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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 -【(聖誕夜的交換人生Ⅱ之)爺兒露醫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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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00:19:30
【第十章】

  翌日,盛明封請來盛家兩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過來,幫著他同母親談分家之事。四人閉門密談,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麼,只知道約莫一個多時辰後,盛明東被叫了進去,再過不久,盛明封便親自送那兩位族老離開。

  臨走前,那兩位族老惋惜的問:「明封,你為了提早分家,犧牲這麼多值得嗎?」除了城東那座宅子之外,其他盛家的家產他一分也沒要,不僅如此,還倒貼了媳婦的嫁妝,這虧得可大了。

  盛明封沒有多言,只朝兩人拱手致謝,「這次多謝二伯公、五叔公幫忙。」 

  五叔公搖頭嘆氣,「唉,你娘也真是偏心得厲害,除了要你媳婦的嫁妝外,這盛家的家產竟真的一分都不給你。」他都忍不住要懷疑起明封是不是李氏的親生孩子了,哪有人這般對待自個兒的兒子。

  二伯公則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不過幸好你是個有出息的,我聽說聖上又給你陞官了是不是,你這孩子打小就不凡,二伯公相信你日後定能掙下比順安侯府還要大的家業。」

  「多謝二伯公。」

  送走兩位族老,盛明封回到寢院,將分家的結果告訴妻子。「蘭悅,娘答應了,過兩天挑個日子,咱們就搬去城東那座宅子。」

  「婆婆沒生氣嗎?」胡蘭悅問。

  盛明封心寒的搖頭,「當我說你願將嫁妝交給盛家時,娘便不氣了。」

  一開始他並未提及嫁妝之事,只對母親說,只要她答應讓他分家,除了城東那座宅子,盛家的家產他可以全留給大哥,但母親仍不肯同意,直到他說出妻子願將嫁妝交出來,娘才答應。

  娘還說:「方才是你自個兒親口說,除了那座宅子,其他家產都留給你大哥,你往後可不能再來找你大哥討要。」

  「娘若不放心,咱們就在二伯公和五叔公的見證下,立個分家的書契吧。」他將蘭悅給盛家的嫁妝一筆一筆的寫在書契裡,同時也親筆寫下除了城東的宅子,盛家的家產他一分不取。

  聽他述說完事情的經過,胡蘭悅抑制不住心緒動了怒,「婆婆這麼做也太過了,你也是她兒子,她怎麼狠得下心這麼對你!」她並不是心疼那些家產,而是心疼他,兩個都是她的兒子,她怎麼能偏袒得這麼過份!

  情緒一時過於激動,她的心臟又揪疼起來。

  盛明封連忙扶她坐下,讓青眉取來護心丹給她服下。

  「蘭悅,你別氣惱,快靜下心來。」他一手輕揉著她的胸口,一邊安撫她,「咱們連你的嫁妝都能捨了,又何必在乎盛家那些家產,正如你先前所說,那區區的家產能買得咱們日後的安樂,也是值得的,你要相信為夫,日後我定能掙得比順安侯府更大的家業,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

  胡蘭悅服了藥,片刻後,抽疼的心臟緩緩平復,她的心情也重新平靜下來,抬眸望著他,「待會你帶我去瞧瞧咱們的新家好嗎?」他娘不疼他不要緊,今後她疼他就是了。

  他寵溺的應道:「好,用過晚膳,咱們帶瑩瑩一塊過去,你瞧瞧哪裡有不滿意之處,我讓曹方儘快找人來修整修整。」再沒什麼比她的身子更重要,往後只有他們一家三口住在一塊,不會再有人給她氣受,讓她受委屈了。

*             *             *

  同一時間,李氏和盛明東坐在屋裡。

  李氏很不滿次子竟因為個女人就要分家,為了懲罰這個不聽話的兒子,才不分給他家產。

  倒是盛明東猶豫的問了句,「除了那座宅子,咱們真的不分給明封其他的家產嗎?」

  「這事是他自個兒提的,可不是咱們苛待他,再說他有個富甲一方的岳家,還愁沒錢嗎?」

  「可聖上昨兒個又給明封升了官,要是讓外人知道咱們這麼對明封,會不會遭人非議?」昨日就是得知弟弟又陞官的事,他又妒又恨,回來後才會遷怒的辱罵胡蘭悅。

  「他又陞官了?」李氏有些訝異,「這怎麼豬不肥,全都肥到狗身上去了。」

  聽娘把他們兄弟倆形容成了豬跟狗,盛明東臉一黑。

  李氏接著冷著臉道:「縱使分了家,但你同明封還是親兄弟,我也還是他親娘,他別以為這樣就能甩了咱們。」

  兩日後,李輝聽聞盛家兄弟分家的消息,連忙趕到盛家來。可他在妹妹那裡多方打探,也沒探問出她究竟拿了胡蘭悅多少的嫁妝。

  「大哥怎麼對蘭悅的嫁妝這麼上心,那些可都是盛家的。」她執掌盛家這麼多年,也不是個笨的,不至於看不出自家兄長的那點心思。

  「欸,我這不是關心嘛,我原是想著,胡家給的嫁妝定然不少,怕你一時打理不來,才想著要不要叫我那兩個兒子過來搭把手,既然妹妹你多心,那就當我沒提!」惱怒的撂下話後,李輝板著臉走了。

  但他並未離開盛家,而是轉去找盛明東,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在盛家留下了後手,現在也到了該收成的時候。

*             *             *

  城東那座宅子雖然多年沒人住,但這些年固定有僕人在那裡看守和打掃,他們倒也盡心儘力,把園子打理得不錯,沒太多需修整之處。

  因此盛明封攜妻女來看過之後,決定二十三日便要遷入。

  除了這座原本就歸在他名下的宅子外,盛明封沒再要盛家的家產,所以連歸屬盛家的奴僕他也不能帶過來,只有曹方和幾個跟隨他多年的侍從能跟著。

  而胡蘭悅那裡除了青眉之外,當年胡家還給了她六、七個丫鬟婆子,倒是可以全跟著她過去。

  這兩日青眉和曹方領著一群下人,忙進忙出的一邊整理城東的宅子,一邊清點著要帶過去的物品。

  這日午後,胡蘭悅剛帶著女兒去探望順安侯回來,順安侯的病如今已越發沉重,這幾日裡他泰半陷入昏睡中,她悄悄診過脈,約莫就在這幾天了。

  她想這對順安侯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痴痴傻傻了這麼多年,若是能在睡夢中無知無覺的離開,也算是一種福氣吧。

