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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無闕] 農門青雲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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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18-5-5 01:08 編輯

農門青雲路 作者:梅無闕

內容簡介】:

冬青是湘王妃的貼身婢女,盡忠職守形如瘋狗。

卻遭主子發賣,輾轉賣入農家,與了一個傻子為妻。

傻子說:冬青是常綠喬木,會開花能入藥,中看又中用,實乃好物。

傻子還說:你若不棄,我便陪你直上雲霄。

冬青細一看,這個夫君身強力壯形似檀郎,還仔細將她放在心上,甚好!

從此,夫妻攜手並進,一步一步青雲直上,換個姿勢爬到與舊主同等高度!

冬青:(^ω^)我的夫君也位高權重,而且沒有通房妾室哦。

湘王妃:(╯‵□′)╯︵╩▂╩

1、穿越科舉男Ⅹ本土商業女,傻子不是真傻子,溫馨種田升級流。

2、主線發家致富走向人生巔峰,感情線軟甜。

3、1V1,不宅鬥,無虐,HE,架空歷史,謝絕考據。


*1.全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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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4 01:12:42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惡婢

  “聽說早些時候王妃發很大的脾氣?王妃一直大方得體,待人溫和,怎麼會突然在這種天兒罰跪?也不知道誰這麼不長眼。”丫頭水蓮偏頭看一眼冰天雪地裡跪著的人影,緊了緊身上的襖子,嘟嘟囔囔,“湘廊又不是年年下雪,今年怎麼這麼冷?”

  一旁的紅袖壓低聲音,“今天的事你還沒聽說嗎?冬青教訓了外院的一個丫頭,結果王妃大發雷霆,訓斥冬青恃寵而驕,借她的名苛待下人,罰了冬青跪在門前,都過去好幾個時辰王妃還沒讓她起來呢!”

  水蓮睜圓了眼睛,“冬青?是那個冬青嗎?”

  “不然還能是哪個冬青?咱王府有幾個喚冬青的丫頭?”紅袖白了水蓮一眼,“原來王府倒是還有一個冬青,只是王妃進門後,因為冬青跟她身邊的陪嫁丫鬟同名,把原來的冬青給送走了,現在湘王府就一個冬青。”

  水蓮吐了吐舌頭,“我只是沒想到,王妃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罰冬青在大雪天裡跪這麼久。咱王府誰不知道冬青對王妃忠心耿耿,王妃特別寵冬青,冬青說的話王妃都聽得進去,連與冬青同名的丫頭都被王妃送出王府了。這種天氣再跪下去會出人命吧?大伙都說王妃是笑面虎,綿裡藏針,但是應該不至於要了冬青的命唔……”

  紅袖趕緊捂住水蓮的嘴,“噓!你不要命了?若是要主子聽了去,你就是十條小命也保不住!主子的心思誰猜得透?冬青狗仗人勢,咱們在她手底下夾著尾巴做人,現在她倒霉了活該,你莫要多嘴。”

  “我就是好奇,這裡面沒有別的貓膩嗎?紅袖姐姐你就給我說說嘛,我連王妃的院子都進不去。”水蓮拉著紅袖的袖擺,她是浣衣房的婢女,見不著什麼趣事。

  “真拿你沒轍,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四處說。”紅袖湊近水蓮耳邊,“王爺相中了冬青,向王妃討要來做通房。”

  “原來如此,王妃這是找借口敲打冬青呢。”

  紅袖頓了頓,“王妃脾性這麼好的人大發雷霆也不是沒有道理,除去成親之前,自王妃進門半年左右,王爺就收了四個通房,更別說現在又看上冬青,冬青容貌身段都不是別個通房能比的,換做脾氣再好的主母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冬青能聽到不遠處的竊竊私語,聽不真切卻猜個大概。

  在高門大戶混跡久了,個個都是人精,捧高踩低迎新送舊皆司空見慣,之前她不講情面,樹敵眾多,現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

  別人之所以沒有上來當面奚落一番,是因為擔心王妃對她恩寵猶在,她翻身之後她們不好收場。

  冬青也是這麼想的,從前她只是瘦骨嶙峋的小乞丐,與身為官家小姐的二姑娘毫無干系,二姑娘卻願意對她伸出援助之手。

  如今又多了十年主僕情分,二姑娘又怎麼會讓她凍死門前?

  多年前柳家二姑娘柳飄雲一個肉包子,救了冬青一條命,換來一個死心塌地的忠僕。

  冬青從六歲就跟在二姑娘身邊,為二姑娘在長輩跟前爭寵,為二姑娘在一眾姐妹裡爭地位,為二姑娘俘獲有權有勢的如意郎君,為二姑娘教訓所有存有二心的刁奴。

  人盡皆知,冬青為了王妃可以不要性命,如同瘋狗。因此冬青也是湘王妃身邊最得寵的大丫頭,冒犯冬青等同於冒犯了王妃,湘王府的老人都得給冬青幾分薄面。

  湘王府所有下人和通房見了冬青皆客客氣氣稱呼她為青姑娘,笑臉相迎阿諛討好,始終沒能在冬青身上敲開一絲裂縫。

  冬青心裡門兒清,她在別人眼裡只是湘王妃養的一條惡狗,指哪咬哪,並沒有人真正尊重她,真心對她好的也許只有二姑娘而已,她又怎麼會做有損王府利益的事?

  那個在別人眼裡高高在上攻於心計的湘王妃,會關心她餓不餓,冬天冷不冷,有沒有心上人。有誰家主子夜裡起來給一個丫頭蓋被子?願意讓婢女與自己同床?

  大概沒有,只有她家二姑娘會如此待她。

  冬青並不在意背上惡婢的罵名,二姑娘待人溫和但是不傻,誰好誰壞看得清,此次的罰跪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

  讓那些想爬床的婢子好好掂量,哪怕是身邊最寵愛的大丫鬟,也不能與王爺有任何牽連,何況無足輕重的丫頭們。

  冬青抬眼看了看紅木雕花的門,視線有些模糊,不知道是跪的時間太長還是因為洋洋灑灑的冰霜凝住了睫毛。

  房門依然緊閉,沒有一絲要打開的痕跡,冬青嘴唇青紫,瑟瑟發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第一次在柳府門前遇到二姑娘的情景。

  那時依然是紛紛揚揚的大雪,六歲的冬青又冷又餓,倒在柳府門前就沒能起來,准備躺在地上等死,她太累了,短短六年人生,卻仿好似過了一輩子。

  冬青是年過半百的老乞丐從草叢裡撿回來的,餿食剩飯把她養到四歲,老乞丐終究沒挨過那一年燥熱的夏天,感染痢疾一命歸西,只給她留下半個硬饅頭和一件破爛衣裳。

  獨自乞討兩年,遭人打罵,與惡狗搶食,掙扎良久,她終於還是要步老乞丐的後塵,不知是餓死冷死還是病死,反正最後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

  希望下輩子投胎一個好人家,不求榮華富貴,只求父母別再棄她,哪怕一天只吃一頓飽飯。

  彼時意識模糊之際,依稀看到一雙半新的繡鞋停在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彎下腰,拉起她的手,將冒著熱氣的肉包子塞到她手裡。

  十年了,冬青一直記得那個慘白色冬天裡唯一的溫暖,不是肉包子的溫度,而是從二姑娘手上傳來的。

  此時冬青思緒越來越不清晰,分不清現在是真的跪在湘王妃門前,還是記憶中的一切都是六歲的她臨死一場夢。

  緊閉的房門終於打開,柳飄雲站在門內,妝容精致,身著狐領大紅錦衣,金步搖微微顫動,雍容華貴。

  看著倒在雪地上的冬青,柳飄雲面無表情,“找個人牙子,發賣了吧。”說完轉身回了裡屋,沒有絲毫遲疑。

  聞言冬青難以置信,她仿佛看到十年前二姑娘眉眼彎彎的臉和現在一臉冷漠的湘王妃重疊,張口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歸於一片黑暗。

  李嬤嬤看了一眼失去意識的冬青,一時竟有些悲戚,她們這些婢子,生來低人一等,主子一句話,就能決定你的生死。

  “嬤嬤,可有什麼疑問?”柳飄雲柔和的聲音從裡屋傳來,李嬤嬤心頭一凜,她又有何權利可憐別人?

  “是,王妃,老奴這就去辦。”

  ******************

  冬青頭疼的厲害,偏偏整個人搖搖晃晃,四周隱隱約約傳來一些抽泣聲,讓人不得安生。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冬青睜眼只看到一張稚嫩的臉,湊在她跟前一臉驚喜,“你醒啦!要不要喝口水?”

  環顧四周,她身在一輛行走的馬車上,車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女子,從十余歲到中年婦人不一而足,有的嚶嚶啜泣,一些目光呆滯,還有的閉目養神。

  這是牙婆劉婆子的馬車,以前湘王妃從劉婆子手裡買丫頭時見過幾次,車裡這些女子都會被轉賣出去,而她現在也是其中之一。

  冬青張口,嗓子如同火燒,發不出半個音節,在大雪天兒裡跪了好些個時辰,也不知道到現在過去了多久,這半殘的身軀還會不會痊愈。她只得點點頭示意,從那個姑娘手裡接過竹筒喝水潤潤嗓子。

  嗓子依然發不出聲音,冬青朝姑娘笑了笑表達謝意,開始思索自己目前的處境。

  二姑娘不再是曾經的柳家二姑娘,而是高高在上的湘王妃,或是嫌她刁奴的名聲丟了湘王妃的身份,或是擔心她爬了湘王的床與她爭寵,輕描淡寫就把她發賣給了人牙子,指不定何時就會被轉手賣出去。

  高門大戶發賣出去的下人,一般都是犯下大錯的,牙婆為了生意的名聲,不會將這類人再賣給別的府邸做下人。

  行內牙婆的做法是將條順盤正的年輕丫頭賣去妓院,上了些年齡的或是相貌平平的僕婦拉去市井,低價賣給那些娶不到媳婦兒的光棍或鰥夫。

  以冬青二八出頭的年紀和樣貌,賣給妓院定能賣一個好價錢,劉婆子精明著呢,一定早就打起了如意算盤。

  冬青寧願做一個乞丐,也不想淪落為男人的玩物。

  可是她卻無法逃走,除去車裡十幾個人都被繩子串在一起之外,劉婆子都會帶著一兩個壯漢以防萬一。冬青知道劉婆子會如何招呼逃跑失敗的人,除非萬無一失,否則她不准備以身嘗試。

  毀容一途在冬青腦中一閃而過便拋到九霄雲外,那樣做得不償失。

  她能在冰天雪地裡撿一條命實屬不易,劃傷臉失了價值,牙婆可不會花大價錢為她醫治,若是得了破傷風,命都得搭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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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村落

  馬車顛顛簸簸,繞過一座紅漆八角樓,在後門處停了下來。

  劉婆子體態滾圓,四肢粗短,冬天厚厚的棉服讓她更顯笨拙,從馬車上下來差點摔個嘴啃泥。

  趕車的漢子憋笑憋得臉色發紅,劉婆子惱羞成怒,“愣著作甚?還不把人從馬車上給帶下來!每頓吃三大碗,整天像癩蛤蟆一樣,戳一下才會動一下,還想不想要工錢?”

