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都市言情] 香彌 -【(都是銅錢惹的禍之)奸相盼妻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16:20
【第九章】

  魏遐之下朝回來之後,與和安一起用晚膳時,她提起了金夫人今天來找她的事。

  「你說,她突然來找我,到底想做什麼?」

  魏遐之思忖道:「金大小姐即將嫁給二皇子當側妃,她多半是替自個兒女兒的婚事著急了,才想找你當說客,撮合她女兒和疏靜的婚事。」

  金大人後頭這兩任妻子,都是由側室扶正,故而幾位夫人所生的子女,年紀都相差不大,金雨翠長金多福半歲,金多福則只大了金玉雲兩個月。

  「還好我沒見她,否則豈不就要被她給纏上了。」她對金雨翠和金玉雲姊妹沒有任何好感,這兩個人以前在金家沒少欺負原主,尤其原主的死,與金玉雲和她哥哥脫不了關係,她可一點都不想幫她說媒。

  這事過後,金夫人沒再上門,和安原以為這事也就過去了,沒想到二皇子與五皇子卻先後登門拜訪。

  兩人都是借著魏遐之即將大婚,親自送禮過來。

  他們送的禮皆十分貴重,二皇子送了一幅玉屏風,上頭雕刻著百子嬰戲圖,每個嬰孩的神情都不一樣,生動活潑,五皇子送的是一盆殷紅如血的珊瑚樹。

  兩人都想藉此拉攏魏遐之,在爭奪儲君之位時得到他的支持。

  「你既然兩不相幫,要不要把這兩件禮物還回去,以免落人口實?」和安建議道。

  「這是他們送咱們大婚的賀禮,若就這麼退回去,倒顯得有些失禮。」魏遐之沉吟須臾,差趙總管備了兩份厚禮,送給兩位皇子,當是回禮。

  和安又問道:「依你看,最後是二皇子還是五皇子會繼承大位?」

  「眼下還難說,兩位皇子各有手段,替他們出謀劃策的幕僚們也都頗有才幹,最重要的是,他們手裡都掌握了一支實力不相上下的兵馬,一個掌握了禁衛軍,一個掌控城防軍。」

  聽他這麼說,她不免有些提心吊膽。「他們不會鬥得兩敗俱傷吧?」要是兩個皇子互相把對方給鬥死了,想到那後果,她悚然一驚,「不成不成,遐之,你得輔佐一個皇子上位才行。」

  魏遐之有些訝異她竟會讓他參與奪嫡之爭,「你可知道,萬一參與奪嫡之爭失敗,恐將招來滅門之禍,皇家的事該由皇家自己解決,朝臣不該插手。」

  聽他這麼說,和安也不好再勉強他,「那為何皇上都病懨懨了,還不立儲君呢?立了儲君,兩位皇子就不會爭得你死我活了。」

  「不,現下若立了儲君,京城反倒會即刻陷入混亂中。」他搖搖頭道。

  皇上即使病重,這點倒還看得清楚,所以才遲遲不立儲。

  她一愣,「你的意思是……」

  魏遐之解釋道:「歷來奪嫡之爭本就兇險萬分,如若失敗,只有一死,所以另一位皇子必不會眼睜睜坐視對方登上大位,而那坐上大位之人,也無法容許曾與自己拚死相爭的兄弟活下去。

  「這三、四代以來,奪嫡之爭尤為劇烈,皇嗣幾乎都折在其中,當今皇上登基後,皇上的三個兄弟包含他們的子嗣都沒了,再之前的三位先皇仁宗、英宗和明宗也盡皆如此。」

  大雅王朝彷彿陷入某種詛咒裡,每每奪嫡之爭,必會牽連無數人,連皇室子孫都保不住,不少世家大族、王公貴戚因此覆滅,而後又有其它的世族新貴興起,這也是他不願參與奪嫡之爭的原因。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她深深覺得古代的政治之爭比現代要複雜血腥多了,往後局勢會如何,她真的好擔心。

*             *             *

  翌日,皇上召魏遐之到寢宮見駕。

  「臣參見皇上。」他垂首躬身行禮。

  「免禮。」虛弱的嗓音從龍榻上響起,枯瘦的老人徐徐坐起身,下一瞬便劇烈的喘咳起來,一旁的太監趕緊替皇上拍撫胸口。

  魏遐之抬眸望去,關心地道:「皇上龍體不適,就別起來了。」

  「朕鎮日躺著也累,坐會兒也好。」咳了好半晌,稍稍止息,皇帝混濁的雙眼看向站在身前的魏遐之,「朕聽說你將再娶,這是想通了,不再為你那已故的夫人守身如玉了?」皇帝在說起這件事時,憔悴的臉上微露一絲笑意。

  「讓皇上笑話了。」魏遐之未多做解釋,拱手一揖。

  心知自個兒身子無法與他說太久的話,皇帝也不再多說其它,進入正題,「今兒個朕傳你來,只是想問問你,三皇子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一年來他病重,大多時間都昏睡不醒,可一旦清醒時,他便會召魏遐之前來詢問朝堂之事。

  「據幾個太醫和仵作會診相驗後,三皇子應是在行房時太過劇烈,身子承受不住而暴斃。」魏遐之頓了下,又補充道:「這些年來三皇子縱情聲色,身子早已掏空。」

  「這個不成材的廢物!」死得如此窩囊,皇帝怒其不爭的罵了句。

  魏遐之靜立著沒有接腔。

  「朕再問你,依你看,當年太子究竟是死於何人之手?」

  幾個皇子裡,他最疼愛的便是太子,他將太子帶在身邊,花了不少心血親自教導他為君之道,沒想到他走得比他這個父皇還早。

  他一直懷疑太子當年之所以墜馬而死,是遭人謀害,而膽大包天到敢做出這種事,無非就是他那幾個皇子,可是始終查不到證據,如今其他的皇子也都死了,只剩下老二和老五,他委實不想將皇位傳給有可能謀害太子之人。

  魏遐之躬身請罪,「此事臣確實不知,請皇上恕罪。」當年此案是由刑部負責,他並未插手,事實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也不得而知。

  「魏遐之,朕命你重查此事。」撐著虛弱的身子,皇帝下了命令。

  「皇上,當年御馬監所有人全都被問斬,如今要重新調查,怕是不易。」魏遐之勸諫道。

  「朕不甘心,不甘心將皇位傳給害死太子之人。」皇帝痛心疾首的捶著瘦弱的胸膛,因心緒激動,又劇烈咳了起來。

  見狀,魏遐之連忙安撫道:「皇上請息怒,臣盡力重查便是。」

  片刻,咳嗽稍稍平息後,皇帝欣慰的頷首,「好、好,朕沒有看錯你,在朕病了的這段時日,你一直把朝廷的事處理得很好,未出什麼亂子,朝堂的事交給你,朕也能放心。朕累了,你退下吧,若是查到什麼,盡快來稟。」

