:“這個傻子做著什麼樣的夢?”

    “一個有著你的夢。”他沉沉低語。

    “……我?”

    “你知道,我們見過兩次面嗎?”

    她詫然,“我與王爺?這怎麼可能?”他莫不是認錯了人?

    他笑而未語,心中有些澀然。那時的她,心中只有簡士昌,哪裡還容得下其他人。

    他斂起笑,收回了手,就只是目光灼灼的凝視著她。“白初虹,人生若重來一回,你可會選我?”

    她瞠眸,雙唇掀了掀,卻怎麼也擠不出聲。

    他這是……這是在對她表白心跡?!這怎麼可能!

    “王爺此話當真?”末了,她咬咬唇,迷惘地問道。

    “你說呢?”他只是凝瞅著她,面上不見任何情緒。

    白初虹心底清楚,像他這樣的人,絕無可能拿這樣的事來開玩笑。尊貴非凡的浚王,竟當著女子的面,自嘲是傻子,他端著什麼樣的心思,她多少捉摸得著。

    但,她不明白,為何是她?

    怎麼說她都已經嫁過人,年紀亦不小,還曾經與他百般作對,他怎麼會喜歡她這樣的女子?

    莫非,這其中有什麼陰謀?白初虹戒慎地忖道。

    “王妃,您怎麼……啊!奴婢見過王爺。”

    正巧,捧著銀盆準備伺候主子洗漱的茉香經過,撞見了這一幕,當下紅著臉跪身請安。

    白初虹垂下眼睫,往後退了幾步,別過一側的臉頰,猶泛著紅潮,神情略帶幾分靦?。

    見此景,聶紫綸心情忒好,嘴角上揚,未再多說什麼,轉身便離去。

    目送著那抹漸遠的高大背影,白初虹下意識抬起手,撫了撫滾燙的兩頰。

    她這是怎麼了?心跳如此之快,胸中好似有團火在燒,被他摸過的眼角,仿佛還留有他指尖的觸感……

    “王妃,您是不是與王爺和好了?”一旁滿臉端笑的茉香,冷不防地冒出這句話。

    白初虹回神,竟覺有絲困窘,輕斥道:“別胡說。”

    茉香見主子滿面羞赧,故意調笑地說:“方才奴婢覺著王爺看王妃的眼神可真教人害臊,簡直像是要把王妃給一口吞了。”

    “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像話!”白初虹紅著臉嬌瞪。

    茉香嘻笑:“肯定是王妃這段日子不在府裡,王爺想您了,才會特地安排王妃住主院。”

    “別再瞎說這些了,我告訴你,我與王爺不是這樣的關係。”她一派凜然的糾正。

    “那不然,您跟王爺是什麼樣的關係?”

    “我們……”她一噎,頓時詞窮。

    是呀,她與聶紫綸該算是什麼樣的關係?

    怎麼說,她都不是真正的韋寶珠,總有一天,她還是得離開濱王府……那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白初虹頓時陷入沉思。

    重陽節一過,陽光一日日漸弱,風也跟著大了,衣裳也從輕薄的夏料,換成了稍有厚度的秋衣。

    白初虹換上了前兩日聶紫綸遣人送來的新裳,綰了個墮馬髻,簪上素雅珠花,難得上了香粉,唇點上花膏,好生妝扮了一番。

    韋氏的容貌並不差,個頭不矮,身段玲瓏,妝扮起來亦是教人驚豔。

    白初虹對著倒映在棱花手鏡裡的那張臉,微微一笑,已不再像先前那般陌生。

    “王妃,葉管事來了。”茉香的聲音隔著屏風傳來。

    白初虹放下手鏡,迎了出去。

    葉管事一見她出來,恭謹的行了正禮,絲毫不敢含糊敷衍。

    “小的給王妃請安。”

    “葉管事請起。”

    “王妃命小的去辦的事,小的已經辦妥,只是……這事王妃確定不跟王爺商量嗎?”葉管事將手邊的地契印章呈上,面上有些不安的請示。

    “這事,我自會找機會同王爺說起,葉管事就甭操心了。”白初虹淡笑,收起地契印章,鎖進了茶几上的一隻黑檀木匣。

    “是。”葉管事不敢多問,躬身便退下。

    茉香送茶上來,好奇的瞄了一眼木匣,問道:“王妃讓葉管事辦什麼事了?”

    “這你別管。”白初虹笑睞越來越大膽的小丫頭。

    “王妃老是這麼神秘,什麼事都瞞著奴婢,奴婢心底真難受。”茉香嘟囔道。

    “別難受了,有件事我不滿你。”

    “什麼事?”

    “穆遠侯府讓人送來了請柬,穆遠侯夫人邀了一眾官夫人,今晚上侯府參加琴會。”

    “琴會?:”呀,真糟!主子不諳琴律,這分明是會出糗的場合。

    “聽說……齊王義女也受邀了。”

    “齊王義女?”茉香愣了愣,“啊,我記起來了,不就是安陽王新納的側室嗎?王妃怎麼會提起她呢?”

    白初虹笑笑不語。

    回浚王府後,她詳細地寫下了一票人的名字,交予了聶紫綸,並且將簡士昌夥同齊王,一直暗中秘密扶持珞王的事,告訴了他。

    珞王是皇帝同胞兄弟,在一眾親王裡年紀最小,亦是表面上看來最安分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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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7 00:12:51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皇帝待珞王甚親,卻不知珞王早有心壯大,畢竟,皇帝登基不久,正值年少,尚未有皇嗣,若然有個意外,親王之中,誰離那把龍椅最近,誰便最有機會坐上去。

    那時,聶紫綸得了她的線報,雖是有些詫異,但仍是十分冷靜,倒教她見識到他的沉著。

    這段日子聶紫綸忙著查證她給的消息是否屬實,肯定忙得不可開交,她總不好逼著他幫忙,報仇雪恨這種事,終究還是得靠自己。

    “王妃,您這是打算去赴會嗎?”

    “怎麼了?不妥嗎?”

    “可是您的琴藝……”

    白初虹笑了出來,“我琴藝不精,那又如何?穆遠侯夫人是請我們這幫人去幫忙挑琴,又不是去展現琴藝。”

    王妃這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這些王公貴族夫人辦的琴會、茶會,甭管是什麼會,說穿了都是女人間的鬥爭,任誰都想在這樣的場合上搶風頭,替自己爭顏面,若是技不如人,抑或才藝不精,這可是丟自己也丟自家府上的臉。

    見主子這般鎮定,茉香都替她開始緊張了。

    一個梳雙丫髻的小丫頭小碎步跑進來,喘吁吁的福身道:“啟稟王妃,王爺命人前來請王妃一塊兒用早膳。”

    白初虹一臉訝然,茉香卻是眉開眼笑,拉著自家主子起身。“王妃,您聽見了嗎?王爺等您一塊兒用膳呀。”

    “他……不都是自己一個人用膳嗎?”白初虹不解地說道。

    待在浚王府這麼久了,她從未見過聶紫綸召誰一起用膳,更遑論是召誰侍寢,有時她還真懷疑,後宅這些女人,根本是他拿來當花瓶裝飾用的。

    “您可是王妃,王爺找您一起用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未等白初虹琢磨完畢,茉香已經扯著主子的手,將人帶到了主院前頭的花廳。花廳裡,紫檀嵌琉璃八仙桌上,已擺好了早膳,兩側沉香雕瑞獸小幾上擺的青瓷花缽,各自安插著幾束靜美的白蝶蘭。

    曾幾何時,府裡上上下下,擺設的那些賞花,全換成了素雅的白蝶蘭。

    不知內情的人,只當是聶紫綸近來喜歡上了白蝶蘭,唯獨白初虹明白,他這麼做,似乎是為了她。

    可她不敢多想,就怕是自作多情。

    白初虹進了花廳,卻沒看見聶紫綸的身影,便兀自揀了個位子落坐。

    坐定一看,這才發覺,桌上擺的那些菜,全是她喜歡吃的。

    三脆羹,洗手蟹,燠鴨,滴酥水晶燴,紫蘇魚,酥蜜食,棗泥餅,蜜煎果子……

    就連她愛的甜食也備齊了。

    這哪裡是早膳,分明是一場盛宴。

    白初虹看得兩眼發懵,忍不住招來專司王府膳食的嬤嬤來問。

    “王爺平時用早膳,一向這麼豐盛嗎?”