  回來後,瑩瑩在旁幫著整理要帶去新家的物品,想起什麼,問:「娘,那咱們要不要帶太爺爺一塊去咱們新家?」以往娘帶她去看太爺爺,有時太爺爺會給她一些糕點,所以她心裡也喜歡這位太爺爺。

  胡蘭悅輕搖螓首,「咱們不帶太爺爺過去,太爺爺要留在這裡。」

  「那以後咱們可以請姥姥、姥爺他們來咱們家玩嗎?」瑩瑩抬著小臉期盼的再問。

  胡蘭悅將要帶過去的隨身物品收進箱籠裡,微笑的回答女兒,「等咱們安頓好之後,娘會找個日子請他們過來。」

  「太好了!」小臉蛋興奮得紅通通,瑩瑩吱吱喳喳的在母親身邊說起日後要在新家生活的事。

  胡蘭悅帶著笑和女兒說著話,房外忽然一陣喧嘩,有個丫頭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也顧不得行禮,神色驚惶的稟告——

  「二夫人,不好了,大爺和舅老爺說青眉姊和荔兒跑去大爺的房裡偷銀子,被大爺和舅老爺撞見,荔兒當場就被打死,青眉姊則逃走了,大爺和舅老爺這會兒要來抓青眉姊!」

  聞言,胡蘭悅震驚的站起身,「青眉和荔兒絕不可能出這種事來!」

  「奴婢也是這麼認為,可大爺和舅老爺一口咬定是他們親眼瞧見,上門要求夫人您交出青眉姊給他們處置。奴婢說青眉姊還沒回來,可他們不信,這會兒正指使人在咱們院子裡大肆找人。」婢女說得又急又氣。

  「別說青眉還沒有回來,就是青眉回來了,我也絕不會把青眉交給他們,我出去見他們!」

  胡蘭悅讓奶娘將女兒先帶回她的房間,接著來到前頭,看見盛明東和李輝兩人領著幾個下人裡裡外外東翻西找,臉色一沉。

  「都給我住手!大伯、舅舅,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盛明東略略遲疑,這畢竟是弟弟住的院子,他不敢太放肆,但李輝卻沒有任何顧忌,蠻橫道:「自然是找那個膽大包天跑去明東房裡偷錢的丫頭,你要是知道她藏在哪裡,就快把她交出來!」

  李輝不是盛家的人,胡蘭暫時沒理會他,目光嚴厲的看向盛明東,「我聽說荔兒被打死了,可有這事?」

  「不、不是我,是舅舅,誰讓她膽大包天的跑去我那裡偷銀子!」盛明東有些心虛的閃躲她的眼神。

  胡蘭悅面色冷凝,這兩人不由分說闖進她這裡搜人,還在青眉和荔兒身上扣上了偷錢的罪名,其中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而且定很重要,他們才會不惜殺人滅口。

  她不能讓青眉也被他們殺了!

  她抬手按住隱隱作疼的心口,努力穩住心緒,在這當口她絕不能犯病,否則救不了青眉。

  她沉聲質問;「倘若真如大伯所說,荔兒偷了錢,那也罪不致死,她是我的丫鬟,大伯該做的是將她抓起來送到我這兒治罪,而不是擅自叫人打死她,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盛明東沒答腔,李輝則一開口就指責她,「敢偷主子的錢,打死又怎麼啦?你的下人做出這種事,你不僅不慚愧,還如此袒護她們,你這個主子是怎麼當的,莫怪手下的丫鬟都當賊去了!」

  「青眉和荔兒跟隨我多年,我不相信她們會做出這種事,若她們真要偷錢,我的錢豈不是更多,她們為何要捨近求遠的跑去大伯那裡偷錢?」胡蘭悅寒聲詢問。

  盛明東被她給駁得答不出話來,他原本就因不久前得知的秘密驚得心緒不寧,這下又鬧出人命,他幾乎亂了方寸,所有的事全聽憑李輝指使。

  李輝此刻一心只想抓住偷聽到秘密的青眉,不願與她再多糾纏下去,不耐煩的推了她,「少囉嗦,咱們說她們偷了錢就是偷了錢,你給我滾開,別再擋著老子找人,今日老子非要把那丫頭揪出來不可!」若是讓那丫頭把那秘密洩露出去,他們就完了!

  胡蘭悅冷不防被他用力推了一把,身子不穩的跌向了一旁,胸口先撞向旁邊突出的桌角,再整個人摔倒在地。

  她臉色慘白,雙手緊按著劇烈疼痛的胸口,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喘不過氣,旁邊的丫鬟婆子們見狀,趕緊上前要扶起她,她抬起一隻手想說話,最後什麼都說不出來,就這麼失去了意識。

  丫鬟婆子嚇壞了,「夫人、夫人——」

  有個婆子下意識的伸手探了她的鼻息,驚叫出聲,「啊,夫人沒氣了!」

  幾個下人頓時慌成一團。

  一個丫鬟悲憤的怒指李輝,「咱們夫人與舅老爺無冤無仇,你怎麼下得了毒手,害死咱們夫人!」

  屋裡其他的婆子丫鬟聞言,也紛紛悲怒的指責李輝,「沒錯,你闖進來殺了咱們夫人,你要給咱們夫人賠命!」

  瞥見胡蘭悅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似是真的死了,李輝和盛明東臉色愀變。

  李輝連忙撇清責任,「與我無關,是她自個兒沒站好才撞向桌角,不是我害她的!」

  「舅舅,別說了,咱們快走!」盛明東嚇白了臉,神色倉惶的拉著他趕緊離開。

  荔兒是下人,死了無所謂,但胡蘭悅可是盛明封的妻子,她這一死關係可大了。

  他們前腳一走,有個丫鬟忽然發現自家夫人的胸口隱隱有起伏,似乎還有氣息,再探了探她的脈博,喜道:「張嫂,你看錯了,夫人沒死,還有氣,快把夫人的護心丹拿來,先讓她服下,再去請大夫過來!」

  日落時分,盛明封剛走進院子,就有丫鬟上前將先前發生的事一一稟告他。

  「夫人當時被舅老爺給推得撞向桌角,昏厥過去,至今未醒,小姐嚇壞了,一直守在她床榻邊哭著,還有青眉姊到現下都還不見人影,也不知是不是被大爺他們給抓了,還是同荔兒一樣被打死了……」