  「臣遵旨,臣告退。」魏遐之躬身一揖,離開寢宮。

  要重查當年太子墜馬之事並不容易,當年都沒能查出什麼,如今那些證據早已湮滅,更是難上加難。

  這些年來皇上重用他,封他為相,對他信任有加,對這位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皇上,他是心存感激的,既然這是皇上最後的心願,他也只能儘力完成。

  因此,在籌辦婚禮的同時,魏遐之一邊暗中著手調查太子當年墜馬之事。

*             *             *

  「我就說葛雷生會贏吧。」

  「這回可讓你贏了不少錢,待會去喝酒你可得請客啊。」

  「不過才贏了幾十文錢,就讓我請喝酒,一頓酒錢都不只這些,等我下回再多嬴他幾把再請吧。」

  「成,就先讓你欠著,不過倒沒想到葛雷生那小子竟然天生神力,那麼大的鼎都扛得起來,我要早知他力氣有那麼大,當時也押他贏。」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其實呀,我是見過他扛起過一匹馬的,當時他的馬病了,走不了路,他一路扛著馬要去給獸醫瞧,剛好被我給看到。」

  「原來你小子早知道他力氣大,我就說你這小子怎麼突然慧眼識英雄了。」

  午後,和安拿著借來的弓箭要歸還,剛到侍衛們休息的屋前,正好聽見他們說的話,正要踏進門檻的腳縮了回去。

  葛雷生?這名字不是她看的那本小說的主角嗎?之前他一直沒出現,她倒忘了還有這個人的存在。

  葛雷生做為這本書的男主角,最大的任務就是推翻魏遐之的統治,取而代之。

  魏遐之已答應她不會篡位,葛雷生也不可能再推翻他,那他這男主角的任務……應該也會變了吧?

  雖這麼想,和安仍是有些惴惴不安,一下子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也許只是同音的名字,一下又覺得萬一真是他呢?

  與其在這裡疑神疑鬼,她決定進去問個清楚,越過門檻,她舉步走進屋裡,把弓還給保林。

  「對不住,保大哥,近日事情忙,一時忘了來還你的弓。」

  保林恭敬的接了過來,「和安姑娘客氣了,若非我只有這把弓,也就送給和安姑娘了。」

  她即將嫁給丞相的事,府裡上下全都知道,見到她進來,侍衛們全都站起身,迎接這位未來的丞相夫人。

  和安讓他們坐下,笑著說道:「大家不用拘謹,改日有空,咱們再來比比射箭。說來還要多謝你們,那日我射了那幾箭,回去之後,逐漸想起以前的事呢!」

  「能幫到和安姑娘真是太好了。」一名侍衛笑道。

  「對了,我方才聽你們說有個人力氣很大,那個人是誰呀?」她故作好奇的間道。

  另一名侍衛回道:「他名叫葛雷生,是個守城門的小將。」

  名字沒錯,書裡的男主角也是天生神力,而且一開始,他也是守城門的小將,這些全對上了,看來他真的是男主角沒錯,再問了些事,和安才回房去。

  葛雷生是這本書的男主角,最後魏遐之是死在他手上的,現在聽到這個人的消息,她實在有些坐不住,在房裡走了兩圈,決定去看看本尊。

  紫瑛與兩個丫鬟陪著和安出來,見她越走越靠近城門那頭,紫瑛連忙提醒道:「靠近那頭便是城門了,沒什麼首飾鋪,多半都是些讓人寄放牲畜的棚子。」

  和安是以想挑選些首飾為由出來的,但此時她的心壓根就不在那些首飾上,只想著要會會葛雷生。

  她佯裝出忽然很想參觀城門的模樣,興匆匆地道:「既然都走到這裡來了,不如就去城門那裡瞧瞧吧。」

  先前她是乘轎出門,但來到這條大街後,為了方便接近城門,她便找了個藉口棄轎步行。

  紫瑛只得領著兩名丫鬟跟著她。

  幾人還未走到城門口,忽然聽見一道清亮的嗓音傳來——

  「給我攔住那小偷!」

  和安回頭一看,覷見一名身穿天青色男裝,頭髮用玉環束起的少年,正追著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子,不過聽那嗓音,此人分明是個姑娘,而且在看清她的面容後,她發現此人還是個熟人——儀箏公主!

  和安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要女扮男裝,除了外表,聲音好歹也得裝得像一點,這樣一喊,除非耳聾,否則誰聽不出她是個姑娘。

  在儀箏公主吼完後,下一瞬,就見城門附近有個身穿鎧甲的小將衝了過來,一腳掃向那瘦小的男子,將他給撂倒在地,接著他一把拎起那男人的後領,喝斥道:「蔡力?!怎麼又是你?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得再行竊!」

  那竊賊垂著腦袋不吭聲。

  「你認識這竊賊?」儀箏公主走過去問道。

  「他近來常趁人不察,扒走路人的錢袋,被我逮著兩次。」那小將看向蔡力斥道:「還不把東西還給人家。」

  蔡力將偷來的荷包奉還,一邊跪地求饒,「這位公子,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兩歲稚兒要養,你就饒了小人這一回吧。」

