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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迷迪 -【大才女撞上貝勒爺(當娘子撞上相公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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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3 00:13:06
第八章

  北斗還未來得及感受喪家之痛,便被遣回宣赫貝勒府,只是,身分不再是少福晉而是奴婢。雲夫人則被遣往和坤的府第,北斗有心保護母親,卻無能為力。

  在貝勒府中,北斗微笑地面對大家或同情或嘲諷的眼神。府中多數下人都對她抱以憐憫,嫣紅則比她還要傷心。

  這些她都無所謂,無所謂自己的房間從女主人的東廂房,搬到後院的下人房;無所謂本來就瞧她不顧眼的福晉,天天派人來刁難她;也無所謂內務府的監事,三不五時來檢查她是否有做著奴婢應做的事;更無所謂宣赫連續三天都沒有回家。

  他回不回家、他在哪裡過夜,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更何況,她現在只是個奴婢,憑什麼過問主子的去處?

  或許,他也已不再在乎她了吧!一個低賤的奴婢,一個會帶來災難的掃把星,憑什麼還能吸引他全部的視線?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費盡心思讓她回到府中來?她知道自己先前原本不是該被遣至此處的。宣赫為了她,不知要一路打點多少官員?他素來就不喜官場之事,可這回為了她,他卻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若他已不在乎她,那又何必?

  她苦苦一笑,自井中提起一桶水,倒進盆裏,然後端盆走向花廳。經過假山時,她忽聽到有人談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愣,忙隱身到一塊大石後。

  “福晉吩咐了,要你想法子抓住雲北斗的錯,名正言順地打發她出去,讓貝勒爺也無從反對。”

  “可是少福晉平日也待我不壞,我怎可……”

  “你還叫她少福晉?那個女人如今不過是個比你還低賤的奴婢。而且,聽說她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掃把星。這樣的禍害留在府中,豈不是害了貝勒爺?”

  “可是貝勒爺說過,誰要敢趁他不在時為難少福晉,就是跟他作對。若是被他發覺,我一定會受責罰的!”

  “到底是你受罰嚴重,還是貝勒爺受連累嚴重?而且福晉說了,這貝勒府中的下人就只有你最貼心,將來遲早她會要貝勒爺收你做偏房的!”

  “真的?福晉真這麼說嗎?好,我一定不負所托。誰叫當初她還瞧不起我們這些下人,如今她自己也成了下人,看她還能神氣到哪裡去!”

  說完,兩人轉身離開。

  北斗這才探出頭,見到一個是王府的管家,一個則是跟她一起灑掃花廳的鵑兒。

  真好,福晉想要打發她走呢!她冷冷一笑。可是又何必費那麼大勁?她原就不想在這裏待下去,尤其,不想再聽到那依舊溫柔的深情呼喚--

  “老婆!”

  她定住,心中似有一根弦突地豎直,扯得她的心酸酸痛痛。

  是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他一回來就用這種語調喚她幹什麼?難道他不知道她早已不是他老婆了嗎?

  她端起水盆,疾步走進花廳,頭也不回。

  “老婆!”這回的呼喚已到了她耳邊,隱隱含有哀怨與焦慮。

  她把一塊布巾打濕,開始不停的擦拭桌子。

  “老婆,你怎麼都不理我?”

  “不要再叫我老婆,奴婢擔當不起!”北斗冷冷道。

  “我就要喊你老婆,這世上我只承認你是我老婆!”

  她搖搖頭,“我是戴罪之身,除了連累你外,還能怎樣?”她擦完桌子又擦椅子。

  宣赫忽地一把搶去她手中的抹布,丟到地上,“我不要你做這些!”

  “我不做這些還能做哪些?”她猛回過身怒道,然而一看到他的臉,卻不由得大吃一驚,“你……你怎麼變成了這樣?”他面色憔悴,眼窩深陷,下巴上滿是胡渣,只有一雙眼仍是清亮的,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

  “連鬍子都長出來了!”她搖頭輕歎,“這些天你去了哪裡?都沒睡過覺嗎?”

  他目光閃爍了一下,垂下頭卻不出聲。

  “算了,當我沒問。”她撿起抹布,浸到水盆裏。

  “這三天我一直待在吏部。”宣赫忽說。

  “又在為我的事奔走嗎?”她苦苦一笑,“有必要嗎?”

  “沒有,我不是在忙你的事。而是在忙我自己的事。”

  “很好啊!”她說。

  “我去詢問吏部的官員,怎樣才能讓我從八旗子弟中除名,成為一個平民。那麼你就不必擔心你的身分會連累我了。”

  “你!”她猛地回頭,“你瘋了?”

  “不,我沒瘋。我所說的每一件事都經過深思熟慮的!”

  她扶著水盆,不住地渾身顫抖。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她究竟有哪一點值得他如此待她?他還要她欠他多少才會滿意?

  “我們走吧,離開這裏,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好不好?”他伸手,想要撫上她微顫的肩膀。

  她忽地端起水盆,把整盆水潑向他。

  “你還說你沒瘋!你所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瘋言瘋語!”她隨手拋下水盆,轉過身不再看他。

  “世上哪有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就算有,也得問我願不願意跟你一起去!”

  她語調森冷,冰寒刺骨,“我嫁你不過是因為不想你娶我姐姐,我根本從未喜歡過你,我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你!”

  宣赫渾身透濕立在原地,半晌,抬手抹去臉上的水珠,笑道:“沒關係,有我在乎你就夠了!”

  她搖搖頭,“有什麼用?現在的我,除了連累你外還能做什麼?放了我吧,貝勒爺,把我賣給別家做奴婢,隨便哪一家都行。”

  “不行!”宣赫叫道,“你別想!我不會放開你的,永遠都不會!”

  “腳長在我身上,你不放,難道我不會自己走嗎?”她冷笑道。

  “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北斗仰頭深吸一口氣,咽下哽在喉頭的硬塊,輕聲道:“如果我死了呢?”

  “我追你到地獄!”

