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接受你的平庸

阿拉布拉

大一時參加一個演講比賽，因為影響力大且獎品豐厚，加之愛慕的學姐擔任評委，於是非常重視。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撰寫了演講稿，名言警句接二連三，比喻排比穿梭其中，之後還不厭其煩地精雕細琢，連一個用詞都要斟酌半日。稿件既已成型後，我又踏上了賽前訓練的不歸路，從磕磕巴巴，到滾瓜爛熟，再到聲情並茂，甚至在哪一句話伴隨哪一種動作或手勢，並持續多長時間，都有嚴格的設定。
在持續兩周的準備時間，我與清晨六點的太陽結下不解之緣。我從未如此較真過，而我也堅信，功夫終不負有心人。
比賽如約而至，而我的發揮近乎完美。我就像一個技術高超的賽車手，全神貫注地駕駛著文字和情感，何時加速，何時轉向，每一個時間節點都了然於心，而其他選手顯然已被我遠遠甩在身後。我覺得已勝券在握，直到B君的上場。
誠然，我是這場上最出色的賽車手，而B君儼然就是一輛君臨天下的跑車。那些我需極力掌控的文字和情感，卻與他渾然一體。他完全不把這當做一場比賽，一次演講，而是如同飯桌談話般輕鬆愜意，但其衍生的邏輯和深度卻令人咋舌。沒有刻意的抑揚頓挫，沒有多餘的起承轉合，一切是如此順理成章，仿佛世界就像他所描述的那樣。而我的演出，就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匠氣有餘，靈氣不足。
我頭一次感到自己的平庸。
B君的天賦在辯論賽中也體現得淋漓盡致。校辯賽決賽，當其他辯手帶著憤怒的火焰咄咄逼人時，他卻在不緊不慢地在小本上羅列觀點，然後溫文爾雅地鋪陳開來。看他的表演，仿佛是一位人生導師在與之促膝長談，絲毫嗅不到劍拔弩張的火藥味。“他是下一個黃執中。”辯隊老師對他期望頗高。
也許，這就是天賦吧，即使我挑燈夜戰翻遍各路資料，夜以繼日打磨演講技巧，在他不可一世的天賦面前，依舊是相形見絀。
同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即使我飽覽群書，日寫千字，也無法像張公子一般詩詞典故信手拈來，一日兩文保質保量，更別說王小波和卡爾維諾了。
即使我廢寢忘食，潛心滌慮，也無法在期末考試中贏過那些過目不忘的大神，更別說中科院那幫變態的傢伙了。
誰說世界是公平的呢？
後來與B君成了好朋友，漸漸知道了他以前的故事：他從小就與父母約定俗成了一種“飯桌文化”，每天晚飯時都要就一個熱點問題進行討論，這竟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他一手創辦了初中和高中時的辯論隊，並組織參與了近百場辯賽……
當張公子從小就徜徉浩瀚的書海時，我們在陪父母看狗血的國產劇，
當王小波在插隊和做工時仍不忘創作時，我們刷著票圈進入甜蜜的夢，
當卡爾維諾在大自然的懷抱中積澱靈感時，我們說跟花花草草玩耍真無聊，
當B君在飯桌上仍然冥思苦相時，我們想還是喜洋洋和灰太狼拍的好。
天賦是又一個被過度神話的詞，對一件事物、一個領域一以貫之的興趣和熱忱，日積月累會提高熟練度，而就像武林神功需要潛心修煉一般，一旦熟練度達到一定程度，任督二脈就被打開，之後的靈感便會源源不斷，一個個不世出的“天才”便競相湧現。大部分所謂的“天賦”，均來源於此。
誰說世界是不公平的呢？
我們把短時間的焚膏繼晷，稱作努力而自我感動；卻把從小到大的專注和熱忱，扣上天賦的帽子輕描淡寫。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所以，請接受你的平庸。那些所謂的天才，只是從小便做著自己喜歡和擅長的事情，並為之投入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精力，他們足夠幸運，卻並非坐享其成。而普通如我，享受著輕鬆愜意的童年，從小就對艱澀難懂的知識避而遠之，卻想通過短短兩周的突擊，將十餘年如一日深入思考的B君斬于馬下，這不是癡人說夢是什麼？
但平庸的我們，也許的確無法在某個領域登峰造極，達到處於金字塔尖的1%，但經過努力和奮鬥，邁入這個領域的10%，還是輕而易舉的。
畢竟，以大多數人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輪不到去拼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