  儀箏公主笑斥道:「看你年紀也不過才二、三十歲,你那八十老母是怎麼生的你,難道她五、六十歲了還能老蚌生珠?」

  她這話一出口,圍觀的幾名路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你要瞎編也編個可信一點的。」

  不想那小將卻替蔡力說道:「蔡力還真的有個八十歲老母和兩歲稚子。」

  儀箏公主滿臉狐疑,「你不會是在幫著他騙人吧?」

  「我沒騙人,他以前是乞丐,十幾年前被一名老婦收養,他便將那老婦認作養母,這些年來一直侍母至孝,兩年前他又撿到一個棄嬰,便當作自己的孩子養。」

  「這樣說來他倒是個好人,可什麼不好做,偏要做這扒竊的勾當?」

  「這是因為蔡力的老母親病了,他沒錢給老母親治病,又沒其它的本事賺錢,這才會行竊。」

  那小將憫其孝行,所以每次抓了人後,訓斥他一頓,便把人給放了,未送官府議。

  「聽起來倒是個孝子。」儀箏公主大手一揮,掏出荷包裡的一些銀子遞給蔡力,「喏,這些銀子你拿著給你娘治病,以後不要再扒別人的銀子了。」

  蔡力接過那些銀子,千恩萬謝的離開。

  「你叫什麼名字?」儀箏公主接著看向替她抓住竊賊的見他模樣生得俊朗英武,不由得心生好感。

  那小將拱手,笑露一口白牙,「在下名叫葛雷生,是這城門的守將,姑娘深明大義,心性良善,教在下佩服。」

  儀箏公主瞠大眼,「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女子的聲音與男子不同。」葛雷生回道。

  儀箏公主笑著輕拍了下自己的臉,「唉呀,我適才急著追賊,竟忘了這事。」

  兩人笑著敘話,然而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的和安,卻覺得腳底發麻。

  儀箏公主和葛雷生是這本書的男女主角,他們正是因為抓到一個竊賊而互生情愫,她竟然親眼見證了這歷史性的一幕。

  書裡的劇情依舊在進行著,那麼未來他們該不會……

  想到此處,和安連頭皮都發麻了,心惶惶的轉身要回丞相府。

  這時一輛馬車駛來要出城去,車廂裡的人掀起簾子一角,漫不經心的往外頭一瞥,倏然間驚傳的睜大眼,推了推坐在一旁的母親。

  「娘,你看,那不是金多福嗎?」金玉雲驚訝道。

  坐在她身旁的金夫人探過頭看了眼,也驚得張著嘴,「這死丫頭怎麼會在這兒?」 

  金多福失蹤這麼多日,遲遲未回金府,她們以為她可能在外頭遭遇了什麼不測,但因沒找著人,也沒見到屍首,為了坐實這事,她便暗中唆使下人,假造金多福溺死之事,以瞞騙丈夫和世人。

  至於她究竟是不是真死了,她壓根不在意,既然都已出殯,她就算活著回來,為了她娘留下的那些嫁妝,她也不會認她,卻沒想到竟在這兒遇到了她。

  金玉雲著急的扯著母親的衣袖,「娘,咱們可不能讓她就這麼回去,萬一讓爹知道她沒死,那些嫁妝……」

  「我知道,你先別急,讓娘想想辦法。」金夫人安撫女兒,接著瞧見跟在和安身邊的一名侍女,覺得很眼熟,不由得多看幾眼,此時馬車已駛過她們,想起什麼的金夫人回過頭盯著那侍女,震驚的脫口而出,「多福那個姑娘,那日我去丞相府時剛見過,她似乎是在隨安侯那位義女身邊伺候的丫鬟。」

  「丞相府裡的下人怎麼會跟她走在一塊兒?」金玉雲不解的問。

  「也不知多福是怎麼同她攀上關係的。」金夫人即刻吩咐車夫調轉馬車,回頭跟著她們。

  懷著心事的和安未發覺有人跟著,步行到先前下轎的地方,坐上轎後,便直接返回丞相府。

  金夫人與金玉雲一路見她乘著轎子進了丞相府,心中驚疑不定。

  金夫人使喚一個丫鬟,讓她去向門房打探。

  不久,那丫鬟回來稟告,「夫人,那門房說適才乘轎進去的就是隨安侯的義女,也就是丞相大人即將迎娶的那位姑娘。」

  「金多福怎麼可能會是隨安侯的義女?你是不是聽錯了?」適才一路跟著她們,金玉雲親眼看見金多福坐上那頂轎子,但她不敢相信她競會搖身一變成了隨安侯的義女。

  「三小姐,奴婢絕沒有聽錯,那門房確實是如此說的。」那丫鬟信誓旦旦地回道。

  金夫人拍了下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就難怪了,那日我來丞相府,她不敢見我,想來是怕我揭穿她的身分。」

  「娘,那現下咱們要進丞相府揭露她的身分嗎?」金玉雲問道。

  金夫人受不了的罵道:「你這丫頭傻啦,咱們去揭露她的身分,不是在打自個兒的嘴嗎?」

  「我一時忘了嘛,那咱們該怎麼辦,難道就任由她欺騙丞相嗎?」想到金多福竟然要嫁給丞相了,金玉雲越想越不甘心。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變成陸安候義女,又是怎麼混進丞相府的,不過如今這把柄落在咱們手上,不怕她不聽咱們的話。」金夫人一臉得意。

  「娘的意思是……」

  和安回到丞相府不久,趙總管來到了她的小院。「和安姑娘,這是金家差人送來的,說是有要緊的事,讓和安姑娘即刻親閱,那送信來的下人這會兒還在前廳等著您回信。」他覺得這事有些不太尋常,故而親自把信送過來。

  「金家送來的信??」和安接過,撕開信封,取出信來看,看完後,她氣得都笑了。「她們竟然寫信來威脅我。」

  「夫人,金家在信裡寫了什麼?」紫瑛關切的問道。

  和安隨手將信遞給她,「你自己看看。」

  紫瑛接過信,看完後氣憤的皺起眉,「她簡直欺人太甚,竟然妄想拿您的身分來脅迫您。」

  金夫人在信裡提及,已得知夫人就是金家失蹤的二小姐,還拿此來要脅她替金家三小姐說親,讓三小姐能嫁給蔣世子,否則就要向丞相揭露她的真實身分,不讓她再欺瞞丞相。

  和安略一思索,吩咐道:「紫瑛,你的字寫得漂亮,你替我回一封信給她,就說悉聽尊便,要說儘管去說,到時看究竟丟的是誰的臉面。」交代完,她十指交錯在胸前,對趙總管說道:「往後金家再來人,一律攆走。」

  「是。」趙總管應了聲,待紫瑛寫好信後,他帶著信回到前廳,交給金家來人,「這丞相府裡的事,咱們大人無一不知,還請轉告金夫人,莫再來打擾和安姑娘。」

  身為丞相府總管,他不能任由區區一個金家欺到頭上來,和安姑娘的真實身分究竟是誰,從紫瑛和采霏對她如此恭敬,口中必稱夫人,那答案已呼之欲出,不過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他也不敢多想,他只須謹記那是丞相放在心尖上之人,不能讓外人傷她分毫。

*             *             *

  在處置完金家的事後,和安緊鎖著眉頭,繼續思索著之前在城門前看見的那一幕。

  書裡的男女主角已經相遇,接下來的劇情便是兩個皇子即將開始鬥得你死我活,最後被魏遐之漁翁得利,而後男女主角一起打倒魏遐之……

  她不能任由事態發展到那一步,也許她應該在事情發生前,想辦法殺了男主角,那麼魏遐之就不會有事,可葛雷生武功極高,又天生神力,不好殺……

  下一瞬,和安被自己陡生的殺意驚出一身冷汗,她怎麼又有想殺人的念頭?先前計劃暗殺魏遐之,還能說是不得已,可如今……

  難道她已不把人命當一回事,開始嗜殺成性了嗎?

