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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寧 -【太尉請納妾(東周秘聞錄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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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9 23:35:07
第十章

    當初說好陪婁易一起演戲,好讓何老夫人開心,她卻沒能履行約定……真是頭疼,那時在東周皇帝面前,肯定害他出了大糗。

    “小姐說的是什麼話呢,大人這些年來對小姐可好了,對您不離不棄,每回離府進宮前,總要再三叮囑我們這些下人好好照顧小姐。”

    婁易這是謹遵何老夫人的遺訓,要善待恩人之女,才會這麼用心吧?畢竟,有哪個正常人會喜歡傻子?

    真是難為了婁易,他在這個時空裡,是個少年得志的優秀人才,連皇帝都想拉攏他,幫他找老婆,可他為了孝順何老夫人,被迫得跟岑巧菱這樣的傻子綁在一起。

    “小姐,您別再磨蹭了,趕緊起身著裝前去迎接大人吧!”金寶不由分說地拉起主子,興高采烈的動手為她著衣。

    “欸——金寶,你先等等,別拉我——”

    見著了那個小屁孩,她該說什麼才好?是該先道歉,還是先向他解釋?

    哎,好頭疼呀!

    騙人!那不可能是小屁孩!

    望著眼前那個端坐在鐵梨木官帽椅上,一身黑色戎裝,臂上護甲仍未卸下的俊朗男人,沈芯婕震驚不已。

    儘管在這個時空裡,她的靈魂已離開了兩年,然而,在她的認知裡,感覺自己不過短暫離開幾個鐘頭……

    水眸不停的眨動,仍是眨不去眼前的事實。

    那個小屁孩……不對,那個男人,即便坐著,仍看得出他身型高大,衣料下的體魄,雄壯精實。

    他變高了,更瘦了,皮膚雖然有些黑了,但依然光滑無瑕,俊秀的臉譜起了細微的變化。

    一雙眉眼越發俊朗有神,豐厚的前額,鼻樑挺拔如刃,將瘦削的臉龐對等地劃分開來,那對深邃的烏黑眼瞳,分別鑲在微陷的眼窩裡,他模樣變化不大,但褪去了先前稍嫌溫軟的那份稚秀,變得英挺成熟,眉眼之間更添一抹堅毅。

    他是吃了什麼才能長成這樣?沈芯婕兩眼發懵。

    婁易接過管事奉上的涼茶,一個不經意抬眸掃去,與呆杵在門口的她對上眼。

    送往唇邊的杯盞頓住,他微攢峻眉,似是不喜看見她……沈芯婕心思向來敏感,當下便能從他那雙眼裡,讀透他的心思。

    也對,當初她無緣無故“消失”,害他在皇帝面前丟臉,連何老夫人都沒能安撫上,全盤打壞他的計畫,他肯定看她很不順眼。

    沈芯婕尷尬的掩眸,不知該用什麼心態與姿態面對那個男人——是的,看著眼前這個強壯成熟,渾身散發出男性費洛蒙的高大傢伙,她已經喊不出小屁孩這個詞。

    想不到她才離開幾個鐘頭,遠在另一時空的小屁孩,已經正式晉級為大男人。

    “她怎麼會在這裡?”婁易面色微沉,質問退到沈芯婕身後的金寶。

    金寶覷了覷主子,不敢逾越發言,沈芯婕沒轍,只好硬著頭皮揚起笑。

    “呃,婁易,你回來啦……”她抬起手左右搖晃兩下,笑容與嗓音明顯發虛。

    婁易一怔。

    她咬咬唇,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停在婁易的面前,將那個她快認不得的男人,端詳得更仔細些。

    唔,他先前是長這個樣兒嗎?怎麼才長了兩歲,氣質啊,形象啊,就連眼神看上去都不太一樣,真的挺陌生。

    “對不起,我……我回來得晚了。”她一臉歉赧,又湊得更近些,用著僅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婁易一震,不置一詞,放下了杯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出了正廳,來到中庭園林的水榭裡。

    府裡豢養的幾隻紅雁,在水榭攔杆上小歇,聽見雜遝而至的腳步聲,隨即振翅飛起,那畫面頗是壯闊,看得沈芯婕小嘴微張,讚歎連連。

    “好美……”她嘴裡低嚷,眸光一轉,觸及某人冰若寒石的黑眸,隨即沒了聲。

    小屁孩長成了大男人,不過路線還是沒變,一樣走冷酷路線,光是那雙眼便能把人活活凍死,切!

    “沈芯婕?”

    醇厚低沉的聲嗓一落,她心頭莫名一記震顫。

    他的嗓音幾時這麼……這麼性感了?是因為他人變成熟了,氣質不同了,連帶地嗓音聽起來也跟從前不一樣了?

    看見她靈活生動的表情,以及口中說著那些難以理解的胡言亂語,婁易總算能確定,眼前這個女子真的是“她”——

    那個憑空出現,說著各種他聽不懂的奇怪言論,自稱她不是岑巧菱,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沈芯婕,真的回來了。

    望著面前這個目光清澈、神智清朗的女人,婁易陣光漸沉,胸中頓時有股難以言喻的熱流在竄動。

    “已經過了兩年,什麼都變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她心頭似被刺了一下,內疚湧上來。“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他冷冷地問:“兩年前在皇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你會突然暈過去?又為何你醒來後又變傻了?”

    他什麼都變了,唯獨冰冷直接的個性沒變,說話還是一樣單刀直入,絲毫不拖遝。沈芯婕在心底咕噥。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記得那時突然什麼也看不清,頭很暈,手腳不受控制……就好像當初發病那樣。”

    提及當時的經過,沈芯婕雙手環住自己,小臉泛白,仍然心有餘悸。

    婁易皺了下眉,“發病?”

    “你忘了嗎?我不是曾跟你說過,在我那個世界裡,我得了一種病,手腳會慢慢的僵硬不能動,到最後連開口說話都有困難。”

    “漸凍症。”他回想起來。

    “嗯,沒錯,就是這種病。”呀,想不到他記憶力這麼好。

    “所以,你是說岑巧菱也得了這種病?”

    她急忙搖首解釋:“不是,不是!你誤會我意思了。”

    他眉頭一挑,黑眸凜凜的直盯著她,等著她解釋。

    “我是說,當我們去見皇帝時,我當下渾身不對勁,那感覺就像是我當初發病那樣,然後我的靈魂便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他不解,“回到……原來的世界?”

    “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

    當初她穿越來此,便將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事透露給婁易,只因婁易雖然年輕,個性卻異常沉穩,加上他又是婁家發號施令的主事者,她若想尋求協助,除了把真相告訴婁易,賭上一把之外,別無他法。

    也幸好她賭對了,眼下在這個時空裡,還有婁易願意信她,若是連他都不信,她真不曉得這些話還能跟誰傾吐。

    “我沒說你騙人。”見她神色著急,他沉沉說道。

    “我知道,我說的這些話,在你聽起來很荒唐,像是胡說八道,但是我真的沒瘋,婁易,你信我的,對不?”

    他沉默片刻,方點頭,“我信。”

    兩年前她在皇帝面前失態,暈厥醒來後,又變回了從前瘋傻的模樣,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完全信了她的話。

    她真的不是岑巧菱。真正的岑巧菱,就是個瘋傻的姑娘,神智渾沌,不識字,說話顛倒無序,只會一個勁兒的傻笑,做出一些有失儀態的舉止。

    這與他親眼看見,交談過無數次,還會跳著東周、元魏都不曾見過或聽說過的奇異舞蹈,那個自稱為“沈芯婕”的女人相比,完全是天差地遠。

    他自小入軍營,十幾歲便隨父親出外南征北討,見過蠻族的巫術,見過元魏信奉的道法玄術,見過的異象遠比一般人還多,沈芯婕說的話縱然難懂,且教人匪夷所思,可當他親眼目睹岑巧菱前後判若兩人,他便信了她說的話。

    沈芯捷聞言大喜。“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信我。”

    見她滿眼信賴,他心中微動,問道:“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當初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應該是可以說得上話的人。”

    她笑得靈精可愛,一副將他當作自己人的親昵,婁易喉頭微窒,心底蕩漾著一抹異動。

    “那你為何又會再回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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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9 23:35:26
第十一章

    “就跟你說了,一切發生得莫名其妙,我始終也沒弄懂……而且,我回去原來的世界也才短短幾個鐘頭,想不到再回來,你們這兒已經過了兩年。”

    “真有此事?”他實在無法想像,她描繪的另一個世界長什麼樣兒,只能選擇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嗯。真的很奇怪吧?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她直歎氣。

    “那你……還會回去嗎?”他一臉漠然的問道。

    “想,也不想。”她矛盾的回道,神情有些悲傷。“我想念我的親人,真的很想很想。但是,我害怕回去等死。”

    末了,她臉上的悲傷換成了驚惶,仿佛遠在另一個時空,有惡獸等著她。

    事實上,二十一世紀等著她的,是沉默無聲的囚禁,是漫長的折磨,是死亡前的寂靜等待,遠比會將她一口吞噬的惡獸,更教她恐懼。

    見她眼中滿是驚懼,咬緊的嘴唇泛成死白,婁易眉頭微擰,心念一動,不由得探出大手,輕攏住她的肩頭。

    感覺肩上驀然一沉,沈芯婕回過神,望著面前足足高出她一顆頭的男人,剛毅的臉上有著一絲淡淡溫柔,眼神充滿安撫,她心中驀然一動,竟有些不知所措,更無法再用著對待後輩的心態看待他。

    婁易目光沉沉的望著她,那異常深邃的陣光,教她心中鬧慌,兩頰微微發暖,心跳不安分的躁動著。

    這一刻兩雙陣光交會,周遭流動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曖昧,片刻間,誰也沒開口,就這麼靜靜地相互凝視。

    她從不曉得,原來婁易也有這般溫柔的一面……心,暖暖的,怦然跳動。

    為了掩飾那份局促感,她故意扯開笑容,戲譫地說:“欸,我說你啊,這兩年來都吃了些什麼啊?整個人長高長壯不說,就連模樣都變了。”

    “變了?”他微微眯眼。

    “對啊,變了好多喔……我記得你之前不是長這樣的。”先前是俊俏的小花美男,如今像是吃了“超級瑪莉”裡的磨菇,瞬間長成了陽剛俊美的超級男神。

    見她一臉懊惱地咕噥著,表情甚是古靈精怪,婁易嘴角一揚,清淺地笑了。

    “啊!”她騫然大叫,一手指著他。

    他隨即斂笑,凜目,皺眉,謹慎地望著她。

    “你笑了!”她新奇地嚷道。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冷道。

    “你先前像個小老頭似的,老闆著張臉,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呢。”她誇大的重哼一聲。

    “我確實已經不小了。”

    “啊?你不也才十八歲嗎?”她驚詫。“十八歲在我們那兒還沒有成年呢。”

    “在我們這裡,十八歲便已能擔負起一個家。”他提醒她。

    “差點忘了,你們這些古人早熟得很。”

    不過……先前兩人相差了八歲,結果她離開幾個鐘頭後,他就硬生生多長了兩歲,實在讓人無所適從。

    端詳著渾身散發出成熟男性氣質,眉眼不再青澀稚秀的婁易,沈芯婕突然有種自己明明長了他六歲,卻好似小了他六歲的錯覺。

    隨後她又想起,他剛打完仗回來,不禁好奇地問:“我聽金寶說,你去打仗了?”