  “為什麼?”她再也忍不住尖叫道,“為什麼從一開始你就這樣糾纏不清?你到底要怎樣才會放開我?我再說一遍,我討厭你,我要像南極一樣,跟別的男人私奔,永遠都不再理你!”說完,她便往外疾奔而去。

  私奔?她竟想要跟別的男人私奔?宣赫如遭雷般呆呆地定住。忽地,腦中一閃,立即追出去大喊道:“難道你不想知道南極的消息嗎?”

  “南極?”北斗停步,回頭急切地問:“她在哪裡?她怎麼樣了?”

  “這……”他眨眨眼,訕訕道,“我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我會去查,我現在就去查。你等著我,千萬不要跑掉,等著我啊!”然後他轉身就往外跑。

  “等一下,”北斗喊道,“你換了衣服再去吧!”

  宣赫回頭,驚喜萬分,“老婆,你是在關心我嗎?”

  她撇開頭,“我只是不想你在找到南極之前就先病倒了。我以前沒關心過你,以後也永遠不會關心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說完,她就走向後院的下人房。

  宣赫望著她的背影遠去,苦笑一聲,搖搖頭。


  天明時分,宣赫由外回到貝勒府。剛一進門,便見嫣紅滿面淚痕地直奔過來,哭道:“貝勃爺,快去花廳,小姐她,小姐她……”

  宣赫大驚失色,沒待她說完便朝花廳狂奔而去。

  一進入花廳,他就看見北斗正跪在地上接受家法,而福晉則滿面怒色地坐在一旁。執家法的兩名下人,以籐杖用力的打著北斗,打得她皮開肉綻。

  “住手!”宣赫暴喝一聲,上前搶下籐杖折成兩截,厲聲問:“額娘,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你怎麼不問問她為什麼要那樣做?”福晉冷笑道。

  “她做了什麼?”

  福晉指著牆角的一堆碎片道:“你自己看,她竟然把先皇御賜的花瓶給打碎了!這花瓶在那臺子上好好的放了幾十年沒事,為何她一來擦就碎了?我看多半是故意的,如果不好好教訓她還得了?”

  “額娘,您確定這花瓶是她打碎的嗎?”

  福晉怒道:“怎麼不是?難道我還能冤枉她?”隨即,她揚聲喚道:“鵑兒,出來作證!”

  鵑兒怯生生地自內屋走出,垂著頭喚:“貝勒爺。”

  他冷聲問:“這花瓶是被誰打碎的?”

  “是,是她打碎的。”

  “抬起頭來看著我!”宣赫忽地大吼。

  鵑兒一顫,慢慢地把頭抬起來,目光卻始終不敢和宣赫接觸。

  “看著我!”宣赫這回的吼聲更大,嚇得鵑兒魂飛魄散,最後,還是把含淚的目光對上他噴火的雙眼。

  “我再問你一次,花瓶到底是誰打碎的?”他握緊雙拳,咬著牙道。說什麼他也不相信北斗會如此不小心,她是練武之人,怎可能連區區一個花瓶也拿不住?

  “是……”鵑兒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忽然,跪在地上一直未出聲的北斗道:“不用問了,花瓶是我打碎的!”

  宣赫愕然,鵑兒也愕然,怔怔地張大嘴瞪著她。

  北斗又道:“福晉,家法一百杖,還剩十杖。請把這最後十杖打完吧!”

  福晉愣了一會兒,又怒道:“你以為打你幾下就可以把這御賜的花瓶給打回來嗎?你知不知道這是高麗的貢品,價值連城!”

  “北斗只有一條命,福晉若不嫌棄,儘管拿去吧!”

  “哼,你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賠!”福晉恨恨地罵,又轉向宣赫道:“兒子,你也看到了,這麼笨手笨腳的奴婢還留著她幹什麼?趕快把她賣了!”

  “這件事我自有主張。額娘,請您不要逼我!”他道,語氣森然。

  “她到底有什麼好,讓你這樣鬼迷心竅?你難道不知道她是個大禍害嗎?兒子,額娘求你放了她,我馬上再給你娶十個八個女人回來,保證個個比她溫柔漂亮、善體人意!”福晉怒道。

  宣赫搖頭,“額娘,您不用白費心機了。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你!”福晉氣得渾身發抖,哼了一聲,轉身帶著下人們拂袖而去。

  一時間,偌大的花廳只剩下兩個人。

  宣赫望著北斗血跡斑駁的背,心中抽痛,“老婆,”他緩緩蹲下來,伸出顫抖的手輕撫她末受傷的肩道:“咱們進房去,讓我瞧瞧。”

  北斗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冷冷道:“一點皮肉之傷,又死不了人!”

  宣赫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喊道:“你為什麼不避開?以你的身手,你原可以不受傷的啊!”

  “避得過一時,避不過一世。”她無謂地搖頭。

  “起來,讓我給你的背上藥。”

  北斗動也不動,“你在乎我的傷?”

  “當然在乎!”

  她冷笑,“我不在乎!”

  他咬了咬牙,忽地撿起扔在一旁的籐杖,“那想必你也不在乎我受傷吧?”宣赫高高舉起籐杖,狠狠的往自己腿上抽。

  “住手!”北斗大驚,怒喝道。

  他不理她,舉起籐杖,啪啪啪三下,都抽在同一個地方,立時便見了血。

  北斗終於忍不住跳起來,一把搶去籐杖,吼道:“你瘋了嗎?”

  “對,我是瘋了,為你而瘋!”他瞪著她,神情狂亂,雙目赤紅。

  北斗別開頭,不忍再看他的臉,“我早說過要你放我走,你為何不放?”

  “不可能!除非我死!”宣赫道。

  她忽地尖聲叫道:“我求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求你!”

  他怔怔地凝望著她痛楚的眼,良久才問:“為什麼你非走不可?難道我們就不能在一起嗎?難道你真的沒有對我動過心?”

  “沒有!”北斗想也不想就答。

  “真的沒有嗎?”他捧起她的臉,“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你發誓,發誓你沒有!”

  北斗握緊雙拳,咬牙道:“我發誓!”

  “不行!”他搖著頭,“你要以我發誓!你說,假如你說謊的話,那麼宣赫就不得好死!你說!”

