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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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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菏-【將軍回心轉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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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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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06: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實在摸不透蘇雲岫心中念想,嫋煙只得懷著滿滿的納悶,跟在茶肆掌櫃身後,徐徐踱上了階梯。

    走過了二樓長長的步廊,繞過了數道有著精刻雕紋的門扉,掌櫃領著她們拐進了一條裝飾精美的通道。

    走在泛著淡淡雅香的通道上,嫋煙心中的疑惑更是深染,跟隨在她身側的水荷則是掩不住好奇地東張西望。又是七拐八轉地走了好一會兒,遠處茶肆內堂的紛音已是聽不見,在一片靜謐安寧之中,只聞他們移步時的細碎跫音。

    通道盡處是一扇沉實古樸的黑木門,一名身穿深灰戎裝的高壯男子靜站在門外,見到掌櫃身後的主僕二人,即恭敬地拱手行禮。

    “公主,將軍在此等候已久。”副將沉聲地說著,揚手為她推開了黑沉木門。

    嫋煙輕淺頷了頷首,正要步進廂房時,一抹思慮忽地在腦海浮漫而過,她側首向女婢柔柔吩咐著,“水荷,你先在這裡候著吧。”不知道蘇雲岫在打些什麼主意,還是別讓水荷跟著好了。

    “是的,公主。”水荷收回了好奇打量的目光,乖乖地止步於廂房門外。

    深深吸了一口氣,嫋煙帶著滿腔的疑思,輕抬芳足跨過門檻,準備向那故賣弄玄虛的蘇大將軍探問究竟……

    如果說,在踏進廂房前,嫋煙滿腦子的疑思宛如浪潮,在心湖中起起伏伏;那麼,踏進廂房後的她,心中泛蕩而起的困惑不解更如滔滔洪水,要將她所有的思緒都淹沒其中。

    只是,縱然她眉宇間攏聚了滿滿的如霧迷思,靜坐在桌案後埋首公務的將軍大人,顯然無意為她一解心中困惑。

    自她走進廂房後,蘇雲岫只匆匆拋下了三句話。

    當聽見房門推開的微響時,他仰首看向輕移曼行的她,冷然挑了挑劍眉,“你來了。”

    當房外人體貼地為夫妻倆合上了房門,而她已徐徐步至廂房中時,他神色清冷地揚起手中毛筆,指了指房間中央另一張精雕梨木圓桌旁的座椅,“坐下。”

    當她依言坐在梨木桌旁,正欲啟唇問他有何要事時,握于修長大掌中的毛筆,不由分說地指向圓桌上的茶具,“喝茶。”

    然後,當她慢悠悠地為自己倒了一碗熱茶,並微感訝異地發現那竟是她最喜愛的蓮花茶,滿意地輕輕啜飲起清甜的茶水時,便見到蘇雲岫已垂下那雙水墨似的深秀俊目,凝神批視桌上的軍務公文。

    以為那是緊急重大的軍務,她便捺下了滿心疑思,溫婉地靜坐在梨木桌旁耐心等待。可等著等著,蘇雲岫手中的公文一份換過一份,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掌中毛筆仍是不斷地揮舞墨蹟,似乎未有一絲一毫停緩之意。

    眸心中盈然的迷惑,不住地漸深漸濃,嫋煙一直等啊等的,直等到窗外明麗的日影徐徐化為了緋華夕暮,染透了廂房中的擺設時,她心中不禁浮現了一抹猜想。

    該不會……蘇雲岫邀她到茶肆廂房中,是因為他今兒公務繁忙,沒空跟她玩你躲我追的遊戲,所以便要她乖乖待在他跟前吧?

    越是細想,越是覺得自個兒的猜測不無道理,嫋煙忍不住替此前為蘇雲岫的意外之舉而迷惘困惑的自己感到非常不值。

    輕歎了一口氣,無意再在他的忽視中消耗辰光的她,悠然自梨木桌旁婷婷站立而起,正要邁步往房門走去時,卻聽見身後飄來一聲似帶絲絲緊繃的低冷問語。

    “你要去哪?”蘇雲岫冷沉著一張絕俊玉容,冰雪似的墨陣定定地盯視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嫋煙覺得自己像是被雪豹死死緊盯著的小鳥兒,下意識地覺得,直言道出想要回將軍府的意願,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飛快掃了一眼梨木桌上的物事,當下便想出合理緣由的她,連忙執起那只青花玉瓷茶壺,“茶喝完了,我讓水荷再去沏一壺來。”