  被訓斥的漢子臉色發青,轉身打起簾子,推搡著馬車上的年輕女子,“趕緊下來。”

  劉婆子扯著大嗓門,“當心著點兒,安媽媽挑剔著呢,你這粗手粗腳弄壞了貨,可不能賣個好價錢,你那點工錢還不夠賠本的!”

  劉婆子踮腳往馬車裡看,看到坐在裡面的冬青時,綠豆眼都大了幾分,上下打量著,“湘王府發賣這丫頭醒了正好,躺著總是沒有立著鮮活,雖然是憔悴了些,冬青這丫頭著實水靈得緊,那眼睛水汪汪的似會說話兒。”

  當時冬青凍得半死不活,買回去還得貼上湯藥費才能轉手,劉婆子本不想收,礙於湘王府一直是大買賣,為了這麼個丫頭得罪王妃實在是不長眼,加之湘王妃身邊的李嬤嬤一直誇獎冬青生得水靈,要價卻比同等貨品低許多。

  看這勢頭冬青是一定要被賤賣出去,她不買有的是人願意搭上湘王府這個大主顧,劉婆子暗自咒罵過湘王妃仗勢欺人,她又不是不知道王妃的貼身大丫頭水靈。

  硬著頭皮做了這賠本的買賣,帶回家裡丟在床上,塗了些凍傷藥膏,喂了些風寒藥劑。過去幾日不見轉醒,還以為要一命歸西,抓緊湊了一批准備一起脫手,沒想到在路上這丫頭就醒了,此番看來這樁買賣倒是不虧,銀錢定能翻上幾個倍。

  壯漢鄙夷看了一眼劉婆子奸滑的嘴臉,往馬車上挑選年輕貌美的女子叫下馬車,冬青自然在選中之列。

  劉婆子的綠豆眼咕嚕咕嚕轉,冬青看了一眼,索性坐著無動於衷,任由壯漢喊叫不見起身。

  劉婆子終於察覺到不對,臉上奸滑的笑容退去,推著壯漢,著急道:“怎麼回事?你上去看看,這是聾了還是傻了?”

  壯漢心裡憋著氣,不情不願登上馬車走到冬青跟前,“喂,你聽不聽得見我說話?”

  冬青毫無反應。

  直到壯漢伸手在冬青眼前擺動,冬青眼珠隨著手掌轉動,抬頭望向壯漢,“嘿嘿嘿。”聲音沙啞刺耳,如同尖銳的指甲劃爛破布,嚇得壯漢往後退了一步。

  “嘿嘿嘿嘿嘿嘿。”冬青不依不饒,嘴裡發出一連串刺耳的笑聲,起身靠近壯漢,猝不及防抬手往壯漢臉上撓出幾道血痕,又退回原地乖乖坐下,就像剛才的一切沒發生過。

  “你個瘋婆娘!”反應過來的壯漢給了冬青一個耳光,白皙的臉上迅速腫起一個清晰的巴掌印,泛著青紫,冬青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掛起詭異的笑盯著壯漢,“嘿嘿。”

  壯漢心裡發毛,趕緊跳下馬車,“這瘋婆娘又聾又傻,只怕是賣不出去。”

  劉婆子也不責備壯漢動手打了冬青的臉,大雪天凍聾了冬青的耳朵,還把水靈靈的姑娘給凍傻了,就算長得再好看,又聾又傻還瘋是不可能賣什麼好價錢的,妓院不收,臉就無關緊要了。

  “真是晦氣,昔日湘王府高高在上的大丫頭,怎麼著就落到這副又瘋又傻的田地!”劉婆子啐了一口,“先別管她。”

  劉婆子走到後門,抬手敲了敲門,耷拉的臉一瞬往上揚起,笑得如同一朵盛放的菊。

  看門人通報過後,不一會兒後門打開,老鴇帶著幾個打雜的龜公出來,“婆子這次又給我們飄香院帶了什麼好貨?”

  劉婆子笑容越發燦爛,“安媽媽放心,我劉婆子手裡出去的貨,沒有人說不好的,都是老主顧,就差您過過眼。”

  安媽媽圍著七八個丫頭轉了一圈,看向一旁停著的馬車,“婆子你這次沒藏私吧?上次你帶給怡紅院的幾個丫頭可比給我們飄香院的好得多,最近搶了我不少生意,婆子你說該怎麼賠?”

  劉婆子苦著個臉,“哎喲您別多心,上次是怡紅院運氣好,剛好碰上那麼個上等貨,可不是婆子我有意厚彼薄此。”

  “真的?”安媽媽挑眉一笑,“這次就姑且信你,下次若是有上等貨色,就算怡紅院碰著也得給我送過來。杵子,把銀錢算給劉婆子。”

  “那是自然!”劉婆子滿口應下,頓了頓又道:“現在我手裡倒是有個丫頭,十個庸脂俗粉都比不上,那樣貌身段比怡紅院的頭牌也不差,就是腦子有點不好使,要不安媽媽您看看,有沒有補救的法子,調教好了,也不失為一個賺錢的好手段。”

  “哦?比得上怡紅院的頭牌,那倒是要看看。”

  馬車裡的冬青一驚,以為硬挨一巴掌已經逃過一劫,沒想到劉婆子賊心不死,為了銀錢如此喪心病狂,心智不全的瘋子都想賣給飄香樓。

  眼看老鴇和劉婆子已經走到馬車前,冬青只得強忍臉頰刺痛,臉上痴呆的笑越發誇大,眼神無光,嘴角流下一串晶瑩。

  安媽媽掀開簾子就看到膚色細白的冬青,眼裡不免閃過一絲驚艷,隨後看到嘴角的口水臉上便寫滿了嫌棄,“可惜了一顆好苗子,這種程度只怕無法補救,只能謝謝婆子的好意了。”

  劉婆子無比失望,“我也是覺得有些可惜,才想讓安媽媽您看看,既然無法補救便罷了。”

  把銀錢交給劉婆子點清,安媽媽和龜公把幾個姑娘帶進飄香院,給冬青喂了水的小姑娘一步三回頭,她記得剛醒來的姐姐明明不傻也不瘋,還對她笑得很好看。

  劉婆子瞅著冬青半晌,“這德行只怕下面鎮子裡的鰥夫都看不上她,剩下的幾個婦人要送去山河縣,剛好下面鎮子有幾家破落戶打算賣女兒,咱們就去一趟那些村子收貨,怎麼說都是清白人家的閨女,捯飭一番也能賣個好價錢,順便把這瘋丫頭賣了,看能不能撈回點本錢。”

  馬車晃晃悠悠又走起來,冬青心裡松口氣,聽劉婆子的意思,是打算把她賣給深山溝裡見識短的人。劉婆子這種人,別說只是她瘋了,恐怕她死了只剩屍體都要想辦法把換點銀錢才甘心。

  這樣也好,山裡人相對淳樸,把她當傻子買回去,對她不設防,比在飄香院或者劉婆子手裡容易逃走。

  ***************

  清水溝處在兩座陡峭的山峰之間,一條小河從峰底淌過,潺潺水流,常年清澈見底,在山頂看去如同一條溝渠。

  羊腸小路順著山峰蜿蜒而下,走近才知道另有天地。

  河岸兩邊距山峰之間還有不小的空間,與山峰的陡峭形成鮮明對比,意外的平坦,房屋皆依山而建,整個村子散落在河的兩岸,鄰裡隔河守望。

  除去河邊平坦的田地,吃苦耐勞的村民們在前後山峰上開墾了不少山地,勤懇耕作,穿暖吃飽,清水溝一直是山河縣相對富裕的村子。

  天有不測風雲,去年山河縣鬧了蝗災,如風卷殘雲掠過,順河一帶顆粒無收,清水溝遭了殃。

  好在清水溝大部分人家存糧不少,省吃儉用挨得過一段時間。

  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蝗災過後天上沒下一瓣兒雪花,地裡蟲子和蟲卵都沒有凍死,今年種下去的莊稼還是苗兒就被蟲子咬斷了根,天公也不作美,只是稀稀拉拉落了些雨,門前小河都纖瘦了許多。

  今年勉強收回一些被蟲子啃咬的糧食,但是撐不到明年莊稼成熟的時候,清水溝的村民破天荒去鎮上做工,希望工錢換點糧食。

  老幼病殘孤兒寡母的人家沒轍,本來就窮得勉強糊口,此番折騰下來,幾天一餐都吃不上,餓得狠了,便起了賣子女的心思。

  其他村子經常有人賣兒女,聽說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頭當家丁,主子時不時打賞銀錢,還能學到不少本事,大不了挨過這些日子,存錢再把人贖回來就是。

  劉婆子一直壟斷了山河縣人牙子的生意,對於深山溝的村民,只要在賣身契上摁了手印兒,無論賣給高門大戶做下人還是賣去做玩物孌童,日後這些贖來贖去的麻煩事都與她無關。

  劉婆子那張嘴,忽悠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村民綽綽有余,清水溝的幾個村民巴巴的收了錢,把孩子塞給劉婆子,根本沒想過兒女也許再回不來了。

  冬青一路跟著劉婆子,之前的婦人已經錢貨兩清,如今馬車上又坐了幾個怯生生的小姑娘小男娃,她卻一直沒有被賣出去,別人都不想花錢買回家個負擔。

  劉婆子的表情越來越難看,這是最後一個村子,要是不把冬青賣出去,就真的無法脫手,只能把冬青丟了,不然帶回去還得供她衣食。

  不到迫不得已劉婆子不想這樣做,怎麼說冬青都是她花錢買來的,不賺錢她就認了,真把本錢全貼進去,比割了她的肉還疼。

  清水溝沒有幾個人識字,也就村長認的字兒比較多,有什麼需要都找村長做公證人看契約,賣兒女這事村長無可奈何。

  他作為村長,不想看著自家村子裡的人家賣兒賣女,卻沒有解決之法,只得前去看著,以免老奸巨猾的牙婆誆騙這些大字不識的村民,反正都賣了,不如能多賣幾個錢是幾個。

  交接完村長就要回轉,不想看哭哭滴滴的離別場面,卻被劉婆子一把拉住,“老大哥,你們村兒有人要媳婦兒嗎?我手裡有個傻子丫頭,長得是一等一的好,絕對是最低價!傻是傻了點,女人該有的東西她是一都樣不少,誰買回去都穩賺不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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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李家

  李老漢坐在灶門口烤火,吧嗒吧嗒抽老旱煙,眯著眼睛看向院子裡厚厚的白雪,“今年這個雪下得好,折騰兩年咱清水溝也該風調雨順了,明年是個豐收年啊!大狗媳婦兒,把咱家藏的豬腳拿來燒了煮著,快過年了,大狗二狗也該回來了。”

  李老漢的大兒媳婦翠枝手腳麻利搓洗著衣裳,“咱家還有幾塊剔了肉的排骨,可以熬湯解解饞,現在日子還過得去,能省就省,誰知道以後是個什麼光景?豬腳就別吃了,等實在沒辦法的時候還能撐幾天不是?爹你覺得呢?”

  “嘶……”李老漢吸了吸口水,抽旱煙辣嘴,抖抖煙灰看向一旁縫縫補補的老伴王氏,“狗子娘,你怎麼說?”