  北斗瞠目,瞪著他赤熱的眼,止不住全身劇烈顫抖。

  他搖晃著她的肩,“你說啊!”

  她忽地大叫一聲,用力推開他,甩著頭嘶聲吼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逼我?為什麼?”痛楚因她猛烈的動作而如潮般狂猛襲來,讓她跌坐在地,失聲痛哭。

  “老婆,我永遠不會放你走的。”他微笑,用臉頰摩蹭她柔軟的發,閉上眼深深吸取她幽香的氣息。

  “可是,我們該怎麼辦?”

  “走吧!”他貼著她淚濕的臉龐,柔聲道,“我們遠走他鄉,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好不好?”

  北斗沉默半晌,忽地掙開他,搖著頭道:“不行。你貝勒爺的身分可以不要,但是王爺和福晉呢?你也不要了嗎?還有,你以為我們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就真的可以一切都從頭開始嗎?

  不可能的!前塵往事會如影隨形跟著我們,對親人的牽掛和愧疚會讓我們一生都不得安寧。宣赫,天已註定我們不得相守,難道你一定要逆天行事嗎?”

  “我……”宣赫望著她,喉頭哽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側頭輕輕靠著柱子,喃喃道:“放棄吧!今時今日,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現在的我,除了拖累他人以外,還能做什麼呢?宣赫,我現在活著,不過是一天一天在等待死亡的來臨。生,對我來說早已失去意義,就算你真能拋下所有,與這樣的我相守,又有什麼意思呢?”

  她歎著氣,回頭再看他一眼,便轉身走出門外。

  “不!”宣赫追上去拉住她道,“一定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的!”

  她搖搖頭,輕輕拂開他的手,繼續緩緩前行。

  “你……”宣赫忽道,“昨夜,我去了一趟司徒家。”

  北斗停下步,“你有了南極的消息嗎?”

  “我……”他支吾其詞,“其實今早我就是從司徒府上回來的。”

  她心中一凜,猛轉身走到他面前,盯住他閃爍的眼,“她怎樣了?你告訴我。我能接受,我什麼情況也能接受的!你說!”

  “其實也不是你姐姐怎樣了,而是司徒鏡空……”他頓了一下,才道:“昨夜子時,他在自家花園裏揮劍自盡。”

  “啊?”她倒吸一口涼氣,捉住他的手急急地問:“那麼武錳呢?就是那個馬夫牛四,他去了哪裡?”

  他搖搖頭,“不知道,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唯一的線索就這樣斷了。”

  北斗呆呆地怔住,然後又笑了起來,“也好,至少我可以認為南極仍在這世上某個角落,平安快樂地活著!”

  “那個……”

  “還有什麼?”

  宣赫咬了咬牙,終於道:“司徒鏡空,他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北斗呆住,張大嘴,幾乎無法思考。許久,一滴淚緩緩地從她腮邊滑下,“原來是骨肉相殘!”她顫抖著吐出四個字,眼前便一陣發黑,幾乎暈倒。

  宣赫摟她靠在自己肩上,輕撫她的長髮,歎道:“我知你心中難受,我也同你一樣難受。香山的葉子已紅了,我們明日一起上山去散散心好不好?”

  隔天,宣赫和北斗上了香山,夜晚時,他們投宿於飄香客棧。

  店如其名,面臨滿山紅葉,正是夜夜飄香,飄著泥土與樹葉的芳香。

  漆黑的房間裏,北斗木然地坐在桌旁,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

  窗外傳來衣袂帶過的風聲,她抬起頭,正好看到一條黑影向遠處掠去。

  是夜神。他也來了嗎?是跟著她來的吧?

  夜神在對面的屋脊停下,回身向她招手。

  她卻垂下眼,動也不動。

  夜神幾個起落,穿過窗子進到房裏,“你,跟我來!”

  她歎一口氣,終於懶懶地站起身,跟著他離開。

  他們兩人來到香山嶺上,北斗語氣冷淡的問著:“有什麼事?”

  “為何你會變成這樣,簡直如行屍走肉一般!”

  “行屍走肉?”她咀嚼著這四個字,點點頭,“沒錯。”

  “唉!”他歎著氣,“是我的錯!”

  “你有什麼錯?”

  “從一開始我就做錯了。假若時光倒流的話,我定會讓一切都不同!”

  “倒流?”她冷笑,“倒流到什麼時候?到我出生時,去化解武錳與我家的仇恨?或是更早,讓我爹善待司徒鏡空的母親?但是無論什麼時候,你能讓我爹的野心消失嗎?”

  “你!”他瞅著她,心痛地搖頭,“難道你就這樣讓自己陷進喪家之痛裏,一輩子都出不來嗎?你的鴻鵠大志呢?你翱翔天際的夢想呢?難道因為家破人亡的關係,已把你的心都鎖進了籠中嗎?”

  “我……”北斗怔怔地望著滿天星辰,竟是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夜神忽地大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走?現在的我,還能走去哪裡?”她抽出手,搖頭道“有的,一定有的!天下之大,怎會沒有我們容身之地?”

  “我們?”她瞟他一眼,“你要帶我私奔嗎?”

  “是!”他目光堅定地點頭。

  “私……奔……”她喃喃的念著。

  “走吧!現在就走!拋開以前的一切,跟我走!”

  北斗定定地看著他,目光淒迷,忽地,她閉上眼,把頭一撇,“不,不行!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放下你心中的枷鎖,拋棄所有一切,什麼都不要想,只做你自己,只為你自己而活,那你就一定做得到!”他緊緊地握住她的雙肩搖晃。

  “可是……”她顫聲道,“宣赫呢?我怎能拋下他獨自一人?”

  “不要管他了!”他吼道,“你留在他身邊不過是連累他而已,你還管他做什麼?”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就往前奔去,“走!別再猶豫了!”

  她茫茫然跟他跑了幾步,忽地大叫一聲:“不!”然後甩開他的手,一臉痛楚地搖頭,“不要!不要現在帶我走!再給我一天。明天晚上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來赴你的約,好嗎?”

