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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橙諾 -【相遇油桐花(Love in Taiwan 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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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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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47: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相遇油桐花》(Love in Taiwan之三)作者:橙諾

雖然是個空降企劃經理,徐翎可不是草包,
她有理想有衝勁,只差下屬全力支持,
不幸卻遇上對她很有意見的葉家祺──
這個葉副理講話嗆死人不償命,
偏偏實力無人比,往往激得她吐血連連,
但又更想力拚到底,非要他認同才甘心!
更別提此男外表嚴肅如風紀股長,
私下卻對寵物兔悉心呵護,強大反差實在犯規,
教她不知不覺竟栽在他手裏!
事到如今,唯有將戰火從職場蔓延至情場,
方能愛情事業兩得意,
Love & peace~~面對非科班出身、學經曆也不夠出色的空降上司,
葉家祺最初是反感的,緊迫盯人也是基于對她的不信任,
但事實證明,若一直觀察某人,就會不小心把她看進心裏,
所以當工作上與她漸漸合拍時,愛情也無預警降臨!
即使辦公室戀情大不易,但讓他如此在意的女人實屬罕有,
更何況難得動心一回,只能好好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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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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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47:29 |只看該作者
序章

    平時,那條臨溪木棧道只有三三兩兩幾名登山客而已,可是,油桐花季之時,除了木棧道上人群熙來攘往,上下山的接駁公交車絡繹不絕,就連鄰近木棧道旁的小岔路,偶爾也會竄進幾名遊客。

    徐翎有些煩惱地望著那名闖入自家菜園的男人。

    大家都沿著棧道上山看桐花了,他跑進來菜園裏做什麽?如果發現走錯路,他應該馬上掉頭的,不應該逗留在這裏。

    而且,他一直在菜園裏頗有興致地東張西望,究竟有什麽好瞧的啊?不就是那些地瓜葉、空心菜、蔥蒜跟九層塔嗎?

    如果是想摘菜,徐翎並不介意分他幾把,可他看起來又完全不像是想拔菜那回事。

    白襯衫、灰長褲、肩上挂著件西裝外套,鼻梁上薄薄一副細框眼鏡,這距離是無法看清他的五官表情沒錯,但是,有人想拔菜會穿襯衫西裝褲的嗎?

    而且,他背上沒帶小行李,手上就連瓶水也沒有,說他是要登山賞花,似乎也不太像。

    “先生,這裏是我家院子,請問你有什麽事嗎?”徐翎推開大門,朝男人發話。

    話才說完,男人便驚驚慌慌地朝她揚睫,一副完全沒預料到這兒還有別人的模樣。

    “Sorry!”男人嚇了好大一跳,睐著徐翎急忙道歉,也不知是在道歉誤闖還是什麽,嚅動的唇瓣掀了掀,最後統統不說了。

    奇怪了,他有必要這麽驚慌失措嗎?

    她只是用很平和的口吻問一問,沒罵他也沒凶他,他何必這麽緊張?難道真是要來偷菜?不可能吧。

    徐翎突然覺得很有必要解釋一下。

    “我是不介意你在我家菜園裏散步,但是這些菜其實沒什麽好看的,你如果要上山看桐花,應該走旁邊那條岔路,或是搭接駁車到桐花公園那一站,再從那裏往上走,再不然,你沿著旁邊那條溪走也可以,這裏桐花雖然形狀完整,但數量不多,不是很理想的賞花地點。”

    徐翎向來快人快語,性格爽朗,一句話說得又急又快,男人聽完她的話,靜靜注視著她,薄薄鏡片後那雙黑白分明、明明應該很沈靜的墨眸卻充滿疑慮與茫然。

    怎麽回事?是她說太快了,還是她說得不夠清楚?爲何徐翎有一種這男人聽不懂她在說什麽的錯覺?她的國語明明就很標准。

    “我是說,你如果要看桐花,不應該跑來這裏看,你應該要走旁邊那條路,就是從這裏出去,然後——”徐翎伸出食指比著屋外那條小岔路,試圖表達得更清楚一點,沒想到她話都還沒說完,男人又匆匆抛下一句“Sorry”,接著長腿一邁,轉身就往那條岔路方向去了。

    “欸……”徐翎瞪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十分錯愕,真不知道該說他是有禮貌還是沒禮貌。

    說他沒禮貌,他看來似乎真的很抱歉;說他有禮貌,他話沒聽完就跑了,連句謝謝也沒講,真是……

    算了,不理他,還是辦正事要緊,徐翎從屋後牽出腳踏車,輕盈地往車上一跳,決定不理會這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出門幹活。

    沒想到一個小時過後,她又在桐花公園前碰見方才那位莫名其妙的男子。

    男子立在桐花公園旁一個賣冷飲冰品的小攤販前面,被兩名身形魁梧的壯漢團團圍住,攤位上似乎有些騷動。

    “欸?”徐翎定睛望了望,確認男人真是方才在自家菜園裏見到的那位,好奇心大起,稍微走近了些,想弄清楚小攤位上究竟在騷動些什麽。

    “爲什麽是五百元?”才走近,就聽見男子以一口十分不流利的國語如此問著。

    這是哪裏的口音?好像有點熟又不太熟……

    徐翎怔愕思忖了會兒,仍舊毫無頭緒,隱約只能大概推測,男子方才在菜園裏一臉茫然,且不願與她多做交談的原因,恐怕就是因爲他的國語不是很流利,聽說能力都不是很好吧?

    他或許不是台灣人吧?

    徐翎尚在思忖,小攤位上嚼著槟榔的老板強硬的吼聲便淩厲地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我說五百就是五百!”老板十分堅決。

    五百?明明就是個物品單價不高的小攤位,是買了多少東西才能買到五百元?

    徐翎下意識往男子手上張望,只見他手裏拿著一瓶冰礦泉水,沒有別的。

    一瓶礦泉水五百元?太誇張了吧!徐翎颦眉。

    “可是,那上面——”男子指了指老板立在一旁的價格牌,他明明選的是上頭圖片印著一瓶新台幣三十元的礦泉水,怎麽瞬間價格就翻了好幾倍?

    老板順著男子眼光看向價格牌,不爲所動且不遮不掩,回話回得理直氣壯。

    “那是賣我們台灣人的價錢啦,賣你就是五百,你快點把錢拿出來就對了啦!”

    “那我不買了。”男子欲將手上的冰礦泉水放回去攤位上,沒想到圍繞著他的兩名壯漢見狀,一個擋在攤位前不讓他放,一個朝他逼近了幾步,大有威迫他立刻付錢的意味。

    徐翎很快就弄清楚發生什麽事了。

    老板八成是聽男子口音不像台灣人,想欺負外來人,乘機狠敲一筆就是了。

    這種惡劣行徑真是太過分了!

    徐翎當機立斷地拿起手機撥號,以一個附近的人都會朝這兒注目的大嗓門音量說話。

    “餵?主辦單位的王大哥嗎?你上次說桐花祭那個因爲敲詐外國遊客,在網絡上被傳來傳去,後來都沒人敢來買東西的攤位是幾號?”

    徐翎眼角余光瞥了瞥冷飲攤老板的攤位號碼,刻意將“敲詐遊客”幾個字說得特別大聲,接著來回走動,彎身一一查看每個攤位右下角的編號。

    這些攤位都是因應今年桐花祭活動規劃出來,有主辦單位統一管理的商業攤位,全部都有流水編號。

    “四十二號?沒有啊……這裏哪有四十二號攤位?”徐翎掩住話筒,一臉無辜地問冷飲攤的老板。“請問,你是四十二號嗎?”

    “不是不是!”嚼著槟榔的老板馬上搖頭撇清,身旁的兩名壯漢也拼命搖手表示清白,什麽勒索遊客的那些都是子虛烏有的傳言,怎麽可能會是他們呢?

    而且,主辦單位承辦攤販業務的那位負責人確實姓王,這個講電話的女生雖然看來像是學生,但也不知是什麽來頭,又與那位王先生是什麽交情?他們哪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道理?

    “欸……那真的沒有耶!怎麽會這樣?好可惜喔!我本來還想來朝聖一下,看看是哪個老板這麽猛,在經濟這麽不景氣、好不容易能靠觀光客稍微賺點小錢的時候還敢這麽做?他一定是生意好得不怕客人流失才敢這樣吧?”徐翎繼續大聲地與電話那頭的空氣聊天。

    其實今年桐花祭攤位哪有四十二個那麽多?徐翎比誰都清楚。

    她住在這裏,每天上下學至少都走這條路兩趟,今年攤位最多只到三十六號,她難道不知道嗎?

    她只是想嚇嚇老板,希望他停止如此囂張的行徑,有所分寸而已,畢竟這麽胡來,最後賠掉名聲,吃虧的也是老板自己。

    “嗄?什麽?你說他們被主辦單位開罰單,然後被撤掉了喔?怎麽這麽嚴重?”徐翎故作訝異,繼續大聲“講電話”,全然不顧冷汗涔涔的攤位老板,與旁邊那位國語不是很流利、搞不太清楚狀況的香港遊客葉家祺。

    她可沒有說謊喔,主辦單位是真的會管理這些攤販的,因爲別的名目被主辦單位開罰單的攤販也在所多有,她只是稍微加油添醋了點兒。

    “啊……好啦,我不跟你講了,我口好渴,我要買瓶礦泉水來喝……老板,這瓶三十元沒錯吧?”徐翎收線之後,拿起老板攤位上那瓶與葉家祺一樣的礦泉水,指著價格牌大聲問老板。

    “對啦,三十塊。”老板點頭。

    “欸!你怎麽一直擋在這裏?你手上那瓶礦泉水付錢了沒?買完了就趕快走啊,站在這裏會影響人家做生意的。”徐翎買完礦泉水,側首,裝作一副現在才注意到葉家祺的樣子,付完錢之後,順口教訓了他幾句。

    葉家祺愣了愣,隨後才意識到徐翎是在叫他付錢,便從口袋摸出一張百元鈔票。

    “老板,找七十。”徐翎很好心地抽過葉家祺手中的百元鈔遞給老板,並熱心地出聲提醒。

    老板與身旁兩名大漢面面相觑,摸摸鼻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找了錢給他們原想敲竹杠的肥羊,以行動證明了他們絕不是敲詐遊客的攤販。

    “欸?拿了錢還不走?你真要擋在這裏妨礙別人做生意啊?這樣不行喔。”

    徐翎見葉家祺拿了找的錢後,似乎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看起來傻頭傻腦的,爲了避免橫生枝節,只好拉著葉家祺,將他推到一旁人煙稀少的地方去。

    坦白說,徐翎話說得太快,葉家祺實在不太明白她究竟是怎麽幫他解圍的,但至少,他能夠清楚地從攤販老板找的錢與態度得知,徐翎確實幫了他忙,只好任由她拉著走。

    “你是哪裏人?從哪個國家來的?來台灣幹麽?你好像會講一點點國語,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嗎?”徐翎劈頭就朝葉家祺抛出好幾個問題。

    葉家祺偏首細細打量著在短時間內與他相遇兩次的徐翎,還不知該先回答她哪一個問題時,卻忍不住笑了。

    她剪著一頭清爽的短發,露出一截白皙的頸子,眼神燦亮,說話時神采飛揚。

    她好像習慣一次說好幾句話,他上句都還沒聽懂,她下句又來了,有點令人消化不來,不過啊,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笑聲宏亮,好像全世界都會跟著她笑似的。

    “香港。”

    當葉家祺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徐翎才慢了好幾拍地發現,是耶,港星說話好像就是這樣的腔調,其實挺好認的,也很好聽。

    “你是第一次來台灣?”徐翎又問。

    “是。”葉家祺點頭。

    徐翎側首想了想。

    真糟糕啊,他第一次來台灣就遇上不肖商人,一定對台灣印象很差吧?

    “很抱歉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希望不會影響到你對台灣的觀感……唔……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嗎?”因爲已經知道他不是台灣人,國語程度好像又不太好,所以徐翎這次講話時刻意放緩了速度。

    “可以。慢。”只要她不要說太快,他慢慢聽慢慢咀嚼,至少可以聽懂六、七成。

    他是香港人,在香港其實也有許多接觸到國語的機會,只是他一直不太會講。

    “是說慢一點就聽得懂的意思嗎?”徐翎問。

    “對。”葉家祺又點頭。

    “好,那我跟你說,台灣雖然有壞人,但是也有很多好人,就像有人隨地亂丟垃圾,但也有人像我努力撿垃圾過生活一樣。”徐翎努力說明,邊說邊揚起她手中拎著的兩個大垃圾袋與夾子。

    葉家祺不明所以地往她的袋中探看,他不是很明白她口中說的撿垃圾過生活是什麽意思。

    徐翎與葉家祺茫然不解的眸光對望了會兒,突覺有些尴尬,就算很想讓他明白,她什麽例子不好舉,幹麽舉這個?

    她利用不上學的時間來撿拾山區垃圾,和母親靠著這些可販賣的資源回收品過生活這種事,何必跟不認識的陌生遊客講?她很好笑欸。

    “我是說啊,台灣什麽人都有,雖然也有討厭鬼,不過大多數的人都是很可愛的……啊!對了!我記得我應該有……”徐翎講到一半,不知想起什麽,放下垃圾袋,低頭在包包中翻了翻,翻找出一份今年桐花祭活動的簡介,遞給葉家祺。

    葉家祺依舊不解地望著她。

    “你一個人來台灣,以後啊,要去什麽活動或什麽展覽,都記得先拿一下簡介,上頭都會有主辦單位的聯絡方式,要是像剛才那樣遇到不合理的事情,可以向主辦單位申訴,就不會白白被欺負了喔。”徐翎將簡介塞給他。

    “好。”葉家祺接過她遞來的桐花祭簡介,抿了抿唇,又淡淡地笑了。

    這女孩分明瞧來學生模樣,在遇到他的這兩個小時內,卻能令他笑得比過往兩個月都多,感受到的人情味也比以往幾年更暖。

    他約莫長她好幾歲,怎麽在她眼中,他卻比她更不會照顧自己?

    “好了,那我要繼續去工作了喔,不然天要黑了,拜拜。”徐翎話說完,望了望漸暗的天色,有些匆忙地拎起手上的大垃圾袋與工具,騎上腳踏車,向葉家祺揮手道別。

    騎沒幾步,徐翎又想起什麽,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掉頭過來問他,一字一字說得很慢。

    “欸!你知道下山的路是哪一條嗎?旁邊可以搭接駁公交車,你知道嗎?”

    “知道。”葉家祺怔了怔,而後又微笑點頭。

    “那就好。”徐翎颔首,好字方落,一陣山風吹來,抖落了滿枝頭的桐花瓣,無預警落了她與葉家祺一身。

    “拜拜。”徐翎將頭上的花瓣甩掉,穩住腳踏車因風搖晃的龍頭,回頭向葉家祺道別,轉身騎向早已被桐花瓣鋪了薄薄一層的山路。

    腳踏車車輪在白色的桐花瓣上壓出一條長長的痕迹,徐翎的身影就這樣逐漸消失在滿天紛飛的桐花雨裏。

    忘了問她叫什麽名字……

    當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時,葉家祺才後知後覺地想起。

    葉家祺心中略感遺憾,隨後蹲下身來,拾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桐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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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徐翎一點都笑不出來。

    清晨七點鍾,她坐在梳妝台前化妝,母親講電話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從客廳傳來——“對啦!買車的話當然是要找我女兒啊。”徐媽媽的聲音聽來十分開心。

    今天居然這麽早就開始了?

    徐翎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地將粉底霜抹在臉上,不動如山地打粉底。

    “一樣是在那間德國的奧福汽車啊……業務?沒有啦!伊早就從門市業務升上去當門市經理了,現在還被調到總公司去當企劃部經理……啊喲!嘿啊,伊實在就厲害欸!架泥巧可能是像到我喔哈哈哈哈!”徐媽媽笑得十分開心,龍飛鳳舞的口吻就像是徐翎赴京趕考高中狀元一樣。

    徐翎打好粉底,拿出粉撲,說服自己什麽也沒聽見,面不改色地繼續往臉上拍蜜粉。

    “是啊,伊才三十歲就當到經理很厲害……結婚?還沒呀……介紹對象?不用啦!她才三十歲,急什麽?就算一輩子都不結婚也不要緊啊。”

    爲什麽聊天話題永遠都是這些呢?徐翎實在很不明白。

    還沒結婚時就問何時要結婚?結婚後就問何時要生小孩?生完第一胎就問何時要生第二胎?懷了第二胎就開始問小孩是男的還是女的?

    到底可不可以換些有趣一點的話題啊?

    徐翎更努力畫眉毛、眼線,並以刷睫毛膏來轉移注意力。

    “好啦好啦!妳兒子要買車的話再跟我講,我叫我女兒算你們便宜一點,如果我女兒不在,你們到門市的時候喔,再說是我們徐經理的朋友就好了啦!喔呵呵呵。”徐媽媽說到開懷,拍胸脯保證。

    徐翎手上的腮紅刷差點滑掉,實在恥到很想奪門而出,無奈她房間的門板老早就因老舊拆掉了,想奪也沒東西可奪。

    算了,先解決自己,再解決媽媽。

    徐翎化好妝,站在穿衣鏡前,仔細審視鏡中的自己。

    很好,無懈可擊的妝容、一根也沒翹的短發、熨燙平整的公司制服、仔細擦拭過的經理名牌、沈穩的大地色系領巾、據說不易破掉的強韌絲襪……她今天一百分,希望在新部門的表現也能一百分。

    她將自己打理好,走到客廳,專心向母親抗議——

    “媽,妳不要再到處炫耀了啦,我只是北區公司一個小小部門的小小經理,妳講得這麽天花亂墜,要是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嬸嬸都跑來找我亂要折扣或是贈品怎麽辦?妳這樣我很難做人嘛。”徐翎振振有辭。

    “怎麽會難做人?要折扣就給他打個九八折,要贈品就隨便送個便宜貨,我又沒要妳大特價或是送到傾家蕩産,意思一下就好了啊。”猶在沾沾自喜的徐媽媽被女兒教訓得十分不服氣。

    “而且,我哪有講得什麽天花亂墜?啊我女兒真的就是很厲害啊!誰像我女兒可以只花六、七年就從一個賣車的小業務當到門市的副理、經理,又因爲很會帶人被調去替每一區業務做教育訓練,然後又因爲做得太好,被升到總公司去當蝦咪企劃部經理……”

    又來了又來了!以後她的履曆表都給媽媽寫就可以了,徐翎很沒好氣。

    徐媽媽走過來巴了下徐翎的頭。

    “吼!妳不要以爲妳媽我沒讀什麽書就不知道,妳這叫做升官三級跳……啊,對!講到升官,妳喔,妳最近才到總公司上班,可別學人家什麽新官上任三把火,都還沒熟悉新環境,就把同事得罪光了捏,看要不要准備什麽禮物送什麽同事長官交關的,來,妳跟媽媽講,媽媽幫妳准備。”

    徐翎聞言真的很想叫救命。

    “好啦,媽,我已經三十歲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也會好好照顧妳,妳不用擔心我,也不用幫我交關啦。平時我上班不在家,妳看妳要出去哪裏玩,或是去交幾個男朋友都可以,這幾天下雨,山路很滑,妳就不要再出去撿紙箱了。”

    “唉呀!紙箱怎麽能不撿?那都錢捏!還有,交什麽男朋友?妳媽我年紀都一大把了還交什麽男朋友啦!我知道啦,妳這死囝仔嫌我煩,想叫我轉移注意力去談戀愛別煩妳對不對?”徐媽媽邊大笑,邊重重拍了徐翎肩頭一下,母女兩人在徐翎出門前笑鬧了起來。

    不過,徐媽媽並不知道,剛進奧福汽車北區公司工作的徐翎,都還沒燃起任何一把新官之火,就快被同事們燒成灰燼了。

    這天一早,徐翎准時打了八點的卡,比公司規定的上班時間足足提早了半個小時。

    在茶水間等待她的,是兩名企劃部女職員發出的不平之鳴——

    “真搞不懂爲什麽是她空降來啊?葉副理都已經暫代經理職位那麽久了,怎麽不是他直升經理呢?找個空降部隊來,真的讓人感覺很差欸!”說話的是畢業于某名校營銷管理學系的李若琦,已經在奧福北公司企劃部服務了五年,主導過幾個很漂亮的大型企劃活動。當過據點主管好幾年的徐翎,曾經在當教育訓練經理時與她碰過幾次面。

    徐翎在茶水間外癟了癟嘴。

    當然了,她一路從賣車的小業務當到據點小主管、據點大主管,怎麽會不知道茶水間一向是辦公室裏吸收豐富八卦與抱怨之地。

    身爲一個新上任的部門經理,共襄盛舉是應該的,徐翎悄悄退到一個比較不容易被發現的位置。

    “欸?難道是因爲葉副理是香港人的關系嗎?”畢業才一年的章小敏發話,她是企劃部目前年資最淺的員工,時常被當打雜跑腿小妹使用。

    “怎麽可能?我們是外商公司耶!鮑司裏的外籍人士那麽多,現在北區總經理還是印度尼西亞華僑,怎麽可能因爲葉副理是香港人就不升他?再說,葉副理都已經在北公司做了六、七年有吧,不會是這個原因的啦。”李若琦覺得章小敏的推論實在是太淺了。

    “那不然呢?”章小敏問。

    “誰知道?不是新經理背景太硬,就是葉副理太黑吧?”李若琦聳了聳肩。

    “要是葉副理太黑,那也可以升李姐妳呀,李姐妳企劃能力那麽好。”章小敏遞了一杯衝好的咖啡給李若琦,語末不忘美言兩句。

    “餵!章小敏,妳茶可以亂泡亂喝,話不能亂講,到時候傳出去可是我倒黴。”李若琦接過咖啡,嘴裏雖然要章小敏別亂講,臉上表情看來倒是挺樂的。

    咖啡這麽快就泡好了,該撤退了!

    徐翎回身,冷不防卻撞上李若琦與章小敏口中的“葉副理”。

    “葉、葉副理,早。”徐翎穩住踉跄的身子,見到來人,很明顯嚇了一跳。

    他是何時出現的?他一直站在她背後嗎?怎麽一點聲響也沒有?

    “早。”葉家祺直視她,黑框眼鏡後的銳利雙眸毫無溫度,平板的聲線與波瀾不興的臉色同樣毫無表情。

    他很高,一身深灰色窄版西裝將他的清減肥形襯托得更加颀長,脖頸上系的寶藍色領帶質感高雅,如同他本人散發出的氣息,冷冽優雅,令人感到難以親近。

    徐翎直視著葉家祺那雙隱在鏡片後深邃細長的眼,不知爲何總覺得,她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這雙狹長漂亮的眼睛,可是卻又想不起來。

    怪了,她之前從沒跟北公司裏的這位副理有過交集,好像就連教育訓練課程、員工旅遊都沒碰上同一梯次,直到前幾天到任才碰過面,怎麽會有這種錯覺呢?

    唉呀,不管了,她想這些做什麽?現在應該關心的重點是,方才,葉副理也聽見茶水間內的對白了嗎?聽見多少?對她偷聽員工談話的行徑,又不知有何想法?

