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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衛小游 -【狐女若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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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3:03 |倒序瀏覽 | x 1
狐女若若 作者:衛小游

不管神能不能愛,他動心卻已是事實。
他為她動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也許早在五百年前鏡湖初見她時,
他們的命運便已註定相系了。
否則何苦助一名犯過錯的狐仙重生?
何苦為她留在狐族五百年……
但這樣的愛,能被天允許嗎?
屬於人間的愛為何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是冥冥中註定,抑或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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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3:23
第一章

    其實,狐和狸本是兩種不同的動物。狐所擁有的智慧和美形是狸所遠不能及的。

    一般說來,狐的壽命不會超過十三、四年,但有心修練的狐在修練成仙後,便可長生不老,擁有凡人求之不得、難以想像的無盡生命。

    依循正道,修練得果的狐精通常稱為“狐仙”,反之,吸人精血,以此修練的則稱“狐妖”。

    窮門左道的修練方法雖比按部就班、自行修練的方式更為容易,但若以此修行,無論修練多久,始終都無法褪去狐衣,成為天界的仙人,所以,在狐族之中,只有狐仙才能有機會成為真正的神仙;至於那種專門吸人精血的狐妖,是會被全體狐族所唾棄、鄙夷的。

    但是,狐仙要想修練成為仙人倒也不是容易的事。光只是從狐身修成人形,通常就要花上五百年的光景,更別說是一些資質較差的狐了,或許它們還需要用上更多的時間。

    然而,只有已經變化成人形的狐仙才有資格參加一百年才舉辦一次的升等考試,同時,還必須連續升級三等才能進入天界,繼而參加西王母主試的神仙修業考試;一旦通過了,才能真正成仙。

    在狐族,階級制度的區分是十分嚴格的。

    狐女若若已經修行八百年了,可是當她真正化為人形之時,卻是在三百年前;八百歲的若若,在狐族中雖不算年紀老大,可也不小了,但她的等級卻仍舊停留在狐仙中最低微的一級。

    三百年的時間,足夠讓人世間好幾個王朝改朝換代了;但是,古人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狐族的一個長老——白澤就曾說過:“如果若若再改不了她迷糊的天性,她就只能一輩子當個小小的狐仙。”

    這話曾傳進若若的一個狐仙朋友的耳裏,朋友又再轉述告知;但是,若若自己卻不以為意,反而是朋友替她煩惱得不得了。

    若若的這個朋友,與她在同一世化為人形,卻比若若長進得多,早已經通過了三級升等考試,可說是狐族裏的高材生。

    由於封神的修業考試是五百年才舉辦一次,若若的這個朋友雖然趕不及三百年前的那次考試,但自從取得了高等狐仙的證書後,她三不五時就會跑到若若面前進行精神訓話,煩得若若叫苦連天。

    “拜託……你叨念了那麼久,不累呀?麻煩你先停下來喝口水,也好讓我的耳朵休息一下。”若若單腳勾住樹技,倒掛在樹枝下,無奈地朝樹下的黃色身影猛翻白眼,大喊吃不消。

    “什麼叫叨念!我這是為你好耶!”胡蓮衣站在樹下,她的臉色也不好看,不禁懷疑自己剛剛苦口婆心地精神訓話。

    若若可能連一點也沒聽進去。

    “你這是為我好哦?”若若輕輕地扯了一抹笑,吐掉嘴裏叼著的草根。“我覺得我現在過得很快樂呀,當不當神仙又有什麼關係?”

    “你太沒志氣了!既然不想當神仙,那你幹嘛辛辛苦苦地修成人形?”胡蓮衣希望以重話激勵若若能積極一點。

    沒想到,若若卻如是回答:“這還不都要怪白澤!如果他沒帶我來摘月山修練,我又怎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若若才出生不久,父母便因為躲不過雷劫而送命。當時,白澤正巧路過發現,便將若若帶回眾多狐仙聚集修練的摘月山,讓她跟著其他狐仙一起踏上求仙之路。對於以前的事,她完全沒有印象,而她的身世,也都是由白澤這麼告訴她的。

    胡蓮衣聽了差點沒昏倒。心想,若若真是太不敬、也太隨便了。整個狐族之中,敢直呼長老名諱的,大概也只有胡若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迷糊蛋了!若若居然還敢責怪白澤長老多事!長老聽到了,一定會傷心的。

    “哪步田地?”胡蓮衣沒好氣地詢問。

    才問完,胡蓮衣瞪大了一雙美眸,看向遠處的來人。

    “白”字差點要脫口而出,卻硬是因為白澤一個暗示性的笑容而閉上了嘴。

    “就是現在這步田地呀!升等考試沒通過也就算了,還要承受你整天不停的疲勞轟炸……我沒辦法通過考試,是我的錯嗎?考運不濟、黴星當道,我能有什太辦法呢?”若若百般無奈地說。

    一思及此,若若就忍不住抱怨,就拿一百年前的升等考試來說好了,試題是以抽箋的方式取得;偏偏她卻抽到一道“治水”的大難題——必須整治那條動不動就氾濫成災、弄得民不聊生的“黃河”。

    她一抽到這道試煉難題,當場就傻了眼。治水!憑她一名小小的狐仙怎麼可能做得到嘛!幸虧她夠機智,畢竟,效法大禹治水那太累、太辛苦了,她根本就不可能獨自在期限內完成疏通河道的工作。於是,她靈機一動,馬上想到或許可以找河神商量商量。

    然而,她以為黃河只歸一個河神管轄,卻不知黃河這條泱泱大河乃是分別由數十個河神各自管轄。她跑到黃河源頭去,只看到一名白髮蒼蒼的老河神,若若便請求它別再讓河水氾濫,以免禍國殃民;老河神卻覺得莫名其妙,因為,它的轄區從來就沒發生過水患。於是乎,兩人溝通不良,沒多久,就打了起來。老河神年老體衰,哪承受得住若若的胡纏爛打?結果,老河神受了重傷,而若若則受罰代替老河神看守黃河源頭五十年。

    無庸冒疑的,這次,若若的升等考試肯定是不及格的。

    事後,若若才知道黃河之所以會氾濫、潰決,並不是任何一位河神的錯,實在是由於人類自己種下了惡因,才會造成這樣的惡果。

    當年,秦始皇為造阿房宮,伐盡黃土高原的林木,土石失去植被的保護,被雨水沖刷進河道中,造成嚴重阻塞,禹帝曾經疏通的河道便又迅速地被破壞了。區區幾名小河神,根本控制不住四處奔流的河水,只能事先提示居於河川下游的人們一點警告——也就是人們稱之為“伏汛”和

    “淩汛”。

    擔任黃河的河神實在是很辛苦的,天帝常常要多發放些年終獎金,才挽留得住這些勞苦功高的神仙們,因為根本沒有神仙願意遞補黃河河神的空缺。

    若若一想到上次升等考試挫敗,便連聲埋怨人類自食惡果也就算了,竟還連累了她,真是太過分了!

    “你不檢討自己,倒很懂得推卸責任啊!”白澤抬頭看著倒掛在樹枝上的若若,大聲地說道。

    “誰說的——啊!”若若猛地睜開眼,驚覺樹下的白色身影竟然不是胡蓮衣。

    “下來,別學蝙蝠成天拴在樹上!”白澤的神情是溫和的,語氣卻相當嚴肅。

    其實,不用白澤吩咐,若若也會下來——不,是掉下來!看清楚樹下的人影是白澤後,若若就忘了緊勾住樹幹,瞬間,她像是倒栽蔥似的從樹上跌了下來。

    “啊!”若若的慘叫聲很是驚天動地。

    “若若!”胡蓮衣見狀,忙跑上前去,想要接住她。可還沒接到,就被白澤拉了回來,她只

    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好友摔個四腳朝天。

    幸好,血肉模糊的景象倒是沒出現,就只見一隻火紅色的小狐狸趴在草地上呻吟。

    “若若!”胡蓮衣擔心地抱起小紅狐,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摔暈了的它。

    白澤將小紅狐抓到手臂上,左掌覆在它的頭上,一瞬間,四周發出一陣耀眼的銀光,在銀光消失後,變回狐身的若若又恢復成少女的模樣。

    “白澤,你好壞心哦。”剛回復人形的若若捂著腫脹的腦袋控訴著。

    “你還有臉說!一個修練了八百年的狐仙受到一點驚嚇就變回原形,這像話嗎?”說完,白澤毫不留情地鬆開手臂,讓原本依偎在他臂彎裏的若若頓時失了依靠,又摔回地上。

    若若低叫一聲,本想還嘴,可一見到白澤滿臉凶樣,到嘴的話立刻卡在喉嚨中,她只好鼓著腮幫子,不敢吭出隻字片語。

    沉默了一陣子,若若實在忍不住,話正要出口,卻又見到胡蓮衣在白澤身後猛對她示意搖頭,她便乖乖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這回的升等考試要是再沒通過,你就乾脆去黃河河源代替河神看守源頭,不要回來了。”白澤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臨走時,他連胡蓮衣也一併帶走,留下若若獨自對著他們離去的身影乾瞪眼。

    “白澤長老,您為何要對若若說那些話呢?”胡蓮衣納悶地問道。

    若若相當於是白澤的女兒、妹妹,更是他的弟子,狐族之中沒有一個不知道白澤是非常疼愛若若的。但,現在他又為何——

    白澤悠悠地歎了口氣,說道:“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她再過不了,可是真的與天界無緣了……”

    胡蓮衣有聽沒有懂,“長老……這是什麼意思呢?什麼叫最後一次?升等考試不是每百年都有會舉行嗎?而若若又為什麼——”

    白澤卻打斷了胡蓮衣的追問。

    “蓮衣,你該去準備自己的修業考試了,兩百年很快就會過去的。”

    “長老?”胡蓮衣迷惑地看著白澤。怎麼長老今天淨講些語帶玄機的話呢?

    狐的直覺向來是敏銳的。胡蓮衣有預感,未來必然將會有什麼事發生,而這些事可能還與她那迷糊蛋好友胡若若有關。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她有點好奇,卻也有點擔憂呢!

    摘月山百年一度的賭季又要開幕了。

    嚴格說來,若若這是最大的創辦功臣呢。沒有若若,狐族裏就沒有賭注的對象,因為,狐仙們常以若若能否通過升等考試來下注。

    “下注下注,一賠一百,快來下注喲!”摘月賭坊的莊家聲嘶力竭地吆喝著。

    沾染世俗氣味本是修練者的一大忌諱,但是,如果連元老級的狐仙們都玩得不亦樂乎,甚至還帶頭作莊,那麼,小狐汕們又何必有所忌撣?所幸這“賭季”每逢百年也才一次,大夥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作這是修練無聊時用來打發時間的盛會。

    “我賭若若這次升等考試失敗。”有位狐仙毫不遲疑地下在,立刻引來許多狐仙紛紛跟進。

    “可是,聽說她這回是勢在必得呢!”也有些狐仙拿不定主意。

    “千萬別信她的,她的話沒一次有信用的。”

    試場外,鬧烘烘的一片;試場內,卻沉悶得教人想打瞌睡。

    若若姿勢不雅地打了個大呵欠,聽著眼前主持試煉的長老級狐仙講述數百年來毫無改變的試煉規則。當然,規則不外乎是什麼不能擾亂人間、不可讓凡人知道狐仙的身分、不可擅用道術之類的,另外,還有什麼限期三年、不管有沒有成功,都要回摘月山覆命等等的,聽了四百年,她都會背了。

    無聊的開試儀式,令若若頻打瞌睡,昨夜,她又犯頭疼,一整夜都沒睡好,現在她是精神不濟又四肢無力的。

    “胡若若……胡若若到試了嗎?”

    主試官往台下搜尋著,叫了數聲,精神恍惚的若若始終沒有反應。她身邊的狐仙忙搖醒她,

    她才猛然睜開眼。

    “什麼事?”若若毫不羞愧,理直氣壯地問。

    主試官白了她二眼。“胡若若,上前抽題。”

    “啊?哦,是。”對哦,她差點忘了。她扮了個鬼臉,遂趕忙上前抽題,笑笑地搔著後腦勺,引來不少竊笑聲。

    “若若加油。”一個少年狐仙善意地祝福道。

    若若微笑地向他拋了個媚眼,立刻迷得他神魂顛倒。

    凡是狐,天生就有媚人的本事;通常道行愈高,媚人的功力也就愈深。但若若卻是個異數,明明只有八百年的淺薄道行,卻總在不知不覺中,常有狐仙為她所媚惑,而她則不自覺。

    主試官瞪著一身紅衣的若若好一會兒,才猛然回神過來,急忙暗自收斂心神。方才,他竟也差點受她媚惑了。照理講,憑他一千五百年的道行,應該不可能受媚於僅有八百年道行的若若才是呀!他再看若若一眼,以狐變化的外形來看,少女樣態的她並不是最美豔嬌媚的,年輕的樣貌顯得有些稚氣,再加上迷糊的心性,若若實在不該擁有如此深厚的媚人本事,再仔細多瞧一眼,也不覺得她有哪點迷人,那麼、剛剛是怎麼一回事?

    “智長老?”他在搞什麼鬼啊?不是要她上前抽試題嗎?若若很是疑惑。

    被若若一喚,主試官方又回神,故作鎮定地平空變出籤筒。

    “你可以抽了!希望你這次手氣好一點,我可不希望每年都在初級試場見到你,”試區分初等、中等、高等三區,分別抽不同的狐仙長老主試,這已經是第四次了,他從沒見過比若若情況更糟的修練者。

    若若抿了抿嘴。“是,多謝您的祝福。”雖如此回答,她心堅卻暗罵都是這個黴星長老,害她每次都抽到一些怪試題。

    望向籤筒,她連搖都沒搖,便隨意取出一卷紙卷,迫不及待地打開,看完後,立刻仰天哀號了一聲。

    “啊!”天啊!她是造了什麼孽?她可不可以不要考了?

    智長老見若若一張臉皺成一團,好奇她這回又抽了什麼題目,遂撿起她丟在地上的紙卷,而沒注意到她已離開試場。

    一旁的狐仙也好奇地擁上前,爭看若若到底又抽了什麼好題目。

    “唉!”智長老搖搖頭,歎了口氣讓她再等一百年吧!這題她是做不到的。

    眾孤仙看了若若的試題,也跟著歎氣搖頭,七嘴八舌地討論可憐的若若,還是再等一百年!也別修煉了,先去改改運,可能還實際些呢。

    “那麼,這次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是。”低沉渾厚的男音應答著。

    “要是再不能通過,也該放她到人間去了。幾百年來,那個人的魂魄飄蕩在虛無世界,直到這世才重新轉世為人、也許她一直沒辦法通過升等考試,是因為人間的眷戀力量太固執強烈了,冥冥中影響到她,使她即便本該回於天,卻始終沒辦法回歸天界。”

    蒼老的聲音低低幽幽的話語當中似帶著些許無奈。

    “宿緣吧!她或許真與那凡間男子有緣。”幽暗的室內,影多於光,白衣身形不自覺地輕顫,末了,仍只是歎息。“既然與天無緣,就讓她到人間去尋那人吧!原本,她也是這麼希望的:如果真是命定,即使過了五百年,仍無法逆轉天意。這回,我們就順從她的意思吧!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吧?”他看向室內的其他長老。

    然而,大夥都低頭沉默著,始終想不出什麼好對策。

    突然,有個女聲響起,“還有一次機會呢!先看看這一次試煉的結果如何,再斷定她是不是真與我們狐族、天界無緣。這麼輕易就要把她送給人間,我實在捨不得,五百年前捨不得,五百年後仍然捨不得啊。”

    聞言,大家又陷入沉默,面面相覷。

    一會兒,蒼老的聲音才又響起:“白澤,就依你吧。以前我們捨不得,卻害死了若若;現在就算再怎麼捨不得,也不能重蹈覆轍。錯誤一次就夠了,不是嗎?”

    “但是,她現在已經對以前的事沒了半點記憶,硬送她到人間,妥當嗎?”有位狐仙懷疑地問道。

    白澤回道:“她的記憶是被我們封住,不是她自己選擇忘記的。司命也不告訴我們,若若與凡間有段宿緣,不管經過幾世,這都是她的命,她必須完成它,才可以回來。而且,她近來常鬧頭疼;我想,總有一天她會想起前輩子的種種。屆時,就算我們要挽留,可能也留不住。”她那顆思凡的心,他是怎麼樣也無法理解。

    “選擇當人,就必須歷經生死輪回,一陷入輪回,她還有可能回得來嗎?”

    沒有狐仙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大夥都心知肚明,若若一旦選擇當人,或許就從此與仙界無緣,得永世浮沉在輪回裏了。

    白澤歎了口氣,悠悠道:“我們欠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幫助她重生,要當仙、當狐、或是當人,就讓她自己決定吧!畢竟那人教她懂得什麼是愛。愛,是人間才有的東西,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是我們無法瞭解的。”他想了想,又道:“看她自己的表現吧!”

    “白澤……白澤……你在哪里?”室外傳來一聲聲的高呼,來者惟恐天下人不知般的放聲叫喊。

    白澤和屋內的長者們相視一笑,大夥這才放鬆了沉重的心情。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呢!”

    “性子卻跟以前差了十萬八千里,變得好野呀。”

    “說不定這才是她的真本性呢!”

    “白澤,那這件事就交由你處理了。”

    白澤微笑地點點頭,看著眾長途們一個個隱身離去。然後,他打開房門,迎面接住絆到門檻、朝他懷裏跌來的冒失鬼。

    若若順勢抱住了白澤的腰,賴在他胸前撒嬌。

    “白澤、白澤,我不要考了。”那是什麼爛題目嘛,居然要她抄寫大藏經,這不是太瞧不起她了嗎?

    真與天界無緣嗎?枉費了她這-身仙骨非凡……白澤俏悄地在心底歎了口氣,替懷中的小狐仙覺得惋惜。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別考了。”他體貼地說。

    “呃,你說什麼?”她不敢相信耳朵所聽見的。一向只會逼她修練的白澤有可能說出這麼動聽的話來嗎?這是騙人的吧,他是不是在玩什麼詭計?

    “懷疑你聽見的?”白澤挑眉問道。

    光看她那副表情,他就知道她腦袋爪裏在想些什麼了。

    人說狐疑、狐疑,指的就是她這副模樣吧!若若這麼單純,讓她到人間去,真的妥當嗎?

    若若猛點頭,“快告訴我,這是不是夢,白澤幾時變得這麼開明了?他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來?”她疑惑地打量著身前的人,東瞧瞧、西看看;這張臉、這身形,是白澤沒錯呀。

    但是……猛然跳離他一大步,她怒聲道:“說!你是誰?”她肯定他不是她的白澤。

    “若若?”白澤真拿她沒轍,“你以為誰會假扮我?”

    若若不信的掃了他一眼,這人是很像白澤,但鐵定不是。

    “少來了,你是蓮衣吧?”

    “若若!”這教他怎麼跟她談事情呀?真令他頭痛,“過來!”他命令道。

    她搖搖頭,“蓮衣,你在玩什麼把戲?”

    白澤笑瞧著她,“你真不過來?”那麼,他可就有名正是順的理由嘍。

    若若仍是搖頭。

    這時,他突然嚴厲地大吼:“好吧!我現在宣佈,你被放逐了,胡若若。”先找個名目好讓她下凡去,其餘的,就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若若先是一愣,沒多久,卻又大笑出聲,走上前去拍著他的肩,笑道:“哎呀,蓮衣,你扮得好像,剛剛我真差點被你嚇到了呢。”其實,她明知他是白澤沒錯,卻嘴硬不肯承認。

    唉!這丫頭,他真拿她沒轍呀,白澤有些無奈地苦笑。

    “若若,我不是在開玩笑,數百年來,你修業考試沒有一次能過關,長者們對你非常失望,你還沒進來以前,我跟其他的長老就在商量關於你的事;我們一致認為,你或許仍不適合待在摘月山修練,因為你的緣故,這個修練聖地沾染了幾分世俗的氣味,更連帶地影響了其他狐仙修練,方才,我試你一試,發現你根本連求仙的意願都沒有,所以,你還是離開摘月山,到凡間去吧。”這樣一來,她總該信了吧?只是,這個理由妥當嗎?

    若若張著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她的心頭有點痛,這種感覺,有點熟悉,好似她以前也曾遇過類似這樣的情形。

    “不!你不是白澤,白澤不會跟我說這種話。”她搖頭。

    就算是蓮衣也不會這樣作弄她,蓮衣不會亂開這種玩笑。

    這丫頭還真是死心眼。他歎了口氣,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個東

    西。”

    “我不想看。”她神情冷淡地拒絕。

    “如果你還想回摘月山的話,你一定得看。”他故意將事情嚴重化,也是為了她呀!那就多擔待些吧,若若。他在心裏喊道。

    “白澤,怎麼連你也欺負我?”她不想下凡,真的不想。

    “這是你自己種的因啊,若若。長老們答應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還想回來,就要好好掌握它:錯過了,就再也沒下一次了,知道嗎?”她終於知道事態嚴重了嗎?也好,否則他還真不曉得該怎麼誆騙她下去呢。其實,讓他處埋這事,是最不妥的;但也非得由他來彌補五百年前的那個過錯。否則,他永生永世都無法擺脫這分愧疚。誰教他欠她呢,他才是傷她最深的。

    堅定了心意、白澤帶著若若前往“鏡湖”。

    由鏡湖,可以觀看凡間的種種。鏡湖是塊禁地,並無人看守、卻由一道道的結界封印住了,這是為了防止看守者在看守鏡湖的漫長歲月裏,興起了不該有的凡心。除了長老們懂得解除封印的咒語之外.尋常的狐仙並不知道鏡湖的所在,當然,也就不曾到過鏡湖。

    白澤念了數道咒語,周圍的濃霧漸漸散開,一池冷冷的湖水赫然出現在若若眼前。

    她不禁驚呼出聲:“好美的地方,像鏡子一樣……”

    白澤一愣。“你記得?”怎麼會呢?

    “記得什麼?”若若反問,但已無心知道答案,眼前的美景早已吸引住她全部的心思。

    好美啊!像鏡子一樣的湖泊,摘月山竟有這種地方,怎麼她從來也沒來過……沒來過,那為如何她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眼見若若一臉的疑惑和驚喜,看來,她已記不得過去種種,是他多心了,白澤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心點!別掉下去了,湖水很冷的。”沒來得及握緊她,見她一溜煙地奔到湖畔,白澤急忙喊道。

    他真怕她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可不是好玩的。摘月山的狐仙利用鏡湖觀世,但鏡湖冰冷、深不見底,卻通常是用來葬仙的,若若說這池子美,他卻只覺得森寒。

    “在看什麼?”白澤走近蹲在湖畔,不知道在看什麼的若若,他的臉湊近她的,望向她注視的目標。

    湖水像鏡子似的映照出她的相貌,她看得出神;突然,湖面浮現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她的心跳倏地亂了一拍。

    她轉向身側,張大了眼睛盯著白澤,無言地表示她不想下凡。

    白澤轉過眼來,笑道:“怎麼啦?”並未深思若若的舉止他又轉向湖水,念了一道咒語,須臾,平靜無波的湖面漸漸起了變化。

    若若眨眨眼,拋開那異樣的情緒,隨即,又被變化中的湖面所吸引。

    有趣的是,湖面逐漸出現了一些模糊的影像,影像愈來愈清晰,竟出現一條熱鬧的街道。

    原來是人間!

    “白澤,這裏……這裏是鏡湖嗎?我聽蓮衣說過摘月山有這麼個地方,是一池能觀看人世間的湖水,我本來還不太相信,沒想到,居然真的有耶!”她興奮地想歡呼,眼光卻緊盯著湖面上的影像。

    “是啊,這裏就是鏡湖。”她是真的不記得了吧!白澤終於放心了。

    “不公平。”她大叫。

    奇怪,她怎麼突然冒出這一句類似責備的話呢?他不解。

    “在說你們呀。”若若埋怨道:“為什麼只有你們長老級才能來這麼好玩的地方,我們就只能聞其名卻不得其門而入?瞧瞧,這裏一定很少有人來吧?這池湖水多麼寂寞呀!”她輕輕撩拔著湖水,水面蕩起了陣陣漣漪。

    “禁止一般狐仙來這邊,是要保護你們,你們修行不夠,極易受凡間俗事擾亂心神,所以才要防患未然啊。”他解釋著。

    “在你眼裏,就只有修行是正事。”想起她即將被放逐,她就不快活。

    白澤瞧了她一眼,眼光別向池面所映現的那片熙攘人間,繼續說道:

    “所以你不適合這裏.若若。”

    令若若感到陌生地伸手推開他的臉。避外他審視的眼神。

    她不喜歡他這麼冷淡。算了吧!“你帶我來這裏是要瞧什麼?”

    白澤靜靜地看了若若一會兒,有可能嗎?准道若若並不眷戀人間嗎?但是,那男子在凡間啊!是因為記憶被封住的緣故吧?等她到了凡間,也許就再也不想回來了。

    “你會想回來嗎?”他試探性地問。

    她賭氣地搖搖頭“不想、不想。”

    白澤卻誤解了若若的反應,以為自己得到了預期中的答案,便不再多說什麼。他指示若若,看向湖水所映現的影像。

    那是一條熱鬧的大街。街道上滿是華麗的樓閣,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在絡繹不絕的人群中,有一個男人,眼裏有著一抹難以形容的落寞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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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3:47
第二章

    “聽著,若若,你現在所見到的那個,他就是你能否回來的關鍵,你必須找到他,然後……”

    胡若若躺在一床大紅錦褥上,睜大了眼睛瞪著天花板。

    回想著白澤交待她的話,末的,她跳下床,在房裏來回走動,口中喃喃:

    “男人,銀子,男人,銀子……”

    一個手掌心沒有煙緣線掌紋的男人、她必須在他三十歲以前,替他討一房媳婦,否則,這個男人將會孤寡一生,而她——胡若若也甭想回摘月山了。

    白澤推她下凡時,把她的法術全都封住了,只留了一個錦囊給她,錦囊裏面只有三道咒符,說是給她保命、防身用的,平常若是無事,不可以隨意濫用!

    可惡的白澤,她要是會再回去,她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喲,我的好姑娘,你想通啦?”房門倏地被打開,走進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名滿臉橫肉的嘍羅。

    “為什麼進來也不敲門,要嚇死人啊?”若若嚇了一跳.不禁怒聲斥責,她想通?想通什麼呀?這個討厭的老鴇婆!

    她氣惱白澤的還有這件,他什麼地方不好丟,偏偏將她給“丟”進妓院來了!

    “你剛剛不是一直念著男人、銀子嗎?想要銀子啊,從男人身上挖就對了,像你條件這麼好,很快就能大撈一筆的。

    怎麼樣,你是不是打算接客啦?”老鴇婆喜孜孜地說著,絲毫沒注意到若若嫌惡的眼神。

    老天賜給她怡春院這麼一塊寶,瞧這死丫頭,除了性子古怪些,那臉蛋、那小蠻腰、甚至全身上下都挑不出缺點。別看她做嬤嬤這麼多年來,倒還沒見過這樣標致的姑娘呢。

    半個月前,這個小丫頭從屋頂上掉下來,莫不是上天送給她的寶嗎?別的不提,光是她那雙勾魂眼,活像個狐埋精似的.還真是天生適合做這行啊,只要這丫頭肯接客,不出半個月,她就能把她捧成行情最看俏的名妓,保證是全城最紅、最搶手的花魁。想著想著,老鴇不禁大笑出聲。

    而這廂,若若壓根兒不理會老鴇口中念念有辭,究竟是在嘀咕些什麼。她只知道在人間,有錢好辦事,無錢寸步難行,白澤封住了她的法力,她若想要點石成金,著實是不可能的事了。

    在這間叫做“怡春院”的妓院住了半個月,這老鴇婆真把她當成天上掉下來的搖錢樹,對她還挺巴結奉承的。出入這怡春院的,形形色色的男人都有,在這裏,用錢就可以買到女人;也就是說,只要有銀子,要買多少女人都不成問題。當然,只要願意,甚至也可以買一個妻子。

    只是,那個男人似乎挺窮的呢!若若想起了那個她必須幫助的凡間男子。

    老鴇將若若軟禁在怡春院後院的一棟小樓閣裏,樓閣後方有一道圍牆,牆外就是幾條小巷子。從窗子望去,正好可以瞧見一群工人打扮的男人蹲坐在坊間前;有的打著赤膊,有的衣衫襤褸,衣上還有好多補釘,看來他們都是一些低層階級的貧苦百姓。每天上午,他們都會聚集在那裏,等著別人陸續地領走他們。

    就像現在,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走到坊門前,像挑貨品般的在工人群中相了相,選中了一個彪形大漢,兩人談了些話後,彪形大漢便挑起扁擔,隨著那名中年男人離去了。

    而那個她要幫助的男人,頭戴破舊的斗笠,身穿粗糙的短衫,蹲在角落處,像是不希望被人挑中一樣。為什麼呢?