  “不行,今夜我非帶你走不可!”

  “就一夜!”她懇求道,“天亮之前,我一定來赴你的約,好不好?”

  夜神沉默半晌,終於點頭道:“好。日出之前,我在這裏等你!”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地疾速離去。

  北斗呆立在原地,癡癡地凝望著月光下的滿山楓葉,一個人影自心底深處浮上來,如此清晰,清晰到痛楚不堪。

  “宣赫。”過了今夜,她就要離開他,從此以後生命中就再沒有這個人……

  “宣赫!”她忽地拔腿,向著客棧狂奔而去。


  一燈如豆,宣赫怔怔地坐在床邊發呆。突地,窗外躍進一條人影,他嚇了一跳,看清是北斗,奇道:“你怎麼跑去外邊了?”

  北斗一言不發,吹熄桌上的燈,緩緩地走到他面前站定,開始解著自己的夾扣。

  “你這是在幹什麼?”宣赫問著。

  一件衣服飄落地上,接著又是一件。窗外月光流洩進來,照著她雪白無瑕的肌膚……

  宣赫無力地搖著頭,“不,我不可以!”

  “為什麼?”

  “你在流淚,你在哭泣,你沒有快樂,你把你的身體當作什麼?祭品嗎?”他深深地吸氣,歎道:“如果我們要在一起,那只會是因為兩情相悅,而非關其他。如果你做不到,我情願只在夢中抱著你。”

  她坐起身,“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他拾起地上的衣服,為她披在肩上,“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呢?我從來就只要你一個人的啊!”他閉上眼,把她淚濕的臉龐輕輕地壓在自己的胸口。

  北斗推開他,把頭撇到一旁,“宣赫,拜託你幫我做件事好嗎?”

  “什麼?”

  “到我的房間裏把桌上的包袱拿來。”

  當宣赫把包袱拿來時,北斗已穿戴整齊,接了包袱放在桌上,慢慢解開拿出一柄短刀、一個瓷瓶、兩塊白布。

  “老婆,你神神秘秘地幹什麼呀?”

  “你過來。”她抽出刀,忽地反手一揮,刷地劃過他的右臂。

  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頓時出現。

  “你?”宣赫目瞪口呆,“為什麼?”

  “你私放罪女雲北斗逃跑,若不受點傷,回去怎麼交代?”

  “逃跑?”他怔道,“你要離開我嗎?”

  她冷冷一笑,忽又一回手,在自己左臂上劃了一刀,頓時也是鮮血淋漓。

  “你這是在幹什麼?”他大驚失色,撲上前搶過她的刀,“你瘋了嗎?”

  北斗朝他微笑,笑容裏透著絲絲詭異,“瞧,我們的傷口,一個左臂,一個右臂,都在同樣的地方,那麼我們無論是相對還是並肩而立,傷口都可相互貼合,血液交融。”她倚向他,讓兩道流著血的傷口緊緊地貼合。

  “宣赫,現在我的身體裏已經融進了你的血。以後無論我走到哪裡,再也不會孤獨了!”

  宣赫動容,眼裏淚光閃爍,喉間抽動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來,讓我幫你上藥吧!”她按他坐下,幫他包紮傷口。然後讓他同樣為自己包紮傷口。

  “假若有來世,這便是我們相認的記號。”她投進他的懷裏,最後一次緊緊地擁抱他,顫抖的手指繞過他頸後,點下肯的玉枕穴。

  宣赫身子一僵,隨即垂下頭軟倒在她的肩上,昏睡過去。

  北斗把他扶到床上躺好,細心為他蓋好被子,然後側身躺在他旁邊,癡癡地凝望著他的面龐。

  “宣赫,你知道我有多捨不得你?假若時光重來的話,我一定不會再拒絕你。什麼夢想信念,我統統都不要,只要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閉上眼,吻著他的臉、他的唇。

  “宣赫,這輩子除了你,我再不會要別人。可是,你卻不可以。你回家後,娶一個門當戶對的格格做福晉,生一大堆小格格、小貝勒,享受天倫之樂。宣赫,你要忘了我,你一定要忘了我!沒有我在身邊,你一定要幸福快樂!”

  一滴淚滑過她的臉頰,落在他的嘴角。

  雞鳴,五更天了。

  北斗抬頭望望窗外的天色,明白自己已是非走不可了。她再次凝望宣赫最後一眼,終於一咬牙,提起包袱毅然躍出窗子。

  床上,宣赫緩緩睜開眼,兩滴淚自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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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3 00:13:29
第九章

  香山巔。

  北斗立在一棵樹下,等了一盞茶工夫,才見夜神喘著氣匆匆奔來,似乎趕得很急,滿頭的汗,連蒙面的黑巾都濕濕的。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走吧!”她垂下頭,淡淡道。

  “馬車已等在山下。”他問,“你想去南方還是北方?”

  “無所謂。”她答,邁步自他身邊擦肩而過。一縷淡淡的清香順著風飄至鼻端。她心中一凜,忽地停住腳步。

  “什麼事?”夜神問。

  “沒什麼。”她搖搖頭。

  “那就走吧,天都快亮了。”他道,越過她大步向山下走去。

  她眯眼瞧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目光閃動,忽然“哎喲”一聲跌坐在地。

  夜神一驚,立即回頭,飛奔到她身邊著急地問:“怎麼了?”

  “有釘子紮了我的腳。”

  “讓我看看!”他蹲下來,抱住她的腳檢視,“在哪裡?”

  北斗卻不答他,而是一伸手,拉下他蒙面的布巾。

  “是你?!”

  時間仿佛凝在這一刻,連秋風也識趣地不再撥動滿山的紅葉。

  兩個人都成了雕像,沒有任何動作。

  好半晌,北斗仍不敢相信,緩緩拾起顫抖的手,按向夜神的右臂。

  “嘶……”夜神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抬頭看著北斗。月光下那張臉如此英俊,赫然就是宣赫。

  她愣了半晌,忽地發出一聲怪笑,“真好笑!世上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笑的事嗎?”

  宣赫張著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你一定在心裏笑話我吧?”