    徐翎不發一語地與葉家祺對望,彷佛能猜知她心中所想,葉家祺率先發話——

    “坦白說,我和她們一樣,不太信任妳的能力。”在台灣住了好些年,葉家祺的國語雖然說得極爲流暢,但仍有淡淡的港語腔調。

    “你還真是坦白。”徐翎十分驚愕。葉家祺是她這幾年職場上遇到的誠實第一名,應該頒個勇氣可嘉的匾額給他。

    “我查過妳的資料,妳只有大學肄業吧?而且讀的不是營銷,也不是企劃,而是織品設計。”葉家祺更坦白的還在後頭。

    “是,我不是本科生,那又如何?”徐翎瞇了瞇眼。

    “妳在門市銷售當然沒問題,爲業務做教育訓練當然也沒問題,但企劃部門畢竟是不同的領域,跟會賣車和會喊口號激勵業務完全是兩碼子事,妳知道一份合格的企劃案該怎麽寫嗎?妳的外語流利嗎?和亞洲分公司或是德國總公司溝通有問題嗎?如果妳連這些基本的東西都不會,妳要怎麽讓妳底下那些能力比妳好的人信服妳?又要怎麽決定執行哪個企劃案?”葉家祺扶了扶眼鏡,整句話說得毫無停頓,一氣呵成,字字尖銳。

    不過,提到毫無停頓、連珠炮似的說話這部分,徐翎本就天生擅長,而經過好幾年職場的淬煉之後,更不可能會輸。

    “那又怎樣?我車賣得好,就代表我明白消費者要什麽,既然我明白消費者要什麽,就代表我明白什麽樣的企劃才能輔銷,你都還沒跟我真正共事過,就不應該先懷疑我,我不想跟你端經理架子,並不代表你可以因爲比我資深就瞧不起我。”徐翎雙手盤胸,眸光炯炯地直視他,拿出經理威嚴。

    雖說她是新官上任,不過,被屬下爬到頭上來這種事,她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葉家祺完全沒有把她的宣言當一回事,依然面無表情。

    “對了,下周五部門要聚餐,順便幫妳辦歡迎會,請妳務必出席。”葉家祺避重就輕地轉移話題。

    “聚餐認識同仁很好,歡迎會就不必了。”他轉移話題還轉移得真是時候,徐翎在心裏暗罵了聲這位葉副理的陰險。

    拿聚餐跟歡迎會這種可以跟新部門培養感情的借口當擋箭牌,她雖然不想理他,但又不能完全當作沒聽見。

    “什麽?”葉家祺沒預料到徐翎會這麽說,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不用爲我辦歡迎會,你有需要這麽驚訝嗎?”徐翎淡淡地問。

    “是很驚訝。”葉家祺確實訝異。奧福公司福利好,員工流動率小,爲新到任的長官與同仁辦歡迎會一向是固定活動。

    “沒什麽好驚訝的,跟我久了你就知道,我的風格一向都是這樣,過年不用送我禮物,我生病也不用探望。我是經理,我應該照顧下屬,下屬不用費心經營與我的關系,唯一要努力維持的只有跟顧客與市場的關聯,對上的那些繁文缛節就免了,省得送我禮物或來探病怕被同事看見,被說賄賂,不做,又怕失禮,整天煩惱這些枝枝節節就夠了。”

    葉家祺消化完徐翎的話,沈吟了片刻,沒有回話。

    徐翎完全誤會了他的沈默。

    “怎樣?你對我的學曆不滿意,就連對我的帶人方式也有意見?”徐翎方才被葉家祺毫不留情地念了一頓,全身刺都豎起來了,雙手盤胸,回話一樣分毫不讓。

    “沒有,我沒有意見,這確實是很睿智的做法。”葉家祺就事論事地歸納出結論。

    “嗄?”徐翎真不敢相信,她幾秒鍾前才被眼前這位副理刮了一頓,現在居然又馬上被稱贊了?是誰說女人心海底針的?男人心才真正深不可測。

    “既然副理覺得我很睿智的話,以後還得請副理盡量幫忙,我初來乍到,有很多地方不懂,就像你說的,我不是本科生,有很多方面需要仰賴你協助。”徐翎這人一向直來直往、愛惡分明,別人對她不好,她不會相讓,但若別人對她好,她也會禮尚往來。

    不過,葉家祺顯然不是與她同一類型。

    “我期待妳的工作表現。”他淡淡抛下這句,便徑自旋身回辦公室去了。

    徐翎足足在原地呆立了兩秒。

    我期待妳的工作表現。我期待妳的工作表現?我期待妳的工作表現?!

     什麽跟什麽啊?

    他這回答不是擺明了不想幫她的忙,只想看她好戲嗎?他究竟是在目中無人個什麽鬼啦?!

     就算記恨升官沒升到他,讓她這個空降部隊平白撿拾他辛苦多年的成果也不用這樣吧?

    可惡極了!

    徐翎高跟鞋一蹬,咚咚咚地踩回辦公室裏。

隔日,當葉家祺走進徐翎的辦公室時,李若琦正好哭著從他身旁走出去。

    紅紅的鼻頭、紅紅的眼睛,淩亂的腳步與刻意俯低的臉龐,即使不特別注意都會發現。

    “這是這幾年北區各據點的銷售報表跟保險數據。”葉家祺將稍早徐翎向他要求的東西放到她桌上。

    “謝謝。”徐翎將原本停留在計算機上的目光移到葉家祺臉上。

    葉副理今天依舊西裝筆挺,一絲不苟且冷靜優雅,對于剛才撞見的畫面一點疑惑也沒有,什麽話也沒問。

    “那我出去了。”葉家祺轉身就要退出徐翎的辦公室。

    “我退了她的新車企劃案。”由于某些原因,徐翎必須主動向葉家祺說明。

    她上任以來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下季新款休旅車上市,李若琦這份企劃案早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寫好,可她看過之後,並沒有簽字。

    葉家祺前行的腳步凝滯,本想爲徐翎帶上辦公室大門的手停在半空中,回身過來看她。

    “很匠氣,沒什麽問題,百分之百一定會通過的企劃案。”徐翎補充說明。

    “嗯。”葉家祺性格沈穩內斂,在尚未弄清上司發話意圖之前,並沒有隨便接話或探問,僅是微微颔首表示他聽見了。

    “你不問我爲什麽要退她?”

    “我以爲妳正要說。”否則她爲何要開啓話頭?

    好吧,跟葉副理比起來,她應該是比較沈不住氣的那一個,新車上市在即,她可沒有那麽多時間跟他拐彎抹角。

    徐翎直接切入主題。

    “新車發表會、店頭活動、外部展覽、來店禮、賞車禮……這些年年都大同小異,顧客跟市場都已經很疲乏了,我想要一點不同的東西,可以有效集客跟刺激買氣的東西。”

    “比如什麽?”葉家祺揚眉。

    “你覺得呢?這幾年公司內,或是別的汽車廠牌,有做過什麽讓你印象深刻的活動或促銷嗎?”徐翎把問題丟回去給他。

    “沒有。”葉家祺搖頭。確實如同徐翎所言,那些新車發表會、店頭活動、外部展覽,統統都大同小異,皆是很保守且萬無一失的做法。

    “那,除了車界之外呢?”

    “很多。”但不需要主動對她提,葉家祺惜字如金。

    “有什麽你覺得可以放進一成不變的車界裏的?”問一句答一句,絕不多說,他還真是萬無一失,徐翎心想。

    “我只知道在決定做什麽之前,應該先考慮到經費,經費不過,一切都是空談。”葉家祺微微皺眉。

    徐翎支起肘看他。

    “經費審不審得下來那是我這個經理應該煩惱的,你不必幫我操心,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沒有想法?”徐翎說得很白。

    “有。”葉家祺回答得更白。

    “那好,你去告訴李若琦,我讓她下周二交新的企劃案給我,在那之前,你們可以討論一下這幾年令你覺得有趣的企劃活動,或許能夠激蕩她一下。”徐翎雙手在桌面抵成塔狀,迅速拍板。

    “妳爲什麽不自己跟她談?”她特地要他拿報表進來,難道就是爲了這件事嗎?葉家祺皺著眉睐她。

    “我問了她剛剛問你的那些問題,她答不上來,然後就哭了,你認爲我應該怎麽跟她談?”徐翎的神情若有所思。

    她想,李若琦應該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不適合開門見山,既然如此,就來迂迂回回吧!

    “那妳又爲什麽以爲她會跟我談?”她對他和李若琦的個性都不清楚,哪來的自信?她以爲他會幫她?

    “姑且一試罷了,你們是盟友,或許可以共同抵禦我這個外侮?”徐翎挑眉。

    對現在這個辦公室來說,她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侵入者,無論葉家祺與李若琦從前的感情好不好,絕對都會比她這個空降而來的新經理好。

    她的說法莫名令葉家祺有些想笑。

    他對徐翎的工作能力的確不信任,但對她的爲人倒是沒有太多先入爲主的成見。

    徐翎昨天提到的,下屬不用費心經營與上司間的關系這個想法很明智,而現在請他去與李若琦溝通的主意,也確實比她這個新主管單獨去跟李若琦硬碰硬好。

    他不知她的工作能力如何,但至少在處理辦公室裏的人際關系這塊,他目前覺得她做得還可以。

    “除了要下屬提供之外,妳自己對于新車企劃案有什麽新想法嗎?”葉家祺突然很想聽聽她的見解。

    “你想知道我這個企劃門外漢兼非本科生的想法?”徐翎對他的發問有些意外。

    “聽聽無妨。”

    “我想利用現在很普遍的網絡平台或通訊軟件做一些事情,不論是FB、或是Line,我覺得我們應該弄點像星巴克那種,憑優惠訊息限時買一送一的東西,新鮮一點的、時下流行的,讓人覺得有趣的……當然我不是指車子買一送一……你應該懂我的意思?”既然他想聽,徐翎就直說了。

    葉家祺聞言擰了眉,沒有立時回話,徐翎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怎樣,你覺得如何?”

    “妳想聽實話?”葉家祺反問她。

    “當然。”這不是廢話嗎?

    “首先,企劃人不會將點子隨便告訴他人。”葉家祺十分嚴肅地冒出這句。

    “餵!你自己要問的耶,而且,我是經理,我難道還怕你剽竊嗎?我們是同一個團隊耶!”如果不用介意禮貌問題的話,徐翎真想瞪他啊。

    要送案子出去的總歸是她,她要跟他計較什麽?真是小鼻子小眼睛!

    葉家祺沒有理會她的抗議。

    “第二,我想知道妳是因爲自己有改革的念頭,所以才要下屬創新?還是只是因爲剛上任,所以想力求表現,順便挫挫老臣的銳氣?”葉家祺直言不諱。

    “葉副理。”徐翎這下真的瞪他了。

    “嗯?”

    “你應該知道我當了很久的業務吧?”他昨天不是還對她的背景經曆如數家珍的嗎?

    “是。”

    “我從當業務時,就一直很想要嘗試新東西,現在好不容易坐到這個位置,自然要爭取一下,你要說我電老臣也可以,總之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畢竟有些錯誤要趁我還是新人時犯,不然等我這個位置坐久了,想再挑戰就難了。”

    “什麽意思?”葉家祺揚眉。

    “就是像你說的,很多人會以爲我剛上任、力求表現,所以我目前送出怎麽新怎麽怪的企劃都可以,否則之後等我老了、久了,我提出的案子就會容不下所謂『新人才會犯的錯誤』,要做當然得趁現在趕快做……所以,話說回來,你到底覺得利用網絡平台跟通訊軟件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我之前有大略想過。”

    “你既然想過爲什麽不做?”徐翎訝異地問。

    “名不正言不順。”葉家祺輕輕帶過,可是徐翎遲疑幾秒鍾就聽懂了。

    也是啦!他從前畢竟是代理經理一職,不好使力。

    “你還真是審慎。”徐翎聳了聳肩,微微歎了口氣,其實對葉家祺感到有些抱歉。

    對,她知道,她就是討人厭的空降部隊,她比誰都清楚,但這也不是她願意的啊!而且,她既然都已經憑著一股傻勁衝上來了,就得更努力才行。

    “既然我來了,未來如果你有什麽使不上力的新想法,都歡迎跟我討論,只要是爲整個部門好的,我不介意當炮灰去跟上面爭取看看。”雖然覺得葉家祺說話尖酸,有些目中無人,但拳腳難伸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他怎麽說也是她的副理,他們應該同一陣線才對,徐翎思考了一陣,誠懇地道。

    葉家祺聞言沈默了好半晌,久到徐翎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怎麽了?”

    “妳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方才,他與李若琦擦肩,發現李若琦正在哭泣時,本還猜想徐翎是因爲記恨昨天茶水間的事,所以才刻意找李若琦麻煩,不過後來,從徐翎把他叫進辦公室裏談的這些,他又發覺他的推測錯誤,徐翎其實並不是特別針對李若琦。

    而昨日,他直言懷疑徐翎的工作能力時,徐翎言談中外露的主管霸氣那麽明顯,今日,她卻又護短得很,居然想維護起他,完全把他當作自己人?

    “哪裏不一樣?”他原本究竟是把她想成怎樣了啊?三頭六臂嗎?徐翎疑惑地問。

    “我本來以爲妳只是個空瓶子。”

    “那現在呢?”

    “瓶子裏有裝東西,只不知是好是壞。”

    “你還真是始終如一的坦白。”這個企劃部經理的職缺空了近三年的時光,恐怕就是因爲沒有人要來與他共事吧?

    兩番交手過後,徐翎對葉家祺的直言越來越習慣,居然莫名感到想笑。

    “妳在贊美我?”她不只是想笑,她真的笑了,這女人臉上藏不住情緒,明明白白。

    這樣當主管真的沒問題嗎?葉家祺對徐翎短時間內的晉升飛快抱持著不可思議與高度懷疑。徐翎很認真地想了一下。

    “跟在茶水間裏談論我比起來,我好像確實比較喜歡你的坦白……好吧!就當作是贊美好了,我的心髒會越來越強的。”不錯,她現在有心情開自己玩笑了。徐翎的神情看來十分愉快。

    “那我出去了,報表上有什麽疑問可以問我。至于李若琦那邊,我會找個時間跟她談一談。”葉家祺面無表情地抛下這句,回身便走。

    徐翎很快地消化完他說的話。

    雖然他神色如昔、語音平淡,但話中願意幫忙她的意思這麽明顯,令徐翎受到大大的鼓舞。

    嘿!其實他好像也沒那麽討厭嘛!找他去跟李若琦結盟是對的!不枉費她剛才對他掏心掏肺這麽誠懇。

    “葉副理。”徐翎叫住他。

    葉家祺回首睐她。

    “時間久了,你自然會知道的。”徐翎心情大好,覺得很有必要鄭重說明,臉上挂著的笑容燦爛得像窗外的太陽。

    “知道什麽?”

    “瓶子裏的東西是好是壞。”

    “我拭目以待。”葉家祺揚高了一道眉,口吻依舊平淡。

    徐翎聞言卻皺緊了眉。

    “餵!我說你這種看好戲的涼淡口吻能不能改改啊?第二次了。”既然他說話老是這麽直白,徐翎也回話回得這麽直白。

    “不要試圖想改變別人,我也沒有要妳停止叫我『餵!』第二次了。”葉家祺頭也不回地掩上辦公室大門。

    “……”切!她要收回剛剛說他沒那麽討厭的那句話!

    徐翎對著阖上的門板龇牙咧嘴。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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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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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4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拭目以待……所以,葉家祺靜悄悄地開始觀察起徐翎。

    她每天固定打八點的卡,從不在辦公室裏吃早餐,也不提早用中餐,可見若不是吃過早餐才進辦公室,就是在進行什麽早餐減肥計劃。

    她帶便當來公司蒸,喜歡把便當放在蒸飯箱裏的最上層,葉家祺懷疑,那是因爲她懶得蹲低身體把便當放下層的緣故。

    她不喜歡關辦公室大門,而他的座位恰好在她門口的斜對角,他從隔板探頭出去,就可以看見她那張總是很淩亂的桌面,看見她總是對著電腦皺眉頭,時不時還會咬一下原子筆的畫面。

    她桌子那麽亂,爲什麽還找得到東西?

    而且,難道沒有人告訴過她,咬原子筆是一件很不衛生且很不體面的行爲嗎?

    再有,她像李若琦與章小敏一樣,會在辦公室裏擺一雙拖鞋換穿,出門才換高跟鞋,這都很正常,但,一雙毛絨絨的皮卡丘拖鞋正常嗎?

    現在都已經是四月天,天氣漸漸回暖,那雙拖鞋看起來熱得要命就算了,當兩顆皮卡丘的大頭被她穿在腳上移動時,葉家祺總有種它們會跳上來大喊:“十萬伏特!”的荒謬錯覺。

    幸好,皮卡丘們的主人今天不在家,它們的主人抛下它們,穿著美麗的魚口高跟鞋上樓開會了。

    那兩只被塞在她座位下的皮卡丘莫名看來有點寂寞,可是,大頭不在的企劃部辦公室裏卻很熱鬧——

    “叫我提那種案子出去,平白要多花好多錢,成效也不知如何,我就不相信總部那邊會過……真受不了耶!罷上任的人就是這樣,空有熱情,沒有腦袋,等她被打回來之後,她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忍耐了好幾日,李若琦終于在徐翎不在的辦公室裏開始發難。

    “李姐,那案子不是你寫的嗎?你幹麽唱衰自己被退啊?……喏,要吃嗎?”

    章小敏一邊咬著蘇打餅幹,一邊發問,邊說還邊塞了塊給李若琦,不過李若琦一點吃東西的意思也沒有,伸手就推了回去。

    “若不是她要新東西,我何必寫那種白癡又華而不實的企劃案?原本的案子分明就很好,萬無一失……FB?Line?社群網站不就是用來按贊嘴炮吐槽用的嗎?

    Line不就是用來下載可愛貼圖跟收發遊戲訊息的嗎?用來賣我們這種高單價的進口車,真的是蠢上加蠢,我是看在她新來不懂事的分上才願意配合她,不然我何必?葉副理,你說是不是?”

    李若琦越抒發越起勁,情不自禁想找人同仇敵忾。

    葉家祺連擡頭看李若琦一眼也沒,不動如山,迳自埋首在手邊的工作,對耳邊的抱怨充耳不聞。

    李若琦轉頭繼續找援兵。

    “阿北,你說呢?”

    “不會啊,我倒是還滿期待的,外展那些場地跟據點場布年年都一樣,一點挑戰性也沒有,如果新經理願意配合新活動也挺不錯的,說不定我可以因此多認識一些很正的窗口妹子。”企劃部裏主要的對外窗口,綽號阿北的男同事說。

    “你滿腦子就是妹子。”李若琦白了阿北一眼。

    “沒辦法啊,你跟小敏不給追,徐經理雖然也很正,但我沒膽子追,只好向外發展——噢!痛痛痛!”阿北的後腦勺被李若琦扔來的文件夾重擊。

    李若琦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鍾,忿忿道:“等著看吧!她九點就准時上樓去跟總部開會了,現在都快十二點了還沒下來,今天又不是新車發表或教育訓練,只是一個小小會議,照理來說不會耽擱這麽久,一定是因爲新車企劃審不過啦!”

    “李姐你到底爲什麽這麽希望自己的案子審不過啦?你很可愛欸!”大神經的章小敏邊吃餅幹邊大笑,說起話來呼噜呼噜的。

    “總之我就是不喜歡……章小敏!你幹麽啦?!很髒欸!呸呸呸!”話說到一半,冷不防被章小敏塞了一口蘇打餅幹的李若琦大聲抗議。

    那口餅幹是章小敏吃過的,她要不要這麽不衛生啊?

    “今天天氣好好喔!李姐我們午餐要吃什麽啊?”章小敏望著辦公室門口的方向,拚命用手肘推李若琦,還不停朝她擠眉弄眼。

    “吃你的大頭啦!反正不是吃你咬過的餅幹就對了!”李若琦拿起桌上的水杯漱口。

    “各位,我們的新車企劃案過了!”徐翎興高采烈地從門外奔進來,高跟鞋踏在地上叩叩叩發出的聲響快樂得像〈凱旋進行曲〉。

    葉家祺揚陣睐她,一早上沒見,她話音輕快、神采飛揚,好像電力永遠用不盡似的,走到哪裏都是熠熠生輝。

    李若琦嘴裏那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若琦,你的企劃能力真的很棒,總經理不停稱贊你的案子,還說我們這回打先鋒,如果做得不錯,中區跟南區也要一並跟進呢!你真是太厲害了!”徐翎走到李若琦座位旁,眉開眼笑,朝她說得十分高興。

    “那預算呢?預算沒問題嗎?財務那邊不會過吧?”李若琦驚愕又嫌惡地擡眼問徐翎。

    她叫她什麽了?若琦?小姐你哪位啊?我跟你很熟嗎?

    “總經理都簽下來了,財務怎麽會不過?當然我們還是要控制一下啦,但是有阿北跟副理在,絕對沒問題的。”

    阿北跟各業務窗口的感情都很好,很能控制活動預算,葉家祺則是很會拉報表跟數字,她研究過前幾年的企劃部分工,對每個人的長才很有信心。

    “那還真是謝天謝地。”李若埼皮笑肉不笑地道,內心感受真是五味雜陳。

    被討厭的人歌功頌德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而且,她剛剛還在辦公室裏唱衰新企劃案兼罵徐翎呢,結果徐翎一回來就在衆人面前大大贊美她,這下不是更顯得她判斷錯誤又小肚雞腸壞心眼嗎?

    李若琦皺了皺眉頭,不想再繼續回話,而徐翎因爲新案子通過歡欣得很,完全沒留心辦公室內的氣氛好像有些詭異,章小敏此時也不知是少根筋還是想幫李若琦解圍地突然發話——

    “啊對!這周五的聚餐我不能去了耶。”

    “爲什麽?你不去誰負責耍寶啊?”阿北很驚恐地問。

    新經理跟李若琦之間的氣場鼈谲,副理又是個冷面寡言男,少了天兵章小敏,他會很痛苦的。

    “你自己就可以耍寶了,幹麽要我啊?啊!你不要讓我分心啦!我是要說,因爲我朋友擅自幫我報名了一個什麽木工課程,剛好是這周五開課,所以我就不能去了。”章小敏說得萬分抱歉。

    “那不然改時間好了?其他人可以嗎?若琦正妹可以嗎?”阿北接腔。

    “我沒意見。”李若埼聳肩,猶在電腦前跟自己生悶氣。

    “經理呢?”阿北繼續問。

    “我也可——”徐翎話才應到一半,一直悶不吭聲的葉家祺突地轉頭過來,用一種看著兵變女友的眼神看她。

    “幹、幹麽?”她有說錯什麽話嗎?徐翎莫名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葉家祺微微歎了口氣。

    算了,看在她心情很好的分上,暫時不跟她計較,其他人就算了,一個當主管的人,怎麽可以如此沒原則。

    葉家祺轉向教育章小敏。

    “小敏,聚餐時間是大家早就投票通過的,之前你也說沒問題,現在爲了你一人有事,臨時更改,對提早把時間排開的人怎麽交代?先別提朋友擅自報名這件事本身有多荒謬,事情的輕重緩急跟先後順序怎麽能改?”