    若若百思不解。

    既然會窩在工人聚集的坊間前,一旦有工作機會,大夥都爭相搶著要,有了工作,也才有銀子可賺啊!莫非這男人是個懶蟲嗎?他已經夠窮了,卻還這麼懶,就算有姻緣線也娶不到老婆呀。

    他這樣子,要她怎麼幫啊?

    世間女子,大多看重人才、看重家世背景,像他這樣子,就算是有人大力替他說媒,還未必有人肯嫁呢。

    可是,若不幫他,她就回不了摘月山;雖然氣惱白澤,但她總不能就這樣一輩子待在人界呀。即使她對這有點陌生也有點熟悉的人界,充滿了好奇與嚮往,然而,如果只是偶爾溜下凡玩一玩,鐵定很有趣;可她現在是被放逐到這兒來,心裏最希望的卻是要回去啊。

    待在人界,她能做什麼呢?該不會真要她當一個煙花女子吧!想到這人,若若便頭痛了起來。

    “喂,鴇婆兒,你過來。”若若仍盯著窗外看,頭也不回地喚道。

    “你叫我什麼?”好沒見識的丫頭!哪有女兒喊嬤嬤那麼粗魯的字眼的!看在她似乎想通了的分上,徐嬤嬤壓下火氣,虛偽地陪笑道:“你應該要叫我‘嬤嬤’才對,反正,以後大家都是一家子了,我也就不計較了。”

    若若這才將視線從窗外掉回房間來。這老鴇婆在討好她嗎?看來,她真的把她當作金光閃閃的搖錢樹了。她真那麼有本錢嗎?瞧瞧她這副人類的形貌……比她出色的狐仙不知道有多少呢。

    嗯!這鴇婆對她的期望可大著呢,要教她失望嗎?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她暫時也回不去摘月山,就先玩玩再說吧。

    “喂,鴇婆兒……”若若沒好氣地喊著。

    徐嬤嬤怒眼一瞪,又迅速斂住。“是嬤嬤!”這死丫頭看來也不怎麼聽話。

    “好吧,嬤嬤就嬤嬤。”若若翻了翻白眼。明明就是個虔婆嘛,還怕人說!

    見若若一順從,徐嬤嬤立刻就換上一張笑臉。

    “你認識那個人嗎?”若若問的是那仍舊蹲在角落的男人,關於他的身分、他的名字,她都還不知道呢。

    徐嬤嬤興趣缺缺地看了若若所指的男人一眼。

    “不就只是一個髒兮兮的工人嘛!”她握住若若的手,先是驚訝於那滑膩柔嫩的觸感,而後眉開眼笑地說道:“你若想瞧男人哪,今晚有個貴公子會上咱們怡春院:像你這樣乾淨漂亮的姑娘啊,任何人瞧了都會喜歡的,嬤嬤今晚就讓你去陪那貴公子,好不?”

    若若冷眼看著徐嬤嬤得意地打著如意算盤,便故作天真地甜甜一笑。

    “好啊,一切都聽嬤嬤的。”

    好髒!

    那種赤裸裸的,盛在男人眼裏的色心與情欲,令若若嫌惡至極。明知道會上妓院召妓的男人,其品德不可能高尚到哪里去;但真正接觸見識了,她仍忍不住作嘔。

    若若故意不壓抑那股直湧上來的噁心感,借著飲酒不適的理由,硬是將穢物全吐在那貴公子的身上,這才稍稍舒服了些,看來,要想適應這人間的種種醜惡,她還有待磨練呢。

    由於徐嬤嬤有意哄抬若若的身價,並不急著讓那些上門來的客人嘗到太多甜頭,因此,若若才能夠全身而退;否則,依方才那個色鬼看她的那副表情,恐怕她早被他強押上床了。

    若若現在法力全失,與凡人沒什麼兩樣,一旦碰到太棘手的事,應付起來,同樣會很吃力。

    不過,麻煩歸麻煩,她總得找點事做,待在人界才有意思嘛。

    她躲回房間後,仍聽得見遠處傳來的放浪笑聲,她這小樓閣位在怡春院最裏面,竟還能感受到怡春院在傍晚以後比其它時間都更加熱鬧。

    若若習慣性地看向窗外。不見了!那個男人回家了嗎?

    半晌,她放下窗幔,轉過身來,卻訝異地低呼出聲:“蓮衣!”

    “若若。”胡蓮衣才剛站穩,就瞧見她日夜擔憂的好友沖上前緊抱住自己。

    “你怎麼也來了?”該不會連蓮衣也被貶下凡了吧?

    “我來看你呀。”胡蓮衣關心地問:“若若,你還好吧?我前幾日才知道你被貶到人間來,長老們也太小題大作了,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除了懶一點以外,也沒犯什麼不可原諒的錯啊,難道笨也有罪嗎?”

    “你是來探望我的,還是來損我的?”若若聽完胡蓮衣的一番話後,乍見好友的欣喜也消褪了幾分。

    “就是來損你的,呵呵,誰教你平日都不聽我的勸,這下嘗到苦頭了吧?”

    若若垮下臉。“我已經夠慘了,你還來損我,真枉費我們數百年來的交情。算了算了,你還是快滾回摘月山去,你們都是一夥的。”

    “開開玩笑也不行哪?瞧你,才來人界幾天,就變得愁眉苦臉的。”胡蓮衣想了想,又問:“想回摘月山嗎?”

    “不想。”一想到可惡的白澤,若若立刻賭氣地脫口說道。

    胡蓮衣不信地問:“真的?”她暗忖,若若的“不想”,怎麼聽都像是氣話。

    “當然是真的!我現在多逍遙快活,不但沒有人再逼著我修行,還可以成天穿金戴銀的,說有多愜意,就有多愜意——”若若還想再辯下去,卻被胡蓮衣打斷。

    “不快樂,又有什麼用?”

    “什麼?”裝糊塗的本事,若若可是最在行了。

    “我是說……”胡蓮衣指著若若的眉心、眼睛、鼻子、嘴巴,“你眉心不快樂,眼底有憂愁,整張臉苦得像吃了黃蓮一樣,活像個小怨婦,嘴裏卻淨說反話。”

    “我——”

    若若正要反駁,胡蓮衣又說。

    “若若,我知道你心底不服氣,可是,長老們的決定卻又反抗不得:你就忍著點,趕緊完成他們交代的事,就可以回摘月山啦,我是偷偷溜下來看你的,不能久留,萬一被發現了,我可就完了,總之呢,你一定要盡全力,我等你回來喲。”該交代的話一說完,胡蓮衣輕輕一笑,一旋身,便已不見蹤影。

    “喂,等等啊!”若若想挽住胡蓮衣,卻撲了個空。

    “討厭!走這麼快,人家還有事要跟你說呢!”她怎會不想回摘月山呢?但是,這好難呀。

    “還有什麼事?”

    “蓮衣?”若若猛回過頭,以為是胡蓮衣又折返回來;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最不想見到的白色身影。

    “你來做什麼?”他是什麼時候坐在那邊的?

    白澤看著若若好一會兒,才開口:“怎麼?不高興見到我?”

    “怎麼會呢?我只是納悶白澤長老今兒個怎麼有空大駕光臨,真是令我這小個斗室蓬蓽生輝呀,小女子實在不勝惶恐。”若若唱作俱佳地反諷著。

    蓬蓽生輝?這間房怎麼看都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白澤笑看著若若含怒的眼神,這哪叫“不勝惶恐”啊?膽大包天還比較恰當。

    “既知貴客光臨,還不快奉上茶來?”他就順著她的話,陪她玩一下好了。

    若若氣得鼓起腮幫子,沖上前揪住白澤的衣襟。“可惡!你玩我啊?”

    “我怎麼敢呢?姑奶奶。”他攤開手,一臉無辜。

    “不敢就好。”她嬌嗔。

    其實,她不過是想乘機賴在池懷裏,撒嬌一陣子。以前她作惡夢時,都是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來撫平她的不安;說實在的,她想念……想念白澤。

    她習慣性地握住他的手啃咬著,初來人界的種種不安才在這種親呢的感覺中漸漸褪去。她好想就像現在這樣,一輩子、永生永世都不與他分離。這是什麼樣的心態,她其實並不很明白。

    白澤微蹙眉頭,卻沒制止若若的舉動。她又開始啃咬他的手指頭了,她這個壞習慣已經消失了一陣子,怎麼現在又犯起這毛病了呢?

    “若若。”他忍不住輕擁著她,感覺她緊緊貼近的溫熱身軀,這才注意到她的衣著輕薄,遂騰出一隻手取來一件披風,搭在她的肩上,人間有生老病死,來到了人界,就真是狐仙,也難保不會生病。

    “白澤,幫我!我要回摘月山!”反正“若若”倒過來寫,也還是“若若”,她才不管自己發過什麼誓呢!

    白澤眼中有難掩的詫異。“你見過那手掌心無姻緣線的男子了嗎?”

    五百年前,她可是說什麼也不肯放棄凡心的。即使她現在重生了——未經輪回;即使過往的記憶暫被封住,但她有可能這麼輕易就忘記那凡間男子嗎?

    就算現在的她不記得,但他卻自始至終都不曾遺忘啊。

    五百年前,她對他的那種深入骨髓的怨恨,至今仍令他黯然欲絕啊。

    “見過啦。”她悶悶地說,只不過,她都是遠遠地瞧著就是了。

    “見過了?”他不懂。既然如此,那若若怎麼還會……是哪里出了問題?如果若若見了那人,理應會感覺得到冥冥中宿緣的牽扯才是;還是因為這數百年來,她不但荒于修行,就連向來敏銳的觀察力也都退化了?白澤逕自搜索著答案。

    沒發覺白澤滿臉的困惑,若若歎了口氣。“白澤,那個人就算有姻緣線也討不到老婆啦。他又窮又懶,我就是想幫他,也無從幫起呀。”

    白澤仍皺著眉。“可是你不幫忙,他這輩子就會孤寡一生哦。孤獨是除了死亡以外,最令人類所畏俱的;讓他孤寡一生,你忍心嗎?”他試探性地詢問。

    世上的曠男怨女可不止那男子一人,她不明白,為何白澤特別重觀那個沒有姻緣線的男人。的確,這人是特殊了點,凡人一出生,就該有一條主婚緣的掌紋橫亙在手心的;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前輩子的因果,造成他這輩子異于常人呀。她不覺得一個凡間男人的婚姻大事,會需要他們狐仙來插手,除非——白澤隱瞞了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若是如此,那麼,這件事便不是她原先所以為的那樣單純。難道她被當成棋子了嗎?但如果事實不像她所猜測的那麼複雜,那她想回摘月山,就非得完成長者們的交代,否則,她一定回不去的。

    “白澤,我問你一件事,”她得先求證她的猜測是否正確。

    “什麼事?”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他不明白,她究竟想問什麼?

    若若直直地盯著白澤的眼眸。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比她的還漂亮。白澤的眼睛像琥珀,清澈得像是可以望到底一般;他深邃的眼神終年不變,她老猜不透他在計量些什麼。

    “你不會傷我,是吧?”不知為何,她熱切地想求得他的保證。

    從有記憶以來,她就一直跟在他身邊,雖然他會凶她、責備她,卻都是出於善意的關心。仗著他對她的好,她任性慣了;正因為白澤疼她,日子一久,她便視為理所當然,誰教她是他帶回摘月山修練的狐呢。但,這種理所當然能維持多久呢?她雖不聰明,卻也不笨,隱隱約約也感受到了一點不尋常,如果這回的被放逐事件只是個開端,那麼以後呢?她有點無所適從了。她想要聽他怎麼說。

    將她的擔憂盡收眼裏,他疼愛地擁了擁她,純粹是出於關懷的表現,並開口保證道:“當然,我怎麼捨得傷你!”想了想,白澤又拍拍她的肩,她的模樣像極了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看著她重生、看著她轉變;對他而言,若若是重要的,雖然不願見她受苦,但那段五百年來的宿緣、難以改變的命運,以及所有的恩義情怨,終究得作個了結。

    現在,該是時候了……

    若若與白澤都陷入自己的冥想中,不再交談。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若姑娘。”房門被人用力地拍打著。

    若若回過神來,看看門,又看看白澤,下意識地拖著白澤要將他藏起來。狐仙是不能隨便被凡人看到的。

    若若的舉動像在窩藏罪犯,惹笑了白澤。沒想到,她才來人界不過半個月,就已經這麼像個凡間女子了。

    反手握住慌慌張張的若若,他說:“放心!凡人看不見我,你忘了嗎?”

    白澤的話如同當頭棒喝,她是真的差點忘了。若若這才松了-口氣。

    “看來,你適應良好,應是沒什麼大問題;不過,你放心!我會幫你的,但你自己也得爭氣點才行,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該知道吧?後會有期啊,若若。”不給她挽留的機會,話才說完,白澤就離開了。

    “薄情寡義!”低咒一聲,若若重重地往床榻一坐。

    門外的人猶不死心地拍打著門。

    看向房門,她索性起身推著門旁的一個櫃子移到門後擋住,扯開嗓門大吼:“吵什麼吵!本姑娘要睡覺了,有什麼話,等明天再說。”

    “可是嬤嬤說……”門外的小婢女欲言又止,這個新來的若姑娘,脾氣似乎不怎麼好呢。

    想了想,若若又將那櫃子移開,打開房門。

    “嬤嬤說什麼?”唉!這該死的好奇心,她可得學著收斂收斂。

    才剛亮,坊門前已聚集了一批工人,三三兩兩地蹲坐在階上,有的啃著饅頭,有的手捧熱騰騰、冒著白煙的豆漿碗,仿佛不伯燙似的,大口大口地飲著。

    唯獨那男人,依然蹲在角落,手裏並未拿任何類似早點的食物,只有腰間系著一隻葫蘆,一頂破斗笠遮住他泰半的臉孔,當他偶爾拿起葫蘆飲酒時,可以稍稍望見他長滿胡渣的下巴。

    怎麼瞧,他都只是個平凡的世間男人,到底是哪里特殊了?

    呵,都深秋了,氣溫還真有點冷呢。摘月山四季如春,她倒是不曾體驗過凡間這種節氣的變化。原來她怕冷,她現在才知道。若若藏身在巷弄牆邊偷偷地注視那名凡間男子。

    現在時間還早,但她知道,再過-會兒,就會陸續進來一些雇主帶走那群工人,只剩下幾個身材較瘦弱的……以及那個男人。

    那男人的體格雖不如那名坐在階前喝豆漿的壯漢魁梧,但看起來應該十分結實,力氣應是不小的,卻老是窩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活像是根本不希望被人瞧見似的。依她看來,這就是懶,偏偏她就是得幫他,真令她頭痛。

    直接送他銀子娶妻,是不合遊戲規則的:更別提直接送一個女人給他當老婆。此外,雖然她最近是賺了不少銀子不錯,可那白花花的銀子才從她手邊賺得,卻都立刻落進徐嬤嬤的荷包裏,真氣死她了。

    她這回必須照規矩來,這個男人是長老們丟給她的考驗,天知道,摘月山的眾長者瞧她不順眼有多久啦!總之,這次她是認命了。

    而這廂,蹲在坊門角落的薛浪雲拿起腰間的葫蘆,仰頭猛飲一口,瞧見不遠處的小巷牆還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接著,又出現了那種被偷窺的感覺;這感覺跟了他半個多月,雖不知對方的目的究竟為何,也感覺不出對方有任何敵意,卻仍讓他耿耿於懷。

    一直以來,他的生意不曾有過閃失,他的生命裏亦容不得“失敗”二字,但這半個多月來所察覺到的窺視,雖造不成威脅,卻讓他原先的計劃必須暫時停頓;機會一旦錯失,那他就只好繼續窩在工人堆裏,等待下一個時機了。

    幸好,他等了許久的時機就在今晚。

    但在這之前,他得先確定這窺視他的傢伙不會影響到他的行動。

    飲盡葫蘆中的酒,他微蹙眉,將葫蘆系回腰間,拉下破斗笠遮蓋住整張臉,背靠著牆角,交臂環胸,極為落魄似的蜷著身軀。

    一會兒,有人陸陸續續地到坊門前挑選工人,而原先聚集在此的工人,一個個的跟著雇主離去,坊門前漸漸變得冷清,終於,又只剩下幾個老弱殘兵和那男子。

    又是這副光景,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懶惰的工人!

    若若躲在巷口邊偷窺,強忍著哆嗦,偷來的男裝不夠保暖,天氣冷得她連牙根都開始顫抖。她現在最想做的,除了回去加件衣服以外,就是沖出去把這個懶惰的男人抓起來教訓一頓。

    太可惡了!她在這裏冷得發抖,居然是為了得幫這樣一個不知上進的臭男人討一房好老婆!她怎麼想,怎麼都不甘心哪!

    薛浪雲靠著牆的身體稍稍挪動了下。原本狀似渙散的目光一斂,便壓低身勢,假裝什麼都不知曉,這窺視了他半個多月的傢伙,終於有動作了嗎?這人的確是帶著敵意來的,卻不見有殺氣,是他疏忽了,還是這人隱藏得太好?如果是後者,那麼這人的實力果莫不容小覷。

    他的左手狀若自然地摸向腰間的酒葫蘆,利劍正待抽出——倏地,一隻纖纖玉手拍上池的肩,他立刻收斂劍鋒。

    “喂,你這個人。”

    他微抬眼,瞧見一個嬌小的身形立在他身前。是個女人!雖沒瞧見臉蛋,但她近身時的那股香氣,早已說明了她的性別。

    若若輕拍了他一下,靠近他時,不由地皺起眉頭。

    好重的血腥味!下意識地退離他一大步,還嫌不夠,又再退一大步,她開口:

    “喂,你要多少才肯賣?”

    真是莫名其妙!薛浪雲別過臉去,佯作沒聽到。

    又來了!他又擺出這副愛理不理的懶樣子,教人瞧了就有氣。若若暗罵。

    若若在他面前踱來踱去,絞盡腦汁想引起他的注意。突地,她蹲到他面前,伸出一隻手,纖白的指頭五根齊張。

    這女人在做什麼?一隻手伸得長長的,是在跟他要飯不成?薛浪雲感到納悶。

    “五貫。”若若學著那些來挑工人的雇主提供工資。平常,雇主才只給三貫銅錢呢;她肯出五貫錢,若這懶蟲這不肯做事,那他就真的欠扁了。

    從沒見過要飯的還有敢討價還價的氣焰。薛浪雲抿了抿嘴,從腰間掏出一吊銅錢丟在她手上,

    便拉下破斗笠,站起來打算離開。

    他一站起來,若若才看清他有多高,足足高她一個頭有餘,跟白澤差不多呢!瞧他身強力壯的,竟還不知道要努力工作,真枉費了他爹娘生給池這副好體格,真是……咦,他幹嘛丟這吊銅錢給她?

    薛浪雲頭也不回地邁步離去,若若一驚,忙快步追上。

    “喂,你別走啊!十貫,我給你十貫!”她扯住他破舊的衣尾,小跑步地跟在他後頭,怪了,這人真的懶到連錢都不想賺啊?實在是朽木不可雕、孺子真難教,麻煩、真麻煩!

    若若跟得愈緊,薛浪雲走得愈快。他心裏直罵:撞邪了。遇到一個女瘋子!

    轉眼間就要出了小胡同,外頭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他忽地停下腳步,感覺身後的人一古腦兒地撞上他的背脊,他又再從腰間掏出一吊錢,臉色頗難看地轉過身。

    若若正捂著她被撞疼的俏鼻,眼睛水汪汪的,像起了一層薄霧。

    “幹什麼突然停下來?”好痛!都是他害的。

    薛浪雲瞧也不瞧她一眼,冷冷地說:“拿去!最後再給這一次,別再煩我。”該死的!原來對方只是個瘋乞丐,竟就誤了他的計劃。

    若若火大地扯掉那吊銅錢,這個人怎麼如此不講理嘛!

    她扯住他的衣襟,兇惡地大叫:“十五貫,不能再討價還價了,你這個可惡的懶工人!說!

    一句話,到底賣不賣?”

    薛浪雲謙惡地想甩掉她的手,斗笠卻被若若早一步掀開。

    “你——”

    “你——”

    這回,他們才是真正瞧清了對方的模樣,兩人眼裏都有明顯的驚愕。

    若若瞪大著眼,為剛剛四目相連的刹那驚心不已。有股奇怪的感覺不斷地撞擊她的腦海,像是記憶那處中有著某種浪潮待要翻起,卻又被硬生生壓下。那是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令她有點難受,心口也有點痛;會是錯覺嗎?

    薛浪雲說不出乍見眼前這名女扮男裝的小乞丐時,心裏升起的那種異樣感覺。並不是很深刻,但就在那瞬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久久,他才開口:“我認識你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他怔愣了一下,方回過神。

    不,他不認識她!他記人、識人的本領不賴,他能夠很肯定地告訴自己,他沒見過她,今天應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至少他是初次見到她。但是,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活像他上輩子就認識她一

    樣!

    真是莫名其妙!

    薛浪雲再看了若若一眼,便彎身拾起掉落在地的斗笠,搖頭甩開那種惹人心煩的莫名情緒。他縱身躍上屋頂,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他拾笠的動作雖快,仍驚醒了若若,待她要留下他,卻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那人跑了……若若失神地站在巷口,又陷入方才那股異樣的感覺中。她是怎麼了?為什麼那人會令她感到如此熟悉,仿佛很早很早以前,她就認識池了。他究竟是誰?

    她是個有八百年道行的狐仙,也不是第一次來到人間,那個人會不會是她幾百年前下凡修業時,曾經見過的?但,可能嗎?她即使下凡,也極少深入民間;那會是她在尚未修成人形那段時間所遇見的嗎?可她雖有八百年道行,真正開始有記憶卻是在她修成人身之後;而當時映入眼簾的第一個影像是——白澤呀。

    再之前,她就完全想不起來了,好像過去是一片空白似的。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連半點印象都沒有?不,也是有的……她是在雷劫之後,死裏逃生的,她的父母都沒逃過雷劫;唯獨她在雷劫後,被白澤帶回摘月山。然後……但這也是白澤告訴她的,不是她自己想起的記憶呀!

    是忘了吧!她竟然怎麼樣也想不起來,似乎忘了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但,那會是什麼呢?

    啊,好痛!她的頭好痛,好像就要裂開了;心也好痛,痛得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她的心臟似,她忘了什麼?她到底忘了什麼?

    若若痛苦地蹲下身子,雙手抱著頭,全身蜷在一起。

    “白澤,白澤……”快來救她!好痛啊!她全身都好難過啊!

    “找到了,人在這裏!”一群人從街上奔廠過來,是怡春院的守衛和龜奴。

    “這娘兒們還真會跑,把她帶回去。”一名為首的壯漢發號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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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4:16
第三章

    一張開眼,映人眼簾的竟是那個溫暖的、她永遠也瞧不膩的恬靜笑容。只要見著他的笑,仿佛什麼都變得不重要了。

    “你醒了。”低沉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問候著。

    兩行清淚頓時毫無預警地滑下臉頰,若若伸長了手臂,勾住他的頸項,躲進他寬闊溫暖的懷裏。

    “白澤……我不是在作夢吧?”她輕聲歎息。

    “喂喂喂!快給我放開!”徐嬤嬤推開兩人過分貼近的身軀,她請大夫來,可不是為了做賠本生意的。

    雖然這死丫頭正式掛牌沒幾天,既不會唱,又不會彈。琴棋書畫更是沒一樣能通,簡直笨死了。教都教不會。然而,倒也不知她打哪來的本事,現在外頭的公子哥兒全都迷她迷得要命,這丫頭的身價也就水漲船高;光想見她一面,就得先交上百兩,更別說摟抱一下,該要砸上多少銀子了。

    她徐嬤嬤開妓院也不是這三、兩年的事了,卻是第一回遇上這樣一棵金光閃閃的搖錢樹,而且,搖下來的不是銅錢,都是十足十的黃金哪!她活到這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賺錢竟可以像喝白開水這麼容易!想她當年,不也是被男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卻就沒死丫頭值錢,直令她愈想就愈不平衡。

    這丫頭真是個天生的狐狸精,命定了要吃這行飯的。徐嬤嬤終於有了結論。

    若若被人推開得有點莫名其妙,她眨了眨眼,看看白澤,又看看徐嬤嬤和周遭的人。這房間……是怡春院!

    她仍留在怡春院還算合理,可白澤怎麼也在這裏,而且還作一身凡間男子的打扮?瞧他這身打扮,還真像個郎中

    不對呀!徐嬤嬤怎麼看得到白澤。這是怎麼一回事?她都糊塗了。

    “我……我怎麼了?”手背貼上額頭,若若的眼底滿是疑惑。她只記得自己頭好疼、心好痛,全身上下難受得不得了。而現在,那感覺全都不見了,細細再回想,卻也找不回同樣的感受。

    徐嬤嬤走到床邊,推開大夫,尖聲叫道:“你怎麼了?你偷了陳三的衣服,還打昏了他!現在,他後腦袋腫了一個大包,你別以為你溜出去就沒事了,既然入了我怡春院,沒我徐嬤嬤的同意,以後你一步也別想離開——”

    “閉嘴!”若若不耐煩地打斷徐嬤嬤的廢話。她哪管得著怡春院!她現在腦子一團亂,還有更重要的事非得快點理清不可,遂忙抬起眼尋找白澤的身影。

    “死丫頭,你竟然叫我閉嘴!你、你……真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你不省人事時,是誰花錢請大夫來看你的?”徐嬤嬤氣得臉色發白。

    白澤是徐嬤嬤請來的大夫?若若望向白澤,用眼神詢問,瞧見白澤微微地頷首。

    “你花的錢還不是我賺的!”若若忿忿不平地回道。凶什麼凶!說到錢,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誰願意平白無故地當別人的搖錢樹?如果世間的銀子都這麼好嫌,天底下哪還會有貧與富的差別?

    “若若姑娘應是沒什麼大礙了,那麼我先走了。”說完,白澤拎著看診箱,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真的大夫。

    “好,小春,你領大夫去帳房領錢。”徐嬤嬤打發身邊的丫環,又轉過身打算和若若大鬧一場。

    白澤,這是怎麼回事啊?若若納悶不已地看著白澤跟在小春身後離開。他想走?她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耶!

    跳下床榻,匆忙中,來不及穿鞋,她赤著腳,飛奔到門前拉住白澤。“別走!我有事要問你。白——咦?”

    那大夫回過頭來,問道:“姑娘有事嗎?”

    對方雖也是掛著親切笑容的年輕臉龐,但這張臉卻不是白澤的。不是白澤?!

    可是她剛剛見到的明明就是白澤啊,怎麼會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她的眼力總不可能差到連白澤都認不出來,除非是幻覺……是幻覺嗎?她也不確定了。

    “姑娘?”年輕大夫再問了聲。

    若若一震,搖頭道:“不,沒事。”說完,她的雙手也自動放下,任憑那大夫跟小春前去領錢。回過頭來,她問房內其他人。“剛剛你們見到的就是那個大夫嗎?”她見到的是白澤,那其他人呢?

    “要不是他,還會有誰呀?”徐嬤嬤搖了搖頭,不明就裏地看著若若。這丫頭……該不會是個白癡吧?

    白澤隱身在一旁,靜靜地瞧著這一切。他用移花接木的幻術扮作大夫替她看診,而加諸在她身上的封印力量為她所抗拒,才會讓她痛得暈了過去。

    沒想到,與那男子會上一面,竟會對她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他還以為,她就要打破記憶的封印、想起了一切;雖然終究沒有,但光是見上一面,就令她這麼震撼,不難預見當她恢復過去的全部記憶,該會有多大的衝擊。

    她對那男子,理應是有特殊感覺的,但那凡間男子畢竟歷經了一世輪回,所有的前塵過往早隨著輪回而不復記憶,物換星移,一切終究是不相同了。他們之間的差距,他該如何彌補呢?