    嬤嬤福身回道:“回王妃的話,王爺早膳向來簡單,今兒個是管事來發了話,特意讓廚子們準備這些菜。”

    真的是為了她特意準備的。

    證實了這個臆測後,白初虹心口發燙,面對這滿桌子喜愛的菜,竟有些不知所措。

    聶紫綸這是……在討她歡心嗎?

    正想著,門口走進一道頎長人影,引她轉眸望去。

    他一襲紫綢銷金鶴紋繡的官服,墨發盤髻,飾以青玉環,容貌俊麗,只可惜那一身冷峻氣質,看上去甚是不可親。

    白初虹起身欲行禮,聶紫綸的聲嗓已先落下:“免了。往後在我面前,不必多禮。”

    她抬起眼,目光微帶迷惑,那神情很是可愛,與她往常冷靜淡定的模樣不同,聶紫綸見著,嘴角不禁彎起。

    聶紫綸在她身側的空位坐下,按照禮規,兩人應當是面對面而坐,但……他不想離她太遠。

    白初虹自然不明白他這層心思,只當是自己坐錯了位,想也不想的便要換坐。

    驀地,她腕上一沉,垂眸看去,一隻修長大手握住了她。

    那情景沒有什麼不妥,可莫名地,她竟臊紅了臉。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教她怪彆扭的。

    她抿了抿唇,抑下心頭奇異的騷動,低聲道:“王爺坐這兒,我便坐到對座,這樣才合禮規呀。”

    “在浚王府,我說的話便是禮規,我讓你坐這兒,你便坐這兒,這就是我定的禮規。”

    聶紫綸揚了揚下巴,語氣有些倨傲,可望著她的那雙黑眸,暖意融融。

    這人真是……端著架子在討好她呢!白初虹心下失笑。

    她從善如流,又坐回原位,手腕仍沉著,不禁笑瞅了那只大手一眼,兩頰悄悄生暈。

    瞥見了她的視線,聶紫綸倒也不避諱,慢條斯理的鬆開手,心底還有些不舍。

    白初虹忍住了想撫上手腕的衝動,握起象牙箸子,夾了塊梨幹到聶紫綸的碗裡。

    一旁隨侍的管事,愣了下,忙出聲:“王妃,您忘了,王爺不喜吃甜。”

    白初虹愣住,心下赧然。她到底不是韋寶珠,自然不曉得他喜愛與忌諱的飲食習性。

    “對不住。”她呐呐說道,伸箸便要將那塊梨幹夾走。

    “不許夾。”另一雙箸子輕輕揮開了她的。

    她望向聶紫綸,他夾起了那塊梨幹,一口放進嘴裡,吃相斯文的咀嚼起來。

    管事驚詫,隨即明白過來,自知說錯話,連忙低著頭退出了花廳。

    “王爺若是不喜歡吃甜食,千萬別勉強。”她小心翼翼的瞅著他。

    “誰說我不喜歡?”他挑眉,作勢又夾了一塊棗泥餅。

    “王爺何必這樣……”

    “你來了,我便喜歡上這些甜食。”

    聞言,她怔住,執箸的纖手停在半空,就這麼傻愣愣的望著他。

    他這是拐彎抹角的說,他是為了她才改變了飲食習慣?

    這下,她頰上的紅暈,再也藏不住,就連垂掩而下的眼眸,亦好似被熱氣氤氳了,迷濛帶霧,嘴角那彎笑,媚而不妖,嬌而不俗。

    那分明是同一張臉,同一具身軀,換了另一抹魂體,卻好似換了另一張臉譜。

    聶紫綸望得近乎入迷,浮現於腦中的,是十年前在楚國公府後圜,匆匆一瞥的婉秀人兒。

    “王爺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她察覺了,不禁摸了摸臉頰,懷疑沾上了東西。

    聶紫綸也沒移開眼,依然灼灼地注視著,煞有介事的道:“我只是在想,先前怎會沒發現這個韋寶珠變了。”

    聞言,白初虹有些顧忌的覷了覷一旁的茉香,笑道:“你先下去歇著吧,一會兒再來伺候。”

    茉香只當主子是嬌羞,憋著笑便退了下去。

    花廳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白初虹這才敢暢所欲言:“王爺對韋氏本就不上心,怎會察覺這具軀殼裡頭換了另個人。”

    “那日在沂霖,韋太傅舊部的府邸裡,你為了隨我回府,說的那些話,全是為了瞞騙我?”他忽然問及一年前兩人初見時的事。

    想及那晚她喬裝乖順,努力迎合他說的那些話,明明事情已過去這麼久,亦清楚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但仍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她咬了咬唇,神情困窘地道:“那時我也是情非得已,欺騙了王爺,還望王爺莫要計較……”

    “可還記得你對我說過什麼?”他眉眼含笑問道。

    我要留在王爺身邊。

    驀地,這句話自腦海浮現,白初虹握住箸子的纖手,悄然一緊。

    見聶紫綸等著她答覆的專注目光,她胸中一赧,眨眨眼,撒了謊:“已記不大清楚了。”

    他美目忽閃,隱約可見一抹促狹,反問:“既然不記得,那方才為什麼要我別跟你記較?”

    她水眸一瞠,霎時,紅潮滿面,囁嚅起來。“我……”

    他笑了笑,那笑,軟化了英挺的輪廓,沖淡了冷峻氣息。

    她心中一動,竟也忍不住揚唇微笑。

    “與我在一起,不必太過拘謹。”他溫聲道。

    見他不似從前那樣冰冷,她確實放鬆了不少,膽子亦跟著壯大,忍不住問:“這些菜……王爺是特地為我準備的嗎?”

    聶紫綸笑睇著她,“你說呢?”

    被他眼中那抹熾熱燙著了心,她兩頰紅暈更濃,連忙夾了塊紫蘇魚放進嘴裡,垂下眼,佯裝專心品嘗。

    這一吃,可不得了,她水眸瞠大,驚訝萬分的抬起臉。

    聶紫綸仿佛沒看見她的錯愕,兀自夾了蜜食到她碗裡,那舉動看上去自然流暢,好似早已做過不下百來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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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這般貼心的舉動,教她暖了心頭,眼眶竟不爭氣的微微泛紅。

    吞下嘴裡鮮甜的魚肉,她道:“這味道,分明是從前在安陽王府裡當差的屠大廚,才煮得出來的味道。”

    “也只有他才知道安陽王妃平日喜歡吃些什麼菜。”他一派自若的說道。

    這樣說來,當年因故辭了在安陽王府的差,離開了皇京的屠大蔚,如今在浚王府當差?

    “王爺,你這是……想做什麼呢?”她雙眸泛著迷濛,有絲不解,有絲嬌赧。

    他放下了象牙箸子,神情專注的回視她。“我想讓你在浚王府好過一些,別再想著安陽王府的種種。”

    四目相觸,總覺著有某種說不盡的糾纏,在眼中,在心底,慢慢蕩漾開來。

    “為什麼?”她實在想不透原因。

    “你說呢?”他始終不肯給出答案,總將問題扔回給她。

    可她不敢妄加猜測,就怕會錯意……也怕自己再次錯付真心。

    她垂下眼,低聲道:“王爺心地甚好,知道我的處境後,對我百般厚愛,日後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竭盡心力為王爺效勞。”

    她以為他是為了利用她對付安陽王,才會這麼對她好?

    聽出她這番道謝的用意,聶紫綸面色一沉,目光亦冷了幾分。

    “白初虹,原來你比我想的還要愚鈍。”末了,他寒著臉扔下這句話,起身走人。

    白初虹嘴角一揚,泛起了苦笑。

    望著聶紫綸僵直的背影,她竟覺著有些愧疚……然而,不論他對她存著什麼心思,她都只能說聲對不住。

    天色暗下沒多久,穆遠侯府的燈早早便點上,用來招待外客的延華閣裡,與侯府有往來的眾家誥命夫人,幾乎全都來齊了。

    白初虹來得不早不晚,入席時正巧聽見外頭的丫鬟進來通報,說是安陽王府的夫人來了。

    這句夫人聽在她耳裡,何其諷刺,她低下眉眼,握緊了手中的青花瓷杯盞。

    “您的臉色不大好看,可是病了?”