    “呃,對不起,我沒有想過這件事……”章小敏搔了搔頭,神情看來十分無辜。

    “那不然,我去問我朋友看看那課程能不能退,對不起喔。”

    “能改就改吧,不能光要大家配合臨時變卦的人。”葉副理鐵面無私。

    “噢……好,我知道了,對不起。”章小敏低頭道歉。

    這下無論徐翎再怎麽高興,都能感覺到周遭空氣瞬間凝成冰點。

    “好啦!內部聚餐也不是什麽大事嘛,去跟朋友問一下,真不行,下個月也還可以再安排。十二點了,大家都去吃午飯吧。”徐翎出言緩頰。

    “小敏,我們走了。”李若琦拿了錢包,拎起章小敏就往門外走。不是因爲對辦公室裏的氣氛感到尴尬,而是不想領徐翎的情。

    “我也下樓吃飯。”阿北見苗頭不對,腳底抹油跟著跑,其余幾名同事紛紛跟進,一瞬間企劃部裏人去樓空。

    “……你好像風紀股長。”他念著念著,人都跑光了,這八成是一種天賦吧?徐翎望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十分好笑。

    “我中學時當了七年。”葉家祺平淡地道。

    “哈哈哈!”對嘛!他看起來分明就是風紀股長這塊料,不過……

    “爲什麽是七年?”徐翎笑到一半突然覺得怪怪的。

    “香港中學是七年。”

    對,雖然他說話有廣東腔,但徐翎卻時常忘記他是香港人。

    “國中三年、高中三年……那多出來的一年是?”徐翎扳起手指。

    “你打算要跟我討論香港學制?”葉家祺揚高了一道眉,很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我只是好奇問一下,難道你不會對台灣和香港截然不同的文化或學制感興趣嗎?”好奇心殺死貓啊。

    “有一種東西叫做維基百科。”葉家視扶了扶眼鏡。

    “……”他的回答令徐翎覺得她是個笨蛋。

    沒想到,令徐翎覺得自己更笨的還在後頭。

    “你一早就上樓開會,便當有記得拿出來蒸嗎?”

    “呃啊!”這聲慘叫聽來絕對是沒有。

    “你要下樓吃飯嗎?還是我幫你買回來?”看在她這麽努力求新,並且積極爭取新企劃的分上,葉家祺善心大發。

    “不用啦!我現在去蒸,下午再吃就好了,免得便當沒吃完被我媽碎碎念。”徐翎認清忘記蒸便當這個事實之後,很快地接受了這件不幸。

    “便當是令堂准備的?”原來便當是出自徐翎母親之手,他還曾經心想,徐翎公務之余撥冗做菜,若不是經濟拮據,就是對料理太有熱情。

    “當然啊,我連蒸個蛋都有問題,做便當會把廚房炸掉吧?”徐翎對于自己不擅長的部分毫不掩藏。

    “你還真好意思說。”就某方面而言,葉家祺真佩服她的……寡廉鮮恥?恬不知恥?知恥近乎勇?

    “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有娘疼又不是什麽壞事,很多人想要還沒有呢我告訴你!”徐翔敲了駿鼻子,出言反擊。

    想嘲笑她是媽寶,門兒都沒有,她可得意的呢!

    來啊來啊!看他還要說什麽?徐翎得意洋洋地望著他。

    “我下樓了。”出乎徐翎意料之外地,葉家祺眼神黯了黯,什麽話都沒說地走了。

    呃?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麽覺得他逐漸踱遠的背影看起來很寂寞?

    慘了!是她說錯了什麽話嗎?難道葉家祺是孤兒?或是母親怎麽了嗎?

    是她不好,她太高興,一時得意忘形,只顧著跟他鬥嘴,沒有拿捏分寸……

徐翎獨自一人待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不由自主地忐忑了起來,既自責又內疚,罪惡感良久不散。

    由于太過內疚,徐翎心神不甯了幾日,趁著部門聚餐,葉家祺離席去洗手間的時候,不禁發話問阿北。

    “阿北,你知道葉副理家裏有些什麽人嗎?他跟家人的關系怎麽樣?”

    “葉副理?家人?”阿北愣了很大一下,恍然大悟地驚叫:“徐經理,原來你喜歡副理那一型的喔?居然這麽快就開始身家調查了?”

    這真是太驚人了!徐經理上任都還不到一個月哪!這麽快就看對眼了?

    “什麽什麽?我也要聽。”後來終于把木工課程推掉的章小敏連忙湊耳過來,因八卦而燦亮的眼神眨巴眨巴亮晶晶的。

    李若椅坐在離徐翎稍遠的座位,拉長耳朵默默關注著這頭的動態,又不願過度參與討論。

    “不是的,你的腦子裏到底都裝些什麽啊?”徐翎忙不叠地拍了下阿北的後腦勺,令阿北發出淒厲悲鳴。

    “噢!痛痛痛!”爲什麽企劃部裏的女人都喜歡巴他後腦勺啊?阿北苦情地搗著腦門抗議。“阿不然咧?經理你沒事問副理的家人幹麽?”

    “是這樣子的……”徐翎一五一十把她那天似乎口快說錯話的事全招了。

    “原來經理你的便當是媽媽做的啊?我上次有看到,便當菜色超豐富的……真好耶!經理你跟媽媽的感情一定很好吼?”章小敏毫不令人意外地劃錯重點。

    “是啊,我是我媽一手帶大的,我們相依爲命,感情當然好。”既然是下班後的悠閑聚餐,無壓力的閑聊很好,徐翎完全不介意章小敏的重點錯誤。

    “經理,那你爸爸呢?”完全沒注意到阿北的眼神暗示,章小敏毫不避諱地提問。

    “我也不知道,我從來都沒見過我爸,我阿姨是說我爸在我小時候就跟人跑了,走的時候還把我媽的嫁妝跟積蓄都帶走了,不過實情是怎樣我也不清楚,我媽沒說,我也不想問。我只知道我媽身分證上的配偶欄是空白的,我想幫她介紹對象她都不要,好煩喔。”徐翎聳肩大笑。

    “經理你講得這麽幽默,可是其實沒有爸爸很可憐吧?小時候難道不會被同學笑嗎?”

    “章小敏,你可以再白目一點沒關系。”阿北快被章小敏的發言嚇死了。

    孤臣無力可回天啊,他真是恨鐵不成鋼,章小敏怎麽可以這麽天真地哪裏痛問哪裏?

    可是徐翎真的全然不介意,依然回話回得很輕快,臉上笑容絲毫沒減退。

    “笑?誰敢笑我呀?那些笑我的男生早就不知道被我用掃把打到哪裏去了,而且他們要是敢鬧到老師那裏去,老師問起來,我都哭著說他們笑我沒爸爸,他們回家反而都還被多打一頓呢。”

    “哈哈哈,好棒喔,他們活該啦!”那種嘲笑別人的臭小孩最討厭了,章小敏快樂地回。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剛仔細想了一下,副理好像從來沒有像經理你這樣談論過家人的事耶。”回到一半,章小敏又跳回去原本的話題。

    “何止是家人?副理連自己的事都很少提,同事這麽多年了,我連他爲什麽從香港來台灣、什麽時候來的,在公司做了幾年都不知道。”阿北補充。

    “七年。”一旁的李若琦冷冷接話。

    “七年?這麽久了啊?”徐翎訝然。

    你才知道?他七年,我五年,我們兩人在奧福混了那麽久,一個當副理,一個當普通職員,雖然都是企劃部裏的重臣大將,但沒一個比得過你通天遁地,一路過關斬將升經理!

    李若琦用力叉著盤中食物,要十分努力才能咽回這句對白。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副理有一次提過自己的事喔!”章小敏福至心靈。

    “什麽事?”徐翎和阿北同時問。

    “有一次好像誰稱贊副理名字好聽,副理就回那人說,他的名字算是香港的菜市場名,走在路上大喊『家祺』會有好幾個人同時回頭那種。”

    “……”很有趣但無效的資訊……徐翎快速在腦中建檔,神情有些失望。這對消弭她的罪惡感毫無幫助啊。

    “我看要真在路上亂喊,唯一那個不會回頭的大概就是葉副理吧?他神神秘秘的,若不是熟人叫,絕對不理人的。”阿北由衷地說。

    “哈哈哈!說得也是,阿北你好中肯喔。”章小敏笑得花枝亂顫。

    葉家祺回到座位上時,撞見的就是這幅章小敏笑得東倒西歪,徐翎睜大眼直盯著他瞧,仿佛想從他臉上瞧出一個洞的畫面。

    “我臉上有什麽嗎?”葉家祺問。

    “沒什麽。”徐翎搖頭。

    “那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看你怎麽有這麽多副眼鏡?你現在臉上戴的這副眼鏡跟白天在公司裏戴的那副好像不一樣?是搭配造型的嗎?真沒想到你這麽時髦。”徐翎有些心虛,連忙找了件她早就想問卻老是忘記的事情來搪塞。

    “這副是看遠的時候戴的,度數配得比較足,也比較輕。”葉家祺指著臉上的薄框眼鏡,言簡意赅地說明。“公司那副是看近的東西時戴的。”

    “你有老花眼?”徐翎吃驚地問。

    “你才老花眼。”怎麽會得出這種結論?葉家祺面無表情,心底其實比她更吃驚。

    “不然看近物爲什麽要特地配一副眼鏡?不要戴不就得了嗎?”

    “我兩眼視差大,不戴不行。”她一定從沒有感受過視差的痛苦,才會問出如此不知人間疾苦的笨問題。

    “喔,原來是這樣。”徐翎想了想,又問:“我記得你還有一副白色膠框的?”

    “那副是濾藍光眼鏡,看電腦或是玩手機遊戲時用的。”葉家祺颔首。

    “……幹麽這麽麻煩啊?不是有那種什麽『看遠看近一副搞定』的眼鏡嗎?現在這麽流行濾藍光,難道濾藍光的功能不能一起加進去嗎?三副眼鏡?太累了吧!”徐翎真是難以想象。

    “那種東西能用嗎?!”葉家祺嗤之以鼻。

    “爲什麽不能用?”徐翎不懂。

    “『看遠看近一副搞定』這種廣告詞聽了就讓人一肚子氣,怎麽可能還拿來用?”

    “怎麽會?明明就很方便啊。”

    “哪裏方便了?看遠就看遠,看近就看近,這兩件事完全不一樣,能混爲一談嗎?”葉家祺的口吻和表情一樣嫌惡到不行。

    “……”這人簡直是完美主義兼吹毛求疵外挂強迫症吧?

    繼章小敏想更改聚餐時間未果之後,徐翎吃驚至極,再度對葉家祺八風吹不動的行事准則歎爲觀止。

    “好好好,忘了這件事,當我什麽都沒說,是我對你的眼鏡們失敬了,我在這裏向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真的很對不起。”如果可以的話,連她上回的失言也可以一並不計較嗎?徐翎補償心理大爆發,雙手合十朝葉家祺道歉道得十分誇張。

    可惜她亟欲補償的道歉完全收到反效果。

    “你在唱戲?”葉家祺被她如此鄭重的道歉,很有被她刻意調侃的錯覺,索性盤胸瞪她。

    “不是的,我……等一下,我先接個電話。”徐翎正待解釋,手機卻在此時響起。

    “餵?我是徐翎……已經好了?好,我晚點去開回來……啊?這怎麽好意思?謝謝!學長你人真是太好了!好,晚點見。”

    學長?開什麽?葉家祺支著額看她。

    看來她不只不愛關自個兒辦公室的門,也毫不介意別人聽見她的談話內容,全無遮掩,連講通電話都活力四射。

    徐翎放下電話後,瞧了瞧時鍾與大家的桌面,現在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大家都吃得差不多,聚餐應該也快結束了,此刻離席應該不至于太失禮。

    “各位,今天謝謝你們陪我吃飯,我有點事先走,你們慢聊,這頓我請。”徐翎跟大家揮手作別過後,離開前不忘拿走帳單。

    “其實……徐經理人還滿好的耶,很好相處,也很能聊,爽朗又大方,一點經理架子都沒有,我絕對不是因爲她主動付帳才這麽說的。”徐翎走後,章小敏下了這個有一點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結論。

    “是啊,個性好,人又正,不打我腦會更好。”有押韻耶,他真是企劃部的才子,阿北沾沾自喜地道。

    李若琦聞言極不是滋味,手中叉子忿忿往桌面上一扔。

    “好啦好啦,你們統統都去巴結她,被她收買,跟她打好關系,反正她升官升得這麽快,就連要增加預算的案子都能輕松過關,一定有什麽很硬的後台,討好她准沒錯。”李若琦話說得很酸。

    “……”看來李若琦真的很討厭徐翎……小敏和阿北互看了一眼,唯恐多說多錯,全然不敢接話。

    可是葉家祺聽不下去了。

    “若琦,做人要厚道一點,留點口德是爲自己好。她至少做對一件事,這次的案子,她逢人都誇你行你好,滿口都是你的好話,從沒搶過你的功勞。”光是憑著這項優點,她足以打趴一票主管。

    “哼。”李若琦別過臉不看葉家祺。

    葉家祺說的她也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甘心不服氣,暫時還不想認同徐翎,見不得徐翎好,更討厭別人喜歡她。

    徐翎每天都不知道在樂什麽,哈哈大笑得跟個笨蛋一樣,連沒有爸爸這件事都可以說得那麽高興,既快樂又開心,就像個單純魯直,從沒吃過苦卻平步青雲的傻大妞,她爲什麽要喜歡她?

    “啊!徐經理的領巾挂在椅背上忘了拿欸!怎麽辦?下周一才能還她耶,那誰要帶回家?”章小敏慌慌張張地把徐翎遺落的領巾拿起來。

    “給我好了,我出去看看,她或許還沒走遠。”葉家祺接過徐翎的領巾往門外追。

    果不其然,他才走出餐廳,便在轉角一百公尺處看見徐翎的身影。

    “徐翎。”葉家祺揚聲喚,徐翎沒有聽見,反而踩著高跟鞋往前跑。

    旁邊有一輛銀色轎車駛向她,徐翎高興地跑到轎車旁,車窗搖下來,意外露出一張葉家祺絕對認識的男人臉龐。

    葉家祺的鏡片在車頭燈的照耀下閃了閃。

    ……那人是?總部的協理?

    職位居于總經理之下,代總經理發話,與各部門保持著密切聯系的總經理窗口?

    葉家祺本想前行的腳步停下來,下意識退後幾步,卻不知自己爲何要躲。

    徐翎方才就是在跟協理講電話嗎?她喚協理“學長”?他們感情很好嗎?

    “好電,你們統統都去巴結她,被她收買……反正她升官升得這麽快……一定有什麽很硬的後台……”

    李若琦方才說過的話陡然跳上來,葉家祺不知爲何,居然在此刻想起那雙被徐翎穿在腳上的皮卡丘拖鞋。

    十萬伏特!

    約莫等同這種感覺。

    男人爲徐翎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她和男人有說有笑的,快快樂樂地跳上車。葉家祺心想,一定是因爲十萬伏特的威力太強,所以,他才會爲著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跳上自己停在不遠處的座車,像個變態跟蹤狂般地——

    一路尾隨。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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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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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48: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轎車越駛越偏僻。

    離開市區,上了鄰近的高速公路,又下了交流道,一路駛上緩緩爬升的狹隘山路。

    周遭商家越來越少,聲響越來越靜,屬于花草樹木的大自然林香從葉家祺未掩實的車窗外飄進來。

    木棧道、溪流聲、枝桠上垂挂白色油桐花、寫著“桐花公園”四個大字的立牌……

    這地方似曾相識,可惜葉家祺並無心思多作他想。

    他戰戰兢兢地追隨前方銀色轎車,直到轎車在一間滿是綠意的老舊矮房前停下。

    爲了避免生疑,他若無其事地越過轎車,停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由照後鏡窺伺後頭動靜。

    直到四周都靜下來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此時此刻的行爲有多麽不恰當。

    搞什麽鬼?他這麽衝動尾隨窺探的行爲像什麽樣了?

    一定是因爲那雙毛絨絨的皮卡丘拖鞋太擾人心神,徐翎遺落的領巾又散發著某種令人心緒不甯的香氣,才會擾得他沿路都神思難定。

    真不知那是什麽香味,嗅著便教人胸間鼓噪、坐立難安,滿腦子都是徐翎方才上車的最後一個畫面,葉家祺終于想起他爲何在窗邊留了道隙縫……慢著!罷才是不是隱約有聽見車門開關的聲音?

    葉家祺坐直身子,試圖想從室內鏡中瞧出任何端倪,後方車輛似乎早已熄火,卻沒看到任何人影從車上下來。

    不過才幾秒鍾閃神,他就把人看丟了嗎?

    葉家祺急急忙忙偏首,慌慌張張轉瞧左側後視鏡,冷不防卻發現有張女性臉龐緊貼著他車窗……徐翎?!

    “嚇!”葉家祺發誓,他這輩子從沒如此接近心髒病餅。

    “葉副理,真的是你?你怎麽在這裏?”徐翎眨了眨眼,從窗縫喚進車內的聲音充滿不可置信。她本來還以爲她看錯了。

    “你忘了這個。”葉家祺打開車門,下車,有些心虛地將放在副駕駛座的領巾遞給她。

    “呃?領巾?”徐翎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脖子,難怪她總覺少了什麽。

    她接過領巾,隨手在脖子上打了個結,葉家祺卻在此時突然注意到她側頸上有一枚小小的紅痣,鑲在白皙的頸項,有股莫名的魅人吸引力,幸好,那枚小紅點很快就被掩住了。

    “葉副理,真的很謝謝你特地跑這一趟,其實你星期一再還我就可以了,我家這麽遠,浪費你不少油錢,真是不好意思。”徐翎說著說著又笑了。

    她總是笑容可掬,喜形于色,真不明白究竟在笑什麽,又有什麽好笑的?而她領巾上的香氣久久未散,一靠近她,仿佛又更馥郁了。

    開什麽玩笑?他被她的味道熏得頭昏腦脹頭重腳輕,忍耐到星期一不如殺了他吧。

    葉家祺本就心緒煩躁,被她笑得更是莫名光火,她到底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懷疑她有後台,居然還這麽大剌剌的跟協理共乘一輛車,究竟懂不懂避嫌爲何物?

    又,她不自愛便罷,他爲什麽要替她擔心?

    念及協理,葉家祺若有似無地朝徐翎身後探了探。

    “你在看什麽?”徐翎跟著回首望了望。

    “沒什麽。”葉家祺抿了抿唇,回話異常沈穩。

    根據萬年不變的定理,沒什麽通常都是有什麽。

    徐翎颦眉,腦海中倒轉回播方才離開餐廳時的畫面——

    她接了電話、她到櫃台付帳、她離開餐廳,她坐上學長爲她開來的座車……葉家祺的車現在停在她前頭,他應該不知道她家住哪裏,所以,他想必是拎了她遺落的領巾追出餐廳,然後見她上了車,一路跟隨,而他現在朝她身後望……

    “你在找協理嗎?他回家了。”徐翎很快推論出葉家祺的“沒什麽”。

    “……”才覺得她遲鈍的時候,往往都會發現她異常敏銳,葉家祺沒有回話。

    “噢,我知道你爲什麽跟著我來了,你一定心想:『嘿嘿,徐翎,被我抓到小辮子了吧?你果然有後台』。”徐翎眼神燦然,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可不論她是否在開玩笑,葉家祺都不想回答如此充滿陷講的問題。

    “我要回去了。”他臉色一凜,伸手便要打開車門。

    但願他真是如此想的,就不必白白爲她操了這麽多心,而她居然還有興致尋他開心?

    “我說著玩的,你別生氣。”見他臉色凍得跟冰塊一樣,徐翎急忙將車門拍回去。

    “其實……協理家就住在後頭。”徐翎指了指身後那條石板道,補充說明。

    “我和協理住在同一個村子,讀同樣的國小柄中高中,接著他出國念書,我進奧福當業務,他回國之後,恰好也進了奧福管理階層工作。前幾天,我的車送廠保養,他剛好今天去巡保養廠,就順便幫我開回來。”

    “你應該向我撇清你和協理的關系,或是要我別將協理是你學長這件事告訴別人,而不是一五一十地向我報告你們有多親近。”葉家祺回應得很沒好氣。這幾乎是青梅竹馬的等級了。

    不對,青梅竹馬怎會是重點,他爲什麽也跟著在意錯方向?

    徐翎和誰一起長大關他什麽事?他唯一應該抓住的重點是,他總算明白她爲何能夠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我沒有提醒你,當然是因爲我並不認爲你會告訴別人。”徐翎聳聳肩,應得斬釘截鐵。

    “你又知道了?”葉家祺挑眉睐她。

    “我當然知道了,你不是那種會降低自己格調的人。”徐翎認真回答,就連一秒鍾的停頓也沒有。

    “再有,你這麽缜密,若真要將這件事說出去,應該會找個利多的時候用來威脅我,或是趁我落水時,用來將我壓得更深,才不會隨隨便便想講就講。”

    “無論你怎麽想,對人都應該多留點心。”平心而論,她看人確實很有她的一套,但不管怎麽說,太莽撞與太輕信他人都是事實。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徐翎颔首,可卻笑得一點防備也沒,葉家祺真懷疑她是否有聽進去。

    “既然東西已經交給你了,我要走了。”葉家祺再度旋身。

    “你急著要走是因爲生氣了?”徐翎再度拍回車門,不放心地問。

    “不是,我趕著回家餵兔子。”葉家祺直視她眼,義正詞嚴。

    “哈哈哈哈!餵兔子?”徐翎驚愕過後,笑到不行。

    “什麽理由?這樣也行?”葉家祺真是老天爺派來讓她增廣見聞的。

    “不是,我真養了只兔子。”葉家祺用一種她很無聊的眼神看她。

    “我不信。”徐翎眼中猶有笑意。

    “隨你。”

    “給我看照片。”徐翎朝他伸手。“有養寵物的人,手機裏或多或少有寵物的照片吧?給我看。”

    “無聊。”葉家祺不理她。

    “好,那牠叫什麽名字?”

    “兔兔兔。”

    “啥?”

    “就叫『兔兔兔』。”

    徐翎愣了兩秒才意會過來。

    “你取名要不要再懶一點啊炳哈哈哈!”

    “你到底要不要讓開?我要上車。”她擋在車門前笑得東倒西歪很不道德。

    “給我看『兔兔兔』的照片我才要讓開。”徐翎玩興大起。

    章小敏和阿北都說葉家祺神神秘秘的,現在可以多認識他一點,她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

    “給你看你就會讓開嗎?”總有一種他不交出照片,她就要纏他到天荒地老的不祥預感。

    “當然。”徐翎指天發誓。

    葉家祺眯了眯眼,迅速在心底衡量用一張照片換幾個小時清靜的這樁買賣值不值,接著滑開手機,點出照片,湊到徐翎眼前。

    徐翎定定望著那張照片,好不容易安靜了會兒,最後卻爆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兔兔兔』好胖喔——牠超肥的……是因爲這麽胖,籠子高度不夠耳朵伸展,所以耳朵才垂下來的嗎?”徐翎笑到欲罷不能。

    “你兔身攻擊,還歧視胖子,牠耳朵垂下來是因爲品種的緣故,才不是因爲太胖,牠每天至少都有出籠活動半小時以上,說不定活動量還比你大。”葉家祺看她的表情像她是個不可理喻的愚婦。

    “活動?原來兔子要遛啊?像去公園遛狗那樣嗎?”

