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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曼 -【(都是銅錢惹的禍之)嫡女麻煩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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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9 23:53:36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4-29 23:55 編輯

田芝曼 -【都是銅錢惹的禍之)嫡女麻煩大

為什麼每次她淪落當乞丐,都會收到有人施捨的同一枚銅錢?
嚇!難道這枚銅錢和她不斷重生有什麼關聯?!
就算她改了驕蠻的性子,試著做出不同選擇,卻始終擺脫不了渣男,
因此被趕出家門當乞丐,然後又重生回到同一天,她真的覺得好煩,
所以她決定這次要賭大一點,找上從小到大的冤家當救命浮木,
他是皇商,請他幫忙勢必得付出代價,這個道理她懂,
但他居然要她嫁給他,這又是哪一招?!不過不管了,她嫁!
果然,婚後的他一樣討人厭,要她伺候更衣沐浴用膳陪睡,
雖然他老愛欺負她,但還是有優點的,像是從未有什麼逾矩的舉動,
知道她女紅不錯,直接開了間繡坊給她管理,還歸在她名下,
府裡僕人對她不敬,他製造機會替她立威,
向不喜她的公婆堅定言明這輩子他絕不納妾,只有她一個妻,
又私下想辦法要替她修補和她父親之間的關係……
她不知道他為何對她這麼好,但她很清楚自己被這樣的他感動了,
而且經過某次的小意外,她才知道原來他愛了她好久,
她這也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每次重生,都有他當她的隱藏版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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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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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9 23:56:34
作者簡介

  筆名:田芝蔓

  性別:(挺胸)目測是女的

  生辰八字:只能說,若我出生釀了女兒紅,如今已是醇酒了

  田芝蔓,一個朋友眼中怪癖多到想開扁的奇葩,

  從一大堆讓人想翻白眼的強迫症到讓人想抓狂的潔癖,

  用這些怪癖把朋友逼瘋是我的使命。

  平常沒啥建樹,用文字堆砌書寶寶是我最大的樂趣,

  宅女般的我也是會出門的,若沒被我高度數的眼鏡或超磅數的包包壓垮的話……

  看電影及看舞台劇是我的最愛,喜歡從中去研讀別人的人生及為自己的作品尋找靈感。

  最大的願望是……如今看著這則簡介的你們,也能喜歡我的書,

  從我的書中去看主角們的人生,也願能搏取一些些你們的喜愛及感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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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8-4-29 23:56:49
【楔 子】

        正月初一,眾人正歡度春節,到處都是一片喜慶,只有街邊的乞丐們臉上看不見笑容,正悲嘆著自己淪落街頭的遭遇。

        一名較年長的女乞丐對著另一名年輕的女乞丐說道:「我說妳到底堅持什麼?妳不想騙人自己就得餓死,妳看妳這瘦巴巴的模樣,又一臉可憐相,只要妳裝病,我在一旁哭個幾聲,一定可以引來同情,得到更多施捨。」她實在不懂這個年輕丫頭為何如此冥頑不靈?

        年輕的女乞丐無奈的笑了笑,搖搖頭道:「我已經試過了,沒用的。」

        「妳在哪裡試的?那裡的人真狠心,相信我,這個城的人不會。」

        「不是的,我試過,的確可以多騙得幾分錢,但沒用的,無法改變我的未來。」

        「未來?」年長的女乞丐毫不留情的大笑起來,笑她淪落至此還看不清現實。「妳還想著未來,我只能想到餓了好幾天,現在我就想要有個吃的。」

        年輕的女乞丐何嘗不知道徒勞想著未來沒有用,但她已陷入了無法脫離的輪迴,她知道自己這三個月的人生,很快就要重來一次了。

        須臾,她乞討的碗裡落下了一枚銅錢,她盯著那枚銅錢,毫無意外地又看見銅錢上刻著「一元復始,萬象更新」這幾個字,給她銅錢的人並沒有立刻走開,而是站在她的身前等著。

        年輕的女乞丐並未抬頭看向對方,只是輕聲道謝,這城裡認識她的人太多,她不想讓人看見如此落魄的自己,接著她聽見對方嘆了口氣,而後緩步離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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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9 23:58:22
【第一章】

         「小姐、小姐,妳快醒醒,卓公子託人送來了一封信,說是要給小姐的。」

        梅府的丫鬟芹兒正在床邊輕聲喚著大小姐梅水菱。

        其實平常梅水菱非得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而且若不是她自己睡醒而是讓人吵醒的,她會非常生氣,本來芹兒也不敢來吵醒她,只是這封信很重要,芹兒更擔心要是誤了時間,自己會受到更激烈的責罵。

        然而,今天梅水菱沒有因為被擾醒而大發脾氣,反而靜靜的坐在床邊一會兒,才伸出手,等著芹兒把信交到她手中。

        「芹兒,那個卓孟哲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所以這封信也沒有重要到必須立刻把我叫起床。」

        芹兒一聽,嚇得立刻撲跪在地,以為自己就要受到大小姐的責罵。

        然而梅水菱只是站起身,走到芹兒面前,彎下身子將她扶起來,還對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別怕,我以後不會隨便罵妳了。」

        芹兒卻嚇得渾身發抖、直冒冷汗。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大小姐不是罵奴婢,是在教導奴婢,這些奴婢都明白。」

        梅水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芹兒不會那麼快放下戒心,這才又耐著性子解釋道:「妳從小就忠心耿耿的跟著我、服侍我,比我的妹妹還要親,連幫忙送信這種被我爹知道非剝了妳的皮的事妳也敢為了我做,我不該老是罵妳,過去這麼對妳,是我錯了。」

       「大小姐……」

       「好了,不管妳信不信我,總之,妳會慢慢發現我不一樣了,首先,我有件事要告訴妳。」

        「大小姐請吩咐。」

       梅水菱走到妝臺前,拿起了上頭的珠寶盒,塞進了芹兒的手中。「來,這盒首飾送給妳,免得來日我被趕了出去,保不了妳。」

        芹兒不解,「大小姐,老爺不會把妳趕出梅府的。」

        「這個卓孟哲是我的剋星,妳千萬切記,不要再幫他送信了。」

        「奴婢一直以為大小姐是喜歡卓公子的。」

        喜歡嗎?或許曾經是的,但那是在她遭遇到一連串的奇遇之前。

        「不,我並不喜歡他,或許他對我是有意的,或許他以為我喜歡他,但不管他目前對我是不是有情意,最終他還是會害了我。」

        芹兒用力的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絕不再幫卓公子送信,也絕不會讓卓公子有機會見到大小姐。」

        梅水菱滿意一笑,讓芹兒服侍她更衣、梳洗。

        打理好自己,梅水菱本準備走出房間,卻看見芹兒把珠寶盒又放回妝臺上,她又拿起珠寶盒,塞進芹兒的懷中。

       「說了要給妳就是妳的,好好收著。」

       「大小姐,芹兒不需要的。」

       「不,妳很快就會需要的……快拿去收起來。」

        梅水菱的欲言又止沒有引起芹兒的懷疑,芹兒在無奈之下,還是收起了那盒珠寶,並在梅水菱的催促下走出她的院落,往下人房走去,將東西收好。

        在臨出院落前,芹兒既疑惑又擔心的回頭看了梅水菱那落寞的神色一眼,她不知道大小姐是怎麼了,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心性,眼神也有著不符合她年齡的滄桑,好像她已經經歷過數十年的人生一般。

        大小姐也不是一直這麼壞心眼的,在大小姐小的時候,在夫人未過世之前,她也是個可人兒的,只是後來夫人過世了,老爺娶了新的夫人,新夫人對大小姐完全放任,不予管教,才會把大小姐寵成了這副模樣。

        大小姐突然變了性情,是好還是不好啊?

        看著芹兒帶著疑惑離開,梅水菱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發生在她身上的奇遇,她無法向她言明。

        是的,她方才對芹兒說的事都會發生,有一天她會被趕出梅府,芹兒也會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離開梅府,最後被迫嫁給一個老屠夫,雖然比她這個被趕出梅府的大小姐好得多,不愁吃穿,但她過著十分悲慘的生活,日日被那個善妒的屠夫丈夫毒打,只因為她可能在街上不經意多看了哪個男人一眼。

        她為何會知道?因為這樣的情形已經不知道發生第幾次了。

        她會一次又一次的醒在這富貴人家,也一次又一次的淪落街頭成為乞丐,直到拿到那枚刻著「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的銅錢買了饅頭吃,就又會回到這偌大的梅府,醒在同一天—她收到卓孟哲給她的私奔信的這一天。

        梅水菱走出院落,來到梅府後花園的那座池子旁,這座池子差點害死了她的弟弟,也是從那件意外開始,父親便對她死了心,只想著快快把她嫁出去,眼不見為淨。

        母親在她七歲那年過世,或許是她年紀還小,父親想著得有個娘來管教她,所以隔年就娶了繼母進門,繼母雖然不是把她視如己出的疼,但至少不曾欺凌過她。

        而後,繼母接連生了弟弟及妹妹,很快她便發現父親不是只疼她一個孩子,所以她對弟弟妹妹生出了嫉妒心,想盡辦法的欺負他們。

        父親是唯一會斥責她的人,繼母反而是那個總是擋在她身前為她向父親求情的人,就因為這樣,養成了她驕縱的性格,有一天終於出了大事。

        她知道弟弟很喜歡草編蟋蟀,故意把他房中的草編蟋蟀拿出來,當著他的面全給丟到後花園的池子裡。

        本來她只是想出出悶氣,所以當她看到弟弟在池子邊哭了起來,就滿意的走開,回到自個兒的院落,沒想到過沒多久,就聽到吵吵鬧鬧的聲音,說是小少爺掉進池子裡了。

        最後,弟弟的小命是救回來了,但當他一清醒,父親問他為什麼在池邊玩時,他立刻說出了她的惡行,並說他是為了救那些草編蟋蟀才會掉進池子裡。

        想到這裡,梅水菱重重的閉上眼,即便是她過去那惡劣的性子,都沒想過要害死自己的親弟弟,更何況是現在的她?所以她只是無限懊悔著。

        從那時起,父親便不再管她了,把她養在她的院落裡不再見她,甚至還開始讓人為她找門親事,想快快把她嫁出去。

        可笑的是,她從小被養壞了的,她的無才是整個萬安城都知道的事,當然有了梅府為她準備的豐富嫁妝,她不愁嫁不出去,但若想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人家不是非她不可。

        就在這段時間,她在每月固定前往寺廟上香的日子,遇見了同為香客的卓孟哲,當時的她不但對弟弟的意外覺得事不關己,也拒絕父親看上的幾個可當她夫婿的人選,這時卓孟哲開始追求她,她的心也隨時間過去深陷,終於愛上了他。

        梅水菱拿出那封剛剛芹兒交給她的信,她不用看便知道裡頭寫著什麼,她直接撕毀了。

        當她第一次看到這封信時,她義無反顧的在約定的時間離開梅府,與卓孟哲私奔了,他們逃到鄰縣不到三天,兩人便開始不停地爭吵,她從小優渥慣了,根本過不了這種清貧日子。

        後來卓孟哲突然消失無蹤,她只好回到萬安城,但父親並沒有原諒她,還將她趕出家門,最終她流落街頭成為乞丐,直到拿到了那枚銅錢,回到了這個早晨。

        一開始她以為這只是一場漫長的夢,也明白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道理,於是這一回她帶了滿滿的珠寶首飾與卓孟哲私奔,卻在到了鄰縣的當夜,他便偷走了她所有的珠寶消失了。

        發現自己錯付了終生,再次重生後,她學會了別去赴約,但也不知道怎麼傳出了消息,說她與卓孟哲私通,他甚至還上門求娶,拿出他們私訂終生的信物,於是父親氣得把她趕出梅家,然後她又成為乞丐,在正月初一這天再重生一次。

        梅水菱走到了梅府大門口,這三個月的人生她已經過了無數次,如今她是真的覺得前途茫茫,不管是她說之以理的要卓孟哲放手,還是動之以情的求卓孟哲好聚好散,甚至學了一技之長養活自己,最後都改變不了她成為乞丐的命運。

       這是上天的捉弄,想讓一次又一次成為乞丐的經歷來洗盡她過去的罪惡?還是天可憐見,給了她最後一次的慈悲,不忍見她成為乞丐告終,所以讓她一次又一次的重生,直到不會成為乞丐為止?

        她每回重生都會採取不同做法、做出新的選擇,然而無數次的重生讓她不知道還能有什麼選擇。

        此時,一頂轎子緩緩地經過梅府大門前。

        梅水菱知道轎子裡坐的人是俞睿淵,因為轎子旁跟著的人是阿喜,是俞睿淵的貼身侍從,而且等會兒風會吹起窗子的布簾,露出俞睿淵瞪著她,一臉冷酷的表情。

        這不僅是因為梅、俞兩家是商場上的敵人,她與俞睿淵也非常討厭彼此。

        此時風又吹起布簾,梅水菱這回沒有一看到俞睿淵的臉就別開視線,反而直直地瞪視著他。

        她都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怕什麼?

        然而,一切起了變化,這回,俞睿淵喊了停轎,然後他掀開了窗簾。

        「梅水菱,妳做什麼瞪著我?」

        咦?在她數不清的重生經歷裡,俞睿淵從來沒有停下過轎子。

        不!該說是她因為不想看見他的臉,所以總會別過臉去,但這一回她沒有,所以情況產生了變化。

        莫非,她一直以來沒做的這個選擇,就是可能改變這猶如詛咒一般循環的方法?

       「雙眼是我的,我愛看什麼就看什麼。」

        若是過去的俞睿淵,聽到她這麼說,定會不悅地立即喊起轎就走,但這一回,他並沒有這麼做。

        「我還以為妳『愛』看的男人是別人呢!起轎!」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話,他便喊了起轎要離開。

        梅水菱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衝上前攔下了轎子。「俞睿淵,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要不然你為什麼會那麼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些耳語開始傳開了,我勸妳好自為之,免得有一天毀了自己的名聲。」俞睿淵連轎帷也沒有掀起,彷彿是連當面與她說話都會弄髒了自己一般。

        俞睿淵果然知道卓孟哲的事!原來她與卓孟哲之間的事在這麼早就有了傳言嗎?

        不行!她不能再淪落到街頭行乞了,她要改變人生,俞睿淵這與過去她重生時不一樣的反應,應該是個契機。

       「俞睿淵,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名聲有損的話,就幫幫我吧。」

        俞睿淵沉默了許久,最終掀起了轎帷。

        在那一瞬間,梅水菱好似看見他隱去了什麼表情,卻來不及細究,就見他下了轎,來到自己面前。

        「剛剛說話還那麼不客氣,現在卻要我幫妳?」

        「我走投無路了,過去我從沒有試著找過你幫忙,或許找你才是正確的選擇。」

        梅水菱難得對自己如此客氣,還用近似請求的語氣對自己說話,這讓俞睿淵來了些興趣,他挑起眉頭問道:「妳要我怎麼幫妳?」

        「這裡說話不方便。」

       「一個時辰以內到俞府見我,否則,我就當沒答應過妳。」

       「好!我一定去。」

*             *             *

        「妳說妳走投無路,何不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俞睿淵選擇在花廳裡見梅水菱,這裡雖然不若大廳氣派,但至少可以讓梅水菱不那麼拘謹。

        梅水菱看著這熟悉的擺設,她是第一次來這裡,但這花廳卻不是第一次見,因為它與城西俞府裡的花廳幾乎一個模樣。

        梅水菱小時候去過城西俞府,那是俞睿淵的老家,雖然同在萬安城裡,但只有俞家兩老還住在那兒,俞家兩老的孩子們,女的出嫁,男的則是成了親搬出老家,唯有俞睿淵例外,聽說是因為有了自己的事業,才找了座宅邸搬了出來。

        她記得小時候到城西俞府作客時,最喜歡待在花廳裡,看著院子裡那些俞家的姊姊們在花園裡開心撲蝶。

        不久之後,兩家的情誼因為梅水菱母親的逝世起了變化,梅老爺變得十分專注在經營梅府名下的產業,在幾次的競爭中與俞府傷了和氣,最後兩家便不相往來了。

        甚至後來俞睿淵有了自己的事業,竟與梅家競爭起了皇商的資格,最後梅家敗了,俞睿淵成了皇商,梅、俞兩家完全成了水火不容之勢。

        看著梅水菱先是看了花廳的擺設,最後陷入了沉思,俞睿淵的表情和緩了下來,但嘴上還是不饒人,畢竟聽到了那個傳言,他很難不當一回事。

        「看來妳還不夠走投無路,不想求我幫妳。」

        「不!不是的!」經歷了那麼多次輪迴,梅水菱已經不是那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了,只要能助她脫離這樣的困境,她什麼事都肯做。「我只是想起了我小時候很喜歡俞府的花廳……」

        「既然情誼已經不存在,就無須再回憶過去。」

        畢竟兩家勢如水火多年,如今還是她自己送上門向他求助,他的語氣不好梅水菱能理解,倒也沒有和他硬碰硬。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許我需要一個建議,或許我需要一個庇護,因為很快我就會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了。」

        俞睿淵只是冷冷一笑,萬安城人盡皆知,梅老爺把長女寵得十指不沾陽春水,再加上她那個繼母,別人的眼中或許是她大度,對於先夫人所出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還要疼,但在俞睿淵的眼中,這個繼母心機頗深,她根本是故意把梅水菱給養廢了的。

        「我不相信那麼溺愛妳的梅老爺會把妳趕出家門。」

        「爹爹對我再不如以往了,不久前我險些害死了弟弟,爹爹從那時起,除非必要,便不再跟我說半句話。」

        那件意外俞睿淵多少有耳聞,只是他聽說梅水菱毫無悔意、依然故我,如今看來好像並不是如此,她的眼中含著淚,那是真實的後悔,不是為了求得同情演出來的。

        「所以,梅老爺是為了這事要趕妳出門?」

        「不完全是,應該說,是發生了一件又一件讓我爹失望的事,最終才使得我被趕了出去,你試想,在如今我爹對我這麼失望的時候,如果有一個我爹不認同的男子纏著我要我嫁給他,我若真與他走了,我爹會不會再也不認我這個女兒?」

        她心裡還想著要跟卓孟哲走嗎?俞睿淵的神情一冷,語氣自然也跟著變得像一把寒冰做成的利刃,直直刺向她的心窩。「妳也不想想妳自小養尊處優,離開了家,妳怎麼可能過得了苦日子,如此妳還傻得要跟他走,怪不得別人。」

        是,她就是傻,如今她知道了。

        「我從了那人會流落街頭,不從會被公開兩人的關係趕出家門,最後的結果都是流落街頭成為乞丐,俞睿淵,你說說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妳有什麼把柄抓在卓孟哲的手上嗎?」

        果然俞睿淵是知道卓孟哲的啊!梅水菱苦笑道:「他的確是追求過我,但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手中有一支對我非常重要的髮簪,那髮簪成了證據,他說那是我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但妳沒送?」

        梅水菱搖了搖頭,無奈的繼續說道:「你不就是聽到了謠言,才會對我的清白有所懷疑嗎?那麼別人也會,我爹也會。」

        俞睿淵沉默地看著她無助的模樣,他看得出來她對於自己將要面對的茫茫未來感到焦急,她是真的遭遇了困難,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向他求助,及尋找解決的方法,但他的確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完成一直以來的心願……

       「梅水菱,三天後,我會親自帶人上梅府提親。」

       「什麼?什麼提親?」她聽錯了嗎?他為什麼要上門提親?就算不相信她的遭遇,也用不著這麼玩她吧!

       「依照妳的情況,離開梅府已避免不了,但為了不流落街頭,妳需要一個庇護,而我,能給妳一個棲身之處,不過,我是生意人,總不能白白讓妳得了好處,妳必須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他要她付出的代價,莫不是與他要提親有關吧?

        「我要妳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

        「俞睿淵,你在說笑嗎?我們兩家是死對頭,我爹怎麼可能讓我嫁給你?你要是上門提親,我爹肯定立刻把我趕出梅府。」

        「我說了,妳離開梅府已是避免不了,妳有很多選擇,可以流落街頭、可以跟了卓孟哲,但妳也可以選擇……跟了我。」

        「你要的是一段真實的婚姻,而非為了什麼莫名的原因,只想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吧?」

        「當然,我要的是真實的婚姻,妳必須嫁給我,成為我的女人、為我生兒育女。」

        他們上一刻還是仇人啊,怎麼可能這一刻她就會甘心嫁給他?而且他到底為了什麼,竟想利用她孤立無援的處境逼她嫁他,他明明是討厭她的,不是嗎?

        她的反應很明顯的不願意,俞睿淵也不急,涼涼的又道:「我給妳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會親自上門提親,到時妳可以拒絕我,我也不會強求妳,但往後妳若真的流落街頭,可別再來找我,我定不會理妳。」俞睿淵說完,就無情的背過身去,隱去了他真實的表情。

        梅水菱自知並沒有更好的選擇,但她當真無法立即答應,只能說道:「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考慮的。」

        她頹然的離開了花廳,沒再多看俞睿淵一眼,自然也沒看見他緊緊的握起了拳頭,洩露了他真實的心情。

  「不要怨我,我要是不這麼做,你就不會……」

  他將接下來的話悶在了心裡,終究沒有說出口。

  梅水菱知道自己眼前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但在經歷了無數次的重生之後,她又不太肯定如今的選擇是正確的。

  攔下俞睿淵的轎子的確讓事情有了不一樣的發展,但萬一她做對了選擇不會成為乞丐,那麼後果呢?

  是!她可以脫離這個不斷重生的輪迴,可她就會以俞睿淵妻子的身分一直生活下去,這又是她要的嗎?

  更讓梅水菱覺得旁徨的是俞睿淵的決定,她記得初見他的時候自己才七歲,她已經不記得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他冷冷的說了一句話—

  「我才不要,她好醜。」

  她不記得他所謂的「不要」指的是什麼,卻很清楚在他眼中她長得很醜,而後的每一次相見,換來的都是他的欺負,直到兩家不相來往之後,她是沒再受他欺負,但卻成了仇人。

  他如此討厭她,又為何要娶她?每天看著一個他討厭的女子,他不覺得難受嗎?

  「大小姐、大小姐!」芹兒像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般的跑進梅水菱的院落,直到跑到了梅水菱的面前,還直叫嚷著。

  梅水菱難得見芹兒這麼緊張,安撫道:「慢慢說,別急。」

  芹兒喘了好幾口氣,才把想說的話順暢的說出來,實在是這個消息太過震驚,她不得不快些跑來告訴大小姐。「大小姐,外、外頭有人提親,是、是俞府的……」

  「俞睿淵是吧?」

  「大小姐知道?」

  他還真如他所說的,三天後真的上門來提親了。梅水菱像是知道事情會怎麼發展一般,對著芹兒拜託道:「芹兒,幫我收拾簡單的包袱,準備幾套衣物就好,還有,枕頭下有一隻小錦囊,一定要放進包袱裡。」

  那隻錦囊是每回重生離家時她一定會帶著的,錦囊裡有幾張銀票,可以讓她暫時度過一段日子,帶珠寶首飾出去兌換不易,還是銀票好用些。

  「那個錦囊是小姐說備著離開梅府要用的,大小姐現在要離開梅府了嗎?」

  「我……可能回不了這間房了,只是我怕有人說話不算話,總得帶些銀票為自己想著後路。」

  就在芹兒仍舊一頭霧水之際,梅水菱走出了院落,來到大廳,果然聽見了父親與俞睿淵並不愉快的談話。

  「你想娶我女兒?」

  「是,我要娶菱兒。」

  「我絕不允許你娶我梅府的女兒!」

  「為什麼不?我知道我們兩家視彼此為仇敵,但我與菱兒之間並不是,更何況梅老爺本就在為菱兒找門好親事,我俞府與梅府門當戶對,我與菱兒更是青梅竹馬,我不該是菱兒最好的選擇嗎?」

  「就憑我與你爹是商場上的仇敵。」

  「梅老爺,商場不該有永遠的敵人,再說了,我們在此爭論無益,梅老爺何不問問菱兒,看她是不是想嫁給我?」

  是的!要解決這個僵局當然只能靠她,於是她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大廳。「爹……」

  她一眼就看見父親雖然望向她,但很快就別開了視線。

  梅水菱知道,那是父親恨她險些害死了弟弟,又因為她是他的女兒而無法真狠下心懲罰她的矛盾。

  梅水菱走到俞睿淵的面前,輕聲問道:「你竟然真的來了?」

  「我說話算話。」

  「你應該明白,我若應了你,可能會立刻被我爹趕出家門吧?」

  俞睿淵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像是今天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你有選擇,看你是做為我的妻子被趕出梅府,還是背著與卓孟哲有染這樣有損私德的罪名流落街頭。」

  是啊!他還真的知道她眼前只有這兩條路!

  梅水菱就當與他有了默契,這才揚聲說道:「俞睿淵,我答應嫁給你。」

  坐在主位的梅老爺可不允許,仇敵就是仇敵,他不會把女兒嫁給仇敵之子!

  「這裡是梅府,一切還是由我作主,這樁親事我不允就是不允!」

  「爹……」梅水菱轉身面對父親時,她的表情不是懇求、不是任性妄為,而是帶了滿滿的心痛,她睜著一雙含著淚水的眼,說出了預言一般的話,「今日我不允了俞睿淵,來日,你也會因為以為我私下允了別人而將我趕出去。」

  「你若沒有做出有損私德的事,我怎麼可能趕你出門?」

  「那是因為自從險些害死弟弟後,爹便不相信我說的話了,我一次又一次的試著想讓你知道我的性子已經改變了,但爹並不相信。」

  「你在胡說什麼?」

  梅水菱有過太多次重生的經驗了,她很清楚不管她怎麼做,都無法改變父親的想法。「就當我胡說吧,但現在唯有俞睿淵可能是我的轉機。」

  「如果你硬要嫁,那你就不再是我梅府的女兒!」

  父親果然還是這麼說了……無數次的重生,她聽過太多次父親威脅趕她出家門的話,為什麼她學不會不要再心痛?