  王氏把針往頭發上蹭了蹭,看著大兒媳通紅的手有些心疼,“翠枝說的在理,我們老兩口年紀大了,你腿腳冬天疼得慌,幫不上大狗什麼忙,能省一點是一點,那排骨我沒剔光,還有肉絲兒在上面呢。”

  這災荒鬧的,好好的媳婦兒大冬天還得接髒衣服回家洗,手指凍得通紅,寒風一吹就裂開了,只為換幾個銀錢補貼家用。

  說起來翠枝都兩年沒穿上新衣裳了,王氏嘆口氣,他們家大狗有福氣,娶了翠枝這麼個能干的媳婦兒。

  只是可惜了二狗,到了該娶親的年紀,卻無人願嫁。

  她們兩口子一輩子腳踏實地,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種地,鄉裡鄉親處得不錯,奈何上天不眷顧,小兒子二狗出生就是個沒心智的。

  痴痴呆呆,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吃飯時給他盛半碗他不會再添,添給他也不要,緊緊實實盛一大碗他照樣能吃完。

  家裡請媒人給李二狗說過幾次親,聽李老漢家的情況都挺滿意,李二狗也生得儀表堂堂,結實勻稱的身板,筆挺的鼻梁,飽滿的額頭,上揚的劍眉,那雙眼本該是朗朗星眸,卻空洞無比。

  姑娘家一聽李二狗是個傻的,之前所有的滿意都被壓了下去,情竇初開的豆蔻年華,誰也不想自己的丈夫是個傻子。

  李二狗傻是傻,但是長得高大結實有力氣,家裡人耐心教導著,依葫蘆畫瓢也能干些直頭活,不輸李大狗,對家裡來說是不小的助力。

  李老漢家在清水溝算是條件中等的人家,李老漢年輕時干活厲害能吃苦,後來兩個兒子都正值壯年。

  以前年年糧食滿倉,還養著三頭豬,蝗災過後糧食短缺就把不大的三頭豬都殺了,這不,鬧了兩年災荒家裡還有一只豬腳。

  糧食已經吃了個差不多,大狗和二狗都去鎮上做苦工,留下李老漢老兩口和媳婦兒在家裡捯飭田地,為來年播種做准備。

  他們在家倒也沒光捯飭那些地,翠枝和王桂花經常從鎮上接些縫洗的活兒,李老漢編了竹簍拿去賣,雖然沒有幾個錢,卻也比一些毫無來路的人家好得多,螞蚱再小它也是肉。

  前前後後足足洗了兩個時辰,翠枝終於將衣服都洗干淨,用竹竿架在屋子另一頭晾著,准備去做晚飯。

  不一會兒聽院子的木門哐啷一聲響,陳姓村長風風火火大步踏進屋裡,湊到李老漢旁邊烘著手,“李老哥,你家二狗今年有二十了吧,是不是還差個媳婦兒?”

  李老漢和王氏一聽這意思都來了精神,“他陳叔,這是什麼意思?你聽到哪家閨女不嫌棄我們二狗子嗎?要是這樣,她們家有什麼要求都盡管提,我老李家不會虧待閨女的。”

  村長眉頭皺的緊,“這倒不是……張大嬸兒她們幾家賣閨女,劉婆子來村裡了,硬拉著我說她手裡有個傻子丫頭,問有沒有人願意買回家做媳婦兒,這不我就想起了你們家二狗,劉婆子話雖然難聽了一點,但是理不糙,丫頭傻是傻但是能生娃,有了娃二狗以後老了也有個著落不是?”

  李老漢和王氏對視一眼沒有說話,他們家二狗人不錯,干起活來有的是勁兒,可得有人教導著,本來還想給二狗娶個精明算計的媳婦兒,小日子也能過得有滋有味。

  這要是娶了個同樣傻的媳婦,屋裡頭沒個會打算的人,以後他們老兩口過世,大狗二狗分了家,二狗的日子要怎麼過?

  旁邊攪拌苞米面做飯的翠枝一直默默聽著,見沒人說話便抬頭看過來,“爹,娘,容兒媳說一句,兒媳覺得陳叔說的有理,二狗總得有個後,把那個丫頭買回來給二狗作伴,我和大狗都願意不分家,可以一直照看著二狗兩口子,以後二狗的孩子大了有主見了,無論是要一起過還是要分家都好說,您二老也好放心。”

  村長目露贊許,“瞧瞧李老哥你這媳婦兒,也不知道你燒幾輩子高香才娶到這麼好的兒媳,懂道理明是非,為人謙和又孝順,持家有道,知道家和萬事興,二狗也照顧得很周全。哪像我家那幾個兒媳,自進門大房二房就吵得不可開交,我都還沒死就嚷著分家。”

  王氏和李老漢對自家兒媳的滿意溢於言表,王氏有些過意不去,“翠枝啊,你懂事孝順娘都知道,只是二狗本就不是你的責任,再為了二狗娶個傻媳婦回來,你的負擔不就更重了?娘心疼啊。”

  翠枝將苞米面放到蒸鍋裡蒸著,笑得柔和,“娘說什麼見外話,二狗又不是不干活,比大狗還厲害呢,養得起媳婦兒孩子,我和大狗最多是動動嘴皮子告訴二狗要做什麼,在一起還是分家過根本沒有太大差別,再說那個傻丫頭也不一定一無是處,我耐心教著,應該能給二狗和孩子縫縫洗洗。”

  李老漢和王氏被翠枝這麼一說,有些意動,“那……那咱們去看看那個傻丫頭?合適的話就買回來。”

  翠枝放下簸箕擦了擦手,“外邊寒風吹得慌,娘你和爹在家做著飯,我跟陳叔去看看就成,我做事娘你放心。”

  “娘放心。”王氏滿面笑容應著,“翠枝你等等。”起身去臥房拿出一個小布袋遞給翠枝,“這是娘和你爹這些年的積蓄,這兩年貼家用用了不少,沒剩下幾個錢,還好看情形明年應該是個豐收年,這些錢你拿去看著辦,多了你就收著吧,少的話……那咱就不買了,就當是二狗緣分沒到。”

  翠枝雙手接下布袋,“我知道了娘。”

  村長起身,“大狗媳婦走吧,應該不會少,王大嬸兒家機靈懂事的閨女才賣了六兩銀子,這傻的應該還不值這個價,咱殺殺價,實在不行差個幾錢我給你們先添上。”

  劉婆子在村口寒風裡等了許久,吹得滿臉通紅,十分不耐煩,看到村長去而復返帶了個買家,硬擠出幾絲笑容,“老大哥你可是讓婆子我好等,怎麼樣?錢帶了嗎?”

  翠枝走上前,“你得先讓我看看那個丫頭,再商量一下價錢。”

  “自然,自然要先看貨。”劉婆子示意壯漢,壯漢臉上那幾條紅痕還十分明顯,心有余悸小心翼翼把冬青從馬車上拉下來。

  劉婆子湊在翠枝跟前,“你看看你看看,這姿色還有什麼好挑的?嘖嘖,冬青原來可是堂堂湘王妃的貼身大丫頭,後來摔了頭傻了才賣出來的,買回去絕對不虧。”

  劉婆子說起謊話來臉不紅心不跳,此時她凍成大紅臉,就算紅了也看不出來。

  翠枝聽著劉婆子絮絮叨叨的說,仔仔細細看了冬青一遍,轉頭問道:“你打算賣多少錢?我們村鬧了災荒,貴了我買不起。”

  劉婆子一臉肉疼的模樣,伸出手指比了個十,“像冬青這樣的大丫頭,品相上等,琴棋書畫中饋賬本樣樣精通,平時可是得賣二三十兩銀子,現在她已經傻了老婆子也就不計較,十兩銀子賣給你們。”

  翠枝搖了搖頭,“我們都是粗人,用不上那些大戶人家的道道,只想買個媳婦兒,醜點美點都無所謂,而且她傻了就什麼都不會了,甚至平常人會的她都不會,你買個機靈的丫頭都才花了六兩銀子,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傻丫頭你怎麼能要價十兩?我只能出得起三兩,要是不賣就只能算了。”

  劉婆子一咬牙,“成,把錢給我,她就歸你了。”

  劉婆子心在滴血,她可是花了八兩銀子買的冬青,現在倒貼了五兩。不過總比失去湘王府這個大主顧和一文錢收不回來好,拿去買幾頓燒酒也舒心。

  翠枝把布袋裡除了銅板之外僅剩的三塊碎銀掏出來,從劉婆子手裡交換過賣身契便不再理會。

  將自己身上的棉襖脫給冬青披上,看向村長,“謝謝陳叔,天太冷要不您跟我回家吃飯吧。”

  村長擺擺手,“不了,我家的飯也差不多熟了,倒是你,沒穿棉襖趕緊回家吧,別染病了。”村長對李老漢家這個兒媳有些艷羨,能說會道,殺價完全用不上他。

  翠枝目送村長走出一段,轉身拉著冬青往回走,“你叫冬青是嗎?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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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見血

  一家人嗎?聽到翠枝溫聲說話,冬青任憑翠枝牽著她往前走,不禁轉頭看向翠枝,忘了她之前在劉婆子跟前假裝一個聾子。

  棉服給了冬青,寒風吹得翠枝臉色有些發紫,冬青不搭話她也不惱,伸手給冬青緊了緊棉服,咧嘴笑開了,“冷嗎?一會兒就到家了,我是翠枝,你可以叫我嫂子,一會兒見到的是爹和娘,冬青要乖乖聽嫂子的話,回家有肉湯喝。”

  冬青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裝瘋賣傻或和盤托出仿佛都有些不合適,除了二姑娘,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的人,對一個花錢買來的傻子溫聲軟語。

  想起二姑娘,冬青眼圈有些紅,伸手揪著棉襖,麻布縫制的棉服十分粗糙,卻殘留著翠枝的體溫余熱。

  翠枝看到冬青發紅的眼圈,輕輕撫著冬青的背,“怎麼了?是不是想家了?以後咱們李家就是你的家,有什麼事都可以跟嫂子說。”

  冬青一把捏住翠枝已經冰涼的手,“嘿嘿,嫂子,嫂子,回家,喝肉湯……嘿嘿。”

  “對,跟嫂子回家喝肉湯,冬青真聰明!”翠枝笑得開懷,顯得有些自豪,回握冬青溫熱的雙手,相互攙扶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往屋裡走。

  ***************

  家裡王氏已經把飯燒好,排骨也熬在了火上,李老漢則站在門口張望,不知是在張望翠枝和冬青還是大狗二狗。

  也不知道翠枝跟劉婆子談的怎麼樣了,有沒有成功給二狗帶個媳婦兒回來。

  前些天王桂花和翠枝去鎮上的時候看了大狗二狗,再有幾天就是大年三十,說過今天要回來的,眼看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李老漢不免有些著急。

  從山河鎮到清水溝有好一段路程,劉婆子來村裡是坐馬車順著大路來的,平日裡清水溝的村民去鎮上都是走的小路。

  順著山上的羊腸小路往上爬,翻過前山就能到大路上,省了不少路程。

  大狗二狗沒有可以代步的工具,肯定是走小路回家。

  但是近些日子雪下得大了,山高路滑,得看著腳下小心著走,耽誤一些時間也是正常的。

  天色越來越暗,空中洋洋灑灑又飄起了雪花,李老漢遠遠的看到兩個人影從漫天飛雪裡走來,連忙撐開傘迎了過去。

  “爹,大狗二狗回來了嗎?”翠枝接過傘擋住她和冬青頭上那一小片天空,詢問李老漢自家丈夫是否歸來。

  李老漢一行打量著冬青,一行回答,“還沒呢,可能路太滑,雪太厚不好走,一會兒應該就到了。”

  跨進家門,翠枝給冬青撣落發上肩上的雪花,王氏從廚房出來,“翠枝你怎麼把衣裳脫了?凍病了該如何是好?”