  他搖頭,“我沒有。”

  “你衝開穴道想必費了不少工夫,所以才會趕得這樣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你一定在心裏怪我多此一舉吧?尤其多此一舉的在你臂上劃了一刀?”

  “我沒有!”

  “不過也多虧了這一刀。要不是聞到金創藥的味道,我現在已經坐上你的馬車了。我真傻!宣赫就是夜神,夜神就是宣赫。這兩個人從沒一起出現過。這麼多蛛絲馬跡,為什麼我就從來沒有發現過?我好蠢!

  啊!我明白了你昨夜為何不要我,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何必急在這一時?等你帶我遠走高飛丁,愛怎麼樣便怎麼樣。反正我早已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剩下的日子,除了繼續被你玩弄還能怎樣呢?”

  “我沒有!”宣赫拼命搖著頭,可是除了這句話,他也不知該為自己辯護什麼。

  “沒有什麼?”她冷笑道,“沒有玩弄我嗎?你敢說你沒有玩弄過我?你一面用夜神的身分說服我私奔,一面又用宣赫的身分跟我上演一場生離死別的好戲。現在,你終於滿意了嗎?貝勒爺,捉弄我是不是讓你很有快感?”

  “我沒有捉弄你!”宣赫大吼,“因為你無論如何也不跟我私奔,我才會出此下策的呀!看到你那麼痛苦,你以為我心裏好受嗎?

  我昨晚是害怕你看到我胸口的傷,發現我是夜神便再不肯跟我走!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你怎麼可以說我玩弄你呢?”

  “就算現在沒有,你敢說你以前也沒有過嗎?你讓我以為你遊手好閒、不務正業,讓我以為你胸無點墨、手無縛雞之力,讓我還班門弄斧地把我那點本事傳授給你!你以為很好玩是不是?”

  “我……”宣赫垂下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宣赫,如果我現在沒有發現你的身分,你打算把我帶去哪裡?你打算一輩子都在我面前蒙著臉嗎?你以為遮住臉的你,就可以帶我重新生活嗎?或許你可以,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她仰起頭,忽地吃吃笑道,“傻話!我的感受?只要你宣赫貝勒玩得高興了,我的感受又算得了什麼?”她閉上眼、垂下淚來,“ 宣赫,我恨你!”

  “老婆,”他擔憂地凝視著她,“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啪!北斗揚手給了宣赫一巴掌,雖不算重,卻清脆響亮。

  “請不要再叫我老婆,我擔當不起!”她冷聲道,然後便轉身下山。

  “你要去哪裡?”宣赫慌張的問。

  “還能去哪裡?自然是回府上,做貝勒爺您的奴婢!”她道,頭也不回。

  北斗一回府,嫣紅即滿面喜色地迎上來,“小姐,有一個驚喜!”

  她提不起勁,只是淡淡地問:“什麼驚喜?”

  “保證是極大的驚喜!快去前廳!”

  北斗於是和嫣紅走到前廳。

  “我的星兒啊!”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迎面而來,讓她呆立當場。

  “娘!”她用力抱住母親,一時間百感交集,幾乎落下淚來。

  雲夫人回頭指著廳中的另一人說:“多虧畫眉姑娘用一升明珠把我從和府換出來,我們母女才能相見啊!”

  北斗這才發現,原來畫眉也在此,注視著立在一旁她,目光複雜。

  “大恩不言謝。”她道,“但我銘記在心。”

  畫眉輕輕搖頭,“你根本不必謝我。我這樣做原也只是補償而已。”

  北斗揚了揚眉。

  “少福晉請借一步說話。”

  “跟我來。還有,請不要再叫我少福晉。”

  北斗叫嫣紅安頓好母親,自己帶著畫眉往後院的下人房行去。

  畫眉環視著她窄小簡陋的房間,歎一口氣道:“你今日落得這步田地,可說跟我脫不了干係。”

  “為何這樣說?”

  畫眉低頭沉吟了半晌才輕聲道:“我身分複雜,雖拿雲大人的好處,卻也是武錳的人。”

  “我已料到。但你縱有千般不是,卻也是身不由己,我又怎能怪你?”北斗輕歎道。

  “還有,我也為十四阿哥和宣赫貝勒做事。”

  “啊?”她微怔,“這麼說,你也知道他的另一個身分?”

  “是。”畫眉點點頭,“宣赫貝勒就是夜神,這我早就知道了。他向來行俠仗義不求回報,我幫他查采案情也是心甘情願。”

  北斗呆了一下,自嘲地笑笑,“原來一直以來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妄我還做了他半年的妻子,可見這世上最不瞭解他的就是我!”

  畫眉歎一口氣,“但你卻是這世上最讓我羨慕和嫉妒的人!”

  “什麼?”

  “沒有。”畫眉搖搖頭,“你救我一命,我卻如此回報你,可算忘恩負義。我今日來就是想和你做個了斷,你讓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也絕無二話。”

  “你何須如此?此事並不怨你。若無我父親自己先種下的因,又怎來後面的這些果?”北斗苦笑道。

  畫眉也是感觸良多,沉默了一會兒,“今日或許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了。皇上在郊外給我置了一座別苑,我明日就要搬過去。以後再像現在這樣自由出門,只怕是不太可能的了。”

  “你真的從此以後就成為皇上的……可是卻無名無分啊!”