  「爹爹,我早就決定好了,我要嫁給俞睿淵,絕不改變。」

  「早就決定?你居然還與他私訂終生?!」梅老爺氣得渾身發抖。

  他就不明白小時候可人又天真的小女娃,長大怎麼會變了一個樣子,苛待府裡的奴僕、欺負自己的弟妹,現在竟然還敢忤逆他?!他終究對她徹底死心了。

  「好,你要嫁可以,此後梅府再與你無關。」

  梅水菱知道這樣的結果無可避免,但至少這回不是為了那個她明知道會讓她不幸的卓孟哲,而是為了俞睿淵。

  她在父親面前跪了下來,磕了三次頭,才哽咽著道:「謝謝爹爹的養育之恩,女兒離開了,請爹爹好好保重。」

  道別完,梅水菱起身望向父親,看見的是父親沒有一絲心軟的表情,她苦笑著流下眼淚,這才轉身面對俞睿淵,看見的是俞睿淵咬著牙、雙手緊握成拳瞪視著她的模樣。

  「現在你可不能後悔了,我只有你了。」

  俞睿淵一句話也沒說,放開了拳頭,改為握住她的手,大步往梅府大門走去。

  在大門口,抱著梅水菱包袱的芹兒已經等著了,看著大小姐真的被趕出梅府,整個梅府上下,只有她真心的為她流了眼淚。

  「大小姐,既然明知道老爺會趕你走,大小姐為什麼還要這麼對老爺說?」

  「芹兒,現在不走,再過不久我會走得更難堪,現在至少……」梅水菱抬頭望向俞睿淵,雖然他沒有多說一句話或是多看她一眼,但他倒是將她的手握得很緊,一副不打算放開的樣子。「現在離開,至少是有人上門求娶,而不是因為不貞被趕出家門。」

  「什麼不貞?芹兒一直跟著大小姐,大小姐哪裡能做出什麼不貞的事啊!」

  梅水菱由芹兒的手中接過包袱,見芹兒為自己傷心至此,她十分感動,再一次提醒道:「記得,我給你的東西你放心的用,因為我走了以後可能會發生一些事,讓你不得已做出你不願意的選擇。」

  「大小姐……」

  聽梅水菱這麼說,俞睿淵微挑起眉毛看向她,認為她是在以自身的情況給予芹兒忠告,正如她嫁給他就是迫不得已的選擇,這讓他有些不悅,所以他冷冷的下了命令,「上馬車。」接著硬是把梅水菱給送上了馬車。

  看著俞府的馬車不只載走了俞家少爺,也一併載走了自家小姐,芹兒的淚就怎麼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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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9 23:59:14
【第二章】

        新郎官俞睿淵穿著一身喜服,臉上卻沒有該有的笑意。

        娶梅水菱是他從小的心願,所以他心甘情願,然而一連串的誤會以及兩家人的恩怨,造成他們互相仇視,這是他無法也無力改變的事實,所以他曾經想過是不是得放棄這個心願,沒想到如今居然成真了。

        走上了廊道,隔著窗,俞睿淵看見由喜娘陪著的梅水菱,頭上蓋著的喜帕雖然遮去了她的臉,但他知道她的表情絕不是嬌羞喜悅,而是他為何娶她的懷疑,還有不得不嫁給他的無奈,想到這裡,他的表情又沉重了幾分。

        他走進了房裡,喜娘福了身,喊了聲少爺,他卻看見梅水菱因為喜娘這聲問安而渾身一震,他不禁自嘲,他的新婚妻子看來不但不願意嫁給他,甚至是怕著他的。

        服侍新人喝過合巹酒,說了一大堆吉祥話後,所有的喜娘盡數散去,只留坐在床邊的新郎及新娘。

        梅水菱的喜帕已經拿下,露出她因為大喜之日而讓人點飾出的妝容,一雙長睫大眼更顯明亮,唇瓣鮮紅欲滴。

        但梅水菱的臉上沒有笑容,倒也不是怨懟這樁婚姻,她只是像是在想著什麼似的,望著遠方沉思。

        俞睿淵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望著某處沉默。

        梅水菱自從被他帶回俞府後就一直住在這個院落,他說了隨她的心意布置,他原以為她這個梅府的大小姐會把院落打理得十分奢華,沒想到她只是添了件雅緻的屏風、幾件青花瓷擺設,如此而已。

        直到他選了這裡做為他們的新房,才讓人多做了些喜氣的布置,但那也只是暫時的,等成親後就會一一撤下,恢復原先的模樣。

        這些日子,梅水菱住在這個院落裡深居簡出,也一反常態不讓丫鬟貼身伺候,過去她在梅府可是身邊隨時都要跟著人服侍的大小姐,如今她卻是梳洗全靠自己,要不是她身分有別,僕人們不敢,她幾乎都要自己打水了。

        兩人之間的沉默最終是由梅水菱打破的,「你有你自己的院落,我還以為新房會設在你的院落裡。」

        她一直以為雖然嫁給了俞睿淵,但至少她能待在自己的院落,能避開他便儘量避開,兩人相安無事的生活下去,但他卻選了這裡做為新房。

        「妳不喜歡我與妳同住?」

        「不是的,只是這樣對你並不方便,不是嗎?來日你若納了妾,也不好只住在這裡。」

        「納妾?妳希望我納妾嗎?」

        從他的表情,她看不出他是真的有這樣的疑問,還是等著她說出她的想法後笑話她,所以她並沒有說出真正的想法,「我哪裡能違背你的決定?」

        「就這一點妳可以,只要妻子不允,做夫婿的就不該納妾,我要妳告訴我妳真正的想法,妳希望我納妾嗎?」

        從剛剛梅水菱就一直看著他的臉,卻讀不出他真實的心意,但她真能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嗎?

        她別開了視線,想著身為一個女子的無可奈何。「我自然是不希望的,但你俞府的……」

       「好了,妳該改口了,俞府不是我的,是我們的,妳忘了妳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嗎?還有,妳說了不希望我納妾我便不納,縱使妳同意了,我也並不是性好漁色之人,妻子,一個就夠了。」

        「但你並不愛我,能接受我為你生兒育女嗎?」

        俞睿淵苦澀一笑,反問道:「菱兒,妳覺得我為什麼要娶妳?」難道她就從未想過他若不愛她,那為何要娶她嗎?

        「我想過很多原因,但最後我只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你想藉著我的困境,一報兩家之間存在已久的仇恨,所以故意娶我來凌虐我。」

        他臉色一沉,她可以不明白他的心意,但絕不能這樣誤解他。「妳覺得自己被凌虐了嗎?」

        「就是沒有我才覺得忐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幫我?又為了什麼要娶我?」

        見她這般困惑不安,俞睿淵幾乎要脫口說出對她的情意,然而她接下來的話讓他猛地止住了話,更準確一點說,是不敢說出口。

        「我在這裡住得並不安心,一直想著該不該離開,如果你真的凌虐我了,我倒還住得心安理得。」

        俞睿淵突地仰天大笑,站起身走到窗邊,擱在窗臺上的雙手緊緊握起,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俞睿淵……」

        「從今天起改叫我的名字,夫妻之間這麼連名帶姓的喊,太生疏了。」

        梅水菱沒有掙扎太久,她已為人妻是事實。

        「是,我明白了。」

        聽聽,她這語氣不像妻子,倒像是他從外頭撿回來的小丫鬟。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問道:「菱兒,妳的猜測之中有過我的愛嗎?妳不覺得我可能愛著妳嗎?」

        「不覺得,因為從小到大你從沒給過我好臉色,更何況我也不希望你愛我,因為我不愛你,那會讓我覺得虧欠你。」

        俞睿淵的表情極其複雜,但當他再轉身面對梅水菱時,又恢復了以往她熟悉的惡棍模樣。

        「我選了這裡當新房與妳同住,那是因為我需要獨處的時候我還有自己的院落可以回去,至於凌虐,我沒有凌虐人的興趣,但娶妳為妻倒是能報個小冤小仇,讓心裡暢快幾分。」

        「怎麼報?」果然是這樣!梅水菱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她思來想去,他也只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娶她了。

        俞睿淵走回床邊,大剌剌的坐到她身旁,而且沒有一絲柔情、沒有一句情話,伸手就要解她的喜服。

        梅水菱嚇了一跳,連忙揮開他的手,瑟縮在床角,她沒有傻到不知道洞房花燭夜兩人要做什麼,她只是沒有預料到真的發生時她會這般驚懼。

        俞睿淵沒再動作,卻用帶著惡意的冷然語調命令道:「先幫我脫了喜服,再脫了妳自己的,然後躺到我身邊。」說完,他定定的瞅著她,一副十分有耐心要跟她耗下去的態勢。

        梅水菱緩緩坐直身子,咬著下唇忍住眼淚。

        「菱兒,我救妳免於流落街頭,妳卻連一點代價都不肯付出嗎?」

        看她半晌沒有動作,俞睿淵說完起身就想離去。

        梅水菱趕忙下了床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離開。「我、我知道了。」接著她怯生生的開始解著他的衣裳。

        俞睿淵只是低頭凝視著她不發一語,等她褪去他的外衣後,他躺到床上,側著身子「欣賞」著她解開自己喜服的模樣。

        梅水凌直到她脫得只餘抹胸及襯裙,這才坐到床沿,然後緩緩的移向俞睿淵。

        她的顫抖十分明顯,沒有一刻減緩過,不知是剛剛那扇他沒關上的窗吹進來的風讓她感到寒冷,還是她在怕他?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嘆了口氣,「躺下。」

        梅水菱離他有些距離的躺了下來,俞睿淵長手一伸,把她拉向自己,覆在她的身上時還引來她一聲驚呼,但他其實只是打算把她給挪到床的內側,自己睡在外側。

        「最近天越來越冷了,晚上能有個暖爐可以抱在懷中也不錯,妳穿了那一身衣服,抱不暖。」

        「你……只是想抱著我睡?」

        「那是自然,難不成妳還希望我做別的事情?」

        「不!不是的!」梅水菱連忙搖手,她知道夫妻之間免不了做那件事,她只是還沒有準備好。

        「菱兒,我不會強迫一個不願獻身的女子。」

        梅水菱很感謝他的體諒,卻不敢肯定他能維持這樣的承諾多久。

        「我……會盡責為你暖床的,只是……如果你怕冷,是不是睡床內側更好些?」

        俞睿淵側過身子,將寒意給擋在自己身後,嘴上只是淡淡的回道:「不用,我喜歡睡外側。」

        說得好像他常跟別人共寢一般,要不然怎麼會知道更喜歡睡外側?

        想到這裡,梅水菱不自覺從他懷中抬起頭看向他,正好對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間,她好像看見了那雙如星子般燦亮的眼眸來不及隱去的什麼,讓她有些失神。

        俞睿淵噙著笑,將她摟得更緊。

        她被迫貼著結實健壯的他,感覺到他熱燙的掌心貼著她的後背,輕輕摩挲著,另一手則放在她的後腰處,漸漸地移向她的臀,身軀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熨燙著彼此,她嚇得推著他的胸膛。

        「你不是說不會強迫我嗎?」

        俞睿淵壞心的淡笑著,稍一使力就讓她製造出來的距離消失,嘴唇親密地貼近她的耳邊,用低沉的嗓音魅惑著她,「我是不會強迫……」

        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廓,惹得梅水菱泛起輕顫。「那為什麼這麼做?」

        「這麼做妳的身子會更暖,抱著妳的我也會更暖。」

        「你……」

        「所以我不會再更進一步,當然,如果妳要求的話,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滿足一下我們彼此。」

        「我不會!」

        「那就好,否則我也是很為難的,我不想讓妳失望。」說完,俞睿淵翻了個身背對著她,這才又恢復沉重的表情。

        梅水菱盯著他的背,忍不住無聲的落下淚來,她不該因為他的玩弄而覺得受了傷害,是她自己說的,他娶她是為了凌虐她,被凌虐她反而心安理得嗎……

        在無數次的重生經歷裡,她遭遇得還不夠嗎?這小小的傷害對她來說不是虐待,傷不了她。

        過了一會兒,她以為俞睿淵已經睡著了,正想往內側挪,離他越遠越好時,卻聽到他開口—

       「誰准妳離開的,我的背冷了,抱著我。」

       「明明你面向床的外側,那頭比較冷。」

        再能忍,都還是能聽得出梅水菱的聲音帶著哽咽。

        俞睿淵卻沒有放過她,「妳真的想面對一個男人正面抱著妳時可能會發生的意外?」

        梅水菱嚇得立刻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腰,身子也貼上了他。

        直到感覺到她放鬆了身子,俞睿淵想起婚前偷偷來這裡看她的每個夜晚,看見了她躲在房裡哭泣,這才又開口,「不要一個人偷偷哭,要哭就抱著一個人哭,心裡會好受一點。」

        他知道她常常獨自在房裡哭泣嗎?不可能吧!他是因為聽出了她現在說話帶著哭腔吧?但他會這麼說,是因為……關心她嗎?

        不!更不可能,他肯定會接著說出什麼傷人的話來。

        「我睡熟了的話,妳要是哭得再大聲也吵不醒我,妳只可以在這個時間哭,否則我會拿妳的哭臉取笑妳一輩子。

        不出所料,梅水菱的淚容添了一抹又惱又無奈的笑,俞睿淵這人還真好猜測,果然就打著這樣欺負她的主意啊!

        不過,這卻讓她有種得救的感覺,一個人哭泣是多麼孤單悲傷的事,她多需要一個肩膀在她哭泣的時候給她依靠,卻又能在她哭完之後忘記她那丟臉的模樣,這樣的情況對她來說不是最好的嗎?

        「睿淵、睿淵……」

        她連喊了幾聲沒有回應,這才確定他已然入睡,她便從這份無心給她的溫柔,偷偷地竊取了一些溫暖。

        聽見她的哭聲,背對著她的俞睿淵卻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他挪動了他的手想覆上摟在他腰間的那隻小手,可終究在碰到她的前一刻,又悄悄挪開了。

*             *             *

        成親數日,除了與俞睿淵在一起的時間,梅水菱總是滿臉愁容。

        倒不是與他相處有多愉快,而是唯有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不會想起自己被趕出梅府的事。

        她重生後想向弟弟妹妹道歉,但父親早已為了弟弟妹妹的安全,將她與他們隔離開來,她想讓父親明白自己知道錯了,然而從小到大的驕縱讓父親一時之間無法相信她。

        不過……與俞睿淵在一起雖能暫時忘了這份憂思,卻有另一種煩惱。

        晨起時,她得服侍他更衣、梳洗,用膳時也要她伺候、佈菜,方才用晚膳時他竟然還告訴她,要她去向總管學習,往後後宅得交由她掌理。

        名義上她的確是俞府的主母,但俞睿淵就真的放心把整個俞府交給她?且當她這麼問他時,他居然還陰沉著一張臉,問她不掌後宅難道要被百無一用的供養著嗎?

        要不是俞睿淵自己都說了娶她是想報個小冤小仇,她都要以為他們是一般夫妻了。

        俞睿淵進房之前看見的,就是梅水菱在院子的亭子裡沉思的樣子,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先是愁著臉,後又因為想起了什麼蹙著眉,他突然有了主意,揚手招來了身後的阿喜交代了件事,這才逕自走進房裡。

        梅水菱搓了搓雙臂,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竟然開始感到身子有些發寒,她正要轉身回房,就看見一名丫鬟走了過來。

        丫鬟對她福了個身,說道:「少夫人,少爺請妳回房一趟。」

        「他回來了啊?」

       「是的,少爺晚膳過後去了一趟城西俞府,方才已經回府了。」

        梅水菱曾問過俞睿淵不帶她回城西俞府去見見公婆嗎?他卻一直推託,她明白那是因為俞家兩老並不喜歡她這個媳婦,怕是成親那日願意來主婚也是因為兒子的請求吧!

        這也難怪方才晚膳之後他只說要出去一趟,卻沒告訴她是要回老家。

        梅水菱進了房,在外室沒有看見俞睿淵,很自然的便閃過了屏風往寢房裡走去,然而一進去先是看見了還冒著熱氣的浴盆,接著就看見他站在一旁。

        他一向是回他自己的院落沐浴的,大概是因為兩人還不到可以裸裎相見的程度,但今晚他怎麼會選擇在這裡沐浴?她雖然感到意外,卻不會有任何意見,整個俞府都是他的,他樂意在哪裡沐浴誰能管得了他?

        「你準備沐浴嗎?那我先迴避。」

        「為什麼要迴避?」

        「你要沐浴,我不方便留在這裡。」

        「我要沐浴,妳當然得留在這裡。」說完,俞睿淵沒再多解釋什麼,大張著雙手等著。

        梅水菱不是不熟悉他的擁抱,成親以來的這些日子,他夜夜非得要抱著她入眠,只是現在還不到就寢時間,而且他正準備沐浴,不是嗎?

         「我、我們這個時候抱在一起,等會兒要服侍你沐浴的侍僕進來看見了,成何體統?」

         「我說了要抱妳嗎?還是妳已經等不及晚上就寢,現在就想抱抱我?」俞睿淵說完,還刻意的走上前去,作勢要把她擁進懷裡。

        梅水菱一個靈巧挪移,躲開了。「對不住,是我誤解了。」

        她的閃躲很明顯的讓他不開心,所以俞睿淵又大張著雙手。「以後服侍我沐浴就是妳的工作了。」

        「我?可、可是、男女授受不親……」

        「需要我再提醒妳一次妳是什麼身分嗎?」

        他一這麼說,梅水菱便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拒絕的,她極力忍下心頭的不甘願,走上前為他寬衣。「我知道,不就是讓你娶回來欺負的嗎?」

        俞睿淵放下雙手,臉上那慍怒的表情彷彿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見她有些瑟縮,他才又再次張開雙手。

        梅水菱看得出來他忍了怒氣,卻不代表怒氣有一絲絲緩解。

  「我剛剛想說的是,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什麼不能授受的男女。」

  那與她說的有什麼不同?她不也說了,她是他「娶」回來欺負的?

  梅水菱的心裡有這樣的質疑,但不敢真的說出來,他多變的情緒讓她疲於應付,或許她只要乖乖聽話,他有一天總會膩了的。

  但很快的,她便發現「乖乖聽話」得花費她多大的氣力。

  脫幾件衣服並不是多困難,困難的是她要努力無視袒露在自己眼前的身軀。

  儘管她沒見過別的男子的身軀,但她也知道以俞睿淵這結實的身材,別說女子看了臉紅,怕是男子看了也眼紅。

  他只是一名商賈,不是什麼武將,更不是什麼做粗活的工人,為什麼能有如此結實的體魄?隨著她為他褪去中衣,她避也避不開的視線看見了他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胸膛,還有無一絲贅肉的腰腹。

  她害臊得不敢再往下看,立刻站到他身後,改而由他身後解開他的褲帶。

  直到看見她可愛的表情和反應,俞睿淵的怒氣這才緩解,他故意涼涼地問道:「還說你不急著抱我?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不是……」

  「那麼為什麼不站在我面前解?」說完,他還幫她解下了自己所有的下著,接著故意轉身面對她。

  梅水菱羞臊得想轉身,俞睿淵卻不許,還在她正要遮住雙眼時,扣住了她的手,讓她只能往前站了一步,雙手貼著俞睿淵的胸膛,然後就著這個姿勢把自己的臉埋住。  

  他放開了一隻手,將落在她耳邊的髮絲勾至耳後,然後傾下身子,煽情的在她耳邊輕聲道:「你這麼急著送上來不是為了擁抱?那麼我想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是想與我共浴吧!」

  「才不……」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兩人的姿勢太過曖昧,想退離開,但來不及了,俞睿淵順勢擁住了她。

  「這浴盆太小,年前我得到江南去辦點事,到時候帶著你去,在江南我有座別府,裡頭有一個天然的溫泉浴池,到時……我再與你共浴。」

  「我不是要與你共浴。」

  「好了,知道你害羞不敢說,我心裡明白就好,我再不入浴水都要涼了。」

  這一回,俞睿淵沒再為難她,也沒再阻止她因為害羞而別開眼的動作,自己進了浴盆。

  在浴盆裡坐定,他看著梅水菱被氣鼓的雙頰,方才她在院子裡沉思的愁容已全數消散了去,他這才緩緩露出微笑,接著又故意命令道:「說了要你服侍,怎麼你連擦背都不會嗎?」

  梅水菱腹誹著,就算她說不會他也會笑話她、逼她學吧!與其讓他去命令一個侍僕來教她怎麼服侍他入浴,她寧可自己慢慢學就好,讓人知道了多害臊啊!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她的擔憂已然成真。

  「我已經吩咐了侍僕,以後就由你服侍我入浴,所以時間一到你就自己回房來,別讓我再叫人去請你。」

  天啊!他的欺負還真是徹底!非得讓人知道她這樣服侍赤身裸體的他嗎?

  不用猜也能肯定她絕對在腹誹他,俞睿淵笑得更開心。

  梅水菱看著他的笑容,這才鬆了口氣,看他開心的樣子,應該不會再想出其他的事情欺負她了吧?

  也因為鬆了口氣,她才驚覺自己又忘了方才在院子裡正愁著什麼。

  俞睿淵總說要欺負她解氣,但若她告訴他,每次他這樣欺負她,得利的反而是她,因為她能夠暫時忘記愁思,不知道能不能藉機氣氣他,在這小心眼的戰爭之中取得一次勝利?

  「丫鬟說你回了一趟城西俞府,公婆有說些什麼嗎?」

  這句話讓俞睿淵收起了笑容,他將後腦枕在浴盆邊緣,闔眼假寐,並沒有回答她。

  「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他睜開眼,看著不死心的梅水菱,刻意轉移了話題,「菱兒,我們成親好幾天了,現在你還覺得我在欺負你嗎?」

  「自然是欺負,俞府這麼大,就找不到一個服侍的丫鬟嗎?」

  「你要我讓其他女人來服侍我更衣沐浴,夜裡還為我暖床?」

  他叫她做的工作又何止如此?梅水菱忍不住頂嘴道:「我說的服侍是指晨起時服侍你更衣梳洗,還有用膳時伺候你。」

  「原來你這麼不喜歡做這兩件事啊……那麼我讓侍僕來做就是了,你早說我就會依你了。」

  「真的?」

  「自然是,那麼,除了這兩件事,你很喜歡服侍我更衣沐浴及暖床吧?這兩件事我會依你,你可不許又不甘願了。」

  他又刻意誤解她!儘管是因為怒氣,但梅水菱的雙眸裡終於有了火花,這讓她整個人顯得鮮活許多。「俞睿淵,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他老實不客氣的承認。

  聞言,她不由得一愣,一時還真找不到由頭發難,只好又默默的低下頭為他擦著背。「早該猜到你又是在欺負我。」

  「這怎麼是欺負,明明你方才抱怨的我都答應讓別的侍僕做了,你還不滿意?」

  「我……」

  梅水菱還想再說什麼,直到她突然想到俞睿淵轉移了話題,於是她收起了一身的氣焰,落寞的問道:「公婆找你回城西俞府,是要說我的事吧?」

  沒有成功轉移話題,俞睿淵嘆了口氣,在浴盆邊撐著肘、支著額,這才回道:「你別管他們說什麼,我會處理。」

  「發生了什麼事?又是因為我們兩家互相為敵的事?」

  「互相為敵又如何?我終究是娶了你,在這件事情上頭他們已經為難不了你。」

  怎麼為難不了?梅水菱想著過去的自己,刁蠻驕縱任性,脾氣又大,誰家父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娶了這樣的女子?

  「他們肯定很不喜歡我吧……」

  她是因為過去他爹娘對她的態度猜出來的?還是最近爹娘對她的一些不滿傳進了她的耳裡?俞睿淵定定地瞅著她,問道:「有人在你面前碎嘴嗎?誰?回頭我非撕了他的嘴!」

  「不是,下人們都很盡責,你別遷怒他們,是我猜到的。」

  「放心,有我在,你選了我助你,就要相信我。」

  「是啊,這一回我選你,或許真是選對了。」

  「什麼這一回下一回的?你才剛嫁給我,就想著再有下一次機會嗎?」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自己怎麼這麼笨,明明每次都會看見你坐著轎子經過梅府大門,怎麼就沒有一次上前去把轎子攔下來向你求助?」

  她的話讓俞睿淵懵了,什麼每次?他很少坐轎子,路程近些的他喜歡用走的,可以順道逛一逛;路程遠些的他則坐馬車,那天會坐轎子,只是剛好馬車輪軸斷了。

  不過聽到她說自己是正確的選擇,他倒是很受用,他滿意的拉開了笑容,命令道:「菱兒,水快涼了,你再不快些我就把你拉進浴盆裡,抱著你取暖。」

  「別!我快、我快就是了!」

  害臊算什麼,至少她一身衣裳還好好的穿在身上,她才不要進浴盆與他共浴!

  這麼想著的梅水菱加快了動作,而且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就怕他又找到她的語病,真把她給拉進浴盆裡。

  俞睿淵本在等著她回嘴,這樣他可以逗逗她,他只說抱著他,又沒想她脫衣裳,但若她覺得穿著濕衣裳不舒服,他可以為她脫去,偏偏她很聰明的保持沉默,讓他真的覺得有些扼腕。

  今日俞睿淵出門,難得沒有帶著阿喜隨行,等他忙完一回府,阿喜立刻迎了上來,他遣退了左右,逕自往梅水菱的院落走去,阿喜自然跟隨。

  「查得如何?」俞睿淵問道。

  「回少爺,奴才去了一趟私塾,他已經不在那裡教書了。」

  「除了當夫子,他還有什麼辦法營生?」

  「在奴才看,百無一用是書生,他若不在私塾當夫子,怕只能在街上賣字畫了。」

  俞睿淵停下腳步,阿喜躬著身子跟著停了下來,他頭也沒抬一回,似在等著主子的下一個問題。

  「我雖不常去市集走動,但我想他並不是真的在市集賣字畫吧?」

  「是的,他似是憑空消失了,會不會是因為少夫人嫁人了,他黯然神傷離開了?」

  「憑空消失?黯然神傷?是任務完成自動消失了吧!」

  「少爺英明,奴才愚鈍自是沒想到。」

  「英明?我若英明,早就把那人給揪出來了,他在暗我在明,我這才會錯失了機會,讓他給逃了。」

  「那麼……少爺還要繼續找他嗎?」

  俞睿淵沒有細想便搖搖頭,事到如今,他不會輕易現身,多找無益。「阿喜,你說一個人沒了生計要怎麼過活?想必給了他不少銀子吧,該得要有多大的利益,那幕後操縱之人才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奴才想……少爺其實心裡早有定見。」

  「我心中有底,但沒有證據,萬一錯判了冒然行事,只會讓菱兒更為難。」俞睿淵負手而立,知道自己終究遲了一步。「他的消失就代表謠言不會繼續散播開來,城裡那些供人閒談的話題多,一段時間便會平息了,你留意著他的行蹤便行,他若回萬安城,立刻來稟。」

  「少爺想他會回來嗎?」

  「就算鑽到土裡沒了蹤跡,久了也得探出頭來吐口氣,只看他會不會回老巢而已。」

  「是!奴才明白了。」

  「退吧!」

  「少爺可是要找少夫人?」

  俞睿淵白了阿喜一眼,沒有回答他便邁開了步伐。

  阿喜緊接著又道:「少夫人正在房裡刺繡呢!」

  俞睿淵頓時停下腳步,不單因為聽到梅水菱竟會刺繡而覺得訝異,也是因為阿喜不可能無緣無故對他說這麼一句。

  梅水菱既是在房裡,他回房自然就能見到了,何須阿喜事先告知? 