  乍然得知妻子被李輝和兄長給害得昏厥不醒,盛明封又驚又怒,他比誰都清楚胡蘭悅的身子有多嬌弱,哪裡禁得起這般粗暴的對待,心急的快步走向寢房。

  進到房裡,他就看見女兒小小的身子趴在床榻邊,一聲聲叫著,「娘、娘、娘……」

  那彷彿幼獸般的哀鳴聲讓人聞之鼻酸。

  他走過去,瑩瑩見到他回來,小臉佈滿淚痕,傷心的撲到他懷裡哭喊著,「爹,剛才有壞人來欺負娘,害得娘昏倒了,瑩瑩好害怕,怎麼叫娘都叫不醒,你快幫瑩瑩把娘叫起來。」

  盛明封顧不得哄女兒,著急的看向床榻上的妻子,見她面無血色,雙眸緊閉,他心口一緊,輕撫妻子那宛如沉睡般的臉龐,試著想喚醒她,「蘭悅、蘭悅……」

  他連喚了數十聲,與女兒一樣遲遲喚不醒她,他回頭詢問房裡的下人,「可有請大夫來瞧過?」

  守在旁邊的一個婆子抬袖拭了拭淚,出聲答道:「先前已請了個大夫來看過夫人,大夫說……」她吞吞吐吐的不敢說下去。

  盛明封焦急的催問:「大夫說什麼?」

  「大夫、大夫說,讓咱們……」那婆子舉起衣袖摀著臉,哽咽的說不下去。

  盛明封一時沒明白那婆子的意思,「讓咱們怎麼樣?!」

  「大夫讓咱們、讓咱們準備夫人的後事!」那婆子說完哭了出聲。

  盛明封整個人彷彿被凍住,一動不動,須臾,他才眨了眨眼,看向那婆子,嗓音很輕的再問道:「你方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屋裡的丫鬟婆子全都跪倒在地上,自責的垂淚道。「是奴婢們沒有保護好夫人,請二爺責罰!」

  望著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盛明封咽喉緊澀的出不了聲,胸腔裡的那顆心彷彿被緊緊掐住似的。

  他兩眼赤紅,緩緩回頭看向躺在床榻上無知無覺的妻子,胸口痛得宛如被人一刀刀的凌遲著,他彎下身,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不可能,蘭悅不會死,我不相信……對了,還有太醫院!我帶她去太醫院,那些太醫一定有辦法治好她!」

  說著,他急不可待的抱起她,大吼著吩咐曹方備車。

*             *             *

  「舅舅,到現在還找不到青眉那丫頭,萬一她把那秘密說了出來,咱們可怎麼辦?」盛明東又急又慌又害怕,整個人驚得魂不守舍。

  他不禁恨死了李輝,不久前,他竟跑來對他說出了件天大的秘密,還拿此事威脅他,命他從母親剛得手的那筆嫁妝裡暗中撥一些給他,正當他為這秘密震驚時,豈知這事竟被不巧經過的荔兒和青眉聽見,以致事情演變成這般。

  「你先鎮定下來,明封那院子咱們已經叫人暗中守著,一旦青眉出現,就……」李輝面露狠戾的抬起手,比了個手勢。

  「可萬一、萬一又讓她跑了呢?」

  李輝安撫他,「那也不要緊,這事無憑無據,憑她一個丫鬟,縱使說出來你娘也未必會信,屆時只要咱們一口咬定是她誣陷咱們就成了。你現下先回去,把她偷錢的事告訴你娘,先坐實她的罪名再說。」

  「可弟妹的事,明封一定不會就這麼算了!」

  李輝拍著胸膛道:「人是我推的,他只管衝著我來,而且他那媳婦要是真死了,說不定你娘還高興呢。」嘴上雖這麼說,但他已在尋思要怎麼撇清這事。

  他語帶威嚇的警告盛明東,「你要記住,咱倆現下可是拴在同一條船上,我好你就好。」

  盛明東抑下心中的憤怒,被迫點頭,「我先回去見娘了。」

  而李氏也剛從莫總管那裡得知長子與自家兄長今天去胡蘭悅那裡鬧了一番,還差點打死她的事。 

  李氏先前在見過兄長後,便因頭痛而回房去休息,睡至方才才起身,莫總管只好一直等著她醒來,才將這事稟告。

  李氏很是納悶,「蘭悅身邊那兩個丫頭平時瞧著也挺安份的,怎麼會跑到明東房裡去偷銀子?」至於媳婦的死活,她一點也不關心,甚至心中覺得她最好死了乾淨,為了次子要分家的事,她早就恨上這個媳婦。

  莫總管沉默的看了李氏一眼,似有話要說,卻又有些躊躇。

  瞧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李氏不耐煩的擺手道,「你想說什麼直說就是,這屋裡又沒外人。」

  「稟老夫人,事發時有下人瞧見青眉和荔兒神色驚慌的從怡春園西側那裡跑出來,跑在後頭的荔兒很快就被舅老爺追上,並拿石頭砸死了她。」事發後,他叫來下人盤查,因而問出了這事。

  李氏沒聽明白,皺眉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怡春園西側並不靠近大爺所住的院子,那兒接近後門,二爺要遷過去的那座宅子從後門過去較近,這兩日青眉和荔兒常從那裡進出,老奴先前找了守後門的下人來查問,據他說,事發前不久,他才看見她們兩人剛從外頭回來,按理是不可能有時間跑去大爺住的後院。」

  「那明東為何要說她們兩人上他那兒去偷錢?」李氏疑惑。

  莫總管索性把自個兒的推測給說了出來,「為了這事,舅老爺甚至親手砸死荔兒,怕是……她們撞見了什麼不該撞見的事,為避免洩密,大爺和舅老爺才會跑去二爺的院子想抓住青眉,鬧出這場風波。」

  「那她們倆究竟撞見了什麼事?」聽莫總管這麼一說,李氏也起了疑心,讓人叫來長子想問個清楚。

  就在這時,有人闖了進來——是青眉!