    白澤俊雅的雙眉深鎖,溫和的眼光盯著渾然不覺的若若。讓一切重新開始,該是比較好的吧?原先,他與狐族長老們也是這麼希望,但看情形,若若極有可能會記起所有的事,他現在雖尚能用力量制止,卻總不是長遠的辦法啊。

    如果有一天,她索回了她的記憶,她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他呢?只怕是難再報以原本毫無芥蒂的全然信任了吧?!白澤苦苦地笑了一下。

    她的眼光正望向這邊,是察覺什麼了嗎?他刻意隱身不讓她看見,是為了省去解釋的麻煩。有許多事,還不能告訴她.她若一再追問的話,他就只能以謊言搪塞;與其欺騙,倒不如什麼都別說的好。

    白澤靜靜地在房裏待了一會兒,才悄悄離去。

    一旦若若選擇當人,這世,就是他該真正告別她的時候。

    ######

    想要成為一個名妓,先天與後天的條件都很重要。

    天生的條件所指的,自然不出容貌、身段。傾國傾城的絕代嬌顏與誘人的曼妙身材搭配得當。所造就的女子稱作“美人”。然而,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若更有才氣,琴棋書畫樣樣拿手,能歌、能舞,甚至還能陪文士吟詩作對……這樣一個先天美貌與後天才學兼備的佳人,才有資格被稱作“名妓”。

    這頭銜,若若自然是承擔不起的,也無意爭奪:反正,她又不是真的要當妓女,她之所以會在怡春院“掛牌”,也只是權宜之計:玩玩而已。

    她是沒法和別人談才學的,卻總是有辦法從男人手中挖走大筆大筆的銀子;讓徐嬤嬤笑得合不攏嘴。而與滴月山的狐仙比起來,若若的容貌實在不算出色,即使下了幾,跟凡間女子比較起來,也只能勉強算得上好看,她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何就這麼有辦法招蜂引蝶,而且還惹來了大批大批的蒼蠅。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凡間男子之所以被她吸引,是因為她本是一個狐仙,天生就擁有媚人的本事,每一個狐仙,體內都有一顆媚珠,倘若失去了媚珠,從此就無法再魅惑人心了。另外,也正因為她不是凡人,舉手投足都洩露著仙靈之氣,而這是凡間女子所欠缺的,也就難怪凡人會對她趨之若驚了。

    若若很清楚,她是怡春院的搖錢樹,有資格可以拿喬。

    倘若她不想妥協時,大可拒絕見客,反正,她又不是被賣進怡春院等著贖身的。然而,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卻讓她鮮少回絕那些在怡春院外頭等著見她一面的富家公子哥和王公貴族。

    因為她要錢!

    況且,她還打算用那些錢買下整個怡春院。或許是正義感作祟吧,誰教她瞧見了怡春院裏有太多無錢贖身、卻想從良的可憐姑娘!

    雖然她現在只是賣笑,卻也知道徐嬤嬤早就打算騙她賣身,但她要真那麼好騙,她就認徐嬤嬤作娘!嘖!若若苦中作樂地想著。

    “籲!”伸了一下懶腰,她皺起眉頭。

    下午應付了幾個色鬼,快累死她了,但,據說晚上這一個,來頭可不簡單,聽說是郡守的小兒子,光是訂金,就已經派人送來一千兩銀票,還真有錢!不從他身上撈一票,實在太可惜了。

    因此,儘管累歸累,若若還是答應見他一面。只是,她沒把握自己還有多少氣力心神來閃躲那些急色鬼妄想踏越雷池、毛手毛腳的舉動。她想,就算再過一百年,她也不會喜歡這種風月場所的。

    “若姑娘,李少爺來了廠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

    若若懶懶地應聲:“知道了。”

    但她卻不急著不摟,逕自拿起鏡臺邊的胭脂,用小指沾了些,均地抹在唇上,又拿起粉撲在臉上撲上一層厚厚的粉。待將一張素淨的臉孔塗抹得萬分嬌豔後,她朝鏡裏的妖精吐了吐舌,理理衣裝,才滿意地步下樓去。

    #####

    “這麼久了,她還是不習慣面對這種眼中只有欲望與色情的男人,若若忍著急欲嘔吐的不適感,強作陪笑。

    “傳聞怡春院來了一個天仙般的美人,比牡丹還嬌豔,今日得見姑娘,方知傳言是假……”李俊生故意頓了頓語氣,觀察若若的反應。嘖!美、真的美!他玩過不少女人,卻沒一個比得上眼前這女人。

    若若意興闌珊地吃了一口萊。“傳聞當然是假的,那俗麗的牡丹怎可與本姑娘相提並論”呵,粉塗厚了,臉皮也跟著厚了。這傢伙故意說反話,以為她會在意這些小事情嗎?少呆了!她回了個白眼。

    若若的回話讓李俊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他原先的預想是。她應該會有點生氣、杏眼圓睜地追問他“何出此言”。女人可是最在意自己的容貌被批評的。然後,他就可憑藉他天花亂墜、舌燦蓮花的口才,將大美人哄得開開心心的、繼而對他傾心不已——但.這計謀好像出了點意外!

    若若睜大著眼,觀察李俊生呆楞愣的表情。

    其實,這傢伙的眼神若不是這麼流裏流氣,他的才華倒還可取;可惜呀可惜!肮髒的心緒糟蹋了整個人,讓他就像一隻惹人厭的蒼蠅。哎呀!她不想玩了!找個理由把他打發掉好了。

    “小春,取琴來。”若若招手吩咐在一旁陪侍的丫鬟。

    “呃,若姑娘要彈琴?”小春訝異地問道。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呢!只是,若姑娘不是不通音律嗎?

    “快去呀!”若若催促著。

    “若姑娘要彈琴?”李俊生也頗覺訝異,傳聞中,倒不曾聽說過她的琴藝如何。

    若若笑道:“是啊,我不僅要彈琴,還想唱歌呢。公子不會嫌棄吧?”

    “難得姑娘有雅興,在下必定奉陪。”李俊生誕著臉笑道。莫非這女人對他有興趣,想彈一首“鳳求凰”?他又問:“不知姑娘芳齡幾何?”瞧起來挺年輕的。

    “八百歲。”若若笑著說,一雙明眸看起來無辜又動人。

    見若若笑,他也跟著笑。“呵呵,若姑娘好幽默。”

    若若在心底扮了個鬼臉,天啊!誰來救救她?她快不行了!她需要新鮮空氣。還以為她衣上的香精抹得夠濃重了,沒想到,這傢伙居然也抹了香料,而且抹得比她更凶。

    他手中的一把扇子在那裏扇呀扇的,把變了質的香氣全都扇往她這方向來,都快把她給薰昏了!

    “我瞧姑娘年紀輕輕的,淪落到這地方,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在下見姑娘氣質不俗,有意替姑娘贖身,不知姑娘願不願意?”如果能將她娶作自己的小妾,全城的男人都會欣羡死他的桃花運嘍。

    李俊生這話倒是教若若覺得意外。替她贖身?這傢伙倒還有點良心,就不知是否還有但書?若若決定試他一試。

    “要替我贖身啊,那可要一大筆錢呢。怕只怕,公子負擔不起——”

    “笑話!我爹是郡守,我怎麼會負擔不起?姑娘不必多慮,只要給我一個答案就行了。”他吹捧著自己的家世,卻有些心虛。傳聞這女人的初夜早就已經喊價到不知要幾百萬兩了;若要替她贖身,恐怕得傾家蕩產。不過,聽她的口氣,似乎也有跟他的意願,只要他多花點工夫,說不定不用花太多銀子,他就能嘗到甜頭。

    唉!心口不一。看透了李俊生的心思,若若在心裏直搖頭,見小春抱了琴來,遂起身接琴,懶得再給他好臉色。

    “李少爺,我要彈琴唱曲兒了,不嫌棄的話,就請慢慢欣賞吧!”她勾起唇,揚起一抹惡意的微笑。

    接下來,若若恍若無人般的彈起比豬哀號還難聽的刺耳琴音,甚至還大聲唱起五音不全的曲子,果然,不消一刻,使如願地嚇走了李俊生。

    李俊生甫一離開,若若就停止了那連自己都不太能忍受的噪音,滿臉抱歉地向一旁捂住雙耳的小春一笑,便站起身,走回樓上的房間。

    哈,真大快人心!以後她就都用這方法來送客好了。

    若若一步步拾階而上,房內傳來陣陣濃濃的香氣,引起她的警覺。但她仍鎮靜地打開房門,若無其事地走進房,再關上房門、上好門栓。正當她想向不速之客道聲問候之際,身後的人卻已如餓虎撲羊般的撲上前,抱住了她的身子。

    “臭婊子!老子可花了不少銀子,你以為隨隨便便就能打發我了嗎?”李俊生撲在若若身上,淫邪陰狠地低吼。斯文的面具扯下,露出的竟是一張醜惡猙獰的臉。

    “不然,你要我怎麼‘打發’你呢?”若若面無懼色地瞪著李俊生,語氣冷淡地問。

    然而,李俊生沒有回答,也來不及回答,甚至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答,因為他——死了,竟連驚叫出聲的時都沒有。

    劍落下的那一瞬間,若若往旁邊一滾身,卻已來不及阻止那鋒利的劍刃刺進李俊生的心臟。

    ###

    與黑衣人的目光相接僅為極短暫的片刻,若若仍能敏銳地察覺到黑衣人在望見她時眼裏閃動的眸光。

    “為什麼殺他?”她問。

    “他該死。”對方的聲音冷酷無情,若若已知道他是誰了。

    黑衣人揮劍割下李俊生的首級.劍光在未點燈火的黑暗中顯得十分冰寒。

    “為什麼?”若若再問。

    “他奸殺了一個窮秀才的妻子。”說完,他打開皮囊,將首級丟入,系緊囊口。

    “一定得割下首級嗎?”若若瞄了眼無頭屍體,一股酸意湧上喉頭。人世間非得這麼血腥嗎?怪噁心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用布拭浮在劍刃上的血跡,黑衣人一抖手中的銀劍,銳利的劍鋒直指若若的咽喉。“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麼會窺視我的行動?”

    若若立刻怒氣漸升。拿刻指著她,他是什麼意思啊?難怪她先前近他身時,會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想必他已習慣殺人。真是的!瞧瞧長老丟了什麼麻煩給她,她要幫的人,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把劍拿開,這樣子我怎麼說話?”她忘了現在就已經能說話了。

    猛然意識到自己正處於下風,她皺著眉,好像有點丟臉……她是個仙耶,雖然只有八百年道行,好歹也是個“修練中、不小心被放逐”的“半仙”!這傢伙……這傢伙只不過是個平凡的人類,教她怎麼能忍受被他拿著利劍威脅的屈辱呢?

    薛浪雲原本就沒有傷害她的打算,遂遲疑了會兒,收劍入鞘。

    “快說!不然,你的下場就跟他一樣!”

    若若咬了咬唇,心裏開始咒駡起白澤,但嘴上仍悶悶地回道:

    “我……我是怡春院的當紅台柱胡若耶。”以後還得當你的媒太婆咧!再凶我,我就找個乞丐婆配你。

    薛浪雲的利眸掃了她華麗嬌豔的裝扮一眼,若不是她給他的那股熟穩感和上午相似,否則,憑她現在這副截然不同的樣貌,他實難將判若兩人的她聯想在一起。但他可沒忘記怡春院是什麼地方,李俊生終日躲在官府裏,他若貿然潛進,風險太大,他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李俊生上妓院。

    上回被這人壞了事,沒想到,這回又遇見她:而她卻自稱是怡春院的紅牌姑娘,他該信她嗎?

    “那麼,你為何窺視我的行動,今早又為何出現在我面前?”

    天啊!這傢伙怎麼這麼難纏呀?凡事都要追根究底似的,偏她又不能照實回答,要想理由可是很傷腦力的耶。若若連忙編了個理由搪塞。

    “算我仰慕你,成不成?”他再不相信,她也沒辦法啦。

    “恕我提醒你一句,你剛剛殺了一個人,你是要自己帶著首級去投案,還是想等人來帶入官府?”

    薛浪雲冷冷地問道:“你這是在提醒我應該殺了你?”說歸說,他手中已人鞘的劍卻不曾再拔出。

    若若吞了吞口水。“我是暗示你,應該乘這沒有人發現以前趕快離開。”

    “來不及了!”薛浪雲搖搖頭。

    “什麼?”若若瞧向門外,難不成有人來了嗎?

    “我已經被你瞧見了。”他極緩慢、一字一句地吐出口,毫無預警地出掌,攻向若若。

    #####

    微寒的早晨,清冷的大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一名衙役帶著告示來到了縣城張貼告示處,將一張繪著粗糙人像的懸賞紙張貼在牆上,漸漸地,吸引了一些人群聚集圍觀。

    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遠遠望見,也擠進人群中看那張告示,隨後,又急急地離開。人太多了,誰都沒有人注意到他驚惶的神色與發抖的手腳。

    書生慌慌忙忙地跑回家,看見端坐在屋內長凳上的魁梧男子,他急道:“爺,你們快走吧!官府已經貼出告示要捉拿你們了。”

    薛浪雲不發一語地喝完碗內的米粥,挽著袖管隨意地抹了下嘴。

    另外,若若坐在他對面,她脂粉末施、換上一襲男裝,看起來就像個漂亮男孩。她對於書生的勸戒恍若未聞,逕自伸手拿起湯勺,香自己再添了碗薄粥。

    過了一會兒,若若才冷冷地說道:“喂,你聽見了沒?官府的人要捉你了,知道事情嚴重了吧?”就算李俊生是死有餘辜,但匝嗽譜鞽穌庵忠員┲票┑男形故悄岩勻賢?/p>

    “你……你不逃嗎?”書生結結巴巴地問。事實上,這書生正是此番拜託薛浪雲殺掉李俊生的落魄秀才。

    若若放下木碗。“你在跟我說話嗎?”見秀才點點頭,她才感到奇怪。“怪了,我幹嘛逃?人又不是我殺的!”

    仇恨的力量實在不可小覷,這秀才怎麼看都不像是有膽量買動殺手殺人的人呢。若若又瞟了眼薛浪雲。眉心不由得蹙起。這男人是個殺手,勢必難逃時時被人緝拿的命運;麻煩的是,她還得幫他,這豈不代表她也得跟著他四處逃亡?

    “但……但是……”秀才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他雖不清楚這姑娘是什麼人,但看清形,她應是和薛爺同一夥的,昨夜薛爺扛著她到他這兒來時,他著著實實地嚇了一跳;當時,她穿著華麗的服飾,一張臉蛋豔光四射,他從未見過這樣天仙似的美人!今早,她雖向他借了套男裝換上,臉蛋也盡去鉛華,卻仍是美得如一朵出水芙蓉,教人不敢近視。秀才出神地想著。

    “但是什麼?”若若咕嚕一聲,喝下碗內剩餘的薄粥。

    “但是告示上懸賞捉拿的人是你呀!”

    一口噴出嘴裏的湯水,瞪大著眼,若若訝異地問道:“你說什麼?”說完,她又丟下木碗,一把揪住了秀才的衣襟。

    “你看錯了吧,怎麼可能會是我?應該是這傢伙才對吧?”要不,就是畫匠的技術太爛,畫鴿成鶩、畫犬類“狐”……雖然她是狐沒錯啦!但,怎麼會是捉拿她呢?

    這……男女授受不親!若若的舉動教秀才原本一張病懨懨的臉驀地脹紅;他不自在地別開臉,口中直念阿彌陀佛。玉貞才剛過逝不久,他怎能對其他女子產生異樣的感覺?阿彌陀佛……

    沒注意到秀才的異樣,若若鬆開扯住他衣襟的手,落座長凳,撐起手肘冷靜地思索。眼角余光瞄向對面不發一語的薛浪雲,隨即,她放聲大叫:

    “原來你迫我離開怡春院,就是要我替你背黑鍋!你真懂得打如意算盤!”

    薛浪雲正拿著葫蘆飲酒,聞言,他抬頭掃了她一眼,唇始終緊抿著雖未否認,可不代表他承認;說實話,他根本就沒要她背黑鍋的打算,而他之所以會出手擊昏她、將她帶出怡春院,只是不想惹麻煩罷了。

    當一個職業殺手,可不代表他喜歡陪官府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他犯下的案子,件件都處理得天衣無縫,官府從不曾追查到他身上來;他又怎麼知道昨夜竟會冒出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被她給認了出來?因此,在不確定她會不會報官,又不願濫殺無辜的情況下,他也就只好將她擄了出來。

    但,帶她出來以後呢?這點倒是他昨晚沒考慮到的。

    李俊生死在她的房裏,她又不見蹤影,嫌疑最大的人犯,當然非她莫屬,無意間讓她擔了這殺人的罪,確實也是他當時沒想到的。歸結總總,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已成了他的一大累贅。為了解決這累贅,最迅速的方法就是——殺了她。

    若若在大發牢騷一頓後,瞧薛浪雲仍無動於衷,只好泄了氣,哀怨地說:“罷了罷了,誰教本姑娘命苦,就算必須陪你逃亡,我也認了。”畢竟,如果他被官府逮捕砍頭,對她也沒好處。

    她這一番話,今薛浪雲譏誚地抿了抿唇。其實,他只消殺了她,一切麻煩就解決了。但他若真不得了手,現在哪還能得到她在那邊嚷嚷?!

    薛浪雲對自己感到氣憤。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竟會狠不下心殺死一個危及他的陌生女人,當殺手豈容心軟,若他總是心軟,早讓他死了千百次了。但現在,他又為什麼心軟?就為了那麼一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嗎?再次遇見她,雖不再感到初次見面時的那種震撼,卻少了分對於初識之人應有的生疏;仿佛……仿佛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一般!這是什麼道理?

    望見窮秀才癡望著若若的模樣,薛浪雲仔仔細細地瞧了若若一眼。這女人確實生得美,雖然她行為怪異,語出驚人,不似一般女子柔順;但那美貌,卻足以吸引泰半男子的心神,也難怪這秀才會變成這副德行。再更仔細地一瞧,他竟隱隱地感覺這女人不像人!怎麼會有這種錯覺?莫非是他酒喝多了嗎?

    薛浪雲愈看著若若,眉頭就愈加深鎖。他搖頭揮去方才那異想天開的念頭,這女人雖然粗魯了點,畢竟是人模人樣的,怎麼可能不是人呢?如果不是人,還會是什麼?是人、是人……他向自己強調。

    勉強扯了一抹笑,他的心思卻飄得老遠。這世間真有非人世界存在嗎?如果有,那麼夢也可以真實了吧?長久以來,他總是忘不了那個偶爾會不經意地出現在他夢境中的景象——在冰天雪地裏,有一片澄澈清冷的池水,而池水邊有一株傲然獨生的紫色靈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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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5:37
第四章

    “我們出城了!”——坐在裝滿草料的馬車上,懸蕩著雙腿,望著愈遠愈小的城門,疤瞼男孩開心地大叫。他的聲音清清亮亮的,活像個小姑娘……原本,他還以為亡命天涯應是很驚險刺激的,沒想到,都如此輕輕鬆松、順順利利地就出了縣城。真沒趣!_而另一邊,一名莊稼漢倚著草堆而坐,頭戴著一頂破舊的斗笠,神情淡漠,恍若未聞男孩的話。

    男孩從車尾移坐到莊稼漢的身邊,扯著他的衣角搖晃,問道“爹,已經順利出城了,接下來,咱們要往哪里去呢?”

    莊稼漢一臉不耐煩地回道:“浪跡天涯,去不去?”

    男孩的雙眼頓時閃爍熠熠,讓人瞧了,幾乎可以忽略他臉上那條由右眼袋橫過鼻樑、延伸到左頰的醜陋疤痕。

    “浪跡天涯?聽起來好棒啊!我要去、一定要去哦!”男孩大叫。

    莊稼漢冷哼了一聲,拿起腰間的葫蘆,打開拴子,正要喝一口時,男孩見狀,雙手立刻迅速地將葫蘆奪過來摟在懷裏。

    “你幹什麼?”莊稼漢怒喊一二聲。

    男孩一臉無辜地說:“爹,孩兒是為您好啊!喝酒傷身呢,您就少喝兩口吧!”

    這時,坐在前頭駕車的農人轉過頭面向這對父子,笑說:“兄弟,你兒子還挺孝順的呢。”

    男孩咧嘴笑道;“謝謝大叔誇獎,做兒子的孝順爹爹,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嘛。”

    莊稼漢瞪了男孩一眼,冷冷地警告他。“你給我安分點。”

    仿佛他的話起了遏阻作用,男孩果然安靜了下來。

    “拿來!”莊稼漢伸手欲討回那只葫蘆。

    未料,男孩反將葫蘆放得遠遠的,牽起莊稼漢的手掌仔細瞧著。

    “你的掌紋跟一般人的不太一樣耶,你自己注意過沒有?”男孩問。

    莊稼漢用力抽回手,長臂一伸,奪回自己的葫蘆,灌了大大的一口酒。

    男孩望著他,搖頭歎道:“都已經沒有姻緣線了,偏又是個酒鬼,有哪家姑娘肯嫁你呢?我看是難嘍!”

    駕車的農人又轉過頭,好奇地問道:“小兄弟,你爹不是已經娶妻生子了,還愁娶不到老婆嗎?”

    男孩仍是笑道:“娶繼室呀,我娘過世好多年了呢!大叔,馬車快撞樹了,麻煩您專心駕車.好嗎?”

    農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了一下,便轉身專心駕車。

    莊稼漢仍只顧著飲酒,絲毫不將男孩的話放在心中。他的手相確實不同于常人,但,那又怎麼呢?孤寡一生又如何?就算是無妻無子,他也不在意。

    出了縣城,車行二十餘裏,經過一個小市集,農人要入市集販售草料。莊稼漢與男孩遂從草堆中翻出包袱,先後跳下車板。向善心載他們一程、在無意中助他們離開縣城的老實農人致謝,並就此分道揚鑣。

    “謝謝你呀,大叔。”男孩笑著和農人揮手道別。

    “哪里,呵呵,助人為樂嘛。”農人眯著眼笑道。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順道載出城的,正是城中四處告示、被懸賞捉拿的殺人嫌疑犯。

    待農人駕車遠去,男孩的手立刻摸上臉,打算撕下那道既醜陋又讓他不舒服的假疤痕。

    “別撕!”

    莊稼漢急忙出手阻止,卻已來不及。男孩早已撕下那假疤痕,露出一張眉目清秀的漂亮臉孔

    “為什麼?”若若一手拿著撕下來的假疤,一手仍撫著有些發癢的臉頰。

    薛浪雲看了眼她手上的假疤,歎了口氣。“我們現在只是出了縣城而已,衙門的差投可未必全是飯桶,你別以為出了城,就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了。”要將一道假的醜疤弄成像真的一樣,可得費不少工夫呢,而她竟隨隨便便就把它給撕掉了。

    聞言,若若拿著手上的假疤到他面前揚了一下。“可是,再不撕下來,你教我成天臉上粘著這怪東西啊?很不舒服呢。”

    “早知道你這麼想被逮到,我就不幫你了。”他沒好氣地回道。

    “如果我被逮到,只要供出你,我就沒罪啦”說完,她將假疤塞給他。“好啦!生什麼氣呢?頂多等有必要時,再幫我易容一次就是了嘛。”若不是還得跟在他身邊,直到任務完成,她才懶得對他低聲下氣呢。她覺得自己好委屈。

    薛浪雲一聲不吭地將假疤收起,心底也清楚她說得沒錯。他既下不了手殺她,她又替他背了黑鍋,即使自己厭惡與官府牽牽扯扯,但事情弄到這地步,他似是不幫她也不成了。

    “合作吧。”她伸出手向他求和。他們可不能鬧得太僵,否則,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解決不了。

    瞧著若若一臉殷勤的笑容,薛浪雲冷哼一聲,揮開她橫在他身前的手;但是,這動作尚未結束便僵啦,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停頓了下,望向若若,發現她眼中也有著與他類似的迷憫。然而,只是一瞬間,那種感覺就不見了。

    “好奇怪哦,總覺得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呢!”若若眼神迷惘地喃喃。

    自從她初次看見他而頭痛得受不了暈倒之後,直到再次遇見他之前,便沒再出現過那樣劇烈頭痛的情形,只有偶爾不經意的時候——就像剛才,有一瞬間械較袷槍ヒ蒼⑸嗨頻那榫埃此擋簧俠湊餼烤故鞘裁錘芯酢?/p>

    事實上,若若的疑惑也正是薛浪雲心裏所想的,但他卻不再去探究,只是望著湛藍的天空,久久無語。

    “我們現在要往哪里去啊?”若若問道。

    薛浪雲望著天空、久未出聲,只是慢慢地摘下了斗笠,套在若若的頭上;在陽光下,他向來陰沈的臉龐竟添了幾分溫和的神色。

    “浪跡天涯吧。”似乎他總是往定了一生飄泊,就像風一樣……

    #####

    摘月山上,一道白衣飄逸的頤長身影站立在鏡湖湖畔。

    俊雅的面容並無明顯的喜怒哀樂,更瞧不出任何表情。

    他透過鏡湖的池水觀看著人間。池水清楚地映現出一對男女的身形。他們正仰望著天空,仿佛與觀看者的眼睛遙遙相望。靜靜地再看著他們好一會,白衣男子安詳的面容才微生變化,上揚的唇線漸漸勾勒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寧靜的鏡湖被層層濃霧包圍著。這霧,其實是狐族長老們設下的結界,是為了防止狐仙誤闖鏡湖。

    感覺到周遭的空氣有了波動,白澤轉過身,看見濃霧中走出兩個身影。

    一位著黑衫,另一位著碧裝,兩人衣訣飄飄,恍如天仙。

    他們都是修練得道的天狐,也是狐族的高層長老。

    即使修練成仙,天生為狐的妖媚氣息仍在他們身上展露無遺,只是因為他們修行高,善於控制體內媚珠的力量,雖有妖媚氣息,卻不至於媚惑了見者之心。

    在眾多仙族之中,狐族確實是得天獨厚的一族,他們的外貌遠比他族來得出色許多。若非天界仙人皆心如止水,恐怕,天界早已要為狐族鬧得天翻地覆了。

    “黑長老,碧長老。”白澤微笑地打招呼。

    “白澤。”黑、碧兩位長老走到湖畔,一同望向池水所映現的景象。“情況怎麼樣了?”

    “日漸佳境。”白澤微笑答道。“不過,原以為她會很快地記起所有的事,看情形,似乎並沒有如此。若若似是下意識地壓抑自己,並不想要索回記憶。”這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不想要回自己的記憶?”黑長老不解地問。

    “也許她是隱約感覺到過去的記憶大傷人,才會稍稍碰觸到,便不肯繼續挖掘。說不定,我們加在她身上的記憶封印早被打破,而現在鎖住她記憶的,只是她自己的心。”白澤從他觀察到的所有跡象作出他的分析。

    “這也不無可能。”碧長老擔憂地道:“卻不知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黑、碧長老皆看向白澤,白澤卻也無法回答這問題,因為,連他也有著與黑、碧兩長老相同的擔憂啊。

    雖他總是說“看若若自己的造化”,但眼光愈追隨著她,他的擔憂就愈漸加深,若真能放任她不管,除非他無心啊!

    ####

    離開常寧縣城,愈往北行,一路上偶有幾個小村落,便

    而那無辜挨打的客人立刻回過身來,拾起椅腳邊的竹筷,一臉似要打死人的火爆凶樣,眼光搜尋著可能偷襲他的傢伙。

    若若心虛地垂下頭,看著自顧飲酒的薛浪雲,不免怒氣橫生。

    “你只要有酒喝就好了!大酒鬼一個!”

    “我喝我的酒。關你什麼事?礙眼的話,就滾過一邊。”薛浪雲不痛不癢地回道,唇角有抹惡意的笑。這女人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若若聞言,差點沒氣暈,伸手奪過他手裏的酒碗。“喝喝喝,真不知道這酒有什麼好喝的!”她捧起碗正打算喝一口,纖細的手腕卻教人祖魯地一把抓起,她低叫一聲,酒碗同時落下。

    薛浪雲馬上眼明手快地接住酒碗,若無其事地重新再斟一碗。

    “你娘的!竟敢偷襲老子。”突然,有人大吼。說話的就是抓住若若手腕的粗漢,也正是方才被若若用筷子打中後背的那名客人。

    好痛!被對方過重的力道抓疼了手腕,若若擠出兩滴眼淚,向薛浪雲求救。

    “我老子在那邊喝酒,你娘的,快給我放手。”這頭熊,她又不是故意的。見薛浪雲沒有反應,她只好虛張聲勢地大叫。

    一名熊腰虎背的壯漢斯負一個瘦巴巴的男孩,看起來實在不像話,偌大的客棧裏,人來人往的,卻也無人敢出聲制止。

    若若話一出口,旁觀的人都白了臉,那粗漢在他們城裏是了出名的火爆太歲,誰惹上地,誰就倒楣。這男孩是哪來的不要命的傢伙?不趕快道歉了事,竟還口出狂言。慘了慘了,這小少年不被打得半死才怪咧。

    “你!”粗漢真的被惹火了,他一拳握緊,非要打得若若只剩半條命不可。

    “我怎樣?”若若明明心裏怕得要死,卻仍嘴硬。她暗忖,這死薛浪雲,打算見死不救嗎?