    “未必要外出,在家也可以。”

    “那要看著牠或陪牠玩嗎?”

    “要的,免得牠亂咬東西吃壞肚子,或是跳到高處然後跳不下來。”

    “感覺好有趣喔,你下次可以把『兔兔兔』帶來公司嗎?”

    “不行。”一秒拒絕。

    “爲什麽?”一秒驚叫。

    “牠是我的家人,不是玩具,再說公司也不是個隨隨便便能帶寵物去的地方。”

    “好吧,你這麽說我也不意外啦……”徐翎聽起來十分失望,但倒也不特別驚訝。

    葉家祺本就是風紀股長,他一定很難理解有人能跟寵物一起上班吧?

    “還不快讓開?”葉家祺就快要失去耐性了。

“好啦,我——”徐翎側過身子,母親中氣十足的喚聲卻從後方嚷來。

    “徐翎,你在跟誰講話?”徐媽媽站在屋子前面,朝著距離二十步遠的徐翎背影喊。

    “媽,這是我公司的副理葉家祺,我忘了帶東西,他幫我送來。”徐翎回身,腳步分毫未挪,照樣喊回去。

    “伯母您好。”葉家祺感到有些尴尬,隔著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距離向長輩打招呼似乎有些奇怪,但他主動走過去仿佛也不太恰當。

    徐翎未動,他只得跟著提高音量。

    “你怎麽讓人家站在那裏?快請人家進屋子裏來坐啊。”見徐翎有同事來,生性熱情的徐媽媽眉開眼笑,巴不得把女兒身邊每個人都安撫得服服貼貼,讓女兒在辦公室裏如魚得水,人緣大好。

    葉家祺這下知道徐翎愛笑的習性是遺傳自誰了。她們笑起來時同樣都眼眉彎彎,兩腮紅潤,一雙圓圓的眼底星光滿天,燦爛得令人難以直視。

    “不必了,謝謝伯母,時間晚了,我得回去了。”葉家祺出言推拒。

    徐翎聞言看了看腕表,突然微微跪腳附在葉家祺耳朵旁,輕笑著朝他說起悄悄話。

    “葉副理,你好聰明,幸好你推了,否則不到十二點,我媽都不會放你走的。”

    搞什麽?她冷不防靠他這麽近,發絲搔過他耳殼,細細麻麻留下一陣顫栗,那股令他整晚心神不甯的惑人香氣鋪天蓋地而來,在在提醒他出現在這裏的荒謬。

    青梅竹馬這詞瞬間又跳進腦海,葉家祺真有股不是滋味的不是滋味。

    更不是滋味的是,他都不知道這份不是滋味究竟是份什麽滋味。

    是眼紅徐翎有個身在總部的青梅竹馬,可以對她一路關照?

    是眼紅徐翎在成長路程上,有個人可以相依作伴?

    又或是,他才覺得他開始有點欣賞徐翎的行事風格,未料徐翎卻真有背景後台,令他心生失望?

    不對,都不是,好像還有些別的什麽,令他胸臆郁結;令他光是想著那男人與她交情匪淺,和她親近得能夠代爲將她的座車從車廠開回來,就感到十分不快。

    那男人也許沿途都浸yin在她的香氣裏,甚至,也許他比他更早發現她側頸的小紅痣……

    不對,這究竟關他什麽事了?他爲何要因爲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心緒紊亂?

    “我要走了,再見。伯母也謝謝,再見。”葉家祺拉開與徐翎的距離,打開車門,將自己重重抛進駕駛座裏,臨行前不忘向徐媽媽作別。

    “好,晚上山路比較暗,你開車小心喔,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拿領巾來,拜拜。”徐翎矮身在葉家祺窗邊揮了揮。

    當然,不用她特意提醒,他也會小心。

    葉家祺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調轉車頭。

    車子經過徐翎身邊時,正巧看見徐翎指著屋子外牆兩大包不知是什麽的東西,往屋內大喊:“媽,你放在門口這兩大袋是要拿進去的嗎?”

    “啊對啦,我看電視看到忘記,那些我還沒整理,你幫我提進來。”已經進屋的徐媽媽從窗邊探出頭來。

    “需要幫忙嗎?”葉家祺搖下車窗問。那些東西幾乎超過徐翎半身高。

    “不用,謝謝,這我做慣了,都是資源回收的垃圾,很輕的。”徐翎特地提高一袋手中物品,輕輕松松,以行動顯示她不需要幫忙。“你快下山吧,真的很晚了。”

    “嗯。”葉家祺輕應,正要關上車窗,徐翎又猛地回身過來交代——

    “對了,現在剛好是桐花花期,明、後天山上都有桐花祭活動,你如果有空的話,可以上山來走走。”

    “明白了。”葉家祺颔首,望著徐翎的身影,再探向徐翎屋前那片小小的菜園,不禁眯了眯眼。

    矮房、菜園、桐花祭、臨溪木棧道,拎著垃圾的女子……

    怎麽突然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不過,來玩要小心喔,你說話有鄉音,或許會被一些黑心商人騙,買東西要記得先問清楚價錢,不要傻傻地先拿再付,知道嗎?”徐翎繼續熱情洋溢地提醒。葉家祺一雙敏銳的黑陣眯得更細了。

    “你不要不相信,前幾年啊,曾經就有一次,有個攤位上的老板,賣人家香港遊客一瓶礦泉水八百塊,人家不買,還硬要人買帳,找了幾個彪形大漢,把人家團團圍住,惡劣得很。”

    這樁惡行實在太令人發指,徐翎記憶猶新,說起話來仍舊義憤填膺。不過,多年前的記憶總是會出錯的,小細節徐翎已經記不清了。

    “是五百元。”葉家祺淡淡地回。

    不經意被翻出的往事片段越來越完整,記億影像越來越清晰,葉家祺幾乎就要認爲當初碰上的那名台灣女孩便是徐翎了。

    可畢竟時日久遠,他淡淡陳述之余,仍帶了幾分懷疑與試探,緊盯徐翎面部神情。

    “對對對,好像是五百元,不是八百,不對,你怎麽知道是五百……”徐翎說著說著,陡然一怔,臉上表情瞬間變了好幾變,十分精彩。

    “等等,慢著……怎麽可能是你啊?我明明記得那是一個很生澀很慌張而且很不知所措的香港人,而且還會笑。”不是葉家祺吧?這麽巧?

    “我也記得那是一個青春洋溢開朗活撥的女學生,而且還很可愛。”拐著彎罵他,他也會。

    說到這裏,葉家祺已經百分之百確信,當初他遇見的女子真是徐翎。

    “你現在是在嫌我又老又不可愛?”餵餵餵!太沒禮貌了!徐翎瞪他。

    “你現在是在嫌我不會笑?”葉家祺瞪回去。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講話就對了?”徐翎雙手叉在胸前。

    “禮尚往來。”

    “好吧!你真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了。”

    “……”若不是坐在車裏,葉家祺一定會跌倒的。

    “快呀!不是禮尚往來嗎?你快稱贊我是你見過最美的女人。”

    “最美未必,最無恥應該是。”這哪招啊?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幹麽不跟我講?”

    世界真小,原來那數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竟是葉家祺。而且,這麽多年之後,他們居然成爲同事?

    “不,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若不是今晚種種蛛絲馬迹,他又怎能覺察?

    “那你還不快稱贊我,你這是對待曾經幫助過你的人的態度嗎?”他如果車窗再開大一點,她就可以伸指戳他腦門了,可惜。

    “別忘了星期二早要開會。”有什麽回報比善意的提醒更實際?葉家祺掩實車窗,揚長而去。

    徐翎被葉家祺冷血到幾乎不近人情的反應逗得又好笑又好氣,心中卻莫名感到寬慰。

    看來他在台灣過得挺不錯的嘛。

    不枉費她時不時念及舊事,總要擔心那位香港遊客是否又因爲在台灣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負。

    原來這位香港遊客後來留在台灣,而且還過得這麽好,看見他好,她的心情也挺好。

    不過,“兔兔兔”……

    他居然養了只兔子?

    他這麽嚴肅平板的人,幫兔子換水換草時,臉上帶著什麽表情?幫兔子拍照時又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

    再有,他平時會和“兔兔兔”說話嗎?他究竟都跟“兔兔兔”玩些什麽啊?

    風紀股長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會在家裏養只兔子當寵物的男人嘛。

    徐翎越想越荒謬,望著葉家祺早已看不見的車尾,縱聲大笑,全然沒發現初到企劃部時,那份討厭葉家祺的心情,早已消失無蹤。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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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開會開會開會,星期二早要開會。

    “業務部已經把適合辦外展的場地列出來,負責跟窗口們聯絡的事宜一樣由阿北負責,場地跟場布的報價下周給我,有疑慮的可以告訴我,我可以一道去場勘。”

    “經理,你太小看我了,不用下周,我最慢這周五就可以把名單跟報價統統給你了,場勘要勞動你出馬,我還混什麽啊?”阿北拍拍胸脯,豪氣幹雲。

    “好。”徐翎點頭,偏首又問章小敏。“小敏,記者會、餐敘,店頭活動的茶水跟點心之前都是你負責的,DM、輔銷品,也都是從你這兒出去的?”

    “是啊。”

    “茶水點心沒問題,輔銷物這次會做得比從前多,據點申請時,數量先讓副理看過,絕不能讓他們不夠,又不能太浪費,知道嗎?”

    “經理你果然內行啊,茶水點心我在行,輔銷品抓量這種精准的事給副理去傷腦筋就好了。”章小敏笑得很樂。

    “還有,若琦,我已經請廣告部把活動文宣和網頁Banne“直接寄到你信箱,如果有什麽問題,你直接請他們做修改就可以,不用問我。”

    “我直接請他們改?”李若琦十分驚訝。

    “案子你寫的,你比誰都注意小細節,更會要求完美,我相信你,你直接給我成品,中間過程我不管。”徐翎的嗓音平緩堅定,毫無一絲懷疑。

    “……知道了。”李若琦有些訝異徐翎對她的信任,如果換成是別的主管如此信任她,她會感到十分高興,但既然對象是徐翎,那就算了吧。李若琦應得不情不願。

    “葉副理,記者會的公關稿跟邀請函就麻煩你再盯一下公關部,等等我要上樓,這裏就麻煩你了。”

    “好。”葉家祺颔首應允。

    新車上市前的企劃部人仰馬翻,徐翎結束企劃部的內部會議,確認交辦好各項事務,接著又風風火火地趕上樓去與銷售據點的經理們開銷售會議。

    等她回到辦公室,終于可以打開母親爲她做的愛心便當時,時間已經來到下午三點。

    她將自己抛進座位,踢掉高跟鞋,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肚,換上毛絨絨的皮卡丘拖鞋,心不在焉地大口吃飯,視線卻從沒離開過電腦螢幕。

    葉家祺擰著眉睐她,十分懷疑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吃進去了什麽,也十分不明白自己一直盯著她瞧做什麽。

    似乎,自從他發現徐翎是當年那位初來台灣時碰見的女孩之後,他注視她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專注,而他完全不明白他的動機爲何,更糟糕的是,他幾乎無法阻止自己這麽做。

    幾分鍾過後,徐翎接了通電話,放下筷子,夾著電話經過葉家祺的座位,不慎踢到他的桌腳,一邊單腳跳了幾下,一邊以嘴形向他作無聲的道歉,然後從檔案櫃裏抽出她想要的文件,又踩著皮卡丘拖鞋回去私人辦公室裏。

    葉家祺揚眸望了跳來跳去的她一眼。

    即使沒有高跟鞋修飾,她的小腿線條仍舊纖細修長,十分漂亮,不過……她還沒結束那通電話,所以,她到底有沒有打算把便當吃完?

    見鬼了,現在是關心她的腿和便當的時候嗎?皮卡丘的威力果真無窮。

    葉家祺搖搖頭,揉揉眉心,將心思拉回工作上,發了幾封Email、彙整輔銷品數量、確認DM內容,公關稿定稿……

    晚上六點,企劃部裏的人陸續離開,回家的回家、晚餐的晚餐,到了晚上八點五十分,連留下加班的都走了,徐翎吃一半的便當卻還好好地放在她的辦公桌上。人呢?

    本想將辦公室熄燈上鎖的葉家祺四處尋找那個他從下午就盡量裝作沒看見的女人。

    她的辦公室、會議室、茶水間、影印室……

    “葉副理,你在找什麽?”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徐翎陡地拍了拍葉家祺的肩。“嚇!”葉家祺發誓,他如果哪天心髒病發作,絕對是徐翎害的。

    “你還不走?”葉家祺緩了緩心神,出口嗓音依舊無波無瀾。

    “差不多了,等我把便當吃完就回家了,你先回去吧,門我來鎖就可以了。”

    “你的便當放了一下午,還能吃嗎?”就連自助餐的紙制餐盒上都會印著“隔餐勿食”的字樣,她難道不知道隔餐飯菜容易腐壞變質嗎?

    “有得吃就好了,哪有那麽多好挑剔?”徐翎回到座位,真低頭扒了幾口飯,揚睫,看見葉家祺還站在她辦公室門口,不禁出聲問道:“怎麽了?你有事要跟我說?”

    “沒有。”葉家祺搖首,本想往回走的雙足卻不知爲何停下,問:“你車停在樓下停車場?”

    “是啊。”徐翎嚼著飯菜的嘴巴鼓鼓的。

    “我車也停在那裏。”葉家祺突然想起,停車場近來似乎不太安甯,管理員甚至在各個角落張貼了告示要大家注意可疑人物,但徐翎或許沒發現?

    現在時間已經這麽晚了,同仁們多數已經離開,她一個女孩子,怎麽說總是不太安全。

    不過,話說回來,他爲何需要擔憂她的安全?她已經是個成熟的女性,理應照顧好自己。

    可,念及她從前也是憑著一股善良與熱情便傾力幫助他,他又無法輕松抛下她不管。

    葉家祺索性將隨身物品拿一拿,走到徐翎辦公桌前,拉了張椅子坐下。

    “欸?”徐翎疑惑地望著他。“你要等我一道走嗎?你坐在我對面幹麽?”

    “你打算吃到當宵夜嗎?”葉家祺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僅是淡睐她一眼,萬分同情地望向那個動不動便被她放下的便當。

    爲著某種不願言說的原因,他就是不想親口承認在等她。

    “好啦,我趕快吃就是了。”葉家祺一直盯著她,似乎在等她一道離開?!

    徐翎莫名有些壓力,進食速度不自覺快了起來。

    真是的,他這麽愛碎碎念,不知平時會不會也念“兔兔兔”?

    想起“兔兔兔”,徐翎又覺好笑,不自禁多看了葉家祺好幾眼,蓦然間卻注意到他手中提著的汽水空瓶,他應該是打算出辦公室時,再一並拿到樓梯間回收處回收的。

    “你喝汽水?”徐翎問得萬分驚訝。

    “我不能喝汽水嗎?!”她的口吻像遇到外星人一樣。

    “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喝汽水的人。”這太吊詭了。

    “不然我應該要喝什麽?”

    “我想想……除了白開水之外,大概就是什麽老人茶或是健康飲料之類的。”

    “我爲什麽要?”

    “因爲你是風紀股長。”感覺他就是會追求養生的那種人啊。

    “胡說八道。”葉家祺不置可否。

    “唉呀,人總是有點先入爲主的刻板印象。”徐翎有些歉然地笑了笑,繼續埋首吃飯。

    不過,提到刻板印象……

    “你大學爲什麽沒讀完?”葉家祺望著徐翎因工作忙碌遲遲未能吃完的便當,和桌面上幾本企劃與經營管理的商業書籍,猛地迸出這問句。

    當初,發現她大學肄業時,本有想過她連大學文憑都無法順利取得,或許是個好逸惡勞、極易半途而廢的人,然而,與她共事的這些日子以來,卻發現她其實很上進、很努力,工作起來全然投入、渾然忘我,閑來無事時也會讀書吸收新知,哪是他先入爲主以爲的那樣。

    “爲什麽突然問這個?”徐翎愣了愣。

    “在香港,大學是要擠破頭才進得去的,我難以想象有人入學,卻沒完成學業。”葉家祺淡淡地道。

    “那跟台灣真是不同,台灣大學並不難考,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也很想念完……”

    不對,離題了!現在可不是爲了往事傷春悲秋的時候,徐翎趕忙將話題拉回來。

    “我大四上學期的期未考沒去考,每一科都拿了零分,那時學校還沒有什麽雙二一才退學的制度,所以直接就再見了。”徐翎把嘴裏那口飯菜吞下去,給了葉家祺一個十分半途而廢的答案。

    “爲什麽沒去考?”有了第一個問題之後,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原來,對一個人的好奇心就是這樣接二連三冒出來的。

    “我媽那天早上出了點意外,我上學途中接到電話匆忙趕過去,到了醫院之後只顧著簽大大小小一大堆手術同意書,根本沒想到要打電話跟學校請假,後來,爲了籌醫藥費,就想說算了,早點出來工作也好。”

    徐翎把便當裏所剩不多的飯菜趕緊吃完。

    “現在想想,當時真不值,早知道就不要讀大學了,欠了助學貸款那麽多錢,最後也沒念完,業務工作,高中畢業就能做了,早點出來賺錢貼補家用,我媽也不必白做那幾年資源回收,老是讓她彎腰撿垃圾,害她現在腰骨很不好……”不對,又離題了。

    徐翎再度收口,將便當盒蓋上,連同要帶回家的東西統統一起扔進大包包裏。如果葉家祺沒有在等她,她會將便當盒拿到茶水間清洗,但是現在不好意思再讓他等了。

    “好了,走吧。”徐翎收拾好東西,拎起包包從座位上站起來。

一直一言未發的葉家祺早她一步起身,關了外面的空調和電燈,望著她的神情卻有些複雜。

    他隨口問問,並沒想過她會如此掏心掏肺、據實以答,面對她的坦誠,他似乎應該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總覺得,徐翎雖然聽來快快樂樂的,但話音之中仍難掩遺憾與惆怅。

    稍早時,他偶然聽見章小敏聊天提及徐翎是單親家庭,心中多多少少對徐翎有些同情,但真的親耳聽到她談,又是別種滋味。

    他不禁想著,一個和母親相依爲命的女兒,聽見母親病了會有多著急?孤伶伶在醫院裏面對那些冷冰冰的同意書時會有多無助?不得不放棄學業之時會有多無奈?覺得自己造成母親負擔,害母親身體不好時有多自責?

    而,面對她心存定見、從未給過她好臉色看的下屬,她也並未多作刁難,該鼓勵時鼓勵、該親近時親近,有話直說,毫不忸怩,全無心機。

    她就和多年前一樣明媚開朗、熱情陽光,一路走過這些風雨,卻難得地始終未變。

    葉家祺爲之前對她的錯待感到有些內疚,心中泛湧許多情緒,對她觀感漸好,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說,最後只好不痛不癢地道:“香港沒有垃圾分類。”

    “呃?”徐翎前行的腳步一怔,嚇了很大一跳。

    “香港沒有垃圾分類?”太驚人了,香港如此高度發展的城市,總覺得應該有的,又是萬惡的先入爲主與刻板印象……

    “是,沒有的。”葉家祺拉開辦公室大門,側身爲她讓出一條走道。

    “我多年前遇見你,你手裏提著很多東西,跟我說了很多話,我當時聽不明白,不知道你拿著那些垃圾做什麽,只知道你好像趕著去哪裏,後來,在台灣待下了,才明白原來垃圾要分類,而有些人會拿回收垃圾去賣的。”

    葉家祺和徐翎一道離開辦公室,行經樓梯間時,將手上的汽水瓶扔進回收箱裏。

    “原來是這樣啊。”徐翎颔首輕應,望著那個垂直掉落的汽水空瓶,突然又想起那個前陣子困擾她許久,令她良心久久不安的問題——

    葉副理,你爲什麽來台灣工作?你家裏有些什麽人?我之前提到母親時,你好像有點難過,你的母親還好嗎?你們的關系如何?

    “葉副理,你——啊!”徐翎盯著葉家祺,正待要問,未料才開啓話頭,卻慌慌張張驚叫了好大一聲。

    正在刷門禁卡設定保全的葉家祺差點又被她嚇到魂飛魄散。

    “怎?”葉家祺十分無奈地揚眸睐她一眼。

    “你先別設定保全,我門禁卡放桌上忘了拿!”徐翎語畢便風風火火地奔進辦公室裏。

    他剛剛,定是發神經了,才會以爲這個脫線的女人會因爲念及往事感到憂傷,她如此粗線條沒記性,怎會有那些太過敏銳纖細的心事?

    葉家祺覺得自己越來越荒謬了。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幸好有想起來,不然明天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人來開門。”一向是第一個到辦公室的徐翎拿到門禁卡,安心高興了,早忘了剛剛要問葉家祺什麽,按了電梯一路直奔地下停車場。

    來到停車場,已經貼在公告欄上好幾天的告示終于成功吸引到徐翎的注意力。

    “欸?葉副理,你看這個,原來停車場最近有小偷啊?真誇張,這裏有那麽多監視器,那個小偷還真敢。”徐翎指著公告欄上的告示,推了推葉家祺手臂。

    葉家祺與她對望一眼,只字未說,給她一個了然于胸的表情。

    奇怪,他怎麽一點也不驚訝?

    徐翎偏了偏首,突然福至心靈。“你是因爲這個才陪我來停車場的?”

    葉家祺沒有回應,沒有回應就是默認了,徐翎擅自解讀。

    “哎喲你早說嘛,真是的,這麽貼心也不講。”徐翎大笑著拍了拍葉家祺手臂,差點沒一掌將他拍飛。

    粗線條大神經,葉家瞞扶了扶差點滑掉的眼鏡,在心中對她下了一百次這句評語。

    “葉副理,謝謝你陪我來停車場,我車就停在這裏,你也早點回去吧。”徐翎走到自己的座車旁,拿出車鑰匙對准了車子解鎖。

    喀一聲——葉家祺和徐翎同時聽見車門鎖起來的聲音,兩人同時怔了怔,不可思議地望了對方一眼。

    徐翎伸手拉了拉駕駛座的車門。

    “打不開耶。”她想大笑。

    “當然打不開,你剛剛把它鎖起來了。”葉家祺撫額,其實很想叫救命。

    她的大神經已經不能用粗線條形容,到底是誰可以把車子停在有小偷出沒的停車場,然後完全忘記鎖車門的啊?