  “我一個風塵女子,能有這樣的歸宿,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還敢奢望什麼?”畫眉自嘲地笑笑,便告辭離去。

  門口,她遇見宣赫。她朝他點點頭打個招呼,然後便擦肩而過。

  經過她身邊,宣赫低聲道:“謝謝你。”

  坐上馬車走得老遠,畫眉才發現自己已是淚流滿面。只有她最清楚,那一升明珠,其實是宣赫送去和府的,只不過由她代為出面而已。

  此生,我也有機會得到一個男人這樣情深意重的對待嗎?她撫著胸口自問。然而答案卻沉在水底浮不上來。


  萬壽宴,舉國歡慶。

  端王府一家自然都是座上佳賓。尤其是宣赫,更是受到點名的其中一人。但他執意帶北斗同行,沖淡了福晉臉上不少喜氣。

  壽宴開在陽春園,與席者足有三千人眾。在觥籌交錯間,一百零八道各地名菜陸續被送上來,這便是滿漢全席,每上一道菜,侍立一旁的禮事太監便唱一道菜名。

  就在用到第三道菜時,宣赫忽然聽見一個溫和而威嚴的聲音,正喚著他的名。

  他回頭,見喚他的竟是幹隆,不由得一驚,忙站起身恭敬回道:“皇上萬壽無疆,福與天齊。”

  “好!”幹隆直點頭,把他從頭看到腳,越看越是神色迷離,“果真是一表人才啊!若是永璉在世,怕也就是這個模樣吧。宣赫,說起來你是朕的親侄子,又是先皇後的親外孫,為何你小時來宮中玩過幾次,長大了卻不來了呢?幾年未見,害得朕今日猛見到你,還以為是潘安再世呢!”說著便撫掌笑了起來。

  旁邊立即響起一片附和的笑聲,不過紛紛投向宣赫的目光,卻恨不能把他千刀萬剮。只有跟過來立在一旁恭聽的端王夫妻,滿臉的得意。

  “回皇上,微臣確也懷念兒時歲月。只是宮中格格們年歲日長,微臣也須有所回避。”宣赫垂頭答道。

  “年輕人嘛,當然得在一起多玩玩,你以為我那麼不開通嗎?”幹隆笑道。

  又是一陣附和的笑聲。這時,一個格格說:“皇阿瑪,您怎麼讓他來宮中玩?您不知道他風流浪蕩、惡名昭著嗎?”

  “是嗎?”幹隆道,“可為何朕聽到的不是這麼回事?有人說宣赫貝勒文武雙全,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呢!”

  宣赫聞言心中一沉,面色凝重起來。

  “宣赫,你可知這個大力舉薦你的人是誰?”

  “臣不知。”

  “這個人你也認識,她雖不是朕的親生女兒,卻更勝親生愛女。”

  宣赫一聽,即知是蕊馨格格,但心中卻暗歎糟糕。

  果然,皇上接著道:“朕初時也不信,還特地找永琰來求證。沒想到他對你的評價更高。宣赫,朕今日既知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就不能讓你留在市野之間。

  這樣吧,朕這位愛女對你也是頗有好感,既然你們男未婚女未嫁,朕今日就做個月下老人,把她許配給你如何?”

  只聽大家一陣抽氣聲,對宣赫這天外飛來的好運都豔羨不已。

  只有北斗,她悄悄立在人群之外,一直低垂著頭。聽到皇上的金口玉言,她不由得微笑一下。真好,他就要做駙馬了,她真為他高興。

  可是,緩緩地,似有一根細細的弦自心中扯出來,然後當的一聲斷了,留下一個小小的洞,一絲一絲地滲出血液。

  北斗握拳緊緊壓在胸口,想要堵住那個缺口。然而根本就起不了作用。她想,她的心是碎了。

  人群中,宣赫撲通一聲跪下,“謝主隆恩!但請恕微臣承受不起。微臣是已婚之人,家中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能委屈格格千金之軀做偏房?”

  又是一陣抽氣聲響起,不過這次是來自端王夫婦。

  幹隆不悅地沉下臉,“你又何時來的明媒正娶的妻子?”

  “雲北斗,與微臣成親半年,夫妻恩愛,早已誓言終身相守,不離不棄。”

  “雲北斗?不就是逆臣雲覆雨的女兒嗎?”

  “正是。”

  幹隆聞言大怒,“好個宣赫,竟敢明目張膽違逆朕的旨意,將早已被貶為奴婢的罪臣之女留在家中庇護,你可知該當何罪?”

  “罪當削去八旗戶籍,停食君俸,貶為庶民,三代不得為官。”宣赫朗聲答道。

  “好,好,你倒瞭解得很清楚!”幹隆不怒反笑,“你的勇氣著實可嘉,今日若不成全你,不顯得朕太過小氣?”

  忽然一個人影疾奔上前,也撲通跪下,“皇上,此事全是奴婢的責任,與貝勒爺無關。奴婢願一死承罪!”

  “雲北斗,自獵場一別,今日再見,卻已人事全非啊。朕也是愛才之人,不忍見你滿腹文采帶進閻羅毆,所以才網開一面留下你的性命。卻沒想到你枉讀詩書,竟識不清自己的本分,你可知該當何罪?”幹隆歎道。

  “奴婢之罪,全在皇上一念之間。”

  “答得好!”幹隆點頭贊道,心中著實對她激賞不已,“平身吧!朕現赦你無罪,你已不再是奴婢身分。朕也順便趁著今日少年菁英都齊眾一堂的機會,來做做你的大媒。這堂下凡是未成親的公子貝勒,任你挑選!”

  宣赫側頭看了北斗一眼,忽道:“皇上,她是有夫之婦,怎可再嫁?要選,也唯有選微臣一人!”

  幹隆沉下臉,面子上實在掛不住,心想這個宣赫未免太不識趣,今日若不給他點顏色瞧瞧,天威何在?“宣赫,既然蕊馨與永琰都說你是奇才,那朕今天就考考你,若通過考驗,朕便成全你們。倘若通不過,那你這奇才便是假的,而欺君之罪該當如何,你應清楚得很吧?”

  “罪該當誅。”

  幹隆點點頭道:“三國時曹丕以七步詩定生死。朕今日也來效仿一下古人,給你七步。不過卻得比古人高明,七步之內,須得猜出一謎,對上一聯,作出一詩!”

  眾人一聽,都不由得大吃一驚。這豈不是明擺著要把人送上絕路嗎?

  端王更是嚇得面無血色,撲倒在地,老淚縱橫道:“求皇上開恩,饒小兒一命吧!”

  福晉更是全身顫抖,幾乎暈倒。

  誰知宣赫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請皇上出題。”

  幹隆眯眼看他,目光裏倒透著一分欣賞。

  “第一題是謎,謎面是個‘也’字,四書八句,不相連。”

  眾人一聽,都傻了眼。這謎也未免太過刁難了吧?