    波瀾不興的墨瞳深深凝視著她那雙秋水明潤的美眸,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她的蘇雲岫,只是以寒涼低緩的嗓音說了一句,“把茶壺放下。”

    總覺得蘇雲岫的心情似是非常惡劣,不太敢違逆暗怒中的他,嫋煙配合地將玉瓷茶壺擱回梨木桌上。

    等不到他再次說出一言半語,嫋煙只好靜靜佇立在一室如焰暮靄中,然而蘇雲岫只是深深注視著她娉婷纖弱的身姿,直看得她又是不安又是疑慮時,他突然朝她伸出一手。

    “過來。”冷淡不辨喜怒的男音,簡潔地命令著。

    換作是平日那個孤傲涼薄、以戲弄她為樂的蘇雲岫,嫋煙定然不會依言乖巧上前,可看著此刻陰沉森冷的他,不知為何,一股悶悶不舒服的感覺在心頭攏凝不散。

    身子似是有了自主意識,她輕移蓮步踱至桌案後,溫順地站在他的身旁。

    柔若無骨的素手,巧巧放入了那修長的大掌,隨即被牢牢地包覆緊握,蘇雲岫微一施力,在她輕細的嬌呼聲中將馥軟的身子拖抱入懷。

    “你……”嫋煙有些無措地側坐在他的腿上,扭動著想要掙開他的懷抱。

    “別亂動,不然後果自負。”僵硬不耐煩的嗓音自她頭頂上響起,有力的健臂緊緊抱著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壓按貼合在暖熱的懷中。

    因他似帶脅逼的話語,嫋煙立時止住了扭來扭去的舉動,僵直不已地坐在他的腿上,再也不敢多動一下。

    不是第一次被他強擁在懷裡,但感受著熾熱的體溫源源不絕地烘煨著她的身子,總讓她忍不住微微臉紅心跳起來。

    堅決不想再為這男人動心,嫋煙深深吸一口氣想要平復躁亂的心跳,不料竟吸進了他身上清爽冷冽的雅香,一口氣息險些梗在喉間。

    狼狽地輕咳了一聲,她有些坐不住地微仰起小臉,想要向他道出抗議。但是,再次看到那張絕俊容顏上的陰寒神色時,那股不舒服的氣悶感再次泛上了心湖。

    “你要跟我說的事,讓你很苦惱?”她還未厘清心緒,一句探問的軟語便已逸出粉嫣唇瓣。

    不自覺地皺擰著劍眉,正在閉目沉思的男人,僅是冷冷地揚起了墨色眼睫,似帶深思地凝眸看著她。

    “是會讓我驚訝的事嗎?”迎上那雙墨陣中的寒光,從他的眼神中確認了心中猜想,嫋煙頓時忘卻了方才的滿心羞意,又是納悶又是好奇地微偏著螓首,“比你每回返京從不夜宿將軍府,卻躲在這間茶肆的廂房中過夜,還要讓我驚訝?”

    她終於有些明白,為何自她踏進廂房後,這男人只讓她坐在旁邊默默喝茶呆等,卻不允許她離開了。

    他不是想要捉弄她,而是真有要緊的事要跟她說,但他卻在為難著、斟酌著,不知該如何向她說清楚道明白。

    既然他還沒想到該如何開口,那她就善心一點,跟他聊聊別的事情,讓他不要再為那件事困煩著好了。

    “你猜到了?”頗意外她的敏思靈黠,蘇雲岫陣心隱然掠過一抹讚賞。

    嫋煙猜的不錯,每回他返京向皇帝稟報軍情,真正的住處便是這間茶肆中的秘室廂房,而非將軍府。

    品陸軒表面上與帝京所有熱鬧吵雜的茶肆無異,可實際上卻是他搜集線人消息的地方,茶肆中的掌櫃'茶博士、茶童等人均曾接受武訓,暗中打聽各家秘聞的能力皆屬上等。而暗植於帝京的探子與他通傳密訊時,總會設法將消息帶至茶肆中,再由掌櫃傳信予他。

    因此,每次他回京面聖,晚上從不留宿將軍府。即使是在這一個多月中,他下朝後總是跟嫋煙待在一塊兒,到了夜裡還是會回到茶肆廂房中埋首公務,未曾與嫋煙同房。

    自兩人成親以來,他從沒想過要讓嫋煙知悉此事,也不認為她有必要知曉他夜不歸家是宿於何處。因此,當他說出要副將遣人請嫋煙過來時,副將難掩震驚地瞪大了兩眼,而意識到自己心裡竟不復抗拒向嫋煙揭示秘密,蘇雲岫也終於看清了自己身對她的重視與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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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06: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本以為只是她不同於以往的敏慧性子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本以為只是他逗留在帝京時的一場耍樂,此刻他卻發現,他對她的興趣與渴望是如此的真實。而現下,當他將她抱擁在懷中時,他更加確定,他實在不願將心思自她身上收回……