    “哈哈哈哈哈。”徐翎忍俊不禁,笑到令人發指。

    “我車停在這裏一整天都沒鎖,我好帥氣。”

    “我如果是你,絕對不會用帥氣來形容自己。”如果目光可以發射利箭的話,葉家祺相信,徐翎身上絕對不只千瘡百孔。

    “好啦好啦,別念了,我知道錯了,希望沒有東西被偷。”徐翎嘻皮笑臉的,又按了下鑰匙,拉開車門,彎身就要坐進駕駛座。

    “餵!”葉家祺一把將她拉回來。他發誓,他這輩子絕對沒有失禮失態到對一個人喊“餵!”過。

    “幹麽?”徐翎被他拉得莫名其妙。

    “你是豬嗎?你車停在這裏整天都沒鎖,停車場最近治安又不好,你都不擔心車上有躲人的嗎?”

    原來失禮這件事跟好奇心一樣,只要起了個頭,就可以不顧一切了,葉家祺越說越不高興,真想把她抓起來大力搖一搖,看看她那顆腦袋瓜裏究竟可以搖出什麽。

    “呃?我沒想那麽多……”徐翎怔怔地盯著葉家祺,神情既錯愕又無辜。

    他總是語調平板,無風無雨的,現在卻話音高昂,看來一副想殺了她的模樣,哪有半點從前涼淡的樣子?

    他生氣了?是嗎?是吧?

    呃……就某種角度而言,能激怒一個如此平板的人,她好像也很厲害……徐翎蓦然噤聲,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卻同時想吐舌頭又想笑。

    “我緊系知你冇咁念!”葉家祺回話回得迅速,打開她前前後後幾扇車門,連可以躲人的後車廂都確認過了。

    很氣她什麽都沒想,也很氣自己什麽都替她想,他對她的關心越來越多,可他還暫且不想深究爲什麽,最後只好深呼吸幾口氣,不情不願地爲她打開駕駛座車門。

    “好了,你可以進去了。”

    慢著,她聽錯了嗎?

    徐翎緊盯著葉家祺,長睫掀了又掀,嘴唇啓了又閉。

    他剛剛好像說了句廣東話?雖然他說得很快,一溜煙的,那個句子就飄散了,但是,她應該沒有聽錯才是。

    “你剛剛說什麽?”徐翎試探地問。

    原來人生氣時會忍不住用母語罵人這件事是真的……她越來越想笑了。

    假若她現在笑出來,葉家祺應該會殺她吧?

    “好了,你可以進去了。”葉家祺揚眉瞪她。她在玩什麽把戲?他剛剛說得不夠清楚嗎?

    “不是,是上一句。”

    “我當然知道你沒想那麽多。”葉家祺盤胸瞪她,視線越來越淩厲了。

    欸?不對,怎麽切換回國語了?

    “不是,你剛剛不是這樣講的,你剛剛是用廣東話說的。”徐翎搖頭。

    “我是嗎?”葉家祺皺眉。

    “是啊,你說……我緊……”徐翎試圖發出他的發音,無奈怎麽努力都是七零八落。

    “我緊系知你冇咁念?”葉家祺瞪著她,神色越來越難看了。

    跟她在一起,不只失控失禮失態,居然還會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他對自己越來越無能爲力了。

    “對,就是這句!什麽意思?就是『我當然知道你沒想那麽多』的意思嗎?”徐翎感到有趣,問他問得興高采烈,眼神亮燦燦的。

    “繼香港學制之後,你現在要跟我討論廣東話?”葉家祺兜頭澆了她一盆冷水,不可置信。

    “你怎麽這麽小氣啊?是你先講我才問的,不說算了,我來去問香港客戶,我……哈啾!”徐翎抱怨到一半,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你沒帶外套?”葉家祺現在才注意到她不只沒穿外套,就連領巾也沒有系,而且,不用低頭看,根據他下午的印象,她今天穿短裙,而那雙線條漂亮的小腿上僅有一雙難以禦寒的膚色薄絲襪。

    “早上出門明明大太陽啊。哈……哈啾!”徐翎揉了揉鼻子,又打了個噴嚏。

    “住台北那麽久,你家又在半山腰,難道不知道早晚溫差大嗎?至少車上也該備件外套。”方才探看過她車內,她車內沒有任何可供保暖的衣物,倒是有幾雙高跟鞋,葉家祺又拿那種看兵變女友的眼神看她了。

    媽,風紀股長什麽都能念好可怕。

    徐翎雙手投降,輸得徹徹底底。

    “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我明天一定帶外套,車上也會放一件,車門絕不會忘記鎖,坐進車子前會記得先檢查,便當也不會吃到隔餐,對不起葉副理我錯了,請你原諒我。”拜托他不要再念了,阿彌陀佛。徐翎什麽錯全攬了。

    葉家祺見她急急道歉的模樣,想對她發脾氣,又有種拿她沒辦法的哭笑不得感。

    這人在公事上思慮清晰、果斷聰明,怎料離開辦公室,全然是個活脫脫的傻大姐、生活白癡?

    他微微歎了口氣,將西裝外套脫下來往徐翎肩上披,兜攏領口時,視線觸及她頸側的小紅痣,驚覺鼻間充盈全是她的香味,連忙別開眼,仿佛要鎮定心神般,不輕不重補了句:“好好照顧自己,最近部門很忙,沒空讓你生病。快上車吧,太晚了。”

    “啊?”毫無預警被葉家祺的溫度包覆,徐翎一怔,反應過來後,心頭暖暖的,朝他笑了笑,圓潤透亮的眼底滿是星芒。

    “放心,我從小到大都健康得很,健康寶寶是不會生病的。葉副理,你也趕快回家,明天見。”徐翔坐進車內,發動弓擎,向葉家祺揚手道別。

    葉家祺站在原地看著她駛離。

    徐翎倒車出去,從室內鏡望著目送她離開的葉家祺漸漸成爲一個小黑點。

    其實,念歸念,可是,他真的讓人感到很窩心。

    她爲什麽突然覺得,其實葉副理很可愛?

    很愛碎碎念,但卻很體貼;老是冷著一張臉,燃點卻很奇妙,他很擔心她的安危呢……

    徐翎拉緊肩上的外套,唇邊止不住淺笑甜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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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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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48: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健康寶寶生病了。

    她貫徹葉家祺“部門很忙,沒空讓你生病”的叮咛,待企劃部開始漸漸不忙的時候,就病了。

    據說是發燒,協理打電話來請葉家祺當職務代理人時是這麽說的。

    怪了,她有辦法打電話給直屬主管的協理請假,卻沒空打通電話進辦公室報平安嗎?

    明明前幾天都還好好的……給過她外套之後,那幾天他都有特別留心她的身體狀況,怎料他一松懈,她的身體也跟著松懈了?

    葉家祺有些悶悶地走進徐翎辦公室裏。

    她桌面那麽亂,她怎會以爲她的代理人可以順利找到想要的東西,而那份品酒餐會的企劃書今天要上呈,她……見鬼了,居然真的找得到?

    葉家視將那份妥善收在待辦事項文件夾裏的企劃書抽出來,臉上表情更陰郁了,這下連打通電話過去探問的理由都沒有了。

    怪了,他爲什麽想要打電話給她?他——

    鈴——徐翎桌上的電話忽地響起。

    “徐翎辦公室。”葉家祺不帶感情地接起。

    “葉副理?”徐翎從話筒那端傳來的聲音十分虛弱。

    “是我。”鏡片後的眼神稍稍亮了起來。

    “公司還好嗎?今天有幾個案子要請款,幾個場地要接洽,然後品酒餐會那個企劃案我放在——”

    “我知道,我會處理的。你病了就好好休息,企劃部沒有你也過了好幾年。”難道她以爲他連這些小事都搞不定嗎?他又不是她,連好好照顧身體也不會。

    奇怪了,她沒打電話來他不高興,打來了他也不高興,葉家祺畢生沒覺得自己如此難伺候過。

    “說得也是喔,你工作能力好,我明明很放心,也不知道打電話找你做什麽……好啦,那我挂電話了,我好想睡覺,再見。”徐翎病得昏沈,沒力氣和葉家祺擡杠,什麽叫做“企劃部沒有你也過了好幾年”啊?

    算了,相處久了,她多少也明白葉家祺是關心她,想要她別擔心罷了。

    不跟他計較,她要躺回床上睡覺了。

    “餵?徐翎,伯母呢?”葉家祺連忙把那個正要收線的女音喚回來。

    “她跟媽祖一起去遶境了,過幾天才會回來。”怎麽會突然問到媽媽?病中的徐翎完全聽不出邏輯。

    “你看醫生了嗎?醫生怎麽說?你有吃東西嗎?”聽見她母親不在,更多問題接二連三冒出來。

    他同時丟出太多問句,早已頭昏腦脹的徐翎被問得更加頭昏腦脹,疲勞累積至頂點,決定落荒而逃。

    “……我好想睡覺,拜拜。”

    啪!徐翎的聲音有氣無力,收線卻收得十分果決,斷線音無比清脆。

    搞什麽?她挂他電話?挂人電話有多不禮貌她知道嗎?

    葉家祺瞪著僅剩斷線音的話筒像瞪著毒蛇猛獸。

    也罷,別理她,請款,他要去請款。

    葉家祺走了兩步,又想,媽祖繞境原來需要好幾天,徐翎母親不在家,她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不對,她怎麽可能沒問題?

    她是一個會吃隔餐飯,便當吃一下午還吃不完,車子停一整天都沒鎖,天涼不會多帶外套的家夥,會認爲她沒問題才是有問題。

    可是,換個角度想,她才打過電話跟直屬主管請假,而那個直屬主管還是她堪稱青梅竹馬的鄰居,論距離、論職務、論親疏,都比他更能夠幫上她的忙,他在窮緊張個什麽勁?

    就算她不去看醫生,協理也會帶她去,就算她餓了,以協理的地利之便,應該也能爲她張羅幾餐吃食,他……不想了。

    葉家祺心浮氣躁地將請款資料送出去,順便將今日要發至各據點的輔銷品分箱裝好。

    “副理,你在幹麽?那是我的工作!”章小敏驚慌地將地上那一落落輔銷品拉走。

    找死了,這種小事怎麽可以勞煩副理大人做呢?

    “沒關系,我可以幫忙。”葉家祺繼續手上的工作,忙碌才能心無旁骛。

    “你有空的話去找阿北,阿北有幾個場地還沒談好。”章小敏很想趕緊把副理大人推出去。

    “不必,我這邊沒什麽大狀況。”開玩笑,跟副理一起工作壓力很大的,阿北一秒拒絕。

    “那若琦那邊呢?”葉家祺揚陣問。

    “別鬧了,我什麽事都做得好好的,不用人盯,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徐翎吧。”

    李若埼擡眼,尖酸刻薄地盤胸說道:“她沒爸爸,媽媽又不在家,一個人在家裏也不知會不會病死,雖說她上任時就開宗明義講了要我們別去探病什麽的,可誰知道她安什麽心眼,說不准我們沒去看她,都要在她心裏被牢牢記上一筆,日後不知要怎麽找我們麻煩。”

    “李姐,你別這麽說嘛,我覺得經理不會這樣的。”善良的天兵章小敏發話,立刻被李若琦冷眼瞪了一記。

    “你知道徐翎母親不在家?”葉家祺眯了眯眼。

    “怎會不知道?她前陣子打電話幫她媽報名遶境團時,我剛好進她辦公室。”她一向很注意敵人動態的。

    李若琦拉開抽屜,拿出一堆常備藥物攤放在辦公桌上。

    “不如副理你拿半天特休,當代表去看徐翎吧,順便把這帶去,我可不想被她記恨。”

    “欸?要去看經理嗎?我有好多零食、餅幹還有泡面可以給她耶。”章小敏瞬間堆了一堆食物在那堆成藥旁。

    “那我可以借經理這個,免得她躺在床上無聊。”一台NDSL被阿北放上去。

    “這是我的。”

    “我可以提供這個!”

    轉眼間李若琦桌面被探病的貢品堆成一座小山,在在彰顯出徐翎的好人緣,李若琦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

    “胡鬧,統統拿回去,她只是感冒發燒,又不是開刀住院,有需要這麽小題大作嗎?再說,我有說我要去嗎?大家都去忙自己的吧。”葉家祺出聲制止了這場鬧劇,將同事們紛紛趕回座位。

    可,講是這麽講,他卻直到下班都無法放下心來。

    結束一天工作之後,葉家祺爲辦公室上鎖時,目光卻不禁遊移到那雙今日主人不在的皮卡丘拖鞋上……

    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吃飯了嗎?燒退了嗎?睡了嗎?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她不過是多年前曾幫過他一次忙,不過是樂觀愛笑,令他毫無預警卸下心防,不過是總愛逞強,自以爲健康……

    可,不見她一面,恐怕都無法停止擔憂,怎會這樣?

    葉家祺直奔地下停車場,發動引擎,往桐花公園的方向去。

    正值桐花花季的木棧道上滿是桐花花瓣,天色漸漸暗下,遊客漸漸散去。

    起霧的山上視線不太好,葉家祺將座車停在徐翎家門口,才下車,便差點踩到地上一堆堆不知爲何被聚攏的桐花。

    他擡起皮鞋,小心翼翼地從一旁走過,疑惑地望向那堆桐花——

    白瓣黃蕊的花朵,被堆叠成大小不一的心形,透散淡雅舒心的香氣,充滿浪漫情懷。

    從前他曾經見過遊客們如此擺放桐花,可總不明白爲什麽,而他現在就連一點欣賞的興致也沒有。

    葉家祺從那堆桐花旁繞過去,兩名正要下山的女學生恰好和他擦身而過。

    “餵,這麽多人在地上擺桐花是在幹麽啊?”其中一個問。

    “沒幹麽啊,就好玩吧,像我們做花圈、手環一樣。”另一個揚了揚手上的桐花手環,又說:“是說,堆這些的人當中應該也有情侶吧?情侶談戀愛的時候,什麽蠢事做不出來?”

    “這倒也是,不過,講到情侶,欸,你知道油桐花的花語是什麽嗎?”

    “什麽?”

    “『情窦初開』。”

    “是喔,太浪漫了吧?好肉麻,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女孩們大聲嘻笑,打打鬧鬧地走開。

    葉家祺面無表情地從她們身旁走過,穿過徐翎家門前的院子,來到徐翎家門口,按了好幾次門鈴,都沒有人來應門。

    葉家祺拿出手機撥電話給她。

    “餵?徐翎?”轉了兩次語音信箱,她的電話才被接起。葉家祺兜攏眉心,一向波瀾不興的神情很是擔憂。

    “……葉副理?”話筒那端的徐翎聲音微弱,飄飄忽忽的。

    “我在你家門口。”葉家祺言簡意赅地說明。

    “我家門口?”徐翎停頓了會兒,意會過來之後,有氣無力地喃喃道:“我不是說過下屬不用來探我病的嗎?我已經很不舒服很想休息了,萬一知道你來了,小敏她們覺得失禮也嚷著要來怎麽辦?我沒有力氣接客了……”

    徐翎吸了吸鼻子,感覺頭好重,她怎會睡了一整天都還沒好?

    她現在根本沒空管她亂翹的頭發有多嚇人,臉色有多難看,她只想好好黏在床上。

    “她們那頭我早就推掉了。”葉家祺實話實說。

    “那你也快回去啊。”

    “你快幫我開門。”

    怎會忘了葉副理牛脾氣,總是不肯聽她的,非要如此你來我往才甘心?

    “你自己開門進來,鑰匙在腳踏墊下面。”啪!病中的徐翎放棄抵抗,再度挂上電話,將臉埋進枕頭裏。

葉家祺都還來不及對一天內被她挂了兩次電話這件事做出反應,就已經覺得快被氣壞了。

    腳踏墊下面?這是一個能夠藏匿鑰匙的地方嗎?!

    他面色鐵青地將腳底下那支根本沒被妥善收存的鑰匙抽出來,十分努力才能阻止自己不在看見徐翎的第一眼時扭斷她的脖子,反正她的腦袋瓜裏什麽也沒裝!

    “徐翎?”葉家祺來到她床邊喚她。

    方才明明還在說話的徐翎整個人躲在棉被裏,枕頭掩住半張臉,毫無反應。睡了?這麽快?

    葉家祺坐到床沿,伸手探她額溫,眉頭卻在觸及她額上溫度的第一時間,皺得不會會再紮。

    很燙,她很燙很燙,額角發絲卻都是幹的,一滴汗也沒。

    她這樣燒了一天嗎?都沒出汗,怎麽散熱?

    “徐翎,起來,我帶你去醫院。”葉家祺輕拍了拍她臉頰,喚。

    “我哪裏都不去,我要睡覺,而且我好冷,我不想出門……”徐翎拉了拉被子,也不知有沒有聽清楚他說的,轉過身繼續睡。

    冷?“你有嘔吐或腹瀉嗎?還有別的症狀嗎?”

    “……沒有,我只是很想睡覺……睡完覺就好了。”

    “如果睡一覺會好,你現在就不會還躺在這裏。快起來,我們得去一趟醫院才行。”葉家祺毫不留情地道。

    “我不要去醫院,我想睡覺……”好煩,他到底要她說幾次?

    我想睡覺、我想睡覺,拜托你讓我睡覺行不行?徐翎用枕頭蒙住臉。

    都不怕悶死的嗎?葉家祺將她遮住口鼻的枕頭拿開。

    “你有吃東西嗎?餓嗎?還冷嗎?要不要喝水?被子夠暖嗎?!”怎會一點汗都逼不出來?

    “……”疲勞轟炸啊這是。

    假若她是躺在棺材裏,恐怕也會被他吵醒吧?

    當病人已經夠淒慘了,沒想到被葉家祺關心更痛苦。

    徐翎奮力從被窩裏爬出來,伸指指向床旁的矮櫃。

    “你要喝水?還是要拿什麽?我幫你拿。”葉家祺見狀,馬上俯身問她。

    “我的手機。”

    “你都已經病成這樣了還要拿手機?”葉家祺擰眉。

    “不是我,是你……唉呀!總之你拿過來就是了。”徐翎懶得解釋了。

    葉家祺十分不情願地將手機遞給徐翎,沒料到她卻沒接過。

    “你幫我把手機打開。”

    “嗯?”

    “桌面上有個遊戲資料夾,有看見嗎?”

    “有。”

    “你把那個資料夾打開。”

    “打開了。”

    “很好,你隨便找個遊戲來玩,然後不要再跟我講話了,我要睡了,謝天謝地,感謝施主大德。”徐翎抱緊棉被貼近牆角,徹徹底底地背對遠離葉家祺。

    “……”敢情現在是嫌他吵就對了?

    到底是爲什麽,他沒有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出手將她脖子扭斷呢?

    葉家祺瞪著那道不理他的背影,越瞪越光火。

    他想帶她去醫院,卻又不舍吵醒她;後悔沒將李若琦那堆成藥帶過來,又覺亂吃成藥似乎不太好。

    反反複覆、忐忐忑忑,一顆心被她攪得七上八下……望著手上她的行動電話,他最終決定上網拜Google大神,尋求物理退燒法。

    當徐翎再度被葉家祺喚醒時,映入她眼簾的是一碗熱騰騰冒著白煙的熱粥。

    “徐翎,起來吃點東西。”

    吃東西?

    睡過一覺的徐翎意識朦朦胧胧,眨了眨眼,抿了抿嘴……嘴唇幹燥無比,肚子空空的,仿佛吃不下,又好似有點餓……

    她微微起身,用嘴唇碰了碰已經裝了少許白粥的湯匙,然後猝不及防地被燙到。

    “燙、燙燙燙……”痛。徐翎眼角迸淚。

    “沒有人教過你吃稀飯前要先吹涼嗎?”不過回身爲她倒杯水,卻親眼目睹慘劇發生的葉家祺擰眉說。

    “我……咦?欸?”徐翎的表情像現在才驚覺葉家祺在她的屋子裏。

    對,他早就來了,她何必這麽驚呀——

    她只是恍恍惚惚、昏昏沈沈的,他剛剛好像一直要她去醫院,然後她不堪其擾扔了手機給他玩,再然後……

    呃?他怎麽還沒回去?粥?

    睡過一會兒的徐翎精神比方才稍稍好了一些,望著眼前白白的粥,再睐睐葉家祺,圓圓的眼裏滿是疑惑,可惜葉家祺此時並沒心思對她多說什麽。

    “坐好。”葉家祺將徐翎身後的枕頭枕成一個較爲舒服的姿態,端起桌邊的碗,開始一口一口爲她吹涼。

    “張嘴。”葉家祺將一匙白粥舉到她嘴邊。

    “欸?”徐翎真聽話張嘴,不是爲了要吃東西,而是因爲驚訝。

    她生病了,而且她絕對病得很重,病到出現幻覺,否則她怎會以爲葉副理正打算餵她吃飯?

    仔細看,這男人難得拿下領帶,襯衫開了幾顆扣子,領口微敞,卷高的袖子下露出精實的肌肉線條,一個鎮日坐辦公室的男人爲何肌膚是淺麥色的?

    而且,他或許是爲了怕吹粥時眼鏡起霧,所以將鼻梁上的眼鏡拿下,他的眸光深邃、眼形細長,原來,他的眼睛這麽漂亮……

    “你眼睫毛好長,戴眼鏡的時候,睫毛不會碰到鏡片嗎?”徐翎脫口問出一個與稀飯全然無關的問題。

    “你有空注意這種無聊的小事,倒不如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究竟要不要張嘴?”葉家祺冷冷地道。

    “……”好吧,這絕對不是幻覺。

    這種討人厭的口吻不是葉家祺還會是誰呢?

    徐翎悶悶地把那口舉到她眼前的粥吃掉。

    “這稀飯味道好怪。”詭異的滋味在口腔裏漫開,徐翎不可思議地搗住嘴巴。

    “別挑剔了,加了蔥白跟姜末,可以祛寒的。”葉家祺再舀口給她。這顯然是剛剛拜過大神的成果。

    “蔥白跟姜末?哪裏有賣這種奇怪的粥啊?”口感真的很怪,徐翎將掩唇的那只手拿下來,心不甘情不願地又吞了一口。

    “不是買的,是我煮的。”葉家祺舀粥吹涼的動作從沒停下。

    “呃?你?怎麽可能?你今天明明——唔。”徐翎話說到一半,冷不防又被葉家祺塞了一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今天去上班了哪有空煮?我是到你家後煮的,用你家的米、你家的蔥、你家的姜,你不要再說話了,趕緊吃完趕緊休息。”葉家祺一口氣說完,趕忙又繼續餵她。

    蔥?院子裏的嗎?

