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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曼 -【(都是銅錢惹的禍之)嫡女麻煩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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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02:04
【第八章】

  來到太真寺後,梅水菱便再沒踏出去一步,除了她不想回萬安城看見人們給她的冷眼,也因為卓孟哲隔三差五的就會出現在太真寺外。

  他曾闖過一次太真寺要見她,卻被住持帶人擋了下來,似是不敢在佛門清修之地造次,後來便改在寺外窺探,即便女尼告知他她已然離去,他似乎還不相信。

  所以那日當女尼來告訴她有人要找她時她很意外,而後,她見到俞睿淵派來的人,說是俞睿淵無法立刻趕回來,只好先將琵琶送給她,並捎了口信,讓她等他,他會回來救她。可即便他回來救她,她也猶豫著該不該隨他回去……

  早上剛下過雪,除了小徑上為了通行掃出一條通道以外,其餘的地方仍鋪著一層皚皚白雪,就著雪景,梅水菱在後院的亭子裡,彈奏著一首十分悲涼的曲子,曲子敘迷的是忍痛與所愛之人分離的憂傷。

  直到感覺身後有人拿斗篷覆在肩上,她側過臉,就看見了一件淡粉色的織綿斗篷,上頭繡著她最愛的紫藤花。

  梅水菱放下琵琶站起身,一轉身就看見了俞睿淵,「睿……」

  戴著帽子掩住頭臉的俞睿淵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確定四周沒有其它人,這才捧著她的臉,笑著問道:「我心愛的夫人可想我?」

  再見到俞睿淵她很開心,但想到她為他帶來的醜聞,便又覺得對不起他,她推開了他的手,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俞睿淵皺了皺眉,沒依她,伸手便攬住了她。「為什麼推開我?」

  「來見我很丟臉吧……我若不會讓人丟臉,我爹就不會被我氣病了,你也不必這樣偷偷摸摸的。」

  「不要誤會我。」他收攏雙臂,她眼中的決絕讓他害怕。「我這打扮不是怕人知道我來見你,是不想打草驚蛇,我回來的事,只有少數必要的人知道,就連太直寺也只有住持知道我來見你,我是來帶你離開的,雖然暫時不能回俞府,但你就陪我住在我目前隱藏身分居住的地方。」 

  一開始被趕出俞府的時候,梅水菱的確是在等著他回來,但她沒想到自己會招惹那麼多麻煩,害了不婆、讓爹爹病危,她甚至開始想著她既然如此愛著他,怎麼捨得讓他承受那麼多難堪,讓他被他的爹娘為難?

  「我不會隨你離開,還有,這件斗篷太過華麗,我在這裡清修,不適合穿。」她說完便脫下了斗篷,折好後想還給他。

  俞睿淵不肯收,定定的看著她問道:「菱兒,你在生我的氣嗎?氣我在你被趕出俞府時沒有立刻回來救你?菱兒,那時我真的分不開身,只能先讓人先送了琵琶及口信回來,你別氣了好嗎?你知道嗎,這件斗篷是用珍貴的蜀錦縫製的,要不是我是皇商,可拿不到這樣上等的布,除了皇宮內苑那些妃嬪身上的,在今年年前民間要找到這樣的蜀錦,數量不到五匹,其中一匹就在這裡,我讓人趕在我回萬安城之前縫製好,就是想著我回來時要送給你。」

  梅水菱擱在斗篷上的手不由得收緊,見他一有珍稀之物就想著自己,她怎能不感動?可她又真能不受謠言所擾,與他生活在一起嗎?

  「這一回我向你求助,原以為我做對了選擇,如今看來我還是錯了……」

  「我不許你說我是錯誤的選擇。」

  見他因為自己說出這句話而受到傷害,梅水菱再想無情對待他都難以狠下心,她伸出手輕撫著他的面頰。

  他抬起手覆上她的小手,闔上眼,用臉頰輕蹭著她的掌心。

  「睿淵,你知道光是猜測你不是我正確的選擇,我的心就有多痛嗎?」

  俞睿淵睜開眼凝視著她。「既然如此,你更要相信你的選擇是對的。」

  梅水菱收回手,終於收下了那件斗篷,她將斗篷抱在胸口,轉過身背對著他。

  「即便你不是正確的選擇我也無悔,我從不後悔那時攔下你的轎子向你求助,如果當時我沒有那麼做,我永遠不知道有一個人竟是這麼的愛著我,而那人也是我的最愛,但我不能留在你的身邊。」

  「誰說不行?」俞睿淵從後方抱住了她。

  「睿淵……放開我。」

  她想拉開他的手,他不肯,她想要掙開他的懷抱,他亦不肯,最後,她只能無奈嘆息,在他的懷中轉了個身,直視著他的雙眸。「你啊……為什麼總像孩子一樣,這麼無賴。」

  看她眸中似乎不再存著崇拜,俞睿淵抱著希望道,「是,我就是無賴,你不是從嫁給我的第一晚就知道了嗎?我要你說,說你收回方才的適說你不會放棄我們。」

  「可是……」

  「我不想聽可是。」他用盡心機去剷除一切,就是為了讓她揚起頭,掃除一切難堪重新回到俞府,他不容許她放棄。

  「我留在你身邊只會讓你難堪。」

  「我會解決這一切的紛紛擾擾,讓你風光回會府當你的俞少夫人,回繡坊做你的梅老闆。」

  「你爹娘他們……」

  「你不用擔心,我爹自從知道靜嵐在繡坊裡作亂,又看你管理繡坊得當,對你再沒什麼不滿,只要解決卓孟哲造謠的事,他定能接受你,至於我娘……靜嵐終究是她的外甥女,她閒話聽多了,自然有所動搖,但我始終相信日久見人心。」

  「但謠言能解決嗎?」

  「我隱藏行蹤就是為了找證據,我有信心。」

  這便是他秘密回來的原因嗎?他還是如此的為她著想,他對她的保護不曾消減,就連一點點相信卓孟哲的意思都沒有,她真的很感動,她哽咽地道:「連我爹都不信我了,就你這個傻子還信我……」

  「信,我當然信,看在這個傻子年前商行的事忙,繡坊又遇到了問題,我還把心力全放在還你清白的計劃上,你可不可以多信我一些,跟我回去?」

  梅水菱看著他滿是哀求的眼神,淡淡的笑容漾開來。「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忍住心痛,相信我留在這裡對你才是最好的選擇嗎?結果你一回來,兩三句話就讓我猶豫了。」

  「何須猶豫,待在我身邊就對了。」

  她搖了搖頭,試著跟他講道理,「我可以等你找到證據,證明我的清白,但我此時不能隨你離開,我就在這裡等你。」

  「這又是為了什麼?」

  「卓孟哲連我躲在這裡都知道,難保他不是躲在寺外窺探,我怕我一離開就會被發現,進而發現了你,最好在你的計劃完成之前,你都不要再來。」

  「既然我有辦法隱藏行蹤,就也能隱藏你的,你現在就隨我離開。」

  「睿淵……」梅水菱托起了他的手輕撫著,安撫道:「不是說信我嗎?我在這裡你才能心無旁騖,你要處理的事已經太多了,你不是說了商行忙、繡坊也出了麻煩事嗎?」

  「可是……」

  「沒事的,我在這裡過得很好,你若是能更專心的把一切麻煩事處理妥當,我們不是能更早相聚嗎?」梅水菱清麗的面容有著分離的哀愁,可也有著被他如此呵疼的滿滿幸福。

  「你真捨得下我?」

  先前他不在她身邊時,她相思,可如今見到他,她不只沒有一解相用,竟更想念他,想念到了不想放他離開的地步,她踮起腳,勾住他的脖頸,主動吻了下他的唇。「自然是捨不得……」

  「捨不得就不要放開我。」

  俞睿淵立刻主導了一切,他突然蠻橫的摟緊了她,介意這裡是佛門清修之地的梅水菱想要推開他,卻只是被他摟得更緊,然後毫無招架之力的任由他加深了這個吻,堵住了她打算開口拒絕的話。

  他想要用這激烈的吻逼她就範,讓她憶起他們之間火熱的情意,讓她知道她根本捨不得離開他這麼久。

  俞睿淵的狂野對待沒給她一絲喘息的空間,甚至乘勢侵犯得更深,與她的小舌親密激烈纏綿。再這樣下去她會放不開他,她會承受不了見不著他的思念,真的在他懷中就範。

  直到嘗到了梅水菱鹹澀的淚水,俞睿淵這才錯愕的放開了她,「你為什麼哭?因為我吻你?」

  梅水菱的喉頭梗著難言的苦澀,心頭也發疼。「我是你的人,永遠只會是你的人,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不要讓我做決定做得這麼苦、這麼痛……」

  他因為她的埋怨而懊惱,他不知道自己毫不收斂的對她釋放愛意,竟會讓她這麼傷心。

  「菱兒……對不住,你別哭,都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俞睿淵著急地抹著她的淚,卻見她越哭越傷心,他只得再把她擁入懷中,這一回不是為了吻她,是為了安撫她。