  她一進來就淚流滿面的跪下,開始述說荔兒被打死的真相——

  「老夫人,奴婢絕沒有偷大爺的錢,奴婢和荔兒先前從後門那兒回來,不慎聽到舅老爺在拿大爺的身世威脅大爺,才會被舅老爺和大爺誣陷偷錢,荔兒更是因此活活被舅老爺給打死滅了口!」

  李氏聽到這裡滿臉驚疑,「明東的身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舅老爺說大爺並非是您的親生兒子,而是他的,他在三十年前偷偷把舅太太與您在同一天產下的兒子暗中調換了。」

  先前經過怡春園,因荔兒戴在腕上的一串珠鏈突然斷開,珠子滾了一地,她和荔兒撿拾珠子,無意間走到假山那頭,聽見這個秘密,她們摀緊了嘴,不敢出聲,正準備悄悄離開時,突然有隻老鼠竄了過去,把荔兒給嚇了一跳,低呼一聲,兩人因此被發現,遭舅老爺他們一路追趕。

  她腿力好逃得快,原本想逃回主子那裡,但想到得知了這天大的秘密,要是回去定會為主子惹來麻煩,因此便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她鑽進了廚房後頭一個空的大木桶裡,一邊在裡頭擔憂著不知荔兒逃掉沒有,一邊想著這事要怎麼辦才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有幾個丫鬟到廚房後頭洗菜,她們說起大爺和舅老爺鬧到夫人那兒,誣陷她和荔兒偷錢,荔兒還因此被打死,夫人因不肯相信,結果被舅老爺失手打死。

  得知自個兒竟拖累了主子喪命,她悲憤的想出去找他們拚命,就在要離開時,又聽見有個人過來說,夫人沒死,只是昏厥過去,已請大夫過去。

  她這才沒貿然跑出去,思忖一番後,她料想大爺和舅老爺一定不會饒了她,她唯有先一步把這個秘密告訴老夫人,才有活命的可能。

  整個侯府都有大爺的人在找她,為了避開那些人,她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終於闖進了老夫人的院子。

  李氏聞言,震驚不已,「你說什麼?!」

  一旁李氏的心腹婆子厲聲喝斥,「這種事你若是膽敢亂說,有十條命都不夠死!」

  青眉跪在地上,啜泣道:「奴婢絕沒有亂說,倘若奴婢有一句虛言,就教奴婢不得好死!」

  她的話讓李氏想起三十年前,她即將生產,大哥突然帶著也即將臨盆的嫂嫂過來,說是讓嫂嫂過來陪著她,加上嫂嫂先前已生了兩胎,可以傳授一些經驗。

  因此嫂嫂就暫時在盛家住下來,沒隔兩日,兩人就在同一天,差不多前後腳一塊生下了男丁。

  待了幾日,大哥便來把嫂嫂和孩子接走,想不到沒過幾日,她便聽說大嫂生的兒子因奶娘照看不周不幸夭折了。

  想到這裡,李氏已起了疑心,喝問青眉,「你還聽見了什麼,全都老實說出來!」

  青眉遂將那時所聽見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當時舅老爺為取信大爺,說他腿根處有塊胎記,同舅老爺身上的一模一樣,且他們兩人面容又生得這般相像,不是親父子還能是什麼。舅老爺還說,他和舅太太打小就特別疼愛他,正是因為他是他們的親生兒子,還說是為了替大爺謀得更好的前途,才會做出將嬰孩調包一事。而老夫人所生的兒子帶回去不久,就被舅老爺給親手悶死了。」

  聽完她所言,李氏神色陰鷥,兩隻手緊緊的扳住了椅子扶把,「當時孩子都有奶娘和丫鬟照顧著,他如何能調包?」

  「舅老爺說當時穩婆已將孩子抱給老夫人看過,趁著交由奶娘帶到一旁的房間去餵奶時,假借看望的名義,抱著自個兒的兒子過去,然後找了個藉口支開奶娘,將兩個孩子給調換,由於剛生下的嬰孩都皺巴巴,一時也難以看清五官,因此所有人都沒發現。」

  聞言,李氏想起當年生下兒子後,穩婆將兒子抱來給她看,那臉確實是皺巴巴,連五官都瞧不清,那時兒子已裹上衣物,因她產後身子虛得厲害,也沒仔細去瞧兒子的身子,直到兩天後,待她身子恢復得差不多,這才細看了兒子全身,發現他腿根處有塊胎記。

  倘若孩子真是在穩婆把孩子清洗乾淨後,再交由奶娘帶去餵奶時遭到調換,那唯一知道她兒子腿根處有沒有胎記的人,就只有當年為孩子洗身的穩婆了。

  為了將這事查個明白,李氏臉色陰沉的吩咐心腹親自去將當年那穩婆帶過來。

  那婆子前腳剛離開,盛明東也回來了,他一走進來就瞧見他和舅舅遍尋不著的青眉在母親的屋裡,神色頓時一變。

  李氏望見兒子這般神色,心裡已有底了。

  盛明東驚愕之後,急忙依照舅父先前所教說道:「娘,青眉怎麼會在這裡。她先前到我房裡去偷了錢,不管她說什麼,您可千萬別被她的胡言亂語騙了,那全是她為了脫罪而誣陷我的。」

  李氏一語不發的打量著兒子的面容,她是早知道長子生得像兄長,可那時外人都說外甥像舅舅很常見,因此她不以為意,從未懷疑過什麼。

  她接著再想起明東小時候,大哥和大嫂常過來看他,有次,她無意間聽見嫂嫂抱著明東說:「你可千萬不要像你那個老是冷著臉的弟弟一樣,你嘴巴要甜一點,事事順著你娘、哄著她,這樣她才會多疼你一點,以後也才會把這盛家的全部家產留給你。」

  當時她以為是因為明東與大嫂夭折的兒子在同一天出世,因此大嫂才特別偏寵明東,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她分明是別有用心。 
 
        若她兒子真早早就被害死,代表她這三十年來是把殺子仇人的兒子如珠如寶的呵寵著,甚至為了他冷待親生的二兒子……想到這裡,李氏整個身子憤怒得直發抖。

  見母親什麼話都不說,只用可怕的眼神直瞅著他,盛明東心頭惶恐不安,一腳踹向跪在地上的青眉,「你說你這惡毒的丫頭都在我娘跟前編造了什麼謊話!」被他踹得趴跌在地,青眉爬起來,兩眼恨恨的瞪著他,「奴婢沒有說謊,奴婢說的全是實話,這事是真是假,老夫人自會查個清楚!」

  盛明東聽見她全都說了,心中驚駭的看向母親,脫口而出,「娘,您不會真相信這丫頭的鬼話,以為我不是您的兒子,而是舅舅的吧?」

  李氏陰惻惻的開了口,「你才剛進來,怎麼知道這丫頭說了什麼?」

  被她這麼一問,盛明東心裡嚇得直發顫,驚慌的解釋,「我、我只是想這丫頭這般惡毒,定會用最惡毒的話來、來誣陷我!」

  娘知道了,她定是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他該怎麼辦、要怎麼辦才好?!李氏再看他一眼,便閉上雙眼,不想再開口,等著心腹婆子帶回當年替她接生的穩婆。