    徐翎將嘴裏的粥咽下去,回想起她和葉家祺初見時的情景,忍不住在葉家祺塞進另一口前迅速說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很想偷拔我家院子裏的菜……”

    “誰想偷拔你家院子裏的菜了?快吃。”風紀股長畢竟是風紀股長,即使清白被質疑了,執行任務絕不手軟。

    “等一下啦!你當餵豬啊,粥好燙,我好熱,碗給我,我自己慢慢吃就好。”徐翎把原本蓋到胸口的被子拉到腰間,不禁出聲抗議。

    “熱?你會熱了?”葉家祺捕捉到她話中的關鍵字,趕忙空出一手探她額角與後頸。

    “你不要碰我,我好像流汗了,黏黏的。”徐翎瞬間彈開。

    “會流汗的話,燒應該就快退了,剛剛睡過之後你精神好像也好了些,來,趕快把粥吃完,然後再睡會兒。”

    他松了口氣的語調與神情太明顯,徐翎怔怔地望著他,蓦然間有些感動。

    現在幾點了?他在她身邊待了好久,爲她做了好多,他明明是她的職務代理人,主管不在,兵荒馬亂上了一天班,應該已經好累、好累了,竟還願意分神照顧她。

    “怎?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葉家祺不明所以地與她對望。

    “沒有,只是覺得,我明明告訴過你,下屬不要來探我病,結果你來了,而且還幫了我好多忙,謝謝你,真的。”徐翎搖首說完,接過葉家祺手中的碗,低頭努力吃稀飯。

    趕快吃完,他就可以趕快回家;趕快好起來,他就可以不必爲她擔心。

    于是徐翎很努力,努力地吃、努力地打起精神,直到最後抵擋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睡意,在葉家祺從沒離開過的眸光中倦極睡去。

    葉家祺爲她蓋好被子,擰了條手帕,爲熟睡的她拭汗,舒了口長氣。

    終于,她的額頭不燙了,呼息聲似乎比上一次小睡規律許多,而且,她能夠跟他拌嘴了……

    葉家祺如釋重負地癱坐在椅子上,眯眸瞪著天花板,再垂首看了看手裏捏著的手帕、矮櫃上的稀飯空碗,想起廚房裏那些被他使用過的鍋子砧板、院子裏被他拔下的蔥、櫃子裏被他翻出的姜……

    他撫額掩目,感覺自己荒謬絕倫,居然在如此時刻笑出來。

    他到底在做些什麽啊?

    稍早時屋外那兩名女學生說的話陡然跳進腦海裏——

    “欸,你知道油桐花的花語是什麽嗎?”

    “什麽?”

    “『情窦初開』。”

    情窦初開……是嗎?

    他睜眸看了看床上熟睡中的徐翎,胸中滿溢些什麽,卻無法道清。

    最初,僅是覺得她很奇怪而已。

    僅是很想看看,她究竟爲何能夠平步青雲,步步高升。

    豈料看著觀察著相處著,工作上越看越放心,私領域卻越看越擔心,油然生出太多在意;而知悉她是初到台灣時遇見的那個女孩之後,又不知不覺間受她影響,情不自禁對她噓寒問暖,心隨她動。

    始料未及的情感洶湧而至,靜悄悄掀起太多暗潮,將他逼得無路可退,不得不正視。

    葉家祺垂陣,撫過徐翎額際汗濕的發,輕輕淺淺在她頭頂上歎了口氣——

    “我想,我不是用下屬的身分來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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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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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48: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翌日清晨,當徐翎起床,發現葉家祺睡在她床邊的時候,差點沒被嚇死……原來他整晚都留在這兒,沒有回去嗎?

    望向矮桌上的臉盆,臉盆裏有手帕,再偏首瞧他,他坐在床邊的小椅子,臉趴在床畔,明明應該是個很不舒服的姿勢,卻睡得極沈。

    對了,昨夜睡夢中,依稀記得有人爲她拭汗蓋被,那力道很輕、很溫柔,而她睡睡醒醒,出了一身汗,今日精神大好,轉轉脖子、伸伸手腿,早已沒有昨天頭重腳輕的渾沌感,他爲了照看她,整夜沒回家……

    徐翎心中一陣感動,在葉家祺身上蓋了件薄被,爲了避免吵醒他,蹑手蹑腳將臉盆拿走,又拿了換洗衣物跑去母親房裏那間浴室洗澡,流了整夜汗,她覺得自己

    整個人都酸酸的。

    當她回到房裏時,葉家祺早就已經醒了,高大的身影立在房裏,與她四目相對。

    呃?幸好,她知道家裏有男人在,衣服早就成套穿好,頭發也吹好,不像平時洗完澡,隨便圍條浴巾就出來,頭發濕答答,根本還不會穿內衣褲。

    “你、你要洗個澡,還是刷牙洗臉什麽的嗎?我有牙刷和幹淨的毛巾,但是沒有男人穿的衣服,那個——”徐翎一時慌張,也不知在慌張什麽,胡言亂語外加詞窮,居然忘了首要之務應該先向葉家祺道謝。

    “不必,現在才六點,我回家一趟再到公司還來得及。”葉家祺看了她一眼,將挽上的袖子拉下,扣子扣上,昨日拿下的領帶挂回脖子上。

    是誰說過男人理西裝時很好看?徐翎深深領教到了。

    真神奇,他一起床就是這麽好看的嗎?

    胡思亂想到一半,徐翎陡然想起正事。

    “葉副理,昨天真的很謝謝你,你一定沒睡好吧?你要不要請假在家休息?我可以批你公假。”

    葉家祺都還沒回話,眸光才淡淡掃過徐翎,徐翎又馬上開口:“好,你什麽都別說,我知道,你一定要說怎麽可以爲了這種事請公假對不對?我就是公器私用不知輕重,但我真的因爲讓你來照顧我感到很內疚,所以很希望能夠讓你好好休息,看在我動機良善的分上,你先別念我,我自首就是。”

    她說話又急又快,一氣呵成,兩頰紅潤且雙眼炯炯有神,一轉眼又是那個健健康康且精神奕奕的徐翎。

    “你看起來好多了。”葉家祺走近她,伸手探她額溫。

    “是啊,又變成健康寶寶了。”徐翎笑道。

    “你還敢說。”葉家祺將探她額溫的手放下來,聽見“健康寶寶”這四個字就想對她翻白眼,是誰昨天病成那樣子?

    徐翎睐著他笑嘻嘻的,卻不知爲何在葉家祺將手抽回去時感到有些失落,他的掌心厚實,大且溫暖,被他關心,其實感覺挺好。

    可,是發燒過後的後遺症嗎?她爲何感到葉家祺望著她的視線太膠著,沒來由望得她心慌,害她心跳驟快,莫名口幹舌燥。

    “你真的不請假?”徐翎抿了抿唇,又問了一次。

    “不必,我沒那麽累,反倒是你,你開車沒問題嗎?今天能進公司嗎?”雖然她看來精神不錯,也不知她病好全沒?

    “沒問題的,我很好,我迫不及待想上班了。”徐翎伸了伸懶腰,又踢了踢腿,一副真的已經完全痊愈的模樣。

    葉家祺十分懷疑。“還是我回家過後再來接你?”

    “不要。”徐翎搖首搖得飛快,她已經麻煩他太多了。

    “我自己開車真的沒問題,再說,我們倆一起進公司也不太好吧,到時候被人看見,免不了又是一頓閑言閑語,這樣對你不好。”

    奇了,她搭協理的車搭得那麽理所當然,甚至還毫不掩飾她與協理的關系,與他一道卻有那麽多顧忌,急著想撇清?

    念及她身旁有個與她如此親近的男人,葉家祺眯了眯眸,不由得感到不悅。

    “把頭發留長吧。”不自禁伸手觸碰她臉頰,視線下移,盯住她頸側的紅痣,猛然冒出這句,連他都感到無比意外。

    葉家祺觸電似地把手從她觸感甚好的芙頰上移開。

    怎麽?昨日才厘清自身情感,今日占有欲便來了?

    不對,細細探究,他似乎早就對她與協理的深厚交情感到不快,當初沒有深思,如今回想起來,卻早有脈絡可循。

    “爲什麽要留長?”徐翎茫然地望著他,沈默了幾秒,恍然大悟。

    “啊,我知道了,你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樣,覺得女人長發比較有女人味對不對?我才不要留呢。”什麽嘛!長發多麻煩!還以爲葉家祺是風紀股長,很有格調,沒想到也是一丘之貉,真是令她大失所望。

    “這裏有一顆痣,你知道嗎?”葉家祺似乎歎了口氣,伸手指著她頸側那枚小紅點。

    “痣?”徐翎愣了一下。“喔,我知道啊,我身上的東西,我怎會不知道?”

    那枚小小的紅痣在側頸,不是後頸,她照鏡子時很容易看見。

    “頭發留長,就不會被看見了。”

    “爲什麽不要被看見?從娘胎裏帶來的,又不是什麽壞事……欸!葉家祺,我告訴你,我才不是那種什麽因爲別人不喜歡,就會跑去改變自己外貌的女人,所以,我不留長發,更不會去點痣。”徐翎雙手盤胸,正色道。

    “很性感,遮住,就不會被看見。”葉家祺試圖表達得更清楚一點。

    性感?真沒想過有人會這麽形容她的紅痣,徐翎愕然,隨即笑了出來。

    “既然性感,當然就要露出來給人家看啊,藏起來做什麽?”標准的徐翎式回答。

    “我不喜歡。”

    “嗄?不喜歡什麽?”

    “不喜歡別人看。”

    “爲什麽?你不是才說很性感?”徐翎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試圖對大神經表露心意無疑是自找罪受,葉家祺穿上西裝外套,摸了摸鼻子,決定轉移話題,落荒而逃。

    “我先回去了。”

    “啊?喔,好,路上小心。”徐翎送他出門,朝他揚手,手舉到一半,忙不叠補了句。

    “如果改變心意要請假,記得傳個訊息或打電話給我,別勉強。”

    “會勉強的只有你,『健康寶寶』。”葉家祺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不鹹不淡地補了這句。

    “你真是有夠討厭的欸!”徐翎盯著他的側顔大笑。

    討厭歸討厭,可是,相處久了,明白他涼淡口吻下默默隱含的關心,反而覺得他很可愛,想到等會兒還會在辦公室裏見到他,居然感到有些開心。

    “等等見。”徐翎滿懷期待地朝他揮手。

    “嗯。”葉家祺向她道別,驅車向前,幾枚自車頂落下的桐花從他窗邊鏡前滾過,而徐翎在他的後視鏡笑得嫣然。

    望著此情此景,葉家祺不禁有片刻失神。

    真沒想到,自數年前與她相逢,幾年下來兜兜轉轉,如今他與她會以這樣上司下屬的形式碰在一起。

    他們又在油桐花季裏相遇,這回,換他從她眼前,在漫天飛舞的桐花雨中,被她目送離開,而他看待她的眼光,也再不是個萍水相逢的女子那麽簡單,命運真是處處充滿巧合與驚奇……

    更驚奇的是,葉家祺從沒想過,當他漱洗完畢,回到辦公室上班,幾乎是一踏進辦公室的同時,便會收到徐翎自Line傳來的訊息——

    你一定沒有時間買早餐,我放在你的最底層抽屜裏By健康寶寶女上司。

    葉家祺揚睫,從隔板探出頭去,他老是不愛關辦公室門的女上司正坐在辦公室內,一臉興奮地盯著他瞧。

    他拉開抽屜,垂眸,裏頭是一份燒餅油條和一瓶可樂。

    葉家祺擰了擰眉,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昨晚受他照顧,今晨便找了理由來回報。

    燒餅油條一定是她自己要吃,所以順便多買一份的;可樂一定是她想他喜歡喝汽水,所以專程繞過去便利商店買的;之所以放在抽屜裏,一定是怕他人都還沒進辦公室,桌上卻擺了早餐這事太引人注目,所以才特地藏進抽屜的。

    她興之所至,完全沒想過燒餅油條與可樂有多麽不相襯與不協調。

    一大早喝汽水,她是想害他胃潰瘍嗎?

    而他抽屜裏掉了一堆餅皮與芝麻,會有多難清理?

    大神經的貼心極限約莫就到這裏了。

    葉家祺哭笑不得,擡眸,視線與徐翎投向他的眸光相交,朝她颔首示意他看見了的同時,唇邊不自覺輕揚笑意。

    笑?葉副理笑了?

    徐翎方才刻意探出的身體一秒鍾便彈回座位。

    原來他不只眼睫毛很長,理西裝的樣子好看,笑起來的樣子更是……呃?傾國傾城?

    這個形容詞用來形容男性好像怪怪的,可是,她真是這種感覺,千真萬確。

    徐翎又悄悄探出頭去,葉家祺低首開電腦,似乎已經開始准備忙碌。

    這麽盯著他身影,徐翎總覺得,好像,有種莫名其妙的暧昧感,難以形容,就似她和葉家祺是一對偷偷摸摸談著低調辦公室戀情的情侶,唯恐被人發現,明明共度了一夜,卻要在辦公室裏掩人耳目。

    唔……昨日發燒留下的後遺症當真不小,居然連這種不切實際的聯想都出現了。

    徐翎抹了抹臉,將視線自葉家祺臉上別開。

    未掩的辦公室門板突然間被敲了幾下,徐翎擡眸,章小敏快快樂樂地站在門口問她:“經理,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徐翎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不用了,謝謝經理,我說幾句話而已,不用坐。”章小敏雙手交叠在身後,身體向前傾,亮燦燦盯著徐翎的臉上淨是青春少女的神氣。

    “經理,你病已經好了嗎?你昨天沒來,我們大家都很擔心呢。”章小敏仔細觀察徐翎的臉色,想確認她臉上是否還藏有病氣。

    “我已經好了,謝謝小敏。”徐翎點頭,笑得很柔軟。她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姊妹,對于妹妹似的章小敏,她是真心喜愛。

    “這星期六我生日,我想請大家去唱歌,經理你可以來嗎?大家都會來,所以,我不是在巴結你喔,還有,我不是要找你來付錢的,我已經說我要請客了。”

    “好啊。”徐翎完全沒有猶豫便答應了。

    “真的?”沒料到徐翎會答應得如此爽快,章小敏又驚又喜。

    “當然。”

    “那就星期六見喔。”

    “好。”

    章小敏三步並作一步,雀躍地跑出去,徐翎視線跟著她遊移至外,卻又不自禁投射到葉家祺身上。

    小敏說星期六大家都會來,所以,他也會去嗎?

    爲什麽,老覺得有點怪怪的,心音莫名有些鼓噪,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爲何一直想起葉家祺昨日餵她吃粥的模樣,一直想起他看顧她整夜,爲她拭汗的溫柔力道……

    啊!不想了不想了,徐翎將眸光拉回來,歎氣搖首,原子筆咬了又放,放了又咬,椅子滑來滑去,臉色瞬間轉了好幾轉,然後毅然決然地認真工作,渾然未知她反反複覆的模樣被外頭盯著她瞧的男人盡收眼底,令他唇邊牽起一記更爲傾國傾城的笑容。

    不對勁。

    真的很不對勁。

時間匆匆來到星期六,徐翎坐在KTV的歡唱包廂裏,耳邊聽著阿北耍寶似高歌呐喊,心不在焉地隨大家笑鬧起哄,眸光卻頻頻向門口處張望,連她自己都覺得她的行爲很不尋常。

    男子全身滑雪裝備,就連一只眼睛都看不見,若不是章小敏有提,誰看得出來那是葉家祺啊?她覺得沒來由心慌的自己越來越蠢了。

    “你們什麽時候去滑雪?”徐翎問。

    “就去年冬天的員工旅遊啊,去韓國滑雪那次,啊,對,那時候經理你還沒來,難怪不曉得了,你都不知道,我們大家進了滑雪場,摔的摔、翻的翻,只有葉副理運動神經最好,教練才教了一下就會滑了。”

    “葉副理真的運動神經很好,公司辦的桌球比賽,年年也都是他拿獎啊。”阿北崇拜地道。

    徐翎對運動不在行,對公司內的桌球比賽並未多作關注,現今阿北這麽一提,她才隱隱約約有印象。

    餵!停!停止想象葉家祺穿運動衫打桌球的模樣,徐翎在腦中喝止自己。

    “對了,說到葉副理,他怎麽還沒來?”她總算有機會問了,終于問出口的徐翎如釋重負。

    “喔,副理有打電話給我,只說他如果太晚,就要我們別等他了,沒說什麽事。”章小敏說。

    都已經坐下幾個小時,小菜啤酒都上過好幾輪,就連壽星章小敏的生日蛋糕都切了,怎麽還沒看到葉家祺人影?

    他有要來嗎?會來嗎?若會,他怎麽還沒到?怎麽都沒人問起他?

    明明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徐翎卻莫名感到難以啓齒,望著章小敏欲言又止了好幾回,就是無法順利開口。

    究竟是怎麽了?她從來就不是個忸忸怩怩的人,她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徐翎喝了點酒,心中略感煩躁,討厭這種連自己都無法捉摸的心情,正想找個理由向章小敏先行告別,才走到她身旁,章小敏便捧著手機驚叫了起來——

    “呀!好帥喔!”章小敏的聲音興奮不已。

    “什麽?是哪個男明星嗎?”徐翎湊過去。

    “經理,你看,葉副理滑雪的樣子好帥喔!”

    耳邊一聽到“葉副理”三個字,徐翎馬上就心虛地想退開,半晌,又覺得她幹麽心虛,心虛個什麽勁啊?

    她慢吞吞地將視線拉回來,停留在手機上的照片,驚慌的心情平複之後,才發現那是一個男子戴著毛線帽與護目鏡,正在滑雪中的照片。

    很想叫救命啊,可是,仔細琢磨,怎麽好像真滲出一絲甜味?不說了。

    “經理,你什麽?”小敏一臉天真無邪地問。

    “沒什麽啦,小敏,我有點累,我想先回家了。”徐翎包包一拎,起身就要離開包廂,莫名跟自己鬧起別扭。

    “經理,你剛剛有喝酒出?我幫你叫車。”章小敏萬能打雜小妹可不是當假的。

    “不用,你繼續唱歌,生日快樂!拜拜各位。”徐翎指著小敏手上的麥克風,朝她和衆人擺了擺手,都還沒走到樓下大廳,手臂卻冷不防被,把攙住。

    “嚇!”徐翎驚愕回身,毫無預警對上葉家祺那雙總是太深邃的眼。

    “我才沒有在忌妒你女朋友!”她忙著甩開葉家祺的手,第一時間竟趕緊如此辯駁。

    欸?說什麽呢她?要解釋也跟小敏解釋,跟葉家祺說做什麽?而且,她爲什麽要忌妒?她才沒有!

    葉家祺睐著徐翎,其實有些想笑,方才她在包廂裏與小敏的對話,正把大門開了道縫隙、准備進去的他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樣啊。”原來如此,徐翎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要陪女朋友?”章小敏突然迸出一句,接著又陶醉地道:“呀,副理當男朋友的話一定很不錯,感覺他就是會把女朋友照顧得好好的那種人,然後,副理體格又好,一定很幸福,嘻嘻。”她不正經地笑了起來。

    “章小敏,你夠了你!”阿北受不了地白了章小敏一眼,李若琦依舊冷冷地瞧向這裏,沒有搭話。

    “小敏,我跟你說,住在雪地裏的人,通常會覺得下雪很困擾的。”盯著那張雪景中的葉家祺,徐翎突然拍了拍章小敏的肩,鄭重聲明。

    “蛤?所以呢?”小敏完全聽不懂徐翎在打什麽啞謎。

    “所以,葉家祺的女朋友絕對不會像你想的那麽幸福,像他那種完美主義又強迫症的人,一定會照三餐念他女友,不停碎碎念,處處挑她毛病,哪來幸福?”

    “唉呀,經理,這你就不懂了,被喜歡的人念是很有甜味的。”小敏依舊心花怒放。

    “什麽我不懂?我,”我什麽?徐翎猛然收口。

    難道她是想說,她被葉家祺念時,確實感到很有甜味嗎?她明明就覺得很煩。

    “我說了我有女朋友嗎?”葉家祺挑眉睐她,一向波瀾不興的語調中有絲興味。

    大神經懂得關心他的感情動向真是可喜可賀。

    “不是在陪女朋友,那你爲何這麽晚才出現?”她都已經離開了他才來,徐翎絲毫沒發現她問話的口吻很酸。

    “我不喜歡唱歌,也沒有女朋友。”事實上,若不是知道徐翎會來,他根本就不會出席。

    葉家祺偏首瞧了瞧她,又問:“怎麽?我有沒有女朋友這件事很重要嗎?”

    “一點也不重要。”爲什麽隱隱約約有種輕松感?還偷偷想笑?徐翎此地無銀三百兩、裝傻到底,死不承認。

    “我要走了。”哀矜勿喜,此地不宜久留,她決定先跑再說。

    “你要去哪兒?”葉家祺皺眉。

    “回家啊。”徐翎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

    “你要開車?你剛剛喝了酒。”方才他明明聽見章小敏這麽說的,葉家祺不可思議地挑眉。

    “我只有喝一點點。”

    “這話留著跟酒測的警察說吧。”

    “餵!你爲什麽老是這麽討厭啊?”徐翎又忍不住喊他“餵”了。

    “忠言逆耳。”

    “……”徐翎對他癟了癟嘴,正想出言反駁些什麽,手機就響了。

    “餵?”她沒看來電顯示便將電話接起,聽見來人之後,馬上高興地喚:“學長?”

    聽見關鍵字,葉家祺的耳朵一秒鍾就豎起來了。

    “沒事啊,正要回家……啊?喔,好,那就等等見,掰。”徐翎語畢收線。

    她都還沒放下電話,葉家祺便開口問道:“是協理嗎?你要跟他去哪裏?”

    假如徐翎夠敏銳,她就會發現葉家祺幾乎是用一種盤查女友的口吻在發問,可惜徐翎是個直來直往的大神經,全然沒發現葉家祺臉上的山雨欲來。

    “是協理沒錯。”徐翎點頭。

    “他說有事情要跟我談,找我去我們以前常去的那間日本料理店,剛好我也餓了,我去門口搭小黃好了。”

    “你剛才沒吃飽?”什麽叫剛好也餓了?葉家祺不悅地揚眉,就是對她和別的男人單獨吃飯這事很不滿。

    “剛才是吃飽了沒錯,但唱歌都唱了幾個小時,總該餓了吧?”徐翎被葉家祺問得莫名其妙,學他挑眉。

    “你跟他到底什麽交情,他可以這樣要你隨傳隨到?”上次也是如此,葉家祺越想越不高興。

    “什麽什麽交情?就大哥兼兒時玩伴啊。”徐翎被他越問越糊塗。

    “而且,先不論什麽交情好了,總經理今天如果打電話跟你說有飯局要你出席,你能拒絕嗎?當然隨傳隨到。”這還用問嗎?

    “……”葉家祺一時被徐翎堵得啞口無言,臉色卻越來越鐵青了。

    “我送你去吧。”

    “啊?”徐翎什麽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葉家祺攙著手臂,一路帶上座車。

    葉家祺向她問清目的地地址,關上車門,系上安全帶,一言不發地沈默駕駛。

    什麽啊?他在不高興嗎?不高興什麽?

    徐翎皺了皺鼻子,偏首靜悄悄地端詳著葉家祺的側顔。

    剛剛她還覺得自己似乎、仿佛、依稀在忌妒葉家祺的女朋友呢,爲什麽她現在卻覺得,葉家祺比她更像在忌妒?

    欸?忌妒?是嗎?她怎麽瞬間高興了起來?