    見那粗漢的拳將落下,她嚇得想抱起頭,卻仍倔強地張大眼瞪著那粗漢看。

    然而,等了許久,那拳頭卻遲遲未落下,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見那粗漢一張黑炭似的臉驀地脹紅,直盯著男孩的臉瞧。是男孩臉上生了什麼怪東西嗎?雖是有一道難看的疤……眾人開始胡亂猜測。

    若若見拳頭沒落下,放心了點,卻不明白這粗漢盯著她的臉在瞧什麼。摸著重新貼上的假疤痕,她瞪了壯漢一眼。

    “你瞧個什麼勁呀?還不快放了我的手!”一道醜疤有啥好瞧的?嘖,要不是薛浪雲堅持,她才不愛在臉上貼這難看的疤痕呢。

    若若出言一喝,粗漢子當真聽話地放了她的手,無言地回到他的座位。

    從沒見過這麼媚的眸子,如果沒有那道疤,那會是一張怎樣美麗的面孔?活脫是個女人……粗漢訕訕地想著,再瞥了跟那瘦巴巴的男孩,他啞了聲,轉過頭。真是見鬼了!那麼醜的傢伙。哪里像是個美人了?!

    若若緩緩地坐下,不知道自己無意中魅惑了那人的心神,猶仍苦思不解。

    騷動方休,店小二終於將飯菜送上來。“對不起,讓兩位久等了,請慢用。”

    若若早鴕丫霰飭耍患椒共耍劾銼闃皇O率澄錚匭履米乓凰曜櫻蹲遠摯埂?/p>

    薛浪雲瞧了眼若若,也夾了塊肉放進嘴中,動作卻在一刹那間僵住。

    又是監視的眼光!是誰?他緩緩咀嚼著肉塊,表面上不動聲色,卻暗自戒備著、本還以為是錯覺,都怪客棧裏的客人實在太多了,剛剛的情況又招惹了不少注目的眼光,才讓他疏忽了。

    而若若壓根兒沒注意到任何異樣,只顧著填飽自己的胃。

    肅殺之氣漸凝。薛浪雲的手掌已移到腰間藏於衣帶中的劍柄。

    “怎麼了?”若若正要夾一盤放在薛浪雲面前的菜肴,不意望見他眼中凝聚的肅殺神色。隱約察覺不對勁,她開口問道。

    他夾起一口菜。“有人在監視我們。”說完,又將菜送進吃中。

    聞言,若若立即望向四周,想找出跟蹤他們的人。

    薛浪雲連忙出聲制止:“別亂瞧!快吃你的飯,吃完,咱們就走。”那人又不見了,是察覺到自己被發現了嗎?

    若若乖乖地不敢再亂瞧。但,教她如何還能好好吃飯?拜託!在這情形下,她哪吃得下去啊?不過,真的有人在監視他們嗎?怎麼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是她反應變遲鈍了,還是這傢伙在裝神弄鬼?

    瞧薛浪雲像沒事人一樣的吃著飯菜,若若也只好學著他快快地喂飽自己。

    #####

    匆匆離開客棧,薛浪雲確信那跟監者亦追了出來。那人會是誰呢?有可能是追捕他們的官差嗎?他有些納悶。

    上了街,被跟蹤的感覺更加明顯,若若也察覺到了。而讓薛浪雲擔憂的是,這人似乎有意讓他們察覺地的存在,恐怕對方不是個容易應付的角色!

    猛地回頭一瞧,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熱鬧滾滾的,只瞧見一抹人影。若若只得放棄了找出跟蹤者的念頭。

    經過一個胡同,薛浪雲拉著若若閃身躲進一個巷道。

    “你待在這裏,我去揪出那個人。”

    他吩咐著,原以為會看見她懼怕的神情,卻只瞧見她眼中鎖不住的興奮光芒。他抿了抿唇,早知道她並非常人,唉!算了。他轉頭正欲閃身出巷,突然,身旁揮出一刀極快速地砍向他們——

    薛浪雲手快地推開身邊的若若,一閃身,抽到擋下那淩厲的一刀。

    若若粹不及防,薛浪雲推她的手勁太快太猛,將她推倒在地,手掌心瞬間被地上的沙石磨破了皮,沁出血絲。要救人,也不必推這麼大力啊!若若皺著眉,在心底抱怨。

    她連忙爬起來,打算看看是什麼人在追殺他們,順便幫幫薛浪雲,但兩人打鬥的身形變動太快,刀光劍影中根本容不得她近身,她還沒看清楚來人是圓是扁,打鬥便移了場地,薛浪雲和那人已雙雙躍至無人的屋頂上。

    若若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她怎麼會覺得那白色身影像……白澤?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她眼花看錯了!若若拼命搖頭以否定那白衣人是白澤的可能性,卻仍是吃力地攀上了牆,再很勉強地爬上屋頂。

    狐仙的修行中雖包括了武術,但若若卻從沒認真鍛煉過。她哪里想得到自己竟會有被逐下凡的一天,再加上她的法術都被封住了,憑她的花拳繡腿可是連一般的凡人都應付不了。這倒是她生平第一回意識到自己沒用,唉!真是的。

    好不容易爬上了屋頂,卻只見屋頂空蕩蕩的一片,哪還有什麼人影?往下一看,才看見兩人早回到了地上,街上行人皆紛紛躲到一分,他們就在街道上過招。

    若若張大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真是白澤!

    這怎麼可能呢?但是那身形、那臉孔,分分明明就是她認識的白澤……世上唯獨對他,她絕不可能認錯。那麼,這是怎麼一回事?心雖涼了半截,但她仍擔心地注意屋簷下兩人過招的情形。

    薛浪雲雖是凡人,但武功極為高強,只論功夫的話,神仙都未必勝得過他,白澤該不會只是想找人較量較量吧?但他的攻勢卻招招淩厲,半點都不留情呀。

    奮力撥開一刀,薛浪雲跳至一邊,“你是什麼人?為何無緣無故出手傷人?”看對方的裝束,實在不似差役。

    白衣人笑道:“同你一樣,不過,我的目標不是你。你讓遠點!我要的是你身邊的女人。”

    若若?薛浪雲不解,“為什麼?”莫非對方同他一樣,也是殺手?

    “那女人可值錢了,不僅官府懸賞,郡守更出了大筆賞金要提那女人歸案。白衣人露出貪婪的眼光。“把她給我,我得到的賞金便分你一半。”

    若若覺得她連自己的耳朵也不能信賴了,白澤要捉她去換賞金?這是開玩笑的吧?這人真是白澤嗎?她開始懷疑了,有沒有可能他只是一名酷似白澤的凡人?

    薛浪雲抬頭瞧了屋頂上的若若一眼,發現白衣男子也在瞧她,心知若他講‘不”,這男人會先對付他,再取他要的。

    剛剛過招下來,他發現這男人的實力深不可測,也許勝過他也說不定他該保護若若嗎?他與她非親非故的,甚至還覺得她有點煩人;然而,難道他真要這樣和她一起過著逃亡的日子嗎?

    短短的瞬間,薛浪雲心頭不知浮現了多少問號與遲疑。

    原本只是簡單的問題,卻在他心裏產生了交戰。

    白衣男子冷凝著一雙琉璃色的眼瞳,像能透視人心似的,靜靜地瞧著薛浪雲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交戰無比的掙扎模樣。他無言地等著薛浪雲的答覆,仿佛那才是最重要債。

    薛浪雲會保護若若,或是將她交給他?如果是後者,他會馬上將若若帶回摘月山。那麼,薛浪雲到底會怎麼做?

    結果,薛浪雲並沒有答覆,但他的劍替他回答了。突地,他手中的劍鋒瘁不及防地攻向眼前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先是微微驚訝,眼底卻有笑意漸升。他該相信若若識人的眼光。

    “不,別傷他!”若若忽然大叫。

    不知何時,若若爬下屋頂,她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見到薛浪雲的劍刺向白澤,白澤眼底有些恍惚,而薛浪雲的劍勢極快,白澤會受傷的!想都不想的,她沖上前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下那一劍。

    兩個男人都被她這舉動給嚇了一跳。然而,薛浪雲出到太快。收勢不及,即使劍鋒疾轉,卻仍劃過她的左肩。

    “你做什麼?”薛浪雲氣白了臉。她瘋了不成,幹嘛突然沖進來護那男人?

    看著大量的鮮血從她的左肩滲出,不一會兒就染紅了肩上的整片布料,薛浪雲一急,連忙出手想將她從那男人懷中搶過來。再不快幫她止血,她會死掉的,他可不想當那害死她的人啊。

    若若昏倒在白澤身前時,白澤也被她嚇到了。她突然沖進來做什麼?別傷他?是怕他閃不掉那突來的一劍鳴?這丫頭是想保護他嗎?尚未修成仙體,她以為自己能夠刀槍不人嗎?見薛浪雲出手奪她,眼中有股焦急,他該放手將她交給他的,但若若傷得這麼重……

    不再多想;白澤摟著若若躲開薛浪雲的攻勢。往後一躍,緊抱起她的身子,迅速地離開了。

    薛浪雲出手落了空,再出手,那白衣男子部已抱著若若躍上屋頂,他立刻跟著躍上,才轉眼,卻已望不見他們的身影。

    “僅是”瞬間而已,那男人覺就像是平空消失一般。即使是身手再快的武林高手,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點!更何況,她還帶著一個受傷的女人……

    街道那頭奔來一批官差,似是有人報了官。薛浪雲不再多想,遂舉起手中的劍,薄薄的劍刃沾了一片血漬,隱約泛著詭異的銀光。在官差來到之前,他施展輕功,離開了現場。

    #######

    從昏眩中轉醒過來,若若睜開迷蒙的眼,捉著白衣男子的衣襟,虛弱無力的聲音透露著一股固執。

    “你是白澤嗎?”她迷糊地問。

    “不然這會是誰呢?”他輕輕將她安放在木床上,制止她繼續說話。

    “噓,先別說話,讓我先替你療傷,好嗎?”說完,他伸手解開她的衣襟。不禁皺起眉,看著那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從她的左肩直指左胸。

    他伸手扶住她的傷處,掌心發出一道柔和的白色光芒,將昏暗的破舊農舍照得萬分明亮。而她的傷口出血漸止,也正慢慢地癒合。

    若若星眸微睜,臉色因失血過多而顯得相當蒼白,乾澀的唇發出沙啞的聲音;“你擔心我。是不是?”

    她難得見他眼底出現這樣顯而易見的焦急,他這雙琥珀色的眸子向來都是平靜的,好像任何事都無法獲得他的關心。她不喜歡見到他漠然的神情,所以,她總是做一些會惹惱他的事,再好整以暇地捕捉他卸下冷漠面具後的表情。

    白澤只是專心地治療她的傷口,並未回答任何若若想要的答案。

    “知道能讓你為我擔心的方法真好。”這樣,她痛也值得了。若若痛得不住地掉下眼淚,嘴角卻勾起一絲淺淺的微笑

    “若若!別再說話了!”白澤終於出聲制止她繼續說話。

    對於她的話,他只當是她怕痛,所以特別愛撒嬌。

    突然,若若坐起身,將臉埋進他懷裏。他的衣上有血,是她的。

    “若若?”治療被打斷,白澤微微訝異地扶住若若的肩頭,為她的不合作氣惱。“快躺好,別亂動呀,你——”

    “抱我,一下子就好。”臉埋在他胸前,她貪婪地享受他的溫暖。她任性地要求著,嬌小的身子有股教人不易察覺的輕顫。

    若若說不出這是什麼樣的心態,只是莫名地想靠近他,只有在貼近他時,她緊繃的心情才能稍稍放鬆。

    “一下子就好,拜託。”她哀求道。

    白澤拗她不過,只好將手臂繞過她的身子,小心地避開尚未治癒完全的傷口,輕輕地擁著她,就像以前一樣。

    察覺到她的輕顫,他關心地問:“冷嗎?”

    低頭一看,她沾血的外衣敞開,露出了一大片雪白肌膚。並沒有像世間一般男子乍見春色時

    “以後在沒搞清楚狀況以前,不許再這麼莽撞了。”她肩上這傷,本來是可避免的,更不在他的預想之中,若若此舉,著實令他吃了一驚。

    不!她其實不冷,只是貪戀他溫暖的體溫,他不會明白她寧願以身擋到,也不願見他有任何閃失。她可以為他生、為他死,不清楚這是什麼道理,卻知道她是真的可以替他做任何事,儘管換得的,只是像現在這樣的小小溫暖。然而,她卻口是心非地回答:

    “好冷呢,再緊一點,好嗎?”

    若若心底雖有許多困惑待問,但現下,渴望溫柔的意念使她暫把萬樁心事拋在腦後。結果,她一直賴皮地偎在白澤溫暖的懷中,不肯離開,直到她疲倦地睡去,

    白澤待她睡著後,輕輕地將她推開,再施以一道白光替她治癒傷口;漸漸的,目光收起,她雪白的肌膚完美得看不出任何受過傷的痕跡。之後,他守候在床畔,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

    現在,她依賴他,但再過不了多久,她依賴的就是那凡間男子了。白澤說不出心頭那分濃濃的失落感由何而來,也許是類似父親送女兒出閣那樣的一種不舍吧。然而,不舍歸不舍,這回,無論如何他再也不許自己犯下和五百年前相同的錯誤。

    “唉!”

    歎息聲在身後輕輕響起,音量不大,卻回蕩在舊農舍的每一個角落。

    白澤身體一伸,驚覺道:“什麼人?”為何他沒發現這屋裏還有別人?不,這感覺……不像人!究竟是誰?

    摸不透這種異樣的感覺,來者周遭的氣流詭異而多變一恍如命運。

    “莫常恒!”白澤緩緩轉過身,眼中淨是掩不住的講異。

    “你來多久了?”

    “不久,不該看的都沒看到。”該看的卻都看了而已,莫常恒在心裏撲了一句。從面具底下傳出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是那種令人聽過就忘的聲音,適用於催眠。說著說著,連莫常恒自己也打了個大啊欠。

    那就是說已經來了好一段時間了。如果不是它刻意發出的那聲歎息,只怕他還察覺不出他——或她,已大駕光臨了。司命,一直是眾神之中最難捉摸,也最詭異的一位。

    它似男非男,似女非女,既是男子,亦是女子,臉上總戴著一張面具,聽說還沒有任何一位神人一睹過她的真面目——當然,白澤亦不曾。

    “好久不見了。”白澤微屈身行禮,注意到司命的裝束,它穿著破舊且補釘甚多的乞丐裝,臉上則是一張蒼老、奇醜無比的面具,看樣子,今天該稱它為“他”。司命是命運之神,行事從無一定法則,不知它今日來找他,是為了什麼?

    “五百年了,是有段時間了。”莫常恒淡淡地道。臉上唯一發光的是一雙眼,瞳仁一金一銀的,總是淩厲而詭魅,時時散發著天界難以見到的陰邪氣息。

    沒有人樂意接近它,卻也永遠離不開它,它絕對具有存在的必要性。而它由何而來?何時所生?亦無人知曉,仿佛雜刑斕匾嶽矗陀興拇嬖凇?/p>

    “你今日來,有事嗎?”白澤大概也情得出是什麼事?但司命的性情多變且不可預測,尤其愛與人唱反調,他不能先說出自己心中所想,否則,莫常恒必會改變它原來的打算。

    “沒事啊,見見老朋友而已。”莫常恒踏步到木床前,瞧了眼正沉睡著的狐仙若若。

    白澤立刻戒備地看著馳,卻仍阻止不了莫常恒出人意表的舉動。

    莫常恒手指微動,一道金光便裝向若若。

    白澤一驚,出手要擋已來不及。“你——”

    莫常恒笑道:“沒事設事,只是讓這只小狐狸睡得更熟一點而已。我可不想在無意間讓她聽見咱們的談話,那多掃興!”語畢,笑意瞬間斂去,聲音仍是低低沉沉的,略帶蒼老暗啞,隱隱透露著一股漠然,“不過,你也似乎太關心她了一點,關心到觸犯了遊戲的規則哦。”.

    白澤微楞,隨即回道。“我沒有。”行事時時越軌的司命,偏偏就喜歡訂下規則,看過他人受限於規則之中,它卻以此為樂。它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沒有嗎?”司命的聲音裏滿是濃濃的不信,類似嘲諷。

    如果不是有面具遮著,白澤相信莫常恒的嘴此刻必定咧得大大的,儘管他唯一露出來的那雙眼正滿是無辜地盯著他。

    “沒有,我只是以個人的身分、朋友的立場助她,並未干預她與那凡間男子之間的種種。當然,我亦沒有破壞我們當初的協認”白澤坦然地答道,並不在意莫常恒打量審視的嘲弄眼光。

    “個人間?白澤,你可不是個人哪。”莫常恒平淡地說。

    白澤談笑道:“人間用語而且,司命不必在字裏行間大作文章。”

    莫常恒搖頭歎道:“五百年不見,你連玩笑都開不得了。

    也罷!只是你可別忘了,破壞遊戲規則的後果。規則不是我訂下的,這是協議,你就必須遵守。莫忘、莫忘!我可不想借此向你討人情,畢竟我們已是老友了嘛!”

    “司命若只是來提醒此事,那麼,你大可放心。”只是,司命真的風卷來提醒他而已嗎?白澤不相信莫常恒的動機這麼單純。

    “你明白就好,我沒有惡意,不必像防賊似的防我。我雖司掌命運,又豈知不是命運司掌我呢?”說完,看向木床上的若若。“薛浪雲而立之年將近,我勸你還是保佑你的小狐狸快續起五百年前未完的宿級吧!對了,遊戲規則由你們遵守。遵守之人,似乎並不包括我在內,是吧?”

    白澤恍若未聞地站在一勞,眉頭卻不自覺地深鎖。

    莫常恒轉過身來,者見白澤凝重的神情,滿不在乎地經笑?/font>“別擔心,說說而已。人間還有一大堆事要我去忙呢!唉!凡人就是喜歡與命運抗爭,堅持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硬是弄亂了天生的命盤,抵抗宿命……何必呢?人生也不過短短數十年,像夢一場……你聰明,又不是人,希望你不會做出同他們一樣的事……”說著說著,它的聲音漸漸模糊,身形談去,終於消失不見了。

    看著莫常恒先前仁立的方向,白澤仔細思索它話裏的玄機。司命的話,就像它的行蹤飄忽不定,真真假假相雜……教人估不出它話中的可信度究竟有多高。它是來擾亂他心神的,這是白澤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它說,它並不包括在遵守規則的人之中,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它要打破自己訂下的規則?別人都不許,只有它可以——這的確位極了它會做的事。

    白澤愈想頭愈痛,索性不再多想。他轉過身想探視若若,卻看見她已坐起身。正睜著一雙大眼直盯著他看。

    “若若?”

    若若直直地看著白澤。“剛剛你們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她果然全聽見了!莫常恒方才是喚醒她,而非今她沉睡!這就是莫常恒不必遵守規則的意思嗎?該死的莫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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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5:51
第五章

    她不是只需要替薛浪雲找一個妻子,就能回摘月山了嗎?但是,他們剛剛所說的,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就算她再怎麼駑純,也聽得出他們的話中另有玄機。

    若若早就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在和白澤說話,也急力想出聲問個明白,偏偏就是睜不了眼,開不了口,令她心急如焚。直到那與白澤談話的陌生聲音消失不見了,那股限制住她行動的力量才突然平空消失。但當她睜開眼,破屋裏就只剩她與白澤,那人早已離開了。

    自從她被逐下凡來,每件事都不如被告知的那麼簡單,也教她愈來愈不敢問,深怕會問出什麼可怕的真相。但是這樣一來,她更不安、更惶恐、更無所適從了。而最令她難以接受的是,連她最信任的白澤也對她有所矇騙!

    “若若……”白澤擔心地看著若若,卻又不知該怎麼對她解釋;也不能對她解釋,因為……規則。

    “不,你別過來!”拒絕他的接近,若若縮往床上的一角,蜷著身子,一雙大眼含怨帶怒地看著他。

    她這樣的眼神,就像五百年前,她含怒看他的樣子。即使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她的態度可能會有所轉變,但如今提早面對了,卻依然會他有些招架不住。

    “你若能不問,就不要問我;所有的事,所有的疑惑,只有你能為你自己解答。”他別過眼,淡淡地說。

    他之所以如此冷漠,無非是受限於規則。不能干涉、不能用仙術提供幫助,以種種的條件交換取得命運的妥協,讓她得到重生後,有再一次選擇的機會。

    這是他們當初都協議好的,他不明白莫常恒今日又為何要打破規則。只為了……興之所至嗎?

    “我自己解答?”她遲疑地問。包括她失落的記憶和這一切的種種?

    白澤抱歉地點點頭,神色一僵,才瞭解莫常恒說他破壞遊戲規則的原因。其實,他一直在無意間破壞了規則啊!閉起眼,他無奈地承認了。

    一雙手臂從他身後抱住他,他倏地睜開雙眼,眼中有著不解。

    “若若?”

    她抱著他的腰,臉貼著他的背。“我不要什麼解答.你也不用告訴我,我只想……”想這樣子永遠與你在一起……停頓了未出口的話,她眯了眯眼。“我只想趕快辦好事,我要回摘月山。”這是她的決定,誰都不能動搖。

    #####

    “送到這裏就好;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甜水鎮上一家客棧外,若若止住腳步,對身邊的白衣男子說道。

    若若雖然不明白那日在破屋中,與白澤交談的人所說的“規則”與“後果”是什麼意思,卻也明白白澤若再繼續幫她,恐怕去有嚴重的後果必須承擔。她不要白澤為了幫她而作出任何犧牲。

    “薛浪雲就在這客棧裏,你進去以後,要小心應對,千萬不可讓他知曉我們的身分。他是一個極敏銳的人,假如他起了懷疑詢問你,你也不能承認,知道嗎?”

    洩露自己非人身分的仙人,可是會受罰的,狐仙亦然,若若的粗心大意實在教白澤放心不下。但是。她現在一句話也不問,反更讓他擔憂。

    “知道了,你走吧!”若若微笑地點頭說道,渾然不覺周遭的路人都以異樣的眼光在瞧她。

    除非白澤有意現身,否則,凡人是看不見白澤的。路人只見若若站在客棧前,一個人喃喃不休。大夥還以為她瘋了,莫不在心底偷偷替她惋惜不已,枉費她生得這樣一副好容貌……

    “自己保重。”白澤輕擁了擁她,又道:“我仍會幫忙你的。”反正,規則早已打破,他現在只求她在人間的那段未了的宿緣能得到一個好結果。

    若若擺擺手,拒絕道:“不用了,我要自己來,你等我回去就好了。”她的眼中有股堅定。“我一定會回去的。”

    她轉身正欲走進客棧,一腳才剛跨進門檻一步,頓了頓,又縮回。她三步作兩步地奔向白澤,趁他尚不明所以時沖進他懷裏。她迅速地在他頰上印了一個蜻蜓點水似的輕吻

    看他神情一變似要教訓她,若若忙縮了縮肩頭。

    “沒什麼,只是忘了說再見。”她笑得眯起了眼,賊不溜丟的。在他未發脾氣前,輕輕推開他,跑進了住著她“任務”的客棧中。

    真是孩子心性!白澤看著她奔進客棧中,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才掉離了目光,待要離開,在轉過身的刹那間,他原本略泛笑意的唇角忽地抿了起來,而神情閒適的臉龐也添了抹凝重。

    白澤緩緩地轉過身,著向不遠處的那家客店。

    這氣息,不是若若的。方才因為有若若在身旁,他還以為隱約感受到的香氣乃是來自仍是狐仙的她。她一離開,他才仔細辨視這氣息,既陌生且世俗,過分的馨香反不像長久生活在摘月山上的孤仙所會有的氣息。

    是狐!但絕非孤仙。

    #####

    “小二哥,請問這裏是不是住著一個客人,約莫這般高,壯壯的,看起來有點凶,不愛說話,腰間還掛著一隻葫蘆。”

    櫃檯前,一個男孩走上前,向正在忙碌的店小二打探消息。

    正忙著擦拭桌面的店小二抬起頭來,見到一名眉目清秀的男孩,男孩一開口,就是一串話嘰哩呱啦的,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呃,你說這般高,腰間有只葫蘆?”店小二迅速在腦海裏搜尋可能的人物,可是……“小兄弟呀,像這樣的客人,我們店裏有好幾個呢

    SIZE="3">突地,他眼尖地瞧見一名符合男孩所描述的客人朝這兒走來,他下巴一抬。“喏,像那位客人就是,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個……”

    男孩順著店小二下巴揚起的方向望去,突然,一隻大掌搭上他的左肩,男孩還來不及出聲,搭上他肩膀的男人便先行出聲

    “若若!”

    看清楚來人,若若立即眉開眼笑地叫道:“爹,孩兒終於找到你了!”

    薛浪雲掩不住訝異地看著眼前一身男孩裝束的若若,心中閃過一抹疑惑,卻仍抿住唇,沒有開口。

    “原來你是要找薛爺啊!真看不出來,薛爺有個這麼大的兒子呢!”店小二將毛巾甩上肩,笑吟吟地道。

    薛浪雲卻冷冷地說:“他不是我兒子。”

    若若的笑容僵住,忙道:“是啊,我不是你兒子,因為我是你女兒嘛!”這薛浪雲在搞什麼,他們不是說好了,一路上都以父子身分作為他們的掩護嗎?

    若若的話引來了店小二更深的好奇。他看看若若,發現她美得驚人,再瞧瞧薛浪雲,遂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可是你們這對‘父女’長得不怎麼像呢!”

    若若白他一眼。“那是當然的啊.大家都說我比較像我娘嘛!”這個人怎麼管那麼多呀?“哦?怎麼我認識薛爺這麼久,竟然不曉得薛爺已經成親了,而且還有個這樣的女兒?”掌櫃原本還想把女兒嫁給薛爺,看來,他是打錯算盤唉。

    “啊?”消化完店小二的話,若若低叫一聲,一雙美眸望向薛浪雲。

    薛浪雲知道她疑惑什麼,便解釋:“這家店我熟,在這裏不用偽裝。”’

    店小二的臉又湊上前。“是啊,我們店裏的人SIZE="3">”

    若若臉一紅,鼓起腮幫子。“你怎麼不早說,是存心看我耍白癡嗎?”實在氣不過,她的一雙粉拳直往薛浪雲身上打去。

    薛浪雲擋住她的拳,反手握住,心中的疑惑更濃了。他轉頭向店小二吩咐:“小二哥,麻煩給這姑娘備一間房。”

    “好的,請跟我來。”店小二繞出櫃檯,準備帶路。

    “等等!可不可以先弄點東西來吃?我餓了。”若若突然叫道。

    店小二看向薛浪雲,詢問他的意思。

    薛浪雲點點頭。“待會兒將飯菜送到她房裏吧!”

    “謝啦。”若若笑道。

    薛浪雲靜靜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不必謝!不過,在之前,你要先回答我幾個簡單的問題。”

    瞧出她眼中的防備,薛浪雲淡淡地一笑,便拉住她,跟在店小二的身後,走上二樓的客房。

    “薛爺,你瞧這間,好嗎?”店小二挑了一間上房,就在薛浪雲所住的客房的斜對面。

    “就這間吧!”

    待店小二下樓備飯菜茶水,薛浪雲關起門,示意若若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上。

    懾于他眼中清楚的脅迫,若若不得不順從他的意思,悶悶地往桌前一張椅子坐下。才一坐定,頸項前就多了一柄冷冰冰的簿刃。又來了,這男人!

    “問就問,動刀動劍的,你是什麼意思?”她杏眼圓睜,怒瞪著薛浪雲。

    “你是誰?”這是自他遇見她以來,便一直存於心中的疑惑。他不問她“是什麼”,是因為他並不確定她是“人”。

    “你懷疑我什麼?”若若想避開他對於她“身分”的質詢,即使,她明明清楚他懷疑她不是人。

    薛浪雲面色微凝,揮劍劃破她左肩的衣裳。隨著那一大片布料的掉落,他眼中的疑雲才稍稍褪去。

    她的左肩至胸前綁著一圈一圈的繃帶,有些地方還隱隱滲出血絲,是他那回收劍不及所傷的。可是,方才他在樓下搭上她左肩時,她明明像個沒事人一樣,既沒喊半聲疼,也沒露出半點不適的神色;難道是他誤會她了嗎?