  狠狠反省一番後,和安不敢再想暗殺葛雷生的事。

  然而這夜,入睡後她作了一個惡夢,夢見魏遐之還是篡位當了皇帝,最後百姓揭竿起義要推翻他,葛雷生和儀箏公主率領的反抗軍破城而入,攻進皇宮裡,魏遐之被亂箭射死,葛雷生上前剁下他的腦袋,指著他鮮血淋淋的頭顱,對那些反抗軍得意大笑說道:「謀朝篡位的奸臣已伏誅!」

  她從惡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她驚悸的喘息著,須臾想到什麼,她顧不得穿上鞋子,赤著腳,匆匆忙忙的跑出寢房,直奔魏遐之所住的跨院,不等守夜的下人通傳,她一路闖進他的房裡,下人不敢傷她,急忙跟著過去。

  她一路跑到他的床榻邊,一邊搖著他,一邊喊道:「遐之、遐之,你醒醒、醒醒!」

  魏遐之睜開惺忪睡眼,一見是她,納悶的問道:「和安,你怎麼來了?」發現屋裡還是一片黑暗,他起身點燃燭火,抬手摒退追來的下人,發現她滿臉驚懼之色,他扶她坐到床榻上,

  關切的詢問,「你這是怎麼了,可是作惡夢了?」

  和安緊握著他的手,著急的道:「你記住,以後千萬千萬不要跟葛雷生作對。」

  「葛雷生是誰?」他迷惑不解,她半夜跑來找他,就是為了讓他別跟這個他聽都沒聽過的人作對?

  「他是、他是……」她說不出他的身分,只能告訴他,「總之,你記著我的話就是,別跟他作對,別傷害他的家人,他是得上天眷顧之人,你跟他作對不會有好下場。」

  「和安,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何半夜跑來跟我說這些奇怪的話?我連這葛雷生是誰都不知道。」

  「我……」和安垂下眼,她沒辦法對他說出整件事情的真相,貿然跑來對他說這些話,也難怪他不能理解。

  「和安,我們是夫妻,有什麼話不能告訴我嗎?」她如此反常,讓他很擔心。

  她沉默須臾,才抬起眼看向他,「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說,而是說不出來。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害你,你只要記住千萬別與葛雷生交惡,若是可以,盡量同他交好。」她能告訴他的只有這些。 

  魏遐之知道她身上藏著秘密,不想逼她,遂沒再追問下去,「那你總能告訴我,這葛雷生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如此了得?」連他見了都得退避。

  「他是守城門的一個小將。」

  他狐疑的睇著她,「我還以為他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能呼風喚雨,輕易就奪取我的性命。」方才她說得那麼嚴重,讓他誤以為此人本領有多高強。

  「他以後會是的。」和安小聲說了句,葛雷生可是這書裡的男主角,他頭上頂著主角光環,誰跟他為敵誰倒霉。

*             *             *

  金夫人收到和安的回信後,氣壞了,稍加思索後便明白過來,她身分的事,丞相多半早就知情,她這才有所倚仗,不將自己放在眼裡。

  想起金雨翠將嫁給二皇子為側妃,她刻意把金多福在丞相府的事透露給她知道,她對付不了那個死丫頭,可有人能對付得了她,當初金多福的娘留下的那些嫁妝,金雨翠可沒少拿。

  納側妃不比娶正妃,儀式沒那麼繁雜,挑了個吉日,金雨翠就被抬進二皇子府。

  兩日後,魏遐之下了朝,準備要回府時,遇上二皇子武弦。

  「丞相請留步。」

  「不知二皇子有何吩咐?」魏遐之抬手一揖。

  「我聽聞丞相近來在調查當年太子墜馬之事,不知可有此事?」武弦約莫三十五、六歲,臉型瘦長,眉色淺淡,鼻挺唇厚。

  「確有此事。」魏遐之沒有否認。

  這事他是暗中調查,如今卻讓二皇子得了消息,顯見是他的手下裡有人被收買,走漏了消息,不過他也沒想過這件事能瞞過二皇子與五皇子。

  「丞相為何會突然調查此事?」武弦試探的詢問。

  「臣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魏遐之只這麼回道。

  武弦面露驚訝,「丞相的意思,是父皇命你重啟調查?」

  魏遐之頷首,「二皇子向臣探詢此事,不知意欲為何?可是有什麼消息特來告訴臣的?」

  「太子墜馬之事已過去這麼久,當年御馬監所有人全都被斬首,而今父皇命丞相重新調查此事,莫不是認為當年太子之死另有內情?」

  「臣不敢揣測聖意。」魏遐之淡然回道。

  見他口風極緊,什麼都不肯透露,武弦心中雖不悅,但也未再追問下去,轉而提及另一件事,「我日前聽說了件不可思議的事,同丞相有關,心中納悶不知真假,丞相可否相告,以解我心中疑惑。」

  「不知二皇子所指何事?」

  「我聽說丞相欲迎娶的隨安侯義女,竟與金家二小姐長得極為神似,不知這是何故?」這事是金雨翠嫁給他的翌日,當成閒話般說給他聽的,因這事與魏遐之有關,他記下了,今日刻意前來試他一試。

  「不知此事二皇子早從何處聽來的?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臣未曾見過金家二小姐,據說她先前溺水而死,金家也已為她辦完了喪事,想來她應當不會從墳墓裡復活才是。」

  武弦笑道:「是金夫人有日在路上見著那位姑娘,覺得她長得與金家二小姐一模一樣,故而心中存疑。聽說金二小姐溺死時,因身子泡在水裡許久,身子浮腫不堪,整張臉已辨認不出生前的模樣,金家也是從衣著上看出她可能就是失蹤多日的金二小姐。如今突然出現一個與金二小姐生得如此相似之人,也難怪金夫人心有所疑。」

  「聽二皇子這麼說,想來臣的未婚妻必是與那已故的金二小姐生得有些相似,所以那日乍見,金夫人才會將她錯認,但臣的未婚妻蔣世子也是見過的,他應當不會認不出她來才是。」

  見魏遐之死咬著不肯承認,武弦面上露出些許遺憾之色,「那真是可惜,我還想著如若丞相的未婚妻真是金家二小姐,咱們可就是連襟了。」

  「是臣福薄,無此榮幸。」

  兩人再敘了幾句話,魏遐之告辭離開皇宮。

  想到二皇子竟想拿和安所附身軀的身分來與他攀關係,他冷冷一笑,他既然敢安排和安成為隨安侯的義女,就不懼金家上門來指認。

  思及前兩日和安的異常,他命轎夫轉往城門而去。

  來到城門,魏遐之命人找來葛雷生。

  片刻後,一名面容英武俊朗的小將來到他面前。

  「見過丞相,不知丞相召喚末將前來,有何吩咐?」

  「你就是葛雷生?」

  「沒錯。」

  魏遐之仔細端詳他,也沒長得三頭六臂,為何和安這般忌憚此人?