  「你願意答應我,等一切都解決了再來找我嗎?」

  見她說得激動,淚水掉得更多,俞睿淵好心疼,最後只得答應了她,「好,我答應你,你別哭了……」

  「你想我時有多煎熬,我與你的感受便是一樣的,但因為我相信你,我能夠忍受分離的苦,在這裡等你。」

*             *             *

  剛入夜,城東貧民區的街上就沒了人煙,春姑獨自來到卓孟哲的宅子,一進屋裡,見他還有心思喝酒,她逕自坐在桌邊,搶過放在他面前的筷子,吃起了下酒菜。

  「卓孟哲,做了那麼多下作的事,還有心思喝酒,你還真愜意啊!」

  「我做那些事不就是為了換銀子,換來了銀子不花,留著做什麼?倒是你,覺得下作就不要把俞家表小姐給帶來我這兒,你帶來了還不知道後果嗎?」  

  春姑又吃了一口下酒菜,越想越不甘心,用力的放下筷子,拿了一個杯子,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來喝。

  嗆辣的酒入喉,燒得她喉頭難過,她「哈」的一聲吐了口氣,這才又道:「她在繡坊工作時,我見她是俞府的表小姐才討好她,替她辦事也總能得到一些好處,怎麼知道這個表小姐做事是越來越出格,一開始只是煽動其它繡娘幫著王掌櫃對抗梅老闆,後來竟要我去做些毀壞繡坊財物的事,早知道在梅老闆辭了王掌櫃時,我就該收手跟表小姐斷了關係,沒想到為了點小錢帶她到這裡來見你,竟聽見她要你去城西俞府說謊,污衊梅老闆的清白。」

  卓孟哲不在意的又喝了口酒,順手抓了些桌上的花生米,一顆顆的丟進嘴裡,一邊說道:「是你自己笨,就我與梅水菱的那些事,當俞家表小姐要你帶她來見我時,你早該想到了。」

  「是,你能未卜先知。」

  「光是這樣就嚇壞你了?你不知道俞家表小姐叫我做的事,還有更出格的。」

  「她變本加厲,讓你在大街上調戲梅老闆還不夠?」

  「她是鐵了心的不想讓梅水菱回俞府,她原先是叫我強把梅水菱帶回來生米煮成熟飯,要讓俞老闆回來時梅水菱也沒臉回俞府。」

  春姑倏地瞠大了雙眼,著急的問道:「你真的照做了?」

  「你以為我是有九條命的貓嗎?我要是真敢這麼做,俞老闆非殺了我不可。」

  她這才鬆了口氣,「算你聰明。」

  「聰明?」卓孟哲冷冷的笑了,如果事情沒有出錯,那他的確聰明。「雖然表小姐沒再讓我做那下流事,但你也看見了,她讓我改而在大街上鬧,就是要人看見我與梅水菱糾纏不清,坐實了她不貞的罪名。」

  「表小姐這是打算把梅老闆往死裡逼嗎?被趕出梅府、俞府後,梅老闆也不知道倒了什麼霉,居然連住客棧都能遇到賊人,還連累了不婆……」

  春姑話才說完,就看見他眸光一閃,然後又狂飲了一杯酒,她連忙追問:「莫非是你做的?」

  「表小姐在客棧幫我訂了間房監視梅水菱,要我趁著她房裡沒人或是深夜時潛進去,偷走她身上值錢的東西,怎知正好碰上不婆,這才不小心傷了她。」

  春姑頓感頭皮發麻,表小姐這麼為所欲為,希望到時別牽連到她才好。「幸好梅老闆失蹤了,要不然可有你受的了。」

  「誰說她失蹤了,她人在太真寺裡,表小姐還逼我去打擾那些女尼,直到梅水菱被趕出太真寺為止。」

  「然後呢?你真去了?」

  「怎能不去?結果太真寺的女尼說梅水菱不堪我的騷擾離開了。」

  「她真走了?」春姑想著梅水菱已經走投無路了,太真寺是她最後的棲身之處,她會離開嗎?

  「我才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離開了,只是表小姐逼我得隔三差五到太真寺去找,為了敷衍她,我只好意思意思的在寺外看一下就走,她已經失心瘋了,誰知道她還會叫我做什麼事?一個不婆就夠了。」

  「不婆都受了那麼重的傷,你怎麼還不逃?」

  「她不是昏迷了嗎?睡著的人是不會說話的。」

  「你有沒有想過等俞老闆回來要怎麼辦?」

  「你當我傻子嗎?做了這些事還乖乖的等著俞老闆回來?在俞老闆回來之前,我就會帶著銀子遠走高飛了。」

  「表小姐的酬金不是都給你了,你怎麼還不逃?」

  「那點錢怎麼夠?」卓孟哲睨了春姑一眼,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米皮屑,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湊近她說道:「叫我做這種下法事還險些害死了人,你想俞家表小姐會拿多少銀子封我的口?還有,我原先可不只是替俞莫小姐辦事而已。」

  「喔?你還替誰辦事?」

  「不可說、不可說。」

  原先叫他辦事的那位金主並不想把事情鬧大,當梅水菱走投無路又回梅府去時,那位金主曾前來質問他為什麼做得太過,有什麼目的,當時他露出了野心,說要他收手可以,但他得看到銀子。

  「你孤家寡人一個,大可遠走高飛,我卻不行,現在我可是後悔莫及,先說了,你後頭做的這些事我都不知道,可別連累了我。」

  「放心,過幾天我就會從萬安城消失了,除非那個表小姐自己招供,否則沒人知道你做過什麼。」

  梅老爺的確是在床上養病,但並非梅夫人告訴梅水菱的那般嚴重,那是梅夫人為了逼走梅水菱騙她的,她也發現從那天之後,梅水菱便在萬安城裡消失了蹤影。

  當然,梅夫人不可能告訴梅老爺梅水菱曾經回來求助,她不會再讓梅水菱見到梅老爺。

  這時,梅老爺覺得身體舒暢了些,剛巧下了數日的雪終於停了,他走到院落裡的花園曬曬難得的太陽,當是散心。

  他接受了夫人的建議,好好在院落裡休養一陣子,等開春之後再去處理商行的事,這段時間商行的事都讓夫人代勞。

  梅老爺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不過一次的氣血攻心,就差點讓他丟了性命,纏綿病榻許久,都怪那個不肖女!

  想起了梅水菱,梅老爺又難掩氣憤,未料此時竟看見芹兒在院子的月門前偷偷探頭望著。

  芹兒不是辭了梅府的工作,怎麼又會出現在這兒?

  「芹兒。」

  芹兒發現自己的行蹤被梅老爺發現了,只得立刻上前,其實她本來就是來找梅老爺的,是找了一個過去跟她交情不錯的丫鬟接應,這才偷偷的潛進府裡。

  「老爺。」芹兒確定院落裡沒有其它人,這才對梅老爺福了個身。

  「你不是辭工了,怎麼又會回來?」

  「奴婢的事不重要,但奴婢要來辦的事很重要,有個人要見老爺。」

  「要去哪裡?誰要見我?」

  「要去的地方奴婢會帶路,至於要見老爺的人……是俞老闆。」

  「他回來了?」

  「俞老闆回來好些日子了,但他要奴婢轉告老爺,請先保密。」

  梅老爺皺起眉頭,俞府先是把梅水菱趕出門,現在俞睿淵還敢來找他?莫非是想向他追究梅水菱不貞的事,要追究他梅府向他俞府騙婚?

  人可是當初他硬要娶的,他可沒逼他。

  「我跟他沒有話說。」

  「老爺,俞老闆說這事跟大小姐有關,老爺若不去見他,會抱撼終生。」

  梅老爺不想理會,轉身就要回房。

  這下芹兒著急了,「俞老闆還要奴婢問老爺,大小姐真的就這麼十惡不赦,讓老爺不願看清楚真相,看清楚大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聞言,梅老爺思量起來,他也不是不想管親生女兒的死活,但她在家忤逆爹娘、欺負弟妹,在外又私德不佳、對俞府騙婚,他怎能不對她心寒?

  「請老爺隨奴婢去一趟商行嗎?大小姐她真的是無辜的,奴婢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大小姐若真跟那個卓孟哲不清不楚,奴婢會不知道嗎?」

  「你能肯定他們沒有做出那些傷風敗俗的事?」

  「奴婢一直想向老爺稟吿,卻被夫人制止,說奴婢再說這些只會讓老爺更生氣,難道想氣死老爺嗎?奴婢聽了不敢造次,但過了不久,奴婢家裡就出了事得辭工離開,這才失去了向老爺解釋的機會。」

  「夫人讓你不許告訴我?」

  「是的。」  

  芹兒如今一不是梅水菱的丫鬟,二不是梅府的奴僕,做偽證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若他真的誤會了梅水菱,卓孟哲又怎麼會知道那麼多梅水菱私密的事?莫非……俞睿淵知道一切的來龍去脈?