    葉家祺盯著室內鏡的眼神突然爍了爍。

    “怎麽了?”一直看著他的徐翎問。

    “沒什麽。”葉家祺沈默了會兒,搖首。

    是他多心嗎?後方好像有輛車一直跟著他們,可這一轉眼,車頭燈便不見了。

    葉家祺持續前行,不多時,便將徐翎送至目的地。

    “好,到了,你進去吃飯吧。”葉家祺喀一聲解開中控鎖。

    “你要一起來嗎?”下車後,徐翎對著駕駛座的他問。

    “不了。”神經病才去看她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葉家祺拒絕得飛快。

    “好吧,那我走了喔,拜拜,下周見。”徐翎向他道別過後,踩著高跟鞋,輕快地踏進日本料理店。

    “……”她居然走了?她居然真的就這樣走了?!她是把他當司機了嗎?

    葉家祺望著徐翎的背影,逐漸蓄積的不悅攀升到極點。

    就算她把他當司機好了,她爲何不幹脆利用他利用得徹底一點?她可以要求他在門口等她啊,她既然沒開車來,回程勢必要搭協理便車,莫非她真這麽想跟協理一道回去?

    對、好,他們是鄰居,順路,有句話叫做近水樓台先得月……欸?怎會想到這裏來?可惡。

    葉家祺氣悶至極,一刻也不願久留,拉動排檔杆,准備離開,一個熟識的身影卻從他的照後鏡中悄悄出現,尾隨在徐翎身後進同一間日本料理店。

    葉家祺推了推眼鏡,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眸,再度確認那道左顧右盼的身影。

    ……若琦?

    莫非剛才一直跟著他們的車子便是李若琦?

    她跟蹤他和徐翎?若她撞見徐翎和協理一道用餐,她會怎麽想?

    葉家祺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越思忖越不安,急急忙忙將車子熄火,當機立斷地跟進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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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49: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來這裏做什麽?”葉家祺拉住匆匆往日本料理店奔的李若琦。

    “副理?”李若琦見到來人是葉家祺,不意外也不推開,反而拖著他往前跑。

    “先別管這些了,來,快!”

    “做什麽?”葉家祺被她推得莫名其妙。

    “請問兩位用餐嗎?”一旁帶位的女侍者上前。

    “小姐,剛剛有個短頭發的女生進來了對不對?就在幾分鍾以前。”

    “啊?”女侍者沒有及時反應過來。

    “一個頭發短短的女生,個子跟我差不多高,穿粉紅色上衣,她應該是來赴一位侯先生的約會,他們是這裏的常客。”李若琦說話一氣呵成,全無停頓,葉家祺

    不解的睐向她,眉心皺折很深。

    李若琦當然知道協理全名爲侯晏新,但是她怎會知道徐翎和協理約在這間餐廳,甚至還知道他們是這裏的常客?跟車並無法得知這件事吧。

    “請幫我們安排在能夠聽見他們說話且不會被他們發現的位子。”在女侍者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李若琦便再度發話了。

    此言一出,葉家祺與女侍者同時都嚇了一跳。

    她究竟要做什麽?

    “小姐,這……恐怕我沒辦法——”女侍者唯恐惹上麻煩,出言推拒。

    李若琦利落地塞了張名片到女侍者手裏,左右張望了會兒,刻意壓低音量,在女侍者耳邊神神秘秘的道——

    “拜托你行行好,幫個忙,委托人是那男人的妻子,她夠可憐的了,丈夫劈腿就算了,若再找不到證據,連相依爲命的孩子監護權都爭不到,同樣身爲女人,你一定也舍不得人家被負心漢抛棄,還落得個母子分開的下場吧?”

    “這……”女侍者垂眸,看見手中是一張標榜政府核可立案的征信社名片,神情顯得十分爲難。

    她明白這位女士口中說的是哪一對客人,那對客人郎才女貌,她之前也曾服務過他們幾回,可卻從來不知道他們原來是那種關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拜托,我不會造成你困擾的,我們會安靜地坐在隔壁,只是聽聽他們說些什麽,看能不能搜集到有利證據,不會驚動任何人,也會有最低消費,我保證不讓你爲難,你就當作日行一善,老天爺會保佑你的。”

    李若琦陣光真摯,表情誠懇,雙手合十竭力懇求,一番話說得女侍者猶豫動容。

    女侍者內心掙紮了會兒,最終仍是那份身爲女人的同理心戰勝了職業道德。更何況,她這樣也不算沒有職業道德吧?她只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恰好將他們安排到隔壁包廂而已。

    “好吧……你們跟我來。”女侍者將李若琦和葉家祺領到一間位于二樓的日式包廂,這間包廂和徐翎所在的包廂只有薄薄的一扇紙門之隔。

    紙門隔音效果有限,除非對方特意壓低音量,屏氣凝神確實能夠聽見隔壁的交談內容。

    女侍者爲他們送上菜單,李若琦不知又附耳對女侍者說了什麽,甚至還寒塞了某

    樣東西在她手裏。

    女侍者匆匆忙忙地離開,一向慣于觀察完形勢再開口的葉家祺,爲了避免被隔壁徐翎與侯晏新聽見他的聲音,拿出手機,在上面寫下一段訊息,遞到李若琦面前。

    ——“你竊聽徐領的電話?”

    若非如此,李若琦怎會知道徐翎與協理有約?徐翎分明是離開KTV之後才接到協理的電話邀約。

    如此想來,莫怪李若琦之前會知道徐翎母親參加媽祖遶境團,她根本不是恰好進徐翎辦公室聽見的。

    葉家祺直勾勾地望著李若埼,真難以想象李若琦會因爲忌妒心做到如此地步。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沒有資格說李若琦。

    他若自诩是正人君子,方才也不會由得李若琦與女侍者說得天花亂墜,如今還在這裏意圖偷聽徐翎與協理究竟聊些什麽,偷偷摸摸,甚至還得用文字筆談。

    李若琦眼紅徐翎步步高升,非要弄清楚徐翎背地裏是否動了什麽手腳;他則是眼紅徐翎與協理交情深厚,非要弄清楚他們究竟交好到什麽程度。

    他們兩人半斤八兩,誰也沒資格說誰,這下真跟徐翎初來企劃部時設想的一樣,他們兩人自然而然結爲盟友。

    ——“什麽竊聽?別說得這麽難聽,我不過是稍微觀察一下。”

    李若琦睐了一眼葉家祺的訊息,理直氣壯地敲下回應。

    ——“你哪來這些有的沒有的東西?”葉家祺繼續輸入。

    竊聽設備是能隨意取得的嗎?征信社的名片又是哪兒來的?她未免也太大費周章。

    ——“我家開征信社。”不需點選表情符號,李若琦直接附送他一個貨真價實的大笑臉。

    “……”真是的,葉家祺都不知該感到無奈,還是該佩服李若琦的神通廣大?

    爲了符合最低消費,他向再度進包廂的女侍者隨便點了幾樣菜,和李若琦兩人同樣一點用餐的心思都沒,只是拉長了耳朵靜聽隔壁動靜。

    最初徐翎與侯晏新的交談內容就是那些再平凡不過的閑話家常——

    村子裏誰家女兒嫁了、哪個伯伯再婚了、哪個國中同學現在從事什麽行業……時而交雜徐翎總是爽朗的大笑。

    李若琦聽到後來已經開始不耐煩,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裏塞食物,而葉家祺縱然面色沈穩,可從小到大品學兼優、中規中矩的個性令他在做竊聽窺伺如此壞事時無比緊張,絲毫不敢松懈。

    怪了,他怎麽覺得他認識徐翎之後,越來越小人了?

    又跟蹤又偷聽,拿人鑰匙進門,還擅自偷拔菜園裏的菜?

    葉家祺揉揉太陽穴,頓時感到頭很痛。

    “小翎,你進企劃部之後,一切都好嗎?”突然間,隔壁包廂侯晏新的一句話吸引了葉家祺和李若琦兩人的注意力。

    “很好啊。”徐翎顯然在吃東西,沒咽完就回話了,聽起來呼噜呼噜的。

    “你送上來的新案子很不錯,執行上有沒有什麽困難?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看!有人特別關照多好!李若琦面露不屑。

    看!什麽鄰家大哥如此厚顔無恥,閑來無事時對人口若懸河、包山包海,生病時卻不聞不問?他的經理有他已然足夠。

    葉家祺十分不以爲然。

    “沒有,學長,你別擔心啦!來,吃飯別聊公事了,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手卷的嗎?”不用想也知道徐翎一定塞了個手卷給侯晏新。

    呿!葉家祺和李若琦爲著不同的理由,兩人同時在心底悶哼了一聲。

    “好好好,不聊公事,我們來說點別的,李若琦在背後說了你不少小話,你知道吧?”

    李若琦聞言,和葉家祺四目相對,背後陡然升起一股惡寒。

    現在是怎樣?徐翎經理一位都還沒坐穩,協理就要幫她清算了嗎?

    後台夠硬果真不一樣,李若琦隱約有種大難臨頭的崩潰感。

    “哈哈!有嗎?沒有吧?就算有,我聽過也就忘了。”爲人一向厚道的徐翎四兩撥千斤,打哈哈帶過。

    “少唬我了,小翎,你還是像以前一樣,什麽委屈都放心裏不講,那葉家祺呢?他那人悶得很,一板一眼的,有沒有找過你麻煩?”侯晏新繼續追問。

    “學長,你都已經說他悶得很了,哪有閑工夫找我麻煩?”雖然葉家祺一開始的確對她不太友善,但後來也是對她諸多照顧、百般配合,徐翎不太喜歡侯晏新這麽說,更不明白侯晏新爲何要這麽問。

    葉家祺都不知他該對徐翎的發言作何反應。

    是慶幸她對侯晏新說他沒找過她麻煩,全然沒將她初到企劃部時,他對她的冒犯與不敬放在心上?還是該難過徐翎間接承認他悶?

    “學長,你今天很奇怪喔,不是已經說不聊公事了,怎麽還提這些?怎麽了?若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你盡避直說,拐彎抹角我聽不懂……你要哇沙米嗎?”

    “好,給我一些。小翎真聰明,什麽事都瞞不過你,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侯晏新笑了起來。

    “好啊,你快說,別賣關子了。”徐翎口吻閑適輕松,又開始吃起東西。

    隔壁包廂的葉家祺與李若琦卻不知爲何完全輕松不起來,隱隱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或許是方才被協理點到名的緣故?

    “你手上還有幾個外展場地在談吧?”侯晏新就直說了。

    “是啊,有一些從前沒合作過的賣場和飯店,溝通起來比較花時間,不過大致上還滿順利的。”徐翎不疑有他地回答。

    “小翎,場地費用別實報,我會簽字的。”

    “嗄?”徐翎嘴裏塞滿握壽司,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葉家祺和李若埼兩人視線相交,同樣愕然。

    “新提案、新場地、新預算,你是新經理,我們可以試著多賺一些。”見徐翎一臉茫然,侯晏新說得更明白。

    “你是指,跟廠商實收,跟公司虛報這樣嗎?這不就是回扣了嗎?”徐翎奮力將塞了滿嘴的食物吞下去,差點沒被噎死。

    “是。”侯晏新點頭。

    “就算你簽字,總經理也未必會簽吧?每個場地憑空多出一筆錢,總經理怎麽可能答應?”徐翎對侯晏新的提議感到十分驚愕。

    李若琦與葉家祺兩人更是面面相觑,一席話聽得十分緊張。

    “你是新人,沒有包袱,蓄勢待發,而這些都是從沒合作過的新場地,費用上並無前例可循,總經理很看好你,未嘗會不准,若成效不錯,未來每年我們都可這麽做。”侯晏新十分理性地分析。

    “這太冒險了。”徐翎思索了一陣,同樣理性地回。

    別說她的道德感不允許她做這件事,這事更是牽連甚廣,不能隨便答應。

    “不會的,小翎,你是新任經理,若真有狀況,你可以輕易卸責。”

    “爲什麽?”

    “案子主手不是你,從前編列預算的人也不是你,你只是一個在企劃部說話最小聲的新科經理,你的下屬們費盡心思找你麻煩,不論有心或無意,他們挖坑給你跳都是理所當然。”侯晏新說得胸有成竹。

這簡直是太惡劣了,李若琦與葉家祺兩人越聽越憤慨,可又不能打草驚蛇,僅能屛息以待。

    “你剛剛問起李若琦和葉副理,就是爲了這個?”徐翎至今仍無法置信。

    “葉家祺難相處衆所皆知,而李若琦在你背後搬弄的那些,總部裏誰不知道?事成了,我倆飛黃騰達大賺一筆,事敗了,也可順便拔除異己,小翎,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侯晏新努力說服徐翎。

    徐翎聽到這裏,放下手中筷子,連最後一點食欲也沒了。

    “葉副理很有原則,但並不難相處,至于若琦,她雖然對我有些意見,可卻也沒當面爲難過我,再說,學長,當主管沒有一點容得下人在背後說些小話的雅量,還算得上什麽主管?我沒維護下屬就算了,怎還可以利用他們卸責?”

    徐翎覺得侯晏新的提議荒謬絕倫,一向飛揚的快樂神情冷肅無比,說得義正詞嚴。

    從沒想過,平時一副傻大姊模樣的徐翎竟會如此維護他們,口吻中的女王氣場渾然天成,格局開闊,氣度非凡。

    李若琦咽了咽口水,念及她對徐翎的諸多臆測與不滿,不禁感到有些愧疚。

    而葉家祺雖然很高興徐翎的出言維護,但更擔心她此時惹惱了侯晏新,未來前途堪慮。

    “得了吧小翎,你吃這麽多苦,應該也是爲了讓伯母過更好的日子吧?難道你要讓伯母撿一輩子垃圾嗎?拿了這些錢,你們可以過更好的日子,何樂而不爲?”侯晏新像聽到天大的笑話。

    “就是因爲我媽已經夠辛苦了,所以我才更不能辜負她,她卑躬屈膝地把我養大,可不是爲了把我養成一個貪心悖德、私吞公款的人。”徐翎說得十分認真。

    貪心悖德?私吞公款?聽聞徐翎的指控,侯晏新笑得更輕蔑了。

    “小翎,你早就辜負伯母了,你連大學都沒讀完,拿那三流學曆,恐怕如今都還是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小業務,若非我有心提攜,以爲我們能夠裏應外合,合作無間,你以爲你能輕輕松松進入奧福的管理階層?”侯晏新被她說得有些難堪,索性一語道破。

    “提攜?你之前說那是因爲我很努力。”一向腳踏實地的徐翎大受打擊。

    “小翎,你太天真了,社會是現實的,職場包是。你認清事實吧,你只是個拾荒女人的小孩,飛上枝頭做鳳凰本是妄想,不與上司合作,恐怕會瞬間打回原形。”侯晏新揚陣看她,眸中含笑,句句諷刺。

    拾荒女人的小孩?徐翎真是不敢相信她耳朵聽見的,原來最親近的人才是最瞧不起她的人,侯晏新就連她的母親一並看輕了。

    徐翎備感屈辱,委屈至極,只能大口吸氣,努力對自己心戰喊話——

    深呼吸!冷靜!徐翎,你是時代新女性,獨立自主、聰慧幹練,在職場打滾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不過是回扣嘛!不過是一個從小到大都深深信任的上司兼鄰家大哥嘛!

    這有什麽?這只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她都已經三十歲了,絕對會處理得很好的。

    好,就是這樣,平心靜氣地面對這一切。

    啪!徐翎一舉拍桌而起,全然不留情面——

    “打回原形就打回原形,總之我不會跟你合作,隨便你要開除我、抹黑我或是想辦法讓我在公司裏活不下去都可以,我甯願陪我媽拾一輩子荒,也不要陪你披著人皮當畜牲!”徐翎氣極了,氣到就算對自己心戰喊話一百次都無法令心情平靜。

    “學長,你看錯我媽,看錯我的下屬,也看錯我!這是我最後,次叫你學長,從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見!”

    徐翎顧不得飯沒吃完,更不想理會侯晏新的反應,拿了隨身包包便衝出包廂。

    隔壁包廂的李若琦與葉家祺同等驚愕,瞠目結舌,最後還是葉家祺率先反應過來,胡亂塞給李若埼幾張千元大鈔支付餐費,尾隨徐翎後頭離開。

    好好一頓飯局怎會發展成這樣?李若琦怔忡地呆坐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跟蹤歸跟蹤、竊聽歸竊聽,可卻從沒想過會聽見如此大的秘密。

    女侍者在侯晏新離開餐廳,收拾完該間包廂之後,推開李若琦的包廂門進來,小心翼翼地交還給李若琦某樣物事。

    李若琦垂眸盯著那項物品,神情若有所思……

    葉家祺一直跟在徐翎身後。

    他亦步亦趨、小心翼翼,想出聲喚她,卻又唯恐被她發現,明知她心緒煩躁,卻尋不到適合理由出現。

    徐翎已經大受打擊,若在此時讓她知道李若琦竊聽她電話,甚至他也隨著李若琦一同起舞,在隔壁包廂偷聽她與侯晏新的對話,她會作何感想?

    若是徐翎問起,他又該如何向她解釋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前頭走著的徐翎心煩意亂,茫然不知目的地,跟在後頭走著的葉家祺心中也同樣不好受,步履沈重。

    走了好半晌,垂頭喪氣的徐翎突地將頭上的發帶扯掉,抓亂了頭發,脫下高跟鞋,將高跟鞋提在手裏,赤足前行。

    她在搞什麽?姑且不論地上髒不髒,這樣直接luo足踏地,萬一地上有碎玻璃怎麽辦?

    徐翎迳自前行,全然不顧他人有意無意朝她luo足打量的目光,拎著鞋子持續向前走。

    她走進便利商店買東西,出來,又拐了個彎,進入一個小鮑園,就這麽光著腳走過健康步道,再踏過草地,低頭看看腳上的泥土,再揚首望望夜空。

    她坐上公園的長椅,打開剛買的易開罐啤酒,仰頭喝了一口,方才僵凝無比的神色瞬間放松不少。

    啊!還是冰啤酒最好喝了!

    徐翎舒了口暢快的長氣,忽感身後有道視線,回眸,葉家祺就立在那裏,與她四目相對。

    “欸?”徐翎揉了揉眼,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

    “葉副理,你怎麽在這裏?”

    “我……”葉家祺睐她,有些心虛,咽了咽口水,仍沒尋得一句適合的說詞。

    徐翎思索了一陣,猜測。“我知道了,你擔心我車停在KTV那兒,搭車上山不安全?”風紀股長的思路約莫是這樣吧?

    “你就是喜歡瞎操心,我跟學長一道吃飯,他——”他會把我安全送到家。

    這幾個字都還沒本能反射地說完,念及方才發生的種種,徐翎臉色一沈,什麽都不想說了。

    葉家祺盯著她瞬間黯淡的神色,一時之間感到有些心疼。

    他不知該說些什麽,也不知能爲她做些什麽,只能這樣陪在她身旁。

    “可以坐嗎?”葉家祺指了指她身旁的空位。

    “當然可以。”徐翎將她的東西挪過來一點。

    “你要喝嗎?”葉家祺甫坐下的瞬間,徐翎從袋裏拿出一瓶冰啤酒問他。

    “不了,我開車。”葉家祺搖頭,視線掃過她手中已經喝一半的啤酒,再望向她的腳。

    死定了,他又要開始碎碎念了!

    察覺他視線的徐翎突有大難臨頭感,繃緊神經正等著葉家祺說教,未料足足等了好幾分鍾,他都沒有說話。

    “欸?葉副理,你今天很反常喔,我喝酒不念我,我光腳丫也不念我,風紀股長,你轉性了?”徐翎喝了口啤酒,笑道。

    “偶爾放松,下無妨。”葉家祺淡淡地回。

    “嚇!”葉家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徐翎真是太驚愕了!

    “你不是葉副理吧?”徐翎伸手掐他的臉。

    “別胡鬧!”葉家祺一秒拍開她的手。

    “對嘛,這才是你。”看著葉家祺冷冰冰平板的臉,徐翎笑了,可笑到一半,又覺得她笑歸笑,還是無法發自內心高興起來。

    好煩……

    徐翎昂首灌了一大口啤酒,擡眸望天,背靠在椅子上,頭顱挂在椅背上,將一雙長腿伸直,徹徹底底地坐沒坐相。

    “你知道嗎?我討厭死穿高跟鞋了,試穿時明明兩只都合腳,真穿出門,卻雙雙都咬腳,大家都以爲我虛榮愛美愛買鞋,其實是因爲我的腳不爭氣,怎麽穿都會痛,所以只好平均分散,每雙輪流換著穿。”像

    在抒發什麽隱藏多年的天大秘密,徐翎一氣呵成地說出口,說完後,胸口郁塞不已的感受頓覺輕松不少。

    莫怪她車上擺了那麽多雙高跟鞋,葉家祺望著她,沒有出言回應,卻又開始對她感到內疚。

    當初,看見她車上擺了那麽多雙鞋,他確實也曾以爲,她只是個愛美愛買鞋的家夥,先入爲主的觀念著實害人不淺。

    “現在想想,我幹麽打腫臉充胖子?我本來就只是個山上長大的小孩,早就習慣了光腳丫到處跑,猴子就是猴子,學人家穿什麽高跟鞋,還是乖乖滾回山上吃香蕉吧。”徐翎將手中啤酒一飮而盡,探手又拿了一瓶。

    “……”把自怨自艾說得這麽幽默,這無疑是種天賦,但聽懂她話中之意的葉家祺對她心疼不已,完全笑不出來。

    “徐翎,別喝這麽多。”葉家祺擋住她正要拉開拉環的手。

    徐翎偏首,本還想調侃葉家祺幾句,說他風紀股長性格才憋了幾分鍾,終于忍受不住大爆發,未料投向他的眸光與他交纏,毫無預警落在他薄薄的鏡片、長長的睫、深深的瞳,最後卻墜進他擔憂的眸。

    他陣中思緒萬千,藏了些她看不清的什麽,很璀璨的什麽,令她喉嚨幹澀,竟不能言;今晚受到的悶氣、輕視、委屈、不甘,種種難以言明的感受突地衝擁而上,令她對他感到好抱歉好抱歉。

    “對不起,我以爲我是靠自己能力升上來的,原來我不是。”

    徐翎短短一句話,像告解,飄在夜風裏,轉瞬間便消失無蹤。

    葉家祺默然盯住她,卻覺這是他自識得她以來,聽她說過最重的一句話。

    落在心上,猶如千斤,教人郁悶不已。

    她陣底總是亮燦燦的星光盡數消失,唇邊揚起的弧度每一抹都是萬分勉強。

    她勇敢剛毅,自尊卻被狠狠摧折;她那麽努力維護他與李若琦,信心卻逐漸被消磨殆盡。

    他想讓她打起精神,偏偏有口難言;想讓她笑,卻又不知該如何逗她開心。

    她明明沒哭,他卻已深深感到對哄女人這事的無能爲力。慢著、等等,他好像知道什麽東西能令她開心……

    “徐翎,你想看『兔兔兔』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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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49: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雪白色的毛、下垂的耳朵、胖胖的身體、紅紅的眼……“兔兔兔”的眼睛真的是紅色的!