    “我自幼在軍營長大,我爹是封侯大將軍,我若不打仗,還能做什麼?”

    口氣可真狂妄……不過,他才十八歲,已能上戰場殺人,對她這個現代人而言,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成熟。

    沈芯婕瞅了瞅他,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麼?”婁易一眼便看穿她心思。

    “你……殺過人嗎?”

    婁易無語的瞟她一眼,譏諷地反問:“難不成我上戰場是去救人?”

    沈芯婕自知問了個蠢問題,臉一紅,不吭聲了。

    她當然知道他出身武將之家,從小就隨父親入軍營這些事,然而,畢竟在她這個不曾見過殺人場面的現代人而言,她很難想像他殺人的畫面。

    “那不然,在你說的那個世界,那兒的人不打仗嗎?”

    “打是打啦……不過,那是別的國家在打,我住的那個國家,是不打仗的。”

    原來如此,莫怪她會如此驚訝。婁易忖道。

    “對了,奶奶的事,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她垂眸道歉。

    “都是命,怪不了誰。”他淡淡說道。

    儘管那張俊臉不帶一絲情緒,可她仍能從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黯然,捕捉到他的傷心,想來他對何老夫人的感情很深吧?

    “不過這樣一來,你也不必被迫娶我,可以去娶公主了。”她笨拙地安慰起他。

    他又瞟她一眼,目光涼颼颼的,直教她背脊發毛,懷疑自己說錯了話。

    “我沒打算娶公主。”

    “那你……”

    “奶奶死前讓我答應她,要照顧岑巧菱到老,一輩子對她不離不棄。”

    沈芯婕傻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還是一樣要娶你。”

    “啊?!有沒有搞錯?”搞什麼鬼,她兩個時空穿梭來去,被折騰得夠累了,回來這兒還是逃不過被迫嫁給他的命運。

    見她滿臉排斥,婁易頓生不悅,俊顏發寒。

    “你就這麼不願意嫁給我?”

    “不是我嫌棄你,而是……”她頓了下,思索著該怎麼表達比較妥當,隨後又道:“在我那個世界,我們是不可能為了哄老人家就隨便成親,必定得是兩個人真心相愛,才會決定相守到老。”

    “你這次回去,可有見到你的未婚夫?”婁易沒由來的冒出這一句。

    她小臉黯然。“沒見著。我睡了一覺,醒來後便回到這裡。”

    “你還想著回去嫁給他嗎?”

    她苦笑。“就算我回去,也不可能嫁給他。那個世界的我,早已不能動,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麼好顧忌的?”他挑眉。

    她懵了懵,這才發覺,原來他問這麼多,為的就是說服她嫁給他!

    沈芯婕火大,繃起小臉死命瞪他。“你想得美!反正奶奶已經不在了,你娶不娶我,她都看不見,你何必這麼死腦筋呢?”

    “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那如果我們成親之後,你會放我自由嗎?”她機靈地反問。“先前你答應過的,只要我陪你演戲哄老人家,你不會插手管我的事。”

    婁易不作聲,直勾勾盯著她片刻,然後出聲應允:“好,只要你願意嫁給我,往後我不會管你。”

    “真的?”她水眸頓亮。

    “不過,你不能做出任何可能傷害自己的事。”

    當他目光沉沉的望著自己,說出這席話時,她胸口莫名一跳,有些說不清的異樣情緒,在心頭遊動。

    但,她立刻會意過來,他之所以會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她這具身軀,到底並不屬於她,而是屬於岑巧菱的,他是為了保護岑巧菱,才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想通之後,沈芯婕便將心頭那陣騷動壓下去,佯裝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你放心,我好不容易能健健康康的活著,怎麼可能會傷害這副身軀。”婁易見她眉開眼笑,一臉神采飛揚,那兩片優美的薄唇不由自主地揚起。他一直想著她。

    那個自稱是沈芯婕的古怪女子。連他自己也想不透,為何這兩年裡不斷想起她。

    她說的那些奇怪言語,描繪的另一個世界,在在讓人難以想像,可他知道她是真實的,她確實不是岑巧菱,而是另一抹不屬於這裡的魂魄。

    “婁易,東周有哪兒好玩?又有哪兒漂亮?”

    “南方。”

    “南方?是嗎?”她往前走,將手搭在欄杆上,望著眼前的人鑿湖池,笑得微彎的眼眸,裡頭滿溢著掩不住的渴望。

    婁易從未見過如她這樣的女子,好似恨不得背上有雙翅膀,隨時能振翅高飛,飛向她嚮往的不知名遠方。

    在另一個世界,經歷了那麼多苦痛的那個沈芯婕,究竟生得什麼模樣,如今又成了什麼模樣?又是什麼樣的世界,造就了這樣大膽奇特的女子?

    幽黑瞳眸,浮現一絲迷惑,望著背對而立的纖細人影,婁易心中竟生起了一股想抓住她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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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9 23:35:41
第十二章

    可像她這樣的女人,又有誰抓得住?莫名地,這個念頭竟教他感到煩躁不安。

    連著幾晚,沈芯婕睡得並不安穩。她很怕,怕一覺醒來,靈魂又回到二十一世紀,回到那具僵硬的身軀裡,被冷凍,被幽禁。

    因此每到夜裡,她便在房裡,反覆練習熟記於心的芭蕾舞步,一直練到筋疲力盡才肯上榻入睡。

    偶爾幾次被金寶與其他丫鬟撞見,她們全嚇壞了,還以為她是中了邪,跳起了詭異古怪的舞蹈。

    久而久之,府裡下人間竟然流傳起,岑巧菱不僅有瘋病,更疑似撞了邪,入夜後便會做出怪異之舉。

    甚至有好事的管事前去稟告婁易,建議是否該為她找個巫醫或道長,可婁易不為所動,府裡下人以為自家大人是鐵齒不信邪,方會無動於衷,自然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只是,到了兩人成親那晚,宮中來了道皇帝口諭,說是為了護全剛剛被封為樞密使的婁易的名聲,少年皇帝特地讓宮中老御醫前來為沈芯婕醫治。

    “這個皇帝又想做什麼了?”聽罷婁易轉達的聖旨內容,沈芯婕氣惱地在書房裡的羅漢榻上一屁股落坐。

    婁易沒讓她知道,整座皇京的人,上至皇帝,下至尋常百姓,沒有一個人認同他娶她。

    人們皆道,好好一個出眾優秀的少年樞密使,竟然要娶一個疑似中邪的傻子為妻,實在是暴殄天物。

    婁易默了片刻,忽道:“陛下仍想著替我指婚。”

    沈芯婕愣住。“指婚?你是說……”

    “陛下年少,皇權有一半把持在太後手裡,為了鞏固皇權,陛下自然得拉攏我們這些年輕官員。”

    “原來是這樣……說到底,皇帝一直想跟你當親戚,為的就是拉攏你。”

    這樣看來,婁易混得真不錯,連皇帝都得想方設法收買他,嘖嘖,眼前他才十八歲啊!等他再大一些,真不曉得會有多大作為?

    “可是我們就要成親了,皇帝還能怎麼著?”她不滿地哼聲。

    “你是真不曉得,還是真的忘了?”婁易美目飄現淡淡笑意。

    “啊?”

    “我們這兒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對呀,她居然忘了!這種固守著封建陋習的古代社會,男人愛娶幾個老婆,便能娶幾個,完全不受法律與道德規範。

    秀眉緊蹙,沈芯婕當下整個人都不好了。

    儘管她是為了幫助婁易實現對何老夫人承諾,才決定嫁給他,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接受這種荒謬的夫妻制度。

    見她面色微變,婁易微皺了下眉,沉聲問:“怎麼了?”

    沈芯婕覷他一眼,笑容不太自然的回道:“沒、沒事兒。”

    婁易看出她神情有異,卻不動聲色,又問道:“你的世界也和這裡一樣嗎?”

    既然他找死提起,那就甭怪她沒憋住。沈芯婕粉唇一撇,不悅地說道:“當然不一樣。在我們那裡,男人只能娶一個妻子,不能同時娶好幾個妻妾,這是犯法的。”

    莫怪乎方才她的表情那麼古怪。婁易忖道。

    “欸,婁易,假如皇帝真有意再塞個公主給你,你會接受嗎?”她好奇地問。

    婁易睨著她。“那你會接受嗎?”

    她當場一噎。“……當然不接受。”

    “你只是做個樣子與我假成親,又不是真心要嫁予我為妻,你有什麼好介懷的?”

    ……說的也是。她哪來的資格與立場介意?沈芯婕憋屈的想道。

    “再怎麼說,我也是正妻——雖然是有名無實,可我還是得顧及岑巧菱的面子嘛。”她一派正義凜然的說道。

    “你總在三更夜半跳沒人看得懂的舞,絲毫不在乎被下人傳成是撞了邪,竟然也會顧及岑巧菱面子?”他嘴角微揚,語氣平淡,話裡卻滿是暗諷。

    她被他反嗆得語塞,兩頰泛紅,氣虛地反駁:“想不到你平常那麼沉默寡言,嗆起人來還挺流利的。”

    “我不是沉默寡言,只是不想浪費太多口舌。”他面無表情的淡道。

    她不以為然的皺了皺鼻頭,嬌哼一聲。

    “明日御醫過來,記得別在他面前提及那些古怪的話。”末了,他不忘叮囑她。

    “嗯,我知道。”她努了努小嘴。

    婁易起身欲走,臨到門邊,忽又被沈芯婕喊住。

    “婁易。”她低喊一聲。

    他停步,側身回睨著靠坐在羅漢榻上,坐相不算端莊,一手托腮的那個女人。

    “你……有喜歡的姑娘嗎?”她睜著水靈大眼,表情充滿好奇。

    俊顏微微一怔,不曾在她面前有過猶豫的婁易,竟然停頓了好半晌才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莫名地,婁易居然想探明她的用意,想知道她是出於什麼原因才這麼問,是因為好奇,抑或……她對他有些不一樣的心思。

    她咬咬唇,道:“你就沒想過,萬一以後你有喜歡的姑娘,卻因為我的緣故,而不能娶她為正妻,這樣不是很遺憾嗎?”