  「你到後門等我,我去命人備轎。」

  「是,奴婢遵命。」

*             *             *

  紛紛揚揚的白雪之中夾帶著落梅飄零,一抹身著淡粉色斗篷的倩影恍若一剪寒梅孤坐雪中亭,猶抱琵琶半遮面,撥奏一曲情思,動人幽婉的樂音,入耳悵然,吹動心湖漣漪。

  遙遙守候在一株挺拔巨松之後的俞睿淵偷偷而望,倏爾,亭中倩影好似淡化了身形,起身離去,他急尋而去,卻見亭子裡自始至終就沒有梅水菱的身影,是他相思過度。

  此時的俞睿淵只覺得失望,雪景依舊、落梅依舊,只有倩影不再。

  「少爺,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得與梅老爺會合了。」阿喜滿面愁容的提醒著臉色蒼白的主子,若是可以,他希望少爺能先回居處休息,但計劃眼見就要完成,他知道少爺不會答應的。

  「阿喜,你說我與菱兒得多不巧,才能讓我在這裡整整三天都遇不上她?」

  「住持不是說了,自從那日與少爺見過面後,少夫人就搬到後山更清凈的禪房去住,而且住持也封了大殿三天,少爺與少夫人自然遇不上。」

  卓孟哲的確時不時會到太真寺外頭窺探,雖然他沒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但若哪天真讓他又闖進了太真寺,發現梅水菱原來還住在這裡,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也不好,她便搬到較偏僻的禪房,他雖然無法輕易見到她,但至少他知道她會安好。

  「沒見到面也好,要是她知道我又來太真寺,一定又會氣哭了,等今天計劃完成之後,我就立刻來接她。」

  「少爺……」

  「阿喜,我好想她,想到都有幻覺了。」

  「少爺,今日過後你們就可以再沒有阻礙的相守一生了。」

  俞睿淵也是這麼盼望著,他定了定心神,這才轉身邁開步伐。「走吧,我們去把那些人給一一解決了。」

  在芹兒的帶路下,梅老爺的轎子在一間客棧前停下,芹兒領著他進了客棧,與店小二一個眼神交會,於是,除了客棧的人不能進入的後院,芹兒及梅老爺便這麼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而後,芹兒又帶著梅老爺由客棧的後門離開。

  「芹兒,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俞老闆說不能讓人通風報信,他不相信那四個轎夫,但他也知道老爺身子不好不能走遠路,所以向熟識的客棧老闆借道,出了客棧後門拐個彎就到了。」

  梅老爺只得再壓下疑問跟著芹兒走,果然,拐了個後就看見俞睿淵已經等在了那裡。

  「岳丈來了。」

  「你俞府都把水菱給趕出門了,還當我是岳丈嗎?」

  「小婿深愛著菱兒,她永遠是我的妻,稱呼你一聲岳丈不對嗎?」

  梅老爺沒回答,等著他說明讓他走這一趟的原因。

  「前方有座小土地廟,等等卓孟哲與人相約在這裡,請岳丈先隨我來。」

  那座小土地廟,說小還真的很小,高約七尺,寬也不過五丈,裡頭除了十地公像,只能勉強擺下一張供桌,連要祭祀的人都只能站在廟外。

  俞睿洲帶著梅老爺來到廟的後方,也勉強只能擋住前方來人的視線。

  梅老爺待在這個侷促的地方,正不耐煩的時候,就見卓孟哲走了過來,梅老爺只好又退到了土地廟後方,這一退,倒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卓孟哲,我家夫人沒怪你辦事不力,你倒大膽,竟敢向我家夫人勒索?」那個聲音梅老爺不會聽錯,那個老嬤嬤是梅夫人娘家跟來的嬤嬤,是自小照顧梅夫人長大的老僕。

  「你家夫人要我去欺騙梅大小姐的感情,我做到了,怎能說我辦事不力?」卓孟哲就是一個無賴,說著自己做的壞事沒有一絲心虛。

  梅老爺聽了,震驚的瞠大雙眼。

  「你若辦成了,大小姐怎麼沒跟你私奔離家?」

  「嬤嬤,你家夫人這招未免也太恨毒,要我先騙梅太小姐離家然後拋棄她,所幸梅大小姐聰明,不過……她畢竟還是為了逃離我的糾纏嫁去了俞府,說來也算完成了你家夫人的交代不是?」

  嬤嬤似乎是因為無話可以反駁,只好又找事兒來指責他,「你辦完了事,酬金也拿到手了,你不快些離開萬安城,又打算做什麼?」

  「我本來都已經離開萬安城了,是夫人又把我叫回來,要我到梅府大鬧一場,我還因此得罪了俞老闆,現在要我走,夫人當然得付出一點代價,我可是為了夫人得罪了俞老闆,誰人不知道俞老闆的勢力,要捏死我就跟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你得罪俞老闆是因為你到城西俞府所做的事,與我家夫人何干?」

  「是否相關好像不是由嬤嬤來評斷,要不……我去找梅老爺,讓他來評斷評斷,如何?」

  「你敢!」嬤嬤見他準備邁步離開,著急地大聲喝斥。

  「若沒銀子拿,我什麼都敢。」

  「銀子給了你一次讓你嘗到了甜頭,你只會一次又一次的要。」

  「嬤嬤,我沒那麼傻,我就是等著拿到銀子,在俞老闆回來前離開萬安城的,拿了銀子我就會走人,再也不會回來。」

  「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嬤嬤百般猶豫後,這才把梅夫人早已交給她的錢袋拿出來。

  卓孟哲一把搶過,打開那隻大大的錢袋,看見了能讓他滿意的滿滿一袋銀子。

  梅老爺看著兩人各自離開,還是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兒,他看向俞睿淵,保證道:「給我點時間,我會向夫人問清楚,給你俞府一個交代。」

  「岳丈大人,我讓芹兒請岳丈來,不是為了讓岳丈給我一個交代,是要讓岳丈看清事實,我並不打算縱容。」

  「我亦不會縱容,就算你不想要個交代,也得給水菱一個交代。」

  「岳丈大人,我曾經給過你一次機會接受菱兒,但當時你的無情重重傷害了菱兒,所以你已經失去機會了。」

  俞睿淵的話才剛說完,卓孟哲及嬤嬤便被他事先安排躲在暗處的俞府奴僕攔住了,並押了回來。

  俞睿淵及梅老爺由土地廟後頭現身時,嬤嬤及卓孟哲立即蒼白了臉色。

  「俞、俞老闆……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卓孟哲竟不知俞睿淵偷偷回了萬安城,他在那小廟後站了多久?聽見了多少?

  「我回來得夠久了,久到知道你替我表妹辦事,到我娘面前大鬧一場,讓她把菱兒趕出俞府,也知道你行竊未果、殺人未遂,害得不婆至今仍然昏迷,我一回萬安城便讓人跟蹤你,你可知你與春姑的對話,我派去的人都聽見了,你向我表妹勒索錢財,交款時我也親眼看見了。」

  「看見了我向她勒索錢財,你竟還能按兵不動?」

  「我成親之後我表妹才來到萬安城,所以你和菱兒的那些傳聞,和她無關,後來我又聽說芹兒莫名離開梅府,我找上芹兒詢問,她向我道歉,說她想向我岳丈作證菱兒不可能與其它男人有染,卻被梅夫人給制止,我這才有了懷疑。」  

  俞睿淵對卓孟哲說完後,轉而向梅老爺說出芹兒的遭遇,「芹兒她家欠了城裡一名屠戶錢,那個屠戶突然催著她家要錢,若還不出就要把芹兒許配給他,逼得芹兒只得辭去梅府的工作返家等著嫁人,所幸菱兒離開梅府時給了芹兒一些首飾,芹兒想起了菱兒說的,若遇到不願意的選擇就別屈就,這才把那些首飾拿出來還了錢,沒嫁給那個又老又粗蠻的屠夫。」

  他想,梅老爺聽到了這事,心裡定也有個底了。

  梅老爺似乎也想通了什麼,他問俞睿淵,「你是說,那個屠戶突然向芹兒家裡的人索債,是受我夫人指使,想借這個機會把芹兒趕出梅府?」

  「我本只是猜測,但後來事實證明我並沒有猜錯。」

  嬤嬤聽到這裡,撲上前跪在梅老爺一邊哀求道:「老爺,請聽老奴解釋,這一切都與夫人無關,是老奴自作主張陷害大小姐,夫人是無辜的,老爺千萬別誤會夫人啊!」

  梅老爺十分痛心,他把一切都聽仔細了,能有誤會嗎?事到如今,他是挽回不了女兒也救不了妻子,他沉重的對俞睿淵說道:「你想怎麼做就做吧,至少該還水菱一個公道。」說完,他踩著緩慢的步伐離去,然而沉重的何止是他的步伐,還有他的心。