    開口詢問的人,是坐在她身旁襄王府的王妃。襄王年紀尚輕,前不久才娶妻,襄王妃眉眼稚嫩,舉止體態倒是相當穩重,而且觀察入微,一眼便瞧出她的面色不好。

    白初虹因為襄王妃這句話,暗自警惕,連忙漾開了笑。

    襄王妃見她笑,也才跟著笑,看上去似乎沒什麼心機。

    不過,這也僅止於表面上,白初虹身為昔日安陽王府的誥命夫人,早已看透這些宴席底下,暗藏的政治鬥爭,以及權力糾葛。

    平日裡這些誥命夫人可不是閑著無事,她們得費心思,幫著丈夫打點鋪路,看似尋常的茶會、琴會,其實是一種權勢的角力,以及藉機探查或者拉攏。

    朝中各有勢力,這些勢力各自以親王或國公為首,其餘周邊的那些零散勢力,則是見風轉舵,風吹哪兒就往哪兒倒。

    穆遠侯便是這些零散勢力的其中一個。對於朝中勢力,穆遠侯府一向抱持著誰都討好,誰也不得罪,誰來都結交的應對態度。

    於是,穆遠侯爺夫人魏氏便經常藉各種名義,在穆遠侯府舉辦品茗茶會,抑或是像今夜的琴會,好拉攏各方人馬。

    宴席間一陣騷動,身旁的那些女人交頭接耳起來,原因無他,眼前走進延華閣裡的女子,正是近來在貴族中廣受議論的齊王義女。

    纖手攥緊了杯盞,白初虹望著迎面而來的曼妙女子,心頭微微顫動。

    女子盤著垂雲髻,容貌殊豔,一襲緋色交襟雲水繡宮紗長裳,氣質相當出眾,身上竟無一絲煙花女子的流俗之氣。

    據說女子本姓許,被齊王收作義女之後,隨了齊王姓氏,改姓為莫,字香君。

    莫香君只是安陽王的側室,並非誥命夫人,但熟知內情的人都曉得,莫香君是齊王與安陽王兩方勢力裡,重要的一顆棋,得罪不起。

    “諸位王妃、夫人安好。”莫香君到底與滿室的誥命夫人不相熟,一進門便讓穆遠侯夫人領著,逐一攀談認識。

    白初虹抑下心底的怒意,極其冷靜的端詳起莫香君。

    此女不若煙花女子那般狐媚冶豔,與人談話時,眉眼含光,舉止有禮,即便受到幾個勢利眼的高官夫人冷眼相待,面上笑容依然不減。

    且她言談之間盡露機智,進退合宜,不見半點市井之氣。

    這個莫香君……教人玩味,教人驚豔,全然與她揣度中的形貌,大相逕庭。

    “見過浚王妃。”不知不覺間,莫香君已來到她面前,與她請安。

    白初虹放下杯盞,朝她微微一笑。

    莫香君怔住。不知為何,她竟在浚王妃眼中看見一抹幽怨……是錯覺吧?

    不過,安陽王府與浚王府之間微妙的關係,再加上關於浚王妃先前的種種醜聞,以及安陽王曾經對她說過的婁府插曲……莫香君心下一凜,對白初虹多了分提防。

    白初虹心思細膩,一見莫香君面上笑意微斂,瞧著自己的眼神謹慎不少,多少猜出了原因。

    不多時,琴會開始,皇京中專司皇戚貴族生意的古玩鋪監師,送來了無數的名琴,供她們揀選,揀選的過程自然少不得品監,這時便能看出一個人的才藝底蘊是否夠殷實。

    有監于昔日韋寶珠的才藝不精,這些夫人自然不將她放在眼底,白初虹也落得輕鬆,假意是來這兒露個面。

    她一整晚只顧著端詳莫香君,卻不想,後者亦然。

    興許是兩人的身份特殊,一整個晚上少有交談,穆遠侯夫人想讓場面熱絡,便主動來攀談。

    “浚王妃,有把琴甚是特別,聽監師說過,這琴是上等梧桐木刨制,還是兩朝之前的古董。”

    白初虹只是笑笑,道:“我不是很懂這些。”

    一旁莫香君聽見了,款款走來,道:“夫人若是不介意,能否讓妾身品賞看看?”

    穆遠侯夫人自然應允,白初虹見莫香君在矮案後落坐,纖手撫過琴身,接著彈奏了一曲“鳳凰涅盤”。

    “鳳凰涅盤”是前朝第一琴師所留下的名曲,技巧高超,非普通人能彈奏,且這曲子僅傳于宮中,不外流于宮外,莫香君能習得此曲,可見她背後必有名師相授。

    霎時,滿室的女人全靜了下來,被那技巧高超的琴藝吸引。

    白初虹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幕,心下無盡悲哀。

    她終於明白,何以簡士昌會為了莫香君而棄她。當初簡士昌看中她,為的是她的聰慧靈敏,能夠幫襯安陽王府,而這個莫香君比之於她,其聰慧與伶俐,其才賦本事,竟然不相上下。

    更甚者,如莫香君這樣自幼在市井間打滾的女子,為了生存,練就起的智慧與心計,恐怕更勝於她。

    簡士昌要的,從來就不是牽手一世的髮妻,而是能在背後為他謀算出策的同枕軍師。

    悟透了這一點,白初虹頓覺過去十年的夫妻情,原來只是笑話一場,是她自己編織的一網夢幻,禁不起半點試驗。

    一曲既畢,在場眾人無不讚揚,廊外不知幾時站了兩道人影,一看竟是穆遠侯與……安陽王。

    白初虹面色泛白,指尖微微顫抖。

    想不到,簡士昌竟然這麼擔心莫香君,還跟來了穆遠侯府。

    兩人步進延華閣,穆遠侯為人豪爽,與眾家貴夫人一一問好,說起了調笑的俏皮話:“我家夫人喜好交友,有勞諸位夫人疲于應付,本侯在此向諸位道謝。”

    貴夫人們被逗樂了,笑嘻嘻的,又聽穆遠侯道:“在下實在不甘寂寞,原是在前院議事,忍不住也來這兒湊個熱鬧。”

    簡士昌走向莫香君,伸手將她扶起,呵護有加的舉止,登時令在場女子紛紛投以豔羨目光。

    到底安陽王為妻子守喪已滿一年,而莫香君又是齊王義女,是齊王作的媒,且也只是納為側室,簡士昌不僅守住了深情有義的君子形象,亦順利地將窩藏的外室扶正,至於那個私生子將如何名正言順,只怕日子一久,也非是難事。

    多麼縝密的心思呀……白初虹心下冰冷。

    驀地,簡士昌與莫香君兩人齊首望向她,儘管遮掩得極好,但她看得出來,簡士昌眼中暗藏的鄙夷與輕蔑。

    想來,那兩人應當是提及了她在婁府鬧笑話的那一段。白初虹握緊了粉拳,只覺此刻的自己,處境狼狽,相當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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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曾經,白初虹這個名字,教東周貴族們讚揚不絕,如今人走茶涼,誰還記得她?

    白初虹垂下眼睫,望著自己握緊得泛白的手背,心底涼颼颼的,渾身發寒。

    “‘鳳凰涅盤’不該是這樣彈的。”

    突如其來的一聲低笑,明顯藏著幾分高傲的挑釁,霎時教滿室眾人呆住。

    眾人引首望去,看見一身藏青如意紋飾長袍,更顯俊雅丰姿的聶紫綸,噙著一抹笑走進閣廳。

    白初虹怔愣,下意識站起了身。“王爺?”

    聶紫綸怎麼會在這兒?莫非,他是為了她……

    閣裡氣氛起了微妙變化,只見一眾貴夫人暗暗紅了臉,頻覷著步入屋裡的聶紫綸,有的人倒也毫不掩飾眼中的仰慕,就這麼直勾勾地望著。

    不能怪這些人有失禮儀,而是聶紫綸的美貌,在東周是出了名的,哪怕是已有家室的女子,難得機會見著東周出名的美男子,免不了貪看幾眼。

    興許,這些貴夫人不待見韋寶珠,甚至總在背後說她閒話,多少是因為忌妒心作祟。

    白初虹沒料到他會來,神情與旁人一樣驚詫,倒是穆逮侯與安陽王並無異狀,可見今夜穆遠侯也請了聶紫綸一塊兒議事。

    但……通常簡士昌與聶紫綸,兩人私下是避不見面的,今夜怎會碰上了?