  「你總不會因為知道她應該不會刺繡,覺得稀奇才故意這麼說吧?」

  「奴才自然覺得稀奇,奴才的確不知道少夫人會刺繡,但奴才卻知道少夫人為什麼會開始刺繡。」

  「喔?她告訴你了?」

  「少夫人不用告訴奴才什麼,是奴才聽到少夫人院落裡的丫鬟碎嘴,說是少夫人叫人準備刺繡的材料後,喃喃自語的說了什麼她才不是百無一用的。」

  俞睿淵凝起臉孔,銳利的鷹眸盯視著阿喜,「你想說什麼?」

  「少爺,奴才是想說……少爺為什麼要這麼傷害少夫人,明明少爺你就……」

  俞睿淵不耐的打斷他的話,「你也覺得我在傷害她?」

  「奴才不敢臆測。」

  不敢臆測?不敢臆測就不會說這麼多了!

  「你的確不該臆測,也管得太多了。」

  「奴才是怕少爺後悔……」

  「退吧!」

  這一回,阿喜順從的閉上嘴,依著命令退下了。

  俞睿淵來到院落,梅水菱一如以往不讓人服侍,獨自一人在房裡忙著,他沒有吵她,只是遠遠的看著,發現她不但會刺繡,看起來似乎還在縫製荷包。

  這荷包的布料及用色都不像女子的物品,她做這個荷包是為了什麼?

  俞睿淵由懷中拿出自己的荷包,與其說他念舊,倒不如說他只是缺個人在他身旁提醒,要不是看見梅水菱在縫荷包,他還沒感覺到自己的荷包都用舊了。

  他突然好想要她縫製的那個荷包,就不知道她是要送給誰的?有這樣一個人讓她送出手上的荷包嗎?

  沒來由的嫉妒讓俞睿淵心情不快,刻意出聲道:「梅府大小姐無才是全萬安城都知道的事,怎麼原來大家都錯了,你竟有著一手好繡技?」

  梅水菱被嚇了一跳,下一瞬,手裡剛縫好的荷包就被俞睿淵給搶了過去,他左右端詳著,似是很滿意上頭繡著的翠竹。

  「他們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難不成你要告訴我,你除了有著一手好繡技,還會其他的?」

  「當然,我還會……」被說得這樣無能,梅水菱當然很不服氣,她除了女紅,還會彈琵琶,雖然書讀得不多,但吟幾首詩詞也是可以的,但當她正想一一細數自己的能力時,又突然發現,他哪裡是想知道她會什麼,分明只是想取笑她,她猛地住了嘴,有些不滿的瞪著被他搶走的荷包。「還我!」

  「你先回答我,你做這個荷包是要做什麼用的?」

  「能做什麼?當然是積攢著等萬一我被你趕出俞府流落街頭時,能拿來賣錢啊!」

  聽到這個回答,俞睿淵馬上露出了怒容。

  梅水菱相當識時務,立刻老實道:「我相信此時此刻你的承諾,但很多時候總會有不得已,我是防患於未然。」

  「沒收!」

  「什麼?!」

  「這用的是我俞府出資買的布料、綉線,你以為你被趕出門了,還能帶得走?」

  「你也用不著這麼小氣吧,你俞府財大勢大,就幾件繡件也要與我計較,我一開始總要有幾件繡件來賣錢換本錢,才能再買新的布料繡線來做新的繡件啊!」

  聽她說得好像都計劃好了似的,俞睿淵更不開心,她就這麼不相信他,覺得他總有一天還是會把她趕出去?

  她這哪裡是防患於未然,根本是杞人憂天了。

  「你以為說要賣就能賣嗎?」

  「當然,在街上擺個攤子就行了。」她又不是沒賣過,當然,她重生無數次的事是不能告訴俞睿淵的,說了肯定被人當成瘋子。

  「這樣拋頭露面,你一個千金大小姐做得了嗎?」

  「別小看我,瞧你不就連我有這手藝都不知道嗎?」

  俞睿淵再仔細端詳,不吝於稱讚道:「的確,這荷包上所繡的青竹蔥翠挺拔,荷包的縫線紮實,做工十分精細,若不說,我還真以為是十分有經驗的繡娘做的。」

  「那是因為我很有天賦。」

  梅水菱有一回重生,得一在街上擺攤的繡娘所助,那名繡娘看梅水菱覺得頗得她的緣,就問她要不要學些手藝,認知到自己得有一技之長才能免於流落街頭,梅水菱便向她學了,而且還學出了興趣,雖然後來還是改不了她流落街頭的命運,但每回重生她總是會故意再與那名繡娘不期而遇,讓那名繡娘再教她新的繡技。

  幾次重生之後,梅水菱學得有模有樣,那繡娘便把攤子讓了一部分給她擺她所做的繡件,讓她換些勉強能餬口的銀子。

  只是每當她覺得否極泰來,日子可以這麼平平安安的過下去時,就會發生大大小小不同的災禍讓她無法繼續當時的營生,在試過了好幾回,甚至某次遇上了搶劫的賊人,險些害死那名繡娘後,下回再重生,她便沒再接近過那名繡娘。

  她自小學什麼都快,就只是不愛學而已,但沒想到這門技藝倒真讓她學成了,後來在繡坊找到了一份工錢還不錯的工作,若不是遇上了……

  想到這裡,梅水菱在心裡偷偷嘆了口氣。

  「天賦?還真敢說呢!」俞睿淵順理成章的把荷包給收進懷裡,就是打定了主意不還她。「這個荷包我要了,之後你要積攢多少繡件我都不會再管,要走的時候你也可以全都帶走。」

  「真的?」

  「你再質疑我的話,看我怎麼欺負你!」

  「別!我道歉就是了……」梅水菱連忙道歉,他現在欺負她欺負得還不夠嗎?她要服侍他入浴,晚上還要半裸著讓他擁著入眠,對她來說真是羞得無地自容啊!

  俞睿淵心裡是得意的,他才不管她原先繡這荷包是要做什麼用,總之,他要了就是他的了,他酷愛青竹,這荷包很對他胃口。

  他開心的正要離開,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她,問道:「菱兒,你可知道我的院落裡植滿青竹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因為你喜歡青竹嗎……」梅水菱突然意識到自己露了餡,連忙摀住了自己的嘴。

  其實她若是神態自若的說完,俞睿淵還不會懷疑,可是她摀住自己嘴的樣子分明是不打自招,他看了開心,一掃方才臉上的陰鬱,做了一個決定。

  「菱兒,我開間繡坊讓你管理吧!」

  「繡坊?為什麼?你放心讓我管理你的產業?」

  「難不成你真想在俞府裡好吃懶做嗎?」

  「不敢,我做就是了。」梅水菱沒好氣地咕噥道。

  明明都叫她要學著掌管後宅了,她哪裡好吃懶做了?更何況她不是努力的開始做繡件了嗎?是真的可以賣錢的。

  只是她想著第一個做出來的一定要送給他,感謝他收留她,之後她真的會認真做可以換銀子的繡件嘛!

  「掌管繡坊之後,你還得學會看帳,偷懶不得。」

  「是,我知道了,可是……」梅水菱想起之前的經歷,有些欲言又止。

  「還有異議?」

  「不是,我只想問問你,如果送繡件的時候繡件被盜,剛好那繡件的布料及上頭縫製的珠寶都是客人提供的,到時你會把罪責全推給我,讓我背負私吞了客人的訂金及材料的這個罪名,把我趕出去嗎?」

  又是趕出去!俞睿淵真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無奈了,她這沒由來的危機感到底是怎麼養成的?真的是因為自小養尊處優,突然被父親趕出家門而受了驚?

  「我不會讓你去送繡件,繡坊裡有專門的僱工會送,就算是比較珍貴的,通常不是掌櫃親自領著僱工去送,也是客人會自行來取,用不著你做這些粗重工作。」

  才怪!明明就有繡坊讓她一個小小的繡娘去送,丟了還要她賠,賠不出來就被趕出繡坊,但如今,她還是想相信他的保證。「所以我不會因為這樣被趕出去?」

  俞睿淵重重的嘆了口氣,知道說再多都沒用,只能順著她的話回道:「對!絕不會因為這樣被趕出去。」

  「睿淵,你真是我的救星。」梅水菱一開心,便挽著他的手臂撒嬌起來,「我老實告訴你,其實是我那天見你的荷包很舊了,便想著要做一個荷包送你。」

  「我知道。」俞睿淵勾起一抹淺笑,早在問她青竹的事時他便猜到了。

  看她自從成親後第一次主動親近他,他相當開心,自然沒有提醒她兩人此時舉止親昵,而是靜靜的享受著。

  他相信很快他就能告訴她他娶她的真正原因,這個傻菱兒,至今還以為他娶她是為了欺負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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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9 23:59:50
【第三章】

  沒多久,俞睿淵真的幫梅水菱開了一間繡坊,而且是歸在她的名下。

  除了這件事讓梅水菱感到意外,她更驚訝的是繡坊的名字及所在地。

  曾經那間給了她工作最後又把她趕出去的繡坊,就是如今俞睿淵開設的這一間,那回的重生,梅水菱知道自己可能會害了那名教她手藝的繡娘,便決定要避開她改而選擇去繡坊找一份工作,但試了幾間繡坊,也不知是聽說了她因為與人私通被趕出家門,還是她真的手藝太差令他們看不上眼,她一直沒找到能給她工作的繡坊。

  直到街上又新開了一間繡坊,她想著再試最後一次,便帶著一些自己做的繡件過去,掌櫃看了她的繡件後覺得她的手藝不錯,才留她在繡坊裡工作。

  如今在同樣的地點開設了同樣名為「貽湘」的繡坊,這絕不會是巧合!

  梅水菱有些怨懟俞睿淵,他還說不會趕她出繡坊呢!明明繡坊就是他開的,還有,那天俞睿淵說要開間繡坊讓她管理,讓她一時開心不已,現在看來他明明早有打算要開繡坊嘛。

  那回的重生她可是完全沒見過俞睿淵,他還不是開設了一間繡坊?

  然而這間繡坊的巧合還不只如此,當梅水菱第一天到繡坊去時,就看見繡坊裡的其中一名繡娘,正是當時教會她繡技的不婆。

  不婆說是婆,年紀也只有五十多,小時候家裡窮,爹娘就給她取了一個「不」字為名,現在大家才會叫她不婆。

  不婆當然是不識得梅水菱的,但梅水菱卻很開心能再次見到她,不過梅水菱忘不了不婆曾代她受劫的事,如果貽湘繡坊一定會遇上盜賊事件,那麼如今的她不可能會去送繡件了,會不會有可能轉而讓不婆去送?

  梅水菱立刻交代掌櫃說絕對不能讓不婆去送繡件,掌櫃也不疑有他,畢竟以不婆的年紀,送繡件的工作的確輪不到她。

  就當梅水菱以為一切都處理得順順當當的時候,她從成親之後就未曾見過的公婆終於要見她了。

  梅水菱心裡忐忑,知道公婆找她去絕對不是好事。

  去到了城西俞府,走過曾經熟悉的廊道,梅水菱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除了因為即將要面見她的公婆,另一個原因就是她小的時候每回來此,都有著不好的記憶……俞睿淵欺負她的記憶。

  「重新再回到俞府來,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嗎?」

  「當然記得,你老是欺負我,我怎麼會忘記?」

  明明就是她先討厭他,才害得他不得不欺負她掩飾對她的心意……

  俞睿淵正想反駁,剛好瞥見領路的奴僕在偷笑,這群奴僕在俞府工作幾十年了,自然也記得他們兩人兒時的事,看來在他人眼中,他以前真的時常欺負梅水菱,可他以為自己其實就是冷淡了些,有時嘴壞了些,也不至於能讓她一輩子記著的地步吧?

  俞睿淵就這麼邊想邊被領進了大廳,他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情形,一名女子便撲進了他懷裡。

  「好久不見,想我嗎?」

  梅水菱瞪大了雙眼看著,雖然她與俞書淵不是一般的尋常夫妻,但外人是不知道的,當著她的面就這麼抱著自己的「夫君」,是要與她叫陣嗎?

  正當梅水菱這麼想,就見那女子埋在俞睿淵胸膛的臉轉向她,對她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梅水菱再不用懷疑,沒錯!這名女子的確是在與她叫陣!

  俞睿淵沒有一絲留戀的推開了那名女子,臉上也沒有女子口中該有的那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靜嵐,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已經不是那個十歲不到的小娃兒了,隨隨便便就撲到一個男人的懷裡成何體統?即便你是我表妹也不行。更何況我不覺得才幾個月不見,能稱得上「好久不見」。」

  郭靜嵐雖然被推開了,也看見俞睿淵刻意跨開一步,拉開了與她之間的距離,但她還是不放棄的走近他,直到挽住他的手臂。

  梅水菱留意了她的舉動,她倚在俞睿淵的身上柔若無骨,走起路來搖曳生姿,那不是刻意造作的偽裝,梅水菱低頭一看,發現她有著比一般女子還要嬌小的雙足,難怪不用裹足便有裹足女子步行的風情。

  梅水菱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想宣示主權,她似是不經意的穿入兩人之間,順勢迫使郭靜嵐放開手,自己則挽住了俞睿淵的同一條手臂,接著帶著點嘲諷意味問道:「睿淵,這位姑娘是誰?怎麼才數月不見,說得好似幾十載不得相見一般?」

  「這是……」

  郭靜嵐不痛快,嘴上便也不饒人了,她打斷了俞睿淵的話,搶白道:「你沒聽過「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嗎?這就是我思念表哥的心情……」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掩著嘴輕笑起來。「對不住,我忘了你可能書讀得不多。」

  這麼明著嘲笑她又豈止是叫陣而已,根本已經提槍上陣開始廝殺了!但梅水菱無法反駁,畢竟她書的確讀得不多,過去的她認為識字就夠了,哪裡需要讀那麼多書,會吟些詩詞也只是因為她天生喜歡曲韻,和著音律吟唱罷了。

  但俞睿淵可不容許他人欺辱他的妻子,他先是口氣溫和地替梅水菱解惑,「菱兒,她是郭靜嵐,是我姨母的女兒。」說完,他轉向郭靜嵐,立即板起了臉。「靜嵐,我不習慣與你這麼親密,外人看了還以為我在欺騙小丫頭感情,以後不許這樣摟摟抱抱。」

  「表哥真是過分,人家都說了我好想你。」

  「既然想我,我成親時你怎麼不來?現在見也可以,靜嵐,這位就是我的妻子、你的表嫂,梅水菱。」

  十六歲的郭靜嵐自小十分受俞夫人的寵愛,常常到俞府來玩的結果就是從小便暗戀俞睿淵這個表哥,怎知他居然娶了別人,她心碎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有辦法參加喜宴?

  面對梅水菱,郭靜嵐自然也是充滿敵意的,更何況她知道姨母及姨父並不喜歡這個媳婦,她自認為有靠山,更沒必要假裝友好了。

  現在郭靜嵐被俞睿淵一再拒絕,生著悶氣回到俞夫人的身邊。

  俞睿淵沒想發難,最好這個災星離他越遠越好,他知道這個小丫頭自小就傾慕著他,但他不可能有所回應,他心中早就已經有了其它人——

  俞夫人拍了拍郭靜嵐的手安撫她,今天要梅水菱來,可還有更重要的事。

  見郭靜嵐安靜了下來,兒子媳婦也行禮問安了,俞老爺想問的還是他最介意的事,「我聽說睿淵他最近開的繡坊,是在水菱你的名下?」

  梅水菱的思緒轉啊轉的,聽公公這不滿的口氣,分明是把她當成想要騙取夫家財產的女人了,不過她能夠理解,畢竟父親當年在做生意時的確耍過手段搶了俞家的生意,公婆如今看她不順眼也合理。

  但是郭靜嵐看到她被訓,是在得意個什麼勁兒?這個郭靜嵐分明也看她不順眼,應該不只為了替她姨父姨母抱不平吧?

  梅水菱看了俞睿淵一眼,想必郭靜嵐對自己的敵意是因為某人。

  「你看著睿淵做什麼?還想著讓他為你開脫嗎?」俞老爺更不高興了。

  梅水菱老實不客氣的把一切推給了俞睿淵,畢竟繡坊真不是她向俞睿淵要的,「繡坊的事是睿淵決定的,水菱不會貪圖俞府的產業,若爹娘不允,讓睿淵收回便是了?」

  「你已經迷了他的心魂,知道我們說不動他才刻意這麼說的,是不是?」

  這下她還成了蠱惑人心的妖女了?梅水菱當然覺得委屈,但想來她會嫁進俞府也不是因為情愛,又不免有些心虛。

  「爹、娘,請別如此指責菱兒,在繡坊設立之前,她並不知道我是以她的名義開設的,那是我要給她的補償。」

  「她被趕出家門你收留了她,就是莫大的恩惠了,還要什麼補償?」 

  「菱兒是因為嫁給我才被她爹給趕出家門,我如此彌補她有什麼不對?」俞睿淵握住了梅水菱的手,明示了他的決心。

  郭靜嵐咬著下唇滿是不甘心,表哥這般護著梅水菱,還那麼親密的牽著梅水菱的手,這些都讓她嫉妒極了。

  「你娶妻之後,都敢明著反駁我的決定了?」俞老爺氣得只差沒取家法打兒子一頓。

  郭靜嵐看準了時機,說道:「姨父別氣,表哥是讓人蒙蔽了。」

  這個郭靜嵐果然又把錯怪到她的頭上,梅水菱實在無奈,繡坊雖是在她名下,但終究也是俞睿淵出資,這事全繡坊的人都知道,難道她真能對繡坊動什麼手腳不成?

  其實她真的不在乎是不是能管理一間繡坊,甚至擁有自己的鋪子,所以她實在不明白俞睿淵為了什麼這麼堅持,她不相信他對公婆說的是實話,真是為了彌補她,但又實在難以反駁他的種種行為。

  看著他寧可忤逆自個兒的爹娘也要把繡坊給她,她想起了那回重生在繡坊工作的經驗……那回她找了好幾間繡坊都找不到工作,貽湘繡坊卻用了她,會不會也是他如此獨排眾議的挑了她?

  「爹,菱兒跟她爹不一樣,她爹當時是背叛了你,搶了俞家的生意,但菱兒只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是我知道她的繡技不差,想開間繡坊給她管理,她根本從沒向我提過。」

  俞老爺知道無法改變兒子的想法,幸好他縱橫商場多年,也不是看不出兒子打什麼主意,在兒子有了開設繡坊的念頭時,他就把信任的人安排進去做了掌櫃,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便會先知情。

  「我暫且就相信你的話,但別以為我不會關注繡坊的事。」

  「我知道,爹不是安排人做了繡坊掌櫃嗎?」

  俞老爺見自己的手法被兒子看破,難免惱怒。

  俞睿淵也不是不氣,畢竟他都自立門戶多年,父親卻仍想著掌握他,但出於孝道,他不想忤逆父親,更何況他也沒什麼怕人打探的。

  「等等。」此時,俞夫人說話了,見俞老爺安排了人俞睿淵都不在乎,看來他已經讓梅水菱給迷了心魂改變不了,既然如此,她就得安排一個變數。

  「娘還有吩咐?」

  「我要給靜嵐在繡坊裡安排一份工作,靜嵐自小跟著她娘學繡技,可不輸一般的繡娘。」

  「可是……」

  俞睿淵自然明白郭靜嵐進了繡坊只會興風作浪,正要拒絕,然而一直被他握著的梅水菱的手卻緊了緊,讓他轉而望向她。

  「這是好事啊!你的表妹,我這個做表嫂的會好好關照她,你別擔心。」

  俞睿淵的所有不快,都在聽到梅水菱自稱表嫂之後一掃而空,見她向郭靜嵐宣戰一般表明了身分,讓他得意了起來。

  她終於也意識到她不是他撿回來的奴僕、娶回來欺負的仇人,而是他的妻子了吧!

  「好吧,就依你,不過為了公平,你不能讓靜嵐少做些事,否則會讓其它繡娘不滿。」

  「我知道,靜嵐才十六歲,就算再有天賦也缺少經驗,我會好好教導她的。」

  郭靜嵐可沒想居於弱勢,當下就反駁道:「梅水菱,你不也才十八,能比我好到哪裡去?」

  「靜嵐,你若不想喚我一句表嫂,到了繡坊你稱我梅老闆或俞少夫人我都可以接受,千萬不要失了禮數,你也不希望娘舉薦進繡坊的人成了笑柄吧!」

  梅水菱得意的微勾起嘴角,她重生的日子加一加都不知道是多少年歲了,她的繡技自然不是郭靜嵐能比得上的,但這種話可不能說,不過她是表嫂,對表妹「耳提面命」一番,不為過吧?

  「你——」郭靜嵐氣得說不出話來。

  俞睿淵笑看了梅水菱一眼,同她向爹娘行禮道別,便領著她離去。

  他的妻子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刁蠻任性的丫頭了啊!方才應對進退得宜,他非常驕傲。

  「你為什麼不讓我拒絕靜嵐來繡坊,你可知靜嵐是個災星?」上了馬車,俞睿淵立刻對梅水菱說了事情的嚴重性,這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郭靜嵐,比起過去的梅水菱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才爹娘都氣成那樣了,要是再拒絕,你有好日子過嗎?況且,要說災星,我可是開山始祖,靜嵐鬥不過我的。」

  他被她的話給逗笑了,不過他也很欣慰,現在她已經可以自嘲了,看來被趕出梅府這件事,她多少也釋懷了一些吧?

  「不要委屈了自己,有事都要告訴我。」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梅水菱不是自大,她就是覺得那回的重生,俞睿淵肯定是為了幫她才讓她進了繡坊工作,就像這回讓她管理繡坊一樣,至於她最後還是被趕出繡坊的事……既然掌櫃是她公婆的人,肯定是趁著俞睿淵年前不在萬安城的時候把她給趕出繡坊的吧!

  「我再問你一次,你現在還是覺得,我要你嫁給我,是打算欺負你嗎?」

  「你欺負我時,我總是能忘了被父親趕出家門的愁思,莫非,也是你故意的?」

  「如果我說是呢?」

  「可到底為什麼?你又不愛我,為什麼願意幫我到這個程度?」

  「你又知道我的心思了?」

  「自然知道,就憑你從小到大欺負我。」

  她又說他欺負他了,他真是氣悶,「你也不想想你小時候是怎麼對我的……」

  「不過……」梅水菱打斷了他,臉上的笑容帶著真切的感激之情。「我很謝謝你幫了我,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的當你的妻子。」

  是啊!想到自己經歷過的無數次重生總是下場凄慘,這回嫁給俞睿淵雖非自己所願,但至少他給了她一個安定富足的生活,所以她決定要改變想法好好認識他、好好當他的妻子,他們之間沒有愛無妨,當一對像朋友一般的夫妻也不錯。

  原來,那個小時候總是欺負她的大哥哥,現在已經變成一個溫柔又善良的男子了啊!

*             *             *

  梅水菱嫁進俞府後,總是安份的待在自己的院落裡,可是自從她知道俞睿淵是真心幫她後,她也很認真的做好主母的本份,就像她從總管那裡聽說俞睿淵婚後住進她的院落,就讓人著手把他幾年沒整修的院落好好打理一番,今天正好完工,便想著去視察。

  俞睿淵的院落裡植著四季長青的翠竹,看不出如今已是深秋,屋子旁還有一株巨松挺立著。

  喜歡蒼勁的青松及蔥翠的翠竹,他想必是個正直的人吧……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掩嘴輕笑,真是的,一開始他怎麼就不老實說他是想化解與她之間的嫌隙,才會幫她的?

  梅水菱進了俞睿淵的書房,看見了一室的藏書,她隨意的瀏覽著,有些後悔過去為什麼不多讀點書,否則若能與他聊聊這些書的心得,兩人之間定能更有話題。

  接著她看見一支擺放在架上的笛子,她好奇的拿起來,這笛子看起來可不只是擺設而已,這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去城西俞府時常常會聽見的笛聲。

  初次去城西俞府,梅水菱就喜歡上那偌大的花園裡的每一處景色,假山曲徑別有洞天,在深處藏了座涼亭,還有那矗立幾丈高的大樹,偶爾會飛來鷹隼,但她最喜歡的是被豢養在一座鳥園裡的幾隻黃鸝,會在夏日唱出婉轉動聽的說聲。  

  她被黃鸝的歌聲吸引,一下子就著了迷,直到不知哪裡來的笛聲嚇著了黃鸝,黃鸝撲騰飛起藏到了鳥園的深處,也沒了聲響,雖然笛聲十分悅耳,但或許是打擾到了她,她其實還抱怨過笛聲幾句。

  現在想來……那便是俞睿淵吹奏的吧!

  今日俞睿淵有目的的提早回府,一聽到梅水菱在他的院落裡他便趕了來,在書房找到她時,正見她捧著他的笛子看著,他由她的手中接過,將笛子放回了架上。

        見他難得提早回來,梅水菱露出了笑容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他不難發現她的改變,先前的她許是因為被趕出梅府的關係,總是躲在房中偷偷哭泣,再不然就是對月沉思、滿面愁容,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是無意間發現只有在欺負她的時候她才會露出那種又羞又惱的表情,忘了離家的愁思,所以他便開始捉弄她,寧可看她氣鼓了雙頰,也不想看見她哭。

  但最近的她不再總是愁著一張臉,每天他自商行回來后,她也總喜歡膩在他的身邊,不但安份的服侍他,還會問他一些怎麼管理繡坊的問題。

  在教授她的時候,俞睿淵發現她的確如她說的學得很快,看她管理後宅、管理繡坊越來越出色,他十分滿意。

  他就知道梅水菱是被梅老爺及他那個繼夫人給養壞了的,看看她現在多能幹、多賢慧啊!