    若若反應迅速地舉起右手,結結實實地賞他一巴掌,心底卻暗叫好險,幸虧白澤在她身上施了障眼法,否則,那麼深的傷口沒幾天就復原了,甚至連半點疤痕都沒有,說她是人,誰相信呀?還是白澤設想周到,她在心底甜甜地笑,臉上卻作出忿怒的表情。

    “薛浪雲,你不要臉!下流!”呵呵,好過癮。抓緊被劃破的衣襟,她怒駡道。其實,她身上纏著繃帶,也沒多少春光外泄。

    挨了若若一巴掌,他別開瞼,一邊將床上的床單扯來披在她肩上,一邊道歉;“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若若一愣,心底有著訝異。沒想到,薛浪雲還有這樣可取的一面呀!

    她披著床單走到他身邊,興起了開玩笑的念頭。“怎麼,一句話就想敷衍了事?你既然看了我,就必須負責。”凡間女子遇了這情形,都是這樣反應的吧?

    負責?薛浪雲不由得蹙起一雙劍眉。“你要我娶你?”

    若若笑得更賊了。“是啊!不然,你就得把眼珠子挖出來。”

    “可笑的建議。”薛浪雲嗤笑一聲。

    “那麼你是拒絕娶我嘍?”她手叉著腰,佯怒地問道。

    “不,我同意娶你。”

    薛浪雲的話險些沒讓若若閃到腰。“什麼?你不是當真的吧?”她只是開玩笑啊,誰要嫁他來著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然看了你,對你負責也是應該的。”他收起劍,淡淡地說道,教人聽不出話語的真假。

    他是騙人的吧?若若還想試試,非要他先說“不敢”;否則,她豈不吃虧了?

    “我不信,你發誓給我看。”

    薛浪雲瞧她一眼。這女人怎麼這麼煩,都說要娶她了,她還不信!

    舉起右手;他狀似無奈地說道:“皇天在上,我薛浪雲方才之言若有虛假,願遭天打雷劈。”

    若若沒想到薛浪雲真的會對天發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畢竟,她不可能真的嫁他為妻啊!更何況,她亦不願呀。

    待要阻止,他簡短的誓言卻已說出。

    “這樣總可以了吧?”他不解地看著抓住他手的若若,不懂她眼中何以出現驚恐。“若若?”

    若若低垂下頭,驚嚇於她所望見的一幕。“啊!怎麼會…………不可能,不該這樣的……”她瞪著他的掌心,花容失色地喃喃自語。

    “怎麼了?不可能如何?”看若若一臉慘白,薛浪雲不禁問道。

    瞧她一直瞪著他的右手掌心,是瞧見了什麼嗎?他舉手一看,倒也沒看出什麼端倪

    若若仍冗自陷在疑惑與驚嚇當中。這怎麼可能呢?薛浪雲的右手掌心裏居然浮現一道掌紋!一條姻緣線!

    “你已經看了我的手心二十來次了,你到底在看什麼啊?”薛浪雲抽回手,厭煩地抱怨。

    驚覺自己唐突的舉動,若若只好重新端起飯碗,喃喃低語:“人家只是想看看那條線會不會不見嘛!”

    但是,自從她看見那條姻緣線自他掌心浮現到現在,她每回察看的結果,都只看見那條線果真確確實實地存在著,並非她一時眼花看錯。

    那線,似是在他發誓後才出現的,這令她耿耿於懷。這代表什麼?她不禁想起在破屋中與白澤交談的那人說的什麼……五百年前的宿緣?續起?難道薛浪雲之所以沒有姻緣線,是因為他個定的婚配對象並非是凡人?不敢再深入推測,縱使答案呼之即出,她也不願意、更不敢再順著這思路去想。不該叫他發誓的,她不要這樣的結果呀!.

    “若若?”他好奇她在發什麼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避開他靠近的手,若若捧著飯碗跳起來,一臉惶恐地瞪著薛浪雲。

    薛浪雲收回手,納悶地看著面露防備的若若。他不過是想看看她是不是腦子燒壞了而已,她幹嘛反應這麼強烈?她如此怪異的舉動來自她先前看了他的手,她到底是在怕什麼?

    若若慌道:“我跟你說哦,我不是真的要你娶我,剛剛我只是在跟你鬧著玩而已哦,你可千萬不要當真。”

    原來,她是往擔心這個!薛浪雲白了她一眼。“你不嫁,我難道遣會強娶你不成?”這自抬身價的女人!

    若若聞言,松了口氣,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這才再度坐下來準備吃飯,發現飯菜擱太久,都已經涼了,胃口反而在這時才恢復。

    “你是怎麼找到我這裏來的?”薛浪雲心底仍有些疑惑。

    那日,她受了傷被那白衣男子劫走,他順著他們消失的方向一路尋找,卻打探不出任何消息,想想,他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只好放棄。正巧,他來到了這間客棧,便暫時住下。沒想到,她卻自己找上門來,這太不尋常了,不得不令人懷疑,更令他不解的是,那日在街上,她挺身擋下他的劍,似是為了保護那白衣男子。

    若若扒了口飯,努力咽下以後,她才抬起頭,供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逃得出那賞金獵人的轄制!說來,我也挺幸運的;那個人本來要捉我去領賞,但在路上,我遇見一個貴人,他不但救了我,還幫我處理傷口。

    拜別他以後,我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心想那就回頭找你好了。一路打探下來,我跑遍每間客棧詢問。原先,我也不曉得你就在這店裏;沒想到,真就讓我遇到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嘍。”

    “挺有說服力的說辭,好吧,我就暫時信你。”他心理雖不太相信,畢竟這女人接近他的意圖不明;但直覺告訴他,她是無害的,也就不再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眼見自己取信了薛浪雲,若若松了口氣。“那你又怎會到這裏來呢?不會是為了找我吧?”

    “少往臉上貼金。這客店的掌櫃與我是舊識,我本不欲久住,但是……”

    “但是怎樣?”他的表情怎麼怪怪的?她頗納悶。

    薛浪雲露出一副困惑又煩惱的神情。“掌櫃的有一雙兒女

    “那我知道了。”若若拍了下桌子,恍然大悟地叫道。

    “你知道?”薛浪雲感到好笑地暗忖,八成她又胡思亂想了,掌櫃拜託他的事可不尋常呢。

    “當然嘍,憑我的聰明機智,隨便想也知道,那掌櫃的想招你為婿,是不?”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你好像特別關心我的婚姻太事啊。”薛浪雲受不了地瞟了她一眼。

    “難道不是?”若若難掩失望地問。

    “當然不是。”他搖頭否認,就算掌櫃確有此意,他也未必情願。“是為了一些奇異的事情。”聽掌櫃描述得繪聲繪影。好像真的一樣,但尚未親眼見到,他實在很難相信。

    薛浪雲的語氣引起了若若的好奇心,她追問:“到底是什麼事?”吊人胃口,是最不道德的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回答:“是狐精。”聽若若低叫一聲,他蹙起眉,不悅地道;“你叫什麼叫啊?”

    “你……,你怎麼知道的?”若若大吃一驚,即使他懷疑她非凡人,也不該那麼精准地猜出她狐仙的身分,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就是掌櫃告訴我的,你覺得我應該相信嗎?”他盯著若若問。

    若若被他看得心虛,低頭避開他的目光,結巴道:“當……當然不……不能相信。”奇怪,這掌櫃的怎會知道她不是人?她都還沒見過他呢。

    “是啊,我也不太信,花妖狐魅,怪力亂神之事,若非我親眼所見,很難教我信服。但是,王掌櫃不會誑我,他說他一對兒女為狐精所魅,這教我信也是,不信也不是。”薛浪雲連日來就是在為此事煩惱。

    咦?原來他說的狐精不是她啊!聽完他的話,若若這才一掃陰霸,但眉頭又隨即擰起。

    “王掌櫃的兒女為狐所魅?”如果是真的,那可不妙了。

    “是啊,很難令人相信吧?”他不太當真地說。

    “這事有多久了呢?”她問。如果是狐妖惑人行采補之術,她身為狐仙,自然不能坐視不管。畢竟,人的精力有限,若狐妖無所節制,可是會害死人的。

    “約莫十來天吧!”他偏頭看向她。“你信?”

    若若白他一眼。“為什麼不信?不管飛禽走獸或者花草樹木,只要有心,再加上天時地利,都可能變化成精,這跟凡人求仙、求道的心態是一樣的。人類並不是最有生存債償的生物,請你注意這點,好嗎?”

    “瞧你說的,倒像你自己不是個人似的。”她的口氣令他頗不以為然。“我在夜裏守在他兒女的房外,至今已有兩夜,倒也不曾見到什麼異狀。”如果不是相信王掌櫃不可能愚弄他,他早就拂袖離去了。

    #######

    若若沉吟了下,才道:“或許連狐妖也怕你呢!你身上的煞氣太重了。”連她都受不了呢。

    “聽你所言,你似乎很瞭解這種怪力亂神之事?”他好奇地問。雖然她的話像在亂說,但她的態度卻理直氣壯,不似胡扯。

    “我正巧略懂這方面的事,拜託你別再對我疑神疑鬼的。行不行啊?”忽地,她心思一轉,取出白澤交給她的錦囊,抽出一張符紙,用手指在上面畫記一些符號,口中念了一小段咒語,再遞上前,交給薛浪雲。

    “這是什麼?”薛浪雲著向她塞到他手中的一張空白紙條,不解地詢問。

    將錦囊收回衣袋中,她才說:“那是咒符。我剛剛在上頭寫下了咒語,你把它收在身上。你說你不信有狐妖,晚上我就讓你開開眼界,這張符可以隱藏起你的氣息不讓狐妖發現。今晚我同你再去探探,如果發現狐妖,你就將這張符貼在它身上,它就會原形畢露了。”瞧見薛浪雲一臉狐疑,她又道:“不信我說的?那麼,今晚同不同我去驗證看看呢?”

    薛浪雲見若若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再看看捏在手中的紙條,遂點了頭。“好,咱們今晚就去擒狐。”反正,不管她去不會。他也早已答應王掌櫃替他守夜了。

    #######

    王掌櫃一家老小居住的宅子就位在客棧的後方。

    夜幕低垂,星月無光,冷風颼颼地吹過林間,遠方鎮外的山區傳來幾聲狗吠,令黑夜更增添了幾分鬼魅與幽冥。

    街上的店家多已打佯,燈火一盞一盞的熄滅,夜漸深,鎮上的居民也紛紛入睡,好儲備體力迎接明天工作的挑戰。

    王家的屋頂上,卻趴著兩條身影,在眾人皆上床就寢的時刻,他們兩人壓低音量,細聲地交談。

    “都這麼晚了,也沒出現什麼異樣,依我看,狐精作祟之說,實在不能相信。”他認為王家的公子和小姐會體衰面黃,也許只是因為生了病的關係。

    “胡說!真的有狐妖作祟。”另一條身影低聲反駁,她先前見了王家一子一女的模樣,兩人氣色都很差,這屋子四周也殘留著一些狐族同類的味道,所以,她肯定有狐妖在此為患。“我給你的符,你帶在身上了嗎?”如果今晚狐妖沒來,鐵定是薛浪雲這煞星的關係。

    “帶了,但是根本就沒有狐妖。”薛浪雲決定明天就去向王掌櫃問個清楚,被戲耍的感覺令他十分不悅。

    “還沒子夜呢!再等等吧!我有預感,今晚一定會出現。”依據狐的習性,若⑸狹四騁桓鎏囟ú刹抖韻螅欠牌裨蠆豢贍艸觳患儆啊?/p>

    看若若不斷地摸著手腳,凍得連牙齒都打顫了,薛浪雲體貼地說道:“愈晚愈冷了,我看,你還是先回客店吧,我一個人守就行了。”女人嘴再怎麼硬,終究是女人,冬夜的屋頂上可不是個舒服的地方。

    若若呵著氣暖手。“那怎麼成呢?我不能離開啦。”雖然真的很冷,但眼見自己的同族走入邪路,她不該放手不管。

    ########

    見她不肯離去,薛浪雲冷哼一聲。“凍病了,我可不管你。”他拿起腰間不離身的酒葫蘆猛飲一口烈酒,再遞向身旁的女人。“要不要?可以暖暖身子。”

    若若遲疑了下,便接過試著小飲一日,卻皺緊了眉頭,忙將嘴內的酒汁吐掉。

    “好難喝!”她趕緊把葫蘆丟還給薛浪雲。

    薛浪雲見她吐掉酒液,也沒再說什麼,只將葫蘆系回腰上。這時,敏銳的聽覺令他豎起了毛髮。

    “來了?”若若睜大眼看向薛浪雲,薛浪雲搖搖頭示意她噤聲。

    兩人無聲地挪開一塊屋瓦,湊近那缺口,偷偷住下瞧著屋內的動靜。

    屋頂底下是王掌櫃的女兒春蘭的閨房。房內不斷有細微的談話聲傳出,卻不見有人,只看見床帳內隱約交纏的人影。

    莫非是王春蘭與人在房中幽會?薛浪雲的腦中閃過這個想法,遂決定進房一探究竟。輕手輕腳地躍下屋頂,沒注意若若已氣得臉色發白,卻又不敢喊出聲。

    他居然把她丟在屋頂上!那她怎麼下去啊?眼看著薛浪雲就要進入屋子裏,恐怕會壞了事,她一急,腦袋更加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床帳內,應約可見理頭的人正在做什麼,不時有男女交歡的喘息與呻吟聲傳出。

    薛浪雲冷冷地注視這一切,考慮著該不該掀開床帳,使他們的偷情行為曝光。須臾,他轉身欲走,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令他震驚的一幕-一

    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正露出床帳外!

    帳內的傢伙不是人!驚訝之餘,他手中的長劍已出鞘,刺向床帳後的狐妖。

    “劍下留孤!”

    屋頂上傳來一聲呼喊。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屋瓦瞬間崩落.傳來一聲慘叫之後,屋上的女子也掉跌下來。

    但是,劍既已揮出,待薛浪雲要收拾時,劍刃早已沾上鮮血。

    一大片雪白的床帳被利劍削下,床上橫躺著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與一名抱著手臂、不著寸縷,相貌卻異常陰柔俊美的男子

    “若若!”薛浪雲關心地開口。光聽她那聲慘叫就知道她摔得不輕。但是,她那聲“劍下留抓”是什麼意思?

    然而,薛濃雲不敢輕易回頭看她,他手中的長到直指床帳內的妖狐,深怕一不留神,就讓它給跑了。若若始終沒應聲,而他的劍也遲遲不敢放下。

    床上那遍身赤裸的狐妖緊抱著鮮血直流的手臂,陰柔俊美的臉孔卻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

    薛浪雲見狀,警覺提防,想起若若給他的那張咒符,連忙取出,見那狐妖就要奪窗而出,他快速閃身避開它目中吐出的白煙,再一個翻身,將咒符按貼其背,只聽見哀鳴一聲,不久,果然瞧見一隻大黑狐伏在地上,右前腳正流血汩汩。

    薛浪雲藏不住心中的震驚,原來世上真有精怪的存在,也震驚於若若給的符咒竟真的有用!他扯下腰間系帶,縛住了大黑狐的四肢,抹掉額上的汗水,這才回過頭察看若若的情況,轉過身的刹那,他卻呆住了。

    哪還有若若的人影?!一片碎礫瓦堆中,只有一隻暈了的紅狐趴倒在地。狐的周圍則散落著若若穿在身上的衣物。

    薛浪雲瞪大了眼,手中的長劍一時沒握穩,“鏗”的一聲,劍就掉落在冰冷的石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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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6:13
第六章

    上了栓的房門輕輕地被推開,房外緩緩走進了一名白衣男子,那男子走向破瓦堆,伸手抱起地上的小紅狐,他抬起眼,平靜地對上薛浪雲的目光。

    薛浪雲一眼就認出了這名白衣男子,而令他訝異的是,已上了栓的房門,他如何能一推就進來?

    “你也不是人?”薛浪雲眯起眼,一腳踢起掉在地上的長劍,劍柄瞬間入手,他緊緊握住。

    白澤望著他的眼。“你很驚訝?”

    “是有點意外。”薛浪雲冷靜地說。

    “知道我們不是凡人,你不害怕嗎?”白澤見他力持冷靜,心底頗為欣賞。

    “她是一隻狐精,那你又是什麼?”薛浪雲冷冷地問。儘管他早就懷疑若若不是人類,卻怎樣也料想不到她竟是一隻狐精。

    ‘你不必管我是什麼,那並不重要;另外,若若是狐沒錯、但她不是狐精,是狐仙。”是個不成才的狐仙,竟在凡人面前現出原形,他只不過為了處理另一隻狐精,來晚了點,她就出了這麼大的差錯,真今白澤哭笑不得。

    “狐仙?”薛浪雲難以置信。“那麼,你們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

    “把她免費送給你當妻子。”白澤淡淡笑道。“其中緣由,你不必深究,我只問你一句,在你知道若若是狐仙以後,你願意娶她為妻的誓言還有效嗎?”

    他發過什麼誓都不重要,因為說“不願意”的人並不是他呀!這白衣男子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事情啊?薛浪雲不解。他對若若雖然有一種特別的熟悉感,但這種感覺是很明白的,並無涉及男女之間的情愛,反而是一種很單純的,近似老朋友般的那種情誼。發誓之舉,也不過是因她苦苦相逼,他拗不過才順遂其意的,這怎麼能看作“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莫名其妙!”是的,這就是他薛浪雲的回答。

    薛浪雲的回答令白澤十分意外。還未到時候嗎?白澤低首著向伏在手臂上的小紅狐,低低歎了口氣。

    也許,他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但是司命那日的話卻讓他心神不寧。薛浪雲而立之齡將至,若若倘再一次錯失與薛浪雲白首偕老的機會,那五百年前,他助她重生,又算什麼?

    五百年前,若若所戀上的那名凡間男子今世轉生為眼前的薛浪雲,他一直計劃要彌補過去的錯誤,讓一切能全部重新開始;可,今日見薛浪雲的態度,並不似非若若不要,難道是輪回的緣故,讓這分刻骨銘心的情感也被時間之流給沖淡了?凡人的感情是不是缺乏“永恆”這種東西?太難理解了,對於“愛”這種人間情感。他真的不懂。白澤有些無措。

    白澤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定睛看向薛浪雲。“很抱歉,這些事還不能讓你知道,請原諒我的無禮。”

    “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搞不清楚狀況,薛浪雲便已昏了過去。

    白澤垂下揚起的手,愁眉未展。動手消去人的記憶,是他極不願做的事,但卻不得不如此啊。

    白澤歎了口氣後,轉身幫若若回復人形。他伸手一揮,一道刺眼的銀光收住,頓時,臂彎裏的小紅狐化為一位美麗的紅衣少女。他又將破瓦堆中的凡間衣物變換至她身上,才輕輕地將她放在瓦堆上,弄醒她以後,在她尚未完全清醒之際,便隱身離去。

    然而,白澤不知道的是,若若早在他與薛浪雲談話時便已清醒了。那時,她縮在他懷裏,愈聽愈不敢亂動,白澤以為她尚處昏迷中,所以他為薛浪雲抹去記憶時,便遺漏了她。

    白澤離開後,若若從瓦堆中爬起來,她白磁一般的面頰已滿是淚痕。著向尚未醒來的薛浪雲,她心中有了了悟。

    抹去記憶。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她恍惚覺得一切的謎題都有了解釋,卻不是她能夠接受的答案啊。

    什麼放逐!什麼沒有姻緣線的凡間男子!全都只是為了要她當今凡人之妻罷了。他為什麼老是不聽聽她怎麼說,就只是一味地替她決定?以前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他到底想怎麼樣嘛?

    掌心傳來疼痛,若若張開手掌,看見指甲壓陷的深痕。

    現在命運將她與薛浪雲系在一塊,這都是白澤的錯。錯了。

    錯了!那麼……就等著看吧!她的命運當然要由她自己決定;就算是她最重視的他,也不能代她決定。而首先,她所要做的,就是從斬斷情絲開始,斬斷這錯誤的情絲吧!

    打定了主意,若若抹幹淚水,望向昏在地上的薛浪雲,便站起身,走了過去。

    同這時候,在幾間的某一處角落,一群乞丐手捧著缺角的飯碗,蹲在一片牆前,等待過往的行人好心施捨。

    突地,有群地方惡霸前來趕人,他們踢倒一名老乞丐,打傷另一名小乞丐;乞丐一少一老立刻抱頭痛哭。末料,小乞丐突然發了狠,搬起磚頭砸傷了其中一名惡霸,卻立刻被其他惡霸圍起來打得半死,頭破血流。

    終於,惡霸囂張地揚長離去,未曾注意到一旁也有個同樣一身破爛肮髒的乞丐,正冷凝著一雙詭魅的眼,面孔毫無表情。

    過了一陣子,小乞丐終於醒來,涕淚肆流。

    “我不想只當乞丐,一輩子受盡冷眼欺淩,不想啊!”他痛苦地低喊。

    “不想嗎?一身賤骨,難成蚊龍。”有著詭魅雙眼的乞丐走近他,聲音低低的。

    聞言,老乞丐和小乞丐瞪大眼望看他看。

    他放肆地笑出聲,看向天空,喃喃道:“可就是這分‘不想’之‘想’,累我奔波。人是如此,狐是如此,呵……”’

    看著他一拐一拐、漸行漸遠漸模糊的背影,小乞丐問老乞丐:

    “老爹,他是誰呀?”

    老乞丐搖搖頭。“新來的吧!以後別再莽撞招惹那些惡煞了,咱們惹不起的。”

    小乞丐搖頭拒絕,心中正升起一股不容動搖的決心——從軍。

    將薛浪雲喚醒,若若深知眼前還有些麻煩事必須處理。

    一被喚醒,薛浪雲倏地睜開眼,長劍一指,嚇得他面前的若若倒吸了一口氣。

    “你做什麼?”她緊張地問。難道他還記得剛剛的事情不成?

    “狐——”他驀地抱住頭,長劍落了地,不知為何會突然頭疼欲裂。

    “薛大哥?”狐?他還記得?白澤不是已經抹除了那一段足以令她與他遭五雷轟頂的記憶了嗎?若若有些擔心。

    不過話說回來,施術者不是她,她也不清楚白澤究竟抹去了薛浪雲多少記憶。怎麼辦呢?消除記憶的法術是屬於很高段的,以她目前的能力還做不到;更何況,她的法力又被封住,如果用白澤給她的咒符來下封印還可行。但不管怎樣,奪取或封閉他人的記憶都是不道德的,她既已深知其苦,又如何能將記憶封印加在薛浪雲身上呢?

    若若正煩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薛浪雲的頭疼已然消失,他抬起眼來,看見滿臉愁容的若若,便開口喊了聲:

    “若若。”

    若若倏地回神,見薛浪雲眼中有濃濃的困惑,再試探了一次。

    “薛大哥,你……記得剛剛的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怕他手中的長劍又突然指向她。薛浪雲的劍其修利程度,她領教過一遍,便再也不敢招惹了。

    薛浪雲晃了晃頭,看到滿地的破瓦堆,抬頭一望,今夜月晦星稀,屋頂破了個洞,倒像個天窗。他的腦袋有一下子完全空白,但沒多久又恢復了。

    “你從屋頂摔下來,沒事吧?”看她沒缺手也沒缺腳,薛浪雲放了心,轉頭瞥見窗前被他縛住的大黑狐。

    “為什麼叫我‘劍下留狐’?”

    若若仔細地觀察了會兒,確定白澤已抹去了薛浪雲一部分的記憶;現在,薛浪雲的記憶,應是停留在她從屋頂掉下來,他縛了狐妖為止。也就是說,她必須配合他的記憶時間,將之後那一小段插曲鎖在心底。

    薛浪雲似乎有點疑惑自己為何會坐在地板上,但又想不出來為什麼,畢竟,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便將疑惑拋之腦後,他現在較在意的是,該怎麼處理眼前這只大黑狐。於是,他看向若若。

    “如果你現在殺死了它,王姑娘一輩子就都只是一副行屍走肉。”她指向眼神呆滯、消瘦虛弱的王春蘭。

    被狐所隨的人,身與心都受魅惑他的那只狐所控制,即使控制他的狐妖死去,也無法恢復他的心神,除非由那只狐解除它自己所施的媚術。若若試著向薛浪雲解釋清楚。

    見薛浪雲不吭聲,她又繼續。“而且啊,像王姑娘這樣也活不了太久,畢竟她已經太衰弱了。”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害成這副德行,若若難掩忿怒地瞪了那四肢被縛⑻稍詰厴系暮諍謊邸?/p>

    以前雖聽說過狐妖行事卑劣,但今日一見,若若更覺有過之而無不及。若只是為了修練就傷害無辜百姓,實在過分了些。

    薛浪雲看向王春蘭,才赫然發現她真如若若所說的,目光無神且呆滯,簡直就像個活死人似的見王春蘭衣不蔽體,他微擰起眉、走至床前,用棉被將她的身體包裹住。

    “那,怎麼辦呢?”他不明白若若怎懂這些事,也無暇細問,眼前救人要緊。

    “解鈴還需系鈴人,看它合不合作嘍!”可它如果執意害人,要想這狐妖合作,是有點難,若若自己也沒有十足把握。

    薛浪雲一聽,立刻將地上那只狐捉起。

    “怎麼做?”他又再問若若一次。

    若若看了眼大黑狐鮮血直流的前肢,想它也算同族,遲疑了下,便撕了塊衣料替它裹住傷口。

    黑狐的身軀因被薛浪雲牢牢捉住,無法掙扎,只能睜著一雙眼,乞憐地看著替它裹傷的女子,教它訝異的是,她似乎也同是狐族之女!

    若若見它眼露乞憐之色,只淡淡地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現在被人給擒了,也只能說是罪有應得。”

    薛浪雲見若若替黑狐裹傷,冷笑了聲。“你還真有慈悲心腸。”

    若若不答話,與薛浪雲相識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她隱約感覺得到他的心是分成兩半的。一半冷血無情,另一半則熱血滿腔——只酬知己;只是這分法並不是左右兩半,而是內外。冷血是他的表面,也是最常表現於外的,要他對人好,是很難得的。若非宿緣牽扯,他對她也會一樣不苟言笑。薛浪雲太寂寞了,她不希望他真的孤寡一生至死。

    “狐啊狐,請你化解施在王姑娘身上的媚術,好嗎?我即使有心救你,生路還得靠你自己開呀!”包紮好黑狐的傷後,她輕聲地道。

    “你要放它走?”薛浪雲不認同的意味頗濃。

    若若道:“這只狐修練未成,如果它願意化解媚術,放王姑娘一馬,那又何妨?那張咒符不僅將它打回原形,也壞了它靠採捕修練得來的道行。現在,它幾乎與一般野狐無異,諒它再也不能害人作祟,你又何必一定要以殺生來結束這一切呢?”她並不是只為同族之誼才救它的,而是萬物留有情,佛有好生之德;想想,也不必事事都要作絕嘛。

    薛浪雲噤了聲,懷疑她是不是聽了什麼高僧佈道會。

    沉吟片刻,才道:“要生要死,看它自己決定吧!倘不能讓王掌櫃的女兒清醒過來,我就一劍砍了它。”

    若若也不再施捨同情,只冷冷地對黑狐說:“你聽見了吧?生或死,你自己決定嘍。”

    黑狐垂下眼,點了頭。若若便將咒符揭去,一陣煙後,黑狐化回一名俊美男子。他走向床頭,將體內媚珠自口中吐出,那是顆像黑珍珠的珠子,比銅錢稍小稍圓一些。他拿著珠子在王春蘭的額上來回抹了抹之後,又吞回體內。

    “王姑娘媚術已除,再過一個時辰就會醒來,感謝兩位不殺之恩,家姐此時應在王家公子房中,我即去規勸,從此潛心修道,不再禍害。”黑狐轉身拱手道。

    “不必了!”清脆嬌媚的女聲自房外響起,隨即,走進一名妖嬈豔麗的彩衣女子,臉上有一絲狼狽。“弟弟,咱們回山裏去吧。”

    若若與薛浪雲皆不明所以,一問之下,這才知道原來狐精有兩隻,在他們忙著對付大黑狐時,已有人前去擒服王春營房中的花狐,並解處理好一切。若若直接就想到這一定是白澤幫的忙,卻未曾說出口。

    王掌櫃一家有聞聲後趕來,兩隻狐精早已離開王家,而王春蘭兄妹醒來以後,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更壓根兒不記得自己曾被狐所惑。由於事關名聲,王家便也不再提及此事,只慎重地拜謝解除狐患的恩人。

    終於,一場狐精禍害的風波就此告了一個段落。

    薛浪雲原就有恩于王掌櫃,如今他仗義相助更是恩上加恩。而王掌櫃老早就想將女兒許配給薛浪雲,王春蘭本人亦有此意願,然而,薛浪雲卻無意于王春蘭——連著幾日來,若若看得很清楚。

    ##########

    王春蘭美麗多情、溫柔婉約,若若實在不明白薛浪雲究竟是哪里不滿意。貞節嗎?王春蘭雖已非完壁,卻也不是出於自願,為狐所媚,實在不該怪罪於她啊。

    若若急著想替薛浪雲尋一門親事,好擺脫兩人之間命運的糾纏。在聽見薛浪雲直接回絕了王掌櫃的暗示,說他自己並無娶妻的意願,若若的心都涼了半截。

    從王家廳堂走出來以後,若若忙向走在前頭的薛浪雲詢問:“喂,你真打算一輩子當光棍啊?”薛浪雲沒有回應,若若又追著問:“王姑娘很不錯啊,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嗎?”難得有人想嫁他,他再不懂得把握,就太不知趣了。

    “回客店以後,收一收東西,咱們明天就離開這裏。”薛浪雲岔開話題,不打算回若若的話。真不知她收了王掌櫃多少好處,這幾天老在遊說他娶王春蘭。

    若若一愣。“你明天就要走啦?那怎麼成?”