    她還未理出頭緒,聶紫綸已在眾人注目中,走向方才莫香君彈奏過的那把古琴。

    修長的大手撫過琴面的木頭紋路,又撫上琴弦,指尖一勾,嘹亮的音色隨之奏出,震盪了在場眾人的心。

    “這琴不錯,但是方才夫人彈奏的那曲‘鳳凰涅盤’,轉調有誤,起伏太亂,全然背離了曲調意境。”

    聶紫綸美目低垂,長指在琴弦上游走,仿佛是在觸碰一個舊識,熟稔而自然。遭他毫不留情的評判,簡士昌的面色微變,莫香君卻不見慍怒,反而福了個身,虛心求教。

    “多謝浚王爺指教,妾身才藝不精,讓大家見笑了。”

    莫香君的大度從容,縱是白初虹見了,亦不禁深感贊許。

    可悲哀的是,若非這個女人的聰慧大器,她今日也不會淪落至此。

    “香君琴藝超絕,就連宮中樂師也技差一籌,浚王爺這指教會不會下得太重了一些?”

    簡士昌笑容溫文,語調亦謙遜。但,白初虹畢竟識他十年,怎會嗅不出來他笑容底下的怒意。

    聶紫綸抬起眼,瞥及白初虹的目光落在簡士昌那方,胸中一緊,勾弦的指登時一放,琴音錚錚響亮,近乎尖銳。

    “‘鳳凰涅盤’一曲說的是鳳凰浴火,遭逢絕境之後,涅盤重生,曲調意境應當是決裂的磅礴,而不是溫軟纏綿。”

    話落,聶紫綸已翩然落坐,長手撫琴,彈奏起來。

    長指飛揚起落,以著絕美姿態,琴音忽輕忽重,忽快忽慢,時而悠遠綿長,時而激切驟蕩。

    一時之間,眾人震懾,無法將視線自聶紫綸身上移開。

    白初虹的一顆心,隨著琴音的輕重,不斷起伏跌宕。

    莫名地,她很清楚,他這首“鳳凰涅盤”是彈給她聽的。

    正尋思,琴後的俊美身影,揚起了眸光,直勾勾地望入她眼底。

    一眼,入心。

    她心口一熱,兩頰湧現紅暈,聽著逐漸加快的琴音,以及越發淒絕的曲調,眼眶竟有些泛潮。

    鳳凰尚能涅盤重生,而她這樣渺小的女子,亦能在浴火之後,重新來過嗎?

    琴聲停在最激昂人心之處,戛然而止,在場眾人無不為之震撼。

    “素聞浚王精通琴藝,沒想竟然是如此精湛高妙,今日我們眾人是有福,開了一回眼界。”穆遠侯率先出聲褒贊。

    “浚王好琴藝,佩服。”簡士昌面上虛笑,目光卻隱約可見怒意。

    莫香君則是用著無比仰慕的目光,望著自琴桌後站起的聶紫綸。

    聶紫綸對那些讚揚置若罔聞,兀自走向白初虹。

    “可有聽清楚了?”他笑問,眉梢染上溫柔。

    白初虹心中一跳,連忙不住地點頭。

    聶紫綸笑了笑,轉眸望向在場的貴夫人,半開玩笑的說道:“我家王妃不諳琴藝,還請諸位夫人手下留情。”

    此話一出,那些貴夫人全被逗笑了,笑裡則有著掩不住的淡詫與妒意。

    浚王這分明是在替浚王妃出鋒頭,挽回面子,順便召告在場眾人,有他這樣琴藝一絕的夫君,哪裡還需要妻子懂琴。

    登時,原本態度有些冷淡,抑或刻意冷落白初虹的貴夫人們,看待白初虹的目光以及笑容,這才多了點熱絡。

    白初虹過去曾是皇京貴族女子裡,最受歡迎的誥命夫人,自然也察覺了這樣微妙的變化,不禁心下感歎,當真是世態炎涼。

    “好了,我們幾個大男人繼續回前院議事,不打擾諸位夫人的雅興。”

    穆遠侯將聶紫綸與簡士昌帶回了前院,延華閣裡又只剩下女人們,不過,鋒頭已從莫香君,轉移到她身上。

    “浚王妃好福氣,能有浚王這樣一個才貌雙絕的好郎君,簡直羨煞了東周女子。”

    “浚王對王妃可真是好,全然不像外傳的那樣……”

    面對這些貴夫人的欣羡與忌妒,白初虹並不當回事,淡定得很,只是一笑置之,不做太多回應。

    琴會結束時,穆遠侯夫人特地留住了她,在前院廊廡裡說話。

    “寶珠妹妹,今晚大夥兒說的那些話,你可別往心底去。”穆遠侯夫人擔心她被那些夾諷帶刺的話受刺激,特別細心安撫。

    想來過去韋寶珠的性子,可能極沖,否則穆遠侯夫人怎會如此?

    白初虹心下笑笑,道:“夫人放心,大夥兒說笑呢,我怎會放心上。”

    見她神情沉著,笑容清淺,不似逞強,穆遠侯夫人這才放了心。

    一名侯府丫鬟小碎步跑來,道:“啟稟夫人,浚王爺正等著浚王妃,侯爺特地吩咐小的來通報。”

    聞言,穆遠侯夫人露出了三分驚七分羨的目光,打趣說道:“哎呀,沒想到浚王爺還特地等著王妃一塊兒走,這得趕緊把人送去才行,省得浚王爺以為我把人給藏了起來。”

    白初虹掩袖而笑,向穆遠侯夫人道別,便隨小丫鬟一同來到侯府大門。

    打遠遠地,她便看見聶紫綸負手而立,一旁隨侍打著燈,橘暖的光源,渲染得他一身淡金,俊雅容貌更添幾分神秘。

    事實上,於她而言,聶紫綸確實是神秘的。

    她摸不透他的心思,猜不透他的下一步,今早明明是不歡而散,他拂袖離去,為何今夜他又會出現在這兒?又為何要特地在眾人面前展露琴藝,莫非,就為了幫她搶盡鋒頭?

    尋思間,白初虹已信步來到聶紫綸面前。

    他側過身,美目斜睞,嘴角上揚,似笑非笑,即便夜深,依然遮擋不主滿眼的光芒。

    離他越近,越發覺著他一身光耀,教人近之生怯,這樣一個裡外皆好,堪稱完美無缺的男子,要想找著一個匹配得上他的女子,怕是有些難度。

    莫名地,腦中浮現聶紫綸身旁緊依著其他女子的情景,白初虹心頭驀然一揪,竟有些喘不過氣。

    “王爺。”她步進光影中,朝聶紫綸微微淺笑。

    而她並不曉得,她這清淺的一笑,在聶紫綸眼中,足以傾城。

    大門另一側停放著另輛馬車,只見簡士昌與莫香君比肩而立,雖是看不清兩人神情,但透過兩人的舉止互動,不難看出簡士昌對待莫香君是忒般體貼。

    驀地,一隻大手將白初虹別過的臉轉回來。

    她微怔,望進一雙幽沉的黑眸,還未開口,已被他拉著手,上了馬車。

    馬車在夜裡行走,車輪輾壓在青石板道上,格外響亮。

    白初虹被對座男人的那雙眼盯得心底發毛,在馬車走了一段路後,按捺不住的揚了嗓。

    “王爺可是在生我的氣?”方才他拉她上馬車的力道,雖然稱不上粗魯,但不難嗅出怒氣。

    聶紫綸神情冷峻,一雙眼直睇著她,許久不說話。

    她內心忐忑,不禁又放軟了姿態,溫聲問道:“王爺,我可是做錯了什麼?”

    他冷笑,“你錯就錯在你連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曉得。”

    她滿眼迷惘,實在想不透他指的錯事是哪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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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7 00:13:47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想,他猛地一個伸手,握住她擱在腿上的手,一把使勁將她拽過來。

    她低呼一聲,還未來得及掙扎,他另只手臂已環上她的腰,將她牢牢困在懷中。

    他俯下臉,低掩的長睫毛,刷過她的臉頰,湛深眸光宛若星子,迷惑人心。

    她目光閃爍,不安地眨動,輕輕掙扎著,“王爺這是……”

    不消說,他的唇已壓了下來,吻上她掀動的唇。

    被握緊的纖手僵住,忘了反抗。她睜圓了水眸,呼息淩亂,只覺覆在唇上的那張嘴,熾熱柔軟,或輕或重地吸吮起來。

    她咽了咽喉頭,就這麼呆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一吻,來得突然,卻不突兀,似乎早已有跡可循……

    好幾回他凝視她的目光,充滿了男人對女人的欲望,但她選擇忽略,假裝視而不見。

    只因她害怕。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深情,不明白一切從而何起,又是否能夠相信。

    當她知道自己被枕邊人親下毒手害死的真相,當她死而復生,成了另一個同樣為情所苦的女子,她便不曉得,世上還有什麼可信。

    “王爺……為什麼?”