    婁易尚未答覆,卻見她抬手輕拍前額一下,嚷道:“我真傻了不成,要是真有這種事,你直接跟我離婚——不對,你們這兒不說離婚,你們說什麼來著?”

    她微蹙秀眉,尋思片刻,粉拳輕捶了一下茶几,道:“和離?對了,你們這裡是說和離,沒錯吧?”

    “在你那個世界,離婚便是和離?”自從相信她來自另一世界,他對她說的那些古怪言詞,總會特別留心。

    “嗯。”沈芯婕點點頭。“往後你若遇見了真心想娶的姑娘,我們便和離吧!”

    “不成。”他態度強硬的駁回。

    “什麼不成?”

    “我答應過奶奶,一輩子對岑巧菱不離不棄。”他目光凜凜,神情冷峻,一副不容誰來挑戰這份決心的悍然。

    “就算遇見你真正喜愛的姑娘,你也不打算跟我和離?”她真不敢相信,他這麼愛耍酷,這麼強硬狂妄,骨子裡竟然會這麼……這麼愚孝!

    何老夫人是老一輩的人,觀念自然守舊,可為了報恩,卻要親孫子一輩子都被個傻子綁死,這根本是陷自家孫子于終生不幸啊。

    “我若娶了你,婁家主母便只有你一個。”

    迎上他幽湛漂亮的黑眸,她心口驀然一窒,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可身為一個女人,乍聞這句話,很難不受動搖。

    “你連戀愛都沒談過,只為了報恩,便打算一輩子綁死在岑巧菱身上,未免也太可憐了……”

    “戀愛?”他皺眉。

    “在我們那兒,男女還未正式成親前,是可以自由戀愛的。”

    “自由戀愛?”聞言,他眉間的摺痕又深了些。

    “就是……”欸,要把現代人的觀念翻譯成古人的話,還真是頭疼。

    “啊,我知道了,應該這麼說吧!就是在成親之前,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我們都可以自由的談情說愛,當然一次只能跟一個人,不能一次跟多個人,這樣就是劈腿。”

    婁易實在無法理解她那個世界的觀念,皺緊眉頭回道:“聽起來你那個世界的男人與女人,終身大事並不是透過媒妁之言。”

    “那當然!我們才不會因為爹娘的一句話,或是奶奶的遺言,就隨便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這麼努力的開導他,他能不能趕緊開竅呀!

    “可惜,這裡不一樣。”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婁易淡淡一笑,笑裡帶有幾分嘲諷意味。

    “你怎麼這麼不知變通啊!”她氣炸。

    其實,她心底也清楚,並非婁易不知變通,而是他身處的時空環境,以及自幼被灌輸的傳統觀念,使他無法理解,更無法認同她所說的自由戀愛。

    只不過,她畢竟是享受過自由的現代人,她可以忍受那些八股封建的傳統,可關乎於戀愛結婚這樣的人生大事,她實在無法苟同。

    婁易見她一臉義憤填膺,嘴角不禁微揚,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便把喜歡的姑娘納為妾吧。”

    “納妾?”她一臉懵。

    不喜歡的當老婆,喜歡的當妾……他的觀念要不要這麼扭曲啊?:望著婁易離去的高大背影,沈芯婕一張秀麗小臉苦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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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9 23:35:59
第十三章

    天藍水綠,海天一線。

    幾艘客船與貨船航行在河面上,相繼駛進碼頭,遠處有幾艘規模小一些的內河船,不久前才駛離,在深闊的江河上掀起漣漪。

    此地是“汴淮”,位於皇京的東南角,正巧是京畿多條內陸河彙集入海的重要場域。

    朝廷不僅在此設立市舶司,造船與修船業亦順勢在此大興而立,官造與私造皆有之,汴淮更是東周漕運的重要樞紐。

    為了容納這些往來運輸的船隻,朝廷在汴淮陸續建了幾座碼頭,相關船業與私人船運隨之蓬勃發展起來,帶動了這一帶的海運商機。

    主走海路的船坊,多聚在虹鵲橋這頭,會循海路船舶的,大多是往來元魏與他國的商賈,偶爾混著他國行商的異族人,因此出入分子較為複雜。

    走內河的船坊,則多聚在虹鵲橋另一頭,多是往來南北的東周百姓,抑或是南貨北賣的載貨商船,出入分子較為單純。

    橋上除去船坊之外,大多是簡陋的食肆與酒鋪,以供船夫或行船人休憩吃飯。

    此時,一身男子裝束,穿著月牙色錦袍,外面披上一件鴉青色披風的沈芯婕,端坐在橋頭的食肆裡,吃著一碗只要兩枚碎銀,外加兩顆魚兜子的大燠面。

    這面的氣味與口味,與記憶中她最愛的臺灣乾麵相似,她吃上第一口時,眼淚差點掉下來。

    “小姐,餅買好了——哎,您慢點吃,小心噎著了。”

    同樣穿著一身男子裝束的金寶,拎著包裹在油紙裡的一長串大餅,去而複返。

    沈芯婕吃得正歡快,感動得熱淚盈眶。“金寶,這面太好吃了!比樞密府裡的東西要好吃太多了!”

    金寶一臉困惑,樞密府裡聘的可是京中頂尖大廚,燒出來的菜幾可媲美皇宮菜,這幾枚碎銀一碗的大燠面,哪裡比得上呢?小姐真是……

    “你都買了些什麼餅?”沈芯婕放下木箸,迫不及待地接過金寶手裡那串餅。

    “我買了油餅、蒸餅還有糖餅,小姐你不愛菊花味兒,所以就沒買菊花餅。”

    “太好了,一會兒上船就能好好享用了。”

    “上船?”金寶愣住。

    沈芯婕嘻了下,連忙改口:“我是說,一會兒去碼頭晃晃,正好能一邊欣賞海景,一邊吃餅。”

    方才趁著打發金寶去買餅時,她已經跟一艘船家談妥,等會兒開船給她留個位子……這事當然不能讓金寶知道。

    她可是假借出來置辦妝奩的名義,好說歹說才把金寶騙出來。

    “小姐,我們趕緊回去吧,管事不知道我們偷跑出來,要是發現我們不在府裡,肯定要出大事了。”金寶不安的勸道。

    “等皇帝派來的老御醫走了,我們再回去。”沈芯婕咬了口魚兜子,一臉滿不在乎的說道。

    “啊?我怎麼給忘了,今兒個老御醫要來府裡給小姐診脈呀!”金寶當下直犯急。

    “不急,不急,我們吃完了面再走。”反正那些人都把她當成瘋子,她何苦回去任人擺佈,不必猜也知道,那個皇帝肯定不安好心。

    “小姐!”金寶急得紅了眼眶。

    沈芯婕慢條斯理的吸完最後一根麵條,放下木箸,假意取出繡花荷包翻了翻。

    “金寶,糟了!”她慌張的低嚷。

    “小姐怎麼了?”

    “我錢沒帶夠,不夠付面錢。”

    “啊?這怎麼可能……”

    “我把銀兩全給了你,讓你去買餅了。”

    “不會吧?”金寶驚慌失色地覷了一眼食肆老闆,那是個露出兩條膀子的粗壯大漢,肯定不好相與,更遑論是賒帳了。

    沈芯婕扯了扯金寶的手,壓低嗓音道:“我在這兒等著,你趕緊回樞密府取錢來。”

    “這樣……好嗎?”金寶一想到要將主子獨自留下,當即猶豫起來。

    “難不成你敢向老闆說我們要賒帳?”她暗暗指向正高舉菜刀,剁著剛起鍋的抹肉,神情頗見兇狠的食肆老闆。

    看著那刀起刀落,冒著熱煙的抹肉,被俐落地剁成兩半,金寶瞅得一驚一乍的,臉色發白。

    “不成不成,那老闆看上去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不如我留在這兒,小姐趕緊回樞密府取錢過來。”

    沈芯婕聽了差點暈倒,這個金寶也太死忠了!

    “不行,面是我吃的,我理應留在這兒等,況且皇京的路我又不熟,萬一迷路可怎麼辦?還是你去吧。”

    萬一小姐迷了路,那可就糟了!小姐在這兒等著,還比較安全。金寶聞言,甚覺有理,隨即起身。

    “小姐且在這兒稍待片刻,千萬別亂跑,我去去就回,很快就取錢來贖小姐。”

    “快去,快去。”沈芯婕直?手。

    金寶一臉視死如歸的奔出食肆。

    這一頭,只見沈芯婕重新拿出錦緞繡花荷包,取出該付的面錢往桌案一擱。

    “跑堂大哥,我把錢擱這兒。”

    “欸。”

    沈芯婕摶著金寶留下的那串餅,一派輕鬆的晃出食肆,來到位在碼頭八字橋旁的水巷,與方才談妥的船家打招呼。

    “船家,船幾時開啊?”她望著綁在碼頭邊的一艘藤舟,以及遠遠地正要靠岸的落腳頭船。

    “姑娘,你就一個人搭船?”船家目光上下端詳著她。

    儘管沈芯婕一身男子裝束,可她肌膚白皙,眉眼清麗,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裝。

    “嗯。”沈芯婕畢竟是現代人,並不覺得女人單獨走動有什麼不對。

    “姑娘這是準備上哪兒?”船家好奇地問。

    “南方。”她記得婁易提過南方,早想好逃婚後便去南方。

    船家指著剛靠岸的一艘貨船,道:“這艘貨船工藝上好,十分穩固,能載貨亦能載人,包准安全,而且船速又快,只不過這船資嘛……”

    沈芯婕打開荷包,取出一枚白銀,爽快地遞給船家。“喏,這夠不夠?”

    船家目光倏亮,捧著雙手接過。“夠夠夠!太夠了!連回程的船資都夠付了。”

    “回程的船資……”沈芯婕微怔。

    離開皇京後,她還會再回來嗎?