  「把這兩個人送去官府,我還得去一躺城西俞府,親自把郭靜嵐給抓到官府去。」

  「是!」架著卓孟哲與娘嬤的人領命,扯著不甘心的兩人往官府去了。

*             *             *

  連日的雪今日停點,終於出了點日頭,一名女子走在太真寺後山的小徑上,正緩緩走向太真寺。

  那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梅水菱。

  俞睿淵在為他們的相守而努力著,她也不願自己什麼都不做的等著,所以她託人去了一趟繡坊,為她送信給陳掌櫃,表示自己想看看能不能幫上忙,請陳掌櫃告知繡坊究竟遇上了什麼麻煩事。

  原來是之前不婆曾幫戶部尚書夫人繡了一座繡屏,尚書夫人十分喜歡,這回尚書的千金出嫁,想讓不婆再為她繡一座。

  尚書夫人知道不婆受了重傷昏迷,倒沒多加為難,但自從繡坊開設以來,尚書夫人便是大客戶,陳掌櫃得罪不得,本想讓其它繡娘再為尚書夫人繡座繡屏,卻沒想到尚書夫人一連看了近十幅繡樣,就沒一個滿意。

  梅水菱既然師承不婆,或許她所繡的繡樣能讓尚書夫人滿意,所以她繡了一幅繡樣讓人拿給陳掌櫃,三日後再去陳掌櫃那裡探問消息,得知陳掌櫃喜出望外,說是尚書夫人十分滿意。

  但由於時間拖延太久,成親的日子也快到了,需要趕工繡製,所以這段時間梅水菱幾乎是日夜趕工的在完成那幅繡件。

  今日,她終於完成了。

  梅水菱捧著折好的繡件下山,見女尼正在大殿清掃,她順手放下繡件,也拿起一塊抹布幫忙抹地。

  「小師父,今日怎麼這麼晚了才在清掃大殿?」

  「師父三天前封了大殿不許我們進來,直到方才我們才能入內打掃。」

  沒事封了大殿三天,女尼們沒敢臆測,但梅水菱心中卻有疑惑。

  等住持進入大殿時,女尼們已經清掃好大殿,一一對住持行禮之後才離去。

  住持走到了梅水菱的面前,微笑著對她行禮。「多謝梅姑娘。」

  「只是舉手之勞,住持何須道謝。」

  「姑娘既然下山,想必那繡件已大功告成了。」

  「是的,所以我拿下山來,想再託住持替我找人把繡件送去繡坊。」

  女尼出現在繡坊容易引人注目,進而發現梅水菱的行蹤,但梅水菱無法找到其它人相助,只能拜託住持,所以之前與繡坊聯絡的書信往來,都是住持幫她找的人所送的。

  住持沒接過她的繡件,反而有意將她帶往大殿的某處。「這樣的相思,苦了姑娘也苦了俞老闆,貧尼相信你們的分離是佛祖為了完成你們心中所願而給你們的考驗,就像這殿上點著的許願燈,也是需要通過考驗才能點上。」

  「這些是許願燈?」若是尋常考驗就能點上的許願燈,那麼數量不會只有這些,想必要在佛前許願,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得要什麼樣的考驗才能點下許願燈?」

  「要點下許願燈,須先在佛前頂禮膜拜,一日之中,每兩刻一膜拜,每十刻一頂禮,連續三日後在佛前許下心願,才能點亮許願燈,換取一枚許願物。」

  「許願物是什麼呢?」

  住持領著梅水菱走到佛像前,她看見佛像前面放了幾枚銅錢。

  「這就是許願之物,向佛祖求得許願物後帶在身上等待機緣,直到願望成真,願望成真後須把銅錢用去,如同結了善緣。」

  竟是一枚銅錢,莫非……

  梅水菱想到了住持封大殿三天,會不會是為了隱瞞俞睿淵在大殿裡的事?她再看著一盞盞的許願燈,這其中又是否曾有俞睿淵頂禮祈求所點下的?

  「請問住持,這銅錢上是否刻了字?」

  住持微笑著搖搖頭,回道:「上頭沒有刻字,不過如果梅姑娘是想問那人是否求了一枚銅錢,的確是有的,或許他拿到之後便會刻了,如果在上頭刻字對你們之間有著什麼意義的話……」

  這應該不是巧合,在經歷過了這麼多次重生,梅水菱猜測俞睿淵所求取的許願之物,肯定跟她得到的重生銅錢是同一枚。

  原來那枚銅錢並不是一枚隨意得來的銅錢,原來那枚銅錢也不是隨意給了一名乞丐的施捨,那是因為俞睿淵知道那名女乞丐是她,所以將那枚許願之物交給了她,希望她能發現他的心意,從而去向他求助嗎?

  然而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他,只將那枚銅錢隨意拿去買了吃食,還怨懟蒼天為何有如捉弄她一般,讓她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原來是她一直都做錯了決定……

  「住持……我錯了,原來我一切都想錯了。」

  「姑娘既然知錯了,何不及時改正呢?」

  「住持,我必須離開了,有件事我必須立刻去做。」

  「一切隨緣,姑娘想留便留,想走便走。」

  梅水菱恭敬的向住持行了禮,捧起繡件轉身快步離開。

  如今的她想去的不是任何一個地方,而是俞睿淵那屬於她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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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02:32
【第九章】

  俞府大門前,俞睿淵正由馬車上下來,由太真寺離開後,他先是揭發了卓孟哲與梅夫人的陰謀,而後又帶著人去城西俞府,趁著爹娘不在把郭靜嵐抓了送去官府,向縣太爺告發了一干人等後,直到此時才得以回府。

  阿喜在一旁擔憂的看著自家主子,經過三天三夜的頂禮膜拜,接著又辦了這麼多事,也不知少爺的身子撐不撐得住?現在事情解決了,只怕少爺又會想著去……阿喜的思緒被一個身影給打斷,雙眼發直的盯著前方。

  阿喜的異常反應讓俞睿淵心生疑惑,他順著看去,竟也征愣住了。

  這又是幻覺嗎?是他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所產生的幻覺嗎?

  「我匆忙下山來找你,卻不知道你暫時住在哪裡,想著來俞府大門前偷偷看一看能不能等到阿喜,沒想到竟讓我等到你了。」今日雖然出了太陽,但畢竟是冬日,梅水菱匆忙下山又忘了穿件斗篷,正覺得等得有些冷,幸好讓她等到人了。

  「阿喜,你說我面前是不是站著個人跟我說話?」

  「奴才想……少爺應該是沒看錯……」

  「所以這回不是幻覺了?」

  梅水菱也無須對他說什麼來證明自己,她知道只要一個動作,他便會明白一切了,於是她飛撲上前,緊緊摟住他的腰。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俞睿淵終於感覺到真實,是她,真的是她!

  「你肯回來了?你就真捨得拋下我?不想我嗎?」距離上回見她不過才多久,他就已經犯相思犯得生出了幻覺,心裡難免怨她不讓他見她。

  「我好傻,居然自顧自的想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現在我明白了,你是寧可承受這些難堪,也希望我陪在你身邊。」

  雖然他心中怨怒,但如今聽她自承錯誤,而且她人就在他的懷中,他自然狠不下心再怨她。

  「罷了,你回來就夠了。」他撫著她的面頰,直覺不是他過度擔憂,她是真的氣色不好。「怎麼才幾日不見,你的臉色變得這般蒼白?」

  「睿淵,我雖然躲著你,但我並不是真的放棄了你,我想著你為我們的事奔波籌謀,我想為你分憂,所以……」

  俞睿淵接過了她手中的紙包,不解的拆開,看見了一幅繡著一雙鴛鴦的繡件。

  「這是……」他沒有細思太久,立刻猜到了。「陳掌櫃說有位繡娘自薦,有相當的把握能繡出尚書夫人滿意的鴛鴦繡屏,那名繡娘就是你?」

  「嗯。」

  「陳掌櫃居然敢瞞著我?」

  「是我讓他先別告訴你的,我不想讓你分心,想著就算是能為你稍稍分憂一些也好。」

  「這豈止是稍稍分憂而已?你可知那尚書夫人是誰?是當今皇后的妹妹啊!我雖是皇商,但也難保能做一輩子,能讓皇后娘娘滿意,多少也能在皇上面前為我美言幾句。」

  「所以我是真的幫上忙了?」梅水菱難掩欣喜。

  「那是自然。」俞睿淵先是開心的把繡件包好交給阿喜,這才想起了什麼,皺起了眉頭。「所以,你這蒼白的臉色是因為日夜趕工繡出這繡件累的嗎?」

  「我沒事的,我以前又不是那麼趕工過。」

  她的原意是她在重生的日子裡為了生活,常常日夜趕工刺繡,並不會吃不了這樣的苦,但聽在俞睿淵耳裡,只讓他更自責。

  「我開設繡坊本是為了你,結果反而總是讓你在趕工,先是上回的錦紋繡讓你趕工了兩回,這回又為了這繡屏……」

  梅水菱不想兩人一直在這裡互相道歉,於是抬手以手指抵住他的唇,問道:「你心疼我嗎?」

  「自然心疼。」

  「那麼能原諒我這個傻子居然不許你來見我嗎?」

  「我當然怨你,但只要你保證以後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我就原諒你。」

  「知道了你這麼愛我,知道了你總是在我身後默默的守著我,我怎麼捨得再次離開你?」

  俞睿淵這下不滿意了,他已經明的暗的做了那麼多事,她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有多愛她嗎?