    她抬起手,隔開他火熱的唇,眼兒迷濛地凝瞅他。

    他眼中高燃著兩簇烈焰,是怒氣,亦是渴求而不能得的狂躁。

    “只因你是白初虹,那個早在十年前,便不請自來,硬生生在我心底住下來的女人。”

    這句低啞的聲嗓,聽起來飽含壓抑,像一頭瀕臨失控的獸,教人心慌。

    她迷惘不已,“十年前……那時,我從未見過王爺。”

    他嘶啞地道:“那一晚,楚國公府邸的園林裡,你與我擦肩而過,你作的畫仍收在我書房裡。”

    她訝然,努力爬梳回憶,終於在腦中深處,拼湊起那模糊的一夜……

    “是你……我竟然不記得了。”她憶起了在水榭曲廊上,與一名高大男子擦身而過的情景。

    他繃著牙道:“你的眼中只容得下簡士昌,哪裡還裝得下其他人的身影。”

    “僅僅一面,王爺怎麼會……”

    “我與簡士昌相鬥十餘年,關於你的點點滴滴,輾轉傳入耳底,要想將你的身影抹去,幾乎不可能。”

    這樣說來,胡錦那日說的話,全是真的!

    聶紫綸確實戀慕著有夫之婦,還是他死對頭的妻子,這話若是傳出去,有誰會信?

    她心神俱被震撼,久久回不了神。

    “即便你知道真相之後,你的眼中依然只看得見簡士昌。”

    大手撫上她的頰,他俊麗的面龐,此時沾染了忌妒,眉眼冷冽,語氣沉恨。

    “你若不是在意那個歌女,又怎會來穆遠侯府參加琴會。白初虹,你沒這麼傻,但為何始終不肯放下簡士昌?”

    她鼻頭一酸,眼眶凝霧。“我不是放不下,而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十年的全心全意,竟換得了如此下場,我想來瞧瞧,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安陽王這般神魂顛倒。”

    “看見了又如何?莫非你還想著他?你還想著回去他身邊?”

    摟在腰上的長臂霎時一緊,她被勒得幾乎不能喘息。

    望進聶紫綸那雙妒怒的黑眸,她酸楚的心,微微泛起一絲甜軟。

    原來,這個男人是在心疼她呢……

    “我沒想著要回去,更不可能回去。”她軟聲道。

    “你心底究竟是怎麼想的?盼著他死?還是盼著他悔悟?抑或是想拆散他與那個歌女?”

    “我只想替白初虹的死討回公道。”她據實以告。

    “那如果,我能鬥垮安陽王,讓簡士昌從此不得翻身,你捨得嗎?”他冷笑問道,非逼出她的內心話不可。

    她先是一怔,隨後想起方才簡士昌扶著莫香君上馬車的情景,那份溫柔,那份體貼,與從前他對待她的,並無兩樣。

    興許多少是被莫香君的絕色迷了心竅,但最重要的,是莫香君的聰慧機智不在她之下,況且……自己不能生育,莫香君卻為他誕下一子,說什麼也比她強得多。

    再者,她父親數年前病逝,曾經德高望重的白大學士,由於膝下無子,僅有數女,至此,白府算是人丁凋零,後繼無人。

    她爹不與朝中各方勢力結党成派,在朝中無疑是一股清流,少年皇帝每回議政,總會格外重視。

    想來,當初簡士昌挑中她,多少也是貪著這一點。

    如今白府沒落,曾經受皇帝敬重的白大學士已作古,白氏這個外家已經沒有任何助益,簡士昌又為莫香君的年輕貌美所惑,方會痛下毒手,將她除去。

    見她沉默,誤以為她是心生猶豫,聶紫綸越發惱火。

    “說到底,你還是舍不下簡士昌。”他僵冷地說道,連帶地鬆開了她的手。

    她這才回過神,瞅了瞅他,隨後掩袖而笑。

    聽見嬌嫩的笑聲,他不禁惱道:“你笑什麼?”

    她抬起笑意滿盈,彎彎的眼,道:“想不到王爺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吃醋。”

    他聽了,倒是不介意她的取笑,也不覺羞赧什麼的,反而大方應承。

    “這十年來,我吃的醋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回。”

    十年的光景呀……當她沉浸在簡士昌的虛情假義中,以為自己幸得良人,能夠一輩子和和美美的走到頭,傻得可憐的時候,竟然有個男人,在遠處默默為她吃味兒。

    況且,這個男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無數東周女子心儀的皇族。

    要說不虛榮,不感動,自然是假的。相信沒有一個女人,在聽見他這番表白之後,能夠無動於衷。

    而她,亦然。

    “王爺,我從不知道,原來十年前,我已經辜負了一個男人。”

    她眸光生暖,嘴角綻笑,在透窗而入的瑩瑩月光下,溫婉動人。

    聶紫綸心中一緊,只得壓下抱住她的衝動。

    不想,她竟然主動探手,覆上他修長的手背,嬌聲說道:“王爺,我不是傻子,簡士昌罔顧夫妻一場毒害我,至此,我與他已是兩頭陌路,再無可能。”

    聽到這兒,他再難壓抑,反過來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裡。

    “你得說到做到,對簡士昌除了恨,不許再有其他。”

    “我是恨他,但……沒恨到要把自己重新來過的這條命,都給一起賠下去。”

    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他低首,眯起眼,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能幫王爺的不多,但必定會竭盡所能,將我知道的都告訴王爺。”

    頓了下,她抿了抿唇,在他濃烈眸光的注視下,道:“然後,就請王爺給我一紙休書,放我離開浚王府。”

    聞言,他僵住,“你想離開浚王府?”

    她伸出手,抵住他的胸口,緩緩一推,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王爺不該把心神耗在我這樣的女子身上,怎麼說我都曾經嫁過人,已非完璧……這顆心亦是殘破不堪,恐怕日後無法再為誰付出所有。”

    他冷冷說道:“誰說我要你為了我付出所有?”

    她怔住。

    他拉下她的手,反將手心貼上她心窩處,目光如炬,堅定的道:“我不要全部,只要你心底,騰出個位置留給我,於我便已足夠。”

    她傻了傻,好片刻無法自已。

    待她回過神時,淚水已湧入眼底。

    他俯下身,吻上她朦朧的淚眼,沉聲道:“這眼淚可是為我而流?”

    她咬住下唇,胸中激切,一時不能言語,只是低低哽咽。

    “白初虹,我錯過了你兩次。一次是十年前,另一次則是數月之前,我沒能認出是你,險些害死你,錯過這兩次,我已經不能承受第三次。”

    “王爺……”淚盈於睫,她哽著嗓:“我這樣的女子,不值得王爺如此厚愛。”

    “值與不值,在於我的心,而我的心告訴我,窮其一切也要留下你。”

    說著,他雙臂一圈,將她擁入懷裡。

    倚在他堅硬的胸膛前,她閉起眼,淚水滑落於頰,不願再拿話傷他。

    這個男人是鐵了心想留她在身邊呀!

    可她痛過一回,傷得甚重,連自己也不清楚,還能不能拾回單純的初心,重新再愛一個人,又怎能耽誤他的青春?

    這晚夜裡,白初虹做了個夢。

    夢裡有簡士昌,有莫香君,還有聶紫綸,三人兜兜轉轉,糾纏不清,到後來她失足落入湖裡,不諳泅泳的她,就這麼一路沉到湖底,冰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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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隨後,她自夢中醒來,發了一身的冷汗,轉眸一看,窗櫺外的天色已大亮。

    她躺回榻上,傻傻地發起愣來。

    “白初虹,你信我一次,我願用一世交換你的信任。”

    驀地,昨夜聶紫綸送她回房時,一把握住她手腕,將她拉到身前,低下頭對她傲氣萬千的宣示,忽然在耳畔響起。

    她摸了摸左耳,又撫上前額,總覺著那兒的肌膚,還殘留著他當時呼出的熱息,以及爽冽似藥草香的氣味。

    “一世啊……如此漫長,他怎能這般輕易的許下承諾?”