  見他打量著自己,也不說話,葛雷生納悶的喚了聲,「丞相?」

  魏遐之拉回思緒,問道:「你平日裡守這城門可辛苦?」

  「不辛苦,倒是平日無聊得緊,沒啥事做,只能抓抓小賊。」

  「聽說你天生神力,讓你守這城門倒也大材小用了。」

  那夜之後,他便命李耀平調查過這葛雷生的事,知道他武功極好,為人也很仗義。

  一聽丞相似是有意將他調走另用,葛雷生兩眼一亮,趕緊自薦道:「丞相,末將自幼學習兵法,一直想著運用所學報效朝廷。」

  「你這是想著要去打戰?但眼下邊關無戰事,這樣吧,我讓你到禁衛軍去磨練磨練,日後若有機會,再薦你去戰場。」

  去禁衛軍總比守城門來得好多了,葛雷生一喜,連忙道謝,「多謝丞相大人。」

  「不用多禮。」魏遐之擺擺手,坐回轎內,返回丞相府。

  等人離開後,葛當生撓了撓頭,後知後覺的想到一個問題,丞相突然來找他,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聽說他英勇過人,一時動了惜才之心,特地來把他調到禁衛軍去?

  魏遐之回府後,將自己見了葛雷生之事告訴和安。

  「你把他調去禁衛軍了?」

  「你不是讓我同他交好?既然他武功極高,讓他護衛皇宮,倒也不至於埋沒了他。」

  「說的也是。」和安惴惴不安,不知他這麼做是好是壞,不過這也算是結了個良緣,想來結果應當不差。

  見她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寧,臉色都憔悴了幾分,魏遐之握住她的手,關切的道:「和安,我不知你究竟在擔心什麼,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也無法為你分憂,但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便絕不會再讓你有事。」

  她偎進他懷裡:「對不起,不是我不是想告訴你,而是……無法說。」

  她又何嘗想藏著這樣的秘密,每日擔驚受怕,她也想讓他拿拿主意、想想辦法,這件事畢竟與他有著極大的關係,可她卻什麼都無法說,只能一個人煩惱。

  「罷了,哪一天你能說的時候再說吧。」魏遐之在她額心印上一吻。「你這兩日都沒睡好,今日早點歇息,我命人給你點安神香,別再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下個月就是咱們大婚之日,你可得養好精神。」

  「嗯。」和安兩手抱著他的腰輕點螓首,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聲呢喃,「我們一定能平安的度過明年的元旦。」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16:43
【第十章】

  翌日,魏遐之休沐待在府中,晌午時分,貴客登門。

  五皇子武哲繼二皇子武弦之後,也來向魏遐之探查太子墜馬一案。

  魏遐之的回答與當時他對二皇子所說的一樣。

  聽畢,武哲示好道:「既然是父皇命丞相重新調查,我也幫你查查有什麼線索,一有消息,我會馬上命人告知。」

  他身高魁梧,面容粗獷,說起話來十分豪邁。

  「那就有勞五皇子了。」魏遐之拱手致謝。

  武哲嘆息一聲,「別同我客氣,這是應該的,我也想知道當年太子墜馬是不是有人存心害他,想必父皇也一直有此疑問而不得解,才會鬱結於心,致使龍體遲遲無法康復。」他粗獷的臉上流露對父皇的關切之意。

  兩人再說了幾句,待五皇子離開之後,魏遐之回了書齋。

  和安來書齋找他,兩人敘著家常時,他順口提起五皇子來找他的事。

  「……他與二皇子的目的一樣,都是為了打探皇上命我重新調查當年太子墜馬之事。」

  聽完他所說,和安忖道:「看來這五皇子似乎是真的希望你能調查出真相。」下一瞬,她話鋒一轉,「不過表面上看起來是好人的人,有時候才是真正的兇手。」

  魏遐之聞言,不由得一怔,「你認為兇手是五皇子?」她雖是女子,但在某些事情上,往往有出人意料的獨到見解,故而他從來不輕視她的意見。

  她搖搖頭,「我只是隨口那麼一說,至於太子一案幕後主使者是誰,我也不知。」

  「不過你適才所說,倒也不無可能,大奸似忠,一個人若虛偽到了極點,便讓人難以分辨出真面目。」他思忖道:「當年的人證、物證全都湮滅不存,而今若要查出究竟誰是幕後主使之人,看來只能用那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和安好奇的問道。

  魏遐之吐出四個字,「引蛇出洞。」

  「要怎麼做?」

  「拋出一個餌來引誘他們,倘若太子一事與兩位皇子無關,他們便不會有所行動,否則……」

  和安頓時意會的接腔,「就會有人急著想要毀掉你放出來的那個餌。」

*             *             *

  某日,一群侍衛小心的押送一人進大理寺。

  李耀平對獄丞交代道:「此人是欽命重犯,丞相有令,命大理寺嚴加看管,禁止任何人探視,所有的一切飲食,皆會有專人送來。」

  那獄丞應了聲後,接著探詢道:「李侍衛,不知此人犯了何罪?」

  「事關機密,獄丞大人無須過問,待丞相稟明皇上後、便會提他到御前,由皇上親自審問,你只要記住,此事不得洩露出去。」交代完,李耀平留下幾名侍衛看守,便離開了大理寺。

  回到丞相府,李耀平馬上來到書房向魏遐之復命,「大人交代的事,屬下已辦妥。」

  先前他們送進大理寺的並非真人,而是用稻草偽裝的假人,不讓獄丞送吃食和飲水過去,就是怕被發現。

  魏遐之頷首,接著吩咐道:「京裡要亂了,你讓府裡的侍衛暫時取消休沐,嚴加防備,待此事了了,休沐再加倍補之。」

  京裡已風雨欲來,很快的,這表面上的平靜就會被打破,而他這引蛇出洞之策,將會是個引線,引爆那場混亂,不過長痛不如短痛,也該有個結果,結束這場奪嫡之爭。

  「是。」李耀平應了聲後,猶豫一瞬,試探的問道:「可是終於要見真章了?」

  「差不多是時候了。」只剩兩個皇子,只有一人能問鼎大位,究竟最後誰能脫穎而出,端看兩位皇子的手段了。

  和安也很緊張,等著看魏遐之的引蛇出洞之計,究竟會引出誰來。

  但她和魏遐之怎麼也沒想到,一日後的深夜時分,竟會聽到皇宮裡的宮鍾大響,那是皇上駕崩時才會敲響的喪鐘。

  被鐘聲驚醒,魏遐之神色凝重,匆匆換上朝服,連夜進宮。

  所有三品以上的大臣也都先後抵達宮中。

  和安無法再安睡,換了衣裳來到前廳,等著宮裡傳回來消息。

  引蛇出洞之計才剛施行,都還未抓到那條蛇,皇上竟忽然殯天,這樣接下來也不用再抓蛇了,但皇上在這時駕崩也太突然了,讓人不得不懷疑,這背後是不是藏著什麼陰謀。

  按照書裡的劇情,皇帝不該這麼早就歸天了啊?