    “不然,你留下來吧。王掌櫃賣我的臉,會讓你住下的,這樣,我也樂得輕鬆。”薛浪雲說出心中的打算。

    “不行!”若若想也不想就拒絕。沒促成他和王春蘭的良緣也就算了,說不定他們真是無緣。她可以不勉強,可不能讓他也跑了,在尚未把他推銷出去以前,她得好好看緊他才行。心念一轉,若若又道:“娶妻生子,本就是人生大事,你真的連想都沒有想過嗎?”

    白了她一眼,薛浪雲說:“妻是麻煩,子是累贅。你可不可以別再跟我囉嗦你的媒婆經了?再囉嗦,就休怪我無情。”問她的腦袋裏就只有裝這些東西嗎?成天跟他談婚姻大事。煩不煩哪?

    “呀——”若若氣得低叫一聲,還想開口,卻在他的冷眸下乖乖閉上了嘴。可是,這樣不行呀!如果他不娶,她和他的宿緣就切不斷,這怎麼可以?

    若若無奈地努著嘴走回自己房中,關上門,腦子裏還在煩惱薛浪雲的事,也就沒注意到房裏多了一個人。

    那人也不出聲,只靜靜地等待若若發現她的存在。

    若若頹喪地轉過身,背倚著門,任身子緩緩溜下,眼睛無神地朝著那人站立的方向看去。不久,她眼眨了眨。又揉了揉,忽地,她跳起來,沖向那人,開心地大叫:

    “蓮衣,怎麼是你?”

    胡蓮衣和若若抱成一團,很是開心。

    “凡間有句話說:‘小別勝新婚’看來,還真有點道理。”胡蓮衣好奇以前她常嘮叨若若有沒有認真修練,若若就一臉不耐煩地趕她走,今日是怎麼著?

    “我想念你嘛!”若若嬌嗔著。她怕自己完成不了任務,回不去摘月山。一思及此,她不禁長歎一聲。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著若若的表情似乎不太妙,胡蓮衣卻仍是問道。

    “不太傾利……”若若悶悶地解釋,薛浪雲不肯合作是最主要的原因。真麻煩!

    若若原以為胡蓮衣會安慰她,沒想到,胡蓮衣卻好沒同情心地大笑出聲。

    “唉,我就知道你不行,真是差勁,你下來凡間都多久啦?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妥當。”看若若臉色愈來愈難看,胡蓮衣才勉強住嘴。“

    “是!我笨,我辦不妥,你行!”若若回道。什麼意思嘛,真枉費朋友一場。

    胡蓮衣笑道,“我本來就比你行。”這也是她這回偷溜下凡的目的啊。

    若若畢竟不是真的腦袋不靈光,聽出胡蓮衣話中的意思後,她眼睛一亮,馬上挨身過去諂媚地說:“好蓮衣,你要幫我嗎?”

    胡蓮衣點點頭。“也算是幫吧。”她早就知道若若辦事不力,雖談不上能為若若兩肋插刀,但偷偷幫個小忙,卻也是應當的。

    “唉!還是算了的好。”若若良心發現地歎道。

    “呃,為什麼?”胡蓮衣不解。為什麼若若不要她幫忙?

    “如果被發現,你會受罰的。”她當然也很希望有蓮衣幫她,但萬一連累蓮衣受罰,她會過意不去的。再說,這件事並不如蓮衣所知道的那樣簡單而已。

    胡蓮衣是何等心細。她早想過受罰的可能,卻滿不在意地笑道:“這你放心,就算被罰也不會罰太重,頂多被降級。

    重修而已。憑我的資質,不用幾百年,我又可以升回來了,你不用擔心那麼多,先把你的事辦好再說。”

    “蓮衣……”若若的心中甚是感動,卻仍是搖頭。“你就快能參加瑤池的神仙修業考試了,當神仙不是你的目標嗎?不該為了幫我——”

    “停!少婆婆媽媽了。”胡蓮衣揮手打斷若若的話,又從袖袋中掏出一條紅繩。“先看我打算用什麼幫你吧!”

    “這是?”若若看著胡蓮衣掌上的細紅繩,不明白地問道。

    胡蓮衣得意地笑道:“這啊,這可是姻緣宮的紅線哦。”

    “你怎會有這個?”若若驚訝地問。“姻緣宮”是月下老人和紅娘的地盤,司掌人間姻緣;蓮衣雖是高等狐仙,但她和“姻緣宮”裏的神仙又沒交情,總不可能是人家送的吧?

    “偷來的。”胡蓮衣也不隱瞞。將紅繩交到若若手上後,她又笑道:“反正我都偷了,你就拿去用吧!”

    “可是……”若若很難相信胡蓮衣真願意為她這麼做。

    “別可是了,既然拿都拿了,後悔也來不及了。”況且,她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後悔的。“現在,你只要拿這條線,一端系在那凡間男子的腕上,一端系住任何一個女人,事情就可以解決啦。”胡蓮衣吩咐著。這可是她想過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考慮了半晌,若若收下那條紅繩,拉住胡蓮衣的手。

    “你放心,如果長老真要罰,就讓他們罰我一個好了,記得說是我教唆你的哦。”

    胡蓮衣笑著擁了擁她。“好了,我要回去面壁思過了,就算被發現,長老見我有心反省,也不會罰得太重。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嗯”

    須臾,胡蓮衣便已離開。若若握緊手中的紅繩,在心底打定了主意。

    是夜,若若潛進了薛浪雲的客房裏。

    夜色很深,薛浪雲應已熟睡。她屏息不敢呼吸,躡手躡腳地靠近床邊,榻上的人睡得很熟,失了平時聞聲即起的警覺。若若得意一笑,知道是她在晚餐時偷偷加人薛浪雲酒中的迷藥生了效。雖然這有點卑鄙,但她也是出於不得已啊。再說,她這麼做是為了幫他討得一房美妻,他該感謝她的。

    若若努力說服自己的所做所為無非是功德一件,她的愧疚才稍稍減輕。她移近床邊,將手中的紅繩一端系在薛浪雲腕上,打了一個誰都解不開的死結。再三確定綁妥了,她又拉住繩的另一端,往王春蘭的房間定去。

    待若若離去後。薛浪雲才睜開眼,抬起剛剛被擺弄的右手,看了看,沒瞧出什麼端倪,心中疑惑漸升,便穿上外衣,悄悄地尾隨若若而去。

    若若進了王春蘭的閨房,同樣輕手輕腳的。薛浪雲是練家子,習慣淺眠:所以,她才下藥好讓他一覺到天亮。至於一般人,現在這時候睡得最熟,只要小聲一點,就不怕吵醒王春蘭了。

    若若掀開雪白的床帳,看見王春蘭睡得正熟,她勾起唇角,眼中閃著興奮。心裏大叫著,她可以回摘月山了!只要將這紅繩牢牢系住王春蘭的手腕,就大功告成。

    若若小心翼翼地將王春蘭伸出棉被外的雪白皓腕輕輕抓起。紅繩纏繞了一圈。忽地,若若的手一抖,一柄冷冰冰的劍刃貼上她的臉頰,她懊惱地看著尚未系緊的紅繩,被逼著轉過身來。

    薛浪雲收回到,低聲道:“你在做什麼?”鬼鬼祟祟的,一定有問題。

    若若雖轉過身,雙手卻還置於身後,偷偷著綁紅線。

    “沒……沒事啊!”她用氣音低語,怕吵醒床上的人。怪了,她不是下了迷藥了,怎麼他又來壞事?注意方才系在他手上的紅線,還在原處,她松了口氣。

    薛浪雲哪里信她,比了個手勢,低語:“走,出去談。”

    若若胡亂摸著繩的兩端,緊緊一系,好了,大功告成!她收手,低語:“好。出去談。”她纖手指向門外,卻瞪大了眼,笑容霎時凝住。

    天,紅線怎麼系到她手上了!

    若若縮回手急著想拆掉,卻不知怎麼搞的,紅線愈弄愈糟,打成好幾個死結。

    薛浪雲看不到紅線的存在,只看見若若不停地玩弄自己的手,不由分說的,他上前一把抓住了若若的手,拖到房外。

    若若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哪里還管得了替薛浪雲解惑。

    看見他腰間的劍,她猛地抽出,迅速地往兩人之間緊緊相系的紅繩一斬。

    “你瘋了?”薛浪雲出手奪劍、將劍收好,瞧見若若一臉活見鬼的驚惶模樣。

    斬不斷!紅線斬不斷!斬不斷…若若愣愣地看著前方。

    “若若?”薛浪雲推推若若的肩,她是怎麼了?

    “我只是因為明天就要離開了,想去和王姑娘說一聲再見。”她呆滯地回道,淚水卻流了滿臉。

    “那你為何在我酒中下藥?”他又問。她是怎麼啦?難道是中邪了?

    “希望你留下來娶王姑娘嘛!”若若大叫。線怎麼會綁到她手上了?她不要啦!“快點,把我這只手剁掉。”她忽然將系有紅繩的手腕遞向前。

    薛浪雲皺起眉頭,看著一臉正經的若若。“胡鬧!好端端的剁什麼手?”

    “可是我不要這樣嘛!”她開始低低地抽泣,樣子好不可憐。

    薛浪雲不由分說地推著她回房。“快回去睡,睡一覺就好了。”不知道她在發什麼瘋,明兒個找個大夫來替她看看好了。

    失了反抗的氣力,若若任由著薛浪雲推她回房.卻一夜未眠,只是流淚。

    紅線一旦系上,就斬不斷了。她誤落人間,但心還戀著仙界戀著摘月山,卻被迫牽扯上這段前世宿緣,她該怎麼辦才好……

    五百年前的糾糾葛葛,如潮水般的向她襲卷而來。白澤加諸於她的記憶封印早已松脫。當年,她懦弱得選擇逃避,“死”是最快的方法,卻不知他為什麼讓她重生;既然重生了,就不該再將她推人同五百年前那樣的命運啊。

    她真的非得嫁給凡人不可嗎?真的非得如此,才能讓他明白,她的心只在他身上,不在凡間,也不在任何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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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6:31
第七章

    “你不該在這裏。”

    低沉而嚴肅的聲音容過重重的濃霧,有些飄渺,有些冷淡,身形自濃霧中漸漸出現,站定在鏡湖畔,冷冷的氣息令蹲在湖前的嬌小身影微微顫抖。

    “除了這裏,我不知道我還能往哪里去。”湖前的紅色身影僵著肩,強忍住瑟縮、不讓牙齒打顫,沒有回頭,眼光直直地定在湖面的某一點。

    “你應在人間才是,摘月山已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更不該來鏡湖。”白澤看到她手腕上那條宛如鎖鏈的紅繩,而繩的另一端正連系著人間情愛。

    握緊拳頭,若若忿恨地轉過身來,將系有紅線的左手舉到白澤面前,怒斥:“這就是你們的目的?害我跟凡間人糾扯不清。現在弄成這樣子,你滿意了嗎?你開心了吧?”

    她的小拳結結實實、毫不留情地捶打著他的胸膛、像要發洩平生所有的怒氣似的,用力捶打著他,淚也不停地流著。終至泣不成聲,她才垂下手.低低抽位。

    沒由來的一陣心煩,令白澤推開若若,背對著她。

    “你不明白,這樣做,無非是為了你好。”見她似尚未解除記憶封印,他只能這樣說。既然紅線都已系上,便代表她與薛浪雲今生世緣,明白他再也沒理由留住她,唯有將她趕下人間方是。

    沒想到,她竟會用他給的咒符施術,悄悄回摘月山來;感覺到鏡湖的結界被開啟,令他幾乎以為她已索回了五百年前的記憶。原是鏡湖看守者的她,要想穿過結界,本來就易如反掌;但,看這情形,她卻像是未恢復記憶。否則,她該開開心心地待在人界,而非回來責怪他才是。這之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見白澤逕自沉思著,若若更生氣。

    “我不明白什麼?不明白的人是你們才對,你們自始至終,都沒把事情搞清楚,就自以為是地做一些‘為我好’的蠢事。現在弄假成真了,你說,該怎麼辦?”若若繞到白澤面前,滿眼怨愁地盯著他。

    白澤避開她的眼神,尚未理請她的語意,只覺承受不住她那與五百年前相似的含怨目光。想開口,聲音卻幹啞苦澀,好不容易,他才勉強開了口:

    “你……怎麼進得來鏡湖?”

    若若不想再談過去的事,既已重生,就不許自己再犯相同的錯。她是鏡湖的看守者,本就最親近這湖,焉有進不得來的道理?

    “你帶我來過一回,我記得解開結界封印的咒語。”她也只能這樣說了。

    是啊,她的記性原來就好,是他疏忽了。“你不告而別,薛浪雲在找你呢。”

    “讓他找去,沒多久,他就會忘了的。”若若不以為意地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得趕快想法子弄斷這條紅線。“我知道你有法子的,快幫我解開這條線,否則,我真的會恨你、怨你一輩子。”她傷痛地說著。雖然,她明知自己的恨與怨,于他根本不痛不癢……

    看她遞到他面前的皓腕,一抹鮮紅引起他的注意。執起細看,發現她雪白的手腕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怎麼回事?”白澤詢問的語氣洩露了些許關心。

    若若眼眶一紅,心想:你還會關心嗎?都要把我推給別人了。

    然而,她開口只道:“我自己弄的。死結解不開,好幾次想直接把手剁了,但是好痛……,”話還沒說完,眼淚就鎖不住地掉下來。

    白澤哪里想得到若若百般抗拒的原因,他心生憐惜地擁她進懷。若若一愣,隨即順從地任他擁著她,將臉埋入他的衣襟,雙手環抱住他的腰。

    白澤較擁著她,出聲安慰;“傻丫頭!你與薛浪雲緣定今生,紅線既已系上。怎麼可能還解得開?”沒注意到懷中的嬌小身軀倏地一僵,他又說:“你畢竟塵緣太重,還是當人去吧……若若?”

    若若猛地推開白澤,伸手抹掉滿臉的淚痕,她忍不住地大喊:“白澤,你這個死腦筋!”教神仙懂愛,真的那麼難嗎?她開始絕望了。“送我到人間、送我到人間,我不要再見到你了!”

    白澤心一緊,歎了口氣。“好吧!就如你所願吧。”

    他長袖一揮,一陣風襲向若若,轉瞬間,便已不見若若蹤影。

    沒了若若身影的鏡湖,冰冰的湖水只散發著森寒之氣。

    白澤不自覺地又長歎一聲,轉身走進濃霧中,身邊少了若若,他竟一刻也待不下去。

    鏡湖在濃霧包圍之下,迷蒙美麗,卻毫無生氣;無半點波紋的水面,仿如一面明鏡,靜靜的,千年不變似的無情。

    ######

    若若恨極了自己總是說一些違心之論。但是,說出口的話就像發出去的水,是半點收不回的。她只能後悔……

    白澤將她送回她才離開不久的那間客店,一到人間,她就立刻翻出最後一張咒符。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白澤不幫她,她只能靠自己想辦法解決。先前,她的心太慌,沒想到這一著。紅線是姻緣宮裏的東西,也許,那裏的神仙有辦法把它弄掉。

    沒再多想,若若立即在咒符上畫下馭行的咒語。將咒符燒成灰,浸入水盆中。接著,她將水往牆上一潑,牆壁開始扭曲變形,沒一會兒,便形成一道通往天界的開口。

    時機轉瞬即逝,開口一出現,若若便迅速躍進通道中,穿越空間。氣流卷住她的身軀,她眼睛一閉,再度承受用咒符移位的痛苦。她悶悶地想,還是用法術方便,早知如此,就該求白澤解開封住她法力的封印的,畢竟,她又不是真的有罪。

    轉眼間,若若已到了出口,掉進一座池子後,來時的通道便立刻消失不見。

    冰冷的池水凍得若若全身毛髮都豎了起來,雖然池水不深,只到她的腰間,但因落地姿勢不良,她早已全身濕透。

    她強忍著哆嗦,奮力從池子裏爬起來,眼光注意到池中央的紫色靈芝,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靈芝不曉得是哪個神仙的本體,周身的靈光純潔乾淨-一就像白澤。也許,天界之人都是這到德行吧!她出神地想著。

    “小狐狸,你在我的池子裏做什麼?”一聲嬌斥遠遠地傳來。

    若若東張西望,找尋聲音的來源,追尋不著之際,忽地,一名紫衣少女出現在她眼前,嚇了她一跳,一時沒站穩,她又躍進池裏。

    再爬起來時,若若已經凍得唇都發紫了。原以為鏡湖的水就已經夠冷了,沒想到,這池子小歸小,冰冷的程度卻幾乎與鏡湖不相上下。

    “很冷。是不是?你等會兒,我拿件衣服給你換。”沒等若若答應,紫衣少女便逕自離去,不一會兒,又出現在若若面前。

    若若猛搓著冰冷的手腳,看著紫衣少女遞向前的衣服,不禁問道:“你不能直接用法術幫我弄幹嗎?”看她的模樣,應是個仙子。這種小小的法術,應該不可能不會才是呀。

    只見紫衣少女道,“怎麼弄?我不會耶!你如果會,為什麼不自己弄。”

    “我目前法力盡失,沒辦法自己來。”看紫衣少女一臉呆相,若若只好接過衣物,迅速地換下一身濕衣。

    “哦,”紫衣少女應了聲,又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為什麼會到這裏來?”

    換好衣服,若若打量著眼前這名紫衣仙子,發覺她呆呆的、天真善良,換句話說——也就是很好騙!

    不急著回答她的問題,若若問:“這裏是哪里啊?你又是誰呢?”先把狀況搞清楚,對她比較有利。

    紫衣仙子果然答道:“這裏是姻緣宮,你剛剛掉下去的池子是六情池,是我的哦。我就是生在池子裏的那朵靈芝——對了,你問這些做什麼?”

    若若不敢相信天界裏也有這麼憨、反應這麼遲鈍的迷糊仙子。見紫衣少女有著這麼純潔的心思,反教她不好意思再騙她。想了想,她問:

    “你們姻緣宮現在是誰在管事?”

    紫衣仙子沒細想就道:“月老公公出去了,紅娘姐姐做錯事,被貶下幾,聽說投胎到一戶崔姓人家當丫鬟,他們暫時都不在,現在姻緣宮由我主事。你來這裏有事嗎?我前陣子弄丟了一條紅線,跟你手上這條好像,你是要把它拿來還給我嗎?”

    若若瞧著紫衣仙子不停地眨著無辜的大眼,卻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看來,她是錯看了這仙子的智慧了。現在姻緣宮是由紫衣仙子主事,如果她是阿斗,怎可能被派以擔此重任?幸好她還沒騙她,也許她得靠她將手上的紅線弄掉呢。

    “我是要解開它,你有辦法幫我嗎?”若若問。

    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紫衣仙子將那條紅線執起、仔細瞧了一回。“這是宿緣,如何解得開呢?”

    若若聞言,堆起一臉愁容。“你的意思是,連你也解不開?”

    “你為何一定要解開?這線不是你自己系上的嗎?”紫衣仙子張大眼,萬分好奇地盯著若若,瞧得若若臉都紅了。

    若若只得將事情說出:“系上這線,是個意外,並不是我真正希望的……”

    紫衣仙子淺笑著,只道:“你跟我來。”

    紫衣仙子想著,對於這個小狐仙的事蹟,她早就略有耳聞,可如今聽她所言,看她的神態又不似作假,倒跟傳聞不盡相同。

    搞月山狐仙戀凡一事發生在五百年前,那時,她方修得人形,許多事都是聽月老公公和紅娘姐姐說的,自己雖然沒親眼看見、未能親身經歷,但聽他們說得繪聲繪影的,印象倒也頗為深刻。傳聞真的有誤嗎?若有誤,首先受影響的就是他們姻緣宮,這事可馬虎不得。

    將若若領進姻緣宮中的“指婚閣”,紫衣仙子拿出一本薄子。

    “這是姻緣簿,天下間的姻緣都記在上面。”向若若解釋的同時,她又將簿本翻至其中一頁,只見空白的紙頁緩緩浮出一個人名,正是“薛浪雲”三個大字,婚配欄內則寫著“胡若若”。“你瞧,你與這人緣定今生,本來,他的婚配欄上寫明此人一生無妻,將孤老至死,不料,最近卻浮現你的名字。原來姻緣天定,五百年前是因,五百年後是果,仙凡本不許通婚。但由古至今,也非全無例外,織女牛郎就是個例子;既有前例在先,你的情形自然也就被通融允許了。現在,紅線既已系上,你又何苦定要違背天意呢?”

    若若聽完紫衣仙子之言,幾乎站不住腳。她傷痛不信地大叫:

    “什麼無意!老天爺弄錯了我的心意,教我怎麼能從?我並不戀凡,不信的話,你可以觀我的心。”

    紫衣仙子搖搖頭。“不,我不能。”

    “沒關係,是我自己允許你看我的心的。”若若以為她在意的是道德問題。

    “觀心”若是在當事人不允許或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實無異於偷窺,是有失神格沒錯,但現在她本人都已允許了,為何她還說“不能”?若若不解。

    “你誤會了。這不是你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我不懂觀心之術,就像我沒法弄幹你的衣裳一樣。我所學的,只限於紡織紅線、替人牽線等相關之事而已,其它的,我一竅不通。”紫衣仙子訕訕地說。

    若若簡直不敢相信,她還以為天界的神仙個個都很厲害呢?先不管這些,她的事要緊。

    “可我真的不戀凡——”若若剛要再作申辯,就被紫衣仙子打斷。

    “如果真如你所雲,你當初就不該讓所有人都誤以為你戀凡才是。”紫衣仙子言下大有若若是自作自受之意。

    “我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確實是動了凡心,只這凡心卻非為凡人而動。再者,她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自己的朋友送命,又哪里料想得到事情反變得如此不可收拾。“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我只求你幫我弄掉這條紅線。”

    紫衣仙子看著若若懇求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知道‘六情池’獨缺哪一情嗎?”

    若若搖搖頭,不懂她為何會問這個。

    事實上,紫衣仙子本來也只是自問自答罷了。

    “人有七情,喜樂哀怨愛惡懼,六情池獨缺‘愛’——”

    “啊!”若若低叫出聲。獨缺“愛”?這表示紫衣仙子不肯助她嗎?

    紫衣仙子笑道:“獨缺‘愛’,但六情兼備,天界中大概就屬我心腸最軟了。”

    聽到這裏,若若緊蹙的眉頭才稍微鬆開。

    紫衣仙子又說:“要拿掉紅線也不是毫無辦法,但希望不大。”

    “怎麼做?”若若急問。只要有希望,她絕對不放棄。

    “找個替代品。”紫衣仙子淡道。“但是,你跟那凡人的宿緣已定,依我看,不太可能找得到替代品,所以,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未免若若希望愈大、失望愈深,醜話可是得先說在前頭的。

    “只請告訴我該怎麼做就行了。”若若實在懶得一再聲明她的心意,先試了再說,“總得試試看,才知道事情成不成呀。”

    紫衣仙子瞅了若若一眼,不再多言,轉過身,從一堆泥娃娃中挑出兩個。

    兩個泥娃娃,一男一女,細看其面貌,活脫脫就是孩童版的薛浪雲和若若,泥娃娃的手腕都被同一條紅線緊緊地縛住了。

    若若從紫衣仙子手中接過兩個娃娃,見娃娃面貌與自己相同,霧時覺得十分有趣。“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娃娃在這邊啊?”既然有她的,應當也有白澤的,不曉得白澤的放在哪邊,真想拿來玩玩。

    “小心點!別把泥娃娃砸了。你的娃娃是五百年前月老特別替你備下的,是為了續你的凡緣,否則,仙界之人是不會有娃娃放在這裏的。現在,你只要能找到一個能和這男娃娃系在一塊的女娃娃,你手上的紅線就會自行斷掉。”

    “可是,這娃娃也系了兩個女娃娃,線怎麼就沒斷?”若若指著眼前的男娃娃,不解地問道。

    紫衣仙子瞧了眼,笑道:“這傢伙有娶小老婆的命,一人一種命,薛浪雲沒有齊人之福。”

    若若咋咋舌。真沒想到,竟還有這樣子的啊!

    “對了,已經系上紅線的娃娃不許動,其它的,那就無妨。”紫衣仙子平空取來一捆紅繩,交給若若,又道:“你自己來選新娘吧。”

    若若接過紅線,首先就拿起王春蘭的娃娃,截下一段線,與薛浪雲的娃娃纏上。沒想到,才一縛緊,紅線就斷掉,她又再試了幾次,就是沒法將王春蘭配給薛浪雲。

    “為什麼?”若若懊惱地喊著。

    “他們兩個無緣。”紫衣仙子笑著解釋:“世間男女結為夫妻無非是根於前世因果,有孽緣、有良緣,所以世間有怨偶亦有佳偶。我們姻緣宮會依他們前世的修行牽線;薛、王兩人無緣,你硬要把他們系在一塊,紅線自然會斷。”

    若若聞言只得放棄她一心鍾意的王春蘭,改覓其它目標。結果,連續試了十來個娃娃,竟沒一次能牽成,只能看著紅線一次又一次斷掉,並漸漸告磬。

    紫衣仙子看著她辛辛苦苦紡出來的紅線,竟被若若這樣糟蹋,愈看愈心疼。才剛重取出一籃紅線給若若,沒半天,又快見底。

    而這廂,若若已試了上千個娃娃,一開始,她還挑品貌,想給薛浪雲一個美妻,但皆徒勞無功,只累壞了自己。到後來,她索性挑也不挑,甚至還錯拿了好幾個男娃娃。也不管是麻子或大餅臉,只要是孤單的、未被牽線的,她就隨手抓起綁在薛浪雲的娃娃腕上。所幸,也沒半個牽成就是了。

    若若停下來喘口氣,看清手上娃娃的臉,她連忙放下。

    若她糊裏糊塗地配了個夜叉給薛浪雲,他在人間有知,怕不拿他那把銀劍砍了她才怪。

    見若若拿娃娃的手有些抖,深怕她一不小心,就摔壞了娃娃,紫衣仙子忙上前接過那娃娃。

    “你休息一下再繼續吧!這些娃娃可摔不得的。”紫衣仙子吩咐。

    若若發現自己的手愈抖愈厲害,再看著緊系在自己左腕上的紅線,有些灰心地說道:“也好,等系完了這一個吧。”

    “那,我幫你拿著好了。”紫衣仙子體貼地接過娃娃。娃娃可不能有閃失,不然她會被罵的。

    若若點點頭,拿出一條紅線,開始系娃娃。泥娃娃很小,只比一個巴掌大些,她邊系邊道:“對了!我還不曉得該怎麼稱呼你呢!”

    “紫仙。大家都這樣叫我。只有月老公公叫我紫丫頭,紅娘姐姐叫我紫兒,我是她徒弟,也算得上是紅娘。”紫仙笑笑地說。

    “哦,好了,我綁好了。”若若並沒抱太大的希望,以為這回又是作白工作定了。等了好半晌,她才驚訝地看著剛系上的紅線。“沒斷?”