  「這麼說我就真的生氣了,你怎麼可以直到如今才相信我愛你至深?」

  「不是。」梅水菱笑他胡思亂想,伸出手撫平了他眉心的皺摺。「我一直知道你是愛我的,只是我不知道是這麼愛。」

  「我究竟做了什麼居然讓你這麼感動,你告訴我,下回你再想做傻事,我便用這事來提醒你。」

  「睿淵,你知道嗎,其實我曾經經歷過無數次的重生,最後都以成為乞丐告終,然後我會在大年初一那一天,得到一名善心人士施捨給我的一枚銅錢,只要我花了那枚銅錢我便會重生,回到三個月前卓孟哲託人送來私奔信的那一天。」

  「你是不是睡糊塗發了惡夢?你怎麼會成為乞丐?就算你成了乞丐,我也不會坐視不管,定會幫你。」

  「會啊,你會幫我,你知道那枚施捨給我、讓我重生的銅錢上刻著什麼嗎?」

  「刻著什……」俞睿淵話未說完,就想起了今天在太真寺求的許願之物。

  「上頭刻著『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俞睿淵由懷中拿出一隻錦囊,那是他打算送給梅水菱的許願之物,但她應該還沒看見才是,又怎麼可能會知道銅錢上刻著什麼?

  他正想著今天把卓孟哲及郭靜嵐的事解決了,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他要大張旗鼓的把梅水菱迎回來,並送她這枚銅錢,希望這枚銅錢擺讓他們否極泰來,所以才刻下這八個字。

  他刻這八個字的時候連阿喜都沒見到,她竟能看都沒看就知道,好像她真的曾經拿到過這枚銅錢一樣。

  「所以……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拿過這枚銅錢?」

  「對,我每回都是因為這枚銅錢而重生,卻直到這回才知道給我銅錢的人是你,也知道為了得到這枚許願之物,你得在佛前頂禮膜拜三日三夜,並不是如我原先所想的,只是隨意施捨給一名乞丐之物。」

  別說一旁的阿喜都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連見多了世面的俞睿淵也震驚不已,他看著捧在手心的錦囊,發現梅水菱正伸出手要拿,他急忙收了回來。

  梅水菱不解,眨著一雙大眼疑惑的看著他。「睿淵,怎麼了?」

  「怎麼能只有你重生了,該讓我也陪你一起才是,與你的點點滴滴不管是幸福的、痛苦的,我都想記得,就算是讓你重生的也不該讓我忘記。」

  聽他這麼說,她真的好自責,她低垂著頭道:「這些重生的經歷裡我曾與你擦身而過,但從沒有主動找過你,所以嚴格說來你並沒有忘了什麼……」

  發現他們兩個錯過了那麼多次機會,俞睿淵表情凝重。

  見狀,梅水菱急忙挽著他的手,向他傾訴,「但這回的重生,我發現了過去常常有你守護著我的蛛絲馬跡,比如有一回的重生,我因為名聲不佳找不到繡坊的工作,你為了我開設貽湘繡坊,只為了讓我能有個謀生的方法,你瞞著我沒讓我知道,是你這回又為我開設繡坊我才發現的。」

  「你經歷了那麼多次重生,卻直到這回才來找我?也直到這回才知道給你銅錢的是我?即便一次就好,你就沒想過抬頭看看給你銅錢的人是誰?或許當時你看見了是我,向我求助,你就不用再重生這麼多次了。」

  由他的話中梅水菱聽出了他的情意,也認真的反省了自己的過錯。「睿淵,對不住,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這枚銅錢我不會給你了,免得又給了你機會重生。」

  「你明明本來是要送給我的。」

  「現在不給了。」還把放著銅錢的錦囊塞進了懷中。

  「你不是許了願嗎?你肯定是為我許了願我才能重生,所以這許願之物該給我才是。」

  「誰說我是為你許願讓你重生的?你有我啊!只要你來找我,就算前路崎嶇,我也會為你披荊斬棘,何須重生?」

  「那你究竟許了什麼原望?總不會是在佛前編緋我的不是,所以佛祖懲罰我,才讓我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吧?」

  俞睿淵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瞧她把他想成什麼了?

  「我許的願自然是希望你身邊的不幸都會過去,然後留在我身邊。」

  梅水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硬是伸手探進他的衣襟,拿出那隻錦囊倒出銅錢,在他還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跑到街邊一個小攤子,買了一個饅頭。  

  俞睿淵追了上去,就見她用力咬下一口饅頭,他心急的一道:「不準收!把銅錢給我放下!」

  賣饅頭的小販拿著銅錢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明白堂堂的俞大老闆為什麼這麼捨不得一枚銅錢,他可不是白拿的,是用饅頭換的啊!

  「你別理他,收好銅錢。」梅水菱對小販說完後,挽著俞睿淵的手硬是把他扯開。「睿淵,太真寺的住持說了,願望成真就要把銅錢用掉。」

  「你不是說了花掉銅錢你會重生嗎?」

  「我現在知道我過去的選擇都錯了。」

  「你還說我是錯誤的選擇?你真想氣死我嗎?」

  「我是說……我把銅錢花了,卻沒有來找你才是錯誤的,因為這樣佛祖也無法完成你的心願啊,所以只好讓我再重生一回,希望我會知道把銅錢花棹後,主動來找你,與你相守。」

  俞睿淵的怒氣因為她的解釋瞬間煙消雲散,他狐疑的看著她,似是在猶豫該不該把那枚銅錢搶回來?

  「你真的不會重生了?」

  「我很確信這回我做對了選擇,我選擇了你,我的夫君……」就在他終於相信她不會離開他,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時,她又接著說道:「不過,我的名譽不佳,現在又在大街上與你這樣摟摟抱抱,傳到你爹娘耳中,一定會讓他們更生氣吧!你要擔心的不是我會離開你,而是你爹娘不讓我們在一起。」

  好似應和她的話一般,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聲怒斥——

  「你們這樣當街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俞睿淵和梅水菱同時回過頭,就看見俞老爺及俞夫人的馬車已經停在俞府前,而俞老爺及俞夫人也已經下了馬車,看見他們擁抱在一起的樣子。

  「爹、娘。」俞睿淵及梅水菱同聲問安。

  見母親怒視著梅水菱,俞睿淵拉著梅水菱的手,把她護到身後去。

  俞老爺看見兒子對梅水菱的呵護,緩下了語氣,「先進府去,我要好好問問你們,要你們給我解釋清楚。」

  他與夫人會來,是夫人吵著要問清楚兒子為什麼讓人押走了郭靜嵐,但俞老爺知道事出必有因,不想像夫人一般先入為主的把所有事全怪到梅水菱身上,只不過小倆口這樣在大街上摟摟抱抱的,的確不妥。

  俞府大廳裡,坐在主座的俞老爺及俞夫人,看著兒子及梅水菱那副堅決不再離開彼此的神情,都頗為無奈。

  俞老爺實在不懂,他怎麼就生了一個這麼傻的兒子,若梅水菱的那些傳聞是真的,她又如何配得上他?

  「睿淵,你一回萬安城就把靜嵐押走,莫非是因為靜嵐陪著你娘來趕走了水菱,你遷怒於她?」俞老爺直截了當地問道。

  雖然當初要趕梅水菱出俞府他也有所遲疑,總覺得事情似有疑點,但他也不容許兒子無端把郭靜嵐趕走。

  「爹,我不是今日才回萬安城的,我已經回來有段時日了,我怕打草驚蛇,所以一直躲在暗處籌謀,這才查出自始至終菱兒都是無辜的。」

  俞夫人見自己心疼的外甥女被兒子押走下落不明,想著可能是被兒子送回郭府,擔心用這樣的方法把外甥女送回去,無法給妹妹一個交代。「我不管你查到了什麼,跟靜嵐有什麼關係,她人呢?」

  俞老爺捻了捻鬍鬚,似是發現一些端倪了。「想必與水菱的事有關吧,睿淵,你從頭說來。」

  「菱兒的遭遇是先後讓梅夫人及靜嵐設計陷害的。」

  梅水菱不只是因為俞睿淵已經查清楚了一切而驚訝,也因為梅夫人也是害她的人而錯愕。

  梅水菱一個踉蹌,俞睿淵擔心她,立刻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關心的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先回房裡歇息?」