    他,不想開口說出將要離京的話語,更不願看見她或許會露出的釋然笑意。

    “跟著茶肆掌櫃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知道蘇雲岫心中思緒起伏,嫋煙仍在曼聲細說著她猜知真相的原因,“直到方才坐在梨木桌旁時,我看到屏風後的床榻與替換衣裳,便猜著了。”

    “你看上去倒不像是有半分驚訝。”冷若冰雪的烏眸裡泛著淡淡深思,悄然打量著她嫻婉的容色。

    嫋煙輕揚嫣唇,勾出一抹恬靜雅笑,“你三年來夜不歸家,可帝京卻從沒傳出你貪戀風月的流言,朝中臣子也未曾有人詆毀你色迷心竅。所以我便一直在猜想,你該是有別的宿處,只是你不打算讓我知曉罷了。”

    不過,她同樣想不透,為何蘇雲岫如今卻願意讓她發現這秘密。

    沒有想過她竟會暗中留意他的消息,蘇雲岫不語地瞅視著她水潤潤的美眸,唇畔浮現一抹淡如細風的笑意。

    “你在意我有沒有其他女人?”那個曾苦心謀劃要自他身邊逃離的嫋煙公主,竟會在意他的事情?因她不經意間說出的心緒,他眉心斂聚著的陰霾漸漸消退了不少。

    他清澈似要洞悉人心的眸光,直教嫋煙氣息猛地一窒。

    糟糕,她怎麼就說出來了呢?

    即使三年前已因他的絕情冷然而傷透了心,她仍是不由自主地暗暗打探著他的消息。這種事,她說什麼也不想讓他知道的!

    不願坦承自己的幽微心緒,嫋煙不自在地撇開了小臉,微撇嫣唇擠出了一句生硬的否定,“……我只是不想某天有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找上門來叫我姊姊。”

    聽著她不誠實的拙劣藉口,蘇雲岫很不給面子地低笑出聲,嫋煙當下窘羞得兩頰暈滿了緋意,使勁地揚起素手拍打了下他的胸膛。

    而讓她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他是在嘲笑她的,為什麼聽到他低低的笑音,她竟會有釋然的感覺?在剛才看到蘇雲蚰苦惱愁煩時,她不是該高興才對嗎?

    為什麼他兩眉緊皺的樣子,會讓她看著感到不舒坦、感到……心疼?

    赫然醒悟到方才彌漫在心湖上的那股氣悶不適感是怎麼一回事,嫋煙當下慘白了一張小臉。不願再放任自己的情思不受控地胡亂浮漫,她慌忙以手推抵著他的胸膛,想要跳離這個讓她心浮意亂的男人。

    察覺到她的舉動,抱她抱得不願放手的蘇雲岫,微微收攏兩臂,霸道地將懷中的嬌軟女體擁得更是緊密。

    這男人怎麼這麼愛抱她啊?掙不脫他的懷抱,只得認命地坐在他身上的嫋煙,有些沮喪地低垂著小臉。好討厭,每回他抱她,她都會忍不住心跳。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

    輕咬了咬嫣紅唇瓣,嫋煙努力捺下心頭的不安苦澀,恍然想起他還沒將某事說出,她只得將話題繞回,“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抬起一掌輕輕撫梳著嬌妻細軟的青烏髮絲,蘇雲岫低首靜看著懷中柔弱可人的小娘子,眸中快迅染抹上複雜難測的意緒。

    聽了她溫軟柔綿的話語後,他忽然發現,那讓他困惱不已的事情,不再那麼難以啟齒了。

    只是輕輕地擁著她,只是平心靜氣地跟她說著話,他便感到淡淡的平和寧馨,心頭不住地泛流著陌生的暖柔熱意。這樣的感覺一點也不壞,而他……還挺享受的。

    見著了她後,紛亂擾人的念想便變得清晰鮮明,絲絲縷縷都是牢牽在她身上的情思,那他為何還要煩心?還要困惱?