    緋色的雙唇,喃喃說道。

    她閉起眼,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那些。

    經過昨夜,見過了莫香君,悟透了簡士昌為何割捨她的原因,她仿佛從一場糾纏已久的噩夢裡,徹底清醒過來。

    上天給了她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她不該再賠給簡士昌。當然,仇依然得報,公道仍然得討,但,她絕不會走到玉石俱焚的境地。

    為此,她得好好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

    洗漱過後,便有管事前來通傳,說聶紫綸一早便被皇帝召進宮裡議政,不過他已經吩咐好下人,幫她準備了早膳送進房裡。

    “王爺可真有心,就連忙於公務也不忘照顧王妃。”茉香一邊張羅擺膳,一邊笑嘻嘻地說好話。

    白初虹望著那一桌子的早膳,不禁失笑,聶紫綸這是把她當豬養嗎?即便是富貴人家,也沒人一早便吃得這般豐盛,簡直可以宴客了。

    “王爺進宮前可有用膳?”白初虹問著送菜的丫鬟。

    “王爺喝了碗蓮子粥便出府了。”小丫鬟怯生生地回話。

    白初虹聞言詫然,“就這樣?王爺身邊沒其他人伺候嗎?”

    不待小丫鬟回答,茉香便搶了話:“王妃有所不知,我們這次回府之後,由於住得近,奴婢才發現,原來平時主院裡除了管事與幾個老嬤嬤,沒有其他姨夫人伺候,王爺更不讓那些姨夫人進主院。”

    “那胡錦呢?她不是……”提起此人,白初虹才想起,浚王府後宅還有其他女人等著爭寵,不禁愣了愣。

    後宅爭寵,這是她過去在安陽王府從未有過的事,自然不曾想起。

    “說也奇怪,王爺只是讓胡姨夫人主持中饋,倒也沒見王爺召她伺候過。”

    白初虹垂眸尋思,心下忖道:聶紫綸把這些女人納進王府,卻沒多待見她們,想來這些女子,也不過是政治鬥爭下的犧牲品,並非他所愛。

    只是,人到底已經娶進門,他總不能這樣晾著……

    莫名地,當她想及聶紫綸對另一個女人眉眼含笑,百般寵愛的情景,胸口竟隱隱發堵。

    “王妃,您怎麼了?”察覺她面色不好,茉香出聲關切。

    白初虹回神,輕笑搖首,執起雙箸,有些食之無味的用起早膳。

    用膳完畢,外頭灑掃的小丫鬟前來稟告:“啟稟王妃,胡姨夫人求見。”

    茉香小聲嘟囔:“哎呀,才剛說著呢,立馬就出現了,難不成她是養了小鬼?”

    白初虹哭笑不得,“少瞎說。”

    茉香切了一聲,拾掇拾掇便退下。

    不多時,胡錦領著一名貼身丫鬟進了外間,客客氣氣的行了大禮。

    這次白初虹再回浚王府,還住進了主院,明眼人都曉得,她的身份與以往不同,胡錦自然不敢再像先前那樣,有意無意的失禮冒犯。

    “找我有事?”白初虹端著溫婉淺笑,直望著胡錦。

    面對這些後姹女人,她的心思頗為微妙,畢竟心態上她不把自己當成浚王妃,更不認為自己是聶紫綸的女人,自然也就不會在這些女人面前,端出正室的架子。

    胡錦目光閃燦,笑吟吟地道:“妾身是來給王妃請安的。”

    白初虹只覺她笑裡透著一絲古怪,不禁多了幾分提防。

    “坐吧。”她望向一旁的繡墩。

    胡錦大大方方落坐,啜了一口茉香送上來的大紅袍,道:“王妃真是好福氣,能得王爺這般疼寵,即便幾次觸怒了王爺,也不見王爺冷落王妃。”

    白初虹聽出她話中有話,不動聲色的笑笑。“王爺生性大度,不與我這樣不懂事的婦道人家計較。”

    “妾身一直不明白,王爺過去對王妃……”胡錦故意頓了下,又覷了覷她。

    白初虹太清楚她那些小把戲,絲毫不為所動。

    “如今王爺對待王妃,與昔日相比,簡直是天差地遠,教妾身好生豔羨。”

    “你究竟想與我說什麼?”白初虹開門見山的問道。

    “不瞞王妃,畢竟王府就這麼點大,下人來來去去,難免會嚼上舌根……”

    說著,胡錦頓了下,別具深意的覷著她,眼中帶著幾分猜忌與好奇。

    白初虹心中一凜。糟了,莫不是主院裡有胡錦的眼線?

    “畢竟這些年來後宅一向交由妾身治理,下人間傳的那些話,終歸會流進妾身耳裡。近日,妾身聽聞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異事,便忍不住前來請教王妃。”

    言至此,胡錦望著她的目光,添了一絲淩厲,面上卻還是笑吟吟的。

    “王妃可是熟識已故的安陽王妃?”胡錦冷不防地問道。

    “我與安陽王妃曾有過幾面之緣。”白初虹也不否認,只是避重就輕的回答。

    “王妃可還記得,先前妾身向您提過,王爺似乎對安陽王妃有特殊的情分?”

    “我記得。”

    “那麼,王妃是用了什麼法子,迷了王爺的心竅,讓王爺將您錯認為死去的安陽王妃?”

    聽出胡錦話中的尖銳苛刻,白初虹秀眉一擰,心下忖道:胡錦這是誤以為她在裝神弄鬼,騙得了聶紫綸的寵愛?

    是呀,想必世上沒人想得到,死去之人,竟能借體還魂,重新為人這樣玄奧離奇的事吧。

    若非親身經歷,如她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也定是不信的。

    幸好,胡錦想錯了,否則恐怕會招來更多麻煩。

    白初虹暗自松了口氣,面容揚起清淺的笑,瞥見此笑,胡錦的臉色微變,眼中漸生狐疑。

    “既然你也曉得王爺頗是欣賞安陽王妃,王爺又怎會將我錯認為她?”

    胡錦見她擺明不認,笑道:“妾身聽聞坊間有些方士術師,精通某些旁門左道的陰陽玄術……”

    “夠了!”驀地,茉香一聲怒斥,打斷了胡錦未完的話。

    胡錦瞪住茉香,“你這是做什麼?我與王妃說話,你一個丫鬟插什麼嘴?”

    茉香怒道:“胡姨夫人,您這是在做什麼?趁著王爺不在的時候,來這兒胡言亂語,還敢質問起王妃來!怎麼說我家主子都是王妃,王爺不在,王妃最大,您充其量就是個姨娘,怎能以下犯上?!”

    先前是因為自家主子遭下放田莊,為求自保,也害怕遭逐出府,茉香才一直吞忍著,如今主子被接回王府,重得王爺寵愛,自己也不必再擔心受怕,此刻對上胡錦這個叛徒,茉香早已忍無可忍,想替主子討回公道。

    胡錦被教訓得臉色漲紅,抓起茶瓷便要往茉香那頭扔去,白初虹這才斂起笑,喊來了外頭的管事與隨從。“來人,送胡姨娘出去。”

    幾個隨從可是聶紫綸親口發落下來的,自然不敢怠慢,隨即進門請人,胡錦自知形勢比人弱,只能滿臉不甘的離開。

    “爽快!”茉香鼓掌叫好。

    白初虹一臉頭疼的訓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們早晚都要從王府離開,你又必與她較真,隨她去吧。”

    茉香愣住,“離開?王妃,您在說什麼?我們為什麼要離開王府?如今王爺把王妃當掌中寶,再過不久,肯定就會讓王妃主持中饋,您就是這座王府的第二個主子,憑什麼我們得離開?”

    白初虹一時心急,方會說漏了嘴,不由得有些懊惱,正愁不知該怎麼瞞騙過去,免得這個憨直的茉香節外生枝。

    “王妃,有個自稱連思賢的男子,說是您的舊識,一直守在王府門外求見。”

    前院的丫鬟進了屋,恭敬的行禮通報。

    今兒個是什麼日子,怎麼突然一堆人來求見?白初虹好笑的忖道。

    不過,這人來得正好,適時為她解圍,沖著這一點,她都該前去一見。

    “王妃,您這是要做什麼?”見她起身,茉香不禁納悶。

    “自然是去見見那位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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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茉香大驚,連忙伸臂阻攔。“王妃您別去!”

    白初虹被她這聲激動的大喊嚇了一跳,“茉香,你這是怎麼了?”

    “您明知道那個連思賢不是好人,為什麼還要去見他?”茉香嚷嚷。

    連思賢……這人是誰?白初虹只能旁敲側擊的問:“這位連思賢做過什麼,讓你這般討厭?”