  和安不安的眺向深藍的夜空。

  不久,外頭突然傳來喧嘩聲,趙總管神色匆匆的進來稟道:「和安姑娘,城裡戒嚴了,婪衛軍四下在捉拿人。」

  「禁衛軍在捉拿什麼人?」和安訝異的問。

  「聽說是叛亂之人。」

  「這城裡哪來的叛亂之人?」

  趙總管素來堆滿笑意的臉龐,此時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壓低嗓音道:「怕是宮裡生變了。」

  和安神色一凜,「你說宮裡?莫非皇上的死有問題?」下一瞬,她隨即想起一件事,「我聽遐之說禁衛軍的統領早已暗中投效五皇子,難道是五皇子他……那二皇子呢?」

  「依奴才猜測,那些禁衛軍約莫就是在捉拿二皇子一黨。」

  她心下一緊,難掩擔憂地道:「那遐之在宮裡會不會有危險?」

  趙總管忖道:「皇上駕崩,進宮的不只丞相,還有許多大臣定也都去了,想來五皇子暫時不會拿丞相和這些大臣如何,只會先將他們控制起來,待除掉二皇子一黨,才會放他們回來。」

  聽到趙總管這麼說,和安慌張的心稍稍鎮定下來。「想不到這回引蛇出洞,竟引出這麼毒的一條蛇來。」

  五皇子不去毀了那證人,竟然釜底抽薪,直接跑去宰自己的父皇,接著只要再拿出詔書,當成皇上遺詔,他就能名正言順登基繼位。

  她不得不佩服五皇子的膽識,果然應了魏遐之先前說的那句話,大奸似忠。

  她現在只希望五皇子在除掉二皇子之後,別把皇上下令調查太子一案的事,怪罪到魏遐之頭上。

  與此同時,魏遐之與眾大臣都被關在宮裡的太明殿,看著五皇子武哲,領著一名皇上身邊的內侍太監,宣讀遺詔。

  「……五皇子賢明恭謹,果敢堅忍,著承大統,繼皇帝位。」

  眾大臣面面相覷,泰半的人都望向百官之首的魏遐之。

  武哲銳利的目光也緊盯著魏遐之。

  魏遐之垂眸一瞬,便跪下領旨。「臣遵旨,恭迎五皇子登基繼位。」

  身為臣子,他從不涉入奪嫡之爭,誰勝出他就奉誰為帝,至於皇上生前對他的囑託,如今情勢比人強,他也不得不辜負了。

  身為臣子,他並不希望朝廷陷於動蕩之中,若是能早日結束這場動亂,便能減少無事的傷亡,不過倘若五皇子未能抓獲二皇子,讓他脫逃,只怕誰勝誰負,還是未定之數。

  見他一跪,其它大臣也不敢再有所遲疑,就連暗中支持二皇子之人,見大勢已去,也紛紛跪下,齊聲道:「臣等遵旨,恭迎五皇子登基繼位。」

  「眾卿平身,如今有逆黨在城中作亂,為了丞相和諸位大臣的安危,還請暫時留置在此,待捉拿了叛賊,再行著手準備父皇的治喪事宜。」

  和安人在前廳,聽著外頭的打鬥聲。

  就在不久前,城防軍與禁衛軍打了起來,如今外頭廝殺聲一片。

  丞相府大門緊閉,李耀平率領一干傳衛嚴加防守,以免有人趁亂闖進來。

  趙總管看著神色鎮定的和安,有些佩服她的臨危不亂,在這當頭竟然打起拳來了。

  殊不知和安在聽見外頭廝殺聲時,就有些心驚膽顫,最後不得不借著打太極拳來平息慌亂的心緒。

  她一邊打著拳,一邊在心裡祈禱著那兩位皇子可千萬千萬不能把自己給搞死了,一定要有一個人活下來,否則、否則……她不敢再想下去。

  情勢發展至此,完全超脫她的預料,她現在什麼事都不能做,只能在這裡等消息,讓她等得心急火燎,完全坐不住。

  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停下動作,覷向趙總管問道:「要是二皇子和五皇子兩敗俱傷,宗室裡還有誰有資格能繼位?」

  趙總管有些疑惑她怎會突然問起此事,尋思片刻後仍是回道:「這百年來因為幾次的奪嫡之爭,折損了不少宗室,如今宗室十不存一,要說最有資格的,算起來該是……」

  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愣,臉色有些古怪。

  「該是誰?」她心急的追問。

  「該是丞相,魏家本也是宗室,丞相的太祖父是仁宗的侄兒,懷宗的孫兒,因當時汝陽公主與駙馬尋國公膝下無子,懷宗憐惜女兒,便過繼一個皇孫給汝陽公主為嗣,改姓魏,因此在仁宗與幾個兄弟的奪嫡之中,才能幸得保存一命。」

  聞言,和安臉色大變,「你說什麼?!」她萬萬料想不到魏遐之身上竟然有皇家血脈。

  見她這般失態,趙總管以為她不相信,「事隔多年,城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事,但奴才替丞相管著這府裡,對丞相大人的家譜,多少還是有幾分知悉的。」

  和安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老天爺,你這是在玩我嗎?」

  魏遐之竟然有皇室血統,要是兩位皇子互相把對方給砍死,魏遐之登基繼位,簡直是名正言順的事,哪裡需要篡位啊!

  她抱著腦袋,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局勢怎麼會演變成這樣?這個局要怎麼解?

  禁衛軍與城防軍的打鬥一直持續到翌日,家家戶戶都緊閉大門不敢外出。

  城中一片狼藉,死傷無數,屍首遍地。

  最後二皇子率領城防軍攻破皇宮,與五皇子所領的禁衛軍展開一場殊死撐鬥。

  被關在太明殿的魏遐之與眾大臣無法得知外頭的情形,只聽殿外殺聲震天,眾大臣心中驚疑不定,倒是魏遐之沉得住氣,盤腿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等著這場動亂分出勝負來。