  忙不迭給翠枝找了一件厚實的衣裳才安心看向冬青。

  “來火邊暖暖身子,等大狗二狗回來就開飯。”王氏扶著冬青來到灶火邊,不時往院子裡看上幾眼,“他爹,你說倆狗子怎麼還不回來?咱們要不要叫上幾個人去前山找找?”

  “找什麼找?”李老漢說話聲音不自覺提高,“大狗二狗只是路滑走得慢了點,兩個大男人又不是不認路,不一會兒就到家了,用不著大雪天的麻煩大伙兒跑一趟。”

  王氏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給冬青整了整衣裳,仔細偏頭看了看,“屋裡頭光線不好,這丫頭臉上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嗎?紅腫得厲害,翠枝你把上次你爹敷腿的草藥拿些出來,咱搗了給這丫頭敷上,好的快些,對了這丫頭有名字嗎?”

  翠枝身子已經暖和起來,拿了草藥放到土碗裡,加些水開始搗碎,“有名字,我聽劉婆子叫她冬青,挺好聽的,就將就著用吧,據劉婆子說冬青是湘王府湘王妃身邊的大丫頭,意外摔傻了才賣出來的。”

  “也就翠枝你會信劉婆子那張嘴,湘王妃是什麼人物?咱們一輩子也見不上,她身邊的丫頭,就算賣也賣不到我們窮山溝裡來。”

  王氏從碗裡抓出黑漆漆的草藥,輕輕敷在冬青臉上的巴掌印上,“我啊,懷疑冬青這丫頭是想從劉婆子手裡逃跑,被劉婆子身邊的狗腿子抓住,生生給打傻的,眼看傻了賣不出去一個仔兒都撈不著,就打算賣給我們這些見識淺的山裡人。”

  冬青一直面無表情的臉抽搐了一下,這草藥敷在臉上十分清涼,不再火辣辣的疼,碰到破皮的地方卻有些刺痛。

  “娘說的對。”翠枝笑著把碗拿走,“不過冬青很懂事很聰明,不哭不鬧的,之前還叫我嫂子了呢,是吧冬青?”

  翠枝坐到冬青旁邊,指著王氏說,“冬青,還記得嫂子跟你說過的話嗎?這是娘,叫娘。”

  冬青歪頭看向王氏帶著期許的笑臉,笑容讓王氏黑紅的臉又多了許多皺紋,“翠枝你別逼她,等她慢慢適應了自然會叫的,別看她看上去不知世事,誰對她好她清楚著呢,不急。”

  “娘,肉湯,嫂子嘿嘿嘿。”

  冬青突然出聲,讓王氏一喜,“哎呀真的會叫娘!翠枝你去拿個碗,先盛碗肉湯給丫頭喝,他爹你聽見沒有?冬青叫娘了,咱們二狗也有媳婦兒了!”

  李老漢趕緊湊了過來,“唉翠枝你讓她叫聲爹試試?來叫爹。”

  “爹……爹,爹肉湯。”

  李老漢一撫掌,“嘿還真是,二狗這就算有個著落了,冬青傻是傻,但感覺比三悶棍打不出個屁的二狗機靈啊,長相也是十裡八村頭一個,來來來二狗媳婦喝肉湯了。”

  冒著熱氣的肉湯還沒送到冬青嘴邊,院子裡木門又是哐啷一聲響,四人齊齊轉頭,只看到一個二十三四的壯漢背了個人,“爹,娘!翠枝快出來!”

  “大狗?二狗呢?這是咋的了?”幾人把冬青晾在一邊,放下手裡盛肉湯的碗,匆匆忙忙迎過去。

  七手八腳把李大狗背上的人放下來,雙眼緊閉,血糊了半張臉,依然看得出這是李二狗。

  王氏心頭一涼,“二狗?二狗!”

  轉身看向一臉驚慌的李大狗,“這是怎麼回事啊!前些天二狗都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你一個人立著回來?你這個大哥怎麼當的?娘不是讓你好生照看著二狗嗎?”

  李大狗喘著粗氣,“這怎麼能怪我?二狗二十老幾的大爺們兒,這山路雪堆得厚,看不著實地兒,他自己不注意一腳踩空掉下去,我大老遠把他找了背回來我還能怎樣?”

  “先別嚷嚷了,二狗的傷要緊。”李老漢愁眉苦臉,“翠枝快去把村尾季老頭叫來給二狗看看。”

  “我這就去。”翠枝不敢耽擱,拿把傘就往村尾去,在身後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季老頭五十有三,是村裡的草藥醫生,清水溝大大小小的病症都仰仗他,輩分高,大伙兒也就尊稱他一聲大夫。

  氣喘吁吁跟著翠枝到李家時,王桂花已經用濕毛巾把半邊臉上的血給擦干淨了,露出李二狗整張慘白的臉。

  看著這一家人焦急的面孔,冬青在一旁有些擔心,她不希望李二狗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卻幫不上什麼忙。

  季老頭摸了摸脈搏,又伸手探了探李二狗鼻息,“還活著,頭上傷口不深,怕只怕是腦內有淤血,撐不了多久,我盡量施針化瘀,成不成只能聽天由命了。”

  王氏癱坐在凳子上,“怎麼會這樣?二狗你一定要醒過來,睜開眼看看,娘給你娶了個水靈靈的媳婦兒啊!”

  聽王氏一說,李大狗才注意到一直坐在灶火邊的冬青,一把將翠枝拉到門外,“怎麼回事?我們才出門兩個月,哪兒找到這麼個姑娘做二狗的媳婦兒?”

  冬青那個模樣的姑娘,只怕是員外家的兒子也不一定娶得上,怎麼可能嫁給他那個傻子弟弟?

  翠枝大致給大狗說了一下事情經過,大狗臉色復雜,半晌才開口,“翠枝,不是我說你,你跟著摻和個什麼勁兒?咱家一個傻子就夠嗆了,娘本就偏心二狗,從小到大就聽娘一個勁兒叨咕讓我看著二狗,照顧二狗,這再買一個回來這不是給我倆添亂嘛!”

  翠枝握著大狗的手,笑著安慰道:“大狗你先別著急,手心手背都是肉,二狗現在這個情況,你說這話被娘聽了去娘該多難過?”

  大狗看了看裡面一臉著急的爹娘,點點頭,“我知道了,聽媳婦兒的,那翠枝你有什麼想法?這傻丫頭花了多少錢買的?”

  “也不算特別多。”翠枝如實相告,“花了三兩白銀,雖然冬青長得出挑,但架不住傻了,價錢比王大嬸兒家閨女少了一半呢。”

  大狗臉色沉了沉,撫摸著翠枝明顯粗糙不少的手,“是爹娘出的錢吧?這兩年家裡苦成這樣兒,大冬天你還冷手冷腳的洗衣裳賺錢,也沒見娘拿出多少錢來貼家用,一說到二狗的事,眼都不眨就拿出三兩去買個傻子,那可夠買一石苞米了。”

  翠枝嘆了口氣,“大狗你怎麼不開竅,家裡固然苦,但是娘對我挺好的,節省也沒什麼錯,人活著一天就要吃,就得去干活,存著的錢自然是緊要關頭用在刀刃上。此一遭下來,娘把所有的錢都交到我手上了,我花三兩買了冬青,還剩下二兩出頭的銅板呢,有了這個開頭,以後的錢都會交給我管著,爹娘手裡不管錢,咱們夫妻就是這個家的主心骨。”

  大狗想了想,咧嘴笑道:“這樣看來倒是不虧,還是我媳婦兒機靈,既不招人嫌還能讓爹娘把錢交到咱們手裡。”說到這大狗又皺起眉頭,“可是給二狗買了個傻子媳婦怎麼能算把錢用在刀刃上?以後娘肯定得念叨我照顧二狗兩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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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同床

  “大狗你且聽我說完,買冬青還真是用在了刀刃上,二狗沒個心智,干活卻是一把好手,咱帶著他讓他吃飽穿暖,相當於不要工錢的長工,這樣一來二狗不至於沒人管餓死,也好讓爹娘放心,一舉數得的好事怎麼能往外推?”

  翠枝仔細說服大狗好好領著二狗一起過,二狗是個苦命人,作為嫂子自是不可能不管他死活。

  大狗點點頭,“這話倒是在理,可還是沒說到點子上,領著二狗一起過確實不算是負擔,冬青這傻丫頭看上去不像二狗那麼能干活吃苦,花錢買她回來有何用?”

  翠枝偏頭看了看呆坐在爐灶邊的冬青,笑道:“現在沒有女子願意嫁給二狗,咱給他買個傻媳婦兒,總比以後有人看明白了二狗的好,娶個精明的媳婦兒回來來得強。二狗有了精明的媳婦兒,屋子裡有人打算著過日子,萬一二狗媳婦不好處,日後爹娘過世就要分家,本來咱們家就沒多少東西,一分為二還剩下個什麼?對誰都沒好處。”

  大狗恍然大悟,“如今二狗和二狗媳婦都傻,分了東西土地給他們也無用,沒有個主心骨他們也不會種莊稼,地荒廢了沒有糧食他們就會餓死,所以以後所有財產都是我們倆在打算,就跟全都是我的一樣,我們只要好生給二狗和二狗媳婦兒吃飽穿暖就成。”

  翠枝欣慰的笑了笑,“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作為哥嫂,真心待二狗夫妻,供養著傻弟弟和傻弟媳,家裡人人得利,爹娘安心度晚年,外頭人看起來體面,說起來名頭也好聽。等以後二狗和冬青有了孩子,他們老了就有孩子供養,用不著咱們孩子給他們養老。”

  “說起來倒是容易,可是如今二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成,要是二狗去了,冬青這傻丫頭就沒個著落,我當時應該牽著二狗一起走的,也不會出現在這些事。”

  大狗冷靜下來十分自責,就算從小到大已經不耐二狗雙目無光,呆怵怵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不耐父母千叮萬囑讓他照顧好弟弟,仿佛二狗就是他的責任,可二狗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要是摔出個什麼不測,心裡總歸有個坎。

  “大狗你別瞎說,二狗會好的。”話雖如此,瞅著剛才二狗蒼白如紙的臉和季老頭凝重的神色,翠枝心裡也沒底,“不管怎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二狗已經夠苦命了,希望老天有眼,稍微眷顧一次也好。”

  大狗點點頭,張張口又閉上,不知說些什麼合適。

  “二狗醒了!”

  聽得屋裡動靜,大狗和翠枝心中一喜,趕緊跨進裡屋。

  見二狗睜開眼,王氏摟著二狗激動之情難以言表,二狗呆愣的雙目掃過眼前喜極而泣的蒼老婦人,神情茫然。

  王氏一時悲從中來,“二狗啊……你打出娘胎就沒了心智,這麼多年也不見好轉,以後娘走了你該怎麼活啊!”