    徐翎蹲在“兔兔兔”的籠子前,雀躍不已。

    “不然你以爲是什麽顔色的?”葉家祺十分不解她的訝異。

    “網路上有的兔子照片眼睛不是紅的,我記得我上回看你的照片也不是,就以爲不是每只兔子都紅眼睛。”徐翎很好奇地東瞧西望,而籠子裏的“兔兔兔”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圓潤澄淨的眼神看來既無辜又可愛。

    “確實不是每只兔子都紅眼睛,跟品種有關,但是『兔兔兔』的眼睛是紅的沒錯,照片是光線不好,所以沒拍出來。”葉家祺打開兔籠的門,摸了摸“兔兔兔”

    的耳朵,接著又爲牠添了新牧草、新飼料,還換了水。

    “你爲什麽要摸牠的耳朵?”葉家祺的神情看來像在確認什麽,徐翎好奇發問。

    “兔子是靠耳朵散熱的,最近天氣變化大,早上還有點涼,晚上又悶熱了,我摸摸看牠會不會太熱,牠如果很熱,耳朵摸起來會燙燙的。”

    “如果太熱要怎麽辦?”好奇寶寶徐翎繼續發問。

    “可以在籠裏放散熱墊,也可用濕布幫牠擦擦耳朵,或是開冷氣、電風扇,不過不能對著牠吹,這都是治標的方法,最根本的還是,過陣子得幫牠把毛剃短一點。”

    “原來是這樣。”徐翎點頭,將眸光自葉家祺臉上拉回到“兔兔兔”身上。

    “兔兔兔”過去嗅了嗅新牧草,白白的身體往前努了努,接著低頭開始進食。

    咬咬咬、嚼嚼嚼……毛茸茸的、圓滾滾的、紅通通的……

    “好可愛,牠真的吃了耶!”徐翎興奮得像個小學生,剛才在公園裏頹然喪志的那人好像不是她一樣。

    “我還以爲兔子只吃紅蘿蔔。”她轉過頭,雙眼亮燦燦地對葉家祺說。

    “紅蘿蔔只是食物的一部分,兔子不能只吃紅蘿蔔的,也得給牠東西磨牙。”

    真好,她眼底的星光又出現了,帶她到家裏看“兔兔兔”真是個正確的決定。葉家祺注視徐翎的眸光中藏有太多他不知道的溫柔。

    “真好,你今天沒叫我去查維基百科。”徐翎一恢複精神,就有力氣調侃葉家祺了。

    葉家祺淡睐她一眼,唇邊有淺淺笑意,真沒想過,有一天會因爲能與她拌嘴感到欣慰。

    “牠吃飽喝足之後會出來玩嗎?”徐翎問。

    “不一定,你是陌生人,牠或許還不敢出來。”葉家祺坦白地答。

    “那我走了之後牠就會出來嗎?也許我可以先躲到沙發後面。”徐翎語畢,一副真要找地方掩護的樣子。

    是想躲去哪兒啦?葉家祺很無奈地把徐翎抓回來。

    “籠門先開著試試,也許牠等等就出來閑晃了。”躲在沙發後看,和現在在籠外看有什麽不一樣嗎?真服了她。

    “噢,好吧……”徐翎顯然有點失望,盯著那團毛茸茸的兔影,不一會兒,又找到感興趣的話題。

    “『兔兔兔』平常會給你抱嗎?”

    “要看牠心情好不好。”

    才說著,一直盯著徐翎和葉家祺的“兔兔兔”從籠內探出前腿,停頓了會兒,續又觀察了一下,有些猶豫地將後腿跨出來,離開兔籠,來到葉家祺身前。

    出來了!徐翎超想大叫的,可是爲了避免嚇著“兔兔兔”,只得硬生生把溜到嘴邊的驚呼吞回去。

    葉家祺摸了摸“兔兔兔”,確認牠的心情看來還不錯,接著溫柔地托起牠前腿,再托起牠臀部,讓牠背向他,慢慢地抱到胸前。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將“兔兔兔”轉過來朝向自己,就像抱個小朋友那樣將牠抱在懷裏。

    “好好喔,『兔兔兔』看起來好療愈,光是用看的都覺得快融化了,抱起來一定很舒服,世界都要大同了。”徐翎跟著葉家祺站起來,看著他懷裏溫馴可愛的“兔兔兔”,目光都不禁柔軟起來,心情也跟著輕松了。

    “你要摸摸牠嗎?”葉家祺問。

    “可以嗎?”徐翎睜大了眼。

    “可以。輕輕的、不要太粗魯,牠若不喜歡,我會知道的。”葉家祺將“兔兔兔”抱穩,給了徐翎一個“真的沒問題”的眼神。

    徐翎十分忐忑地望著葉家祺,接著戰戰兢兢地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碰了一下“兔兔兔”身上白色的軟毛。

    “你沒養過寵物?”她如此緊張的模樣令葉家祺失笑。

    “沒有。”徐翎搖頭。

    “小時候,我媽連養活我都來不及了,怎還能養兔子?再怎麽省,寵物也都需要一筆花費,生病看醫生、打預防針、飼料……什麽的。後來,我長大,經濟上雖然寬裕了,倒也沒動過這個念頭,這樣看一看,就很好了。”

    徐翎望著“兔兔兔”笑了,葉家祺卻覺無比難受。

    他怎會忘記她自幼家境困苦,居然問她如此蠢笨的問題。

    “可以摸沒關系,真的,像我這樣。”葉家祺撫了撫“兔兔兔”,鼓勵徐翎。

    這算是補償心理的一種嗎?他居然會如此喜歡一個女人,喜歡到想替她彌補童年缺憾?這念頭天真到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我要摸了喔。”徐翎的口吻緊張得像荊轲要去刺秦王一樣。

    “好。”葉家祺颔首,示意她放輕松。

    徐翎幾乎是閉著眼睛伸手的。

    “好軟!”碰觸到“兔兔兔”的那一瞬間,徐翎粲然睜眸,神色大亮,她興奮地盯著葉家祺,像終于成就一個多了不起的心願。

    “軟軟的、暖暖的……媽啊,『兔兔兔』怎麽這麽可愛!”

    “兔兔兔”摸起來療愈到不行,徐翎真覺她要融化了。

    “如果你很喜歡兔子,也有決心照顧牠們一輩子,可以考慮認養,有些機構能夠認養兔子,當中的義工也會教你怎麽照顧。”風紀股長很理性地告知她。

    “我如果真養了兔子,一定纏著你東問西問,還用得著打擾義工?”徐翎朝他敲了駿鼻子。

    “也是。”見徐翎似乎真的開心了,臉上的郁色消失,糾結的眉頭也松開,哪還有半點方才在公園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葉家祺如釋重負,懸得老高的心終于可以放下,舒了一口長氣,難得沒與她爭辯。

    徐翎摸著“兔兔兔”柔軟的身體,小心翼翼地碰碰牠的耳朵,觸觸牠的腿,揚眸望著葉家祺,笑得很滿足,滿足之余,心窩卻覺空蕩蕩的,有個她不願觸及的地方,隱隱作痛。

    想當初,她還在腹誹葉家祺看來不像是個會養寵物兔的人,沒想到他不只會養,還把“兔兔兔”照顧得這麽好、這麽可愛。

    她當業務當了許多年,自以爲還算有看人的眼光,未料到頭來,她不只看錯葉家祺、看錯最信任的鄰家大哥,就連別人是怎麽看待她的,都看錯……

    虧她還在日本料理店裏訓了侯晏新一頓,其實,她才是那個真正眼盲的人。

    眼前的“兔兔兔”太療愈,太輕易便使人卸下心防,好不容易實現童年願望的徐翎回想起一路行來的坎坷不易,鼻頭一酸,居然毫無預警地哭了。

    她擡手抹眼淚,越抹眼淚掉越多,方才才以爲警報解除的葉家祺瞬間被她驚出一身冷汗。

    她爲什麽突然哭了?!

    她剛剛明明還在笑,甚至說兔子很療愈,因爲摸到“兔兔兔”很高興,可現在卻拚命掉眼淚,就連一點預兆都沒有?

    葉家祺不知所措,全身僵硬,仿佛又看見皮卡丘從他眼前跳出來,精神抖擻地對他大喊:“十萬伏特!”

    “我、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慘了,他開始想丟包他無法駕馭的東西了。

    “趕一個正在哭的女人回家,你有沒有良心啊?”徐翎從包包裏掏出手帕,七手八腳地往臉上擦。

    她很少哭,幾乎不哭的,她都不知道爲什麽自己會這樣,她不想在葉家祺面前示弱,卻無法阻止排山倒海而來的情緒。

    “我是想,你跟伯母感情好,伯母或許比較知道該怎麽安慰你……”很想喊救命的葉家祺實話實說。

    “你別鬧了,讓我媽看見我哭,她不知要多長幾根白頭發外加念我多久,你讓我在這裏坐一下就好,不要跟我講話也不要看我,我很快就哭好了。”徐翎坐到一旁的沙發,將臉埋進手帕裏,不喜歡別人看見她脆弱的樣子。

    很快就哭好了?原來是這樣的嗎?

    好,就聽她的,不要跟她說話,也不要看她。

    葉家祺聽話地將“兔兔兔”放回兔籠裏,洗過手,沈默地坐到徐翎身旁,目不斜視,連氣也不敢多喘一口,可是,說“很快就哭好”的徐翎並沒有哭好。

    刻意壓抑的細碎哭音回蕩在靜悄悄的屋子裏,紮得人分外心疼。

    葉家祺如坐針氈地坐在她身旁,眼睜睜看著她哭,渾身不對勁;想讓她停止掉眼淚,偏偏什麽招數都已經用盡。

    多年來單身的決定果然是對的,葉家祺覺得他今晚死掉的腦細胞比從前死去的還要多出許多。

    良久,葉家祺歎了很深、很深一口長氣。

    “在公園裏,你說,你不是靠自己能力升上來的,可是,平心而論,你做得很好,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不論再怎麽努力轉移話題,她還是因爲今晚發生的事難過吧?葉家祺決定正面與她談談這件事。

    “你在安慰我?”手帕裏悶悶傳來一句。

    “不,我從不說謊。”

    “那你快說我是你見過最美的女人了。”

    “……”當他魔鏡嗎?她怎麽對這件事執念這麽深?

    “我都已經說我不說謊了。”爲什麽會突然跳出這問句?葉家祺真是搞不懂徐翎。

    “我都已經這麽傷心了你還不安慰我?”狼心狗肺啊真是,徐翎越哭越大聲了。

    其實,她很想對葉家祺訴苦,很想向他訴說今晚發生的事,很想向他傾吐多年來的心事和苦水。

    可是,她一方面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只會抱怨和自艾自憐的人,另一方面,也無法向葉家祺坦然訴說今晚發生的一切。

    她不想說侯晏新壞話,無法坦言侯晏新要她做些什麽惡劣的勾當,所以,她只能選擇悶在心底,胡亂說些蠢話來發泄。

    “就是你已經這麽傷心了才更不想騙你。”風紀股長可不會因爲人家掉眼淚就放水。

    “……”非得這麽誠實嗎?如果不是手帕上已經沾了眼淚鼻涕,徐翎真想拿來扔他。

    “其實,你……很像油桐花。”徐翎不知悶悶哭了多久,葉家祺蓦然開口。

    事實上,若不是太手足無措,若不是太拿她沒轍,葉家祺想,他是決計不會告訴她這件事的。

    “我爲什麽要像油桐花?就不能好好像朵玫瑰或牡丹嗎?”換言之,他就是覺得她不夠美嘛!徐翎心情極度惡劣,又開始找起葉家祺麻煩。

    無理取鬧還有更誇張的嗎?葉家祺真是敬佩全天下會哄女人的鄉親父老。

    他,定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壞事,老天爺才會扔下,個難纏的徐翎給他,非得教他嘗嘗苦頭。

    既感麻煩,又覺可愛;想轉身離開,偏又牽腸挂肚……

“油桐樹當初並不是被當油桐樹栽種的。”葉家祺看了看那團抖動的手帕,平緩地道。

    “喔。”抖動的手帕吸了吸鼻涕,很沒誠意地應了一聲。

    “除了日據時代,日本人因爲看好桐油價值,大量引進油桐木之外,油桐樹在台灣被廣泛種植的原因,是因爲日本的木材市場,曾經很需要梧桐木,可是,梧桐樹生長不易,又容易感染疾病,所以,後來有些商人動了腦筋,開始廣泛種植材質類似、生長又快速的油桐樹,企圖以假亂真,外銷日本。”

    “你現在要跟我講解台灣史就對了。”對一個哭得亂七八糟的女人講解台灣史?可以報警抓他嗎?徐翎幾乎想用手帕把自己悶死了。

    葉家祺哪會聽不出徐翎的調侃?

    可他不理會她的抗議,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日本人向來精明,察覺這是一場騙局之後,便不再跟台灣采購油桐,于是,這些被群起種植的油桐樹,就被滿山遍野地扔在那裏,再也無人問津。”

    “所以我是山寨花,而且還被始亂終棄?”徐翎聽見刺耳的關鍵字,終于從手帕裏探出臉,這下真拿手帕扔葉家祺了。

    “不是。”葉家祺接住她丟來的手帕,看著她哭得亂七八糟的模樣,百般無奈,又萬分想笑。“你聽我說完。”

    “鬼才要聽你說完,我要回家了啦。”徐翎抹了抹臉,忿忿地從沙發上站起,賭氣地朝玄關走。

    葉家祺一個箭步擋在她身前,這輩子從來沒說話說得這麽快又這麽急過——

    “油桐樹雖然不是以那個目的被栽種的,但是,卻帶來了另一種不可思議的經濟價值,徐翎,你想想,每年風光無比的桐花祭,帶來多少觀光收入?如今人人都想著看桐花、看五月雪,又有幾個人知道梧桐樹開的是紫色花朵,有誰想去看梧桐花?你說,你不是靠自己能力升上經理的,可是,徐翎,你是桐花,雖然不是以那個目的被制造的,卻創造了比當初更高的價值。”

    徐翎怔怔地望著他,與他對視許久。

    “你很堅持一定要說完就對了?”琢磨完葉家祺的話中內容,她吸了吸鼻子,想哭的同時,又想笑。

    到底是誰安慰人可以講出這麽長一段話?旁征博引,居然連台灣史都來了?

    他好討厭、好羅嗦、好煩,又好吵,可是,不論她身體難受或心裏難受時,他都在,他好溫暖、好療愈,也好可愛。

    就算他是在安慰她,她今晚不平靜的心,都因爲這番他硬要逼她聽完的話,漸漸歸于平靜,而且,他說他從不說謊……

    他肯定她,在她如此需要被肯定的時候。

    “葉副理。”

    “嗯?”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再自然不過,這句話便輕易溜出口。

    徐翎仰首看他,剛哭過的睫毛濕濕亮亮,鼻子和眼睛都紅通通的,心跳驟快,對陡然意識到的心意感到清晰無比。

    她喜歡他嗎?她應該喜歡他吧?從更早,她還沒察覺的時候;從她好像,以爲她在忌妒的時候;從她爲他多買一份早餐,唇邊會偷偷笑著的時候……

    徐翎走到葉家祺身前,輕輕地、大膽地,將頭倚靠在他看來似乎很好躺的胸膛上。

    “平時都覺得你羅嗦,但是……謝謝你帶我來看『兔兔兔』,也謝謝你這麽羅嗦。”她將額頭輕輕靠抵葉家祺胸前,大口吸嗅他身上好聞的男人氣息,從他身上汲取令人安心的溫暖與力量,真摯地向他道謝。

    葉家祺垂眸望著突然對他表白心意的徐翎,四肢僵硬無比,完全不知該拿那顆突然貼近他的頭顱怎麽辦?

    到底爲什麽徐翎總是不按牌理出牌?

    他自诩考慮周延,行事萬全,奈何碰上徐翎,總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說,她好像有點喜歡他,但是,她今晚心情很差、分外脆弱,也許她只是在找尋慰藉,根本不如她想象中的喜歡?

    又或者,她的喜歡和他以爲的喜歡不一樣,只是朋友之間的純粹友誼,但是,她卻又靠倚他胸懷,像個小女人般緊貼他心跳……

    大神經難道是隨隨便便找個朋友胸膛就能躺的嗎?

    葉家祺想回擁徐翎的手伸在半空中,舉起、放下;放下、又擡起……

    她身上那份若有似無的香氣此刻就貨真價實地在他懷裏,他只要垂陣,便能看見那枚她頸上,總是令他心神不甯的小紅點。

    葉家祺內心糾糾結結、惶惶惑惑,怕她只是在找安慰,所以才對他胡言亂語,可另一方面,又很開心她會向他討安慰,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湖雀躍不已。

    算了,反正他從來就不知該拿徐翎如何是好,從來就不知該拿自己越來越澎湃的情感如何是好,若他說他也喜歡她,她會給他什麽回應?又,若他遲遲沒有回應,她又會是什麽反應?

    “我已經好锺意你。”悄悄地,一句廣東話溜出來,在葉家祺還沒做好萬全准備的時候。

    “什麽?”徐翎仰顔睐他。

    “沒什麽。”話一出口,葉家祺頓覺有些難爲情,摸摸鼻子,有些心虛地別開臉。

    “我說,時間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徐翎定定地注視著葉家祺,怔然片刻之後,咬了咬下唇,神神秘秘地跳到他身前。

    “我知道你說什麽喔,你說,你已經很喜歡我了,對不對?”徐翎神色一亮,眼神晶燦,雙頰紅豔豔的。

    十萬伏……十萬伏特個大頭!如果票選最討厭的神奇寶貝,葉家祺一定會二話不說投給皮卡丘的。

    他恨死皮卡丘了,他一定要找個機會把徐翎那雙拖鞋扔掉!

    “你聽錯了,走吧,我送你回去。”葉家祺板起臉,口吻正經,神色肅穆。

    “我才沒有聽錯。”說起這個,徐翎可得意了。

    “自從你上次在停車場說了句廣東話之後,爲了避免你偷偷罵我,我就開始瘋狂惡補粵語歌和粵語電影,你都不知道,周星馳的電影,我幾乎每句對白都會背了,陳奕迅的粵語歌,也幾乎每句都——”

    “你好吵。”葉家祺打斷她。

    “你才知道你平時有多討厭。”嘿嘿,風水輪流轉,沒想到葉副理也有被她念的一天,徐翎快樂得就要飛天了。

    “羅哩叭嗦、強迫症、完美主義、吹毛求疵、管東管西,從頭念到腳……”得寸進尺約莫說的就是徐翎這樣,她終于嘗到唠叨人的快感了。

    “那你還喜歡我?”葉家祺瞪她。

    徐翎盤胸回瞪,不甘示弱。

    “你管我啊?我偏就喜歡你怎樣?你咬我……唔?!”後頸被陡然一攬,徐翎真的被咬了。

    徐翎搗住雙唇,不可置信地盯著葉家祺。

    他居然這麽幼稚?!

    “走了,回家了。”葉家祺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較平時更鎮定一百倍的神色,其實更顯出他一百倍的慌張。

    但是徐翎可不這麽想。

    什麽啊?他神色自若,好像剛剛突襲她的人不是他一樣。

    誰要就這樣被他送回家?

    徐翎扯住葉家祺衣領,猝不及防地將他往下拉,來勢洶洶地吻住他的唇。

    她學他咬他,啃齧他唇瓣,在他平時老是用來碎念她的唇上,強硬地留下她的氣味。

    葉家祺陡然一震,想罵她竟如此對男人投懷送抱的衝動與被她偷襲親吻的快樂同時襲來,後者不費吹灰之力大獲全勝。

    他摟近她纖腰,緊貼她嬌軀,不由分說地輾轉吸吮她唇瓣。

    她芳軟嬌豔,就如同他方才淺嘗時的滋味一樣,一點點碰觸、一點點溫度,便足以勾起燎原大火,令人難以自制。

    在徐翎都還搞不清楚葉家祺究竟是何時拿下眼鏡的時候,他溫暖的舌便已餵入她齒關,在她之內探掘掠奪,迫她與他交纏。

    親吻原來是有香氣的,她總是這麽香……

    葉家祺無法克制地貪婪吞咽她、啜飮她,卻越咽越渴、越飲越燥熱,仿佛他早想這麽做,卻按捺許久,稍一不慎,開了道隙縫,便無法以理智駕馭。

    他放縱地將手探進她衣擺,撫摸她光潔如瓷的背,爲女人與男人截然不同的細膩肌理深深著迷;手指流連在她毫無一絲贅肉的腰際,爲那媚人誘惑的曲線震顫不已;不只如此,他甚至還知道她有雙線條優美的長腿,不需高跟鞋,便已牢牢抓住他視線。

    他吻她的唇、吻她的頰、吻她的頸,在她耳邊發出充滿誘惑的男人歎息。

    他想知道,當她的姣好女ti被壓在他身下時,她會露出怎樣的表情?當她的長腿被勾架在他腰間時,她會發出怎樣的聲音?

    不對、不是……這不是一個理想的交往進程,速度太快的男女關系,往往會導致失敗……

    最後一點點理智跳出來,迫使葉家祺壓抑過快的心跳,與蠢蠢欲動的原始欲望。

    “徐翎,我得送你回家。”他將臉埋在她頸窩,在她耳邊濃濃喘息,仿佛在爲他的失控道歉。

    徐翎撫著他厚實的寬背,手指扒梳過他濃密的黑發,感覺他劇烈不已的胸膛起伏,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

    其實,她的心跳如同他一樣快,身體也如同他的一般燙,她也很想知道,當他填實她時,她究竟會有什麽樣的感受?

    風紀股長的理智啊……

    徐翎皺了皺鼻子,稍稍拉開葉家祺,直視他和她同樣盈滿情yu的眼。

    她從頭頂拉掉她的上衣,露出她豐美瑩潤的身體,與性感無比的蕾絲內衣,甩了甩因此淩亂的短發,朝他笑得嫣然。

    “我是經理,職位應該有比風紀股長高一些,命令他回家,或是命令你抱我,選一個?”這兩個選項,都是殊途同歸,她說話大膽霸氣,神情中卻隱含著嬌美羞怯,魅人甜蜜,很能挑戰男人的感官極限。

    葉家祺眯了眯陣,深深地盯住她。

    徐翎在他眼前動作,她胸前薄薄的布料在他面前被輕而易舉地解開,完全釋放她的圓潤美麗,她咬咬唇,朝他勾了勾手指頭,明目張膽且赤luoluo地誘惑他,風情萬種。

    “你真是……經理的命令,嗯?”真虧她想得出來,葉家祺歎了口氣,隱隱約約聽見風紀股長離開前,很微弱地抗議了一句。

    徐翎大笑,明豔燦亮,一如既往。

    葉家祺胸中一陣悸動,走近,摸摸她的發,又碰碰她的頰。

    “你不是最美的,但是……是最令我心動的。”

    徐翎望著他,眼眉間皆是滿滿笑意,葉家祺垂首吻住她,那吻起初還飽含愛憐疼惜。

    最後,卻毫無預警,且毫無保留,輕輕松松,便在兩人之間掀起比方才更猛烈的驚濤駭浪;簡簡單單,便令徐翎發出媚人低吟。

    葉家祺將徐翎打橫抱起,走進房裏,扔抛至他從未有人造訪過的大床上,放棄與理智對抗。

    今晚,沒有風紀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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