    茉香忿忿不平的道:“連公子是太傅的義子,當年為了活命,卻背叛了太傅,還不顧您的死活,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見的。”

    原來連思賢是韋寶珠的義兄。據聞,連思賢的生父原是韋太傅舊屬,為了救韋太尉而犧牲生命,韋太尉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收留了他的遺孤為義子。

    “他來找我,肯定事出有因,不去見見,心底總不好過。”白初虹如是說道。

    “王妃,您不能去!”茉香索性一把拉住她。

    白初虹對茉香雖好,但必要時還是會端出主子的架子,她板起臉,命令道:“好了,你在這兒待著,不許跟來。”

    見主子神情嚴肅,並非說笑,茉香不敢造次,只得乖乖聽從,一個人生著悶氣的留在屋裡。

    雖然沒領著茉香,但守在門外的那些隨從,可是亦步亦趨,寸步不離地跟著白初虹,並且隨她一齊來到王府門庭。

    侍衛見她來,便敞開了漆金大門,只見門外佇立著一道瘦長斯文的身影。

    白初虹帶著七分好奇三分探究的心思,不顧隨從的勸阻,出了王府大門,上前看清了男子的面貌。

    男子白淨清秀,身帶書卷氣息,一身錦衣玉帶,不似落難之人,看來沒了太傅府的庇護,這個連思賢已尋著其他出路,重新振作。

    “寶珠。”一見著她的面,連思賢便靠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

    白初虹不清楚他與韋寶珠的關係有多親密,自然嚇了一跳,連忙抽回了手。

    “眾目睽睽之下,公子請自重。”她往後退了一步。

    見狀,連思賢面露愕然,“寶珠,你這是怎麼了?”

    抱持著少說少錯的應對之策,白初虹不作聲,只是面無表情的回望。

    連思賢心急道:“我多次去過汾景尋你,卻沒找著你……後來,費了點工夫打聽,才知道你被接回了皇京。”

    “義兄找我可有要事?”她態度生疏有禮地問道。

    見她這般冷淡,連思賢苦笑,“寶珠,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義兄的氣?”

    “上回在汾景,我答應過你,帶你一起離開,但是我食言了。”

    竟然有這樣的事!白初虹面上紋絲不動,心中暗暗驚詫。

    連思賢眼神黯了黯,覷了一眼她身後三步外的王府隨從,壓低嗓音道:“我知道你心底氣我不守承諾,可你得體?我……我一直苦尋能為義父報仇的法子,前不久總算是被我盼著了。”

    他說的報仇,莫非是針對聶紫綸?白初虹一凜,佯裝謹慎小心的勸道:“義兄,這裡人多嘴雜,我們找間安靜的茶樓,坐下來好好說。”

    “可是……”連思賢覷了覷她身後的隨從。

    白初虹意會過來,便轉身吩咐:“你們全都回去候著。”

    隨從自然不肯,毫無反應,白初虹只得佯裝發怒,撂下重話:“本王妃的話,你們是不打算聽命了?是不是得讓我去遣人將王爺請回府,讓他來給你發話,你們才肯照辦?”

    聞言,隨從雖然面有難色,礙于身份,自然不敢違抗,只得垂首退下。

    於是白初虹尾隨連思賢,來到皇京最為熱鬧,鄰接禦路的青蟠街。

    青蟠街上瓦市林立,各類茶坊酒肆更是少不了,兩人進了其中一間,屋內較為開闊明亮,有些規模的茶樓。

    “客倌這邊請。”店小二一見連思賢進門,便慇勤地過來招呼。

    白初虹眉心微蹙,心中覺著奇怪,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只得暫且按捺疑心,隨著連思賢一起上了二樓,進了一處雅間。

    茶樓的雅間,以簾相隔,還算隱密,但也不至於完全與外邊隔絕,白初虹估算著應當安全。

    怎料,店小二一挑開簾子,白初虹隨即愣住。

    雅間裡早坐著另一道人影——那一身天藍色常服,打扮不若往常顯貴,卻遮不住俊逸丰姿的簡士昌。

    水眸倏然瞪大,她背脊一僵,下意識轉身想走。

    “浚王妃且慢。”

    熟悉的聲嗓,喊著陌生的稱謂,是那一句“浚王妃”,猶如當頭棒喝,震住了她剛剛跨出去的那只腳。

    是呀,如今她是浚王妃,不是安陽王妃,她怕什麼呢?

    合放在腰前的雙手緊握,白初虹深深吐納,轉回身,走進了雅間。

    一張榆木方桌,三側各自環坐,白初虹望著對座的簡士昌,又望了坐在左手邊的連思賢,心下冷笑,原來連思賢尋著的報仇妙計,便是搭上簡士昌這個狼心狗肺的混帳!

    簡士昌用著玩味的目光端詳她,道:“昨夜才在穆遠侯府碰過面,今日一見,浚王妃怎麼好似不認得本王了?”

    白初虹根本不想搭理他,兀自問著連思賢:“義兄,你帶我來這兒,究竟是什麼用意?”

    “寶珠,你聽我說,王爺是咱們的貴人,只有王爺能為咱們掙得一條活路。”

    說得好似韋寶珠準備與他雙宿雙飛,這個連思賢會不會太可笑了?儘管她不清楚韋寶珠是怎麼想的,可怎麼看,她都不認為韋寶珠會喜歡連思賢。

    不過……韋寶珠在得知聶紫綸之所以會娶她,全是皇帝的旨意,目的是為了讓聶紫綸剷除太傅府,想來心中必定有恨,興許是想藉由連思賢,助她復仇。

    不對,韋寶珠若是真心想復仇,又怎會一心尋死?只怕她是看破了,知道聶紫輪對她無心,且已家破人亡,方會想不開。

    簡士昌對她的冷淡,也不以為意,兀自說道:“記得數月之前,浚王妃與本王在太尉府裡,也曾有一面之緣,那時……浚王妃說了一些有趣的話,如今想來,應當是為了向本王求助,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看來簡士昌是將她先前為了相認,所說的那些話,當成是為了拉攏他,所想出來的對策,這樣也好,省得招致疑心。

    “不錯,正是如此。只是事後回想,實在可笑,那樣裝神弄鬼的,讓王爺想起亡妻,恐怕反而害得王爺夜裡不能安寢,這樣豈不是罪過嗎?”

    白初虹索性將錯就錯,話裡夾槍帶棒的,給了簡士昌一記悶打。

    簡士昌愣住。是他多心嗎?總覺著,她話中隱約帶著某些暗示。

    莫名地,望著眼前的韋寶珠,簡士昌心底生起一股奇異的熟悉感。

    特別是她的眼神……太熟悉了,就像是結髮十年的妻子,在盛怒之時會露出的眼神,如出一轍。

    發覺這一點,簡士昌震撼不已。

    白初虹不想與這兩人瞎摻和,她面無表情起了身,也未行禮,挑起簾子離開雅間。

    只是,她走得太早,太急,沒能看見,簾子放下的前一刻,雅間裡的簡士昌,那雙緊緊眯起的眼,宛若盯住獵物的毒蛇,淩厲駭人……


    “王妃請上橋。”

    白初虹剛踏出茶樓,迎面便來了一個拱手作揖的藍衫男子,他口中那句王妃一出,她便曉得,即便她隻身一人離開王府,可她的一舉一動,全在聶紫綸的掌控之中。

    望著早已等候在門口的華轎,她心下歎了口氣,便坐了進去。

    進了轎裡,她愣了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坐在轎裡的聶紫綸朝她淡淡睞來一眼,“看見我很訝異嗎?”

    她坐穩了身,與他對望。“王爺不是進宮了?怎麼會……”

    “為什麼要來見他?”他目光轉為嚴峻,俊顏似凝了霜。

    “我不知道連思賢會找上簡士昌。”她實話實說,毫不心虛。

    “為什麼要見連思賢?你根本不認識他。”

    “因為好奇。”

    “只因為好奇,便能引你出府,甚至撇下隨從,獨自一人隨他上茶樓?”他不以為然的冷嗤。

    說實話,先前也不是沒見過他冷冰冰的模樣,但不知為何,此刻受他這樣對待,她心中竟覺著難受。

    白初虹喉間噎了噎,一時有些說不上話,好半晌才說:“王爺究竟懷疑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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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7 00:14:41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你明知故問。”那雙幽湛的黑眸,盯得她背脊發涼。

    “我已經同王爺說過,我不可能再去找簡士昌,王爺為何不信?”