  「想什麼?我問你怎麼提早回來,你怎麼發傻了?」

  「不早了,冬日日落得早,很快就天黑了,我想帶你去參加廟會,這才早點回來。」

  「廟會?又到了一年一度辦廟會的時候了啊?」

  「是啊,都快過年了。」

  梅水菱一聽到廟會就開心,想也沒想便挽住了他的手。「那走吧!」

  這些日子以來,俞睿淵已經習慣了她的親密,順口問道:「菱兒,你現在不討厭我了吧?」

  她很認真的搖了搖頭,知道他助她那麼多回,她哪裡還會討厭他?

  「看來……我們很快就能成為真正的夫妻了。」

  聞言,梅水菱馬上放開了挽住他的手,他本要帶著她離開的步伐因此一頓。他沒有回過頭看她,神色如因為她的動作而顯得落寞。

  看來是他太心急了,事情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她只是少了敵意而已。

  梅水菱的神情有些複雜,其實她方才一放開手就後悔了,她真的不討厭他,可真正的夫妻背後意味著有名有實的關係,她還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經做好準備,但是他不是那麼不好說話的人,只要她老實說,他一定能再等等的,她何必反應這麼大。

  「睿淵……」

  「挽著我,廟會裡人多,我怕你走散了。」

  看他似乎沒有因為她的舉動而生氣,梅水菱這才鬆了口氣,他或許沒發現她剛才無意中的疏離動作吧!

  梅水菱上前又挽住了他,但臉上可不是開心的表情。「我又不是孩子。」

  廟會離俞府不遠,他們沒坐馬車,而是用走的,一路上兩人都沒說什麼話,享受這閒適的氣氛。

  直到快到廟會時,在人聲鼎沸的吵雜聲中,隱約傳來了從寺廟中傳出的絲竹之聲,梅水菱這才想到要問,「小時候我到俞家老家聽見的笛聲,是你吹奏的吧?」

  但俞睿淵並不想與她談起那事,畢竟他與她之間,有關於笛聲不好的回憶。

  他只是淡淡地回道:「大概是吧。」

  「可我們成親之後,怎麼沒聽你吹奏過?」

  「怎麼,你突然對我的笛聲感興趣了?」

  「我喜歡音律,自然想聽你吹奏啊!」

  俞睿淵笑了,他雖沒明言,但梅水菱看得出來他是在笑話她,「你真的很看不起我呢,我說我喜歡音律,你一定又在想,「梅府大小姐的無才在萬安城是出了名的,你也懂音律?」是吧?」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依然沒有多言,彷彿在笑她還有一點自知之明。

  「我真的懂!我還會彈奏琵琶呢!」

  這一點,俞睿淵的確很訝異。「你當真?」

  「當然是真的!看來你真的以為你娶了一個非常沒用的妻子,難怪你老是以為我在後宅好吃懶做,既然這麼看不起我,當初何必娶我?」梅水菱雙手叉腰,沒好氣地瞅著他。

  在他看來,她這模樣絕對是在嬌嗔,可愛極了,他笑著將她的一隻手拉了回來,讓她挽好自己,這才走進了廟會的人群裡。

  「我從小就想娶你……」

  幾個孩子開心笑一著跑過俞睿淵及梅水菱面前,以至於她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俞睿淵別開臉,說道:「我說,是我的錯,我送你一把琵琶向你道歉可好?」

  「真的可以嗎?」

  「不要?那我收——」

  「要!我要、我要!」她從小最大的興趣就是彈琵琶,本來父親是為了讓她培養出高門貴女該有的氣度才讓她學,但沒想到學是學了,還是沒能改了她的脾氣。

  「你可否再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聽聽你的笛聲。」

  「為什麼要聽我的笛聲,你不是不喜歡?」聽她又提起這事,俞睿淵不甚開心,想起了當年那個可愛的小女娃對他的批評,要不是他真的喜歡吹奏笛子,大概已經被打擊得一蹶不振了。

  「誰說我不喜歡了,我小時候去俞府時總是很期待能聽完整首曲子呢!可是總是不一會兒就聽不見了,好像是因為我去了才停止吹奏似的。」

  「你騙人,你敢說你從沒說過討厭我的笛聲?」

  「我才沒有……」梅水菱氣得反駁,直到想起她第一次聽到笛聲時,正是笛聲嚇跑了黃鸝的時候,時日已久,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但那時她只是因為想聽黃鸝啼叫才怨懟笛聲,根本不是討厭那笛聲。「有人跟你碎嘴,是不是?」

  「瞧!你這叫不打自招。」

  「那不是我的真心話,我收回好不好?我喜歡聽、很喜歡聽。」

  這下,意外的人倒成俞睿淵了,不過更多的是歡喜,他微勾起眉,笑道:「菱兒,你剛才有句話說錯了。」

  「哪句話?」

  「你說,我既然認為你無才,又為什麼要娶你,但就是因為你無才,我才更該娶。」

  「為什麼?你不想娶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嗎?以你的家世,要找這樣的女子也不難的。」

  「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啊!」

  原來他這是拐了個彎笑話她!梅水菱氣得想轉身走開,卻因為天上突然傳來的爆破聲,嚇得又躲進了俞睿淵的懷中,直到聽到周遭傳來眾人驚奇的喊著「放煙花了」,她才開心的轉身仰頭看著。

  俞睿淵從身後悄悄摟住了她,看著她的注意力全在那煙花上,因為自己的得逞而竊喜。

  是啊,她是無才,脾氣又壞又刁蠻,可是她小的時候很可愛,長大又出落得十分清麗,他早被迷得神魂顛倒,所以才會即便威脅、利用她的困境,也要逼她嫁給他。

  如果不是遇到這樣的困境,梅水菱大概永遠也看不上他。

  在他小的時候,有回父親帶著他到商行去,在半路看見由嬤嬤帶著、遠遠經過他們面前的梅水菱,她有著可愛又活潑的笑容,感覺十分親人,那時俞府還未與梅府交惡,父親指著她,滿臉笑意的說:「那是梅府的千金,名叫梅水菱,爹爹去梅府給你們定個娃娃親,你說好不好?」  

        那時的梅水菱不經意的回過頭,不知道是否發現了他盯著她,她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雖然很可能那個笑容不是給他的,但如從此進駐了他的心,他永遠記得自己傻傻的笑了,用力的點了頭,「好。」

  煙火放完,梅水菱開心的想與俞睿淵分享她覺得煙花有多漂亮、她有多開心,卻沒想到一回頭會看見他正笑看著自己,而且他俊朗的面容上,帶著一種她非常陌生的情緒。

  為了掩飾自己突然變得又急又快的心跳,她故意沒好氣地道:「你在笑我因為煙花這麼開心很傻,是吧?」

  「那是自然,瞧瞧你臉上的表情,跟那些娃兒有什麼不同?」俞睿淵本是笑著拿不遠處的兩個娃兒當例子來笑話梅水菱,直到他看清了那兩個娃兒是誰,他立即斂起了笑意。

  梅水菱不解,轉身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見的是梅夫人及隨身服侍的嬤嬤及丫鬟,帶著梅夫人一雙親生兒女來參加廟會。

  梅水菱離家許久,再見到弟弟妹妹自然開心,立刻上前想摸摸弟弟妹妹的頭,沒想到才剛走近,就見他們躲到梅夫人身後。

  「母親……」梅水菱怯怯的喊了聲,繼母自小就疼她,若她真心悔過,繼母能感受到吧?

  但她沒想到梅夫人卻是冷著一張臉,牽著她一雙兒女的手,冷漠的轉身走開,就連那些個娘嬤、丫鬟,也沒看她一眼就跟著離去。

  「菱兒……」俞睿淵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為梅水菱心疼。

  幾乎逼出眼眶的淚水被梅水菱硬是吞了回去,她勉強自己裝出笑容,好像剛才的事不曾發生一般。「煙花看完了,該去買捏麵人了,我最喜歡捏麵人了。」

  她的臉上是笑著,但心裡呢?俞睿淵想安慰她,就見她拉著他的手,真的往捏麵人的攤子跑去,他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笨拙地像平常一樣,用欺負她來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忘了心裡的難過。

  「捏麵人?就說你幼稚你還不承認。」

  梅水菱剛剛被煙花打斷的怒氣,又全都湧了上來。「為什麼我每次剛要覺得你是個好人,你就又要欺負我?」

  「欺負?比起晚上我要你做的事,你覺得這就是欺負了?」

  「晚上?什麼晚上?」

  那日從俞家老宅回府後,俞睿淵的心情一直很愉快,雖然同床共枕還是有的,但已經不會逼她抱著他或是硬要抱著她了,而且也不強迫她服侍他入浴,幾乎是她不想做什麼,他都順著她。

  可為什麼他又突然要說這種欺負她的話?

  「看來我讓你閒適了幾天,你就忘了服侍我是你的本份了。」

  「可以不要嗎?很難為情耶……」梅水菱雙手合十,嘟著嘴向他求情,「我以為你最近心情好,所以不欺負我了呢!」

  「心情不好欺負你是為了開心,心情好欺負你是為了更開心,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欺負你?」

  「這是歪理。」

  「這是至理名言,等我百年之後,你可以把這兩句話編進我的語錄裡。」

  梅水菱突來的恐懼讓俞睿淵笑容一僵,他有些錯愕的看著她用兩隻小手緊緊握著他的大手。

  她雙眸帶著懇求的凝視著他,認真卻又不安的道:「答應我,我失去的已經很多了,別再讓我嘗到失去的滋味。」

  果然,方才那件事她不是無動於衷的,他輕輕嘆息,拉看她到人潮較少的地方去,他們在樹下較為隱密處停步,他立刻把她擁入懷中。

  梅水菱知道這樣的親密不該存在於他們之間,但他的安慰來得太及時,讓她放縱自己,倚靠在他懷中。

  「小時候我失去了我娘,現在我爹不要我,我連繼母、弟弟妹妹都沒了,我只剩下你了,你不可以比我早死……」

  「在你的心中,我跟他們一樣重要嗎?你願意讓我陪伴著你嗎?」

  「當然願意,你是我的夫君,不是嗎?」

  這句話觸動了俞睿淵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他深受感動,他抽回手,輕輕磨挲著她的髮頂,也因為她的落寞而心疼。

  梅水菱能感覺到他的溫暖與安慰,請求道:「答應我,不要比我早走,這整個俞府沒一個人喜歡我,如果你走了,我又會是孤苦無依一個人了,像我在梅府的時候一樣……」

  「我想,即便你沒有欺負你弟弟妹妹,你繼母也不會有所改變,當然,我不是說你欺負弟妹這件事是對的」

  「我知道,我很認真反省了。」梅水菱輕輕的推開了俞睿淵,經歷過了那麼多次的重生,她早知道自己過去做錯了。「他們本該是天真無邪的孩子,不該受我欺負,我想過跟他們道歉,但自從差點害死弟弟後,我爹就不讓我再靠近弟弟妹妹,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們、對不起我那個手心手背都是肉、左右為難的爹,更對不起無辜的繼母,只是現在我被趕出梅府,再也無法挽回了。」

  俞睿淵因為她變得成熟懂事而感到欣慰,可也覺得她離開梅府都是他造成的,心裡便又打起了主意……他是不是能幫她再重新找回她的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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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00:05
【第四章】

  今日梅府迎來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本來梅老爺聽說俞睿淵來訪,並不打算讓他入內,但俞睿淵說了有生意上的事要同他商量,他身為一個生意人,自然不能把上門的交易往外推,只好應了。

  俞睿淵這回不如上一次氣焰囂張,十分有禮,不卑不亢,見了梅老爺就喊了聲岳丈。

  梅老爺雖沒應了這句稱呼,但也沒再沉著臉,不過仍沒多加寒暄,直接要俞睿淵快快說明他的來意。

  梅老爺沒想到,俞睿淵真的是來談生意上的事,而且還想與梅府含作。

  俞睿淵此回來梅府是瞞著梅水菱的,倘若他白走一趟,也不會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

  俞睿淵首先釋出善意,他是皇商,本就需要很多配合的商行,梅家的布莊既然是萬安城裡數一數二的,沒理由不跟梅家合作。

  「俞睿淵,當年幾次生意上的事我知道你父親一直恨著我,但對我來說那是他沒本事,他要與我交惡我自是管不了他,可是你突然釋出善意,倒讓我覺得有異了,難道你認同我當年的做法?」

  俞睿淵搖搖頭,「這倒不是,同為商賈,大家都有各自做生意的方法,我不能說岳丈大人做錯了,只不過如果我面臨當年的情況,會有更圓融的處理方式。」

  「既然不認同我,現在為什麼要來談合作?」

  「我是為了菱兒。」提起梅水菱,俞睿淵的神情柔和了許多,就連梅老爺也看得清楚。

  「菱兒希望我們合作?」

  「她還不知道我來梅府,是菱兒自從被岳丈大人趕出梅府後,一直十分傷心,我也不希望菱兒真的與家人斷了親情,當初是我的錯,我太急著要娶菱兒,沒有處理好這事,才惹得岳丈大人生氣,所以我希望由我主動來化解兩家的仇很,或許岳丈大人便不會再討厭我俞家人,那便也不會再氣菱兒執意要嫁給俞家人了。」

  「不管我願不願,她不還是嫁了?我並沒有阻止她嫁,你如今再說要我的認同,不會嫌太遲?」

  「一點都不遲,只要岳丈大人能接受我這個女婿,便也能接受讓菱兒這個出嫁的女兒回家來探望父母及弟妹,不是嗎?」

  「她又打什麼主意?人都離開了,還想害死自己的弟妹嗎?」

  「關於這事……菱兒吿訴我她十分懊悔,岳丈大人,菱兒的脾氣改了許多,你能否給她一個機會,你會發現她的改變。」

  梅老爺咬著牙,將養大的女兒趕出家門他怎麼不心痛?但他忘不了女兒那越來越刁蠻的樣子,而且女兒還差點害死他唯一的兒子,他怎能不對女兒冷了心?

  「養了十幾年的脾氣,可能一個多月就改變嗎?」

  「那麼岳丈大人就當被我騙一回,自己親眼看看如何?畢竟我們俞、梅兩家說來也不是什麼死仇,就不過是生意上的競爭而已,商場上,不該有永遠的敵人,岳丈大人不妨以此為契機,給我們兩家一個機會。」

  俞睿淵主動釋出善意,梅老爺雖然沒有立刻接受,但也給了俞睿淵一點希望,說他會好好考慮,這才要人好生的送他出府。

  聽到女兒改了脾氣,梅老爺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原諒女兒,並讓兩家化干戈為玉帛,畢竟合作是雙贏局面,他是商人他明白,只是過去梅、俞兩家沒人肯拉下臉罷了。

*             *             *

  知道俞睿淵來了一趟,而且不是被趕出去,還是讓梅老爺好生的請人送了出去,梅夫人感覺受到了威脅。

  她的確疼愛梅水菱,但並不是真心的,她雖出自書香門第,但家境並不富裕,小時候也過過苦日子,所以自小她就想著能嫁一個有錢的男子,能不再為了生活愁苦。而後,她也如願進了梅府成了夫人。

  她第一個要處理的就是梅家大小姐,來日她總會有自己的孩子,不能讓梅水菱搶了自己兒女的寵愛。

  知道故意苛待梅水菱只會留下話柄,所以她反其道而行,刻意寵壞了梅水菱,看著梅老爺對梅水菱這個女兒越來越失望,她便越來越得意。

  只是她沒想到事情差點失去控制,雖然總是告誡一雙兒女離他們的姊姊遠一些,卻還是險些害死了自己的兒子,於是她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暗施詭計打算把梅水菱趕出家門。

  如今她的目的既然已經達成,就不會讓俞睿淵再有機會破壞。

  一見梅老爺還真的態度鬆動,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怎麼捨得真與水菱斷了親情,可是……我又不免為我另外那兩個孩子感到難過,我們兩個老的可以忍受水菱的忤逆,那是因為我們疼愛她,但那兩個孩子……唉……」

  看著夫人委屈的樣子,梅老爺才知道自己太一廂情願了。

  夫人總是這麼無欲無求,她再怎麼疼水菱,總不能為了水菱而讓自己的另外兩個孩子委屈啊!

  是他想得不夠周到,老是要自己的夫人逆來福受。

  「是我的錯,怎麼能忘了她險些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老爺,那是意外,不能怪水菱……」

  「好了!你別再為她說話了,從小到大你還不夠疼她嗎?俞睿淵說的話我就當沒聽過,不與他這個皇商做生意,我梅府的事業也不會有影響。」

  見梅老爺打消了主意,梅夫人暗自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梅水菱,今生她是不會再讓她回梅府的。

*             *             *

  梅水菱聽說父親來到俞府十分開心,她沒讓僕人去泡茶,而是親自泡了一壺父親最愛喝的茶,在她重生無數次的經歷裡,她也學會了泡茶的好手藝,就是為了有一天能親手泡茶給父親喝。

  當她喜孜孜捧著茶盤來到大廳時,剛好聽到父親與俞睿淵的對話,她十分感動,原來俞為了她,放下兩家的恩怨,偷偷去見了父親……

  然而,很快梅水菱便發現是自己想錯了,父親會來並不是原諒了她。

  「岳丈大人前來竟是拒絕我?」

  「俞老闆,你所做的事,我以一名商賈的身分認同你,我對你為了尋求雙贏而釋出善意的做法感到讚賞,所以願意親自走這一躺告訴你我的回覆,但很多事是無法改變的,我對這個女兒已經徹底死心了。」

  聽見父親說出如此決絕的話,梅水菱險些暈厥,她跌靠向門板,顫抖的雙手捧不住茶盤,杯盤摔落地面的聲響讓廳裡的人發現了她。

  俞睿淵見是她,連忙上前扶住了她,「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你瞧我笨手笨腳的,把東西都給摔破了。」

  「不過是一些杯盤,那不重要,你分明是身子不適。」

  梅老爺也由廳裡走了出來,再次看到女兒,他的眼神仍舊相當無情。

  梅水菱被父親的神情所傷,捧著心口幾乎就要落下眼淚。

  梅老爺只是看著灑了一地的茶水及破碎的茶具,再看向她蒼白的臉色,或許她是有了些許悔意,但並非如此就能將她過去所做的全都一筆勾銷。

  「水菱,你別怪我偏心,你可知你弟直到現在晚上都還會夢魘,看到池子也還會害怕,直說池子裡有鬼怪,會把他拉到水裡去。」

  「爹,水菱真的知道錯了。」再聽父親的指責,梅水菱終究忍不住眼淚。

  在一次又一次重生的經歷裡,啃噬她的心的,不是那個她曾經愛過的卓孟哲給她的傷害,而是她明明重生了,卻不能重生到傷害家人之前,阻止自己做下那些蠢事。

  「水菱,茶具碎了能復原嗎?水灑了能收回嗎?」

  梅水菱震驚地抬起頭來看著父親,這冷絕的話是在告訴她,她永遠沒有得到原諒的一天嗎?

  「岳丈大人,你的兒子終究是保住了性命,但你這麼對待菱兒,你將會失去一個女兒。」俞睿淵不捨梅水菱這般難過,有些不悅地道。

  「至少她有你,我想,那是她今生所做的最好的決定。」

  俞睿淵無力改變梅老爺的想法,只能緊咬著牙,他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讓梅水菱知道他的好,他寧可自己在她生命中一直是錦上添花的那一個,而非雪中送炭,因為這樣代表了她一生順遂、無波無瀾。

  「既然沒有這個女兒,我們兩家就沒了姻親關係,我不強求兩家可以繼續合作。」

  「不會的,合作關係不會變,是不是?睿淵?」梅水菱懇求的看著俞睿淵,她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失去了兩家破冰的機會。

  「你可知即便如此,你父親都不會改變想法?」

  「就這一回,我是為了你。」梅水菱抹去了眼淚,逼自己露出笑容,想讓俞睿淵安心。「你常常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不是嗎?」

  聽到她是為了他,俞睿淵難免動容,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龐,看著她的笑,他卻沒得到安撫,只覺得心裡更為沉重。

  俞睿淵對梅水菱的疼惜梅老爺都看在眼裡,當初是因為她執意要嫁給俞睿淵,他才會氣得把她趕出冡門,可如今看來,他反而放心把她交給他了。

  如果她真的改了性子,她便有資格得到這一切。

  看著父親只是招呼一聲便告辭離去,梅水菱抹著怎麼也抹不乾的眼淚,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片。

  俞睿淵看著心痛,一個父親怎能殘忍到如此地步?可又怎能在說完這麼殘忍的話語後,帶著似是心軟的神情離去?

  這讓他不禁懷疑,是否有什麼緣故讓梅老爺一次次心軟,又一次次的狠下心?

  又是什麼緣故能凌駕在父女親情之上?

  除非……是另一份親情。  

  「啊!」

  梅水菱的一聲輕叫拉回了俞睿淵的心神,他一低頭就看見她抓著自己的手指,上頭正冒著鮮紅的血。

  他本想喊人,卻看見廳裡侍立著的其中一個丫鬟來不及收起的笑意。

  「你笑什麼?你們就這麼做事的,居然讓少夫人親自收拾?」俞睿淵不悅地斥道。

  「奴婢不敢!」其它的丫鬟望向那個露出笑容、名叫月香的丫鬟,眼中多了怨懟之意,因為她的笑,害得她們跟著她被罵,只得趕快收拾起來,免得又讓少爺更生氣。

  俞睿淵隨意指了一個丫鬟命令道:「去拿藥箱來,還有,把李總管叫來。」

  梅水菱被俞睿淵拉著進了廳里,他讓她坐到椅子上自己則站在她身邊捧住了她的手。

  不一會兒李總管及藥箱同時來到,俞睿淵先拿乾淨的巾帕清理梅水菱的傷口,還一邊斥責李總管,「我發現府裡上下都沒個體統,總管,把剛才站在廳裡的那幾名丫鬟辭了,見少夫人自己撿拾碎片不趕緊上前收拾,竟然還站在那裡笑!」

  那幾名丫鬟嚇得撲進廳裡,跪在俞睿淵面前,連聲求情,「奴婢錯了,請少爺網開一面,奴婢再也不敢了。」

  梅水菱傻愣愣的看著俞睿淵竟為了她責罵丫鬟,連手上的痛都一時給忘了。

  俞睿淵認出了那幾名丫鬟都是他由城西俞府帶出來的,雖然俞、梅兩家是有些恩怨,但主子能仇視梅家人,身為奴僕可沒有資格。

  其它的倒還安份,那個露出笑容的非得給她一點教訓不可,主子的責罵還不夠,承受同儕的壓力才難受,他也得趁機給梅水菱一個機會立威。

  「你們喊我少爺,就以為你們的主子是老爺,是嗎?可別忘了,發月銀給你們的人是我、是你們的少夫人,不是我爹。」

  月香不但被其它丫鬟白眼,自己也嚇得跪伏在地。

  前些日子俞夫人身邊的嬤嬤來找她,要她做夫人的眼線,為她監視少夫人並定時回報,月香見少夫人不得老爺夫人的喜愛,便不甚尊敬她,剛剛看了她被自己的父親嫌棄又受傷,才會忍不住竊笑,沒想到竟被少爺發現,少爺還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

  「少爺開恩、少夫人開恩,奴婢知道錯了。」

  俞睿淵微傾下身在梅水菱耳邊教導她恩威並濟的方法,她這才回過神來,依樣畫葫蘆的說道,「睿淵,沒個奴僕使喚也不方便,要罰,就罰她們去做灑掃的工作吧,若連灑掃也做不好,到時再辭了她們。」

  「你不生氣?」

  「自然生氣,所以我不會給第二次機會。」

  俞睿淵還裝模作樣的似是在考慮,過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的答應,「還不謝謝少夫人?」

  這些丫鬟們不用擔心年前沒了工作,破涕為笑,連連磕頭道謝。

  「李總管,讓這些人快出去,我看了礙眼,還有,把剛才的事給我傳下去,再有人敢惹少夫人不快,這就是下場。」俞睿淵交代道。

  「奴才明白。」

  李總管揮手趕了那些丫鬟出去,自己也跟著離開,剛剛少爺及少夫人的默契他都看在眼裡,看來以後他得好好警告那些不長眼的,別再惹了少夫人。

  「這時候我就覺得阿喜好,他比李總管機靈多了。」

  見俞睿淵還得自己搬凳子好坐到她身前,梅水菱這才發現今天阿喜不在,「阿喜呢?」

  「因為你爹要來,我特地由商行趕回來,把阿喜留在那裡幫我處理事情。」

  聽到他提起父親,梅水菱的愁緒又被引了上來,讓她的心思又全都陷了進去,直到手指傳來刺痛,她才回過神,看著傷口,咬牙忍著痛楚。

  誰說心痛時其他的傷就不會痛,她就是心痛,手指也痛。

  俞睿淵在她的傷口中上撒了些金創藥,再包紮起來,都說十指連心,可他卻沒聽她喊一聲痛,他不解的看向她,問道,「不痛嗎?」

  梅水菱笑著搖了搖頭,但眼角還掛著淚珠。「痛就要說出來,如今你身邊有我,不要自己忍著。」

  他的安慰讓她的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滑落,是啊,她不是一個人,如今她的身旁有他了,也只有他了。

  「我不會要你別哭,但我要你哭的時候記得,以後我都會陪著你,為你解決所有的難關,雖然……我剛剛才搞砸了一件事。」

  「不!我很感謝,真的。」梅水菱依偎在他懷中,這是自從她重生之後,第一次覺得真的有一個地方是她的歸屬,不是這偌大的俞府,是俞睿淵這寬闊的胸膛。

  「感謝我的話……以後就讓我多看看你的笑。」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是啊,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呢?」

  不過是一句吿白,俞睿淵以前怎麼也說不出口,先前或許是賭氣,或許是因為她直言不喜歡他,或許是他等著她懈下心防,但如今他說不出口就只有一個原因。他不要梅水菱是因為自己舉目無親,才覺得他是她的唯一。

  她曾對他露出這樣的笑靨嗎?她曾用過這樣的眼神看他嗎?

  今夜的梅水菱在俞睿淵眼前展現著她最美的姿態,輕易地擄獲了他的目光。

  俞睿淵看著她因為他回房而嫣然一笑,心神差點飛到九霄雲外去,他定了定神,問道:「你……為什麼這麼笑?為什麼這麼看我?」

  「我如今才知道你所說的真正的夫妻是指什麼。」

  「你……知道?」他艱難的吞了口唾沬,他從小就喜歡她,如今娶了她,又怎麼可能不想跟她有肌膚之親,難道她願意……

  「在我的人生之中,你是少數真正會擔心我並照顧我的人,我想,這是親人才做得到的吧」

  「親、親人?」他想當的何止是親人而已啊!