  季老頭長吁一口氣,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既然能醒過來就無事了,我寫個藥方,你們去鎮上抓幾副藥,按時服藥,不要操勞,仔細調養著,過些日子就會痊愈。”

  季老頭不免慶幸,頭摔成這個樣子,他估摸著這李家二狗大約不成了。

  沒想到二狗傻歸傻,還挺爭氣,幾針下去就醒了過來。

  冬青提著的心暗自放了放,如此就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她無法泰然處之,何況這一家人都不是惡人。

  眼神掃過剛剛轉醒的李二狗,冬青仿佛看到李二狗皺著眉一臉疑惑,而非他家人口中李二狗該有的痴傻。

  或許是她的錯覺罷了,李二狗是從王桂花娘胎裡出來的,與李家所有人朝夕相處二十余年,他們怎會把一個正常的大活人錯認為傻子?

  季老頭給二狗包扎傷口,王氏忙著招呼翠枝,“翠枝,把肉湯盛一碗給二狗喝,一會兒我們送他去屋裡好好躺著,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翠枝應著,盛湯讓王氏一勺一勺喂給二狗,二狗大約是餓了,一口一口吞咽著,不一會兒一碗湯就見了底。

  “差不多了。”見二狗吃得進東西,王氏又用肉湯泡了飯,足足吃光一大碗肉湯泡飯後王桂花停下手,生怕二狗又摔傻了些,不知飽餓吃撐了。

  把二狗扶去屋裡躺著,李家一眾人沉默不言吃晚飯,大伙兒好像都沒什麼胃口,倒是翠枝耐心的給冬青喂了飯,用熱毛巾給她擦了臉手洗過腳。

  翠枝看了看冬青又看了看王氏,湊到王氏耳邊悄聲道:“娘,天晚了,我哄冬青去睡覺,娘覺得冬青暫時跟我睡還是讓她跟二狗睡一屋?”

  王氏看著冬青,躊躇了一會兒,亦悄聲耳語,“讓她跟二狗睡一屋吧,雖然二狗現在不動彈,但是先讓冬青適應一下也好,再說大狗出去兩個多月沒見著你,再讓冬青占了他的位置,大狗該不樂意了。”

  翠枝臉紅了一下,“娘瞎說什麼呢……”

  王氏好笑的拍了拍翠枝手背,“娘是過來人,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都成親快三年了,讓大狗努力些,好讓娘和你爹早點抱上個大孫子。”

  翠枝紅著臉點點頭,“嗯,都聽娘的,那翠枝領冬青去睡覺。”

  冬青隨著翠枝拉她進了二狗的屋,翠枝特地點了燈,仔細給她說著話,“冬青,以後你就在這裡睡覺好嗎?二狗跟冬青是一樣的,是好人,長得也好看,你要乖乖領著他一起玩知道嗎?”

  “睡覺。”冬青呆愣愣吐出兩個字。

  翠枝不知道冬青有沒有聽懂她的全部意思,只知道冬青想睡覺,並沒有在意跟誰睡或是睡哪兒。

  這樣也好,無憂無慮的,翠枝讓冬青躺好,給她蓋上被子,為兩人掖了掖被角,吹滅燭火悄悄退了出去。

  冬青輕輕往外移了移,直挺挺躺在床邊上,大睜雙目看著黑漆漆的屋頂,就算離得遠了些,還是能感覺得到身側李二狗持續蔓延的體溫。

  第一次躺在一個男人身邊,腦中不自覺想起二姑娘出嫁前夕,夫人身邊的嬤嬤偷偷摸摸交給她和二姑娘的小冊子。

  小冊子上描繪了男女床笫之事,盡詳盡細,活色生香,看得人臉燒面熱。

  夫人讓她好生伺候二姑娘和湘王,而她從未進過二姑娘和湘王的婚房。

  冬青倒不是擔心李二狗對她怎樣,且不說李二狗現在摔了頭昏昏沉沉的,完全沒精力想那些齷齪事,哪怕李二狗好好的,他也傻得徹底,壓根不懂男女之事。

  在她的計劃裡,過一段積雪化了,她摸清楚路線,就要離開這兒,至於李家,只能愧對於他們。

  二姑娘對她打賞大方,除去這些年接濟城南乞丐的,她還剩下些積蓄,日後有機會送來給李家,償還買她回來的銀錢,償還他們一家對她這個傻子的善意,償還翠枝給她喂飯洗腳的一份情。

  可她離開了這裡,又能去何處?二姑娘已經不要她了。

  “你冷嗎?”

  旁邊冷不丁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嚇得冬青一個激靈,快要流出來的眼淚硬生生嚇了回去。

  本就移到了床邊上,這一嚇把冬青嚇得不由自主就往外瑟縮了一下,手底下一空,差點掉下床去。

  一只強有力的臂彎攬住了冬青的腰,把她往裡帶了帶,“嘶……別掉下去了,我沒帶刺,不扎人。”

  雖然冬青嬌小體重不大,還是牽扯得瑾瑜腦仁疼。

  摔到頭不是說說而已,剛有意識時眼冒金星,耳鳴不斷,別人說話的聲音都很縹緲。

  依稀聽見有人說二狗出娘胎就是個傻子,還剛剛娶了個水靈靈的媳婦兒。

  睜開眼眼前盡是重影,看不真切,反正他餓得慌,嘴邊有東西就吃個飽,任由別人扶他躺著。

  躺這麼個時間,已經好了許多,瑾瑜正躺著捋接收到的信息,不出意外的話他可能已經變成別人口中的二狗了。

  果不其然,一會兒就有個姑娘帶著另一個姑娘來跟他睡……可他是個傻子就算了,給他娶的媳婦兒好像也是傻子,兩口子傻做一家。

  冬青此時腦子一團亂麻,心口嘭嘭亂跳,不是說李二狗是個很少說話的傻子嗎?此情此景又如何解釋?

  “你……你放開我!”冬青開始掙扎。

  瑾瑜怕她又掉下去了,只得欺身壓著冬青扭動的軀體,摁住她的雙手,低聲道:“不要動,你會掉下去,你答應我別亂動我就放開你,我們好好說話。”

  黑夜裡勉強看得清李二狗俊郎的輪廓,一雙眼仿佛煜煜發光,冬青垂下眸子不敢直視,輕輕點了點頭。

  瑾瑜松口氣放開冬青,倒在一邊直抽氣,也不知道這腦袋什麼時候才不疼。

  過了一會兒,瑾瑜明顯感覺旁邊的冬青十分僵硬一動不動,便轉頭看著冬青的側臉。

  窗外白雪反光讓他只能看到一個剪影,嘴唇飽滿,小巧挺立的鼻子,睫毛長得不可思議,他甚至能看到長長的睫毛不安煽動著。

  “我知道你沒睡,我們說說話吧。”瑾瑜等了一會兒不見冬青回答,自顧自說道:“我聽剛剛那個姑娘叫你冬青是嗎?冬青是一種會開花的常綠喬木,哪怕是嚴冬也綠得耀眼,種子和樹皮都可入藥,葉能清熱解毒,具觀賞性還渾身是寶,可謂是好看又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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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無夢

  冬青覺得面頰發熱,明明這李二狗只是在說一種名為冬青的植物而已,為何那沙啞的聲音緩緩流出如此羞人?

  瑾瑜見冬青還不說話,不禁嘆了口氣,“既然你不想與我說話,那便不說,好好睡覺,不要再往外挪了,別害怕,我不會對你怎樣。”

  冬青咬了咬唇,輕聲道:“他們說……說你是……可你看上去聽上去都……挺好的。”

  “說我是什麼?傻子嗎?”瑾瑜悶笑一聲,“你不也裝作傻子?又是為了什麼?”

  冬青一時語塞,轉頭面向瑾瑜,“我……我不能說,李二狗你能不能答應我,別告訴其他人?我也會為你守口如瓶,絕不告訴任何人你不是傻子的,我發誓。”

  瑾瑜聽著冬青認真的語氣,答應道:“好,我不說,但是我並非裝傻,我不是李二狗,原來的李二狗不知道去了何處,我是李瑾瑜。”瑾瑜如實相告。

  冬青有些迷糊,“你在說什麼?李家一家人都說你是李二狗,難不成你與李二狗長得十分相似?李大狗錯認了人把你給背回來?那真正的李二狗呢?他會不會已經凍死在山裡了?”

  “不是。”瑾瑜有些頭昏,慢慢道:“確切來說,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只是一縷孤魂,陰差陽錯附身到李二狗肉身上,真正的李二狗,可能摔下去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或者沉睡在身體某處,倒白白便宜了我。”

  “冬青,你能給我說說這是什麼時間嗎?外面都是什麼樣的?”

  “你……已經死了嗎?”冬青難以消化如此靈異的消息,吞了吞口水。

  卻還是回答瑾瑜,“現在是大黎華元十二年,外面……還算太平,沒有戰亂,有高官,有貴族,有商販,有農夫,有奴僕,還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乞丐。”

  瑾瑜默默聽著,待冬青說完才道:“我確實已經死了,從出生就重症心髒衰竭,以為人定勝天,苟延殘喘硬挨到二十六歲,最終還是死在了急救室的病床上,讓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

  “或許冬青你聽不懂我說的很多東西,但像我這種附體不同時空的現像,在我們家那邊,叫做穿越,我不是鬼,而是借李二狗的身體活過來的人,你不要害怕。”

  趕上穿越大軍,可瑾瑜很茫然。

  過去二十六年,父母總是小心翼翼,弟弟很小就很懂事,一家人這樣護他到二十六歲。

  直到最後,他都是家裡的負擔,從出生到死亡,沒能讓父母舒心一天。

  也許死了也好,希望爸媽和瑾榆只傷心一陣,讓他隨著時間淡去。

  從此他不再是父母的負累,不再讓家人日日見著自己而愁雲慘淡。

  冬青沉默半晌,最終問道:“你還會回去嗎?”

  “大概回不去了。”穿越這件事發生的幾率就已經微乎其微,再能穿過來穿回去豈不是神乎其神?而且回去能去哪?回到那具殘破的身軀上繼續害人害己嗎?

  “那就替李二狗好好活著,別突然離開,讓這邊李家二老也白發人送黑發人。”冬青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李瑾瑜與李二狗合二為一,便不是病秧子或者傻子,而是一個身體強健心智健全的男兒郎,至少一方父母不再憂愁。

  “這件事不是我說了能算,只要真正的李二狗不回來,我可能就要在這裡安家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占了李二狗的身體,自然會為他給父母盡孝跟前。”

  瑾瑜伸手給冬青掖了掖被子,“天晚了,快些睡吧,我們改日再說,我給你說說我家那邊是什麼樣的。”

  冬青僵硬了一瞬,瑾瑜收回手她便背過身子,拉被子捂了半張臉,悶聲悶氣,“嗯,你也早些睡。”

  夜色靜謐,白雪熒光,呼吸微涼,最後只剩下被褥摩擦之聲。

  半夜白雪過後,天空厚厚的雲層撤了個干淨,露出蔚藍的顏色,晨光如期而至,隨之而來還有一縷金色的陽光。

  翠枝大清早就把大狗叫醒,讓他拿上昨日季老頭寫的方子,往鎮上跑一趟,給二狗把藥給抓回來,也好早日康復。

  大狗在外兩個月好不容易回家,看著自家媳婦兒坐在床邊穿衣裳,那曲線分明的側影勾得心癢癢,伸出大掌攬上翠枝的腰,一個用勁兒壓在了身下。

  一臉饜足的大狗神清氣爽,拿上媳婦兒烙的苞米餅,迎著陽光大步朝鎮上去。

  瞅著翠枝忙進忙出,面上氣色明顯紅潤不少,王氏與李老漢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來年收成好的話大狗就不用出門攬活兒了,只要小兩口恩愛,以後的日子總會越來越好。

  突然想起二狗小兩口不知道怎麼樣了,王氏對門口的翠枝喊了一聲,“對了翠枝,你去看看二狗和冬青醒了沒有,醒了的話讓他們起來走走,曬曬日頭去去霉運。”

  “我知道了娘。”翠枝擦擦手,輕手輕腳推開二狗的房門,只見兩人睡得十分香甜,沒有絲毫醒來的跡像。

  冬青頭枕在二狗胸膛,二狗下意識環住溫暖柔軟的冬青,男的俊郎女的柔美,畫面萬分和諧。

  翠枝心裡偷笑了一下,看來二狗和冬青很合得來,如此她就不用擔心了。

  翠枝又輕輕退了出來,咯吱一聲關上木門,反正日頭在天上,過會兒吃了飯一樣可以曬。

  瑾瑜一向淺眠,或者是睡足了,木門關上的聲音讓瑾瑜恢復清明,他很久沒有這樣質量的睡眠,此次可能托摔到頭的福。

  懷中溫香軟玉,瑾瑜低頭就看到冬青乖巧的睡顏,膚色細膩瑩白,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三千青絲如綢緞鋪滿他的臂彎,呼吸聲幾不可聞。

  瑾瑜嘴角忍不住往上揚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中蔓延,抱著冬青一動不動,怕動一下就驚醒了懷裡的小女子。

  可惜天不從人願,冬青纖長的睫毛撲閃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入眼一片暗青色,渾厚的男性氣息充斥鼻腔,剛醒的冬青有些茫然,視線上移只見瑾瑜滿是笑意望著自己。

  “醒了嗎?睡得可好?”