  其他大臣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議論著眼下的情形——

  「看樣子外頭是五皇子領的禁衛軍與城防軍打起來了,城防軍能一路打進宮裡,也不知這禁衛軍能不能擊退他們?」

  「這城防軍定是二皇子帶來的,萬一禁衛軍敗了的話,那麼……」

  有個支持二皇子的大臣暗喜,說道:「那麼咱們就得奉二皇子為新君了。」

  「這事還是別貿然妄下斷論。」有個大臣謹慎的道。

  清晨時分,大臣們又餓又渴,泰半都已體力不支的坐在地上,外頭的廝殺聲也逐漸小了。

  支持二皇子與支持五皇子的大臣心思浮動,擔憂的望向外頭,期盼著各自支持的皇子得勝的消息傳來。

  半晌後,這些大臣總算盼來了消患,城防軍與禁衛軍停戰,各自的統領面露悲痛之色,親自前來大殿,傳達了噩耗——

  「二皇子被流箭射中,已身故。」

  「五皇子遭人近身暗殺,身中一刀,已歿。」

  眾大臣皆大驚失色,「兩位皇子都戰死了?」

  就連魏遐之也滿臉錯愕,萬萬料想不到這一夜的變故,最後竟會等來這樣的結果。

  「如今皇上駕崩,兩位皇子也歿了,那麼該由誰來繼承大統?」眾大臣茫然相觀。

  「國不可一日無主,只能由宗室裡選出一人登基繼位。」年高德劭的太傅發言。

  其餘的大臣望向掌管皇族親屬事務的宗正,「宗室裡還有那些皇嗣?」

  宗正飛快尋思,半晌後,面露難色,「宗室裡嫡系的皇嗣皆無,只剩下一些旁支。」

  禮部尚書瞥了魏遐之一眼,說道:「眼下倒是有一人有資格繼承大統,他的太祖父是懷宗的孫子,仁宗的侄兒。」

  「此人是誰?」眾大臣納悶的紛紛詢問。

  朝中一些年老的大臣,經禮部尚書一提,也想起了一些事,紛紛看向魏遐之。

*             *             *

  李耀平在城中的動亂平息後,被和安催促著進宮打探消息。

  半晌後,他臉滿喜色的帶回消息,「兩位皇子已歿,大臣們紛紛推舉丞相繼承大統。」

  「你說什麼?!」和安驚恐的瞪著他,她一直想盡辦法要阻止,沒想到事情還是發展到這一步。

  李耀平不明白聽見這天大的好消息,她為何沒有半分喜色,反倒宛如天要崩了,如此恐懼。

  她哆嗦著拽住他的衣袖,顫著唇說道:「你去告訴丞相,他絕不能繼位,他答應過我的!」

  對她的要求,他滿臉錯愕不解,「和安姑娘,國不可一日無主,如今兩位皇子皆歿,需要有人出來主持大局,丞相才智卓絕,在皇上病重無法理事期間,將朝政治理得井然有序,丞相若能繼位,定是一位明君,您為何要阻止?再說,丞相若登基,日後您就是皇后。」

  「我不要當什麼皇后,總之他不能登基!」和安整個人都在發抖,抑制不住的大吼出聲。

  李耀平覺得她如此要求簡直不可理喻,不忿的道:「這天下人有多少人夢想著當皇帝,如今丞相有機會名正言順登基為帝,坐擁萬里江山,屬下實不明白,和安姑娘為何不為丞相高興,反而要加以阻止?」

  她被他一問,窒了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李耀平說的沒錯,哪個男人心裡沒有一個皇帝夢,如今這至尊的皇位唾手可得,更是名正言穎,她卻要魏遐之放棄,在別人看來,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鬧吧。

  倘若她執意要他放棄皇位,也許他會答應,但日後想起自己因她錯失皇位,也許會對她心生怨恨。

  她靜默良久,抑住心中的絕望,看向李耀平。「那你就替我帶幾句話給他吧……」

  她閉了閉眼,緩緩說道:「就說,他若當上皇帝,不要急著推行新政,所有的改革都要穩紮穩打,一步一步慢慢進行,要讓百姓先適應了,才不會引發民怨,還有,記得讓他千萬千萬別與葛雷生作對,要對此人多加提拔,盡置施恩於他。」

  在她看來,書裡所寫說他倒行逆施的那些事,其實都是為了改革,只是沒準備周全,就迫切的推行,才會招致民怨,只要他不要太過心急,也許就能坐穩皇位了。

  聽了這番話,不只李耀平,就連趙總管和侍立一旁紫瑛與采霏,也滿臉莫名,她這番話聽起來竟像是遺言。

  說完這些,和安便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房裡。

  她無力的躺倒在床榻上,思忖著不久後,她也許就會魂飛魄散,再也不會有機會重生,而且她的身體也毀了,不可能再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她是如此如此的捨不得他,如此如此的不想離開他,她還以為這一次她能陪著他度過一生,守著他慢慢變老。

  可是……她又被擺了一道。

  想到傷心處,她轉身將臉埋在被褥裡,哭得不能自抑。

  紫瑛和采霏跟進來,聽見那悲切的哭聲,驚訝的互覷了眼,不明白丞相若是能繼位,分明是好事啊,為何夫人會哭得如此哀戚?  

  「夫人……」

  「你們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和安啜泣的嗓音從被褥裡悶悶的傳了出來。

  紫瑛還想再勸,采霏朝她搖搖頭,拉著她暫時先退了出去。

  「釆霏,你怎麼不讓我勸勸夫人,你沒瞧見她哭得那麼悲傷嗎?」

  「你可知道夫人為何哭得如此悲痛?」采霏問道。

  「這……」紫瑛揺首。

  采霏說道:「咱們都不知情,又要如何勸慰?還是先讓夫人冷靜一下再說吧。

  兩人在房外守著,和安在房裡悲泣著。

  半晌後,有人走進房裡,兩手輕輕扶著和安的肩。

  「和安,你這是在哭什麼?」

  聽見魏遐之的嗓音,和安身子一僵,停住了淚,但是並未轉過身,而是用哭得沙啞的嗓音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魏遐之在床榻邊坐下,心疼的嘆道:「我再不回來,怕你都要躲在房裡哭暈過去了。」

  「你用不著管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還能管誰?」

  「可你不是要當皇帝了嗎,你即將有一整個天下可以管。」

  「和安,你為何不相信我呢?我承諾過你的事,絕不會食言。」

  和安倏地翻身坐起,拽住他的衣襟,兩隻哭得紅腫的丹鳳眼瞪得大大的,「你說的是真的?!」

  「我何時騙過你?」

  「但那可是皇位!」為了這寶座,多少人爭得你死我活。

  「與你相比,皇位對我來說微不足道。」在他眼裡,失而復得的她才是世上無價珍寶。

  和安看著他,微張著嘴,大顆大顆的眼淚忍不住又掉個不停,她緊緊抱住他。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魏遐之憐惜的拭去她瞼上的淚珠,「不會,我答應過你要帶你賞遍大雅的風光,若是做了皇帝,豈不是要食言了?」他沒有追問她為何如此不願他稱帝,她不願說,他便不問,等到哪一天她願意說了,他自會知曉。

  她破涕為笑,「你知不知道,我是用八次的慘死,才換得與你今生的相守。」

  她經歷過這麼多種死法,但她現在才知道,之前所承受的痛苦,全是為了再與他相遇。

  他震驚的望著她,「八次的慘死?」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實情,可是我很高興你沒有辜負我,我那八次沒有白死。」她摟著他的頸子又哭又笑,眼淚把他的前襟都濡濕了。

  「和安。」魏遐之緊緊抱著她,他不知她究竟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能從幽冥裡復生,回到他身邊,但他很清楚,這一生他絕不會負她。