    “你把線纏到我的手上了啦!”紫仙試著將手指從線團抽出,卻纏得更緊。

    不知何時,若若手中的泥娃娃已脫了紅線的綁縛,掉了下來,她立刻眼明手快地伸手接住。

    “接到了!”若若喊了聲,兩人都暗叫好險。

    幾乎是同時,若若手腕一松,低頭一看,原來,系住她左腕的紅線不知在何時竟然已經斷掉了。

    “斷了!斷了!紅線斷了!”若若忘情地大叫,開心得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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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仙一時也被這情況給愣住了難道這娃娃才是——但娃娃在若若手上啊!那……紅線是系著誰了?

    看到手中的娃娃,若若的疑惑也浮上眼裏,正要詢問紫仙,卻見紫仙的右手小指系著一條紅線,而線的另一端則系著薛浪雲的泥娃娃。

    “怎麼回事?”放下手中的娃娃,若若趨前詢問。

    “我也不曉得。”紫仙急忙從籃裏拿起絞線的剪子,卻無論怎麼剪都剪不斷,她的心開始慌了。

    於是,若若的心底有了個譜,她拿來先前紫仙翻給她看的那本姻緣簿,急忙翻到印有薛浪雲名字的那頁,發現原本浮現她名字的部分竟已改成“紫靈芝”。紫仙亦湊過來看,卻差點沒暈倒。

    “不該這樣的!我不相信!”紫仙面色蒼白、慌亂地低喊,模樣與若若當初被紅線系上的情況如出一轍。

    若若似有所悟地喃喃:“原來,你才是薛浪雲的命定之仙啊。”

    這時候,她好像除了安慰紫仙順應天意之外,也沒有其它辦法了。薛浪雲這傢伙果然得了個仙妻,難怪他生來沒有姻緣線。

    但若若擔心安慰的話一說出口,只怕她會被指責她是幸災樂禍,成了忘恩負義之輩。所以,她也就只好聰明得不置一辭。

    紫仙看著手指上的紅線,覺得它宛如一條毒蛇。“不該這樣子的,有凡緣的.該是你才對呀。”怎麼扯到她身上來了?

    “也許……是因果吧。”若若雖然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但線系在紫仙手上,總比系住她來得好。她本就不戀凡,她只牽掛著白澤而已呀。

    “不可以這樣!”紫仙拿出另一條紅線,想將紅線系回若若的手上。她原只是好心幫忙,早知如此,她就算鐵了心腸,也不會幫若若的。

    若若一時沒提防,手被紫仙抓了過去,警覺到她的意圖時,要抽手已來不及。紫仙到底是專掌瞪模饔摯煊腫跡凰布洌煜哂植先羧艫氖滯蟆?/p>

    暗喊一聲“糟”,若若閉上眼睛不敢看,卻聽見紫仙狼狽地叫喊一聲。

    “不!”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呢?紫仙眼睜睜地看著系上若若手腕的紅線斷成兩截,卻無計可施。

    若若睜開眼,看見自己手上並無紅線的束縛,松了口氣,心中的一塊大石,直到這時才真正落了地。紅線再也系不著她,這是否代表她的凡緣已了?

    若若暗自慶倖著,來姻緣宮這趟,真是來對了。原該乘這時機離開,但她身上已無咒符,如果沒人送她一程,她是回不了摘月山的。她只能默默地愣在一旁。

    紫仙難以接受自己被纏上紅線的事實,只訕訕地說:“算了、算了,你走吧!早知如此,我不該幫你的!”

    若若有點尷尬,又想為薛浪雲說點好話,便道:“呃……其實你也不必太過傷心,那人挺不錯的——如果你不介意他是凡人的話。”事實上,如果白澤是人,她也情願隨地當個凡人。

    紫仙兀目沉浸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強烈打擊中,哪還聽得進若若的安慰!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當作沒有發生這件事。

    若若留她不住,她已縮回紫靈芝本體,若若走到池畔一看,只見六清池中那株通體散發著紫光的靈芝底端猶仍纏繞著一條紅繩。

    “這才是命定吧?不然,怎麼有這麼剛巧的事呢?”對著六情池,若若不禁輕歎。

    “你總也相信命了。”低沉的聲音教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若若倏地轉過身,著向來人。

    只見來者一身青衣裝扮,臉上戴著類似凡間唱戲的旦角面具,長髮向後梳,從面具眼孔與她對視的兩隻眼睛,一金一銀,看起來十分邪魅:若若不禁縮起肩,防備地看著這奇怪的傢伙。沒半點天人的氣味,倒像個妖魔。

    莫常恒——司命之神!早已記起五百年前事情的她,又豈有不識得這號怪傢伙的道理?

    那回尚在人界的破農舍中,與白澤說話的就是她吧?她那日雖沒看見她的長相,但對她的聲音卻聽得清清楚楚的,神的聲音總讓她起雞皮疙瘩。

    “好久不見了,小狐狸!看來你已經記起我是誰了。你的白澤知道你早已自行掙脫記憶封印了嗎?”莫常恒低低笑道,絲毫不把若若防備的眼神當一回事。

    若若登時氣白了臉,怒道:“你偷看我的心!還需要問我嗎?”

    莫常恒無視若若的怒氣。“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我何需觀你的心?你也未免太抬舉我了,真令我高興啊?”

    心知辯不過它,若若冷著臉道:“找我有事?”

    “好沖的口氣!也罷,就不與你計較了。不過,你擅闖天界,我在想,到底該不該罰你呢?”莫常恒手托著下巴,擺出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若若一聽,暗叫不好。莫常恒惺孿蚶疵桓鱟紀罰律碓詿耍醯械黴懇凰技按耍男睦鋝幻庥行┙粽牌鵠礎D:愕降資俏味矗?/p>

    “不用怕!你看我像是會咬人嗎?”莫常恒放下手,溫和地道。

    還說它沒窺探她的心,騙誰呀?她不咬人又如何?她可不是人啊。

    “到底什麼事?”若若再問。

    莫常恒面具下的唇例笑開來,但若若看不見。“我特地來送你回摘月山,你先跟我道個謝吧!”

    若若還來不及拒絕,便有一道光束襲向她,亮得令她不得不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她已身處鏡湖。

    莫常桓真的只為送她回來嗎?若若怎麼想都覺得有問題。這捉摸不定的司命教她害怕,卻又不敢表現於外。如果白澤在身邊,該有多好!

    “想知道你是怎麼重生的嗎?”莫常恒注視著鏡湖水面,頭也不回地問道。

    若若壓下心底的畏懼,搖頭拒絕。“不!不想,我既已重生,便不願再提過去的事,請你也別多事。”

    “是嗎?可是我很想讓你知道呢。你偏又不想。這怎麼辦呢?”莫常恒轉過身,眼底淨是藏不住的邪魅。

    這根本是強迫嘛,虛偽的傢伙!若若抿著唇,不置一語。

    莫常桓將手浸入鏡湖的水中,轉眼間,湖面漸起變化,先是泛起陣陣的波紋,最後竟形成一個遊渦。

    它轉身向若若伸出手,淡道:“來吧!鏡湖在等你呢。”

    若若心驚地看著莫常桓朝她伸出的那只手,尚疑懼不前之際,她抬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破霧而來,便立即出聲喚道:“白澤!”

    莫常垣搖了搖頭。“快去吧!,總是要走一遭的嘛。”他微一拍手,若若便被鏡湖的水流捲入遊渦中,快得連急忙跑到鏡湖的白澤也來不及阻止。

    白澤眼看著若若被吸人湖底,而湖面在吞沒若若後,又迅速恢復成如同鏡子般的平靜無波。明知莫常恒不過是利用鏡湖動了一些手腳,卻仍擔心若若的安危。他大聲怒道:

    “你對她做了什麼?”

    “別緊張,只是請她遊一趟過去之旅罷了。瞧你擔心成什麼樣子了!你來得正好,就在這兒等她上來吧!我不打擾你們了。另外,你的小狐狸早恢復了記憶,不知道為什麼,她竟不敢讓你知道,等她上來,你若想知道,就一併問她吧。”

    冷笑了聲,莫常恒就隱身離開了。

    “等等……”白澤出聲挽留,莫常恒卻早已不見蹤影。

    回過頭來,眼底望進那深碧鏡湖,想著莫常恒方才那一番話,白澤不免憂心起來。這葬仙的冷湖,若若受得住嗎?莫常仁說她已記起過去之事,卻怕讓他知道,為什麼?

    莫常恒讓她走這段過去之路,就算她原不記得,走過這一趟,又還有什麼瞞得住她?五百年來的糾糾葛葛,這樣就算結束了吧?等她回來,也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一切就等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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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6:50
第八章

    被旋渦捲進鏡湖的底部,沉重的水壓仿佛由四面八方向她迫擠而來,令她睜不開眼睛,一張口就被灌進一肚子的水,不能呼吸,胸腔難受得像要爆裂開來,她的意識一陣恍惚,身子冰冷得只能隨水浮沉,若若想,她大概就要死了

    受不住這窒息的痛苦,若若終於失去意識,暈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悠悠轉醒,睜開眼,發現自己已不在水中,打量身之所處,竟是鏡湖湖畔。她猛地坐起身、眼底淨是疑惑。這是怎一回事?像在作夢一般。她到底死了沒有?

    聽到不遠處有說話的聲音,望向聲音的來源,若若倏地睜大了眼,看清來人,居然是白澤和幾個狐族中的長老,他們正穿過濃霧向鏡湖這邊走來。她滿腹委屈湧上心頭,一看見白澤,淚水忍不住就掉了下來,只想奔到白澤懷裏好生訴苦一番。

    正要出聲叫喚,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若若一驚,再試了幾回,卻依然徒勞無功。

    她的聲音不見了!

    若若伸手撫著喉頭,心情頹喪之際,白澤已走到她的前方三尺處,她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卻不慎被地上的石子絆了一跤,又撲倒在泥地上,好不狼狽。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白澤竟像沒瞧見她似的,與幾位長老一同走向前去,甚至還與她錯身而過。

    若若傻了眼,白澤對她視若無賭的態度,重重傷了她的心。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他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她抹去不小心又流下的淚水,也顧不得渾身狼狽,打定了主意要找他說清楚。

    於是,若若又轉身往白澤前行的方向追過去,方要攀住他的手臂,朝他們迎面徐步而來的紅裳女子卻教她深深吃了一驚;而她原先要拉住白澤的手,就那麼擱在半空中,許久,覺得酸了,她才緩緩地放下。

    “神君,她就是鏡湖的看守者胡若耶。”狐族長老向白澤介紹道。又對紅裝少女說:“若若,見過神君,白澤神君是天界派來管理咱們狐族的天人,以後見著了他,可別忘記了該有的禮數。”

    紅裝少女抬起臉,美眸瞅了白澤一眼,又垂下,冷淡道:“若若拜見神君。”

    “不必多禮,直稱我名即可。我只和諸位一樣同為長老,煩擾之處,尚請見諒。”白澤拱了拱手,安詳的面容仿佛佛面。

    “怎能不必多禮?既是天界派來的監視者,寧可多禮,也比失禮得罪了神君來得好。”紅裝少女淡漠著一張姣好的面孔,譏誚的話說來半點也不臉紅。

    狐族長老們聽她這話,不是白了臉就是綠了臉,連忙圓場:“她生性孤僻,還請神君千萬匆與這丫頭計較。”幾個長老邊賠罪,邊教訓少女。

    白澤卻不以為意地笑道:“說是監視者倒也不錯、只因近年屢有狐仙誤墮邪道,天界令我特來幫忙留意,的確是有監視之嫌;但這終究是你們狐族的事,若非絕對必要,我不會插手介入,請各位寬心。”

    “那都是因為修行太嚴格與意志不堅所造成,在我看來,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天界也未免小題大作了些。”紅衣少女不理會眾長老的警告,又開口。

    白澤亦不氣惱,只道:“你不彩翹旌穡吭趺匆嗄掌鶥旖繢戳耍?/font>”

    少女杏眼圓睜,一時找不出話反駁,冷冷地說:“諸位請吧,鏡湖俗地,我亦俗骨,不送了!”她忘了自己只是個看守者,只因討厭客套羅咳,便犯上趕人了。

    長老們熟知她的脾氣,也不生氣,只擔心得罪白澤,見他似亦不痛不癢,皆暗自籲了口氣。“這丫頭不懂事,再去別處瞧瞧吧。”

    白澤微笑點頭,與眾長老相偕離開,沒再回頭看少女一眼。

    這即是若若與白澤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就算不是記憶被封住,那麼久以前的事,正常人也會遺忘某些細節的,若沒有重新再經歷一回,若若幾乎都要忘了。

    在看見過去的自己以後,若若總算搞清楚她現在正處於過去的時空。也記起了莫常恒所施的法術,鏡湖已將她帶回過去。見過去的自己冷言逐客,若若真想捏她一把,態度真惡劣,居然凶她的白澤!猛然想起這個“她”就是她自己,若若訝然失笑,她怎跟自己生起氣來了?

    眼看著白澤要離開,若若望了眼蹲在湖畔的過去的自己,又望向白澤,沒多作考慮便追了上去。跟著白澤走過濃露中的同時,若若卻被一股強大的氣流彈了回來。眼前仿佛多了一道透明的牆,擋住她的去路。不管她怎麼走,就是沒法前進,只能眼巴巴地瞪著白澤愈行愈遠的模糊背影,教她直跺腳。

    直到再也看不見白澤的背影,若若才轉過身來,卻被近在咫尺的一張臉蛋給嚇了一跳。

    那是過去的她,冷冷的一雙眸子像鏡湖的水。她在看什麼呢?若若順著過去的自己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大片濃濃的霧,眼神不免黯淡了起來。

    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白澤當時就已悄悄進駐她的心底。

    只是,當時的她亦不明白那種陌生的心情是因何而起罷了。

    長者們都料定她是塊看守鏡湖的料子,應不會輕易擅動凡心,而她長年看守鏡湖,看著凡間的喜怒哀樂、人情糾葛,確實也沒在她心中激起什麼波瀾,教她幾乎也要認定了,自己的確無情冷酷。

    但,現在仔細想想,她哪里是冷情,只是從來都沒有遇見令她動心的人罷了!反倒是白澤打破了她心淡如水的假像。

    眾生皆有情,她雖是修行得果的天狐,卻也難以真正斷除六根。能忍情忍性、而無情無欲的,就是仙;反之,動心動情者,即是凡;仙凡之別,不過一線之隔罷了。

    不清楚她究竟是何時由仙墮凡,但她可以確定的是,此時的她,心中果真是起了些迷惘——因為白澤。

    看著內心迷惘、翻騰不已的“過去”,若若會心地勾起唇角。

    這是她的過去,她好像只能跟著過去的自己一塊活動,所以,即使她很想,也沒有辦法跟著白澤離開,除非“她”,亦即過去的自己也隨著離開。連著好幾日來,若若意識到這點。

    在這過去的時空裏,若若像一縷遊魂,東晃晃、西蕩蕩的,看著過去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重視。她既無法出聲說話,亦無法做出任何可能會影響過去的事情。

    過去,便是命運的既定,不允許被改變,於是,她只能靜靜地在一旁看著。

    看著這個討厭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無禮地對待她的心上人,而她卻僅能蹲在她身邊,無聲地和她“乾瞪眼”,著實氣煞人也。她嫉妒她可以和白澤說話、親近,雖明知那也是她自己,卻依然忍不住跟過去的自己爭起風、吃起醋來。

    若若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鼓著頰,托著下巴,盯著自己想念得緊、好不容易才來一趟鏡湖的白澤。雖然,他也是“過去”,但她就是想瞧著他,總覺得這樣才踏實些。

    聽這白癡女人又在發什麼瘋了,白澤呀白澤,可千萬別信她說的,那都不是真心話啊,她發誓!若若雖急,卻對“過去”無能為力。

    “鏡湖不是閒雜人等該來的地方,如果無事,請快離開吧!”過去的若若連正眼也不瞧白澤一眼,語氣極為冷淡。

    白澤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要一再地跑來招惹這看守鏡湖的小狐仙。明明她的不歡迎之意,都已表現得那麼明顯了,他何必又要來這裏惹她嫌呢?

    也許就是想知道為什麼吧,也或許是好奇這一仙一湖之間的連系。她很像這座湖——冰冰冷冷的,是生性如此,還是長年看守所造成的呢?

    “每天看著這湖,不無聊嗎?”他問。

    “每天做‘不一樣’的事,不無聊嗎?”她沒好氣地回答,冷淡十足。

    白澤聽了不禁哈哈大笑。“你真有趣。”

    “你真無聊!”她別開臉,不想搭理他。

    坐在一旁的若若不禁暗斥一聲;你才無聊!她忘了自己平常也是這麼沒大設小,只見不得“自己”以外的人竟敢這樣對白澤。

    “觀世鏡湖,不知是怎麼個觀法,你能不能弄一次讓我瞧瞧?”白澤想化解兩人之間莫名衍生的敵意。

    “有什麼好瞧的!天上人間,不都是一樣的嗎?”她態度惡劣地回絕。

    白澤被她搶白得一愣,隨後又笑開了。“難怪會由你看守鏡湖。聽幾位長老說你是難得的仙材,如今一見,果然不凡。”

    “怎會不凡?不也是百年修得一副人形,千年褪一層皮,見曾鮮(仙)過了?”她冷言冷語地反駁。

    “你好像故意要唱反調似的,為什麼?”他定睛看著這紅裳少女,似想瞧出一點端倪。

    被他這樣瞧著,她的氣焰反倒滅了幾分。她有些難堪地避開他的眼神,不懂自己為何每次見著他就難過的緊,教她渾身不舒服,而且愈來愈嚴重。

    “若若?”白澤見她失神,忙出聲喚道。

    她猛地抬頭。“誰准你這樣叫我的?”

    “大家不都這樣叫你嗎?”入境隨俗,不對嗎?他並無其它用意?/p>

    “他們是他們,你算什麼!”她說完了話,也不理他,扭身就走。

    白澤見她要走,尚未細想,便直覺地伸手拉住她。誰知她猛地出手,他一時不防,順著她襲來的力道往後彈開,雖沒受傷,卻正好掉過鏡湖裏。

    若若本也不是蓄意傷害,見他掉入鏡湖,反倒一驚。鏡湖能觀世,卻也是葬仙之所,一旦掉進鏡湖,湖水冰寒無底不說,湖水更會限制法術的施展,就算是神仙也會溺死的!

    不及細思,她立即跳入湖中,想教他上來。誰知湖水竟比她所以為的更要寒冷;她一下水,渾身就打著哆嗦,手腳不聽使喚,連自保都難,更遑論救白澤。

    她的身子不斷地往下沉,緊含的一口氣即將用盡,她眼一閉,心想今日將喪於此湖了。此事若傳出去,只怕會貽笑大方……

    突地,她感覺手臂被拉住,心想大概是水草之類的纏住了她的手腳,身體才不再繼續往下沉。恍惚間,她睜開眼,只見一張俊雅的臉龐湊近她,在她幾乎窒息的同時勢住了她的唇,她立即貪婪地吸取氧氣,一時之間,倒也顧不得狼狽。

    白澤拖著半昏迷的她往上游,終於浮出水面,再拖著她往岸邊靠近,等到將她抱上湖畔,他也早巳累得氣喘吁吁的。

    這下,兩個人渾身都濕透了,她趴在地上猛咳,又吐了幾口水,他忙著拍她的背幫她順氣,倒也沒想到要先將彼此弄幹。

    猛咳了一陣,稍止,她隨即大口大口地吸氣,發現他也同她一樣用力地喘息,轉過臉來,看見他那澄澈的琥珀色眼眸,和他唇角那抹好看的笑容,竟久久移不開眼。而她的心……就陷落在這共患難的一刻了。

    “怎麼還掉眼淚呢?沒事了,沒事了。”白澤溫柔地撩開她掉在臉上的發絲,以為她是因為驚魂未定而流淚。怎知他愈替她抹淚,她的眼淚就掉得更凶。

    如果戀凡是所有修練者的忌諱,是墮落;那愛上一個天神,又算什麼呢?

    人間之愛尚能冀求兩情相悅,付出的感情尚可得到回報;但若為一個天神動心,只怕縱使天地滅絕,也無法求得些許的共鳴吧!一旦陷落,便是萬劫不復,是永生永世的悲哀呵。

    若若站在一旁,看看過去的白澤與自己,看看白澤一臉的不明所以,再看問哭得像個淚娃娃的自己:頓時,兩行清淚鎖不住地滑下她的臉頰。

    如果能甘於不求回報的付出,那倒也罷,問題是,她能嗎?過去的她不能,重生後的她也不能啊。她的心,她懂……

    她記得,這天她哭了很久很久,只為了哀悼一顆不該迷失的心與一分不該產生的感情——凡間人稱之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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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確實實地動了情,口頭上不能承認,更不能向人傾訴,若只是將這分情深埋在心底也就算了;最多最多,只是自己一個人躲在沒人看見的角落偷偷地掉眼淚也就罷了,至少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

    相思是一種不曾有過的體驗,教她只備受其苦楚,卻不知道該如何自情網中掙脫,宛如一隻折翼的蝶,無法動彈。

    鏡湖的水中有她的淚,漫漫歲月裏,她看盡生死人間,早已深知“永恆”無非是一種奢侈的想望。所以,她對白澤的相思,總有一朝也會隨著時間漸漸地減退而終歸於無吧!

    若若看著過去的自己深陷於情海當中,難以自拔,她如潮水般澄澈的眸子為情而鬱沉寡歡,恨自己懦弱的同時,卻也不免跟著歎息。

    就連現在的她,亦無法表明自己的感情啊,她又怎能怨慰五百年的自己只會躲在角落歎息流淚呢?

    “唉……”不同時空卻同為一者的兩個若若,不約而同地輕歎出聲。

    如果白澤不是神,那該有多好?

    過去的她念了道咒語,湖面便由模糊而清晰,逐漸鑒照出人間的景象。未料,映人眼簾的,卻是一場殺戮,她不禁眯起眼,手探入水中擾亂那慘絕入寰的畫面。

    以前見了這景象,她是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不知是不是動了情的緣故,連帶著也讓她有了類似人類的七情六欲?

    唉!不該干預凡間事的她再撥了下水面。待湖面平靜無波後,卻又呈現了另一景象——

    一隻狐誤落了獵戶的陷井,被鐵夾夾斷的傷肢正汩汩地流著鮮血,狐不時發出令人不忍聽聞的哀號。

    她睜大眼看著,唇線緊抿。凡人以獵捕為生,並不觸犯自然的法則,唯須有節制限度,在循環的食物鏈中取得平衡,方能令萬物生生不息。雖屬同族,但它誤落陷井,這是命中註定,她亦不能出手相救。

    正打算改看別處,湖面中隨後顯現的影像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個衙門的公差,正牽著馬,往林子裏走去。公差看見獵戶提在手上的狐狸,公差起了哀憐之心,便出錢買下了傷狐,並替它療傷。

    她抿緊的唇微微扯動起來,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若若見過去的自己放柔了神情,也湊了過來想看看,一見公差的面,若若便明白了。

    那是五百年前的薛浪雲。

    當時,她瞧他還挺好心的,心裏便記住了他這個人。畢竟,讓她看得順眼的凡人並不多,而他是其中一個。

    一個疾惡如仇的清廉捕頭,太剛直的個性替他招來殺身之禍,官要殺他,盜也要殺他,她卻出手救了他一回,竟也替自己惹來無盡的風波。

    但在當時,她哪里想得到那麼多!

    她出手救了他一回,自然而然的和這凡人成了朋友。

    每當心情煩悶到極點,她便偷偷溜下凡找他談天閉扯,不意,卻陰錯陽差地接連救了他好幾回,直道知道自己闖下大禍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原來,薛浪雲的陽壽早盡,卻被她幾番相救,壞了命運的定數與輪回。

    摘月山的長老知道此事後相當生氣,但素來又對她極為疼寵,便只好將她困在牢室中,命她思過。他們以為,她是因為動了凡心,愛上這凡間男子。

    事實上,她犯的過錯,絕非“思過”這樣的輕罰就能交代過去的,但也不至於處死,畢竟,不知者不罪;但麻煩就在於,有一個不肯善罷於體的多事者出面阻撓——便是那心思難測的司命莫常恒。

    它怨她救了當死之人、變動了許多既定的命運,累她為此奔波。還執意要她親手將脫軌的命盤扳正,也就是要她親手取回薛浪雲的生命,送他歸黃泉。

    而她當然不肯!

    一來,薛浪雲是她的朋友,就算明知他陽壽當盡,她又怎能下得了手?二來,是為了白澤,他也要她殺薛浪雲,一時動氣,所有對他的愛怨嗔怒,全部湧上心頭,哀怨戰勝了愛意,她賭氣不從。

    結果,司命要取她性命抵代,白澤則欲代她出手取薛浪雲的命。

    她那時真的是恨死白澤了。

    若若從追想中緩緩地回神,眼前的一切陷入了混亂——

    白澤要殺薛浪雲,而她則飛撲上前代受了那一擊,然而,薛浪雲還是倒地死去,莫常恒拂了拂衣裳,全然不因剛取走一個人的性命,而產生半點情緒。

    她仍是沒能救得薛浪雲,莫常恒殺了他;而她,則死在她所愛的人的懷中。

    分不清自己最後對他的感情是愛、是怨?但在合上眼的瞬間,她確實是得到了解脫,從此,再也不必為愛受苦了

    為什麼要讓她重生?如果她在當時就死去,現在,她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痛苦了。墮入輪回,飲下盂婆湯忘了一切,

    對她才是好的。為何要讓她重生?到底為什麼?若若不解地呐喊。明知不會有人回答她,因為這是過去,但是,當處於過去的莫常恒突然朝她這方向看來的時候,她著實嚇了一跳。

    莫常恒在笑!她發誓.她感覺得到神在笑,並且嵌哉駒詮ブ泄弁?/font>“現在的她”。雖然,面具遮去了它奉半的臉孔,但她的“笑”,卻不禁讓她毛骨悚然。

    她似乎成了命運作弄的對象。莫常恒在玩遊戲,玩他自己才懂得的遊戲。

    #####

    抱著被自己誤傷,氣若遊絲的若若,白澤又是焦急,又是後悔。他不該插手管這件事的,原意只在幫若若脫罪,豈知卻反而害了她。他萬萬沒想到,她會不顧自己的安危擋下了那一擊;更沒想到,她對這凡間男子的情愛竟已根深蒂固。

    如果他真為她好,該成全她才是的,但先前,他心中所佔據的卻都是拆散他們的念頭。現在,大錯已鑄成,後悔也來不及了;那凡人已死,而他懷裏的她也奄奄一息,他該怎麼做才好?

    見她血越流越多,幾乎沾染了他一身的白衣,白澤說不出心頭那分難受的感覺是什麼滋味。他緊抱著她,不斷地想用法術為她止血療傷,卻發現那些對她全無幫助。她早已失去遺失,雙眼緊閉;他永遠也忘不了,她受他那一掌時,眼中所發出的忿恨與怨怒,教他怎麼也忘不了啊!