  冬青一瞬如同熟透的番茄,原來入眼的暗青是瑾瑜的胸膛,此時一低頭鼻尖便杵在瑾瑜的胸口。

  許是因為天氣太冷,夜裡熟睡之時無意識往熱源靠攏,以導致如今的尷尬處境。

  慌忙退出瑾瑜的懷抱,冬青轉過身四處找昨日翠枝幫她脫下的外衣,“睡得挺好的,你呢?”

  她確實睡得十分安穩,一夜無夢,可她好像枕著李瑾瑜的手臂醒來,這讓別人如何睡得好?

  瑾瑜懷裡一空,“我也睡得挺好。”

  看著冬青慌亂的背影,瑾瑜不禁好笑,掀開被子邁開長腿跨下床,拿起翠枝昨天放在床頭冬青的衣裳,抬手為冬青披上,“別看出了太陽,化雪的天很冷,多穿一些。”

  “嗯。”冬青低著頭,默默系著腰帶,突然想起她和李瑾瑜在李家人眼裡都是傻子,怎麼可能自己把衣裳穿戴整齊?

  剛一抬頭,瑾瑜看到冬青臉上的青紫有些心疼,便笑道:“別怕,我總不能一直演個傻子,准備借此機會告訴他們我摔一跤把腦子摔好了,日後也方便行事。至於冬青,你不願告訴我你為何要扮演傻子也無妨,以後你只需跟在我身後就好。”

  瑾瑜說著已經穿戴整齊,隨後朝冬青走過去,冬青後退了小半步,瑾瑜的身高給她不小的壓力。

  突然瑾瑜蹲下身子,半跪在冬青跟前,伸手打散冬青系了一半的腰帶,重新仔細給她系上。

  冬青還要繼續扮演傻子,衣裳只能是瑾瑜給她穿,冬青自己系的腰帶和旁人系的打結方向不一樣,細心之人定會發現端倪。

  冬青如遭雷擊愣了片刻,趕緊去拉半跪於她身前的瑾瑜,“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堂堂八尺男兒,怎能如此隨便對我一個女子下跪?快起來,我受不起。”

  瑾瑜按住冬青拉他的手,“冬青,無論外面是何規矩,但既然你是我李瑾瑜的妻子,你我便不存在高低貴賤之分,哪怕膝下真有黃金,我也願意盡數送你。”

  冬青愣愣看著瑾瑜真誠的眉眼,任由瑾瑜為她整理衣裝,梳理長發。

  奈何瑾瑜不會挽發,只是給冬青綁了個馬尾,長長的頭發扎在腦後,不加粉飾,難掩冬青清美容顏。

  冬青低著頭,“我曾經是個婢女,主子把我發賣給了人牙子,我害怕被賣進妓院,一路裝瘋賣傻,最終被李家買來給李二狗生子,所以……我們並非夫妻,我不過是個銀錢換來的貨物罷了,名不正言不順。”

  額前碎發在冬青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神情。

  瑾瑜沉默片刻,輕輕牽起冬青柔若無骨的手,拉著她往外走,“無事,會名正言順的,相信我。”

  冬青抬眼看著瑾瑜高大的背影,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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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新生

  感受著這具身體強有力的心跳,瑾瑜整個人都充滿了朝氣,握住冬青的手緊了緊,深吸一口氣,打開房門。

  聽得李二狗的房門響動,王氏從堂屋探出頭,剛想招呼翠枝,還未開口,就看到自家傻兒子牽著剛買回來的兒媳走了出來,身姿神態皆與往些時日判若兩人。

  王氏猛然有些吃驚,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直到瑾瑜牽著冬青跨進堂屋,王氏都一臉錯愕看著瑾瑜。

  因瑾瑜昨日看不真切,聽個依稀,未能知曉眼前的婦人是何身份,不敢貿然搭腔,只是望著王氏微笑。

  冬青前後看了看,一步跨上前,“嘿嘿嘿娘,肉湯!”

  瑾瑜會意,亦上前躬身,“娘,昨夜睡得可好?”

  王氏驚訝得大張嘴巴,來不及回答瑾瑜,如見鬼一般跌跌撞撞朝門外跑,一行跑一行喊道:“他爹!他爹你快進來!”

  “娘,出什麼事了?”翠枝聽見王氏的喊聲,慌慌忙忙從灶屋出來,手裡還捏著一把勺兒。

  王氏拐個彎來到翠枝跟前,指向瑾瑜和冬青所站之地,“二狗!二狗他……”

  “二狗怎麼了?”,順著手指,翠枝看到並肩而立的瑾瑜和冬青,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王氏又氣喘得厲害,翠枝不免有些著急,“我剛剛去看時,二狗和冬青睡得好好的,現在他們都好生生立著,這有什麼不好嗎?”

  “不是。”王氏好不容易組織好言語,“我是說二狗他……好像……好了。”

  “好了?”翠枝心頭忽然突突跳了一下,一瞬摸不清王氏說的是什麼意思,“季大夫說過二狗只要醒過來就算好了,頭上的口子是皮外傷,這一夜過去定然已經結痂,等大狗抓藥回來再養幾天,二狗就會完全好的。”

  “哎呀娘不是這個意思。”王氏湊到翠枝耳邊,“娘的意思是……二狗好像不傻了,他剛剛叫了我娘!”

  “怎麼可能?”翠枝脫口而出,莫怪她不信,她入李家門三年,二狗一直悶聲不響,兩眼無光,穿衣洗漱都得人幫著,一點好轉的跡像也無,這足足傻了二十年的人,怎可能說好就好?

  翠枝朝二狗與冬青走去,試探道:“二狗,我是嫂子,你可認得我?”

  “嫂子。”瑾瑜喊了一聲,未說認得與否,他亦不知道此前的李二狗傻到什麼地步,不知道李二狗是否認得全家裡眾人。

  翠枝動了動嘴唇,喃喃低語,“真的好了……”

  百思不得其解,“娘,二狗真的好了!”

  王氏喜極而泣,看著身姿挺拔的瑾瑜,眼淚止不住往外流,“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翠枝快去把你爹叫進來。”

  “娘……您別哭,摔了一跤開了竅,從今往後我都會如此,如今我腦疾痊愈,娶得嬌妻,娘應該高興才是。”瑾瑜拉著冬青,一邊忙著安慰王氏。

  “娘這就是高興的。”王氏不禁想起自二狗降生,發現二狗沒有心智後,至今二十來年的心酸,一時情難自抑。

  李老漢在屋子山牆邊的竹林裡選取竹子做竹簍,聽得這個消息有些難以置信,腦中思緒萬千,快步跟著翠枝走進院子。

  只見昔日一臉呆愣雙目無光的小兒子,一手牽著媳婦兒,一手安慰老娘。

  冬青面若芙蓉,猶塞桃花,在陽光下白裡透著粉,瑾瑜星眸朗目,嘴角弧度上揚,笑得溫潤,如冬日暖陽。

  兩人並肩立於青天白雪之間,仿佛天作之合的金童玉女。

  這是李老漢見過最好看的畫面,他的小兒子本該如此。

  李老漢一時激動得無法言語,與王氏雙手相握,半晌才道:“這就好,這就好,他娘不要哭了,這下咱們老兩口百年之後也就能安心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老漢和王氏把昨天因翠枝阻攔而擱置的豬腳從房梁上取下來,洗刷干淨燒在火上,二狗的傻病都好了,就該吃好吃的慶祝一番。

  飯好之後翠枝拿了個土大碗,將煮好豬腳盛一碗藏在櫃子裡,才開始准備盛飯菜上桌,一行說,“大狗去鎮上給二狗抓藥去了,不能回來吃午飯,那碗豬腿子給大狗留著,等他回來我給他熱一下。”

  王氏贊許的點點頭,“還是翠枝你想得周到。”

  對這個兒媳,王氏很滿意。

  無論什麼事都能把家裡所有人顧全,有主見,就算大狗什麼都聽翠枝的,日後讓翠枝當家也不錯。

  說起來二狗已經不傻了,以二狗的樣貌和他們李家的情況,應該很容易就能娶到一房精明能干的媳婦兒,可是昨天他們自作主張給二狗買了傻媳婦,如今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王氏看了看一旁乖巧坐在凳子上的冬青,躊躇著把這事給幾個人說了一下。

  李老漢眉頭皺到一起,“這可是個問題,若是冬青這丫頭不傻也就罷了,做二狗的媳婦兒實在是般配,二狗你怎麼說?要是看不上這個傻丫頭做媳婦,咱想想辦法把冬青轉手賣出去吧,改天用這個錢再添點去娶一門體面的親事。”

  三個人齊齊轉頭,六只眼睛緊緊盯著瑾瑜,二狗已經不傻這個事實給他們不小的衝擊,期盼著二狗說出個所以然來。

  瑾瑜看了一眼冬青,兩人目光相觸,冬青立刻低下了頭,她又在奢求什麼?與二姑娘的十年情義不過彈指一揮就破滅,何況只是相識一夜的男子。

  輕嘆一聲,瑾瑜微微搖頭,“既然冬青已跟我同床共枕,便有一份情義在,自此她就是我的妻子,怎能將自己的妻子轉手賣出去?”