    並非他不信,而是他始終顧忌,顧忌著她與簡士昌的十年情,顧忌著她曾經想方設法的與他相認。

    他知道她不可能原諒簡士昌,恐怕世間沒有幾個人能原諒得了,但他就怕她心軟,怕她放不下舊情,會再與簡士昌糾纏上。

    他從不是個怕事的人,更未曾顧忌左右,卻因為她,他連尊嚴都扔地賤踩,只希望她能捨棄過往,看見他的存在。

    這樣的他……著實可笑。

    “你托葉管事當了首飾,將典當得來的銀兩,在皇京西邊買了間舊宅子,這是打算做什麼?”說這話時,那雙美目更添幾分森寒。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他。白初虹心下又是一歎。

    她琢磨著說詞,默了好半晌方開口:“王爺,我是白初虹的事,僅僅只有你我二人知情,在其他人眼中,韋寶珠是曾被逐出府的蕩婦,外家又遭了罪,即便不去想這些,我與安陽王到底有過一段夫妻情,如王爺這般的人,實在不該……”

    “說到底,你就是一心想走。”聶紫綸冷冷地替她下了結語。

    她不語,水潤大眼靜靜地瞅著他。

    其實,她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想起他待她的好,想起他十年來無奈的守候,她很是感動,再想及這段日子來,與他交手的點點滴滴,她竟是有點放不下。

    但,她沒把握在未來的餘生,再全心全意的愛上一個人。

    既是心有殘缺,又怎能草率託付?如他這樣的男子,不該受此對待。

    遲或早,他會放下白初虹這個人,再愛上另一個與他相襯的好女子。

    那個女子必定是無瑕如玉,聰穎無雙的好姑娘……而不似她這般,死過一遭,心殘意冷,看淡情愛。

    回浚王府的路上,聶紫綸不曾再開口,只是陰沉沉地凝視著她。

    轎子一路抬進了王府主院,下了轎,聶紫綸才淡淡說了句:“隨我進書房。”

    白初虹自是不敢違抗,尾隨他身後,一同進了書房。

    丫鬟將房裡的燈陸續點上,聶紫綸走向沉香長案,那兒放著一串鑄金鎖鑰,他伸手拾起,垂睞片刻,便轉身走向她。

    白初虹愣了愣,還未琢磨出他的用意,那串鎖鑰已經交到她手裡。

    他神情疏冷,道:“葉管事已經幫你把那間舊宅子買下,這是宅子的鎖鑰。”

    她張了張嘴,一時竟無法思考,只能呆怔怔地望著他。

    他的眼神漠然,似是對她的作為感到寒心……她能感覺得出來。

    “王爺,你這是……”

    “等著。”

    話方落,頎長身軀又折回長案後方,也未落坐,抽過案上的狼毫筆,左手撩起袖角,執筆書寫。

    不一會兒,振筆而書的大手停住,聶紫綸擱下筆,將墨蹟未乾的宣紙,交給了她。

    她接過一看,登時震愣。

    “這便是你要的吧?”他淡笑,笑裡不無嘲諷。

    和離書。

    聶紫綸親手交與的,是同韋寶珠和離的誓書。

    尚未從這紙和離書回過神,忽又聽見聶紫綸冷冷說道:“今日進宮,我已將這些日子搜羅的證據交給陛下。”

    他口中的證據,便是安陽王與齊王暗中扶持珞王,有意助他壯大的相關事證。

    “到底都是自家人,陛下仍得顧及簡太后外戚們的勢力,怕是不會真拿安陽王怎麼樣,但至少能讓陛下對他生忌,極有可能將他調離皇京。”

    做為宿敵,聶紫綸自然想著將簡士昌趕盡殺絕,最好的下場便是人頭落地。

    可惜,除非皇帝起了殺心,他這心願方有可能實現;只因,簡士昌不僅僅是安陽王,簡氏外戚這派人馬全以他馬首是瞻,外戚勢力與他的關係,可說是唇齒相依。

    一如他,亦然。在他背後,有著聶氏宗族們的勢力,唯有這股勢力能與簡氏外戚相抗衡。

    牽一發則動全身,為了制衡兩派勢力,非到不得已之時,少年皇帝方有可能殺他或簡士昌,否則,他寧可讓他們活得好好的,重複上演著此消彼長的戲碼,永不讓其中一方坐大,藉此攬權中央,兩相制衡。

    兩人相鬥十年,不見任何一方倒下,可見少年皇帝心思之深沉,帝王權謀之深。

    但,離開皇京便是失了君心,失君心可能是一時,亦可能是一世,幾時能再重獲皇帝垂青,誰也說不準,朝中要臣最怕的,便是離開皇京。

    有些人,一離了皇京,終其一生沒再回來過,潦倒辭世。

    少年皇帝甚是看重安陽王,若是真的下旨將他調離皇京……想來,朝中錯綜複雜的黨派勢力,必然會起一番巨變。

    簡士昌費了十年心神,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倘若真被調離皇京,可以想見,這對他將會是多麼大的挫敗與摧折。

    能看見他一敗塗地,灰頭土臉的離京,於她而言,雖然不是最好的報復,但也不失是另一種補償。

    畢竟,她被毒害的各種證據,皆已被簡士昌湮滅,就連唯一知道內情的嬤嬤,至今依然下落不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能夠報復簡士昌的唯一法子,便是打擊他的仕途,讓他嘗一嘗失去的痛苦。

    聶紫綸這麼做,不僅是助她復仇,更是幫他自己剷除一個死敵,一舉兩得。

    然而,為何偏偏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告訴她這件事……白初虹心緒翻騰,一時竟感覺不到半分歡喜。

    聶紫綸信步走向窗邊,負手而立。

    “和離書已經在你手裡,地契房契鑰匙你全有了,想什麼時候離開都隨你,我不會過問。”

    執著和離書的纖手,悄然捏緊。白初虹垂下眼,不明白心頭那陣悶痛是怎麼回事,只曉得,這一切並不如她原先預想的順利。

    “王爺。”良久,她才開得了口。

    聶紫綸背對著她,看不清神情,但她揣度得到,應當是心灰意冷的漠然。他對她這般好,她卻一心想走,不論換作誰,肯定受不了。

    這樣,不正是她想要的?

    喉頭噎了噎,她咽下了那抹澀然,續道:“謝謝王爺體諒,明日一早,我便離開……這段時日,若不是有王爺收留,我也不能熬到現在,多謝王爺。”

    她還是想走。聶紫綸閉起了眼,俊顏僵寒,負於腰後的大手收攏成拳。

    “日後若是還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還請王爺千萬別與我客氣,王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必當回報。”

    但他要的不是這樣的回報,而是她的在乎。聶紫綸下顎抽緊,忖道。

    白初虹朝著那抹拔長背影,屈膝行禮,手裡那紙和離書,捏得好緊,好緊。

    聽見輕緩的足音退出了書房,聶紫綸這才轉過身,眸色晦暗地望著門口。

    “白初虹,我聶紫綸就這麼不值得你爭嗎?”

    翌晨,白初虹便睜著那雙一宿沒合上的眼,指揮著茉香拾掇行囊。

    她從不當自己是浚王府的人,一直以作客的心態待之,如今離開,帶走的東西自然不多。

    “王妃,您與王爺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嗎?”茉香腫著眼,滿臉心疼的哽咽道。“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就和離了?”

    聽見那句和離,白初虹心口無端抽了一下。

    這明明是最好的結果,況且,是和離,而不是被休,這無疑是聶紫綸為了保護她,才會做的決定。

    她沒有外家可回,沒有親戚可依靠,又有紅杏出牆的蕩婦惡名,若是再被休,恐怕日後也甭想在皇京立足。

    和離的話,便算不得是被逐出王府,仍能保有最後的尊嚴與顏面,於她日後的新生活,自然是好的。

    白初虹神色淡然,不見太多情緒,只道:“王爺心善,願意與我和離,這樣也好,免得我拖累了王爺。”

    “王妃在胡說什麼,您怎麼會拖累王爺呢?您可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元妻,是王府的當家主母,奴婢昨日才聽管事說,王爺向胡姨夫人討回了後宅與帳房的金鑰,想來是打算讓王妃重新主持中饋……”

    “別再說了,趕緊收拾收拾,趁著天還沒亮全,我們得趕緊離開。”

    白初虹有些突兀地打斷茉香,轉身整理起擺放文房四寶的箱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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