  梅水菱搖了搖頭,她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靜嵐害我我不意外,但我繼母也……」

  「是的。」

  「你說靜嵐也是其一?」俞老爺雖知道郭靜嵐刁蠻,卻不知道她的手段。「她做了什麼?梅夫人又對水菱做了什麼?」

  「梅夫人嫁入梅府後,擔心自己未來生下的孩子得與菱兒分寵,所以自小就過分寵溺菱兒想養廢她,怎知後來險些害死了自己的兒子,所以梅夫人再也不想讓菱兒留在梅府,便找上了卓孟哲,告訴他菱兒前往寺廟上香的日子,讓兩人來個不期而遇,並要他勾引菱兒,誘她私奔。」

  「但她並沒有私奔,卻是嫁給了你,不是嗎?」

  「菱兒不喜歡卓孟哲,又受不了卓孟哲的糾纏,這才找上我求助,而我……利用了她的困境,逼她嫁給我。」

  「你、你竟強要不愛你的人嫁給你?」俞老爺知道兒子自小就喜歡梅水菱,卻不知道他會用這樣強迫的方法逼梅水菱嫁給他。

  梅水菱沒想到俞睿淵連這事都說了,連忙要解釋,「但我現在真的很愛睿淵,請爹不要怪他。」

  俞老爺可以不管這事,但他得知道來龍去脈,「然後呢?」

  「菱兒的性情自從嫁給我之後有了改變,連我岳丈都開始心軟,梅夫人怕菱兒恢復在我岳丈心中的地位,又要卓孟哲佯裝剛由外地回來,不知道菱兒已嫁人,到梅府去求娶,把我岳丈氣得病倒在床上,梅夫人這才滿意。」

  「既然她已滿意,卓孟哲又怎麼會在你娘面前說那些下流事?」

  「卓孟哲能知道菱兒身上的痣,是梅夫人讓府裡的嬤嬤去向服侍菱兒的丫鬟詢問後,從而告訴卓孟哲的,卓孟哲在梅府鬧過後,被我岳丈下令封了口,但他回萬安城的事卻不是秘密,靜嵐聽到了傳聞,要繡坊裡名叫春姑的繡娘去打聽牽線,而後見到了卓孟哲,並唆使他來俞府。」

  俞老爺聽完,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俞夫人還在錯愕的情緒之中。

  但俞老爺也不是只怪俞夫人錯信卓孟哲,畢竟當時他也沒有阻止俞夫人趕走兒媳,他也有錯。「全是靜嵐指使?」

  「是的,春姑全招了。靜嵐做的還不只如此,菱兒被趕出去後,靜嵐去繡坊大鬧了一場,又讓人守在繡坊外,就是不讓菱兒到繡坊暫時棲身,菱兒身上還有一些由梅府出來就帶著的銀票,她也讓卓孟哲去偷,想把菱兒逼上絕路,還害得不婆因此重傷昏迷。」

  「我不相信!靜嵐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睿淵,你讓梅水菱給迷了心志了,不要沒證據就誣賴靜嵐。」比起那個不名譽的媳婦,俞夫人總是相信與自己有著血緣關係的郭靜嵐。

  「娘,卓孟哲擔心我回萬安城會找上他,所以向梅夫人及靜嵐都索要了封口費,我親眼看見靜嵐領著春姑去交付銀子,我後來也帶著我岳丈目睹梅府的嬤嬤代替梅夫人把銀子交付給卓孟哲的現場,如今,不只靜嵐春姑被抓,就連梅府嬤嬤及卓孟哲也被送去官府了。」

  俞夫人大驚站起,不敢置信兒子竟這麼絕情。「你把靜嵐送去了官府?」

  「靜嵐做這出這種壞事必須付出代價,我不能只是把事實查出來就好,這樣即便還了菱兒清白,還是止不了流言蜚語,我要菱兒抬頭挺胸的回俞府,一定得把一干人全送進官府。」

  「原來你都為我查清楚了。」要回到他身邊之前,梅水菱並不知道原來一切都已查清楚了,如今她連最後的擔憂都不存在,她可以大方的待在他身邊了。  

  「我說過我會為你掃除一切陰霾,讓你風光的回俞府。」

  「我爹能陪你去目賭一切,所以他的病無礙了?我繼母說,爹爹若沒遇上奇跡,挨不過這個年。」

  「你爹是病了,但沒有病情那麼重,你繼母為了不讓你回梅家想逼走你,才故意這麼說的。」

  梅水菱終於知道這一次又一次的重生為什麼她總是走投無路了,原來害她的人就在身邊,難怪她怎麼也防不了。

  只是這回她雖如了繼母的意離開了梅府,卻招惹上郭靜嵐,這才有了後頭這些遭遇。

  俞夫人雖因為郭靜嵐做的事理虧,但總是自己的外甥女,她不得不幫她說幾句話,「誤會解開了就好,我保證我從今日起不再逼你休妻或納妾,你要跟水菱在俞府裡怎麼過日子我都不管了,你能不能把靜嵐帶回來?」

  「娘!」俞睿淵見母親竟還想為郭靜嵐說項,就為梅水菱不值。

  俞老爺沉著臉,出聲制止道:「夫人,你心疼你的外甥女,那水菱呢?我們是跟她爹有過節,但說來本就不該遷怒她,這回若輕易饒了靜嵐,那你就對得起自己的兒媳?」

  見俞老爺的態度有了鬆動,梅水菱心裡重又燃起希望,是不是她有可能改變公婆的看法,讓他們接受她這個媳婦?

  「可靜嵐畢竟是我的外甥女啊!就這麼把她送去官府,我要怎麼跟我妹妹交代……」

  「娘!」俞睿淵打斷了母親的話,這事他已經決定了,不容改變,「娘,你可知道靜嵐還做了什麼?到了縣太爺的面前,卓孟哲全招了,他說靜嵐原先是想等你一把菱兒趕出家門,就讓卓孟哲把菱兒強行帶走,強佔她的身子,要讓菱兒再也沒臉回到我身邊,是卓孟哲不肯,靜嵐才改而叫卓孟哲在大街上與菱兒糾纏,你說,我要怎麼原諒她?」

  俞夫人一聽,錯愕的跌坐回椅子上,她絕對想不到郭靜嵐才十六歲的年紀,就如此的心狠手辣。

  見俞夫人的震驚及難過,梅水菱知道她的為難,她忍著身子的不適,站起身走到俞睿淵身邊,想著兩全的方法。「睿淵,靜嵐畢竟是你的表妹……」

  俞夫人抬起一雙淚眸,見梅水菱竟還為郭靜嵐說話,她對自己過去做的事,並不是沒有一絲後悔。「水菱……」

  「不行!如今就算我肯,縣太爺也不會肯了,年節快到了,此案他暫且壓下,說了元宵過後升堂審判,身為主謀的靜嵐逃不了牢獄之災。」

  「把一干人送官這麼大的動靜,想必萬安城裡的人都耳聞了,謠言很快就會平息,你看娘這麼傷心,只要撤回的話……」梅水菱繼續勸說。

  「我不會撤!這回我不狠下心,下回靜嵐做的可能就是取你性命了。」

  俞睿淵是決絕,但他是為了她,梅水菱也無法說他不是,她很感動他對她的好,但總覺得得對不起婆母……

  梅水菱想轉而向婆母道歉,卻突地覺得天地一旋,她的腳步再次踉蹌,俞睿淵及時扶住她,接著,她便看見俞睿淵雙唇開闔,不知喊著什麼,而後她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梅水菱的院落,俞家人全守在了梅水菱的房裡。

  俞老爺坐在一旁,嘴裡雖飲著熱茶,但擔心的全是躺在床上的兒媳及坐在床邊守著兒媳的兒子。

  他方才才聽去請大夫的阿喜說,俞睿淵已經三日三夜不曾闔眼了。

  至於梅水菱會昏倒則不知該喜該憂,喜的是他俞家有後了,梅水菱已懷了兩個月的身孕,憂的是梅水菱為了繡坊趕工繡出那繡件,連日操勞導致身子過於虛弱,若不好好養胎,怕是胎兒保不住,母體也會有危險。

  「夫人你看看,水菱為了睿淵的事業,把自己累成了什麼樣子,你一點都不心疼嗎?」

  俞夫人如今知道了一切,當然知道兒媳的無辜,可是她真的要放著外甥女不管,讓她被判刑嗎?