  “這……”王氏有些拿不定主意,“此前也就算了,二狗好了還娶個傻媳婦兒,咱們家總有一個心智不全的痴兒,旁人指不定怎麼說我們,之前就有人說李家祖上缺了德才報應在二狗身上。”

  自己肚裡生出來的兒子,傻的時候都尋思著找個精明能干的主兒,如今好了自然想要個清清白白又機靈的姑娘家做兒媳。

  可也不好就這樣把冬青這個傻丫頭給推出去受苦,良心過不去。

  瑾瑜准備說服王氏,翠枝想了想卻道:“娘,咱好好尋思一下,昨日冬青剛進咱們家門,今日二狗就好了,這不是說明冬青是福星嗎?也許咱們家命數在那裡,家裡注定要有個傻了的,傻媳婦兒總比傻兒子好,就留下冬青吧,只要二狗不嫌棄就好。”

  瑾瑜只得跟著點點頭,“大嫂說的有理,冬青就是我的福星,斷然不能做缺德事將她隨手賣出去,在我傻的時候咱把冬青買回來,如今我好了就巴巴的賣出去,人言可畏,冬青她心智純良,若落到惡人手裡遭了毒手,就是我們造的孽。”

  瑾瑜伸手在桌底握住冬青柔荑,給冬青一個安心的眼神,李家人如今跟冬青沒有太多情感,但並非鐵石心腸。

  冬青不是傻子,有自主意識,他會尊重冬青的意願,給她找個去處,而非作貨物隨手轉賣。

  冬青微微掙了一下,便任由瑾瑜握著,她已經看不清人心,或是從來沒有看清過,害怕別人對自己好,因為她不知道那份情裡有幾分真假。

  聽瑾瑜口齒清晰說得有條有理,李老漢心頭的喜意難掩,“好!既然二狗這般說法,那咱就留著冬青這丫頭,雖然人傻了點吧,但是冬青長得好,跟咱二狗站在一起特別的順眼。”

  “成吧,那就留下。”王氏聽勸,瞅著冬青的模樣,心裡那道坎也就過去了,二狗要是重新說一門親,那肯定不如冬青長得好,萬一把冬青送走二狗又傻回去怎麼辦?他們李家還要背上不好的名聲。

  瑾瑜松了口氣,望向翠枝,有些感激。翠枝本緊緊看著瑾瑜一舉一動,見瑾瑜望向自己,眼神清透,她目光竟忍不住有些躲閃。

  “爹,娘,既然我已經不傻,為慶祝新生,能否改個名字?”

  瑾瑜出聲詢問,他用習慣了自己的名字,旁人叫他二狗一時難以適應,總是反應不過來那是在叫自己。

  李老漢吸了口煙鬥,煙霧熏得他眯著眼睛,“這事也不是不行,只是咱們家沒人識字,也不知道取什麼名字好,而且重新取個名字也用不上,咱們叫你二十年的二狗,村裡人都叫習慣了。”

  “自然,這只是形式上而已,我已至弱冠之年,那就取個字吧,你們依然叫我二狗也行,就當做是小名,從今往後,我姓李名全字瑾瑜。取名為全,只期望從今往後身心健全,家庭美滿。”

  “行,二狗你說什麼都行。”王氏臉上笑開了花兒,這二狗開了竅,看上去比他們家所有人都聰明。

  李老漢亦點頭不止,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得院子裡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翠枝啊,聽說我那弟媳給傻二狗買了個傻子媳婦兒?叫出來大伯母瞅瞅啥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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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傻妻

  人未到聲先至,王氏聞聲臉一沉,她這個大嫂趙氏,一直跟自己不對付。以前二狗爺奶在世時,明捧暗打什麼都要占上風。

  這前腳剛把冬青買進門,趙氏就趕著來看他們家笑話。

  二狗的父輩李老漢只有一個兄長,也就兩兄弟,人丁不旺,爺奶把傳宗接代天天掛嘴邊,讓兩個兒媳可勁兒生養。

  王氏雖然頭胎生子,但這麼多年只有大狗二狗兩個兒子。趙氏能生養,一連生了三個兒子才生閨女,自認在家裡地位比王氏高一頭。

  二狗出生是個傻的,趙氏嘴上安慰王氏,臉上的喜意卻藏也藏不住。

  瞅著趙氏的笑臉,二狗怎麼說都是王氏身上掉下來的肉,從此就記恨上了這個嫂子。

  後來祖輩過世,趙氏忙不迭就攛掇大伯子分了家。

  王氏想,趙氏可能是怕自家二狗不會干活要人伺候,到時吃飯的人多,干活的人少,拖累大伯子他們一家。

  誰能想到二狗傻歸傻,干活是一把好手,雖然人丁不如大伯子家旺,但自家條件也不至於吃了上頓沒下頓。

  如今二狗摔一跤因禍得福,直接就痊愈了。

  想到此處,王氏掛起笑容,起身迎了出去,“大嫂,吃飯了嗎?今兒個怎麼有空來串門?”

  趙氏身後還跟了一行人,大伯子一家都往這邊來,大伯子和趙氏,三個兒子三個媳婦兒,還有幾個大大小小的小豆丁,看上去浩浩蕩蕩一群人,把院子都占滿了。

  大伯子趕緊上前打圓場,“桂花別聽你嫂子瞎說,我們是聽說二狗這麼些年終於要娶媳婦兒了,雖然這些年鬧災荒請不起席,但是自家人終歸要認識認識,這不,我就帶了一家人都過來相互見見。”

  王氏還沒開口,瑾瑜已經牽著冬青從堂屋走了出來,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瑾瑜攜妻子冬青見過大伯,大伯母,幾位堂兄,都別站著,這邊有凳子,快請坐。”

  隨後轉向翠枝,“大嫂,還想煩請你燒些開水招待大伯一家,一路走過來應該有些渴了。”

  “好。”翠枝應著轉身去灶屋,看著大伯全家一臉見鬼的表情,翠枝著實忍不住想笑,一股揚眉吐氣的感覺盤旋,手上添柴的動作都輕快了幾分。

  “這這這,這是活見鬼了?這還是二狗嗎?!”趙氏指著二狗,震驚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前些天她在鎮上還看見下貨的大狗二狗,一如既往的呆愣,怎麼幾天沒見,不止說話利索了,看上去整個人都脫胎換骨的模樣。

  瑾瑜一本正經戲謔,“大伯母不必驚慌,我是二狗也不是二狗,昨夜摔了一跤,醒來便覺心靈通透。就在方才,為慶賀腦疾痊愈榮獲新生,我取了大名與字,以後叫做李全,字為瑾瑜,卻沒有丟棄二狗兩字,留作小名,所以我依然是二狗。”

  趙氏盯著瑾瑜看了半晌,一把將王氏拉到一旁,與大伯一家圍在一起,悄聲道:“桂花啊,不是嫂子要多心,這二狗怎麼可能摔一跤一下子就好了?他在哪兒摔的?要不要找個先生看一看?指不定什麼不干淨的東西找上二狗呢。”

  王氏臉色復雜,“大嫂,二狗好了是天大的好事,怎麼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不干淨的東西?咱們家一窮二白人丁不旺,不干淨的東西要找也是找上你們家人氣兒多的地方。”

  王氏也不是沒懷疑過,可那又如何?二狗這麼些年甚至沒叫過她一聲娘,也不知道認不認得她這個懷胎十月含辛茹苦的老娘。

  既然二狗只是一個軀殼漫無目的的活著,如今的模樣又有何不可?無論什麼原因,她更喜歡現在的兒子,二狗如此對誰都好。

  趙氏氣得臉色難看,她大兒媳小趙氏趕緊安慰,“娘別生氣,堂弟好了嬸子正在興頭上,你倒是擔心二狗,但是掃了嬸子的興,任誰都會不高興,娘和嬸子都心直口快好心辦壞事,別生氣。”

  眾人沉默了片刻,趙氏抬眼看瑾瑜,掃到瑾瑜身後的冬青又是一驚,“那就是你們昨天給二狗買的媳婦兒?”

  因為二狗傻病好了這事兒,過來李老漢家的初衷都丟在了一邊,這姑娘的模樣十分出挑,細皮嫩肉看著水靈靈的。

  趙氏的幾個兒媳在注意到冬青後,忍不住相互看了看,本來她們幾個在清水溝算是長得標致,如今一個對比可謂是相形見絀。

  王氏本已經折身,打算去灶屋給翠枝搭把手,趙氏卻又把她給拽了回去。

  王氏有些不耐,“又怎麼了?大嫂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不成?”

  趙氏瞅了瞅冬青,聲音壓得很低,“桂花你先別惱,不是我說,你們怎麼會買到這丫頭的?我聽說有錢人家會隨意買賣家裡的小妾通房,這丫頭的模樣……”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非有錢人玩弄過後丟棄的小妾,像冬青這麼標致的姑娘,怎麼著也不可能賣到窮山溝。

  方才打圓場的兒媳此時沒吱聲,她們打心底也覺得這種解釋才合理。

  “大嫂你就見不得我們家好是吧?有錢人家的小妾也輪不到這個窮山溝,會被賣進勾欄院。冬青是因為受了刺激傻了不識世事,劉婆子沒法脫手才賤賣在清水溝的。”王氏心中惱怒,聲音一時有些大。

  瑾瑜神色一冷,“大伯母,無論冬青傻不傻,是什麼來路,她都是我李瑾瑜的妻子,還請大伯母慎言。”

  趙氏被瑾瑜乍起的氣勢一唬,悻悻道:“我這不是為你好嗎?”

  “真是傻子啊?”一個七八歲的男娃上前圍著冬青看了一圈,抬手就要去碰冬青。

  瑾瑜眼明手快,在男娃碰到冬青之前捏住男娃的手,“你不能碰。”

  瑾瑜還不是很適應這具身體的力量,下手有些重,就把男娃的手給捏了幾條白印。男娃癟癟嘴,淚水在眼睛裡打轉,委委屈屈回到趙氏大兒媳身邊。

  瑾瑜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恰逢翠枝燒開水出來,就招呼著大伯一家喝了水,安生送出去。

  李家二狗買回家個傻媳婦,然後摔一跤就把腦子摔好了這事,迅速傳遍整個清水溝。

  深山溝沒什麼新鮮事,陸陸續續有一些人來李老漢家串門,就為了看看李二狗和李二狗買來的媳婦。

  無一不嘖嘖稱奇,感嘆李二狗福澤深厚,不僅抱得美人歸,摔一跤居然能把傻子摔成正常人。

  看著李老漢夫妻樂呵呵的模樣,瑾瑜有幾分欣慰,終於自己也能讓別人引以為豪。

  有人上門就領著冬青在院子裡招待,好讓李老漢夫妻揚眉吐氣一番。

  李大狗回來時,看到自家院門大開,賓客滿座,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走進院子,只見自己那個傻了二十年的弟弟,正牽著冬青的手,坐在一群人中談笑風生。

  大狗嚇得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兩步跨到翠枝身邊,“翠枝,你告訴我,我出去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

  翠枝正在給大狗的衣裳打補丁,把針往頭發上蹭了蹭,“就是二狗醒了,他不傻了,說話利索,看上去可機靈。”

  “怎麼著就能不傻了?”大狗實在無法理解,滿面疑惑看著瑾瑜。

  翠枝抬眼,望著大狗笑,“我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昨天那一跤,把什麼東西給磕碰通透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歡二狗跟著嗎?這下二狗可以自己生活了。”

  大狗欲言又止,他還惦記著昨天翠枝說的話,二狗好了,這不就代表以後家產要一分為二?