  看他一臉呆傻的站在房門口,梅水菱挽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了床邊,開始為他更衣準備就寢。

  俞睿淵愣愣站直了身子,任她一件件的脫去他的外衣。

  「我們是夫妻,不就像親人一般嗎?對不住,我之前一聽到真正的夫妻,只想著我們要發生夫妻之實,卻沒有想過有了那樣的關係後,給我的還有一個永遠會陪伴我、照顧我的人。」

  「你之前明明對於我們要圓房感到害怕的,不是嗎?」

  「但我現在不怕了。」

  不怕了?她說她不怕了?這是代表他如今真的能完全擁有她了嗎?可是……

  「你若不喜歡我,我們就不該圓房。」

  「我喜歡。」

  她這雙眸子中瑩瑩閃爍著的,是愛意嗎?他對她的付出,終究讓她看進眼裡了,是嗎?

  「你真的喜歡我?」

  說一次就夠梅水菱害羞了,哪裡還能說第二次,她緋紅著雙頰,微微側過臉,但唇邊帶著的那抹微笑,可沒有一絲的不甘願。

  她這嬌羞的模樣觸動了俞睿淵的激情,他拋開一切懷疑,打橫抱起她就往床邊走去,他雖從小就對她動了心,但想要好好的愛她、佔有她的這種感覺,可是直到他真正懂了男女之事,才知道自己對她有多渴望。

  ……

  在漫長的一夜結束,迎來天明之時,梅水菱什麼也不記得了,只記得一夜的狂歡快感,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哭、是叫,在不知自己是痛苦還是愉悅之中,她只是緊緊地攀住了身上的男人,成為了他的女人。 

*             *             *

        夜裡,兩名身著斗篷的女子來到貽湘繡坊的門口,兩人張望了一會兒,確定街上沒有人,其中年紀稍長的女子才拿出鑰匙開門,接著把身後年輕的女子給請進門,又立刻關上大門。

  等兩人走進了廳裡,這才取下了帷帽。

  年紀稍長的是貽湘繡坊裡的一名繡娘春姑,很有能力,很得王掌櫃的信賴,甚至給了她綉繡坊的鑰匙,派她留意門戶的工作,而年輕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從來到繡坊,便沒繡出一件繡件,除了在俞睿淵來到繡坊的日子以外,都不太努力工作的郭靜嵐。

  當初俞睿淵交代梅水菱對郭靜嵐要一視同仁,所以當她一件繡件也沒繡出來時,梅水菱便把她叫進了她的繡室告誡了她一番。

  雖然梅水菱說不上斥責,但只是簡單的幾句口頭告誡都不是郭靜嵐這樣的千金小姐能忍受的,尤其還是被自己的情敵給告誡。

  所以梅水菱說完後,郭靜嵐不馴的撂下話,說她可以不領月銀,但梅水菱休想指揮她。

  此舉讓梅水菱非常不快,要她若不肯好好工作就不能留在繡坊裡,怎知郭靜嵐竟威脅她若趕她走,她便會去姨母姨父面前哭訴,說她公報私仇欺負她。

  梅水菱也是刁蠻過的大小姐,怎麼不知道郭靜嵐會使這種把戲,她對她說,既然同為繡娘在繡坊裡工作,就不能讓人感覺到不公,否則若有人告狀告到了俞睿淵那裡,雖然這繡坊不在他的名下,但終究還是他出資開設,他出面來管繡坊裡的事也是天經地義。

  郭靜嵐無話可反駁,終於敗下陣來,接下了梅水菱交代給她的工作。

  梅水菱倒也沒信任她給她什麼要緊的工作,就讓她繡一些尋常繡件,多少可以堵住其它繡娘的嘴。

  「表小姐,就是這個。」春姑捧起王掌櫃收到櫃子裡的繡件,交到了郭靜嵐的手中。

  「這就是錦紋繡?」

  「是的,錦紋繡雖不是什麼稀奇的繡技,可繡工繁複,本來王掌櫃是不太想接這筆生意的,但梅老闆知道了以後斥責了王掌櫃,說接生意怎麼能只接好做的,王掌櫃只好接了下來。」

  「這個梅水菱還真是狐假虎威,以為我表哥疼她,她就敢為所欲為了。」

  真正狐假虎威的人哪裡是梅水菱,該說是這繡坊裡的人才是,王掌櫃背後的人是俞老爺及俞夫人已不是秘密,王掌櫃被斥責了之後心裡不快,幾個眼色就讓梅水菱吃足了苦頭。

  由於所有繡娘都說自己並不熟悉錦紋繡這個繡技,唯有不婆說她擅長,於是最後這筆生意的繡件就全落到不婆的頭上,梅水菱自然是看不下去的,又差使不了其它繡娘,便自己分攤了一些來做。

  然而梅水菱雖然明知道綉繡娘們與王掌櫃沆瀣一氣的反抗她,卻因為沒有證據,她也無可奈何,不工作的綉繡娘她可以名正言順的辭退她們,難道不會繡她還能強逼著人家繡出來嗎?

  郭靜嵐看著梅水菱及不婆所繡的繡件,這兩個人不但站在了同一陣線,居然連刺繡的技法看來都有些相似,好似師承一脈一般。

  郭靜嵐的女紅雖然不是拔尖的,但繡件的好壞她還是分辨得出來,這兩人不但趕在時限前把繡件令完成了,而且品質還好得不打折扣。

  離靜嵐拿起剪刀剪爛了那些繡件,丟在地上硬是踩了好幾腳才解氣。

  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只針對那些錦紋繡的繡件,所以春姑把整間帳房給大肆破壞了一番,做出想來偷銀子偷不到洩憤的樣子,然後把櫃子裡王掌櫃特意收起的較珍稀的繡件全丟了一地。

  除了那幾件錦紋繡,其它的只是弄亂了並沒有加以破壞,畢竟若全壞了,到時要再趕工她們也累。

  郭靜嵐看著帳房裡的一片混亂,這才滿意的笑了,梅水菱居然敢威脅她,她非要給她一點苦頭吃不可!

  「表小姐,明日繡坊開門後,發現鎖沒壞,裡頭的東西卻壞了,會不會一下子就懷疑到我頭上啊?」春姑反應慢了好幾拍,擔憂的問道。

  「你真笨,有看過小偷在大街上破壞門鎖的嗎?都是翻牆進來的,沒人會懷疑你。」

  「那就好,到時有人懷疑我,表小姐可得給我作主。」

  「知道了,別囉唆了。」

  離靜嵐拉起了帷帽,對春姑使了眼色,春姑也戴起帷帽走在前頭,直到來到大門前確認大街上沒人,她才把郭靜嵐給請了出來,並立刻關門上鎖離開。

*             *             *

  俞睿淵以為自己終究與梅水菱兩情相悅了,可除卻那一夜的意亂情迷,真的讓他感覺到她的情意之外,他漸漸有著說不上來的異樣感。

  梅水菱依然是笑著的,但那笑容若說她是因為有他陪伴在身邊而笑,倒不如說是因為如今的她變得容易滿足。

  她也不再用那逗趣的表情抗議著他「奴役」他,反而很甘心的服侍著他,從晨起的梳洗到用膳時的服侍,甚至在夜晚也會縱情的與他一同享受魚水之歡。

  俞睿淵知道自己不該不滿足,但一對有情人的相處真的只是如此嗎?

  那一夜他問她喜不喜歡他,她給了肯定的回答,但她卻不像一般的女子,纏著問他是不是也喜歡她。

  她既然認為先前他對她所做的行為是欺負,後來又懷疑他為什麼對她那麼好,可她為什麼就沒問過一句他喜不喜歡她、愛不愛她?她就連一句「我也是」也不期望聽到嗎?

  「菱兒,如果繡坊的事忙,後宅的一些瑣事你可以交給李總管去辦。」

  這幾天繡坊好似接了一筆大生意,梅水菱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回到家裡天色都晚了,還要分神去處理後宅的事,他看她這麼累,實在捨不得。

  梅水菱沒有逞強的說她可以,更沒有嬌嗔著埋怨是他給了她那麼多工作,現在才懂得體貼她,而是笑著應道:「我知道了,那麼……繡坊的工作比較要緊,是嗎?」

  「自然是的,後宅再怎麼樣也出不了大事,倒是繡坊剛開設,還是要你多擔待些。」

  「說什麼擔待,為了報答你對我的好,這是我應該做的。」

  俞睿淵原本已經套上披風走出瑱房,卻因為她這句話而停下了腳步。

  「你最近怎麼了?」

  寢房外的阿喜跟在主子身後正要一併離開,就見主子停下了腳步,而且一臉不快的問了少夫人這一句,阿喜皺起眉頭,立刻揚手揮了揮,遣走了其它奴僕,這才為他們關上房門,在門外等著。

  梅水菱不解的看著阿喜的動作,這才發現俞睿淵似乎在生氣,她走上前依偎著他,討好的笑道:「睿淵,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俞睿淵不答反問,「你怎麼了?」

  他一直忍耐著這種異樣感,拚命說服是他太貪心、是他多想,一直到此時此刻,他才察覺了他們之間的問題。

  她對他所有的依賴、她與他之間的溫存,都是她被她父親遺棄後,怕自己一無所有才攀附著他,因為她察覺到他是唯一對她好的人,她在報答他,不是愛……

  她一臉困惑的道:「我?沒什麼啊!」

  「之前你不是會跟我頂嘴嗎,最近為什麼都不這麼做了?」

  怎麼,她順從他他還不開心嗎?梅水菱掩嘴輕笑。「之前是因為我以為你在欺負我,我自然會跟你頂嘴,如今我知道你做那些事都是有目的在幫我,我怎麼還會那麼不識好人心的跟你頂嘴?」 

        「你真的喜歡我嗎?」

  「怎麼老是問人家這麼害羞的問題?」梅水菱將額頭抵在了俞睿淵的肩上,輕聲的說道:「當然喜歡啊!」

  俞睿淵在她這麼說的同時,立刻扣著她的雙臂推開了她的身子,他沒有在她的臉上看見偽裝,她是真心的說出這句話,可是他卻沒有看見情意。

  「菱兒,你是我的妻子,服侍我的這些工作不是你一定要做的,讓那些奴僕來做就好。」

  「可我想為你做啊!之前雖然你是為了幫我暫時忘記愁思,但我在你身邊服侍你,你看起來也很開心,不是嗎?你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要怎麼報答,只能為你做這些小事,我是真心的。」

  「真心?那麼當你說完你喜歡我後,為什麼從沒問過我是不是喜歡你?」

  「我不在意這些的。」梅水菱挽著他的手臂倚著他,「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就夠了,你要我喜歡你,我做得到,而你給我的這些就夠了。」

  俞睿淵猛地推開了她,自嘲一笑。

  終究他又做錯了,他愛著她,她先前卻只感覺到他的惡意,如今好不容易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惡意,卻又將之當成一種恩惠。

  如今的她是在報恩,報答他收留她、報答他一次次的幫助她、報答他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她能感覺到他的善意,卻不能感覺到他的愛意。

  甚至她口口聲聲說的喜歡,是因為他希望她喜歡他,所以她能做到,不是她發自內心對他有了愛意。

  「菱兒,你也希望我喜歡你,那才是你對我真正的喜歡,只有對一個人沒有愛意,才會不在意對方是不是喜歡你。」

  「不是的,我只是不敢強求……」

  「你該強求!我娶了你,不是嗎?我佔有了你的身子,不是嗎?還是為了報恩,你可以把你的身子給任何一個男人?」

  為什麼那個會說話傷害她的俞睿淵又回來了?為什麼他要將她說得如此不堪?

  梅水菱有滿滿的委屈,可終究只能說出這樣一句抗議,「你……你怎麼能這麼說!」

  俞睿淵看得清楚明白了,原來他的情意還是單方面的,原來梅水菱沒有一絲改變,她還是和洞房花燭夜時的她一樣,會因為他的話而受傷,卻不敢做出更激烈的反駁……因為她一無所有了,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你氣我說話傷了你,為什麼不生氣、不反抗?為什麼不衝著我喊要我不許這麼說?為什麼不向我證明,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報恩?」

  「可是我……」

  「或許是我錯了,竟讓你以為我是那麼齷齪的人,竟想用這一切來得到一個女子的身子。」

  「睿淵……」梅水菱急著要解釋,但雙手才剛抓住他的油子,便被他無情地拂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頭也不回的拉開房門離去。

  阿喜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立即跟上主子。

  梅水菱緊咬著下唇,她方才的話被他打斷了,她想告訴他,即便是報恩,她也不會獻身的,因為是他,她才願意與他成為真正的夫妻,她更想告訴他,她從不認為他是為了得到女子的身子才這麼做,她無法否認她做的其它事都是為了感謝他,甚至可以說是在報恩,但唯有與他共度的那些夜晚不是,她真的渴望這樣的溫柔呵護,而他給了她。

  所以嚴格說來,在那樣的夜晚裡付出的人不是她,她是得到的人,得到了他給的一切。

  這時,一名丫鬟急忙來到寢房門口,這才拉回了梅水菱的思緒。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繡坊剛剛來人說出事了。」

  「什麼?幫我取斗篷來,快,備馬車,我要立刻去繡坊。」梅水菱沒有心思再多想,與俞睿淵的誤會她可以稍後再解決,但繡坊是他交給她掌理的,她可不能讓繡坊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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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00:32
【第五章】

  繡坊無端遭劫,損壞了梅水菱與不婆辛苦繡出來的繡件,答應了的交期不能延誤,只能重繡,梅水菱與不婆這段日子幾乎是日夜趕工。

  繡坊的事兒忙是一個原因,但梅水菱不想回家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俞睿淵不知道在生什麼氣,搬回了他自己的院落,根本就是刻意避開她,他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面了。

  被這兩件事兒給壓著,讓她身心倶疲。

  就在她以為沒有什麼事能再打擊到她的時候,又讓她看見在繡坊的庫房前,俞睿淵與郭靜嵐正在私會。

  這日梅水菱領了不婆要到庫房去,一進後院就看見俞睿淵與郭靜嵐抱在一起,郭靜嵐正踮著腳尖親吻俞睿淵。

  儘管她曾告訴俞睿淵,就算他不喜歡她也無妨,但親眼看到他和其它女子如此親密,她不知為何竟會這般心痛。

  她緊緊揪著前胸,立刻轉身跑開。

  不婆急忙跟了上去,一出後院便攔住了她,把她拉到較隱密處,免得讓人發現她在哭。

  「梅老闆,你就這麼哭著跑進繡間裡不好看,更何況你不是要到庫房裡取物嗎?」

  「我不回繡室,難不成我還得笑著走過去,要他們讓路讓我進庫房嗎?」

  「當然不是,你是得走過去,但是是給那個不知羞恥的丫頭一巴掌。」看著梅水菱這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婆暗自嘆了口氣,男人啊,尤其是像俞老闆這種家世的男人,三妻四妾總是有的,可光憑一眼就斷定俞老闆做了什麼,有失公允。「至少我剛剛看見的,可不是俞老闆主動。」

  「可就算是靜嵐主動的,他也可以推開她,不是嗎?」

  「那麼你何不上前去問?先不論俞老闆是否接受了表小姐的主動,但對於表小姐你可沒有誤會她,他們兩個這樣的行為必須給你一個交代。」

  「我怕他是因為跟我生氣,才會故意接受靜嵐……」

  不婆先是一呆,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瞧她這麼沒自信的說些什麼話?

  「梅老闆,你睜著眼,卻看不清一些事情啊!」

  「這……什麼意思?」

  「若俞老闆想要表小姐早就要了,但他娶了你,這可沒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梅老闆,不要未戰先怯,你要上前去理論。」

  梅水菱終於笑了,不婆能在街頭討生活那麼多年,性子自然比較不拘小節,過去若是有人故意招惹她,她一定會為自己出氣,曾經,她也是這樣的性子,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她想,是那一次次的重生經歷吧!讓她變得只要能不流落街頭,她就會忍,卻不知道有時她根本不需要忍。

  見梅水菱收起了心傷,淚水也完全止住了,雖然還是紅著一雙眼,但已經不是方才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婆拍了拍她的背,要她振作。

  「好了,你去要個交代吧!」

  「不婆不陪我去?」

  「不行,也得給俞老闆留個面子,我在場不好,這事不管結果如何,總也是你們夫妻的事。」

  「好,我明白了。」梅水菱被不婆這麼一打氣,真的挺起胸膛,打算去為自己要個交代了。

  「那麼就祝梅老闆大展雌威,給表小姐一個教訓,我得先回去,王掌櫃讓我去送那批錦紋繡的繡件,說是我們繡遲了,他沒法安排人手,讓我自己去送。」  

  「這個王掌櫃,我已經交代過他不許讓你去送件,他居然敢不聽?!要不是掌櫃這個職位太重要,回頭我就辭了他立威!」

  「王掌櫃的確是繡坊裡的蛀蟲,但年前若沒找到好的接替人選,辭了他也只是讓繡坊大亂,先忍忍,梅老闆還是先處理好那個會在你的牆角打洞,還偷你糧食的老鼠吧!」不婆意有所指的看了後院一眼。

  「你等會兒到繡間去時,告訴王掌櫃,說我有事讓你去辦,然後你就先回家,千萬不許去送繡件,否則我先辭了你立威。」

  「哎喲,梅老闆你真是過河拆橋,也不想想前些日子可只有我這老太婆陪著你繡完那些錦紋繡。」

  「不想當橋被拆了就回家去,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正想著若送那些繡件過去,非折騰壞了我這把老骨頭不可,現在有了梅老闆的命令,我自然是樂得偷懶了。」

  不婆向梅水菱福了個身,轉身離開去傳達她的命令。

  梅水菱則深吸了口氣,這才往後院走去。

*             *             *

  在梅水菱與不婆談話的時候,與俞睿淵錯開了。

  俞睿淵是聽阿喜說了先前繡坊遭賊的事,才前來查問,卻沒想一到綉繡坊就被郭靜嵐給拉到後院庫房前,好不容易才擺脫了她。

  他方才來時來不及進繡間,如今進了繡間,卻沒在梅水菱的繡室裡看見她,他雖有些失望,但想起如今他們還在冷戰,便轉而辦起了正事。

  拿過被毀壞的繡件細看,俞睿淵發現上頭有些髒污,許是一人在破壞時沾上的,可他拿著繡件轉來轉去的看,總覺得很像是腳印,但若要說是腳印……

  就算是女子的腳,這腳印也小得多,若不是這賊人帶個娃兒行竊,便是這賊人有著一雙比一躲女子還嬌小的腳。

  在詳問了王掌櫃那日遭竊後的情況後,俞睿淵總算明白梅水菱這些天忙到半夜三更才回家並不純粹只是躲著他,他意識到她真的處境,只是她倒也堅強,她果真如她所說的,因為感激他而十分認真管理繡坊,竟然連遇事了也沒想過要找他求助。

  但她既然不找他求助他便也由著她,事事有他在後頭幫襯著,她永遠也成不了繡坊真正的主人,不過他偶爾也該給掌櫃提個醒,讓他明白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這麼大一間繡坊只找得到兩個人繡錦紋繡,我不知是該把這間繡坊關了,還是把這批繡娘全換了?」

  俞睿淵是在帳房裡說這話的,聽見的當然只有王掌櫃,不過王掌櫃明白,不管俞睿淵是知道了他煽動其它繡娘整了梅水菱,還是單純怪他辦事不力,俞睿淵要斥責的都是他。

  俞老爺是說了要他看好繡坊,別讓梅水菱從中動手腳,但也警告過他凡事不能做得太過,否則俞睿淵怪罪下來,他可沒有理由為他說情,所以王掌櫃只能垂首稱是,完全不敢反抗。

  「是,小的明白,定當好好告誡那些繡娘一番,不能只挑好做的工作做。」

  「我及梅老闆聘僱了你當掌櫃,自是信任你,你別讓我失望。」

  「是,小的絕不辜負俞老闆的期望。」

  「只有我的期望嗎?」

  「是是是,自然還有梅老闆的期望。」

  「還有件事問你,這繡坊大門的鑰匙除了你我及梅老闆以外,還有誰有?」

  「還有一份備用在一個叫春姑的繡娘手上。」帳房的門沒有糊上窗紙,是方便王掌櫃可以在帳房裡留意外頭的動靜,所以他隔著帳房的門,指了指外頭的春姑。

  「就是穿著綠衣服的那個。」

  「旁邊是空位的那一個?」

  「是的。」

  「那個空位是誰的位子?」

  「是表小姐的。」

  就不知道她們的位子離得近,是不是也走得近?「春姑和表小姐走得近嗎?」
 
 王掌櫃呵呵幾聲,她可是表小姐,誰能跟她走得近?「表小姐的身分自然不同一般,但比起其它繡娘,春姑確實比較得表小姐的緣,可能是因為春姑機靈,表小姐差遣她的事她都能辦得好,所以她常跟在表小姐的身邊。」

  在他的繡坊裡,除了他與梅水菱這兩個老闆,居然還有人能差遣人啊?

  俞睿淵看著手中那些毀壞了的繡件,想起了郭靜嵐那比尋常女子嬌小的雙足……這回怕不是真的遭竊,是郭靜嵐與春姑所為吧!

  「這事我知道了,不用讓梅老闆知道我問過這些事。」

  「是,小的明白。」

  「再問清楚還有哪個繡娘會繡錦紋繡,別累著了梅老闆。」

  「這……其實那些繡件都已經繡好了,小的正打算讓不婆去送繡件。」

  不婆這個名字特別,俞睿淵聽一次便記了起來,他記得梅水菱好似特意交代了王掌櫃不能讓不婆去送繡件,看來這個王掌櫃不但敢明著找梅水菱的麻煩,暗地裡也不服從她的命令。

  「我好似記得梅老闆交代過,維對不能讓不婆去送繡件,更何況這繡坊裡僱工這麼多人,居然得讓一名老婦去送件嗎?你若真忙不過來,不如由我來送。」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忘了梅老闆的交代,回頭小的立刻讓別人去送。」

  俞睿淵正想開口再訓誡王掌櫃一番,就見阿喜急忙來到帳房外敲了門。

  「少爺,奴才有事稟報。」

  俞睿淵只消給王掌櫃一個眼色,說了聲走了,王掌櫃便不敢造次,躬身送走了俞睿淵。

  俞睿淵領著阿喜離開繡坊後,不婆回到繡間傳達梅水菱的命令,本還以為會被刁難一番,沒想到王掌櫃不知道怎麼了,居然說了聲知道了,他會讓別人去送,就讓她離開。

  既然如此,不婆也依梅水菱說的,提早回家休息了。

*             *             *

  梅水菱來到庫房前,只有郭靜嵐還在那裡,剛剛才和俞睿淵擁吻的她,如今臉上可看不出一絲幸福的感覺,反而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及挫折。

  看見梅水菱進來時還紅著了雙眼,郭靜嵐猜想她必定因看見剛才的事哭了,不知道躲在哪裡等情緒平靜才過來,只是……她看見了多少,又是怎麼看待的?

  梅水菱沒心思留意郭靜嵐的心思,因為盈滿她思緒的,依然是方才郭靜嵐和俞睿淵擁吻的那一幕。

  「睿淵呢?我方才還看見他在這兒。」

  她果然看見了,只是她既然哭了,想必沒有看到最重要的一刻,郭靜嵐立刻打定了主意讓她誤會。

  「還不是聽到有腳步聲,不想我與他的事節外生枝,轉身就走了,我拉都拉不住,要是知道是你,我肯定死也要拉住他,讓你看見我們方才做了什麼,如此你才會死心。」

  梅水菱知道自己有資格要個交代,但可不想象個潑婦上前就揮掌,所以她要先確認真實情況究竟為何。

  她深呼吸一口氣,克制著不讓眼淚流下來,她告訴自己,郭靜嵐傾慕俞睿淵已久,方才的事就算是她強來,她也肯定會說得兩人兩情相悅,郭靜嵐既然擺明了要傷害她,她就不能讓郭靜嵐如願。

  「你這是承認你方才在趙親吻了我的夫君?」

  「是又如何?」

  很好,梅水菱就是在等她承認,她立刻揚手給了她一巴掌。

  郭靜嵐摀著刺疼的臉頰,憤恨的睜大雙眼瞪著梅水菱。「你竟敢打我?!」  

  「你可知你的作為就是一個勾引他人夫君的下賤女子,你如此作踐自己,別人輕賤你又如何?」

  「他人夫君?表哥剛才告訴我他不愛你,正準備休了你,表哥都已經好幾日沒進你的院落了,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不知道你已經被我表哥冷落了嗎?」

  郭靜嵐怎麼會知道俞府的事?儘管這些天俞睿淵對她有些冷淡,但她不相信是俞睿淵告訴她的,那麼就只有可能是俞府裡的其它人說的。

  梅水菱不只氣俞府裡竟有人吃裡扒外,更氣郭靜嵐竟敢監視她,她知道再將郭靜嵐留在繡坊裡,對她與俞睿淵兩人的關係並無幫助,她現在忙著讓俞睿淵消氣都來不及了,不想郭靜嵐再來添亂。

  「靜嵐,我希望從明日起你別再來繡坊了。」

  發現梅水菱只能用這句話來威脅她,而且臉上還有滿滿的因為她方才說中她府裡的事的意外表情,這讓郭靜嵐看了很得意,但此時她正好看見有人由不遠處的廊道經過,郭靜嵐不想讓人看見自己被梅水菱數落,扯住了梅水菱的手,把她拉進庫房裡。

  「就憑你,能管得了我來或不來嗎?」

  「繡坊是在我的名下,我自然有資格。」

  郭靜嵐自以為是的道:「我有表哥還有姨父姨母做我的靠山,你以為我真鬥不過你?等你被趕出繡坊,表哥就會把繡坊給我,讓我做繡坊的主人。」

  聽郭靜嵐提起了公婆,梅水菱倒想起了有回去城西俞府,俞睿淵直指他爹娘在繡坊安排了眼線,而那人就是王掌櫃,既然繡坊裡都能有個王掌櫃,在俞府裡有個眼線也不稀奇。

  這些事她都可以等稍後質問俞睿淵他為什麼讓郭靜嵐吻他後,再跟他細說,但如今她不能讓郭靜嵐佔了上風。

  「靜嵐,既然你說你有睿淵做靠山,那好,你現在就與我出去,睿淵肯定還沒離開繡坊,我當著你們的面把繡坊還他,看看他是不是真會把繡坊給你。」

  「你、你這是惱羞成怒,表哥當然會把繡坊給我,他只是不想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你難堪。」郭靜嵐依舊嘴硬逞強。

  「你方才不是還說他不愛我,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擔心給我難堪?來,我們這就出去問他,若你說的屬實我就離開,但若你撒謊,我希望你以後別再來繡坊了。」

  郭靜嵐怎可能真的跟梅水菱出去,見梅水菱拉著自己不放,郭靜嵐氣得與她拉扯,最後索性用力一推,想把梅水菱推開。

  梅水菱一個沒站穩,撞到了貨架,掉落的布匹全數砸在她的頭上。

  郭靜嵐看著被砸得動彈不得的梅水菱,殘酷的露出冷笑。「梅水菱,你好好的在這裡冷靜一夜吧!我會確保明天早上繡坊開門以前,都不會有人進這庫房裡來。」

  「你休想!」梅水菱急著要站起,這才發現自己跌倒時扭傷了腳,稍微動一下都痛,遑論要站起來了。

  郭靜嵐見狀,趁機說著風涼話,「這天好冷啊!幸好你是被埋在了一堆布匹裡,至少不會冷死。」

  梅水菱看著郭靜嵐邊笑邊走開,接著又聽見關門落鎖的聲音,她不斷喊著郭靜嵐的名字命令她開門,卻直到外頭沒了聲響,也沒聽見開鎖的聲音,梅水菱知道郭靜嵐是真的把她丟在這裡了,她只希望別真的讓郭靜嵐如願。

  「外面有人嗎?快幫我開門啊!有人嗎?」梅水菱不死心的喊著,然而回應她的只有一片靜謐。

  通常庫房是在要關鋪子時才會鎖上,王掌櫃既然是公婆的眼線,肯定會聽從郭靜嵐的話,自然不會來幫她開門,不婆又被她給遣回家去了,整個繡坊裡她竟然沒有一個可以求助的對象,除了……

  俞睿淵!