    不了,不回來了。說她自私也好,她不想為了岑巧菱,被迫與不相愛的婁易綁在一起。

    為了她好,也為了婁易的將來好,她離開皇京後,還是別回來得好。

    “開船啦!”船夫站在船頭,朝碼頭方向吆喝。

    沈芯婕斂起心神,拎著手中的大餅,隨著搭船的隊伍一同上了船。

    在她發病之前,她曾幻想過與未婚夫搭上郵輪,到美麗的地中海度蜜月,這也是為何她會選擇走水路去南方的原因。

    上了船,沈芯婕站在甲板上,靠著船欄,眺望逐漸遠去的繁榮碼頭,以及雲海深處那頭,依稀可見的繁盛皇京。

    向來獨立自主的她,鼻頭微酸,竟覺有些傷感。

    這裡不比二十一世紀,既沒有便利的電子產品,更沒有網際網路,她這一走,往後應該再也見不著婁易……

    “婁易,對不起,請原諒我。”沈芯婕喃喃低語。

    好了,不想了,她的個性本就不愛傷春悲秋,還是進船艙品嘗金寶替她買的餅吧。

    沈芯婕垂眸,望著手中那串餅,露出饞嘴的微笑,驀地,忽覺身後有人接近,她下意識回身望去——

    才剛看清身後站著一名陌生男子,後頸陡然一沉,某個穴點被擊中,異常疼痛,下一刻,她眼前發黑,當場暈厥過去。

    慘了,她這是被綁架了?這些古人也太無法無天,居然大白天就直接擄人!

    失去最後一絲意識前,沈芯婕腦中掠過一張俊美冷峻的面龐,她當下有些驚訝,只因她很清楚,人在危難時刻,想起的那個人,往往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不該是婁易的……即便理智上清楚,這裡是另一個時空,凱勳不可能來救她,但,人在危急之刻,哪還有理智可言?

    可偏偏她腦中浮現的人,不是凱勳,竟是那個冷冰冰的婁易……

    沈芯婕是被間醒的。

    她試著睜開眼,卻發現視線遭到異物遮蔽,手腳又不能動彈,心下登時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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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她又回到二十一世紀了?

    但,很快地,她發現是自己太緊張了,她的手腳還能動,只是被反綁在腰後,至於視線被遮蔽,那是因為她被裝在一隻麻布袋裡。

    “幸好……”她虛脫似的放鬆下來。

    昏迷前的記憶逐漸回籠,她想起自己搭上船沒多久,便讓一個奇怪的男人打暈……再醒來後,就成了被綁在麻袋裡的肉粽。

    驀地,身旁傳來一道極輕的腳步聲,沈芯婕怔住,不敢輕舉妄動。

    一隻手摸上麻布袋,儘管看不清楚,可從對方摸索的手勢來判斷,對方似是在確認麻袋裡裝的是人,而非貨物。

    她身上除了從樞密府帳房偷來的銀票,連個值錢的珠寶首飾也沒有,況且還做一身男裝打扮,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何這個綁架犯會挑中她?“不管你是誰,只要你放了我,我願意拿任何東西與你交換。”

    她隔著麻布袋,沖著那人大聲喊道。

    怎料,那人悶不吭聲,只是繼續探手撫過麻布袋,來到她腳踩之處,也就是麻袋開口打結處。

    她屏住呼息,心跳越來越響,靜等片刻,竟聽見窸窸窣窣的鬆綁聲。

    麻布袋開口的結一解,光線透進來,她有些不適應的眯起水眸,試著看清楚袋口外的景物。

    一雙修長的大手,冷不防地探進袋裡,按住她的腿,她心中一跳,隨即屈起膝蓋,預備狠狠往下踩——

    “別動。”

    熟悉的低醇聲嗓一出,她愣住,剛要往下蹬的雙腿硬生生煞住。

    與此同時,那雙大手已為她解開腳踝的麻繩,然後刷地一聲抽掉麻布袋。

    強烈的光源刺來,她下意識抬手遮眼,只露出兩道小眼縫,看清楚一身玄黑常服,眉眼俊美疏冷的婁易。

    他高大身軀單膝觸地,半蹲半跪在甲板上,他身後是無垠的藍空,幾隻海鳥振翅飛過,她一時看懵了眼。

    莫名地,她胸中微燙,鼻尖發酸。“婁易……”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神色冷峻,語氣森寒。

    “啊?”她滿腔感動霎時被澆熄。

    “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目光嚴苛的訓斥道:“在這裡,你不是沈芯婕,而是東周樞密使的未婚妻岑巧菱。”

    她自知理虧,沒得反駁,只能乖乖挨駡。

    “你曉不曉得,眼下東周與元魏兩國對立,局勢微妙,兩國之間雖然立下律法,百姓良民來往不得引戰或傷害無辜,可兩國之間有些不肖之徒,利用兩國尚未明令禁止百姓互通有無的便民之道,肆意擄人買賣,甚至是幹下偷拐搶騙的不法之事。”

    婁易面色冷峻,語氣甚為嚴厲,一思及他先是得獲下人通報沈芯婕失蹤,

    後又透過派出去的探子回報,得知調查的這幫牙人,此次擄綁的落單姑娘,其容貌與身型,似乎與正巧在碼頭失蹤的沈芯婕相似,他當下便領著幾個心腹搭上船,追至另一座碼頭,趕在這幫牙人出海之前,搭上了這艘貨船,才能順利救出她。

    “擄人買賣?!”她驚嚷,瞠眸張望。

    沈芯婕一臉訝然,也不顧雙手還反綁在身後,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到憑欄前一看,這才發現船已靠岸。

    然而,此岸已非彼岸。

    碼頭不是她上船的那一座,岸上的樓房與風景,亦非原先見過的樣貌,而碼頭上吆喝的船家,以及上下船的百姓,裝束打扮亦與她熟悉的樣式有出入。

    她轉過身,驚詫地問:“這裡是南方?”

    婁易目光冷冽的掃她一眼。“你說呢?”

    “不會吧?!……這裡是元魏?不可能吧!我沒暈這麼久吧?”

    少唬她,她再蠢,再沒地理概念,也曉得兩個泱泱大國之間,肯定隔著相當遙遠的距離,要從東周到元魏,肯定要搭好幾天的船。

    “此地是兩國之間最近的碼頭,小船快則三日,慢則五日,大船快則兩日,慢則三日。”婁易冷著俊臉解釋道。

    她記得當時上船前,船家一再強調她搭的是大船,可見婁易真沒唬她。

    她懵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元魏的牙人把你帶來這兒。”

    出於沉默的性子,這中間發生的事,婁易一概省略未提。

    例如,為了不讓那些牙人起疑心,上船之後他低調行事,將船上眾人的底細全查了個遍,找藉口接近擄走她的牙人,套出了暗號後,才出手解決了那些牙人。

    由於船工全與這幫牙人有勾結,他讓探子費了些工夫,陸續收買了船工,方能一路安全抵達元魏。

    婁易站起了身,邁步走來,扯過她仍反綁於腰後的雙手,沒兩下便幫她松了綁。

    她轉了轉酸麻的手腕,又揉了揉肩膀。“好疼……”

    瞥見她手腕上的淤青勒痕,婁易陣光一沉,從腰帶暗袋裡取出一隻藥瓶。

    “把手給我。”

    聽見他冰冷的命令,沈芯婕納悶地瞅去一眼,正欲開口,手已經被他一把抓過去。

    他咬開瓶塞,自藥瓶裡倒出濃稠的膏藥,俐落且仔細的為她上藥。

    她怔住,看著他這一連串體貼的舉動,心頭竟有些酸酸軟軟的……

    啊,不對不對!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呀!她可是已經有未婚夫的人,怎能對這個小屁孩,啊,不對,他已經不再是小屁孩了,總之,她不該對凱勳以外的異性產生動搖。

    “你這便是胡鬧的下場。”婁易美目一揚,森森地凝瞪她。

    “婁易,你別忘了,我比你大,少用那種口氣教訓我。”她不服氣的抗議。

    婁易遞了抹嘲弄的眼神過來,她當下一噎,險些氣岔。

    “你那是什麼眼神?”一副瞧不起人的踐樣,真可惡!

    “你說,你在你原來的世界是二十四歲?”

    “是啊。”驕傲挺胸。

    “可你在那個世界裡已不能動彈。”他嘴角微揚,上著藥的手勁異常輕柔。

    “……是啊。”這句回答明顯氣虛。

    “換言之,沈芯婕一直停留在二十四歲,不曾再長過。”

    呀,他這樣說……似乎也挺有道理的。她的身軀不斷老化,可被困在身軀裡的靈魂,卻始終保持著原來的狀態。

    她的靈魂,仍停在原地,停在發病前的二十二歲。

    她的心靈狀態,精神狀態,乃至於思緒想法,因為身軀無法再與外界進行交流,因為無法開口交談,全部停滯不前。

    頓悟了這一點,沈芯婕忽然發覺,眼前的婁易,不再是當初她認識的那個稚秀美少年。

    婁易見她一臉恍惚,似有所覺,並未多說什麼,兀自上好藥,便放開了她。

    “你為什麼要逃跑?”他神情嚴峻的質問起她。

    她恍惚醒神,理直氣壯的回道:“我這是為你好。”

    “為我好?”他攢起好看的墨眉。

    “我怎麼想,都覺得你很虧,你是為了報恩才不得不娶我——岑巧菱,連戀愛都沒談過,就這樣被綁死了,實在太不值了。”

    “沈芯婕,我不是你那個世界的人,我不需要談什麼戀愛。”

    “那是因為你還沒遇上真心喜歡的姑娘,等你遇上了,你一定會後悔自己不能給她最好的。”

    見她擺出一副仿佛已能預示未來的神氣模樣,婁易唇角漸起波紋,竟是微微地笑了。

    她大概不曉得,其實他早就遇上喜歡的姑娘……

    “你聽我說。”沈芯婕誤將他這抹笑當作是嘲笑。

    “別說了。”

    “不是呀,我是跟你說正經事——”

    話未竟,婁易忽然一把將她拉進懷裡,霎時,薄冽的男性氣息襲上鼻尖。她心口一跳,兩頰泛起紅暈,正欲斥責,卻聽見他低聲撂下命令:“把眼睛閉上。”

    她愣住,這才發覺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盯著朝他倆走來的兩名男子。

    “裝暈。”他嚴厲的低喝。

    沈芯婕再怎麼後知後覺,也看得出事情並不單純,只得乖乖聽令。閉眼,裝暈,往他懷裡軟軟靠去。

    這一靠,意外地驗證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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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確確實實是個男人了。枕靠在臉頰下的胸膛,堅硬結實;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強壯有力。他才十八歲,卻已經上過戰場,殺過人……

    “東方未明?”