  翠枝對大狗的想法心知肚明,低聲道:“這麼多年家裡的東西也有二狗一份,分就分吧,只要你們哥倆別鬧,外人欺不到咱們頭上就行,錢我們可以自己掙。”

  冬青這個弟媳婦是傻的,沒那麼多算計,他們不至於會像老一輩的李老漢和大伯一家那樣,兩妯娌互相看不順眼。

  “這……也行吧。”大狗想了想,這下再也不會有人在背後說閑,說他李大狗的弟弟是傻子了。

  冬青從小就是婢女,本是個閑不住的主兒,今天卻跟一個只認識一夜的男子坐了一整天。

  看著瑾瑜談吐得當,舉止優雅,風趣幽默的話語,引得一眾人捧腹大笑。

  冬青不禁想,什麼樣的人家,才能養育這樣的男子?瑾瑜在家鄉時,是不是也如此奪目,讓人移不開眼?

  到了晚飯的時候,瑾瑜終於不用再應酬來看猴兒的父老鄉親,長舒一口氣,坐一整天居然還有點累。

  偏頭看了看陪他一天的冬青,瑾瑜湊到冬青耳邊悄聲道:“累了麼?”

  冬青大大的眼睛看著瑾瑜不搭話,瑾瑜笑了笑,牽著冬青來到飯桌旁坐定。

  翠枝盛好了飯菜,拿起筷子准備給冬青喂飯。

  瑾瑜接過翠枝手裡的碗,“我來吧。”

  將飯菜吹了吹,用嘴唇試過溫度,確定不燙才送到冬青口邊。

  冬青遲疑了一瞬,還是張口吃下瑾瑜喂的飯菜。

  李老漢和王氏相視一笑,看二狗照顧媳婦這個小模樣,他們家二狗,終於有了個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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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志

  瑾瑜從翠枝手上接過照顧冬青的活,給冬青喂飯,給冬青洗腳,領著冬青去睡覺。

  冬青無可奈何,她現在還假裝自己是傻子,只能任人擺布。

  終於進房間關上了門,瑾瑜順手要給冬青寬衣,冬青忙恢復常態,“現在沒人,你不用假裝照顧我,我自己來。”

  瑾瑜收回手,頓了頓,道:“冬青,你識字嗎?”

  “嗯?”冬青抬眼看著瑾瑜,滿眼都是疑惑,不知道瑾瑜問這個做什麼。

  瑾瑜讀到冬青的疑惑,解釋道:“我想考取功名,如果你識字,便可以留在這裡做我的先生,教我識文斷字,我白日干活養你照顧你,權當報酬。”

  好不容易擁有健全的身心,能夠重新來過,瑾瑜決定試一試其他出路。

  在這個生產力低下的年代,做農夫身不由己,靠天吃飯,注定一輩子只能在溫飽線上掙扎。

  冬青點點頭,“我識字,只是,你已經年至弱冠,現在才開始從頭學起,考取功名只怕不容易。”

  她從六歲成為二姑娘的丫鬟,二姑娘跟著西席先生上課時,她一直在旁邊,琴棋書畫,中饋賬目,二姑娘會的東西,她都會。

  只是這考取科舉,需熟讀四書五經,聖人名句,參透經義,吟詩作賦,大多數窮其一生也未能金榜題名。

  瑾瑜輕笑道:“我應該算是識字的,我的家鄉與這裡文化差別很大,需要指點,若我實在愚笨不堪,那你便做我一輩子先生,直到我考上為止。”

  考科舉怎麼可能輕而易舉?但不去嘗試又怎麼知道不行?好歹他在現代讀了二十來年的書,經過各種考試洗禮。

  冬青臉色微紅,“若你真心想學,就備好筆墨紙硯,我教你便是。”

  “好。”瑾瑜拉冬青坐在床上,“今夜暫沒有文房四寶,不如你且與我說說黎國簡史。”

  冬青沒有推脫,坐在床邊給瑾瑜說她讀過的史記,從改朝換代開始,講述大黎知名人物,說到如今局勢。

  二姑娘是廊洲知府次女,在柳府耳濡目染,冬青見聞不少。

  瑾瑜認真的記下,從古至今都是一個道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替,官制改革。

  這個時空雖然在中國的古今文獻裡沒有記載,但還好與中國古代差別不算太大。

  曾經他拖著病弱之體,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書作畫,現在這個處境,以前的知識儲備多多少少應該是能用上一些。

  冬青說著說著聲音低下去,原來是困得狠了,上下眼皮忙著打架。

  瑾瑜伸手打散冬青的發,“睡吧,我們改日又說。”

  “嗯。”冬青帶著鼻音應了一聲,脫去外衣,緊緊的挨著牆躺下。

  瑾瑜給冬青掖好被子,不禁低頭,湊在冬青耳邊,“晚安。”

  冬青抓著被角的手緊了緊,仿佛能聽到自己極速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裡尤為明顯。

  瑾瑜背對著冬青,不知道為什麼,不自覺就彎起了唇角。

  第二天冬青依然在瑾瑜的懷裡醒來,雖然照樣臉紅紅的,目光閃躲,但沒有昨天那般驚慌失措。

  瑾瑜假裝一切如常,冬青好像極其沒有安全感,睡著後總是無意識往他身上靠。

  睡夢中的冬青,蜷縮著,像小動物一樣乖巧可愛,慢慢向他靠攏,一點點嵌入他的懷裡。

  不可否認,軟玉在懷的感覺讓人上癮。

  吃了午飯,瑾瑜向李老漢和王氏透露自己要考科舉的想法,讓李老漢夫婦皺起了眉頭。

  李老漢愁得緊,“二狗啊……不是爹娘不願意,只是這兩年的災荒把咱們家積蓄都耗光了,爹聽說去書院要很多錢,咱們家現在連張宣紙都買不起,更別說書院要交書費要吃飯。”

  王氏在一旁搭話,“是啊二狗,你陳叔家的小兒子就在縣上的書院裡念書,你陳叔舉家供養那個學生才勉強供得住,咱們家不能比的……”

  大狗拍了一把瑾瑜的肩,“二狗你別扯那些沒用的,好好帶著媳婦腳踏實地干活,生個胖小子才養得起。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咱倆一樣,鬥大的字都不認得,就算你現在腦子好使了,去學也來不及,人陳君然可是從小喝墨水長大的,去年鄉試還落榜了,你算老幾?”

  陳君然是村長第四個兒子,今年一十九歲,比二狗小了一歲而已,卻沒有成親。

  村長有四個兒子,其余三個已經成家生子,小兒子陳君然因為相對機靈,村長著力栽培陳君然熟讀聖賢書,盼著陳君然一朝高中,從此光宗耀祖蔭蔽後人。

  陳君然在清水溝可謂是風雲人物,十六歲過了童生試,次年參加院試成功考進縣學進修,成為清水溝年紀最小也是唯一的秀才。

  只不過生員分三等,定員內由官府供給膳食稱廩生,定員外增額稱增生,於廩生、增生外再增名額,稱附生,附於諸生之後。

  陳君然是增生,在縣學念書所有開支自行承擔,村長才會舉家供養陳君然。

  科舉三年一試,去年陳君然一試秋闈,不料遺憾落榜。

  自小勵志不立業不成家,此番一來,陳君然自認丟臉,便發憤圖強,勤學苦讀,准備三年過後再試,一雪前恥。

  李老漢家所有人,都認為瑾瑜准備考科舉的想法不切實際。

  畢竟陳君然九歲認字,家裡請過先生,上過私塾,成為秀才又上了一年的縣學,結果鄉試照樣名落孫山,而瑾瑜已經二十歲還大字不識一個。

  這種情形想要榜上留名簡直是難上加難,想要擠進春闈入朝為官更是難於登天。

  瑾瑜沒想到,家裡已經窮到一張紙一只筆都買不起的程度,昨夜冬青說讓他備好筆墨紙硯,如今看來只怕要擱置一段。

  瑾瑜想了想,道:“這事暫時不提,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想想辦法,嘗試過至少不會有遺憾。”

  最大的問題,就是缺錢,瑾瑜決定出去看看,換個思維,看能不能在不耽誤平日干活的情況下賺點外快。

  至少要把筆墨紙硯備齊,不辜負對冬青的承諾。

  眾人點點頭,瑾瑜不問他們拿錢,要試盡管去試,到時沒有希望,瑾瑜自然就會放棄。

  瑾瑜起身,“我帶冬青出去轉轉,晚飯之前會回來的。”

  現在剛剛化雪,地裡的土是濕的,一踩一個凹陷,本來松軟的土變成泥漿,太陽一曬就硬了,這種天不適合下地,剛好有空出去走走。

  自覺握住冬青的手,“走吧。”

  冬青也想查看一下地勢,索性嘿嘿笑了兩聲,任由瑾瑜牽著出門去。

  瑾瑜在門邊順了一把砍刀捏在手裡,出去轉一會兒,回來還能砍根柴燒火。

  清水溝地勢奇特,是山區罕見的盆地,除了將村子一分為二的河水,四周都是大山,山間郁郁蔥蔥的林木透著黛綠。

  兩人走到樹林邊,估摸沒人會出現在這裡,冬青不著痕跡抽回手,抬頭看向四周,努力辨認方向。

  山裡植被茂密,如果她離開時迷了路,可能就會被困死在這大山裡。

  瑾瑜看了看正在四處張望的冬青,垂下眼眸,“你說樹林裡會不會有動物?”

  冬青看了瑾瑜一眼,“這麼濃密的山林自然有不少動物,只怕樹林太密,山裡的動物比我們熟悉這片森林,不容易被人抓到。”

  瑾瑜盯著手裡的砍刀,靈光一閃,“我們再往裡走一些,我有些想法想實施一下。”

  冬青不明所以,瑾瑜已經拉起冬青的手,從崎嶇的小徑深入林間。

  走了一段,感覺村裡人跡的喧囂很難傳到此處,瑾瑜停住腳步。

  四處看了看,找到一株韌性極佳的樹木,選取筆直光滑那一根枝丫,約二指寬的直徑。

  瑾瑜輪起砍刀,三下兩下就把枝丫砍了下來。

  力量的充盈,讓瑾瑜重新審視一下自己這具身體,身體素質好得沒話說。

  體現在前天摔到頭,今天毫無感覺,兩砍刀能砍斷一根不細的樹枝。

  冬青看著瑾瑜把砍下來的樹枝修剪成長長的木棍,一頭削尖,在地上比劃幾下。

  瑾瑜找了一處相對平坦,石頭不多的地勢,看向冬青,“你幫我扶著一下。”

  上輩子因為身體原因,瑾瑜基本都在紙上談兵,偶然看到過傳統獵人捕獸陷阱的布置方法,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冬青聽話的扶著棍子,瑾瑜朝地上撿一塊石頭,一下一下把削好的木棍釘入地下。

  這是一個簡單的陷阱,把木棍壓彎,用繩子打活扣,別上一根脆弱的插銷固定掰彎的木棍。

  動物踩到插銷時,利用繩子活扣松了那一瞬木棍韌性的反彈,收緊獵物腳上的繩子,將獵物困在木棍上。

  瑾瑜撥弄幾下木棍確定牢固,一個使勁兒,把釘入地下的木棍彎折,才想起他沒有繩子。

  心思繞了一圈,瑾瑜把目光鎖定在冬青綁頭發的發帶上,“冬青,把你的發帶借我一用。”

  冬青一愣,雖然不知道瑾瑜在做什麼,卻沒有問原因,抬手解下發帶遞給瑾瑜。

  滿頭如綢緞的黑發披散,山風刮過,揚起幾縷發絲,看得瑾瑜一呆。

  冬青的美,是那種親近自然的美,跟瑾瑜以前看的滿屏復刻臉有著天壤之別,完全符合他的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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