  不知道他還在不在繡坊裡?會不會發現她不在了來找她?

  發現自己遇難了竟然只想向俞睿淵求助,梅水菱這才意識到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經越來越重了。

  說來自從她在梅府大門前攔了俞睿淵的轎子,向他求助後,他總是一次次的幫她,讓她沒有流落街頭,為她違抗父母,嘴裡說的是欺負她,但現在想來他讓她做的那些服侍他的事,若放在一般夫妻之間,根本就是一種親密情趣。

  他是真的想與她做一對夫妻,是她自己認定了他在欺負她。

  梅水菱看著外頭漸漸暗下的天色,想著這回重生之後的點點滴滴,她竟發現待在俞睿淵的身邊是快樂多過悲傷的,他明明是對她好的,甚至有時還會呵護她……想到了這些,她發現她真的好想他,他們有好幾天沒見過面了,都怪她說錯了話,讓他誤會她是為了報恩而獻身,才會這麼生氣。

  梅水菱雙手抱膝,將臉頰枕在膝上,他們之間那些激情的夜晚那般美好,如果只是報恩,她怎麼可能做得到?如果只是報恩,她怎麼可能如今會如此想念他?她也好希望此刻來救她的人是他,就像過去他給她一次次的幫助一樣。

  這一回若他真的來救她,她會向他好好解釋清楚,不會再讓他誤會了,他要她問他是不是也喜歡她,她會問的,只要能讓他開心。

  不過他到底為什麼希望她這麼問?難不成他真的喜歡她?

  梅水菱的身子猛地一震,連她都被自己的想法給嚇著了,喜歡?有可能嗎?俞睿淵會不會真是因為喜歡她,才會氣她獻身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因為報恩?會不會就是因為喜歡她,才會生氣她居然連問他一聲他的心意也不曾?

  喜歡是這樣的情緒嗎?她試著以自身的情況來想象,發現如果真能聽見他說一句喜歡她,她似乎也會非常開心。

  梅水菱把臉埋進雙膝之間,但她紅透了的雙耳早已洩露了她的心情。

  「睿淵……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是愛……」

*             *             *

  一直到夜深了都沒等回梅水菱,俞睿淵開始擔心起來。

  今天在繡坊時阿喜急忙找他,是因為他接到了消息,消失許久的卓孟哲終於出現了,還去了梅府。

  卓孟哲在梅府說的話被梅老爺下令封口,所幸阿喜早在俞睿淵的指示下,與梅水菱過去的丫鬟芹兒打好關係,只要是有關於梅水菱的事,芹兒都會告訴阿喜,讓他去回報俞睿淵早做準備。

  卓孟哲去了一趟外地,才剛回到萬安城,不知道梅水菱已然出嫁,由於他一直苦無機會見梅水菱一面,這才下定決心上門求娶,並在梅老爺指他沒有資格娶他女兒時,拿出一支自稱是梅水菱送給他的髮簪,說那是他們私定終身的信物。

  梅老爺不相信,也不讓卓孟哲見梅水菱,還說話羞辱卓孟哲一番,說他手上的髮簪是偷來的,令卓孟哲羞憤不已,說梅老爺冥頑不靈,難怪梅水菱一直想逃離梅府,還說梅水菱與他早就有了夫妻之實,她的心中早已沒有梅府了,要不是擔心與他私奔手頭上沒有錢財生活,早就離開了。

  梅老爺自然不肯信,可卓孟哲竟連梅水菱衣裳底下哪裡有痣都說得出來,這讓梅老爺不得不起了懷疑。

  梅老爺想到梅水菱當初執意要嫁給俞睿淵,他相信了卓孟哲的話,認定梅水菱是真的想離開梅府,才會選擇更富有的俞睿淵,當下就氣得昏死過去,梅府又是趕人又是忙著請大夫,在大夫的救治下,好不容易才把梅老爺給救醒。  

  梅老爺醒來後,只說從此之後梅府裡不許再提起梅水菱的事,然後下令封口,不許讓這些不堪入耳的事傳出去,之後就一直躺在床上,再也下不了床。

  芹兒怕卓孟哲也會到俞府去對俞睿淵胡說,壯起膽子違逆了梅老爺封口的命令,連忙告訴了阿喜這事,並說她可以為大小姐的清白作證。

  俞睿淵知道這個消息後,臉色異常沉重,看來卓孟哲是鐵了心要造謠,難怪當初梅水菱明明不愛他,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嫁給他,原來她的處境是如此艱難。

  有了「定情信物」,又知道她身上特徵,的確是百口莫辯。

  此事已經夠讓俞睿淵煩惱,梅水菱又徹夜不歸,他便胡思亂想起來,他開始擔心卓孟哲會不會決定採行極端,綁走梅水菱?

  想到這裡,他心一驚,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站起身走出寢房,對著守在外頭的阿喜問道:「少夫人的馬車還在繡坊裡等她嗎?」

  「午後車夫就回來了,說少夫人今夜有繡件要做,可能不回來了。」

  「不可能,今天王掌櫃告訴我那批毀壞的繡件已全數補齊了,她不該還要趕工。」

  「那讓奴才去繡坊把少夫人給請回來吧!」阿喜很想提醒少爺,說他已經冷落少夫人好些天了,許是少夫人覺得回來也只是被少爺冷淡對待,索性留在繡坊趕工。

  「由你駕車,我們立刻去。」

  「少爺擔心著什麼嗎?」

  「我不擔心菱兒在繡坊,我擔心的是她不在。」

  「莫非……少爺擔心卓孟哲?」

  「快備車!」

  「是。」

  不多時,馬車便離開了俞府,往繡坊急駛而去。

  可是兩人來到了繡坊,不但大門上了鎖,而且整間繡坊裡一點光線也沒有。

  俞睿淵在大繡間及繡室都沒見到梅水菱,早已心慌意亂,像隻無頭蒼蠅一般亂找亂竄,而後他終於想到也該到後院找找。

  阿喜提著燈在前頭為俞睿淵領路,但到了庫房,見到的依然是上鎖的門。

  阿喜舉高了提燈,後院只有一間庫房,再沒有其它屋子,「少爺,現在怎麼辦?」

  「看來得先報官……」

  俞睿淵才剛邁開步伐要走,也不知是他心急幻聽還是真有聲響,他又踅回門前,貼近門板,好似聽見微弱的哭聲從裡頭傳了出來。

  庫房裡的梅水菱抱著期待等了許久,卻一直沒有人來救她,直到四周漆黑一片、夜烏啼叫,她這才不得不接受自己可能真的得在這裡待上一宿的事實。

  她幾乎都要忘了流落街頭時那種孤苦無依的感覺了,直到發現她被鎖在庫房裡居然沒人來救她,她才忍不住的哭出聲音,聲聲呼喊著她最希望如今出現來拯救她的人。

  「睿淵……睿淵……」

  「你就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想起我嗎?」

  梅水菱的抽泣聲戛然而止,抬頭看房的門被打開,來人則是還喘著氣、驚魂甫定的俞睿淵。

  俞睿淵見到梅水菱大喜過望,又聽見她聲聲呼喊著自己,撲上前就摟住了她。

  「睿淵,對不住,我不是為了報恩才獻身的,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只是我太傻了,沒發現自己愛著你,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俞睿淵一發現她深夜未歸,擔心她是不是被卓孟哲綁了,滿心只想著她趕快回來,況且現在她哭著說她愛他,這正是他最期望的結果,就算原先還氣著,如今也不氣了。

  「這事不怪你,是我的錯,我不該生你的氣。」

  「那睿淵……你愛我嗎?你是不是也愛著我?」

  俞睿淵差點就要說出自己的心情了,是感覺到身後的燈光晃動,這才想起阿喜還跟在他身後,他回過頭去,卻見燈光晃動是因為阿喜把提燈給放在庫房門口的地上,阿喜早就迴避了。

  俞睿淵這才回頭,看著等待答案的梅水菱,他難得的紅了臉,所幸燈光微弱,並不明顯。

  「我當然是愛著你的,我從小就愛著你,你怎麼這麼傻,直到現在才發現?」

  「明明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嫌我醜,還說不要我什麼的……」梅水菱抹著淚,委屈的道。

  「那是因為我在假山曲徑後的涼亭裡吹笛,你嫌笛聲難聽被我聽見了,而後我爹要我帶著你在府裡逛逛,我賭氣才說的。」

  「那後來呢?我記得第二回見到你,你上前就把我髮上的飾物扯下來了。」

  「那是因為前一次惹得你哭了,我覺得後悔,本來想上前摸摸你的頭,稱讚你很漂亮,結果衣袖不小心扯著了你髮上的飾物,扯痛了你,然後你便哭著說你最討厭我,從此以後都不想再見到我。」

  「你怎麼能說得好像都是我的錯!」梅水菱不服氣,潸流的淚早已止住了,現在是紅著一雙眼嘟著紅唇跟他生氣,「那、那有一回你姊姊送花給我,要別在我耳上,為什麼你先一步搶下來踩爛了?」

  「你不知道我姊姊一直很嫉妒你討人喜歡吧?她在花瓣撒了辣椒粉,要讓你把花別上後辣眼睛,我這才把花踩爛。」俞睿淵知道自小梅水菱就不喜歡他,但她心裡記恨的事也太多了。

  「還有一回不准我進園子呢?你把我扛在肩上趕出園子。」

  「園子裡發現了毒蛇,我正讓奴僕抓蛇,偏偏你不聽話硬要進園子,我才抓著你把你扛出去,不告訴你有蛇是怕又把你嚇哭了,你真是不識好人心啊!」

  「明明是你不對,每次要幫人都不說,那紫藤花冠呢?既然送了我做禮物,又為什麼說要我回家可以做紫藤花糕吃,還笑我嘴饞?」

  「我哪有笑你嘴饞?我是想向你求和,知道你喜歡紫藤花才編了花冠送你,我可沒有說一句你嘴饞的話,是你自己誤會我的好意,我記得你還說你最最最最討厭我,一連用了四個「最」字,害得我從此只能離都越遠越好,免得又惹你生氣。」

  梅水菱一時語塞,怎麼她從小記恨到大的事,結果全是她自己誤解了,她傻愣愣的看著他,見他也頗為氣悶,似是不開心自己被誤會了這麼久。「就算小時候你不知道怎麼解釋,那長大後為什麼不想辦法讓我知道?

  「後來我們兩家成了仇敵,我要怎麼對你釋出善意?更何況你每次看見我都一臉厭惡的表情,甚至不願多看我第二眼,我怎麼接近你向你解釋?那日經過梅府門前,若不是發現你終於正眼看我了,我也不會掀起轎簾,問你為什麼看著我。」

  「那我都向你求助了,你又為什麼不說你娶我的真正原因?」

  「我問過你,難道不認為我愛你嗎?是你說你不希望我愛你,因為你不愛我。」

  說到這裡,梅水菱整個火氣都上來了,她掄起粉拳不斷捶打著他的胸膛。「你比我大了整整七歲,怎麼能這麼幼稚?這個時候就要老實說啊!喜歡就喜歡嘛,說了我就明白了,還要讓我誤會你這麼久!」

  「誤會的人是你,倒成了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全是你的錯!」

  小夫妻倆吵得忘我,若不是阿喜出了聲,他們或許吵到天亮還不罷休。

  「少爺,奴才說句公道話,你是真的做錯了。」

  「瞧瞧,連阿喜都這麼說!」梅水菱終於找到了為自己說話的人。

        「阿喜,我才想誇你懂得迴避,你就不長眼了,你是嫌我們夫妻吵得還不夠嗎?」

  「就是怕你們再吵下去天都要亮了。」阿喜看了看天色,旁觀者清,有時他需要的是來自其它人的看法。「其實少爺有很多機會可以說出自己的心意,卻一直忍著沒說,少夫人才會不知道你為她做了多少事,小時候怕她討厭,所以一聽說她來了俞府就不吹笛,知道她不喜歡你,只能躲著偷看她;少夫人一笑,你便會跟著笑;到了適婚之齡,老爺夫人要幫你安排親事,你便找了宅子搬出來,躲避他們的糾纏;娶了少夫人後,特地為她開了這間繡坊,其實少爺你根本對經營繡坊沒有興趣,這些事不說,少夫人是不會知道的。」

  梅水菱滿心的怨懟全在阿喜的話中消散了,從小到大一連串的事件看來,原來俞睿淵每一回都是為了她,是她單方面的一直誤會他,而且儘管她誤會他再多回,也依然改變不了他的心意。

  「繡坊是為了我才開的?你對經營繡坊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是自然,我的生意做得還不夠大嗎,哪裡還管得了一間繡坊?」

  既然他從來沒想過要開繡坊,那麼她那回重生進了繡坊工作,總不會是他為了讓她有個棲身之處,這才為了她開設的吧?

  想到這裡,梅水菱再也忍不住,又摀著臉哭了起來。

  「怎麼了?以為我欺負你你哭,現在誤會都解開了,你怎麼還哭?」

  「我好壞,沒發現你對我的好,還生你的氣,惹你生氣了還不去找你道歉,我怎麼這麼壞……」

  俞睿淵覺得好氣又好笑,「方才一看到我,你不就道歉了?」

  「那也要你先來找我啊!我對你那麼壞,你為什麼還要理我?」梅水菱哭得更凶了。

  「沒辦法,愛上了我能怎麼辦?娶你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好不容易娶了你,我怎麼能放手?」

  「睿淵、睿淵……」她感動得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好了,我們回家吧,這天寒地凍的,你一直坐在地上,凍著了怎麼辦?」

  「我的腳扭傷了,起不來。」

  俞睿淵很想生氣,但一見她委屈瑟縮的模樣,所有的怒言到了嘴邊就全被他吞了下去,他努力以和緩的語氣說道:「你腳扭傷了,在見到我的第一時間就該說啊,你這傻丫頭!」

  「我一見你就開心,忘了嘛……」

  俞睿淵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梅水菱打橫抱起走出庫房,阿喜先將庫房門上鎖,而後拿著提燈走在前頭為他們領路。

  「睿淵,再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我都答應。」

  「我要辭了靜嵐。」

  「你早該辭了她,想當初我根本不想讓她進繡坊。」

  「那時我擔心你為了我惹怒你爹娘嘛!」

  「那現在呢?現在就不怕惹怒他們了?」

  梅水菱勾住了他的脖頸,臉埋在他的肩窩輕蹭著。「那時我不知道她竟然會那麼大膽勾引你,居然還主動吻你!」

  俞睿淵踉蹌了下,她都看見了嗎?幸好她相信他,要不然今晚就聽不見她的告白了。「是她主動的,我沒想吻她。」

  「你沒推開她,你讓她吻了好久好久。」

  阿喜聽著兩人的對話,有些幸災樂禍,今天午後他和少爺一到繡坊,表小姐就說有話要跟少爺說,要他先迴避,少爺也准了,他勸少爺要小心,表小姐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最好讓他留下,才不會剩他們孤男寡女,但少爺說無妨,這下自食惡果了吧!

  看著阿喜竊笑,俞睿淵也無奈,這哪能怪他,他怎麼會知道郭靜嵐如此大膽。

  「我有推,她不肯放,而且還說我是怕自己心性不定會為她著迷,才不敢讓她吻我,所以我只得讓她吻個夠,讓她發現她真的勾引不起我內心的慾望。」

  說完,他意外的得到了梅水菱一個輕吻,在唇上。

  睿淵看了阿喜一眼,幸好他沒發現,否則到時害羞的可會是她。

  他低聲問道:「你做什麼?要測試我的話回家再測,待會讓你看看我對你有多熱情。」

  「我是在做記號,你是我的,別的女人不能搶!」

  她終於懂得什麼叫佔有慾了,看來被郭靜嵐這麼一攪和,得福的反而是他了。

  「我是你的,今生、來世都是你的。」

  「下一個、下下一個、下下下一個來世,永生永世都得是我的!」

  「你很貪心啊,要給別的女人一點機會啊!」

  「我不要,就算你投胎轉世成了女人,那我就要轉世成男人娶你,絕不把你讓給其它人!」

  這回這個宣言阿喜可是聽得一清二楚,所以當他們來到馬車邊,他把俞睿淵及梅水菱給送上了馬車時,臉上都還堆著濃濃的笑意。

  梅水菱這才發現自己被取笑了,連忙將臉埋在俞睿淵的胸口,擋住了阿喜的視線。

  直到馬車緩緩移動了,俞睿淵也沒把梅水菱給放在馬車裡的座位上,依然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過了好一會兒,他神色一斂,有些嚴肅的問道:「你怎麼會被鎖在庫房裡?」

  「我去找靜嵐理論,她惱羞成怒又說不過我,便推了我一把,害我扭傷了腳,接著就把我鎖在裡頭了。」

  「繡坊裡的人怕是也要整頓整頓,居然沒一個人去庫房救你?你突然失蹤了沒有人覺得奇怪嗎?」

  「靜嵐離開前說她會確保不會有人到庫房去,再加上王掌櫃本就習慣奉承她,想必她交代過王掌櫃了吧。」

  「這個王掌櫃我先辭了他,然後把那些繡娘全換了。」

  「王掌櫃的確是最大的問題,但那些繡娘也只是看上頭的臉色辦事而已,只要辭了王掌櫃立威,那些繡娘便不敢作怪了。」

  「好,那就先辭了王掌櫃,而且要由你來辭,這才叫立威,你放手去做,我長得比你高,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好。」梅水菱回抱住俞睿淵,將頭枕在他的肩窩,感受由他身上傳來的溫暖,還有他摟著她的溫柔,緩緩露出了笑容。

  他果然又來救她了,原來他真的一直默默在守護著她啊!

  「睿淵,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喔!」

  「我也是……」

  許是放了心,梅水菱在聽見俞睿淵這麼回答後,帶著微笑,緩緩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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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00:57
【第六章】

  一次的禍事讓俞睿淵體認到他必須幫梅水菱立威,且聽她把她與郭靜嵐的爭吵情況說了個仔細後,他這才驚訝的發現府裡竟然也有爹娘的眼線。

  他知道爹娘擔心梅水菱覬覦俞府的產業,放了王掌櫃做眼線,但在俞府放眼線便過分了,他是成年人,還已經娶親,爹娘要這麼掌控他的人生到什麼時候?

  於是俞睿淵讓阿喜去找出向他爹娘通報府裡狀況的奴僕,在李總管的幫忙下,他們找到了一個叫月香的丫鬟,李總管一聽是月香便恍然大悟,阿喜不明白,聽了李總管解釋才知道月香曾經因為輕視梅水菱遭到俞睿淵斥責。

  俞睿淵也不拆穿他爹娘,月香一開始就是他由城西俞府帶出來的,所以他便對月香說俞夫人欠個人服侍,要把她送回去。

  王掌櫃突然被辭退,月香又被送回來,連郭靜嵐也被梅水菱趕出繡坊,俞老爺立刻把俞睿淵及梅水菱找來城西俞府。

  城西俞府裡,俞老爺看著在俞睿淵的攙扶下,一拐一拐走進大廳的梅水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梅水菱是怎麼回事,知道他讓她來是質問她的,所以佯裝受傷想博取同情?

  梅水菱一進大廳就看見郭靜嵐紅著眼站在一旁,立刻知道自己被找來是為什麼,再加上今早俞睿淵把一個丫鬟遣了回來,她去繡坊又辭退了王掌櫃,肯定惹得公婆十分不快。

  但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儘管曾經流離失所的經驗讓她心生畏懼,才會委屈求全想待在俞府,但她發現一味的忍氣吞聲於事無補,只是讓人更得寸進尺而已,郭靜嵐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俞夫人首先發難,問道:「水菱,我讓你在繡坊為靜嵐安排工作,你卻將她趕出來,你這是不把我這個婆母放在眼裡嗎?」

  「娘,水菱不敢,只是水菱身為繡坊之主,對待繡娘應該要一視同仁,靜嵐金枝玉葉,做不了繡娘的工作,既然如此,水菱怎能再將她留在繡坊裡?」

  「有什麼做不了的慢慢教就是。」

  「可是娘,靜嵐並沒有放心思在學習上,倒是很熱衷一件事,就是在睿淵偶爾去繡坊的時候糾纏他。」

  俞夫人一聽不但沒生氣,反倒笑了,只是她是對著郭靜嵐笑的。「靜嵐,做事怎能不好好做?你要想著睿淵可以,哪日姨母找個好日子讓睿淵納了你做妾,以後不許再如此,知道了嗎?」

  郭靜嵐怎麼可能甘願只當個妾,只是這個時候不宜忤逆姨母,她只好故作嬌羞的道:「但憑姨母作主便是。」

  俞睿淵一直沒開口,是想著若母親接受梅水菱的說法,他可以不說出實情,也當是留個面子給爹娘和郭靜嵐,但母親卻不顧他的意願,當著他的面對郭靜嵐許下這樣的承諾,他可不能再保持沉默。

  「娘,我今生不可能再納妾。」

  「以我們俞府的身分地位,你再納幾名妾室本也無妨,還是水菱……你是一個不容許自己夫君納妾的妒婦?」

  俞老爺並沒有姨娘,梅水菱便知道婆母亦不是一個能接受夫君納妾的女子,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她自己都不願意接受的事,怎麼到了媳婦身上,想法便也不同了呢?

  「娘,水菱的確嫉妒,水菱嫁給睿淵不滿三個月,正是甜甜蜜蜜的時候,且水菱一沒有忤逆夫君,二不是多年未孕,娘怎能立刻就幫睿淵納妾了?再說了,靜嵐竟公然在繡坊裡勾引睿淵,這要水菱怎麼能忍?」

  俞夫人似乎還想反駁,卻被俞睿淵早一步出聲打斷了,「娘也不希望我府裡因為納了妾而讓後宅整日吵鬧吧!」

  「水菱若有容人之量,哪裡會讓後宅整日吵鬧?」俞老爺終於出了聲。

  他本是想著這種後宅小事無須他出面,但他可不能容忍兒子娶的竟是會吵得後宅不得安寧的妒婦。

  「爹,我說會吵會鬧的人是靜嵐,不是菱兒,爹可知菱兒是怎麼傷的?」

  俞老爺從方才就想問了,便順勢問道:「水菱,你的傷與靜嵐有關?」

  「我看見靜嵐勾引睿淵便斥責她,靜嵐竟把我推向庫房裡的貨架,讓布匹砸了我一身不說,見我扭傷了腳也沒讓人來救我,還把我鎖在庫房裡,甚至交代任何人都不許接近,爹娘試想,沒名沒份靜嵐都可以做到這樣,來日若真讓她進了俞府,那後宅可還有安寧之日?」

  沒想到郭靜嵐竟然做了這些事,俞老爺及俞夫人一時語塞,只能望向郭靜嵐求證。

  「有誰看見了?你污衊我!」郭靜嵐嘴裡沒承認,但態度卻有些心虛。

  「靜嵐,我當然沒有證人也沒有證據,但我的腳傷總不會是自己弄傷的。」

  「誰知道你是怎麼傷的?你是想把自己受傷的原因推到我頭上嗎?」

  俞睿淵本想著這個證據能不用就不用,見郭靜嵐還不肯承認,爹娘又半信半疑,他不得不說了,「我有另一個靜嵐不適合繼續留在繡坊的證據。」

  此話一出,連梅水菱都不解,她看著俞睿淵拿出的物品,認出了那是她和不婆所繡的繡件之一。「這……這是上回繡坊被毀壞的繡件。」

  俞睿淵上前把繡件遞給父母,俞老爺接了過來,對著上頭的污漬皺起了眉頭,俞夫人倒是一時沒看出來。

  「前些日子繡坊接了一單生意,整個繡坊居然只有菱兒及一名繡娘會繡這種錦紋繡,她們好不容易趕製出來,繡坊卻遭了竊,所幸沒丟什麼值錢的物品,只是毀了繡件。」

  「那跟你拿來的這繡件有什麼關係?」俞夫人不解,不就是一塊沾了污漬又被毀壞的繡件嗎?