    驀地,沈芯婕聽見有道陌生的男子嗓音,刻意壓低聲量對婁易說道。隨後她聽見婁易對那人回道:“糾糾葛屨,可以履霜。”

    這是……暗號?可方才匆匆一瞥間,她看見那兩名男子的穿著並非東周服飾,應當是元魏人,婁易做為東周樞密使,怎可能私下與元魏人來往?

    “蘇緯人呢?”

    詫異間,她聽見另一名男子問道。

    婁易淡道:“他有事耽擱了,留在皇京。”

    “貨怎麼沒綁起來?”那人又問。

    “我給她下了迷藥,不礙事。”

    透過這一來一往的答問,沈芯婕總算恍然大悟,婁易是假扮成人口販子,騙這些前來接應的元魏牙人。

    他這是想做什麼?

    儘管悟透了婁易此下的舉動,沈芯婕仍是猜不透他的用意,只能繼續靠在他胸懷裡裝暈,豎耳聆聽。

    “走吧,馬車已在岸上候著。”其中一名牙人說道。

    婁易摟緊了懷中人兒,領著她緩步往前走。

    途間,沈芯婕偷偷掀開眼角,還未看清景色,一隻大手覆來,壓下她抬高的額。

    “別亂動。”他美目垂瞟,沉聲警告。

    她只好捺下滿腔困惑,繼續裝死……啊,不對,是裝暈。

    反正,她信得過他。

    對,經過這一次的意外,她發現自己是信任婁易的。

    不是一般程度的信任,而是,潛意識裡深信著,在她最危難的時刻,只要有他在,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

    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這份信任是從哪裡建立起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興許,是當他願意相信她,願意傾聽她說的每一句話,以及他願意相信她是沈芯婕,而不是岑巧菱的那一刻開始。

    兩地時空穿梭來去,她是這麼的孤單無助,只有他願意信她。

    只有他。

    馬車停在一條舊胡同裡的琉璃瓦房舍前,期間,沈芯婕一直靠在婁易懷裡,他一隻手摟在她的腰間,緊緊的,分寸不離。

    奇異的燥熱感,說不清的異樣情緒,悄悄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聽見同車的兩名元魏牙人出了馬車,馬車外又沒有動靜,她才睜開一條眼

    縫,覷著身旁一派沉定的婁易,低問:“欸,你到底想做什麼?”

    婁易皺眉凝瞪她,壓低聲嗓斥道:“不是讓你別亂動嗎?”

    “你這是打算讓我一路裝死嗎?”她不悅的反瞪。

    “我是來查案的。”他懂她的性子,不說明白,肯定不甘休。

    他根本不想讓她?這渾水,若不是她逃親,又這麼湊巧的上了牙人的賊船,被牙人相中當目標,她根本不該出現在此。

    而她,更不會曉得,這一路上為了救出她,他做了多少的妥協,又有多麼焦急憤怒。

    “查案?查什麼案?”

    “近來兩國之間有牙人在添亂,不按尋常規矩典當買賣奴人。”

    “這種事情為什麼是你來管?”

    他淡睞她一眼,並未解釋,兀自命令道:“閉上眼睛,接著裝。”

    這件事情絕對沒他說的那麼單純……沈芯婕見婁易避而不談,猜想他肯定隱瞞了某些內情。

    馬車外傳來腳步聲,沈芯婕只好乖乖閉眼,繼續裝暈。

    “先把貨送進柴房吧。”其中一名牙人掀開錦簾,朝婁易說道。

    “不。”婁易斷然拒絕。“我要親自把人交給連泓。”

    “連大人不在。”

    “你們可知道這姑娘是誰?”婁易語氣冰冷的談判起來。“她是東周樞密使的未婚妻。”

    聞言,那名牙人的面色陡變。“婁易的未婚妻?這怎麼可能——”

    “她是傻子,時而清醒,時而瘋傻,經常語出驚人。”不待對方驚嚷完,婁易冷冷說罷,便又再次要求,“我要見連泓。”

    牙人驚瞪他懷中的沈芯婕一眼,猶豫片刻後,態度明顯趨軟地道:“連大人去見端王爺,恐怕要夜裡才會回來,你先帶她進屋候著。”

    聞言,婁易也不怕對方耍詐,只手扣緊沈芯婕的腰身,尾隨牙人下了馬車。

    她趁亂睜眼,瞅見矗立於面前的是一幢琉璃瓦紅樓大院,大門卻不見任何匾額,顯然此處不過是尋常民宅。

    穿過草木扶疏的庭園,曲折彎繞的抄手遊廊,牙人領著婁易來到一處小閣。

    進到屋裡,牙人道:“你且在這兒等著,等連大人回府,我便請他前來會你。”

    婁易淡淡頷首,並未多言。

    牙人目光古怪的覷了覷沈芯婕幾眼,表情帶著幾分敬畏、幾分猜忌的退出小閣。”

    “呼,差點憋死我!”聽見腳步聲走遠,沈芯婕隨即從婁易懷裡坐起。

    確認小閣外無人把守,婁易調勻內息,放下戒備,淡睞著正在伸展身子的女人,道:“你還真是片刻都靜不下來。”

    “那當然。”她扭手擺腰,活動全身筋骨,嘴裡嘟囔:“你根本無法理解,全身僵硬不能動彈的那種痛苦。”

    他確實不能理解她所說的那種痛,可看她每每提及那種怪病時,眼神透著絕望與痛苦,他便好奇起真正的沈芯婕,究竟是什麼模樣……

    驀地,婁易發現自己竟對她描繪的另一個世界,充滿了好奇與探究的渴望。

    可惜的是,他永遠看不見,亦去不了她所說的另一個世界。

    “你為什麼那樣看我?”沈芯婕不解地瞅著他。

    驚覺眼神洩漏了心思,婁易匆匆別開俊顏,表情有些不自在的敷衍道:“沒什麼。”

    “沒什麼?你明明一臉好奇。”她哼了一聲,來到他面前,硬是將端著促狹的小臉湊上前。

    “不錯,我是好奇。”他沒避開,就這麼與她陣心相對。

    觸及他瞳陣深處的兩簇幽光,她心口沒由來的一陣抽悸。

    這一次,換沈芯婕不自在的挪開視線,佯裝若無其事。

    “有什麼好好奇的?反正我是不會想回去那個世界,而你也去不了,跟你說再多都是白搭。”

    “那裡,你想念的人可還在?”婁易見她垂下眼,嘴角微揚,笑裡卻是滿溢而出的悲傷,胸口亦不自覺隨之一緊。

    “當然。”她澀澀地喃道,“所有我愛的人都在那裡……但是我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回去之後我就是個活死人,什麼都不能做,那實在太可怕了……每天醒來,就是靜靜等死,不能說話,不能做任何事,沒人能理解我的痛苦。”

    “那就別回去了。”婁易沉聲道。

    “你以為這是我能決定的嗎?”她好無奈的睨他一眼。“我根本不曉得,為什麼我的靈魂可以穿越來這兒,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又會像上次那樣,無緣無故又穿越回去……”

    當她的靈魂來到東周時,岑巧菱的靈魂,正在二十一世紀代替她受苦。這件事,她說不出口,更不敢讓婁易知情。

    這樣的她,很卑鄙,很自私,對吧?

    可她好怕,真的很怕……害怕回去二十一世紀,被禁錮在那具逐漸萎縮變形的身軀裡。

    死,並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你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以最狼狽醜陋的姿態死去。

    沈芯婕緩了緩情緒,道:“總之,雖然我不喜歡東周,也不喜歡當古人,但是只有在這裡,我才能真正的自由,只要沒什麼意外,我不會走的。”

    聽見她吐出那句“我不會走”,不知怎地,婁易擰緊的心,霍然一松。

    “好了,閒扯完畢。現在,來說說看,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我說過,我在查案。”

    “雖然我不知道樞密使的官職有多大,但這種事不該是由你來做吧?”她蹙眉,努了努小嘴,“皇帝會派出去打仗的人,肯定是他最信得過的人,況且,少年皇帝先前不是還得靠你保護?像你這樣頂尖的人才,怎麼可能隨便亂差遣,所以你還是趕緊說實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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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9 23:36:54
第十六章

    原來她精明得很,並不是對任何事都不上心。

    婁易眼底升起淡淡笑意。

    他道:“你的運氣實在不太好,在你逃親那天,正好探子回報,這段日子經常往來元魏與東周的牙人船隻,會在當日返回朝歌碼頭。”

    “所以就這麼巧,我搭上了牙人的船?”她要不要這麼倒楣啊?

    “不錯。而且,正好是我在追查的牙人。”

    “你為什麼要追查這些牙人?”

    “這些牙人的頭兒,是元魏出了名的?客,平日除了買賣奴僕之外,還兼著幫元魏貴族幹些見不得光的骯髒事。”

    沈芯婕輕蹙秀眉,不解的問:“聽起來這傢伙不是什麼好人,你找這樣的人做什麼?”

    “我想透過他引見一個人。”婁易輕描淡寫的道。

    她尋思片刻,問道:“那麼,你想見的這個人,是不是也在找人?”

    婁易微怔。他知道她反應靈敏,卻不想她竟能舉一反三,當下便將事情因果兜在一起。

    “我猜中了?”見他不語,她嘴角一翹。

    “你為什麼會這麼猜?”

    “因為你特地向那些牙人提及我有時清醒,有時瘋癲,又要我刻意扮傻,尋常的牙人若要擄人買賣,肯定不會挑中這樣的傻子,可那些牙人聽完你的說法後,反而小心翼翼的帶我們來見你說的那名?客,由此可見,這些人肯定是在找人。”

    既然已被她猜中一二,婁易也不打算再隱瞞,回道:“不錯,他們確實在找人。”

    “究竟是找什麼人?為什麼會找上傻子?”

    婁易驀然揚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沈芯婕一臉茫然,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不多時,只見一名黑瘦的小丫鬟推門而入,手裡端著大大的烏木託盤,上頭擺滿了飯菜。

    見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她下意識摸上扁扁的小肚子。

    小丫鬟將託盤往八仙桌上一擱,也不敢多看他們一眼,掉頭就跑。

    “她這是撞鬼了嗎?”沈芯婕一臉莫名。

    “差不多吧。”婁易意味深長的凝瞅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還活得好好的,哪裡像鬼了?