  見狀,盛明東方寸大亂,試著想挽回一切,「娘,您千萬不能相信她的話,她是想要挑撥咱們的母子之情,您別中了她的毒計!」

  李氏陡然張開眼,暴怒的喝斥,「你給我閉嘴!她說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我待會就能查個清楚!」倘若他真不是她的兒子……她眼裡透出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住盛明東。

  盛明東不敢再出聲,揣揣不安的候在一旁。

  半晌,被派出去的婆子終於帶回了當年替李氏接生的穩婆,當年她約莫三十歲,如今三十年過去,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婦人。

  見她進來,李氏也不多說廢話,直接了當的問:「你可還記得當年替我接生時,我那兒子身上可有什麼胎記?」

  穩婆答道:「回老夫人的話,老身記得當年孩子身上並沒有任何胎記,全身乾淨得很。」帶她過來的婆子先前已問了她這事,明白這八成牽涉到了豪門大宅裡的陰私事,因此她不敢怠慢,坐在馬車裡,前前後後仔細回想了當時的情形。

  換了一般人家,這種事她多半已記不太清,可盛家是侯爵門第,因此當時她格外小心的替孩子洗去全身血污,同時全身上下仔仔細細檢查了遍,所以這事她倒也還記得清楚。

  她接著想起一件事,「對了,老身記起一件事,那年這府上除了您,還有位夫人也在同一天臨盆,是我一位妹子幫她接生的,事後她曾對老身說,那位夫人生的兒子在腿根處有塊胎記。」

  聞言,盛明東臉色一片死白。

  李氏面無表情的揮手讓人帶那穩婆退下,待她再看向盛明東時,那眼神狠戾得讓他不寒而慄。

  「來人,給我把這孽障打死!」

  對她這命令,屋裡的下人驚疑的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沒人敢動手。

  一直默然侍立在一旁的莫總管,直到這時才出聲勸阻,「此事還請老夫人三思,勿要衝動。」

  「你讓我三思什麼?那對畜牲殺死了我的兒子,我不能殺了他們的兒子嗎?!」

  李氏失態的叫罵,撲過去狠狠捶打那個被她嬌寵了三十年的人,「你把我兒子還來,把他還來——」

  這些年來她處處替他謀算,還為了他把明封逼走,結果她竟然是替別人白養了三十年的兒子!

  她可憐的長子當時才多大啊,就這樣無辜的被人生生害死!

  聽著李氏一聲一聲凄厲的要他把她兒子還來,盛明東抱著腦袋,痛哭流涕的吼道:「不是我要這樣的,這事不是我做的!」

  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這一切真相,他是無辜的,不是他讓舅父把他調包成盛家的孩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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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00:19:51
【第十一章】

  太醫院。

  「盛大人,請恕下官無能為力。」幾個太醫前來為胡蘭悅看診後,都說了相同的話。

  「蘭悅明明還有氣,你們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盛明封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失控的朝幾位太醫嘶吼。

  「請盛大人節哀。」幾位太醫只能搖頭嘆息著離開。

  盛明封兩眼通紅的緊緊抱著妻子不放手。不會、不會的……她不會死,她不會就這樣丟下他和女兒一走了之!

  曹方忍不住拭了眼角,不忍心的勸道:「二爺,咱們帶夫人回去吧。」讓她最後能安詳的離開,但這句話他不敢說出來。

  盛明封悲不可遏的抱著妻子踏出太醫院,他沒有帶妻子回到盛家,而是轉往了即將遷入的新家。

  他將人放在新訂製的床榻上,摟著昏厥不醒的她沙啞的道:「蘭悅,你在盛家這些年來沒過過幾天好日子,現在又因盛家……我想你定是不願再回去,所以我帶你來咱們的新家,從今以後,咱們就住在這裡,再也不回盛家去了……我求求你,別拋下我,瑩瑩還這麼小,你忍心就這麼丟下她嗎?」

  聽主子提起女兒,曹方思及夫人已命不久矣,得讓小姐見見母親最後一面,因此稟告了句,「二爺,我回去把小姐帶過來見夫人。」

  說完,見主子悲切的緊摟著夫人也沒出聲,曹方沒再多等,逕自趕回去將小姐帶過來。

  一路上他讓馬夫趕得很急,一回到盛家便直往盛明封的院子跑,一進去,就在屋裡見到了原先一直不見人影的青眉,正哄著哭個不停的瑩瑩。

  「瑩瑩要去找娘,青姨你帶我去見娘……」

  「二爺帶夫人去看病了,瑩瑩乖乖在家裡等他們回來好不好?」

  曹方顧不得問她先前是怎麼回事,語氣急促的催道:「青眉,快,抱著小姐跟我走!」

  雖然訝異,但見他一臉急切,青眉還是依言抱起瑩瑩跟著往外走,一邊問著,「這是怎麼了,咱們要帶小姐上哪去?」

  「夫人她……」曹方搖頭,神色凝重的走在前面,後面的話他打住沒說出來。青眉渾身一震,快步上前,騰出一隻手拽住走在前面的曹方,「你說夫人她怎麼了?!」

  曹方看了她懷裡的瑩瑩一眼,朝她輕輕搖頭,沒回答,「你快帶小姐跟我走就是了。」

  青眉臉色發白,抱緊了瑩瑩,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怎麼會這樣?!不是說二爺帶她去太醫院了嗎?為什麼……」

  曹方什麼都沒說,只默默在前頭領路。

  青眉一邊跟著他,一邊哭得泣不成聲。

  是她害的,若今日她沒有聽見李輝對盛明東說的那番話,他們就不會為了找她而闖進夫人那兒,夫人也就不會……

  她恨不得去殺了李輝和盛明東!