  俞老爺看了俞睿淵、梅水菱一眼,制止了妻子,「你別說了。」

  「老爺……」

  俞老爺抬起了手,這才對俞睿淵他們夫妻說道:「這件事就到這裡為止,你們可以回去了。」

  這樣就沒事了?梅水菱狐疑的看了俞睿淵一眼,他也沒多加爭論,見好就收的向父母告退,扶著她離開。

  「睿淵,那繡件是……」梅水菱不解的小聲問道。

  「回去再跟你詳細說明。」俞睿淵朝她一挑眉,小聲回道。

  被留下來的郭靜嵐當然不滿,馬上抗議道:「姨父,你怎麼就這麼讓梅水菱走了?」

  「靜嵐,你性子驕縱我明白,但你這樣並不能討睿淵喜歡。」

  「梅水菱可是萬安城裡出了名的刁蠻小姐啊!」郭靜嵐覺得很不公平。「睿淵與水菱青梅竹馬,水菱七歲時,睿淵就喜歡上她,想娶她做妻子,即便她後來個性變得刁蠻驕縱都改變不了他的心意,更何況如今她進了門,一改過去脾氣不說,對待睿淵也是溫柔順從,你做得如此過火,睿淵吃軟不吃硬,你再這麼做,只是將他推得更遠而已。」

  「那也可能是她想奪取俞家的產業偽裝出來的啊!」

  「但她至少對自己的工作認真負責,而你做了什麼,還要我說嗎?」

  「我……」郭靜嵐心虛了,卻不知道姨父是怎麼知道的。

  「靜嵐,我先不管是不是你傷了水菱,還把她關在庫房裡,但你別以為你做的事就沒人知道,你瞧瞧這繡件上沾了什麼?」

  俞夫人把繡件接過來,翻來翻去的看著上頭的污漬,終於看出些端倪。「好像是一個腳印。」

  「是腳印,而且是女人的腳印。」

  「就算這個賊是個女人,又跟靜嵐有什麼關係?」俞夫人困惑的問道。「你再仔細看看,這是尋常女子的腳印大小嗎?靜嵐天生就有一雙小足,睿淵這是早知道靜嵐做了什麼事,不想讓我們難堪才不說,是你逼著納妾,他不得已才拿出來。」俞老爺意有所指地道。

  郭靜嵐心一抖,根本不敢搭腔。

  「就算有個小腳印,也不能說就是靜嵐的啊!或許剛好是這個女賊的腳小了些。」俞夫人有些被說動了,但她還不願意相信外甥女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何不說這個女賊還帶著個娃兒作案!」俞老爺一起身,斥責了妻子一句,這才甩袖離去。

  他是不喜歡梅水菱這個媳婦,但在這件事上頭她的確沒有錯。

  郭靜嵐當然不甘心,歹毒的計謀正在內心裡醞釀,她絕不會讓梅水菱好過!

*             *             *

  卓孟哲躲了好一陣子,最近才又為了替某人辦事回到萬安城,他正躲在自己那間破宅子裡,開心的數著到手的銀子,就聽到大門被用力踹開的聲音,他連忙把銀子掃進錢袋,才剛把錢袋塞進懷裡,就有人闖了進來。

  卓孟哲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識得他的人不多,所以來人只是盯著他,看似在確認他的身分。

  但對方是誰,卓孟哲可是十分清楚。

  俞睿淵這樣在商場上小有名聲的商賈,不會輕易露出自己的來意,他只消以凌厲的眼神望著卓孟哲須臾,就把卓孟哲嚇得冷汗直冒。

  「俞老闆,你強闖民宅所為何來?」卓孟哲強硬地質問。

  俞睿淵睨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他該當明白。

  卓孟哲自己顯得氣短,「我、我沒上門找你要人,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卓孟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別人或許不知,但菱兒沒有瞞我,她說你曾給了她一封私奔信,她沒應允你便消失了,既然知道她不與你私奔,你怎麼還敢上門求娶?這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背後還有人,而前往梅府大鬧一場就是那人的目的。」

  「你、你別自作聰明!我既然愛她,前往梅府求娶也屬正常,我只是不知道她竟被你強娶了。」卓孟哲難掩心虛,話說得一點氣勢都沒有。

  「強娶?你要不要問問菱兒想嫁的人究竟是誰?」俞睿淵一臉看不起卓孟哲的表情,且不論梅水菱在還沒愛上他之前就急著逃離卓孟哲,更何況她如今已愛上他,對卓孟哲更是不屑一顧。

  「我想過水菱可能變心了,畢竟我一貧如洗,家徒四壁,只是我不知道水菱竟是這樣的女子,就當我愛錯了人。」

  「把你自稱是菱兒給你的定情信物拿出來!」

  「你是想消滅證據嗎?」

  「你可以不給,但你承受不起我的報復。」

  被俞睿淵這麼一威嚇,卓孟哲嚇得岔了氣,再見俞睿淵步步進逼,他狼狽的退後,險些絆倒自己,是看見俞睿淵身旁那名小廝露出了輕視的冷笑,他這才逼自己挺直身子。

  「要、要就給你,總之,像她那樣的女子我也不要了!」卓孟哲由懷中取出一支玉簪,雖然有些可惜,但還是給了俞睿淵,他本還想著拿到當鋪去賣,換點銀子回來。

  俞睿淵取回了玉簪往懷裡一放,伸手就揪住了卓孟哲的衣領把他抵在了牆上。

  「卓孟哲,你該慶幸我岳丈讓人封了口,所以你在梅府說的下流事沒有傳出去,從今天起,我若聽到一句你在梅府說的那些事,我定不饒你!」

  「這事梅府那麼多人都聽見了,你堵得了所有人的嘴嗎?」

  「我不擔心梅府的人,我岳丈自會處理,我只盯著你,若你敢亂說,我便把你扭送官府,自然有律法能堵你的嘴,也給別人一個警醒。」

  「我說的是事實,官老爺也拿我無可奈何,倒是你,把我扭送官府之後事情鬧大了,可旱人人都會知道你的妻子曾與我有染,畢竟我知道水菱身上有著什麼……」

  卓孟哲話未說完,俞睿淵便收緊了手指,卓孟哲沒想到俞睿淵明明只是一名尋常商賈,竟有這等手勁。

  「你想……殺人……滅口嗎……」

  「我知道你在梅府說了什麼下流話,菱兒身上的特徵我不難猜出你是怎麼知道的,就跟你怎麼得到這支簪子一樣。我不是傻子,我的妻子嫁我之前是不是完壁我很清楚,你再說這些沒有根據的話,小心你的狗命!」

  「放、放開……我……」

  「少爺,別弄髒了你的手,讓奴才來吧!」阿喜露出了陰狠的神情,他早想給卓孟哲一個教訓了。

  「別說我的手,就算是你的手也不值得。」俞睿淵對阿喜說完後,這才放開了卓孟哲,把他狠狠地摔在了牆上。

  「俞睿淵,你別以為我……啊!」

  卓孟哲剛要說出狠話,就見俞睿淵一拳揮了過來,他嚇得雙手抱頭縮在牆邊,過了許久才敢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俞睿淵那猶如憤怒金剛的修羅面容,還有他將他身後土牆打出一個洞的拳頭。

  「卓孟哲,今天饒了你,不代表以後也會,還有,以後提到菱兒,只許稱呼她梅老闆或俞少夫人,再讓我聽見你直呼她的閨名,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卓孟哲嚇得一句話也不敢應,只能瑟縮著看俞睿淵領著阿喜離去,直到確定他們走出了大門,再也不會折返,這才癱坐在地上,也終於敢露出不平的神色。

  「俞睿淵,你這麼羞辱我,我絕不善罷甘休!」

*             *             *

  隨著越來越接近年節,梅水菱越來越肯定自己做對了選擇,這一回她不會再變成乞丐婆了,而且她也不用擔心不再重生,她將一輩子留在俞睿淵身邊,因為如今的她,心甘情願一輩子當他的妻子。

  只是正當她以為一切順遂的時候,卓孟哲還是又出現了,而且還去梅府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把梅老爺氣暈了。

  梅水菱是從俞睿淵那兒知道這件事的,急著去梅府想探望父親,卻被擋在門外,她又想透過芹兒送訊息給父親,這才得知芹兒已經離開了梅府,望著那扇她再也進不了的大門,她只得傷心的離開。

  她知道卓孟哲說的話讓人不得不信,她不怪爹爹以為她私德不佳,要怪只能怪卓孟哲。

  然而讓梅水菱難過的還不只是父親對她的不諒解,她更難過的是讓俞睿淵因此被牽累。

  卓孟哲能說出她身上的特徵這事是沒傳出去,但他一回萬安城就上梅府求娶,卻是很多人親眼目睹的,若是有人多嘴把這事傳到了公婆耳裡,公婆哪裡饒得了她?且若是傳開了,俞睿淵又該怎麼做人?

  「梅老闆,你在想什麼,小的提的建議不可行嗎?」

  繡坊新任陳掌櫃的說話聲,喚回了梅水菱的注意力,「對不住,我走神了,你提的建議很好,就照這樣做吧!」

  「小的明白了,梅老闆,繡坊裡一切都好,若你覺得身體不適,要不要提早回俞府休息?」

  陳掌櫃是俞睿淵為她新找來的掌櫃,能力自然不在話下,而且也不是阿諛奉承之徒,他盡本份賺月銀,比王掌櫃不知好上多少。「這樣也好,那我便先回府。」

  「小的送梅老闆。」

  「不用了,把我們方才議定的擬好後續,然後施行。」

  「是。」

  梅水菱走出帳房,正對上不婆的視線,不婆對她福了個身,這才又低頭做起自己的事。

  郭靜嵐惹了事之後,她也想著這些繡娘要有個領頭的管著,不婆見多了世面,再加上她的手藝好,有許多繡技這些繡娘得向她討教,有些她會的繡技,萬安城裡更是沒幾個人會,所以她便提拔了不婆,不婆也絕對有這個資格。

  如今看著不婆將這些繡娘管理得很好,也沒了之前那些奉承討好鬥心機的事兒,梅水菱滿意一笑,離開了繡坊。

  她正準備上馬車回府,大老遠的就看見俞睿淵騎著馬緩步走來,她看著他那颯爽英姿,若是身穿戎甲必定像個威武的大將軍,然而這名五官輪廓深邃分明的英俊男子,是她的夫君啊! 

  在知道她擔心卓孟哲說的謊會讓他難堪時,他反過來安慰了她,還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擋在前頭為她解決,她只管放心的依偎在他的懷中,讓他為她遮風擋雨便成,此外,他也向她保證,不會讓他爹娘來為難。

  他是如此的維護著她,怎能不讓她更愛他?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名俊朗的男子騎著馬本就十分引人注目,更何況那人還是大名鼎鼎的俞睿淵。

  他來到繡坊前,對車夫說了幾句話,車夫應了聲,駕著梅水菱專用的馬車離開了,接看他對梅水菱伸出手,梅水菱洋溢著幸福的笑握住了他的手,下一瞬便被拉上馬,被安罝在他身前與他共乘,兩人甜蜜的模樣不禁讓路過的人多看了兩眼。

  「你一早去了哪裡?」

  「你關心?」

  「怎不關心,你是我的夫君、是我深愛的男子,一早不見人影我當然關心。」

  「我要在去江南辦事前,先去處理一個給你造成麻煩的人。」

  梅水菱的日子過得十分單純,唯一能讓她覺得麻煩的當然只有一個人。「你去找了卓孟哲?」

  「威嚇了他一番。可笑的是,看到他之後,我更肯定他是受人指使,他那膽小如鼠的模樣沒膽做出這樣的事,除非有銀子驅使他。」

  「原來如此……」

  「怎麼了?」

  重生了無數次,梅水菱總是想不通卓孟哲怎麼能轉瞬就變得如此狠心,若他不曾真心愛過她,而是受人唆使才接近她,那麼一切便合理了。

  「只是直到此時才發現,原來卓孟哲根本不曾愛過我罷了。」

  「怎麼,覺得失望?」

  聽出他語氣中的酸味,她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他這是在嫉妒嗎?嫉妒卓孟哲,值得嗎?

  「你知不知道你嫉妒的時候也好英俊?」

  被她這麼一稱讚,俞睿淵反倒紅了臉,他握起拳頭放在唇邊清了清嗓,這才佯怒的說道:「別轉移話題,你說,是不是很失望?」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為了逃避他才逃進你懷中的?」

  「你當真沒有對他動過心?」

  如果她說有,他會很生氣吧,可是不老實回答的話,哪天讓他知道了什麼,他怕是會更生氣,所以梅水菱故意只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他不愛我我當然不失望,因為我愛的人是你,你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聽她低喃著愛語、撒嬌地依偎著他,俞睿淵心情大好,也忘了繼續追問她,得意的笑道:「知道我的重要就好。」

  「但我還是擔心,要是你爹娘知道卓孟哲那些胡言亂語怎麼辦?他們一定會讓你給我一紙休書吧!」

  「我不寫,他們能奈我何?我爹娘只是一時被矇蔽了,日久見人心,他們終究會發現你是一個好媳婦,不再為難你,我看我們快快生一個孩子讓他們抱孫兒,有了孫兒,他們心情一好,或許就接受你了。」

  他們才剛圓房不久,他就急著要孩子了?梅水菱害羞的捶了他胸膛一記,「貧嘴。」

  「這哪裡是貧嘴,我這是實事求是。」

  「你別老想這些不正經的事,還是先幫我想想是誰在唆使卓孟哲,竟連我胸側有小紅痣都知道?你不曉得,聽到你一說之後,嚇得我連沐浴時都提心吊膽。」

  「就說了讓你與我共浴,有我幫你擋著別人的視線,就沒人會看見你身上有什麼了。」

  「你又不正經!」梅水菱又羞又惱,氣得雙手抱胸坐直身子,再不理俞睿淵了。

  俞睿淵從後方一手把她抱入懷裡,繼續策馬往城外而去。「你不用擔心我爹娘,難道隨便一個男人覬覦有夫之婦的美色,心存歹念的說了些謠言,就可以如願破壞他人的感情嗎?我爹娘無去要求我因為這個謠言給了休書,至於是誰唆使卓孟哲我會查清楚,讓你不用再提心吊膽。」

  「你對我這麼好,你去江南我會很想你的。」聽他做出了保證,本只是佯怒的梅水菱自然消了氣,她靠在他的懷中,訴說心裡的不捨。

  「就說了讓你陪我去,我還想與你一同在溫泉池……」

  「你還要這麼不正經嗎?」

  「好,不說溫泉,但我就是想帶著你。」

  「不行,繡坊才剛穩定了些,明年,明年我陪你去好不好?」

  「你說的,明年!」

  「嗯!」梅水菱慎重的點了頭,俞睿淵或許不覺得這個諾言有什麼,但對她來說卻有不同的意義,那是她再也不想重生,只有一輩子留在他的身邊才能給出的承諾。

  「睿淵,你鞍包裡放了什麼,鼓鼓的,咦?還有這個……」她這才看見鞍包裡還放了那支他收藏在書房裡的笛子。

  「你不是說了想聽我吹笛嗎?至於鞍包裡我放了斗篷,怕我們晚些回來的時候你會冷著了。」

  「晚些回來?我們要去哪裡?」

  「帶你到城外丘陵走走,可以俯瞰整個萬安城及城外風光,眺望優美的風景可以陶冶身心。」

  見梅水菱露出了期待的笑靨,這才讓俞睿淵稍稍放了心,她這些日子煩心的事太多了,他只想讓她一展笑顏。

  來到丘陵,俞睿淵把梅水菱抱下馬,就見她像脫韁野馬般一邊奔跑一邊開心的喊著,說登高望遠,這城裡城外風光果然不錯,接著又跑向另一頭,指著遠方一個小村落,問他那裡是哪裡。

  「那是一個很樸實的小鎮,我每回由江南回來,都會先在那個村落的小客棧裡歇歇,打理梳洗一番,再清清爽爽的回萬安城。」

  「一個離萬安城這麼近的村落我竟然都不知道,這天下具體來說該有多大啊!」

  「只要你願意,大江南北我都帶你去。」

  梅水菱興奮的跑到俞睿淵的身邊,挽著他的手臂,開心的說道:「你說的喔,不許食言!」

  「這又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我出外洽公的時候帶著你就好了,很容易辦到。」是啊!他答應她的事他還真的沒有沒做到的,於是她又跑到了低頭吃草的馬兒身旁,抽出了鞍包裡的笛子,跑回他的身邊交到他手中。

  俞睿淵笑她這蹦蹦跳跳的樣子,接過笛子放到唇邊,就著這明媚的風光,吹奏起來。

  笛聲彷彿引來了北風,吹落了孤立在崖邊梅樹上久開的梅花,落梅紛紛,那曲《相思無盡》縈繞在兩人心頭。

  梅水菱被眼前的美景所感動,原來幸福到了極點,也是會流下流淚的。

  正在吹奏的俞睿淵感覺到身後的擁抱,他回過頭,看見的是笑著落淚的梅水菱,他沒停止吹奏,相思無盡,他對她的情意亦無盡。

  梅水菱也能感受得到,所以當俞睿淵吹奏完,她便纏著他席地而坐,要他再吹奏下一首,彷彿要把十一年前他因為她的到訪就停下的笛曲全給聽過一遍一般,她靠著他的背,聽著他吹過一首又一首。

  直到他主動停下笛聲。

  「累了?」梅水菱轉過頭問道。

  俞睿淵搖了搖頭。「吹給你聽永遠都不嫌累,只是我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曲子了。」

  她側過身子,讓他躺下來,將頭枕在她的腿上,她用指尖輕輕撫著他的眉眼。

  「沒關係,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想,想到什麼就吹什麼給我聽。」

  「我更期待與你合奏。」

  「可惜我離開梅府時,沒能把琵琶一同帶出來。」

  「不要緊,江南有一名匠,我本就打算這回去江南洽公時,為你帶一把回來,屆時你再彈奏給我聽。」

  「好。」  

  俞睿淵牽起了梅水菱輕撫看他臉頰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為什麼你的一顰一笑,都能佔據我心頭?」

  她收回了手,也牽引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那是因為我這裡也滿滿的都是你,是你感受到了我的情意。」

  「可我心裡滿滿都是你了,卻還是覺得愛不夠你,這該怎麼辦?」

  「我也同樣不知足,雖然現在已經很幸福了,但我總想著要更愛你、更幸福。」

  俞睿淵坐了起來,獻寶似的說道:「菱兒,我還要送你個禮物。」

  「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貪心。」

  「是嗎?」俞睿淵由懷中拿出從卓孟哲那裡要回來的玉簪,「真不貪心?」

  梅水菱一看是那支遺失許久的玉簪,驚喜萬分,那是她行笄禮時所插的簪,一直都好好的收在匣子裡,她很珍惜,一年戴不了幾次,若不是卓孟哲以那支玉簪假稱是與她的定情信物,她都不知道簪子已遺失,更重要的是,這支玉簪是爹爹送給她的。

  她開心的要拿回來,但俞睿淵卻高舉起手,讓她夠不到。

  梅水菱站起身子要拿,他也站了起來。

  「你不是說你不貪心,我給你的已經夠了?」

  「讓我再多貪心一次嘛!把簪子給我。」

  「不行。」

  梅水菱跳著抅著,卻怎麼也拿不到,焦急地喊道:「把簪子給我嘛!只要給我,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你說的?」

  「給我好不好?」她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懇求。

  俞睿淵依然高舉著手,一臉像是給了她莫大恩惠的說道:「要我把簪子給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主動親我……」

  他話都還沒說完,梅水菱便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然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跳起來,搶下了他手中的玉簪。

  俞睿淵好氣又好笑,看著她拿回簪子後立刻寶貝的輕撫著,不免有些哀怨地道:「你居然為了簪子才肯親我?」

  「才不是為了簪子親你,是為了你幫我拿回簪子親你。」梅水菱巧笑倩兮,見他似是不滿意,又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又一個輕吻。

  「你啊!就是知道怎麼安撫我,把我吃得死死的。」

  「這是如今我身邊唯一擁有的爹爹送我的東西了,對我來說更重要。」

  聽她這麼說,他便難以再指責她了,看著她捧著玉簪珍視的樣子,他知道那是對父親的思念。

  此時,白色的雪花飄落,落在梅水菱捧著玉簪的手掌上,她抬起頭望向天空,欣喜地道:「下雪了,是初雪耶!」

  她張開了雙手,在她的重生經歷裡,她成為乞丐的時間有早有晚,但在落下初雪的時候,她都已經流落街頭、饑寒交迫了,這是她第一回能夠這麼自在的欣賞初雪,這應該算是一個好兆頭吧?

  初雪年年可見,俞睿淵不明白她在開心什麼,但他可沒忘記她怕冷,連忙從鞍包裡拿出她的斗蓬為她披上。

  正開心展開雙手任由雪花飄落身上的梅水菱這才安份下來,看著他的雙手從她肩上伸過來,仔細的為她將綁帶繫好。

  「下雪了,我們回去吧!」

  「再多看一會兒雪景,好不好?」

  「你不是怕冷嗎?」

  「睿淵,你不知道每次看到初雪,都是我走投無路的時候……」

  「你在說什麼啊,你曾經走投無路過嗎?好,你想看我們就多待一會兒,就一會兒,最遲我們黃昏就得進城,我怕你著涼了我又不在身邊照顧你,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去江南?」

  俞睿淵拿來了自己的披風,揮高雙手用披風為他們遮擋住飄落而下的雪。

  梅水菱抬頭看見了他的體貼,摟著他、依偎著他,看著白雪也緩緩的為萬安城裡的每一塊屋瓦鋪上雪色。

  「睿淵,你要快點回來哦!我會每天都好想好想你的。」

  「嗯,我辦完事立刻回來,我保證這回之後,再也不讓你離開我的身邊這麼久。」

  她在他懷中點了點頭,更加收緊了抱著他的雙手……

*             *             *

  突然下起初雪,春姑被雪灑落了一身,她看了身前的郭靜嵐一眼,心裡不免嘀咕,兩人出門時已經開始下雪,郭靜嵐自己穿了暖暖的斗篷,卻沒想過要給她一把傘,還差使她領路到這裡。

  郭靜嵐要她領路之處便是卓孟哲的住處,春姑也只打聽到大概的方位,在城東的貧民區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這間破舊小宅子。

  偏偏她這麼辛苦,郭靜嵐居然還叫她在外頭把風,不讓她進屋裡躲雪,她更是滿腹怨言,但又不得不聽命。

  卓孟哲當然不認識她們兩個,又見其中一個被遣了出去,他詢問了這個看來是主子的富家千金,「這位小姐,我們好似不相識呢,你為何事而來?」

  「是有關梅水菱的事,我們有相同的目的,都是要梅水菱離開俞府。」

  卓孟哲哪裡是想要梅水菱離開俞府,但這位看來富貴的小姐特地來找他,肯定有所求,只要有錢,他可以為她辦事。

  「我的意願不要緊,我只問這位小姐付不付得起代價讓我辦事。」

  「我要你到城西俞府去鬧,鬧到俞夫人把梅水菱趕出俞府,然後……我要你把梅水菱帶回來強佔了她的身體,讓她身敗名裂。」

  卓孟哲討好的笑容一僵,說道:「這位姑娘,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一上門就叫我做這等壞事,這……」

  郭靜嵐知道卓孟哲會有疑慮,但她給他的代價會讓他心甘情願為她辦事。

  一刻鐘後,在屋子外頭等看的春姑看到卓孟哲涎著一張臉,鞠躬哈腰的把郭靜嵐給送了出來。

  看這兩人有了默契的模樣,春姑想著,梅老闆遇上這兩個人,只能說她倒霉了。

  俞睿淵才剛啟程前往江南沒幾天,卓孟哲便前往城西俞府找上了俞夫人,指責她縱容兒子奪人所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算卓孟哲再不願,梅水菱也已經嫁給俞睿淵了,俞夫人當然不可能如他所願。

  卓孟哲偷偷看了郭靜嵐一眼,她的神情明顯很不滿意,他聽了郭靜嵐的話,以為俞夫人不喜梅水菱,本想著只要挑撥幾句,就能讓俞夫人憤而把梅水菱趕出門,卻沒想到俞夫人即便再討厭梅水菱也沒失了理智,對他上門來討公道顯得不以為然。

  郭靜嵐不滿意,卓孟哲便拿不到酬金,逼得他不得不把之前在梅府用過的藉口再用一次。

  雖然俞睿淵曾威脅過他這件事不能傳出去,但他今天來這一趟,就算沒說出那件事,俞睿淵也會找他算帳,不如先穩穩的拿到郭靜嵐的酬金,再跟她敲一筆封口費,遠走高飛。

  俞夫人聽完,當下拍桌大怒,卓孟哲責怪她的兒子奪人所愛是一回事,但卓孟哲說與她的兒媳早有了夫妻之實就又是另外一回事,這可是不貞的大罪,她怎能容忍?

  見郭靜嵐滿意的點了點頭,卓孟哲對俞夫人放話,說是給她幾天時間,希望俞夫人能給他一個交代後就離開了城西俞府。

  俞夫人立刻去吉訴了俞老爺,儘管俞老爺皺了皺眉頭,似是還有疑慮,但俞夫人堅持不能容許,說要趁著俞睿淵不在,把梅水菱趕出俞府以絕後患。 

        「你這麼做,不怕睿淵回來跟你計較?」

  「計較?我可是幫他把那個不貞的女人給趕出去,只要他回來時梅水菱不在他身邊煽動他,我們要說動他寫下休書便容易許多。」

  「但這事我總覺得有異……」

  郭靜嵐知道自從上回姨父知道是她在繡坊裡惹事後,對梅水菱似乎多了幾分容忍,如今眼看就要傾向相信梅水菱,她連忙幫腔道:「姨父,卓孟哲已經回萬安城好些日子了,他今天會找上我們俞府,肯定是因為試過許多方法都不能把梅水菱搶回去,或許表哥早就知道梅水菱不貞,替她隱瞞,難道姨父真要默許表哥繼續這麼做?」

  俞夫人一聽,立刻附和道:「若是睿淵為梅水菱隱瞞,那我們更不能把梅水菱留下,這樣睿淵才能清醒。」

  見妻子一副自己不答應就不罷休的樣子,俞老爺思索一番後,只好應了,「好吧,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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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01:33
【第七章】

  郭靜嵐好不容易煽動了俞夫人前往俞府要把梅水菱趕出門,她可不容許有任何阻礙,因為她接下來還有一步又一步的計劃,要讓梅水菱走投無路,她遣了一批奴僕跟著,說是為了怕梅水菱不肯離開,俞府裡的奴僕又不敢趕人,這才由城西俞府帶人過去,然後又與俞夫人共搭乘一輛馬車,說她接下來還有事要辦。

  果然,她們來到俞府後,李總管前來相迎,一聽說俞夫人要趕走梅水菱,就看見李總管臉上出現了為難。

  俞夫人說要去梅水菱的院落,也被李總管勸阻,說是梅水菱受了風寒,為了不讓俞睿淵擔心,硬是撐到他離開,卻將病情拖得嚴重了,如今正躺在床上歇息,要俞夫人先前往廳裡休息讓人奉茶,他會命人去請少夫人來廳裡。

  跟著來看好戲的郭靜嵐當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她上前怒瞅了李總管一眼。

  李總管不敢得罪,為她們領路前往梅水菱居住的院落。

  梅水菱在房裡就聽見外頭的吵鬧聲,她從床上微探出頭,正想問問伺候的丫鬟外頭發生了什麼事,便有人大力的踹開了她的房門。

  郭靜嵐來到寢房前又遇到了阻攔,俞睿淵離開前似是交代了什麼,這些奴僕竟膽敢攔在她們面前,她讓她帶來的人拉開了俞府的奴僕,踹開房門,這才得以進入。

  「郭靜嵐!你竟敢擅闖我的院落?」

  郭靜嵐上前就扯住了梅水菱的手,看她病懨懨的好欺負,用力把她扯下床。「你還以為你是俞府的主母嗎?你不配!」

  被扯落在地上的梅水菱艱難的坐起身,怒目瞪著郭靜嵐。「你竟敢在這裡撒野?」

  「我撒野?你不貞的事我姨父姨母已經知道了。」

  梅水菱這才循著郭靜嵐的視線,看見了她身後的俞夫人,她撐著病體站起身,走到了俞夫人面前。「娘,水菱不明白……」

  「卓孟哲都上門來要人了,你還說不明白?」郭靜嵐走上前來,替俞夫人斥責梅水菱。

  「我從來就不是他的,他憑什麼要我?他空口說白話,有證據嗎?」梅水菱謹記著俞睿淵的話……若一個男人覬覦一名有夫之婦,只消隨意放出謠言,就能如願嗎?