    他黑眸淡掃,見她一手摸在腹間,道:“先用膳吧。”

    沈芯婕輕哼一聲,懶得跟他客套,坐下來便開始大快朵頤。

    反正不管身在何處,有婁易在身旁,她肯定比誰都安全。

    “……我是青鳶國師的轉世?!這什麼東西呀?!”

    沈芯婕手中的木箸啪地一聲,落在青瓷描花盤裡。

    “你當然不是青鳶國師的轉世,而是你得假扮成青鳶國師的轉世。”

    婁易端著張漠然的俊臉,接起盤裡的木箸,重新遞給她。

    她推開他的手,登時沒了食欲,只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喂,你給我解釋一下,誰是青鳶國師?她的轉世又是怎麼回事?”

    婁易放下了木箸,開始講述起一個流傳於數百年以前的故事。

    “相傳元魏在開國之時,曾出了一個自稱是青鳶族後人的女國師,這位女國師是個盲眼先知,據說為了破除不祥之身,自願把雙眼獻給了上古神靈,從而取得了預示後世的異能。”

    “……這根本是電玩情節啊。”沈芯婕一臉懵。

    “且不論女國師究竟能不能預測後世,當初元魏王朝國祚興盛,一舉滅了周邊幾個小國,更險些入侵東周,只是後來碰上開國魏帝駕崩,元魏一時群龍無主,不得不撤兵。”

    “那女國師呢?”她好奇。

    “在開國魏帝死後不久,元魏諸位皇子開始爭奪皇權,女國師輪流被皇子們挾持,每個人都盼著女國師能助他們登上龍椅。”

    “天,好慘哪……”她發出同情的低嚷。

    “一場宮變之後,女國師死了,死因不明,相傳她死前曾對身邊伺候的人說過,她看見百年之後,她將會轉世降生于東方,成了一個四肢健全,身上沒有任何殘缺的尋常姑娘。”

    “太神了!”這樣離奇玄幻的故事,不拿來拍電視劇實在太可惜了!

    婁易無法理解她兩眼放光,小手握成粉拳,滿臉興奮之情是為了哪樁,不由得皺了下峻眉。

    “距離女國師死後,已過數百年,近來元魏王朝內鬥不斷,諸方勢力各自鼎立,現今的元魏帝時日無多,太子又軟弱無能,擔負不起重任,諸王虎視眈眈,每個人都想謀權,卻又不想遺臭青史。”

    她目光閃閃,直點著頭,“我知道,以前讀書的時候,我曾經聽老師提過,這些古人很假掰的,明明想造反,卻又害怕遺臭萬年,所以捏造各式各樣的名義,好讓自己明正言順的起義造反。”

    “假掰?”端肅的俊顏面露不解。

    “呃,反正就是裝模作樣的意思啦。”她敷衍的解釋。

    “總之,當初女國師所說的東方,元魏皇室後人推測指的應當是東周,因為東周便位在元魏的東邊。”

    “這就奇了,說不定她說的東方,指的是元魏王朝內陸的東邊啊?”

    “不可能。”婁易斬釘截鐵的反駁。

    “為什麼?”

    “據說女國師死前受盡折磨,發下重誓,即便轉世也不回元魏,如若百年記憶轉醒,誓滅元魏。”

    “真的假的?:死前還撂下這樣的重話,看來那些人是真的把她給折騰慘了。”她訝嚷。“所以說,這些元魏人現在卯起來找女國師的轉世?”

    “不錯。”

    她一臉啼笑皆非,“太可笑了!人海茫茫,要去哪裡找?再說了,女國師說的話也不知真還假,你們這些古代人居然傻到真的相信?”

    婁易聽她語帶眨抑,不由得皺眉反駁,“我不管你原來的世界信不信這些,可在這裡,我們都信。”

    “那是別人家的事,元魏人相信也就罷了,但你口中說的‘我們’是指誰呀?”

    “東周人也信。”

    “東周人信這做什麼?啊,難不成你也在找女國師的轉世?”所以他才會跑來這兒瞎攪和!

    “不是我想找。”他淡淡否認。

    “是皇帝想找?”她當下反應過來。

    婁易不語,默認。

    “皇帝要找女國師做什麼?還有,既然人還沒找著,你為什麼要帶著我一起跑來這兒裝神弄鬼,唬得那些牙人一愣一愣的?”

    “你這麼聰明,何不猜猜看。”他淡淡一笑,並不打算為她解惑。

    她皺起巧挺的鼻頭,嬌哼,“你跟那皇帝的套路這麼深,我哪猜得著。”

    婁易聲嗓一沉,道:“關於女國師,另外還有個傳說。”

    “哪來這麼多的傳說?”她頗不苟同的低呼,覺得這些古人太過迷信的心態,實在很不可取。

    “也不知是從何處傳開的,百年前有個巫醫曾召過女國師的魂魄,他說女國師為了躲開元魏人,在轉世記憶被喚醒前,將會以蠢笨的形貌現身於世。”沈芯婕不可思議的嚷道:“所以你才會故意騙那些牙人,說我時而清醒,時而瘋癲?”

    真是離譜!岑巧菱是天生智慧不足,怎可能會是什麼盲眼先知的轉世!

    “既然我們身在此地,那便將錯就錯,你幫著我演一回戲吧。”

    “我們來元魏演給誰看呀?”

    “端王。”他淡淡地說道,仿佛口中這人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卒。

    “端王?”這種王爺輩的人,肯定不像他說的那樣簡單。

    監於此事牽扯太深,婁易不願讓她知曉太多內情,只輕描淡寫的道:“這事太過複雜,日後若有機會再向你解釋。眼下,你只要在這些元魏人面前,演好一個傻子,便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沈芯婕只覺得頭上滿是烏鴉亂飛。沒想到逃婚不成,反而?了這淌渾水,真是倒楣呀!

    “好啦,看在你這麼挺我的份上,我就幫你一回。”她拍拍胸口,一派義氣的說道。

    婁易被她這模樣惹出了笑意,可那雙黑眸卻越發深沉起來。

    她並不曉得,她這是誤打誤撞,隨他來了元魏,涉入兇險之境。

    他也沒料到,她逃親竟逃到牙人船上,偏就這麼巧,讓她成了牙人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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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婁易凝視著她的目光,莫名專注,沈芯婕心口微燙,不自在的輕輕挪動身子。“你幹嘛那樣看著我呢?”

    “這次是我對不住你,讓你陪我一起冒這個險。”

    她無所謂的笑了笑,“不過是裝裝傻子,能有什麼危險。”

    “沈芯婕,我不會讓你遇上任何危險的。”他許諾。

    “我知道,因為奶奶臨終前的交代,你當然不能讓我出事。”她不以為然的輕哼。

    不是這樣的。

    他想保護的人,不是岑巧菱,而是“她”——沈芯婕。

    然而這些話,他不可能對她說出口。

    於是,婁易選擇沉默。

    沈芯婕當他是默認,心中莫名浮上不該有的失落。

    可她明白,她借用了岑巧菱的身軀,又有什麼資格感到失落呢?

    在這個時空,她不是沈芯婕,亦非岑巧菱,她就是個小偷,偷了岑巧菱的身體,偷了岑巧菱的生命,讓二十一世紀的沈芯婕的靈魂,得以苟且偷生。

    “婁易。”她沒由來的喊了他一聲。

    婁易目光淡掃,凝睇著她。

    “如果……我的靈魂不是附在岑巧菱身子上,今天你還會來找我嗎?”

    他微微皺眉,直言不諱的回道:“如若你不是附在岑巧菱身上,我又怎會認識沈芯婕?”

    啊,他說得對,她真是傻了……

    沈芯婕尷尬地乾笑兩聲,揮揮手。“我隨便問的,你別認真。”

    正當她懊悔不已時,忽又聽見婁易說:“我不是來找岑巧菱的。”

    她怔住,與他目光相對,那雙幽邃的黑瞳,好似兩顆熠亮星辰,異常璀璨。

    他薄唇輕啟,道:“我是來找沈芯婕的。”

    她的心跳倏止,一瞬間忘了呼吸。

    而她,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曾經,她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有過這樣的感覺,但,那已是好久以前的往事。

    後來,那個男人成了她的未婚夫,並允諾會帶給她一生的幸福。

    可當她發病的那一刻起,她終於明白,承諾再牢靠,亦敵不過病魔的摧折。

    熟悉的椎心之痛,倏湧心頭,沈芯婕眨眨長睫,忍住險些奪眶的淚意,嬌顏有些慘白,卻對著婁易綻開一抹甜笑。

    “婁易,謝謝你。”她笑著,眼中隱約泛著淚光。

    婁易不明白那些淚水從何而起,只感到心疼,但也只能靜靜地凝視著她,在心底悄悄將所有不舍藏起。


    一頂宮綢軟轎搖搖晃晃地被抬進了端王府。

    沈芯婕換上了一襲紫陽花色的束胸襦裙,外罩一件淡紫寬袍,據說這是元魏女子慣常的裝束。

    昨夜婁易讓她裝成時而清醒,時而瘋癲的傻子,成功騙過了連漲——此人便是游走于貴族與民間的?客,專門替貴族幹些見不得光的骯髒事。

    幾經婁易解說,她才稍稍弄懂元魏當前的局勢。

    原來,現今的元魏帝年事已高,明明來日無多,卻還老想著要拿下東周,因此頻頻發動戰爭,害得兩國之間情勢緊繃,受苦的全是邊境百姓。

    元魏人向來迷信,元魏帝篤信玄教方術,重用一眾道教術士,任由這些人暗中把持朝政,擾亂綱常。

    儘管女國師死前曾立誓,倘若轉世再回元魏,便要助他國滅了元魏,然而,女國師輔佐開國元魏帝創太平盛世的功跡,依然在元魏人腦中根深蒂固,即便是皇室子弟亦然。

    所有人依然深信,假若女國師轉世再回元魏,肯定會再扶持元魏皇帝再創下一個盛世,更甚者,假使女國師真會如預言所說,助他國滅了元魏,那就更加不該讓女國師的轉世為他國國君所獲。