  瑩瑩抬起小手幫著她擦著不停跌落的眼淚,稚氣的問著,「青姨,你怎麼哭了?」

  她直搖著頭,悲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抱著她加快腳步跟上曹方。

  就在曹方帶著青眉和瑩瑩趕來時,悲慟的盛明封再次聽見了莫湘的聲音——

  「我當初送給你妻子一個禮物,能護她一年不死,但在這一年裡,你得替她積十萬善功,才能留住她的性命,否則一年期限到了,她將真的死去。」

  「要怎麼做才能救她,你快告訴我!」他心神一震,激動的抬眸四處尋找方才在他腦海裡說話的人,然而此刻房裡除了他和蘭悅,再無第三人。  

        他站起來,朝著虛空大吼,「莫姑娘,我知道是你,求你出來,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救我妻子?!」

  等了許久,那道曾出現在他腦海裡的聲音遲遲沒有再出現。

  「什麼是十萬善功,我該怎麼做?」他不死心的再問。

  房裡仍是沒有任何人回答他,適才那番話彷彿是他的幻覺。

  不,不可能,他絕沒聽錯,方才真的有聲音在他腦子裡響起!

  他回到床榻邊,抱著仍昏厥不醒的妻子,彷彿想向她求證什麼,語氣急切的問:「蘭悅,我方才沒有聽錯對不對?你也曾見過那位莫姑娘,那時她是不是曾贈送過什麼禮物給你?」

  但等了半晌,始終無法得到她的回答。

  所有診過胡蘭悅的大夫都搖頭嘆息,讓他們準備後事,但出乎他們的意料,已隔了數天,她那口氣一直沒有散去。

  盛明封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眼見都這麼多天了,妻子就宛如睡著了似的,令他更加堅信了那出現在他腦中的聲音不是幻想,為了救她,他無論如何都要趕在一年內積累十萬善功。

  胡蘭悅出事後第七天,接到信的胡鼎元夫妻與胡涯、胡宵連夜趕到京城,老大胡原則留守豐水城。

  鄭氏見女兒安靜的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動,唯一能證明她仍活著的證據,是胸口那微不可見的細微起伏。

  她哭著責問盛明封,「蘭悅為何會變成這般?你當初不是親口允諾過我們會好好照顧她?」

  他撩起袍擺,向岳父岳母跪下謝罪,「是我盛家對不起蘭悅,才會令她受累至此,不過請兩位放心,小婿定會用盡一切辦法救醒她。」

  他前幾日已從青眉那裡知曉,這一切的災禍都是緣自於舅舅在三十年前,將母親和舅母兩人所生下的兒子暗中調包所造成。

  那個備受母親寵愛的盛家嫡長子,竟不是他的親兄長。

  母親在得知真相後,已將舅舅夫妻給告進了官府,至於那在盛家被呵寵了三十年的盛明東,被痛打一頓趕出盛家,就連他的妻兒也一併被攆了出去。

  翌日,母親讓莫總管前來告訴他這事,並要他搬回盛家。

  他讓莫總管帶話給母親——

  「蘭悅在盛家受牽累至此,她一天不醒,我便一天不踏進盛家。」

  看著女兒變成這副模樣,胡鼎元心痛的問:「不是說就連太醫都束手無策,你要怎麼救蘭悅?」

  「不瞞岳父岳母,去年在家廟時,我與蘭悅曾有一場奇遇,遇上了一位世外高人,蘭悅有幸得到那世外高人所贈的靈藥,能保她一年性命無虞。數日前,那高人又指點我,只要在一年內為她積累十萬善功,就能讓蘭悅醒來。」他隱下兩人互換身子的事,簡單的將這事告訴他們。

  「十萬善功?這是何意?」胡涯皺眉問。

  胡宵抱著瑩瑩,站在床榻邊看著昏厥不醒的妹妹,回頭惡狠狠盯著盛明封,恨不得揍他一頓替妹妹出氣,但過來前二哥說,這次妹妹出事不是盛明封所害,是他舅舅害的,所以不能揍他。

  「我想這是要我替她做十萬件善事,在這一年裡,我會想辦法為她完成十萬件善事。」他相信莫湘不會拿這種事來騙他,這一年內縱使拼了命,他也會為蘭悅做到十萬善功。

  「十萬件善事?」鄭氏抹著淚,急忙扯著丈夫衣袖,「老爺,你快讓人在城裡四處施粥贈藥,要是有十萬個人來喝粥領藥,是不是就有十萬善功了?」

  聽妻子這麼一提,胡鼎元為救女兒也不吝惜錢財,忙吩咐下人去置辦這事。

  盛明封自然全力相助,連著數日,京城四處和城外都有人搭棚施粥贈藥,來領粥領藥的人不計其數。

  但蘭悅依然昏厥不醒。

  瑩瑩坐在床榻旁的椅凳上,沒有再哭鬧,才短短幾日,她圓圓的臉龐已消瘦一圈,她不敢哭,因為爹說要做善事娘才能醒來,所以她每天都跟著爹和舅舅他們去幫忙遞碗拿藥,可是娘還是沒有醒來。

  「我讓人估算了這些日子來領粥領藥的人,已超過十萬人,怎麼蘭悅還是沒醒。」鄭氏面露愁容的看著床榻上靜靜沉睡的女兒。

  「這十萬善功會不會沒這麼簡單?」胡涯忖道。

  盛明封點頭,「也許憑著這些小恩小惠還不足以達到十萬善功。」

  他想起前幾日進宮向聖上辭官時的對話——

  「臣妻因故昏厥不醒,臣有幸蒙一世外高人指點,需為她積十萬善功,才能讓她趨醒過來,臣為救妻,眼下實無法再分心朝政之事,盼聖上能體察臣心,允臣辭官。」

  皇上說道:「既然愛卿要為妻子積十萬善功,那就更不該辭官,一介平民百所能行的善舉畢竟有限,只有身居高官,才有能力為百姓造更多的福,行更多的善。愛卿可還記得當年朕欽點你為探花郎,你所提的那番如何得民心的策論?」

  「記得。」

  「你說說看。」

  「臣當時說,要得民心,得官不貪,吏不苛,興百業,獎農桑,減賦稅,輕徭役,朝廷行事須得依法而為,依法而治,不得擅權侵擾百姓……」

  「既然你有心為善,那麼若朕命你為欽差,代朕巡視四境,查察民心、糾舉不法,你可願意?如此所積之善,必然大於你們施粥贈藥之功。」

  「臣多謝聖上隆恩,但此事可否容臣再考慮兩日。」一旦受命為欽差,就得離開京城,他不願在這時離開妻子。

  此時細想,也許真如聖上所說,單單施粥贈藥所積的善功還不夠,略一思量,盛明封將此事稟告岳父母。

  「……小婿若領欽差一職,將無法再守在蘭悅身邊,這段期間能否請岳父岳母代為照看蘭悅母女。」

  胡鼎元見眼下也別無他法,頷首答應,「既如此,你儘管去吧,蘭悅和瑩瑩有我們照顧著,你無須擔心。」

  兩日後,李氏在得知兒子被任命為欽差,即將離京,代天子巡察四境時,親自來到城東的宅子,趕在兒子出京前見他一面。

  見到李氏,盛明封沉默無言,李氏是他生身之母,他不能怨她恨她,卻也無法原諒她。

  李氏看見兒子,聲淚倶下的懺悔往昔的所作所為。

  「我知道蘭悅變成這般,你心中怨我,此事我責無旁貸,當初若非我心生貪念,覬覦蘭悅的嫁妝,也不會造成這場災難,這一切全是我的錯,為彌補這些過錯,我會每日吃齋念佛,日日在佛前祈求,希望能讓蘭悅早日清醒過來。」