  平復了大悲大喜的心緒後,和安擦乾淚,問道:「你不當皇帝,那些大臣肯嗎?」

  「我不為帝,他們總不能強逼我,只好從偏遠一些的宗室裡再選出一人。」

  她猛地想起一個人,扯著他的衣袖道:「還有一個人是皇上嫡傳的子嗣啊!」

  「你說的是誰?」他怎不知還有此人的存在,幾位皇子也不知為何,膝下所生皆是女兒,並無任何一個兒子可以繼承大統。

  「儀箏公主啊!她是皇上嫡出的公主,除了她,還有誰更有資格。」

  「公主是女子之身。」他提醒道。

  「女子之身怎麼啦,你們這些男人哪個不是從女人的肚皮裡鑽出來的,竟然還輕視女人,你要知道,女人若能好好栽培,才幹不會輸給男人,而且假如世上的男人全都死光,只剩下一個男人和一群女人,那麼人類就一定還能再繁衍下去,可要是女人全死光,只剩下一個女人和一群男人,那很快就會滅種了。」

  魏遐之聽了她這不倫不類的比喻,笑問道:「何以見得?」

  「因為男人為了爭奪那唯一的女人,會鬥得你死,最後為了不讓別人得逞,會有人索性殺了那女人,你說是不是會滅種?」和安說得頭頭是道。

  他不由得失笑,「聽起來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她再努力勸說,「而且我覺得儀箏公主性子颯爽,又善惡分明,能聽得進勸諫,若好好教導她,她有機會成為明君。」最重要的是,她與葛雷生是這書中的主角,讓她當上皇帝,雖然與劇情有些出入,但他們最後會結為夫妻,夫妻倆,哪個當皇帝還不都是一樣。

  魏遐之沉吟道:「本朝素無女帝的先例,只怕大臣們不會贊同。」不過儀箏公主是皇上的嫡女,又有些才幹,倘若輔佐她登基為帝,他也不算辜負了皇上,因為有可能涉及謀害太子之人,如今都已到九泉之下去贖罪了。

  「文臣就不用管了,只要你能先說服那些武將,不怕那些文臣不同意。」看這次的宮變就知道了,面臨危急關頭,文臣們沒有絲毫用處,只有掌握了兵權,才能鎮壓住亂動的局面。

  他思忖道:「此事牽涉甚廣,關乎朝綱,我須得再考慮考慮。」

  「嗯,你慢慢想。」只要不是他,誰當皇帝她都無所謂。

  考慮一夜之後,魏遐之決定如和安所言,輔佐儀箏公主繼承大統。

  他未與其它文臣商量,而是先去找了朝中幾位將領,以及禁衛軍與城防軍統領商議,然後說服了他們,而後他再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

  武將全都附議,文臣全都反對,還提出種種理由,駁斥輔佐公主為帝之事,還有大臣不死心的勸說魏遐之繼承大統。

  「我的太祖父雖是仁宗的侄兒,懷宗的孫子,但在他被過繼到魏家之後,便不再是皇室中人,故而我也非宗室之人。儀箏公主是皇上的嫡女,身上流著皇上的血脈,由公主繼承大統,最為名正言順,遐之懇請各位大臣摒除男女之見,為穩定朝政,恭迎公主登基繼位。」

  魏遐之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

  不少朝臣為他的大公無私感到敬佩,試問天下有幾人能捨得下那至尊的寶座,堅辭不受,反倒推舉他人繼承大位。

  不少大臣已被他給說魏遐之再花了半天功夫勸說,終於說動幾位朝中重臣同意,於是朝中上下一致推舉儀箏公主登基繼位。

  一個月後,儀箏公主登基,開創了大雅王朝新的史頁。

  她登基後,首先任命魏遐之為帝師,兼領丞相一職,輔佐她處理朝政。

  兩年後,她迎立宮變時曾救過她的葛雷生為皇夫。

  再過三年,魏遐之辭官。

  女帝極力挽留,「丞相如今正值壯年,何以輕言辭官?朝廷還有許多事須仰賴丞相。」

  魏遐之不疾不徐的答道:「皇上登基已有五年,如今朝綱已穩,皇上又英明,臣一身所學已全教給了皇上,皇上聰慧又有識人之明,故而臣才能放心引退。

  臣答應過臣妻,要帶她遊賞大雅風光,她已等了臣許多年,如今趁著還走得動,也該履行承諾,再晚,臣年邁體虛,恐就無法陪著她走遍咱們大雅的江山了。」

  聽了他這番話,女帝縱使再不捨,也不得不準了。

  「朕身為一國之君,須坐鎮宮中,無法輕易離開,那就請丞相和尊夫人,替朕好好看看這大雅的風光,若有什麼值得一說的,再寫信告訴朕,也讓朕能開開眼界。」

  她突然間覺得自己當年似乎是被魏遐之給哄騙了,如今他要帶著妻子四處遊歷,她卻得困守在宮裡,哪裡也去不得,她似乎是虧了啊!

  「臣遵旨。」魏遐之躬身一揖。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00:16:58
【尾聲】

  李耀平在數年前已成為禁衛軍的統領,紫瑛與采霏也在前幾年先後出嫁,蔣疏靜也娶了妻,還生了兩子一女。

  魏遐之與和安離開京城時,只有數名僕人同行,其中也包括了趙總管,他說要跟著他們去看遍大雅的江山。

  夫奏倆沒有通知任何京城裡的故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在朝霞初升,城門剛開啟時,緩緩駛離那巍峨壯麵的皇城。

  和安倚在丈夫懷裡,笑問道:「老公,當初你為我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帝位,可曾後悔過?」

  她手裡把玩著幾年前突然又再看到的那枚刻著「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的金色銅錢。

  「為夫現在看起來很老了嗎?」魏遐之抬手摸了橫臉,這些年來他極重保養,為的就是不讓自己看起來顯老,免得與風華正茂的妻子站在一塊,被誤認為父女。

  和安笑睨著他,「老公不是指你老,那是我的家鄉話,是丈夫的呢稱。」

  「原來如此,那對妻子可也有昵稱?」他舉一反三的問道。

  「叫老婆。」她笑咪咪的回道。

  「老公老婆,公婆公婆,倒也相襯。」他頷首。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你可曾有過一瞬的後悔?」

  「不曾。你不是說過,當皇帝是個苦差事,就像被困在華麗牢寵裡的猛虎一樣,看似風光,卻不得自由,每天有批不完的摺子,見不完的朝臣,煩惱不完的天下事,連自己的江山都無法親自走上一遭,要來何用?」

  「我家老公真是英明。」和安笑瞇了眼,開心的啄吻他的唇一下。

  「來世、來來世,我還要再和你做夫妻,就算要我再死八次,我都願意。」

  他抬手摀住她的嘴,「別胡說,這一世我們經歷了這麼多磨難,才能在一塊,來世、來來世,我們也一定能順順利利成為夫妻,幸福相守。」

  沒錯,今生、來世、來來世,他們一定會再找到彼此,接續此生的緣分,相依相伴。

  【全書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3-29 15:4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