    感覺到她的氣息愈漸微弱,直到全然停止,她便一動也不動地躺在他懷裏,而他握在掌中的小手冰冰冷冷的,他還來不及動作,她的軀體便已消失無蹤,只留下一顆緋紅的元神珠,泛著冷光。

    白澤終於自震驚中回神,看見若若的元神,連忙伸出手。護在掌中。

    若若已是天狐,早就褪去狐皮、修得人身,一旦死去,人形幻滅、當然只會餘下元神。神仙也會死!只是仙人的死不似凡人,只要元神無恙,仍有辦法重生。

    “這小狐狸的元神還挺漂亮的嘛!”莫常恒走近白澤,伸手欲取若若的元神。

    見莫常恒伸手欲取元神,白澤下意識地避開,將若若的元神藏在懷裏,宛若珍寶般的護著。

    “你留她元神何用,讓我送她去投胎,不是很好嗎?”莫常恒笑道。“把她交給我吧!白澤。”

    白澤靜靜地看了莫常恒好一會兒,方搖頭道:“不!我不能讓她因此墮入輪回。”

    “哦,那你打算怎麼做呢?”莫常恒故作好奇地詢問,實則心底早就有譜。

    “你不也猜著了嗎?”白澤笑道。他想補償,若若最後的那一眼一直盤旋在他心頭,他總覺得自己對她有所虧欠。

    “你是說,你要用五百年的時間和你一半的命,來換她的重生?”莫常恒故意大驚小怪地叫道。

    “是的。”白澤下定了決心要讓若若重生,即使會耗損他泰半的精力和修行。

    “聽起來很有意思!你希望我怎麼配合你呢?”莫常恒心知白澤必是有所求,才會這麼坦白。

    “安排重生後的胡若耶與那凡間男子的命運。”白澤自認要彌補的,不只是若若的一條命而已。若若戀凡,他等於是拆散他們倆的罪魁禍首,如果能讓他們再續前緣,那他對他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規則呢?”莫常恒問。

    “就照你的意思。”白澤淡道。

    “這麼做,你可是要受罰的,你不怕嗎?”莫常恒不帶半點同情,只覺得好奇。讓胡若耶重生就已不得了了,居然還想操控命運!白澤的膽子委實不小。

    “你到底答不答應?”白澤有些不耐煩了。如果重生後的若若同今世一般結局,那麼,他助她重生便沒有意義了。

    “好吧!不過我只給他們一次機會哦!”莫常恒賊賊地說:“希望你不會後悔你的決定。”

    “絕不後悔。”白澤堅定道。

    莫常恒輕笑了聲,不再說什麼,心裏卻已開始等著看白澤“後悔”的那天到來……

    看到這裏,若若終於知道自己是怎麼重生的。

    原來是白澤……

    真傻!真傻!她不禁為白澤的決定心疼,同時也覺得生氣。他根本不該求莫常恒安排她和薛浪雲的命運的,造成現在一連串的麻煩,都是因為這什麼莫名其妙的宿緣害的。她跟薛浪雲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呀!況且,莫常恒太奸詐狡猾,他怎能和它打交道?被騙、被耍都不自知,那才冤枉啊。

    若若雖然急,卻也只能看著白澤一點一滴地為她犧牲付出,她看得心痛了。

    後來,白澤取來了她從前褪下的狐皮,將她的元神置於其中,又花了五百年的時間用蓮葉替她修練成人形。接下來的,就是她重生後,記憶開始的那一段了……

    到底是誰欠誰?

    他欠她的,是那麼微不足道;而她欠他的,只怕永生永世都還不清了。

    補足了五百年記憶的空白片段,若若感覺時光漫漫,像看了一場長達五百年的戲,戲未落幕,她卻已疲累至極。有時候,她會忘了她所看的是過去,偶爾忍不住想碰觸白澤,直到被一道力量彈開後,她才會記起自己的處境。

    這場戲太長大久,她幾乎要迷失其中了。終於、她再也撐不下去,突地,一陣暈眩,教她閉上眼、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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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01:07:13
第九章

    “若若……醒醒……”

    白澤輕拍若若的臉頰,試圖將她喚醒,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若若被捲入鏡湖後,他就寸步不離地守在湖畔等若若回來。也不曉得等了多久,只覺得時間過得好慢。等了許久、始終沒見到若若回來,他擔心她在湖底出了事,這念頭一進入心底,沒及細想,當下,他便潛入湖中,想把若若帶回來。

    湖水相當冰寒,卻又無法施展法術抵抗,連他都快受不了,更何況是若若。白洋後悔極了,他不該信莫常恒無害若若之心,便讓若若被帶進它所設的結界裏。

    當他在湖底尋不著若若,正心急如焚時,湖水中央忽然像被劈開來似的,他還未及反應,若若便已出現在他眼前。

    於是,他忙抱住她的身子將她帶上岸,但叫喚了好一會兒,卻一直喚不醒她。

    “醒醒啊,若若。”白澤再次喚道。心想若若再不醒來,他非要找莫常恒算帳不可。

    白澤心念才轉,若若便輕咳一聲,眼皮微微動了一下,白澤見她快要醒過來。忙又出聲喚她,一個“若”字才說出口,話卻哽在喉嚨裏,竟反而有點害怕讓她醒過來。

    莫常恒強送若若回到過去。讓她看了什麼?莫常恒說她已記起過去的事,是真的嗎?如果她真的已恢復記憶,為何要瞞著他、不讓他知道?是不是她已記起了他的錯、想起她的怨?也許她這一醒來,一切都要改變了。她會恨他,就像五百年前那樣,他會失去她……他真的不願這樣啊。

    若若仍未清醒。白澤盯著若若的臉龐好一會兒,心中卻有百轉千折的情緒不斷翻騰。他背負的愧疚太深,等了這麼久;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那麼,他又在害怕什麼?他自問,卻沒有答案。

    若若微睜開眼,仍無法習慣光亮,覺得有些刺眼,想再合上眼皮,但映入眼簾的面容,卻教她會不得移開眼光半晌,深怕是夢,一閉眼,他就會消失不見。

    白澤在想什麼?想得好入神,他的眼底似有化不開的愁鬱,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神情。沒由來的,她的心也跟著糾緊。

    你在想些什麼?若若以為她已問出了口,手也已摸上他的臉龐,哪知這只是她的幻想。其實,她什麼都還沒做,唯一做的,就只是垂著兩行眼淚,既怨又愛地凝視著白澤。

    白澤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才剛從思緒中回神,卻見若若正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狐媚眸子看著他。

    她醒了!

    先前的擔憂一掃而空,白澤習慣性地伸手想摟摟她,但一思及她已恢復記憶,再也不是他一手教養的、重生後的胡若耶;同時,他又望見她的眼神,那動作便硬生生地止住了,甚至更下意識地將手藏於身後。

    為什麼不擁抱她?若若注意到他藏在背後的手,抬頭再望白澤,發現他也正在瞧她,臉上卻不是她慣見的祥和表情,反而添了些閃躲與無措,好似……就像她現在一般。

    兩人竟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對望了好些時候,白澤覺得這樣看下去總不是辦法,該說的還是要說,該來的還是要來。雖然,開誠佈公一切之後,傷口會很痛,但那痛,相接於曖昧不明的長苦,總會好些。

    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聲音暗啞乾澀,白澤咳了咳、清清喉嚨,正要說話。若若卻別開臉,站了起來。

    “若若?”

    若若沒有回頭,邁著腳步逕自往霧中走去。

    “若若。”他忙又喚道。

    若若仍不回頭,腳步不但不停,反而還愈走愈快。

    “若若!”白澤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終於回頭,臉上淚痕未幹。

    若若臨別的回首一顧,僅是短短的一眼,便包含了不知多少愛恨情愁。她怨他、愛他,心裏更存著許多對他的愧疚;百般滋味,齊上心頭,一時間,她竟不知該怎麼面對才好。

    她深深歎息了聲,淚滑下臉龐,滴在白澤的手背上。強忍著悲痛,她扳開白澤的手;逕自離開鏡湖。

    白澤一直等著面對若若恢復記憶後的一切,卻不曾料想過現下這般情形;原以為若若對他只是怨恨,可方才,她那一眼卻不似他早已準備好接受的怨恨,但也深深印人他的心坎。

    他不懂!

    若若恢復記憶後的表現,並不如他曾經臆想過的,這其中,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她的淚尚殘留在他手背上,涼涼的,卻燒炙了他的心。然而,他不懂。

    #####

    白澤在若若回摘月山不久後,便將若若日恢復記憶一事告知其他長老。

    當初,為了幫助若若的重生,他們都曾貢獻了一分心力。為了避免可能產生的麻煩,除了數名長老及白澤外,所有曾與若若接觸過的狐仙,他們關於若若的那一分記憶也跟著若若一塊被封印。如今,若若既已想起一切,再封印其他人的記憶,也沒意義了;商量後,他們決定解除眾狐仙的記憶封印。

    所以,現在摘月山上除了若若重生後才新進的狐仙,幾乎所有狐仙都想起了若若應該已經死了的事。過去與現在,有部分重疊的記憶一時難以銜接,狐仙們都覺得有些怪,卻又不大能說出是怪在哪兒。

    而這五百年來,與他們一起在摘月山上修行的若若,簡直就像另一個人。

    從前守鏡湖的胡芝耶早已是天狐,實沒需要重新修行的的道理。但過去的胡若耶,卻不似這五百年來與他們相處的若若來得容易親近。

    看守鏡湖的胡若耶生性孤僻,鏡湖向來又是禁地,所以,他們對於以前的胡若耶其實也沒留下太多的印象,反倒是對現在這個若若念念不忘。若若雖然迷糊,個性還是比以前可愛些。

    所以,他們所注意到的,不是若若為何需要重新修行一事,反倒比較好奇她與白澤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白澤表面上對若若格外嚴格,其實,白澤可是疼若若得緊。而若若之所以能怠惰了五百年還晉升不了一級,泰半是因為白澤無意間過度縱容的結果。稍微聰明點的,哪會看不出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比尋常?

    因此,當若若被放逐人間的消息一傳開來,著實在摘月山造成不小的騷動。

    前陣子,若若重回摘月山,大夥只道她過錯已補,對此事並不瞭解。只是,若若在個性上明顯有了轉變,每個狐仙都是有目共睹的。若若變得安靜了,摘月山少了她的笑聲,好像有什麼東西也跟著不見了。他們不明白是什麼緣故,想問,卻又無從問起。

    再者,五百年一度的瑤池之會又轉眼在即,這是狐族的大事之一,惟有通過了西王母的測試,才可一脫狐衣,成為擁有永恆生命的天狐。因此,就算想多關心一下若若的事,大夥也都力不從心。

    摘月山近日小事頻頻,大事不斷。

    還有一件大事就是——白澤要回天界了。

    白澤在摘月山待了數百年之久,久到令眾狐幾乎都要誤以為他也是狐族的長老,而忘了他是天界仙人的事實。

    所以,乍聽到白澤要回天界,沒有人不震驚訝異的。很自然的,大夥便將白澤要離開的消息與若若的壞心情聯想在一起。

    事實上,若若的情緒低落的確是因為白澤,一部分是出於自責,另一部分則為自憐,憐惜她自己的感情終將得不到相同的回應。所以,她回到摘月山已有一小段日子,卻變得沉默寡言,對所有人幾乎一概不理,包括她的好友胡蓮衣。

    於是乎,對於白澤重回天界一事,她根本還不曉得。

    “你到底是怎麼了?”胡蓮衣用力拉扯背對著她的若若問道。好不容易,她才把若若的臉扳向她,但若若卻仍是一副死樣子,一句話也不說。

    見若若不肯說話,胡蓮衣除了擔心以外,還很生氣。

    “你到底當不當我是你朋友?我關心你,想知道你究竟發生什麼事,才好幫你呀,你卻老是擺這副死人模樣給我看!我、我……”胡蓮衣忍不住地大叫,說到最後,自己反而流起淚來。

    若若皺了皺眉,乾澀的唇微微蠕動。“蓮衣……你別這樣嘛!”

    胡蓮衣抬起頭來,見若若總算肯開口說話,淚也忘了擦,便抱著她,開心地笑道;“你總算肯開口了。”依她對若苦的瞭解,只要她肯開口說話,就表示事情還沒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還是有救的。“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說,別人怎麼幫你呢?”

    若若推開胡蓮衣,別過頭道:“我沒事,只是不想說話而已。”

    “沒事?你這樣還叫沒事?”胡蓮衣伸手變出一面鏡子放到若若面前。“你若沒事,怎麼會憔悴成這樣?一張臉蒼白得沒半點血色,活像個鬼。”

    “我……”若若又蹙起眉,欲言又止。“蓮衣你別再問了,我不想隨便找理由敷衍你。”

    “那就笑一笑給我看,以前的若若可是成天嘻嘻哈哈的。你笑一笑,我就當做你真的沒事。”

    若若拿她沒轍,只得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笑得好酸、好苦,胡蓮衣著著看著,心都跟著疼了起來。

    “算了算了,你別笑了,”

    “那就別再問我了,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說,也說不出口……”若若鼻子一酸,笑立刻轉為淚。

    胡蓮衣試著猜測會讓若若這樣反常的緣故。若若既已回到摘月山,自是獲得長老們的准許,那她應當不是為了擔心被放逐一事——事實上,她在人間的那些時候,也沒見她愁眉苦臉。那麼是有可能的,就是那件事了。

    “是因為白澤長老?”胡蓮衣輕聲問。

    若若一聽“白澤”二字,渾身微微地顫抖。雖不答話,胡蓮衣也看出了端倪。

    唉!果然是為了白澤長老!

    真不曉得該怎麼說她才好,歎了口氣,胡蓮衣道:“不想他離開的話,就去留他呀,他那麼疼你,絕對會聽你的。”她以為若若是知道了白澤長老要走的消息,才會變得如失魂落魄。

    若若聽著胡蓮衣的話,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白澤要離開?他要離開摘月山!

    胡蓮衣自顧著又道:“就算真留不住,天界也不是多遙遠的地方,又不是生離死別,一輩子都見不到面——若若?”胡蓮衣看著撲到她面前的若若,低叫。

    “白澤為什麼要走?他為什麼要走?”若若著急地搖著胡蓮衣,直追問,神色十分惶恐驚慌。

    “白澤長老本來就不是我們狐族之輩,他回天界也是自然的呀。”若若慌張的神色反讓胡蓮衣想逗她一逗。

    若若聞言又是一震,整個人呆在胡蓮衣面前,像成了化石,一動也不動。

    胡蓮衣這才跟著慌了。若若是怎麼了嘛!難道她還不知道白澤長老要回天界?糟了!都怪她糊塗,若若最近足不出戶的,又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若若……”試著叫喚幾聲,若若都恍若未聞,令胡蓮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若若回過神,又抓著胡蓮衣的手,問道:“蓮衣,你是騙我的,是吧?白澤沒有要回天界,對不對?”

    胡蓮衣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好說:“若若,我沒有騙你,你要接受事實,而不是逃避。”

    若若連自我欺騙的勇氣也喪失殆盡了。白澤要走了,真的要遠遠地離開她了……

    “他走了沒有?”她顫抖地問。

    胡蓮衣搖頭。“還沒。不過,可能就在這一兩天吧。”

    聽見白澤尚未離開,若若的心又開始猶豫起來。他還沒走,她該去找他嗎?若去找他,她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胡蓮衣觀察著若若的神色。“想去見他就去呀!猶豫什麼呢?我認識的若若可不是個膽小鬼,可不會連去見最重要的人一面的勇氣也沒有。”

    胡蓮衣的話恍如一顆巨石投在若若的心湖裏,蕩起一陣波濤,教若若如夢初醒。是呀,她的勇氣到哪去了?她為什麼變得這麼膽小?莫常恒讓她看了過去,她還覺悟不過來嗎?

    過去,她就是因為逃避自己,結果一切都毀了。五百年後的今天。她還要再因自己的膽怯而再後悔一次嗎?不!她不想再次後侮。她愛白澤!而現在,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仿佛下定了決心,若若開口:“蓮衣,謝謝你。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胡蓮衣松了口氣。“那就好,那代表我不是在對牛彈琴。”擋不住心中的好奇,她又問:“你打算怎麼做呢?”

    若若沉吟了下,漾開一朵無比燦爛的笑容。“我要去告訴他我的心意。”

    胡蓮衣點點頭。“嗯。”

    “讓他知道,我愛他。”若若笑得好燦爛。

    什麼?胡蓮衣著實被若若給嚇到了。若若剛說了什麼?她聽錯了吧?若若說“愛”!可神仙是不能說愛的呀!

    待胡蓮衣自震驚中回神,若若早不知去向。她不禁跺了跺腳,真是……,她絕對會被若若給害死。

    愛!難道這就是若若和白澤長者之間的問題?

    #####

    “你真的不想去見她一面?”狐族的長老在替白澤錢別的席上問道。

    見若若一面?想啊,但是……“她不會想見我的。”白澤搖頭,舉杯告別。

    長老們亦舉起杯向白澤告別,屋外卻傳來一陣急忙的腳步聲。眾人正欲詢問來者何人,那人卻已推開門,沖了進來。

    是若若!席上的長老們和白澤都吃了一驚。

    “你連來看我一眼都不肯,又怎麼知道我不想見你?”遠遠的,就聽見白澤的話,若若氣一緊,問上心頭。她怎麼會不想見他?她想的,想得心都疼了!

    長老們相對望了眼,搖了搖頭,然後就有默契地悄悄隱身離去。

    白澤被若若緊緊抱住,教他推開她也不是,不推開也不成,長老們都在旁邊,這樣子實在不成體統。

    “若若!”白澤蹙著眉,將她拉開一些,望了眼席間,才發現眾長老們早已不知何時悄悄地離開了。

    若若才被拉開一點,馬上又將整個身子埋進白澤懷裏,像八爪章魚似的纏住白澤。她真笨,跟白澤鬧什麼氣?永遠這樣抱住他不就好了?

    “不要走。”她好久沒賴在他懷裏了,一張小臉忍不住在他胸前摩挲。

    “什麼?”

    白澤忙著板開若若纏得死緊的手腳,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連試了幾次都宣告失敗,他只好放棄掙扎,任憑若若用身體將他纏住。過分貼近的距離,讓他能不時聞到若若身上和發上的清香,那是股淡淡的薄荷味;他不禁多吸了幾口,心神卻因此開始不寧。

    “我說,別走。白澤,別回天界!”若若抬起臉,一雙靈動大眼盯著白澤。

    若若怎麼瘦了?白澤不禁撫上若若的粉頰,眼中浮現關懷。

    “不行的,我必須回天界。”她不希望他離開,為什麼?她不恨他嗎?

    聽見白澤拒絕,若若的神情略微黯淡。“即使是為我,也不行?”她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為你?”白澤困惑地思考著若若的語意。

    若若的神情有點受傷了。“白澤,我對你來說,重要嗎?”

    白澤點點頭,但不明白若若問這個做什麼。

    她對他是重要的!

    若若仿佛受到鼓舞,又問:“有多重要?”她的聲音有微微的顫抖。

    白澤實在搞不懂若若為何一直向這問題,看她仰望著他的臉孔所透露出來的緊張神色,他微笑,揉亂她額前的劉海。

    “相當相當的重要。”

    若若為這句話落下淚來。

    “那就為我留下來,我不要你離開我。”

    白澤又將她的劉海分撥整齊。“別說假話了,我本來就該回天界的。”

    他留下來要做什麼?若若的事總算告一段落,多多少少也讓他減輕了一點內疚;他總得回天界一趟,才算完成了五百年前來摘月山的任務。同時,他也必須接受天界的懲罰,這是他助若若重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但是……我不要你走。”

    “若若,以後你自己要多保重。”白澤溫柔地叮嚀著。

    “你聽不懂我說的嗎?”若若見留不住白澤,不禁氣憤。

    “若若?”白澤愈來愈困惑了。

    “我、不、要、你、走!”她孩子氣似的跺腳。生氣白澤對她無動於衷。

    “你不恨我了?”白澤不敢相信地問。

    “我怎麼會恨你?”除非你丟下我,一個人走掉。若若在心中補上一句。不過,就算如此,那也只會是怨,她不可能會恨白澤的。

    “可是你……怎麼可能不恨呢?而那天你醒來後又為什麼……”白澤想弄清楚心理的疑惑,卻不知該如何問起,因為若若的表現是那麼的怪異呀。

    “白澤,我不會恨你,如果你指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件

    事的話。”頓了頓,若若又道:“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恨過你。反倒是你讓我重生這事,令我很內疚。”

    聽到若若這席話,白澤多年來壓在肩上的擔子總算能安心地卸下了,但卸下自責的當下,仿佛又有一些更重要的東西跟著不見了。

    他知道,那是他與若若之間的牽連。如今,這分牽連斷了,他也該走了!可是,心裏為什麼會有不舍?當若若開口要他為她留下時,他竟有股答應她的衝動;但,他不能,他必須回去領罪。

    “白澤?”若若張著一雙大眼,緊張又擔心地看著白澤。他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

    “若若,我們之間的嫌隙能夠冰釋,是我從來都不敢奢想的。”白澤回過神來,他祥和的表情令若若松了口氣。

    “為什麼?是不是我以前對你太凶了?”若若直覺想起過去她對白澤那副惡劣的嘴臉,不禁有些心慌。“白澤,以前我不懂事,你不會因此生我的氣把?”

    白澤微笑著,解除了若若的疑慮。

    “我從沒有生過你的氣。我想我來摘月山的這五百年中,最忘懷不了的,大概就是你吧,若若。我很慶倖我能讓你重生,而不是任你墜入輪回;”

    若若聽白澤這樣說,心中甜甜的,教她差點沒飛上天去。這麼說,白澤是願意為她留下來嘍?

    “若若,我喜歡你。”

    “白澤?”若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澤說他……喜歡她!老天,這不是玩笑吧?難道陷入情網的,不止她一個?

    “白澤,我其實也——”

    “所以,你自己要保重,以後我們不大有機會再見面了。”白澤接著又說,打斷了若若正欲傾吐的真情。

    “什麼?”若若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白澤的意思。

    “保重,若若。我回天界後,你一個人修行,可別又闖禍了,知道嗎?”白澤沒注意到若若已慘白著一張臉,兀自說著一些“保重自己”之類的話。一次又一次地叮嚀,倒像是個囉嗦的老媽子。

    若若重重地閉上眼,伸手用力地搗住雙耳,嘶喊出聲:“別說了!別說了!我寧願我從不曾重生過!我恨你!白澤,我恨你!”

    白澤被若若這突來的轉變給弄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剛剛她還好好的啊。他全然不明白她如此激動的情緒化反應,究竟是為了什麼。

    “若若……”他伸手想碰觸若若的肩。

    若若賭氣地轉過身,讓他的碰觸落空。

    白澤望著若若的背影好一會兒,有點無奈地苦笑。

    “那麼……別了,若若。”

    “不!”若若大叫一聲,轉過身緊緊抱住白澤。

    白澤被若若顛三倒四的舉動給弄糊塗了,若若是不是哪里生病了?

    “別走!我不許你走,我不許……”她邊掉眼淚邊說著。

    “為什麼呢?”白澤安撫著若若,輕聲問道。

    “因為……因為我……你……”若若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因為怎麼樣?”白澤有耐心地等她說出口。

    他感覺得出來若若有話要說,而她準備要說出口的,必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否則,向來直言不諱的若若,是不會這樣吞吞吐吐的。

    “因為我,那個……”若若萬分難為情,當著白澤的面,她就是講不出口。

    若若沒注意到自己的耳根、臉頰已灼熱緋紅,攬著她的白澤卻注意到了。

    “若若,你是不是病了?”白澤輕觸她的臉頰,感覺到異常的灼熱。

    若若白了他一眼,暗罵白澤簡直是根大木頭。

    “我是病了,病得好嚴重,再不治療的話,就算我是狐仙,也要死啦!你還要丟下我,獨自回天界嗎?”

    白澤信以為真,吃驚地問:“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已經好久啦,差不多有五百年了吧!我告訴你,有什麼用?告訴你,你就會救我嗎?”

    “會的!我會盡我所能。”白澤毫不遲疑地承諾。

    “怎麼救?你會再把你的命分我一半嗎?”若若再問。

    “我會。”白澤想都不想就回答。

    “不,就算必須,我也不許你再這麼做。”若若一方面欣喜于白澤對她的好,一方面卻又為他心疼,他怎麼能為了她,連命都願意給?“我死我的,以後再也不關你的事了。”

    若若反覆無常的言行,教白澤弄不懂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再說,我也不要你用命救我,我只要你聽我一句話,我就是死也甘願了。”感情畢竟是不能勉強的,更何況白澤是一個不懂情的神仙。如果他懂,她又何必這樣拐彎抹角?若若有些無奈。

    白澤擰起一雙劍眉,“若若,你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狐仙會生什麼病?白澤在心底暗自推想。

    若若知道自己終究得說個明白,好不容易,她壓下了羞怯,細聲地說:“我得了一種心病,常常害我疼得厲害。這種病沒有藥可吃,也沒辦法用法術克制,凡間的人都稱它作……相思病。”

    白澤聞言傻眼了。相思病?難不成若若真愛上了幾人?

    “你為誰相思?”他沒發覺自己的口吻急切,只是一心想知道,若若這回又是為了誰才會如此。

    “他不是人,你放心。我不可能愛上凡人。”但如果白澤是人,那又另當別論了。若若在心裏補上一句。

    不是人?那……會是誰?白澤迅速地在腦海中過濾人選。

    “白澤,你會幫我嗎?”若若張著大限,期盼地望著白澤。

    沒想到,白澤卻斷然拒絕了“不會!若若,你太胡鬧了!”

    “愛上他也不是我願意的啊,你以為我吃飽飯,閑著沒事呀?可偏偏它就是發生了嘛!”若若嬌嗔著。

    白澤發現他無法繼續聽若若談她的感情問題,遂轉過身想離開,無奈卻又被若若從身後抱得死緊的。

    若若沒發現白澤的不悅,猶仍逕自說著,也不管他聽過去了沒有。

    “我也不曉得為什會這樣,等我發現時,我已經抽不了身了!我很痛苦,痛苦得想死!你讓我重生,我卻不知道該怨你多事,還是該感謝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的矛盾,我想你大概是無法想像的。白澤,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上了一個人,而這個人不是你能愛的,你怎麼辦?”她動了凡心就已經夠糟了,更何況是愛上一個不懂愛的天神啊。

    白澤的身子微顫,字字不漏地聽進了若若的話,卻沒作任何反應。

    “你也不曉得該怎麼辦,對不對?以前的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會把事情弄得那麼糟糕。”若若自嘲地一笑,但白澤沒看見。“雖然,現在情況還是沒多大改變,我還是不曉得該怎麼辦,但是,我再也不逃避了。白澤,我比喜歡更喜歡你,你明白嗎?我愛你,白澤,讓我動凡心的不是別人,是你啊!以前是,現在仍是!司命所安排的宿緣並不是正軌,我跟凡間的緣分已經斷了,這條斷掉的紅線就是證明。”

    若若將曾經系在腕上、而今已斷成兩段的紅線放到白澤手上;緋紅的臉蛋則埋在白澤背後,她不敢看白澤的表情,更為剛剛露骨的表白感到不好意思,卻沒有半點後悔。

    不管白澤的心怎麼想,至少,她已勇敢地面對自己真實的感情了,而這段情能不能得償?結果,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了。她等著白澤來結束這一切。

    但是,白澤尚未答覆,莫常恒便來了。

    “兩位談情說愛,可談夠了吧?”

    嘲諷的聲音平空出現,不必轉身,他們也知道是誰來了——司命莫常恒,一個最愛破壞世間所有好事的傢伙。

    若若一動也不動地抱著白澤,絲毫沒有理會獎常恒的意思。

    “司星,我奉命來接你回去。”莫常恒雖沒表露半點情緒,若若卻感覺得到他面具下的臉必寫滿嘲笑。

    “白澤不回去!”若若緊抱著白澤不肯鬆手,深怕一鬆手,就是結束了。如果夢要結束,也必須由白澤親口與她了結;她不要別人來插手這一切,尤其是不需要莫常恒的多管閒事。

    “他回不回去,豈是由你區區一個不守修練規則的小狐精來決定的?”

    莫常恒特意地貶低若若。卻沒有招來若若的反擊。事實上,若若並不大想理會它,她只專注地守著她心愛的白澤。

    莫常恒見狀更是嗤之以鼻,遂走上前拉開若若,也不管她跌得狼狽。

    “該走了!司星,你已經誤了歸期了,你不走,難道你對這裏還有什麼留戀?你要知道,再晚回去,你會多受多少處罰。”最後這句是故意說給若若聽的。

    處罰?“白澤會受什麼處罰?”若若擔心地追問莫常恒。

    莫常恒輕蔑地甩開若若的手,笑道:“你認為呢?光是他違反規定、讓你重生這一件,就足夠讓他在像鏡湖那樣冰冷的地方待上好幾百年了。你認為他會受什麼處罰,親愛的若若?”

    若若慘白了一張俏臉。“不!白澤,你別回去!我把這條命還你便是了。”她寧願代他受罰,也不願連累他。

    白澤沒看向若若,只對莫常垣說:“走吧!我是該回去了。”

    莫常恒瞄了白澤一眼。“你想通了就好。”

    不多久,白澤率先隱身離開了。

    莫常恒看了愣在一分失魂落魄的若若一眼,露出了不懷好意的訕笑,便跟著白澤離去。臨去前,還丟下一句話:“與其有心思想情想愛、自憐自哀,何不把時間拿來專心修練?說不定,哪一天還有心願得償的時候哦。”

    若若癡望著白澤離開的方向。他還沒給她回答啊!或者,“離開”就是他給她的答覆呢?她想哭,卻發現再也無淚,只感覺喉中一股腥昧,她伸手抹抹唇角,才發現,那是鮮紅的血。

    她真的再也見不到白澤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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