  疼了三十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而她親生的兒子卻被她逼得與她徹底離了心,她痛心懊悔,卻已無法挽救。

  她痛恨造成這一切的兄長,痛恨那個被她白疼了三十年的兒子,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們,但最後莫總管的一句話點醒了她——

  「老夫人,他們是有錯,可這些年來縱著他們的人不是別人哪!」

  是她,是她的私心讓她親手把自個兒親生的兒子狠狠推開了。

  她痛改前非,卻已不知要如何才能挽回兒子的心。

  盛明封看著彷彿蒼老了十歲的母親,心中百感交集,最後只說了一句話,「希望在我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母親不要來打擾蘭悅。」

  李氏聞言心中一痛,明白兒子終究還是不能原諒她。

  而就在盛明封離開京城的第三天,順安侯在睡夢中走了。 

        李氏盡心的為公公料理了後事,從此潛心禮佛,不再理會世事,順安侯府以後是興也好、衰也罷,都已不重要,現在於她而言,真正重要的不是那些榮華富貴、名利榮耀,而是兒子的心。

*             *             *

  屋外知了高聲的鳴叫著,毒辣的日頭曬得人頭昏眼花,熱得汗流浹背。

  瑩瑩拿著乾淨的巾子浸了冷水,小心翼翼的為沉睡不醒的胡蘭悅擦臉。然後搬了椅凳坐在床榻邊,如同這幾個月來一樣,每日都將學會的詩文背給她聽。

  「娘,瑩瑩有乖乖跟著夫子讀書,夫子今天教的瑩瑩都記下了,瑩瑩念給娘聽。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

  青眉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濕了眼眶,轉過身悄悄抬袖拭淚,不敢在小主子面前落淚,怕惹得她傷心。

  二爺一去都半年多了,這半年來老爺和太太仍持續施粥贈藥、鋪路造橋,可夫人仍昏迷不醒,這十萬善功,也不知究竟還要多久才能達到?

  而這時,在皇宮御書房裡,夏王齊永貞與皇帝弈棋,也提起了這件事。

  「這半年多來盛明封查辦了三十二個貪官,平反九十六樁冤案,剿滅了在烏月山一帶為非作歹多年的匪寇,他馬不停蹄的算算也做了不少事,這樣竟還達不到十萬善功。」

  齊永貞自數月前從他這位皇帝侄兒嘴裡聽說了盛明封為了救妻子,要完成十萬善功的事,便關注起胡蘭悅,好奇的想知道她究竟會在何時清醒過來。

  皇帝拈了顆白子落下,有些漫不經心的問了句,「八皇叔,你說當初指點他這件事的是何方高人?」他五官有幾分肖似齊永貞,但比他稍瘦些,膚色偏白,嘴角慣常的微揚,令人常錯以為這位至尊是個好脾氣的。

  齊永貞眼珠子一轉,問道:「聖上莫非懷疑這人是在欺騙盛明封?」

  皇帝搖頭,「朕召了當時替他妻子診治的幾個太醫問了,他們皆異口同聲說,依盛卿妻子當時的情況,已是無藥可救,拖不到兩日必死無疑,可你瞧,她直到現下也還沒咽氣,可見當初指點他的高人確實有些本領。」

  「聖上莫非是想見這高人?」

  「高人行蹤難測,怕是難以見到。」皇帝接著突然提起另一件事,「去年潮州連下數月大雨,今年卻大旱,那裡已鬧起瘟疫,為免瘟疫擴散,潮州太守已傳令,將附近幾個瘟疫嚴重的城鎮全都封鎖起來。」

  聽到這裡,齊永貞點頭道:「為了不讓瘟疫擴散,管太守這般處置也無可厚非。」

  皇帝看了他一眼,徐徐再道:「今早朕收到管太守的奏報,說數日前欽差盛明封帶著大批藥材和糧食,領著幾個自願的大夫,親自進入那幾處封鎖起來的城鎮,去為他們治病送糧。」

  「這也太冒險了,他就不怕感染癒疫嗎?」齊永貞很是詫異。

  瘟疫的可怕在於傳播速度極快,發病的也快,往往一發病,沒幾天人就死了,因此每逢有地區傳出瘟疫,為防止瘟疫散播出去,地方官首先便會下令封鎖該區,

  以免使病情擴散,造成更大的傷亡。

  「為了那十萬善功,他這是把命都豁出去了。」皇帝端起茶盞飲了幾口。

  齊永貞不禁有感而發,「說來盛明封也算痴情了,要是這麼做都還掙不到十萬善功,我都要替他不值了。」

  皇帝突然幽幽說了句,「若是當年朕也有這機會……」

  聽他提及當年的事,齊永貞噤聲沒敢接腔,皇帝也沒再說下去。

  蕭瑟的秋風夾帶著絲絲初冬的寒意,凋零了一地的落葉。

  經過幾個月的救治,潮州總算快要度過這場瘟疫帶來的災難。僅管整個潮州死於瘟疫的人將近一半,但至少還有一半的人倖存了下來,眼下只剩下最後一個村落的人還沒有完全治癒。

  日落時分,幾個人從村子走了出來,往搭在村外數棟簡陋的木屋走去。

  那是臨時搭建起來的住所,為的是給前來救治這些村民的大夫和欽差大人一行人下榻歇息。

  這些出來的人臉上全都覆著面罩,只露出了兩眼,一時也辨不出長相,其中一人摀著嘴頻頻咳嗽。

  來到屋前,有個大夫朝那咳嗽之人出聲勸道:「盛大人,您都病成這樣,明日就別再進村子裡去了,有咱們幾個人就夠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是啊,盛大人,咱們會盡心盡力醫治這些村民,您儘管放心休息吧,這幾個月來,您帶著藥材和糧食,馬不停蹄的親自送往各個地方,來往奔波,不得休息,瞧這都把您給累出病了。」