  只見宣赫抬腳,跨出一步,站定,朗聲答道:“子路率而對日,是也。夫子莞爾笑日,非也。直在其中矣,是也。今也則無,何足算也?”

  幹隆面上浮現一絲微笑,“猜得好!第二題,是一句下聯,朕偶得之,卻一直想不出好的上聯。今日你就來幫朕這個忙。聽好了,這下聯是:悟如來想如來,非如來如是如來。”

  剛一念完,只聽周圍一片低低的讚歎聲,幹隆臉上不由得露出一分得意之色。

  再看宣赫時,他已邁出一步,再一步,停住。

  “求自在不自在,知自在自然自在。”宣赫不緊不慢道,側頭望望北斗愕然的臉,只覺一顆心悠然自在得很。

  幹隆的笑容僵在臉上。他良久得不到的上聯,宣赫竟在兩步之內對出,而且其意境竟似更勝一籌。

  他點頭,“不錯。看來第三道題應該也難不倒你。”他四面張望,尋思著該出什麼題。忽然目光落在園外的禦溝上,雙眼一亮,道:“就以這禦溝為題,作一首五言絕句。記住,你只剩下四步!”

  北斗一顆心提到喉口,握緊冒汗的雙拳,看他跨出一步,又一步,再一步,不由得閉上眼,不敢再看。

  宣赫邁出最後一步,停下,面色凝重緩緩吟道:“水自禦溝出,流將何處分。人間每嗚咽,天上誰知聞?”

  此言一出,與席之人都是臉色大變,心道宣赫這膽大包天的狂徒,竟在壽宴之上,借詩直諷宮中豪奢淫逸、不察民情,莫非是不想活了?

  幹隆更是面色難看得嚇人,幾欲發作,但終於還是壓下怒意,哈哈笑道:

  “不錯不錯,好一個直言進諫的忠臣,好一個出口成章的奇才。如此人才若不為朝廷所用,豈不是朕的損失?朕年事日高,身居此位已有力不從心之感。宣赫,你可有意輔佐於朕?”

  此言一出,滿座震驚。雖然皇上沒有明說禪位之事,但這輔佐二字,卻也相去不遠了。端王與福晉對視一眼,又開始昏頭轉向,不過這回是興奮得發昏。

  宣赫正凝眉思索該如何婉拒皇上的這番好意,幹隆又發話了。

  “難得你們二人都才貌雙全,實在是絕代佳配,令人好生羨慕。朕今日也做做成人美事,就免去你的罪罰,許你們夫妻相守。不但如此,再給你錦上添花一筆,特把愛女另許配給你,讓你坐享齊人之福,也算成就一段佳話。”

  “聖上英明!”端王夫妻喜得不住叩首謝恩,幾乎就要抱頭而泣。

  誰知宣赫卻不領情的道:“謝皇上隆恩。只是這齊人之福微臣只怕無福消受,微臣只需一妻便此生足矣!為免耽誤格格青春,還請聖上收回成命。”

  這下任是幹隆修養再佳,也忍不住火冒三丈,一拍扶手站起來,喝道:“宣赫,你屢次拒絕朕的提親,究竟是何用意?難道你真想從八旗子弟中除名嗎?”

  宣赫跪下道:“請聖上裁奪,微臣絕無怨言。”

  “你!”幹隆閉上眼,身子搖晃了一下,終於歎一口氣,然後揮揮手,“走吧,都走吧,從此以後不要再讓朕看到你們!”

  “謝主隆恩!”宣赫叩首後,緩緩站起身,朝怔怔立在一旁的北斗伸出手。

  北斗望著他,目光如此迷惑,似乎在望著一個陌生的人。但最終她還是走向他,輕輕地把自己的小手交到他溫暖厚實的大掌之中。

  夜,貝勒府。

  北斗靜靜地坐在池塘邊,目光呆滯,神情淒然。

  貝勒府已解散,五十幾個下人各自打發了去處,好好一個大家庭一夜之間分崩離析。王爺埋怨她,福晉恨死她,下人們對她都無話可說。而她自己,更是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老婆,老婆?”遠遠傳來宣赫的呼喚,她聽了,卻連眼都沒眨一下。

  一會兒,宣赫尋來,與她一起坐在柳樹下,輕聲道:“你怎麼了?為什麼還不去收拾行李?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啊!”

  北斗仰頭望著灰暗的蒼茫天穹,沒有說話。

  “老婆,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他邊用那種軟軟的聲調哀求,邊伸出手去撫她的肩。

  北斗甩開他的手,站起身來冷冷地道:“宣赫,為了我,你從貝勒變成平民,甚至連以後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你讓我成為一個罪人,我活著除了連累你之外,還有什麼意義?你告訴我,有什麼意義?”

  “難道兩個人相愛會沒有意義嗎?”他心痛地道,“無論是貝勒還是平民,我都不在乎。我當了二十年的貝勒,過了二十年奢華的日子;做了三年的夜神,幹了三年所謂行俠仗義的事。

  可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卻是從遇見你才開始的。我看到你的身影就會喜悅,聞到你的氣息就感到幸福,聽到你的聲音就忍不住微笑。你說,這一切跟財富跟地位有什麼關係?只要你愛我,我愛你,還有什麼會沒有意義呢?”

  然而北斗卻用冰冷的聲音說:“你錯了,我根本一點兒都不愛你,宣赫,我恨你!”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他呆呆地立在原地。

  這時,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隨即,轟隆隆劈下一道雷,暴雨傾盆而下。

  宣赫仰起頭,任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

  他的身子往後一倒,直挺挺地躺到草地上。雨點落在他身上,不一會兒就濕透了全身。

  我根本一點兒都不愛你……宣赫想著北斗的話,不由得苦笑起來。

  那麼她會愛誰呢?夜神嗎?她說宣赫我恨你,而不說夜神我恨你,那麼可不可以理解成她愛的就是夜神?可是夜神不也是我嗎?她明明說她不愛我呀!