    近年來,元魏朝裡意謀奪位的諸王,為了明正言順推翻皇帝,只盼著能早些找著傳說中轉世的女國師,好讓女國師在眾人面前,親口承認自己是真龍天子,方能讓天下人心悅臣服。

    東周的少年皇帝,便是看上這一點,決定私下與諸王接觸,暗中扶持最有可能合作的親王坐上龍椅。

    新任的元魏皇帝若是由東周皇帝一手扶植而起,兩國不僅能順利停戰,往後新任元魏帝的一舉一動,自然也逃不過東周皇帝的眼。

    “這些計謀全是那個少年皇帝想出來的?”沈芯婕初聽此事時,震驚不已。

    婁易卻是一派平靜的道:“陛下自幼長於深宮,早慧深慮,當前雖是簡太后與攝政王聯手監國,可陛下已在為將來鋪路。”

    沈芯婕又是一臉懵,畢竟在她身處的時空,十幾歲的孩子懂什麼?可在這裡,十幾歲的孩子已懂謀略,懂得作戰打仗,甚至已經殺過人。

    驀地,在這一刻,她突然驚覺自己的價值觀,乃至於思考邏輯,與這座時空有多大出入,亦明白她逃婚的舉動有多麼冒失,又有多麼愚蠢。

    若不是婁易來救她,她光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脫險。

    而後,她頓悟了一個道理。

    一直以來,她仗恃著自己來自于未來,見識過各種高科技,知道什麼是科學,什麼是迷信,心態上有著未來人的自大傲慢,瞧不起這些古人,認為自己比這些古人要來得聰明。

    實情不然。

    正因為這個時空不科學不文明,於她而言,這樣的環境越發危險,在這裡,她在二十一世紀所習得的各種知識,不見得能派上用場,即便可以,也不見得有人會信。

    認知到自己心態上的愚昧自負,沈芯婕沮喪極了。然而,沮喪的同時,她深刻體認到一個事實。

    在這個時空,她只有婁易這個後盾,倘若不跟著婁易,她很難有活路,即便有,恐怕也會多災多難,遭遇更多險難。

    沒錯,她是渴望自由,可自由的前提是得活著,得有命才能自由。

    坐在搖晃的軟轎裡,沈芯婕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的神,隨後望向身側正坐的高大身影。

    婁易半掩眸,深邃的側顏輪廓,甚是俊美,那一派沉著冷靜的神態,實在很難想像他只有十八歲。

    察覺她的注視,他別首與她對望。

    當兩雙眸光重疊,眸中互映著彼此容顏,沈芯婕的心微地一悸,交放在腿上的十根指頭,莫名地揪緊。

    “欸,婁易。”她低低喊了他一聲。

    他沒應聲,就這麼靜靜地凝瞅她。

    她懂他,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到關鍵時刻,絕不輕易開口,因此她早已習慣在他面前像個傻瓜似的自言自語。

    “等假扮女國師這件事解決之後,你會帶我回東周吧?”

    婁易面無表情的盯著她,沒出聲否認,算是給了回應。

    她長籲了一口氣,又道:“如果……我乖乖跟你成親,你可以帶我四處走走看看嗎?”

    這女人總是這樣,一會兒風一會兒雨,做起事來魯莽衝動,從不深思熟慮。

    雖說相識不深,可鬧了幾次下來,婁易已摸清她的性情,對於她突如其來的這些話,並不感到意外。

    “我不一定能隨你到處走動,可你若真心想去,我可以派身邊的影衛一路護你,保你安全無虞。”

    她一臉良心不安,歎氣道:“但是娶了我以後,我就占著正宮的位子,可就委屈了你未來真正喜愛的姑娘了。”

    婁易嘴角微微一揚,根本不把她的話當回事。

    沈芯婕一個人在哪兒糾結不停,兀自蹙著秀眉尋思對策。

    “這樣吧!”她義氣凜然的說道:“既然為了遵從奶奶的遺願,你不能跟我離……和離,我答應你,日後如果你遇上你喜歡的姑娘,我無條件同意你納妾。”

    唉,真想不到,身為一夫一妻制的現代人,她竟會倫落到同意丈夫另找小三的命運。

    儘管這個婚姻並非出於自願,而是迫於無奈,可做為現代人,實在很難妥協這種價值觀……然而,經過這一路的遇險與反省,她算是覺悟了,明白身在這個時空,不得不遵照古人的規矩走。

    既然她在這裡,用的是岑巧菱的身軀,註定與婁易綁在一起,那她必須為兩人的將來尋找共同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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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之所以會逃親,為的就是不能接受我納妾?”始終沉默的某人,總算出了聲。

    “是呀,原本我是不能接受的,可我想通了,既然我們倆非綁在一起不可,我又不願擋著你與喜愛的姑娘,我決定同意讓你納妾。”她大器的說道。

    婁易總算弄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禁失笑,心底的一道結,霎時迎刃而解。

    原來她是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不是因為討厭他才逃親。

    “還沒好好談場戀愛,就得跟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實在太可憐了……我也知道,在這個世界,光憑我一個人是沒辦法活下去的,所以我只能厚顏無恥的賴著你。”

    她自尊心強,說這話時,雖然態度落落大方,兩頰卻不爭氣的泛起紅光。

    畢竟,過去的她,可是天之驕女,有爸媽寵著,她自己也爭氣,憑藉著舞蹈天賦與優秀的表現,自幼便是眾人的焦點,從不曾開口求過誰。

    若不是罹患肌萎縮側索硬化症,亦即世人俗稱的漸凍症,此刻的她,肯定身在某個舞臺上,穿著精緻的訂制舞衣與舞鞋,跳著一曲又一曲的美麗芭蕾舞。

    “那你呢?”婁易突如其來的問道。

    “我?”

    “你……談過戀愛嗎?”

    “那當然!”她無比驕傲的錠露甜笑。

    “便是你提過的那個未婚夫?”思及她提起未婚夫的眷戀神情,他胸口驀然發堵。

    “嗯,是呀。”她笑得眉睫彎彎。

    “你忘得了他嗎?”

    “啊?”這問題來得太突然,且太莫名,她當下傻住。

    “你跟他已經不可能在一起,難道不該忘了他嗎?”

    “我為什麼要忘了他?”她心急的反駁,語氣中夾雜著連自己都沒發覺的焦慮。

    婁易不吭聲,那雙黑眸靜悠悠地,瞅得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

    她眨眨眼,別開小臉,悶聲說道:“你別把話題扯到我頭上,我跟我未婚夫之間的事,你管不著。”

    這女人可真是專制,她一個勁兒的管起他的事,管他納不納妾,管他有沒有談過戀愛,卻不許他過問她的情事。

    婁易眼底浮蕩淡淡笑意。

    “婁易,或許我這麼說,你無法理解,但是,在我那個世界,沒談過一場真正的戀愛,就不算是真正活過,所以不管你娶不娶我,只要你碰上了喜歡的姑娘,你一定不能輕易放棄,要好好抓住她。”

    轎裡的氛圍沉悶好片刻,她才又打破沉默,誠心誠意的勸告。

    婁易望進她燦亮的瞳眸,在瞳心深處燃著兩簇豔火,正是那樣不顧一切的熱情,使她看上去如此與眾不同。

    她的未婚夫,也是因為她眼眸深處那抹惑心的燦亮,方會愛上她嗎?婁易真心想知道答案,卻無從問起。

    他喉頭一動,沉沉啟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喜歡的姑娘?”

    啊?他這話的意思是,他已經有物件了?

    她詫異地問:“你有喜歡的人?是誰?”

    婁易正欲揚嗓,搖晃的軟轎正好停下,不一會兒,轎外傳來連泓的聲音。

    “王爺已經在屋裡候著二位。”

    婁易意味深長的睨了她一眼,告誡道:“一會兒在端王面前,你別說話,繼續裝傻。”

    “知道了。”她難得順從的應允。

    畢竟,她也明白,兩人的身份特殊,如今又身在元魏,可不能再出什麼亂子,弄不好的話,恐怕會害兩人丟了小命。

    一出了轎,沈芯婕立馬開啟裝瘋賣傻的模式,面上掛起甜甜的傻笑,水眸眨巴眨巴的溜轉。

    婁易牽著她的手,在連泓的帶領之下,進了正屋,繞過了有著假山荷花池,及開滿紫藤花的庭園,繞過了長長的曲廊,來到一座別致的琉璃瓦樓閣。

    進到屋裡,幾名青衣女婢端著茶水分立兩側,沈芯婕只來得及瞅上一眼,便又讓婁易牽著繼續往裡走。

    繞過了外邊的正廳,與一架嵌座大插屏,來到隱密的內間小廳,一架黑漆花鳥紋羅漢榻上,端坐著一名男子。

    走在最前頭的連泓停步,合袖躬身一拜。“王爺。”

    沈芯婕順勢往羅漢榻上望去,這一眼,卻教她震懾住。

    那不是……不是凱勳嗎

    “凱勳!”按捺不住胸中的興奮,她歡喜的沖著那名男子喊道。

    在場眾人?是一愣,齊刷刷望向沈芯婕。

    饒是冷靜如婁易,同樣面露震驚之色,只因他記得非常清楚,她曾提及的未婚夫,便是這個名字。

    他眸光一凜,順著沈芯婕欣喜若狂的目光,望向羅漢榻上的人影,心下陡然一沉。

    一陣詭譎的沉默過後,婁易率先回過神,冷聲喝斥道:“巧菱,不得無禮。”

    端王挑了挑眉,不明所以的睞向連泓,連泓面色一緊,出聲解釋道:“王爺,此女時而瘋癲,時而恢復神智,眼下看來正是神智不清之時。”

    聞言,端王眯眼,端詳起沈芯婕。“找了這麼久,莫非這回真是找對人了?”

    婁易揚嗓道:“王爺要找百年之前的國師轉世,倘若沒有東周人從中協助,猶如大海撈針,難之又難。”

    端王目光一轉,落在年輕而稚俊的婁易面上,察覺他年紀雖輕,卻是一身超乎年紀該有的沉著,心下頓起防備。

    “你是誰?”端王與婁易直睇不諱的眸光相接。

    連泓生怕觸怒1端王,急忙解釋道:“啟稟王爺,這位是自東周來的牙人……”

    端王不耐煩地打斷了連泓,“你下去吧。”

    連泓一愣,又不敢違逆,只得幸幸地退下。

    內間小廳裡,只剩下他們三人,端王來回端詳起眼前這對男女,面上彎起別具深意的笑。

    “牙人?”端王玩味的沉吟。“東周當真是人才濟濟,一個牙人竟然有這樣凜然不馴的氣質,這樣非凡的人才,當牙人豈不是太可惜了?”