  「沒錯,您要是再抱著病體進入村子,萬一染了瘟疫,導致病上加病,那可就不好辦了。」

  扶著自家主子的曹方也跟著勸道:「是啊,二爺,您這幾日就好好歇著,別再過去了,只剩下這最後幾十個村民,有姚大夫他們在,不會有問題的。」

  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下,盛明封疲憊的頷首,「好吧,那這兩天就勞煩幾位大夫了。」

  那幾個大夫拱手告退,各自進了自個兒暫住的房間。

  「二爺,奴才先去打桶水。」曹方將他送到他的房門前。

  盛明封取下臉上的面罩,抬了抬手讓他去,接著一邊咳著一邊推開房門,走進屋裡。「咳咳咳咳……」

  屋裡不知是誰點起了燭火,他抬起眼望過去,目光忽地凝住了,胸口驀地緊縮,雙眼眨也不眨,唯恐眼前所見的幻象會在瞬間消失。

  「蘭悅……」他的聲音輕得像呢喃一般。

  已快十個月了,只剩下兩個多月,他若是再積不到十萬善功……不,他不能休息,他轉身要再出去,那幻象突然出聲,「二爺要去哪裡?」

  那魂牽夢縈的聲音止住了他的腳步,盛明封心魂倶顫的旋過身子,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幻影。

  那幻影一步一步走向他,就在他身前停下。

  那張不知在他夢裡出現過多少次的面容,此時就近在眼前,他屏住了呼息,不敢置信的怔怔望住那張清美娟秀的臉龐,他張著嘴,咽喉被一股熱氣堵住,發不出聲音,只能緩緩朝前方抬起手。

  下一瞬,他的手便被一雙溫熱的手給緊緊握住,接著,一具嬌軟的身軀投入他的懷裡抱著他,在他耳邊呼喚著,「二爺、二爺,是我,我沒事了、我沒事了!」

  「這是……真的嗎?」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蘭悅是真真切切的?不是他憑空想像的幻影?

  「是真的、是真的!」胡蘭悅眼泛淚光,欣喜的抓起他的手,按向她的胸口,「我全好了,就連我的心疾也不藥而癒了!」她無所顧忌的放任自己抱著他又哭又笑,「這全是你的功勞,謝謝你為我所做的!」

  不久前,她蘇醒過來,在得知他為了替她積累十萬善功,不惜冒險帶著藥材和糧食以及四處徵召而來的大夫深入各個感染瘟疫的村鎮,為那些染病的百姓治病,她不顧父母的勸阻,非要親自過來,她告訴爹娘——

  「他為了救我都能親自前往疫區,我如何還能繼續待在這裡等著他回來,我不能不去找他!」

  盛明封捧著她的臉,驚喜激動得好半晌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好,好,太好了,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十萬善功已積到了!

  他緊緊把她抱在懷裡,喜極而泣的眼淚淌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衣裳上暈開了一片濕痕。

  兩人久別重逢,都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此時此刻,他們只想牢牢的擁抱著彼此,再也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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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00:20:07
【尾聲】

  每年到了十二月,盛明封便會攜著妻子前往盛家家廟祭拜,拜的不只是盛家的歷代祖先,還有名叫莫湘的姑娘和那位神秘的小路老闆。

  今日,兩人帶著已六歲的瑩瑩祭拜完,盛明封讓已在兩年前嫁給曹方的青眉帶著瑩瑩先回廂房,他與妻子則攜手來到當初她放置聖誕禮物的青欒樹下。

  盛明封從衣袖裡取出當年她送給他的那隻瓷瓶,裡頭裝著的是一顆能令人看似染了重病的丹藥。

  他笑道:「當年多虧了你這份禮物,才讓我們換了回來。」

  胡蘭悅與丈夫十指緊扣,眼裡盛滿溫柔的笑意,「也不知還有沒有人像咱們一樣,幸運地遇上了那莫姑娘?」

  「不管是誰,那都是他們的福氣。」看著身畔面色紅潤,不再受心疾所苦的妻子,盛明封今生已心滿意足,再無所求。雖早已積累十萬善功,但兩人仍持續行善,盡一己之力幫助更多的人。

  胡蘭悅與丈夫心意相通,相視而笑。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00:20:22
【後記 蛻變 香彌】

  最近與一個失聯十年的高中同學重新聯絡上,再次相聚,彷彿十年的分離不曾存在,對彼此仍如從前那般熟悉。

  我們一見面,不約而同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怎麼都沒變!」說完,兩人相視大笑。

  話匣子一打開,接下來便忙著訴說和傾聽彼此這些年來的近況。

  同學在三、四年前罹患了乳癌,她沒埋怨和訴苦,反而說這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因為這場病讓她更加認識自我,也讓她徹底釋放了自己,她說這場病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轉捩點。

  同學是個要求完美的人,以前在人前總是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把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壓抑在心裡,在得到乳癌前,有一段時間她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甚至食不下咽,一向愛美的她也開始不愛打扮,情緒很低落,看什麼都不順眼,彷彿世界上再沒有什麼可以吸引她的事,當時她不知道自己其實已有些憂鬱症的情形。

  不久後她發現罹患乳癌,剛開始也無法接受,她一向維持著規律的運動,也很注重飲食的健康,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會得到癌症。

  之後她在家人的介紹下,開始上一些心靈課程,才了解到原來她會得到癌症,是因為心中堆積了太多的負面情緒,沒有適當的抒發出來,這些情緒就像毒素一樣累積在她的身體裡,讓她的身體病了。

  她一邊持續治療,一邊繼續上著心靈的課程,去年回到醫院做最後的複檢時,醫生宣告她已完全康復。

  她告訴我,其實得到癌症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恐懼。她第一次做化療時,反應比別人還要強烈許多,導致身體處於一種很痛苦的狀態。

  她透過心靈課程的老師得知,這一切全是源自於她內心的恐懼,於是她學著釋放心中的恐懼,接下來經歷多次的化療,便漸入佳境,那些不適和疼痛都已在她能承受的範圍。

  同學說這場病令她有新的銳變,讓她由內而外,從身體到心靈都得了到新的脫變,因此對這場病她充滿了感謝。

  看著同學臉上煥發出來的自信微笑,我衷心為她感到欣喜和敬佩。

  藉由這個故事,在此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每個人都能充滿了勇氣與智慧,去應付生活中所遭遇的一切。

  下本書再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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