  郭靜嵐見梅水菱不承認,用力推了她一把,兩名丫鬟連忙上前扶住梅水菱,她才能勉力站直身子。

  「梅水菱,你若不是不知檢點與卓孟哲有染,卓孟哲怎會知道你胸側有顆紅痣?」

  「那、那是他胡說!」

  「胡說?那你就將外衣脫下來讓我看看,以證明你的清白。」

  郭靜嵐上前就要扯開梅水菱的衣裳,梅水菱奮力抵抗著。

  俞夫人蹙眉看著郭靜嵐當著眾多小廝的面要扯開梅水菱的衣裳的舉止,斥責道:「靜嵐,別胡鬧!」

  郭靜嵐知道俞夫人畢竟不是這麼狠心的人,所以她早有防備,今天她就是要讓梅水菱受盡屈辱的離開俞府,於是她讓小廝退出寢房,喚了她帶來的幾名嬤嬤上前架住了梅水菱,緊接著就要去扯梅水菱的衣裳。

  俞夫人看不下去,喝斥道:「夠了!靜嵐。」

  「姨母……」

  「瞧梅水菱這死活不肯的樣子,也知道卓孟哲說的是真的,我就留她最後一點尊嚴不驗了,讓她有自知之明離開便是。」

  見姨母居然在緊要關頭心軟,郭靜嵐哪肯同意,「姨母,不驗清楚梅水菱不會認。」

  說完,她不給人反駁的機會,用力扯破了梅水菱的外衣,露出了她的抹胸,接著便扯著她的抹胸掀開尋找,果然看見了那顆生在胸側的紅痣。

  梅水菱受此羞辱,過程中一直不停掙扎大喊。

  見到主子的目的已達成,那些嬤嬤放開手,梅水菱一時失了重心跌坐在地。

  梅水菱難掩羞憤的質問著俞夫人,「娘,我真的是清白的,你怎麼能讓靜嵐如此羞辱我?!」

  「你清白?那卓孟哲怎麼會知道你胸側有顆紅前?」俞夫人不悅的問道。

  「這我真的不知,娘,請你相信我,睿淵真的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你問他,他會為我證明的。」

  「他都已經讓你迷了心智,替你隱瞞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

  「娘……」

  「好了,既然證據已經清楚明白,我要你立刻離開,再也不許踏進我俞府一步。」

  俞睿淵離開前,的確如他所說的交代過府裡的奴僕要保護她,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俞夫人會領著人硬闖,奴僕又被人隔開沒人保護她,但不代表梅水菱就得聽從這完全不合理的命令。

  梅水菱不肯收拾,郭靜嵐就命俞府的丫鬟收拾,丫鬟沒人肯動,惹得郭靜嵐更加不快。

  「你們不收也可以,那就不用收了,直接把梅水菱趕出去。」

  幾名丫鬟互相看了看,總覺得由她們來收拾,至少能幫少夫人拿些值錢的東西讓她帶著,少夫人也能找個棲身之處等到少爺回來,便去為她收拾起來。

  「姨母,這裡就交給我,不耽誤姨母的時間,請姨母先回府吧!」

  俞夫人看著還癱坐在地上的梅水菱,總之能將人趕出去就好,她也不想郭靜嵐做得太過,便提醒道:「靜嵐,這事就交給你處理,不過別搞得太難看,到時反弄得像是我們俞府的錯。」

  「姨母放心,靜嵐知道怎麼做。」

  看著婆母離去、看著郭靜嵐那得意的嘴臉,梅水菱不明白郭靜嵐才多大年紀,心腸怎能如此狼毒,過去的自己到了她面前,只怕都還不及她十分之一。

  梅水菱緩緩撐起身子,知道自己這一回不走不行了,她拉著衣裳,一名丫鬟見狀,立刻拿來新的衣裳為梅水菱替換。

  郭靜嵐緊接著又頤指氣使地道:「梅水菱是失德被趕出俞府的,不能帶走俞府的一分錢。」

  丫鬟們一聽全傻住了,捧著要放進包袱裡的首飾盒不知所措,如果連這點東西都不帶,少夫人怎麼捱得到少爺回來?

  見丫鬟們不動作,郭靜嵐上前把首飾盒一把搶走,並拿起收了一半的包狀,丟到梅水菱身上,東西因而落了一地。

  丫鬟趕忙上前來撿,把東西收拾進包袱裡。

  梅水菱看見了那隻她由梅府出來就帶著的錦囊也被丫鬟收進了包袱里裡,那裡頭的銀票她都沒動過,與俞睿淵兩情相悅後,她更沒想到會有需要用到的一天。  

  她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看來她被趕出俞府已是必然,俞睿淵不在,她必須忍,她會離開,但這回她不會讓自己流落街頭,不會的。

  「梅水菱,你鬥不過我的。」郭靜嵐睨著她,得意地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嗎?你想要睿淵。」

  郭靜嵐大方的坐到梅水菱的床上,輕撫著上頭的錦被。「那又如何?我才配得上表哥,你不配,很快的,這個院落就是我的了。」

  「很可惜,那張床我已經先躺過了,不是獨守空閨,是與我的夫君一起。」

  見梅水菱還敢與她叫陣,郭靜嵐氣得站起身,想到他們在這張床上溫柔繾綣的情景,她狂怒難耐。「你以為能用你的身體束縛住我表哥嗎?」

  「我們之間的繫絆又何止是身體而已?」還有心,那是郭靜嵐永遠也得不到的,俞睿淵的真心。

  聽她這麼說,郭靜嵐起了懷疑,「莫非你有身孕了?」

  梅水菱抬手覆上腹部,她倒希望自己有孕了,那麼她或許還有最後一絲機會讓婆母收回成命。「或許很快就有了也不一定,到時你覺得你在你姨母心中的地位還保得住嗎?」

  「梅水菱!」郭靜嵐盛怒尖喊,多想在這裡就掐死了她,但她告訴自己,為了她的計劃,此時此刻她一定要忍。「梅水菱,現在落魄的可是你,你等著看,我會住進這個院落,到時我會把整個院落重新布罝,你的一切將永遠被抹殺!」

  「郭靜嵐,睿淵曾經告訴過我他自小的願望就是娶我為妻,睿淵的心思是你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他妻子的地位也是你永遠無法佔有的。」

  「來人!把她趕出去!」郭靜嵐落了下風,只得喊了她帶來的奴僕,讓他們把梅水菱給趕出俞府。

  梅水菱不掙扎,因為那是給自己難堪,她幾乎是被架著來到了俞府大門,甚至還被無情的推出門外,俞府的奴僕看著,個個愁得不知所措。

  「別忘了方才我姨母的命令,誰也不許讓她回來!」郭靜嵐命令道。

  梅水菱抱著包袱站直了身子,這才對李總管說道:「放心吧,這事不會牽連到你們,等你們少爺回來,我會對他說明。」

  「少夫人……」

  「沒事的,我還有地方可以去。」

  李總管等人看著梅水菱要他們放心後,便獨自一人離去,李總管直覺事態嚴重,可不能這麼傻等著少爺回來。

  所以,在郭靜嵐坐上馬車離開後,李總管匆匆回房寫了一封信,然後喊來了一名年輕力壯的馬夫,「你去江南俞府別院,把我的信交給少爺,馬兒一天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不許耽擱。」

  「是,奴才明白。」

*             *             *

  萬安城繁華大街上的一座酒樓,一名女子剛進了二樓的包廂。

  女子坐到窗邊,往外一看,正好看見了梅水菱往這頭緩緩走來,她就等著看接下來的這一幕。

  稍早,搭著馬車的郭靜嵐早一步去了繡坊,狠狠鬧了一番,就是要確保梅水菱無處可去,接下來,則是要讓梅水菱不貞的罪名坐實,如此一來,就算表哥回來了,她也回不了俞府。

  但這一幕她不想只是事後聽說而已,她既然花了那麼多心思及銀子,當然得親自好好欣賞。

  郭靜嵐盯著在樹下窺探的卓孟哲,眼神飄移的他無意間往酒樓二樓一看,居然看見郭靜嵐在監視他,他暗自慍怒卻只能聽命,誰教他想要人家的銀子?

  這個郭靜嵐心夠狠也夠黑的,居然要他強佔了梅水菱的身子,到時她只要出點銀子就好,但他搞不好會被俞睿淵天涯海角的追殺,所以說什麼他都不肯,於是郭靜嵐便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要他在大街上演一場鬧劇。

  但他還是有些不安,就不知道幫了郭靜嵐這一回,若還不能把梅水菱往絕處逼,瘋狂的郭靜嵐是不是會有什麼更過分的做法。

  梅水菱知道她要堅強,她還有俞睿淵,現在得先找一個棲身之處等他回來。

  她想來想去,幸好繡坊在她的名下,繡坊裡有些招待客人的廳室,她或許可以找一間廳室暫時安身,這麼決定後梅水菱便往繡坊而去。

  在前往繡坊的路上,不知哪裡出現的卓孟哲卻擋在了她身前。

  梅水菱無數次的重生都在躲避這個男人,到底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很,他非得把她害到這般田地不可?

  她被趕出俞府時,街上已有人目睹,她不想再讓人看見她與卓孟哲有交集,所以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閃過他又繼續往前走,沒想到他竟敢在大街上作勢要抱她,她的身子還很虛弱,閃得過他的擁抱,卻沒能閃過他抓住她的手。「水菱,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你帶著包袱要去哪裡?」

  梅水菱冷哼一聲,笑他還要假惺惺,「我會如此都是你害的,你竟還問我?」

  「離開了俞府又有什麼關係?我有間宅子,雖然不像梅府、俞府那麼大,但也能遮風擋雨,只要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我不會計較你曾嫁過人。」

  「你不計較?你又何以認為我想要你?」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變了?我提出要跟你私奔的時候,你並不是不願意,不是嗎?」

  「卓孟哲,我們之間的事是你負我,並不是我負你,你說我變了?你又給過我真心嗎?」

  「我對你自然是真心的,我已經不計較你曾為人妻了,你還要我如何?你別逞強了,快跟我走。」

  「做什麼?放開我!」見卓孟哲拉著她要走,梅水菱大喊出聲。

  然而她拿著包袱的落魄模樣已經夠引人側目了,再加上與卓孟哲在大街上糾纏,沒有人對她伸出援手。

  梅水菱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艱困,過去重生的經歷裡,卓孟哲從未對她做出這麼逾矩的行為,難道這一回他打算強來?

  就在梅水菱掙扎著,一邊心寒竟沒人肯上前搭救她時,她的身後傳來一聲怒吼,她一回頭,看見了不婆。

  不婆從年輕時就做過不少體力活,力氣大得很,一見卓孟哲糾纏梅水菱,上前對他又是踢又是打。

  「光天化日之下,你對一個女人家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不怕我報官來抓你,告你強搶民女嗎?!」

  卓孟哲一邊擋著不婆的攻擊,一邊還死抓著梅水菱的手怕她跑開,因此,硬是被不婆踢了好幾腳。「你這婦人是哪兒來的?多管閒事!」

  「對!我就是愛管閒事不行嗎?整個萬安城誰不知道梅老闆是俞老闆的心頭肉、是捧在手裡呵護的寶貝,俞老闆一不在你們這些小人就造反了嗎?先有一個賤婢到繡坊叫囂,又有你這種下作的男人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就不怕俞老闆回來,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

  「水菱是被俞府趕出來的,我收留她還不成?」

  「誰說俞府不要的?你說了就作數嗎?我每天在繡坊裡做事,俞老闆對梅老闆可是捧在手裡怕丟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怎麼可能不要?你休想趁俞老闆不在的時候做什麼齷齪的事,否則我第一個跟你拚命!」

  不婆見卓孟哲還是不肯放手,一回頭看見小販放在攤位後方的扁擔,上前拿了扁擔就往卓孟哲身上招呼。 

  卓孟哲被不婆踢幾腳就已經痛得要命,想不到她手勁更大,抄起扁擔彷彿要把他往死裡打,他不得已,只好放手快速跑開。

  他也顧不得郭靜嵐就在二樓監視他,有本事她自己下樓來鬧,他真被打殘了對郭靜嵐也沒好處,她可怪不得他先跑。

  見人跑了,不婆放下扁擔喘著氣,看身旁還有不少人像看好戲一般的駐足圍觀,她又忍不住發起脾氣,「看什麼看?一個一個的只敢看,連一個大男人要欺負一個小女子都不救,對得起自己良心嗎?」

  見不婆義憤填膺,梅水菱方才因為沒人搭救而感到的心寒這才舒緩了些許,原來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就像不婆,不管她重生幾次,只要遇上她,她總會對她伸出援手。

  「不婆,這個時間你怎麼不在繡坊?你說有人到繡坊叫囂又是怎麼回事?」

  不婆把扁擔還給了小販,這才發現梅水菱的異樣,她連忙關心的問道:「梅老闆,你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受了一點小風寒而已。」

  「小風寒拖著也會變大病,來,先到我家去,至少先等到俞老闆回來。」不婆扶著梅水菱要把她往自己家的方向帶,但梅水菱卻不肯邁開步伐。

  梅水菱想起了那回重生險些害了不婆性命的事,本來就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跟不婆有牽扯的,或許命中注定她們有緣,這一回竟讓不婆到繡坊來工作,但在綉坊工作她還可以公事公辦,不與她有太多牽扯,住進了她家可不行。

  「不婆,我不能去,我怕拖累了你。」

  「哪有什麼好拖累的……」

  「我還有繡坊,我在繡坊裡找一間會客的廳室暫居,總能過得了日子的。」

  聽她這麼說,不婆又是難掩氣憤,「郭靜嵐方才帶了一大堆人到繡坊去鬧,說要禁止你進去,陳掌櫃是個忠心的,說了繡坊的老闆是你,誰都沒有資格阻止你進去,叫了繡坊裡的僱工趕走郭靜嵐帶去的奴僕,搞得繡坊一片混亂,陳掌櫃讓我來找你,通知你晚些再去,免得不小心誤傷了你。」

  「郭靜嵐在繡坊?」

  「郭靜嵐是什麼身分,哪裡需要勞動她的大駕在那裡守著,她叫了一批人守著繡坊大門就走了,但陳掌櫃估計那群人也不可能日夜顧著,才叫我來先找地方讓你休息一下晚些再去,他會在繡坊等你,幫你安頓好。」

  梅水菱沉重的嘆了口氣,看來連繡坊她也去不了了,這種熟悉的無力感又重現了,過去的每一回重生,不管她做出什麼決定,總像是天註定一般,她最後都會被逼得走投無路,流落街頭,難道這回她選了俞睿淵,依然是錯誤的選擇?

  「罷了,把場面搞得太難看,到時丟臉的也是睿淵,你回去告訴陳掌櫃,我不去繡坊了。」

  「你就住我家吧!」

  「不行,我去了只會拖累你,我身上還有些銀票,我先找間客棧住下就好。」

  「那我陪你去,晚些再回繡坊給陳掌櫃帶消息,也得幫你請個大夫來看看。」

  「多謝你了,不婆。」

  梅水菱一到客棧便倒下了,不婆急忙找了大夫,還硬是在她身邊多陪了她好些天照顧她,梅水菱無法拒絕,只好依了她。

  這日不婆有事暫離客棧一會兒,梅水菱睡醒之後覺得精神好了些,體力一恢復便覺得餓了,見不婆不在,她只好自己下樓到客棧大堂,吩咐店小二為她準備一些清粥小菜。

  但她前腳才剛離開,後腳就有人潛進了她的房裡翻來找去,直到看見那隻收在五斗櫃裡的包袱。

  此時,外出的不婆正好回來了,與梅水菱錯過的她直接上了二樓客房,還沒打開門就聽見翻箱倒櫃的聲音,她急忙推開房門,就見一個賊人正從五斗櫃裡翻出一隻錦囊。

  「是你!你來做什麼?」

  不婆認出了賊人手上的是梅水菱裝著銀票的錦囊,上前就要搶回來。不婆的力氣大,在搶奪時,賊人被不婆踢中了腳,頓時痛得放開了錦產,不婆連忙往外跑去要喊人,那賊人急著要逃跑,推了走廊上的不婆一把,不婆一個重心不穩,跌出了二樓欄杆,重重摔在一樓大堂的桌上,而後再滾落地上,沒多久便失了聲息。

  大堂裡的幾名婦人嚇得放聲尖叫,餘下的人只來得及看見二樓有一個一閃而逝的身影,但都沒看清那人的容貌,有些人主動追上了二樓,但二樓的客房不少,那賊人就這麼消失了。

  梅水菱不敢罝信,顫抖著走上前,在她身邊癱跪下來,曾經經歷過的事再度重現眼前,她托起不婆的手,難過的喊道:「不婆、不婆,你醒醒,不婆……」

  客棧掌櫃連忙要人去找大夫,梅水菱的哭喊也沒喊醒不婆,在場的人議論紛紛,幾名上樓去找歹人的人最後下樓來,也只是搖了搖頭說沒找到人。

  梅水菱的淚水漫出,模糊了視線,她怨恨自己為什麼明明知道會給不婆帶來噩運,卻沒下定決心疏遠她,她想起了那回重生的經歷,她與不婆遇到賊人要搶她們身上的錢,那時不婆也是為了護著她們辛苦賣繡品賺身錢而與賊人起了爭執,被賊人失手刺中了一刀。

  「不婆,對不住,都是我的錯……」梅水菱失聲痛哭。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卻沒人幫得上忙。

  不婆的兒子來接回不婆,梅水菱靜靜的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及三個鄰人把不婆抬回家去。

  不婆家境清寒,只有一塊小農地可以拼種,勉強能糊口,不婆的夫婿已經過世,只留下一個兒子,多年來母子倆相依為命,好不容易兒子長大成人,有辦法下田耕作了,不婆才開始在街上賣些繡件添補家用,這樣的家境讓不婆連為自己的兒子討房媳婦的錢都沒有。

  直到她到了繡坊工作,有機會讓那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千金看見她的好手藝,久了就有人指名要她的繡件,她掙的銀子比過去在街頭賣繡件錢還多,家境這才改善了些。

  來到不婆家的破舊小茅屋,梅水菱看著不婆的兒子由懷中掏出錢袋,把裡頭倒了空,只有一些碎銀和銅錢,他把碎銀平均分給了其它幫他抬回不婆的鄰居充作茶水錢,自己只留下了銅錢。

  不婆的頭上包著紗布,傷口透出的鮮血及大夫為其敷上的金瘡藥在紗布上染了顏色,不婆的兒子請梅水菱入座,想著倒杯水給她喝,這才發現水壺裡已經沒水了。

  「我去燒開水。」

  「別麻煩了,多省著點柴薪。」

  「怎能不好好招待梅老闆,我娘知道了肯定罵我一頓。」

  聽到他這麼說,梅水菱又忍不住紅了眼眶。「我倒寧可她現在坐起來,像平常一樣大聲罵人。」

  「梅老闆別擔心,大夫不也說了,我娘不是沒機會醒過來,好好用藥養著,或許不出幾日就會醒了也不一定。」

  好好用藥養著?問題是他們負擔得起嗎?

  梅水菱由懷中掏出不婆用性命幫她守住的錦囊,留下一些已經兌換的銀子準備跟客棧結房錢,其它全數塞到不婆兒子的手中。「來,收好。」

  不婆的兒子一看到這麼多銀票,不由得瞪大了眼,連忙要推拒。

  「不准推辭!不婆就是為了幫我守住這些錢才受的傷,把這些給她是天經地義。」

  「可是我娘她……」  

        「你不是說她得好好用藥養著,要是可以,我也想再多給一些,但我身上就只剩這些了,不過應該足夠撐到俞老闆回來,屆時你便不用擔心藥錢了。」

  「梅老闆……」

  「好了,別再說了,我先離開了,你要好好照顧不婆。」

  梅水菱回到客棧,由於她把錢全給了不婆的兒子,無法繼續住下去,只能收拾離開,她抱著包袱茫然的走在街頭,竟下意識的來到了梅府。

  她看見梅夫人的轎子停在門外等著,看來正打算出門才備轎,她懷抱著一絲絲希望走近。

  「母親……」

  「怎麼,被俞府趕出來,就想著回到這個你不想要的家了?」梅夫人對待梅水菱十分冷淡。

  「我沒不想要……」

  「卓孟哲可是說得一清二楚,說你對他說不想要這,說你願跟他私奔。」在未重生之前,她的確不想留在梅府,也在卓孟哲喊說要與她私奔她便跟著去了,但現在她的想法不同了,在遭遇了那麼多事,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了梅府之後,她對梅府已經割捨不下了。

  「爹他……好嗎?上回我想來看看爹,爹不允。」

  說到這個,梅夫人的臉上添了怒意,警告其它奴僕別跟上,扯著梅水菱把她拉開了幾十尺,這才用力甩開了她的手。

  「你爹讓你氣得一病不起,你再來見他,是想把他往死裡逼嗎?」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雷,梅水菱震驚不已,她是聽說爹爹氣病了,但沒想到病得這麼嚴重。

  「母親,我求求你,我就在房門外偷偷看一眼爹爹就行,你讓我看看他好不好?」

  「不可能!你爹說了今生不會認你這個女兒,你爹未來會如何,也與你無關了。」

  「未來如何?這是什麼意思?」

  梅夫人咬著唇,忍著眼淚,仰天深吸了好大一口氣,這才忍著哽咽對她說:「你爹病得很嚴重,大夫說他很可能捱不過這個年了,梅府的產業之大,容不得他在年前倒下,所以目前都隱瞞著沒讓外人知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都是你害的!你最好別再出現,更好的方法是永遠離開萬安城,這樣城裡的人便不會再拿你當談資,你爹再聽不見你的事,或許就有奇跡出現,讓他撐過這個難關。」梅夫人說完,決絕的轉身便走,還交代了下人不管梅水菱說什麼都不能讓她進去,這才離開梅府去辦事了。

  梅水菱雙腳像生了根似的,不敢往前走向梅府,也無法轉身離開,在她自以為今生做對了選擇的同時,她沒想到她竟會將身旁的人害得這麼慘。

  她把一個總是默默在一旁看著她、不敢上前來找她的俞睿淵拉著一起蹚進這灘渾水,把他的人生攪亂,還讓他遭受她不貞的難堪,她把好好過日子的不婆給害得受了重傷,人會不會清醒還不曉得,更糟的是,她把那個原先只對她寒了心,但依然跟著繼母和她兩個弟妹共享天倫的父親給氣得生了重病,甚至可能挨不過這個年節?

  直到路過的人都盯著她看,梅水菱才發現自己不地站了多久、哭了多久,她離開梅府,走著走著,竟來到過去重生時常待著乞討的地方。

  沒想到繞了這麼一大圈,她終究還是逃不過這樣的宿命,她不禁悲從中來,蹲在路旁哭了起來。

  「別哭了,肚子餓嗎?等等就有人來布施了,看你拿著包袱像是無處可去,你把身上這些好衣裳賣了,應該還能換幾個錢。」

  梅水菱聞聲轉過頭,看見的就是那個總帶著她一起乞討的女乞丐,她正大發好心的「教導」她怎麼行乞,就跟過去一樣。「是啊,我終究又淪落至此了。」

  女乞丐還想說些什麼,就見幾名女尼挑著幾扁擔的包子饅頭來,在街邊的樹下布施,她便沒顧上梅水菱,上前去排隊領包子饅頭了。

  梅水菱想起來了,過去她的重生經歷裡,這些女尼總會在這個時候來布施,她記得她回回都被那女乞丐帶來這裡等著,分得了一個包子、一個饅頭回去。

  包子她當下就會吃完,饅頭可以久放,所以她便放在身邊,一餐吃個一小口,饅頭放久變硬了,她便和著水吞,多喝幾口水,就像吃飽喝足了一般,一個饅頭能讓她挨過好幾餐。

  此時其中一名女尼發現了她,拿著一顆包子及一顆饅頭走上前來。

  「這位姑娘,有需要就來取,不用客氣。」

  梅水菱看著身旁一個乞丐剛吃完拿到的包子饅頭,正眼巴巴的看著女尼手裡的,便對那女尼搖了搖頭。「我才剛流落街頭,不像他們,就讓給他們吧。」

  那乞丐一聽,上前搶過了女尼手裡的包子慢頭,道了句謝就快步走了,好似怕再有人跟他搶一樣。

  那女尼看梅水菱明明狼狽不堪卻還有著善心,便有了主意,「姑娘可識字?」

  「我識字,女師父為什麼這麼問?」

  「貧尼乃是太真寺的住持,若姑娘無處可去,可到寺裡協助抄佛經,敝寺會備上一日三餐,自然是素齋,還能為姑娘提供一間小居室,若是姑娘願意幫忙,貧尼不勝感激。」

  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這樣一個建議自然像道曙光,梅水菱記得過去流落街頭的時候,年前的半個月幾乎天天下著雪,那是她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於是她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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