    婁易見他已起懷疑,也不打算再說暗話,淡然回道:“素聞端王是元魏諸王之中,最具雄才大略的親王,今日我來此,便是想替我家大人與王爺議事。”

    端王不敢大意,問道:“你家大人是什麼人?”

    婁易道:“能助端王登上龍椅之人。”

    端王猛然一震,刷地一聲便站起身。“你——”

    莫非,眼前這個貌美少年,便是東周少年皇帝最得力的左右手?

    不,不可能。婁易可是東周樞密使,官職甚高,身份特殊,前不久才在兩國邊境力抗元魏大軍,怎可能隻身一人出現在此……

    話雖如此,端王忽又思及,過去曾聽聞婁易的種種事蹟,譬如,他不僅是東周歷來最年輕的樞密使,與少年皇帝更是情同兄弟,比起皇室同宗,少年皇帝更加信任婁易。

    倘若東周皇帝當真有意與他結盟,必定會派出最信任的人前來接觸,那麼,最有可能的人選,除了婁易,別無他人。

    思及此,端王望著眼前少年的目光又是一凜,眼神更添審慎。

    “你,究竟是何人?”

    “王爺認為在下是什麼人?”

    婁易的答覆,證實了端王心底的臆測,他暗自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端王遂又睞向沈芯婕,問道:“那麼,這個女子又是什麼人?”

    婁易心下一緊,高大身軀往前一挪,不讓端王的目光直接落在她身上。

    婁易淡淡回道:“不過是助在下來見王爺的一個幌子罷了。”

    端王豈是省油的燈,自然看得出婁易亟欲護住沈芯婕,於是他語帶試探地道:“本王聽連泓提過此女偶有異于常人之舉,甚有可能正是本王欲尋之人。”

    語落,端王對上沈芯婕略帶迷惘的雙眼。

    打從一進到內間裡,她便睜著一雙水靈的眸子,直勾勾地瞅著他,仿佛兩人熟識已久。

    “姑娘為何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本王?莫非我們曾在何處見過?”端王心生疑竇地問道。

    沈芯婕不閃不避,依舊故我的凝瞅端王,直到婁易握在她腕上的大手,暗暗使了勁,這才將她的心神拉回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婁易不悅低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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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沈芯婕一臉不可思議的喃聲道:“他……端王跟我的未婚夫長得好像。”

    其實,若是再看得仔細些,這兩人的長相僅有八分相似,可端王說話時的神韻,卻像極了江凱勳,因此她才會忍不住一直盯著端王。

    “莫非姑娘是將本王誤認為其他人?”小廳裡甚靜,即便沈芯婕刻意壓低了嗓音,端王仍是聽見了她說的話。

    “是啊,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沈芯婕直望著端王,恍惚地說。

    端王見她這般落落大方,頗覺有趣,不由得對這個說話率直的姑娘,多留了幾分神。“那人是與你很親近的人?”

    “嗯,是呀,是我的……”

    “岑巧菱。”婁易面色森寒的打斷她。

    沈芯婕緩過神來,覷了覷婁易僵青的俊顏,從他冷峻的瞪視中,驚覺自己太多話,全忘了他耳提面命的警告,連忙噤了聲。

    見兩人互動甚為曖昧,端王笑道:“看來,這個姑娘並不如你所說,單單只是一個幌子。”

    明白端王已有諸多揣測,婁易便也不回避,直言道:“不瞞端王,這位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

    聞言,端王露出饒富興味的笑。

    未過門的妻子?原來婁易已有未婚妻,還是這麼逗趣的姑娘……與他那一身沉如死水的性子,還真是天差地遠。

    “遠道而來便是客,為保你們一一人安全,你們暫且在本王這兒住下。”婁易不領情,當場給了端王軟釘子碰,“在下來此,只是為了代為傳達我家大人的口信,並不打算久留。”

    畢竟,他喬裝成牙人來此,已是冒著極大風險,倘若遭人識穿身份,恐怕會招來更多麻煩。

    “婁易,既然你說,你家大人想助本王登上大位,那麼你家大人可有什麼好對策?”端王可沒打算這麼輕易放他走。

    “倘若我說,我家大人已找著國師的轉世,不知王爺信否?”

    “本王不信。”端王不假思索的回道,“你家大人若是真找著了國師,那麼,你家大人便不會讓你來見本王。”

    沈芯婕輕輕扯了下婁易的手,低聲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婁易淡睞她一眼,目光甚為冷峻。“與你無關,莫要出聲。”

    吼,真氣人!他那是什麼態度?好歹這一路上靠她裝瘋賣傻,兩人才能成功來到這兒,他還真有臉說與她無關。

    見婁易不願讓沈芯婕涉入此事,端王靈機一動,道:“既然你讓你的未婚妻假扮成國師來此見本王,何不將計就計,讓她繼續假扮到底,好助本王一臂之力?”

    婁易冷淡回道:“女國師是何等人也,豈是區區一個平庸女子能假扮,若是朦騙那些沒眼力的牙人與?客,興許還行得通,可若要騙過元魏諸王與元魏子民,恐怕後果不是王爺能擔負得起。”

    “平、平庸?欸,婁易,你是在說我平庸嗎?”雖然聽不大明白他們文谉謅又拐彎抹角的對話,可她倒是聽懂了這一句。

    婁易沒搭理她,兀自又朝端王說道:“東周雖大,可大不過我家大人那雙慧眼,終有一日,我家大人定會尋著國師的轉世,王爺若是有心與我家大人聯手,便在日落之前,送我們上船回東周,好讓我回去向我家大人覆命。”

    端王自知他那番建議,惹毛了婁易,只得點頭應允,“好,本王這就遣人護送你們離開。”

    端王朝外間低喊了一聲,一名黑衫男子快步進入小廳,抱拳躬身。

    端王命令道:“竣年,你親自送他們前去汸江,帶上端王府的玉徽,務必為他們安排一艘安全的船隻返回東周。”

    於是,他們在這名影衛的帶領下,乘坐一輛簡樸不鋪張的馬車,自端王府後門低調離開。

    馬車裡,沈芯婕坐立難安,幾度想開口,可一對上某人那張冷冰冰的臉,便又將話咽回去。

    只可惜,她終究不是憋得住話的那種人,仍是開了口:“欸,婁易,我們好不容易才見到端王,有必要這麼急著離開嗎?”

    婁易早已看穿她心思,面色冷峻的道:“再繼續待下去,難保端王不會真把你當成國師轉世,將你留在端王府。”

    “東周皇帝不是想跟端王結盟嗎?既然如此,那麼何不照端王的提議,讓我繼續假扮成國師……”

    “是因為他長得像你的未婚夫嗎?”總是一派漠然的俊顏,問及這話時,竟浮現濃濃的諷刺。

    她一窒,狼狽感倏然湧上心頭,兩頰火辣辣的發燙,並非害羞,而是因為感到羞恥。

    他凜眸,毫不留情的嘲諷道:“你這是想做什麼?看見端王與你的未婚夫容貌相仿,便想著在這個世界找個替身再續前緣?”

    她咬唇,眼底是赤裸裸的難堪,猶不肯服輸地反駁:“是又如何?反正我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假如真能在這裡找著與未婚夫相像的人,為什麼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這就是你所謂的談戀愛?只要是長得相像的人就能談戀愛?”

    她惱羞成怒的吼道:“婁易,你憑什麼這樣跟我說話?”

    “倘若你真的愛他,便不該有這樣的念頭。”

    觸及他眼中嚴峻的指責,她胸口一緊,一顆心被滿滿的難堪淹沒。

    淚珠湧出眼眶,她氣呼呼駁斥:“你——你懂什麼?你根本沒談過戀愛,沒愛過人,你知道愛一個人,卻不能跟他相守到老的痛苦嗎?你知道,幸福原本就在眼前,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怪病,讓我成了一個活死人,只能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天天死去的感覺嗎?”

    婁易冷眼望著她,道:“是,我是不懂。可我明白一件事,當你真心實意的愛一個人,你不會想把任何人當作是他的替身,因為他就是他,誰也不可取代。”

    沈芯婕哪裡聽得進這些話,她本就好強,又是備受眾人呵護的天之驕女,特別是她的潛意識裡,依然將婁易當作未成年的孩子,而她自認是身心成熟的大人,自然無法忍受遭他當面訓斥的羞辱。

    “既然你不懂,那就少管我的事!告訴你,我根本不想嫁給你,你放我走吧,我寧願去找端王當替身,也不要被迫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

    沈芯婕發起脾氣來,壓根兒不管後果,更沒有理智可言,一如當年在巴黎過耶誕節,她與未婚夫爭吵,顧不得人在異地,轉身便走。

    見她怒氣衝衝,欲挑開簾子跳下馬車,婁易黑眸生惱,抿緊薄唇,一把擒住她手腕,有些粗魯地將她拉進懷裡。

    “沈芯婕,你別這麼不可理喻。”

    她從他懷中怒氣衝衝的仰起臉,嬌吼:“真是夠了!誰才是那個不可理喻的傢伙?是你!明明年紀比我小,卻還裝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連戀愛都沒談過,還敢教訓我!我受夠了!我為什麼要受這種鳥氣?”

    “跟我談戀愛。”

    低醇的聲嗓猝不及防地在耳畔落下,發著飆的她愣住,霎時忘了掙扎,就這麼僵住。

    她呆了好片刻,瞠眸,凝瞪著那張冷冰冰的俊秀面龐。

    他黑瞳爍爍,仿若暗夜中的兩顆星子,望進她錯愕的雙眼,直入心底。

    這一刻,她恍然發覺,不知從何時起,他看她的眼神,早已與先前不太一樣……

    此刻的他,凝視的目光異常熾熱,映滿她身影的黑亮眸面,透著不容錯辨的執著。

    ……執著?莫非婁易對她……對她……這有可能嗎?

    “婁易,你——”

    沈芯婕正欲揚嗓,馬車陡然一個劇烈震晃,尚未緩過神來,婁易一記俐落敏捷的環抱再回身,她人已被護在他身下。

    下一瞬,幾支飛箭射穿了婁易身後的車壁。

    沈芯婕傻眼。眼前是什麼情形?飛箭?刺殺?這不是古裝電視劇才會出現的戲碼嗎?

    與此時,外頭傳來竣年的聲嗓:“前方有埋伏!”

    “婁易,發生什麼事了?”沈芯婕縮在他懷裡,慘白著小臉顫嗓問道。

    婁易心下一緊,正欲出言安撫,豈料,馬車猛然又一陣劇烈晃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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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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