  終於,梅水菱幽幽轉醒,一醒來就看見愁眉深鎖的俞睿淵,她剛輕喊了他一聲,就被他牢牢的擁進懷裡。

  「你這傻子,怎麼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還日夜趕工繡這鴛鴦繡屏?」

  「我、我有身孕了?」梅水菱聽了驚喜不已,再次確認的問道。

  「是,兩個月了。」

  「太好了!」

  「好什麼?這孩子若累著了你,他一出生我非得先打他幾板子不可。」

  「你這爹好狠的心,自己的孩子還未出世就想著要打他?」

  「誰欺負了你我就打誰。」

  梅水菱被俞睿淵緊緊的擁在懷裡,感覺到他的顫抖,便捨不得再怪他說要打孩子的話了。

  「睿淵,靜嵐她……」

  「你再說一次試試,是想把我氣死嗎?」

  此時,阿喜領了人為梅水菱送來一碗安胎藥,梅水菱看見跟在阿喜身後的人竟是芹兒。

  「芹兒怎麼會……」

  「我不知道靜嵐是不是還安排了什麼眼線,或是有什麼其它手段想害你,這段時間我讓阿喜先跟著你,也把芹兒找回來服侍你,除了他們兩個,我誰都不信。」

  「睿淵,你又何必……」

  「好了,水菱,你就聽書淵的吧,別讓我們兩老還要為你們兩個擔心。」俞老爺終於開口了。

  他出口就是命令,梅水菱只能聽從,但她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不安的問道:「睿淵,爹為什麼說他也擔心你?你怎麼了嗎?」

  阿喜無奈的搖搖頭,少夫人這少根筋的模樣,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有長進啊?

  「少夫人忘了少爺為了替你求取許願之物,已經有三日三夜沒睡了?離開太真寺後,少爺也顧不得休息,連忙又把陷害少夫人的一干人一個個送官,少夫人在大門口遇見少爺,就是少爺才剛忙完回府。」

  「睿淵,對不住……」

  俞睿淵向芹兒伸出手,接過了那碗安胎藥,親自喂著梅水菱,一邊說道:「知道對不住我就好好養胎,你沒事了我才能好好睡一覺。」

  梅水菱乖乖的喝著湯藥,但也想著再多爭取一次,「可是睿淵,就算不為了靜嵐,我也不想把我繼母給送官,說來是我先傷害了弟弟才惹得我繼母找上卓孟哲,不能全怪她。」

  「你繼母不會被官府追究,因為那個嬤嬤已經一力承擔,但她逃得過官府的制裁,卻不一定能逃得過被休妻的命運。」

  「這……」

  俞老爺知道梅水菱不是不怨郭靜嵐,只是不想看婆母為難,便問俞夫人,「夫人,你聽水菱這樣求情,還是只想保靜嵐不保自己的兒媳?她可是懷著你的孫兒啊!」

  郭靜嵐做的事的確不能原諒,俞夫人怎會不明白,聽兒媳一句句為郭靜嵐求情,她也不是不動容,於是她走到床邊,拍了拍兒媳的手。「別再想這些事了,靜嵐她娘那邊若要交代,我會和她說,你們夫妻倆是無辜的,我不能讓你們受委屈。」

  這是公婆都接受了她的意思吧?她終於是一個不會讓夫君娶了她卻得承受為難的合格的妻子了吧?

  「爹、娘……多謝你們……」

  「好了,我們回去了,你們也要多休息,知道嗎?」

  「是,讓孩兒送爹娘……」

  俞老爺壓著兒子的肩頭讓他坐回去,對他搖了搖頭。「讓阿喜送就好了,你喝完了安胎藥,自己也要睡一會兒。」

  「是。」  

  阿喜將俞老爺及俞夫人送了出去,芹兒也在俞睿淵喂梅水菱喝完湯藥後,端著空碗離開了。

  梅水菱拉著俞睿淵的手,讓他躺到床上來。

  俞睿淵抱著她,舒服地發出一聲喟嘆,「我的愛妻終於回到我懷裡來了。」

  「睿淵……你說……我爹是不是也原諒我了?」

  「他當然想原諒你,不過他傷了你,我不讓他見你。」他輕輕打了個呵欠,閉上了眼睛。

  「可是睿淵,爹他是無辜的……」

  本以為會聽見他再反駁她,但他一點聲響都沒有,她抬頭一看,就見他似是睡著了,只是一雙手還牢牢抱著她,不肯放開。

  許是放心了之後倦意襲來,梅水菱不忍再吵他,任由他抱著,也跟著闔上眼,現在沒有什麼會比讓他好好睡上一覺來得重要。

  年初二的清晨,梅水菱直到在俞睿淵的懷中睡醒了,這才真的放心下來,自己已經度過那個不斷重生的輪迴了。

  她看著睡在身邊的俞睿淵,自從被大夫診出了喜脈,她已經在床上躺著好好休養了多日,說來已經得到充分的休息,但他還是不放心。

  她笑看著他那連睡著都不安心的雙眉正緊緊攏著,昨夜他也不知怎麼了,整晚不肯睡,她不解的問了,他才說過去她總是過不到年初二便重生了,他擔心這回也會。

  她安撫了他許久,甚至將他哄上床,按著他訴說情話,這才看著他漸漸抵抗不了疲憊,沉沉睡去……

  俞睿淵知道今天睡遲了,因為他連閉著眼都能感覺到窗外明亮的日光。

  他緩緩的睜開眼,以為他深愛的妻子也會在床上陪著她,不是安詳的睡著就是捨不得喊醒他,笑看著他、輕撫著他臉上的輪廓,但睜開眼卻讓他大驚而起。

  他撫摸著空著的另外半邊被褥,是冷的。

  俞睿淵掀被下床,急忙抓起整齊疊放在一旁的外衣,匆匆穿上就要外出尋人,才剛走到房門口,端著洗漱水的梅水菱正好走了進來,兩人險些撞上,她還因為受了驚嚇,讓水盆裡的水濺出不少。

  看見她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這才鬆了口氣,長手一伸抱住她。

  「睿淵,一大早的你怎麼了?怎麼這麼匆匆忙忙的?」

  「我醒來看見你不在,以為你又重生了。」

  「我還在,我只是去為你端洗漱水……」

  「端什麼洗漱水!」俞睿淵這才想起她還端著水,連忙接過來放下,這才又摟住她。「你忘了你有身孕,怎麼能拿重物?」

  「你放心,水是芹兒去打的,我只是由房門外拿進來而已。」

  「我就是不許!以後你什麼事也不能做。」

  見他如此擔心,她也覺得心疼,都是她糊塗了,他等待了許久、付出了許多,好不容易她來到他的身邊,他們終於可以沒有任何阻礙相守了,如果她毛毛躁躁的又傷了身體,他怎捨得?

  「好,以後這些事我都讓丫鬟們做,這樣好不好?」

  俞睿淵好不容易才鬆開擁抱,梅水菱推著他在床邊坐下,這才為他擰了巾帕,送到他面前。

  他接過巾帕擦著臉,想到方才床的另外半邊是冷的,他仍舊感到餘悸猶存。

  「你起床很久了吧,去了哪裡?」

  「對了!你剛剛又是抱我又是罵我的,我都忘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了。」

  他拿下巾帕,見她一臉開心,不免也來了興緻,「什麼好消息?」

  「不婆醒了,一大早不婆的兒子就趕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所以我才沒在床上陪你。」

  俞睿淵知道不婆受重傷的事一直讓她十分自責歉疚,如今不婆醒了,他也很開心。「我會命人送些滋補的藥材過去,還要再多送些安家費。」

  「謝謝你,睿淵……」

  「謝什麼?她是為了我的寶貝妻子受傷的啊。」

  「你這麼疼我,能再答應我一件事吧?」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不想讓你回梅府。」他就是不想梅夫人好過,他也打算再讓梅老爺急一陣子,以彌補這段時間他對梅水菱的無情。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其實我過去的作為也有錯,我爹是因為我險些害死了弟弟才對我心寒,以至於當他聽見卓孟哲說的話,就認定了我私德不佳,不配當梅家的女兒,其實怪不得他。」

  俞睿淵輕輕嘆了口氣,沒想到她還是把錯攬在身上。

  「你別嘆氣嘛,難道真要我一生一世不去見他嗎?」

  他雖然無奈,但實在拗不過她,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稍一使力,讓她坐到自己腿上,這才向她解釋他的用意,「你可知梅府的嬤嬤扛下了一切後,你繼母基本上是脫罪了,她依然還會是梅夫人?」

  「我知道,我也當那嬤嬤認罪是給我交代了,畢竟我繼母和靜嵐不同,靜嵐是狠下心要把我逼上絕路,但我繼母只是不希望我回梅府。」

  「所以我才更得這麼決絕。」俞睿淵知道她不會想到這許多,所以由他來想、由他來守護她。

  「我自然不希望你斷了親情,我會這麼做是知道你肯定會原諒你爹,所以由我來當這個壞人,如此若讓你爹認為是你說服了我,更能讓你爹因為看見你的孝心而覺得愧疚,這樣來日你繼母若沒有真心悔改又玩什麼把戲,你爹才能不受影響,當然,其實我更希望的是你爹因為無法求得你的原諒,便休棄了你繼母給你交代。」

  原來他又是為了她,還寧可自己當壞人……

  「睿淵,你對我真好……」

  「我是對你很好,而你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居然就沒想著來找我?」

  梅水菱無法反駁,只能嘟起嘴嬌嗔,「這件事你會記住一輩子,每當我做什麼傻事的時候,你肯定就又會搬出來數落我,對不對?」

  「你也知道你會做傻事啊!」

  「我傻沒關係,你聰明就好了嘛!」

  俞睿淵睨了她一眼,沒回答算是接受了她的說法,接著就看見她討好的挽住了他的手臂。

  「睿淵,今天是年初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別一直提醒我,用過早膳後我們就去梅府,這樣你開心了嗎?」