  他抿著唇,傷腦筋地皺緊眉頭。雨水流不進他的嘴,便灌進他鼻孔,嗆得他猛側過頭,劇烈地咳嗽。

  不!她是喜歡他的!否則她怎會在壽宴之上寧願為他而死呢?若非她愛他也像他愛她一樣,她又怎能如此?

  宣赫微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咳。雨水在他臉上縱橫交錯,不時灌入鼻孔、嘴裏,甚至眼裏。

  突然之間,雨停了。

  他抬眼往天空看去,卻看到一把畫著荷花的紙傘。

  笑容在臉上僵住,甚至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他的目光慢慢下移,然後便接觸到北斗酸楚卻又飽含無限憐惜的目光。

  “老婆!。”他輕喚,可是聲音似乎哽在喉頭出不來。

  北斗深深地吸氣,抬起頭眨著眼,暈散眼裏的熱辣和酸澀。

  “你不知道下雨了嗎?還躺在這裏幹什麼?”她語調硬邦邦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然而宣赫卻笑咧了嘴,“老婆,你在心疼我嗎?”

  “我才沒有!”她撇開頭道。

  “你有!別不承認了,我又不會笑話你!”

  “你還說沒有笑話我?你現在不正在笑嗎?”她沉下臉怒道。

  “沒關係呀!”他說,“你也可以笑回來嘛,笑我下著暴雨,還傻乎乎地躺在這裏動也不動。”

  北斗哭笑不得地白他一眼,“起來,白癡!”

  “可是我起不來嘛!”他賴在地上撒嬌,“老婆,你拉我好不好?”他朝她伸出一隻手。

  “裝蒜!”她罵,可還是伸出手去拉他。

  他握住她嬌嫩的手掌,卻不站起來,反用力往下一拉,她便一聲驚呼撲倒下來,被他抱個滿懷。傘脫手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掉到地上。

  “討厭!你害我也淋濕了!”她拍著他的胸口想要站起來,然而他卻緊緊摟住她的纖腰,打死不鬆手。

  “淋濕就淋濕嘛,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有我陪你!”他道,又恢復一臉邪邪的表情。

  “我可不想陪你!放開我!”她怒道。

  他卻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下面,伸手拂開貼在她臉上的發絲,“老婆,你生氣的樣子好可愛。我簡直喜歡得不得了!”

  “怪不得從初次相見開始,你就不停地惹我生氣,就只因為你想看我生氣的樣子是嗎?”她恍然大悟道。

  “是!”

  “混蛋!”她氣得大叫,使勁拍打著他的背,“放開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俗話說,打是情、罵是愛。老婆,你又打我又罵我,是不是愛我愛進骨子裏了?”

  “胡說!我才不愛你,我討厭你!”

  “好吧,討厭就討厭吧!”他從善如流地點點頭,“那麼你愛的是誰呢?”

  北斗眼波流轉,想了一會,“夜神。”

  宣赫忽地沉下臉,假裝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地問:“你再說一次,你愛的是宣赫還是夜神?”

  “唔……”北斗皺眉認真思索,然後問:“你現在是宣赫還是夜神?”

  “當然是宣赫!”

  “那我愛宣赫。”

  他滿意地點頭,“嗯,算你識時務!”起身,他打橫抱起她,“走嘍,咱們去洞房!讓那個夜神見鬼去吧!”

  她卻噘起嘴,不滿地道:“不行!夜神偶爾回來一下也是不錯的!”

  “貪心的女人!”他邁進房間,砰的一聲,抬腳踢上門。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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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8-4-23 00:13:42
尾聲

  兩輛馬車前一後行走在官道上,前邊的車上載著雲夫人與嫣紅,後邊駕車的則是小牛。車內,一方小小空間,彌漫著濃烈的醉人氣息。

  “喂,你這個敗家子,你現在已經不是貝勒爺了,居然還給我這麼奢侈,包了兩輛馬車?你想要我們這一大家子人都喝西北風啊?”北斗板著臉訓斥。

  “老婆,我想要跟你獨處嘛!宣赫馬上撒嬌道。

  北斗無奈地翻著白眼,“想獨處這輩子多得是時間,何必急在這一時?你總得學會過日子吧?”

  “那還不簡單?我會做生意嘛,保證能賺很多銀子!”

  “你別吹牛啦,還做生意?你連帳都不會算,當初那三家店要不是有我撐著,早被你虧得連褲子都要當了!”

  “是哦,老婆你好厲害!”他小鳥依人般地靠進她懷裏,“幸虧我有你,要不怎麼活得下去?老婆,我好愛好愛你喲!”

  北斗受不了地拍他一下,“真噁心!”

  忽然,馬車停下,外邊響起一陣歡呼聲。“終於來啦!”

  兩人掀開車簾一看,原來是府上的下人們,一個不少,都站在路邊的林子裏等著他們。

  管家上前道:“貝勒爺,少福晉,雖然貝勒府已散,再容不下我們這些人。但人要知恩圖報,主子於我們有恩,我們又怎可一走了之?所以大家一商議,決定追隨二位主子一起南下,開山種地,依舊伺候貝勒爺和少福晉。”

  宣赫與北斗對視一眼,眼眶有些發熱。

  “好吧!”宣赫笑道,“那咱們就大隊人馬一起下江南,同心協力度過難關,開創出一片新天地!只不過你們以後要記住,不要再叫我們貝勒爺和少福晉,要叫……”

  “要叫少爺和夫人!”管家接道。

  “對對,要叫少爺和夫人!”眾人齊聲附和。

  談笑聲中,大隊人馬啟程上路。

  這時,空中傳來啾鳴聲,眾人抬頭,看見一群雁,排成人字形,振翅飛向南方。

  北斗看著燕子,臉上浮現出欣喜的笑容,“我找到翱翔天際的感覺了。”

  “哦?”宣赫眨眨眼,環視四周,“跟這一大堆人嗎?”

  “是的!因為我發現,我根本就不是獨自高飛的鷹,而是一隻適合群居的雁。只有在大家溫暖的扶持下,我才能快樂而穩健地飛翔。尤其重要的是,我身邊有你的陪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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