  「開心!當然開心!」

  梅水菱抱著俞睿淵的脖頸,因為開心而給了他一個又一個的親吻。

  俞睿淵樂於享受她的主動,任由她在他臉上胡來。

  等她親夠了,他又突然正色道:「不過你這一路上你可得讓我在馬車裡抱著你,免得你顛著,上下馬車都得讓我抱你,免得你摔著,走路的話……」

  「你別說也得讓你抱著走。」

  「我其實是想說讓我扶著你,免得有什麼閃失動了胎氣,不過如果你希望我抱著你的話……」

  「不,扶著我就好,我最喜歡你扶著我了。」

  「那好,你喜歡我扶你就好,為了避免以後你要走路我不能扶你,所以你必須跟我形影不離,我不得不離開府裡時,你得給我躺在床上休養,至少要等你有孕滿三個月,胎象穩定可以自己走路為止。」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就是想抓著她的語病欺負她,但她不敢再反駁了,不過幾句話他就束縛了她的自由,若她再多說什麼,怕是直到孩子出生前,她都得被綁在他身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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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02:47
【尾聲】

  年初二,是女兒回娘家的日子,讓梅老爺更想到自己對女兒的歉疚,他終於下定決心,要休了梅夫人。

  俞睿淵及梅水菱讓人領著來到梅老爺面前時,梅夫人正跪在梅老爺的身邊,她的一雙兒女則是抱著她在哭,似是梅老爺正在追究梅夫人的過錯,而他們的到來正好打斷了。

  「水菱,你回來了?」梅老爺開心的迎上前,因為女婿的不諒解,他以為自己會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女兒。「睿淵,你肯讓她回來了?」

  「我是心疼,但我拗不菱兒,她那麼孝順,怎麼捨得讓岳丈傷心。」

  聽俞睿淵這麼解釋,梅老爺欣慰女兒沒有怨懟他。「水菱,是爹的錯,爹會給你一個交代。」

  梅水菱既然已決心放下,當然不希望繼母離開梅府,畢竟弟弟妹妹還小,從小沒了娘親疼愛的梅家孩子,她一個就夠了。

  「爹……可否原諒母親?」

  「你別想為她求情。」

  「老爺,是我錯了,以後我會改,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你難道要看著我們的孩子沒了娘親嗎?」梅夫人再次向梅老爺求情,她知道自己如今能拿來讓梅老爺心軟的只有一雙兒女了。

  「你不想我們的孩子沒了娘親,卻要讓我已經沒了娘親的女兒又沒了爹?」

  「我知道我錯了,我會彌補水菱,以後我會將她視如己出,老爺,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視如己出?我早該發現你的手段,卻還自欺的以為你是在對水菱好。」

  「我怕我的孩兒得不到老爺全部的關愛,我承認我自私,但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兩個孩子啊!」

  見父親不肯放下,梅水菱上前就打算跪在他面前為繼母求情。

  俞睿淵一把拉住了她,有些不悅地道:「你要做什麼?」

  「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弟弟妹妹沒了娘親嗎?」

  「有孕的人怎麼能跪,快起來。」

  「水菱有孕了?」

  「前幾日還動了胎氣,現在得小心將養著。」

  梅老爺一聽,連忙陪著俞睿淵一起把女兒扶到一旁坐下。

  「這不能全怪母親,是水菱過去不懂事,才會做了那麼多讓爹爹心寒的事,也讓母親為了保護弟妹做錯事。」

  梅老爺心疼她明明受了委屈,卻是主動來求得原諒的那一個。「子不教,父之過,若要說錯了,那也是我,然而你改過了,卻不是因為我的教導,所以我沒資格去原諒你,我才是該求你原諒的人。」

  梅水菱真的沒有一絲怨懟,如果說她的數次重生讓她學到了什麼,那便是每個人都該有再一次機會。

  「爹爹,睿淵既然幫我找到了證據還我清白,我便不怨了,爹爹也別再記著過去的事,原諒母親可好?」

  梅夫聽見梅水菱一再的為她求情,她既自責又懊悔,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的抱著自己的母親,聽見姊姊也為母親求情,便也哭著向父親請求。

  「爹,大姊都原諒娘了,爹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梅老爺對自己女兒的大度也感到驕傲,又問了她一次,「你真的不怨?不想與你母親計較?」

  「真的不怨。」梅水菱很肯定的搖搖頭,其實若說因果輪迴,她還要感謝繼母的計劃,才能讓她與俞睿淵相愛相守。

  見女兒都原諒了繼母,又想到自己另外兩個可憐無辜的兒女,最後梅老爺妥協了,不過他還是沒給梅夫人好臉色,也沒回頭看她,語氣冷淡的說道:「既然水菱願意原諒你,我便再給你一次機會,給你的休書我可以保留著,你可要盡好為人母的責任,否則我隨時休了你。」

  得到了原諒,梅夫人才敢站起身,她走到梅老爺的面前低頭懺悔。

  梅老爺本是繃著臉的,直到他的小兒子及小女兒撲抱著他的大腿撒嬌道謝,這才露出了笑容。

  梅夫人又轉向梅水菱,懊悔的道:「水菱,過去是我的錯……」

  「母親別再說了,過去的都過去了。」

  「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彌補你。」梅夫人說著說著,悔恨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今天是水菱回娘家的日子,你要彌補的話,先讓廚房做些水菱愛吃的菜。」

  梅老爺說完,梅夫人便立刻應下,往後頭去交代廚房的奴僕。

  梅老爺看著梅夫人急著去張羅的模樣,衷心希望她這回真的知錯,能讓他不用做出會讓梅府分崩離散的決定。

  俞睿淵一直靜靜在一旁看著不打擾他們,見梅水菱的大度最終修補了梅家每一個人的關係,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梅水菱一回身,就看見了他的笑,他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她順勢靠在了他的懷中。

  「睿淵,我有了你,又修補了與我爹的關係,從今以後會幸福了,對不對?」

  「當然,我會傾己之能,讓你幸福。」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03:11
【後記 美好的結局 田芝蔓】

  如大家所見,這是一本主題書,一接到編編說要寫不斷重生的主題時,其實蔓蔓腦子裡跳出來的,是蔓蔓正在追的一部美劇《super natural》的其中一集。

  《super natural》的主角是一對兄弟,在那一集,兄弟倆一起在星期二醒來,哥哥突然遭遇意外亡故,接著弟弟便又在同一個星期二醒來,就這麼經歷了上百次哥哥的死亡,弟弟想盡辦法讓哥哥不會死在星期二,卻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嘗到哥哥死亡的心痛。

  蔓蔓正在想這樣的題材該怎麼發揮的時候,編編說了,這本書的重點放在最後一次重生上,過去的重生只需帶過就好,讓蔓蔓拍著胸口拭汗,還好還好。

  編編舉的例子是一部叫《明日邊界》的電影,那一部我也有印象,但我覺得前面提到的那部美劇給我的感觸更深刻,實在是因為那部美劇用了詼諧的方式呈現哥哥一再的死亡又重生(畢竟連噎死這個死法都有,實在很難不認為它在搞笑),但對弟弟內心的折磨卻是無比深刻。

  弟弟由悲傷到萬念倶灰,在短短不含廣告的四十五分鐘的劇情裡被刻劃得無比清楚,其實在笑過哥哥的可笑死法之後,弟弟的痛心疾首就讓蔓蔓頗受震撼。

  所以當蔓蔓接到這樣的主題時,第一個想到的是女主角的心情,就是她已然厭倦了重生,只要能讓她不再流落街頭成為乞丐、只要能不再重生,她願意向自己的仇敵低頭,尋找一個改變的契機。

  不過,本來蔓蔓的結局是有點小悲的,當然最後結局男女主角在一起了,但在結局沒有底定之前、在面對所有不堪的醜聞逼她得離開男主角時,她其實是放棄她的人生的。

  她告訴男主角,這一回,請不要再給她銅錢,她寧可擁抱著曾與男主角的美好回憶淪落為乞丐,也不願拋下這一切重生,她不願重生後男主角沒有了這段曾經與她一起渡過的甜蜜回憶。

  但那個結局被編編否決了,編編認為女主角既然已經重生了那麼多次,也為了渡過這次輪迴找上男主角只為改變人生,不應該這麼輕易就放棄。

  所以,如大家所見,結局改了(而且還改了兩次),雖然一樣是HE,但最終版本的結局是他們夫妻倆同心協力,各自為了回到他們曾有的美好生活而努力,然後一起走到了最後。

  人生的不美好已然太多,或許這樣正向的結局走向能更輕鬆一些,也更符合羅曼史想要有的美感,希望蔓蔓最後定下的結局,大家也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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