    既然他不願離開她、不願捨下她,那他就將她帶走、將她留在身邊。

    “嫋煙,我明曰便要起程回穗泉關。”

    揉撫在她腦後的大掌緩緩遊移至她的下頷,輕柔勾抬那張低垂著的嬌美容顏,心中有了決定的蘇雲岫,專注而認真地看進她水潤潤的眸心。

    “你,跟我一同回去。”

    戰場上無往不利的冰雪將軍,終於吃上了人生中第一回敗仗!

    而那讓他慘遭生平第一敗的,不是別人,正是嬌弱不勝、柔婉恭良的嫋煙小娘子。

    昨天,當他掬著她的小臉,一雙深秀烏眸瞬也不瞬地定凝著她時,怎麼也沒想到,她巧巧淡分嫣唇,溫婉道出的回應竟是——

    “我不要。”

    萬沒料到嫋煙會作出如此答覆,他有了一瞬的怔忡,還沒來得及生氣或是懊惱,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慌急的叩門紛音,不待他應聲,副將已語帶暗示地嚷說有急事稟報。

    知曉該是探子呈來了緊急密訊,他勉力壓下心中濃烈的不快,釋開兩手放過懷中的小鳥兒,長身直立走至房門前。而在他拉開門扉的同時,嫋煙已匆匆自他的身側竄出房外,一溜煙地直往通道另一頭奔逃。

    遭受軍務纏身,無法追捕嬌妻的將軍大人,只得冷怒地眯著鷹銳墨眸,瞪視那抹逃得飛快的身影。

    蘇雲岫簡直不敢相信,她竟拒絕了他!

    他欣賞她難得的靈動驕縱,也喜歡她偶來的不馴反抗,但他從沒有想過,當她不帶一絲遲疑地拒絕他的憐寵時,竟能讓性情寡冷的他生出如此勃然的怒意。

    直到今晨,他駕馬領著心腹兵士來到了城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徐緩步出軟轎的嫋煙,蘊積在心底的火氣仍是張狂燎燃著。

    而他毫不掩飾的驚人怒意,嫋煙也明確地感受到了。

    察覺到蘇大將軍陰狠得幾要刺人的怨毒眸光,一如以往在他離京之時前來送行的嫋煙,僅是低低地垂著螓首,假裝沒留意他陰狠殘冷的容色。

    城郊綠意盎然,早陽清淺潑散一地,靜悄中隱有林鳥啼鳴啁啾。她輕踩著芳軟的草茵踱至駿馬一側,低斂的水媚眸光盯視著素色精繡鞋履,柔柔道出嬌婉輕語,“駙馬,遠行在外,萬事小心。”

    蘇雲岫心裡清楚,在外人的跟前,嫋煙還是會下意識地喚他為“駙馬”,但這一聲恭謹守禮的輕喚,更為他躁亂的心思增添了一股厭惡感。

    他高高坐於駿馬上,冷鶩地微微眯起墨玉烏眸,“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一句?”

    聽了他溫涼無起伏的問句,嫋煙輕抿著花瓣似的香軟櫻唇,清柔眸心飛快閃現一抹無奈。

    好半晌,實在不知還有什麼可說,她只能逸出一聲輕輕淺淺的柔歎。他緊緊地瞪著她的發頂心,她定定地盯著自己的繡鞋尖,兩人之間再無半絲音息。

    眼看時光徐徐流曳而逝,伴隨著兩位主子苦站在城郊的眾人,心裡不禁暗暗著急了起來。

    將軍府總管、水荷與數名府中下人恭順地站在不遠處,而等待著將軍下令的副將與兵士們,也是靜默地手執韁繩牽著馬匹,守候在官道旁。一雙雙寫滿了焦急的眼眸,不斷地在那對僵持宛如入定的男女身上徘徊。

    再不動身,便要誤了出發的時辰了,可蘇雲岫仍是冷若寒霜地木著絕俊玉容,陰惻惻地瞪視著她,仿佛打定了主意,只要她不乖乖開口回話,他便要跟她耗到地老天荒。

    嫋煙知道,他生氣了,徹徹底底地被她惹怒了。可是,他仍在給她平息他滿腔惱火的機會。

    或許這是蘇雲岫也不自知的疼憐,但她恐怕永遠無法如他所願,乖巧地向他訴說她樂於隨他出關的心意。

    說實話,昨天她聽到蘇雲岫要求她跟隨歸返穗泉關時,她確實是被他嚇著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為不受制地牽扣在他身上的情思而苦惱不已,極力想要克制那顆為他而飛快躍動的芳心,偏偏他俊雅挺拔的身影已是不容忽視地烙印在她的心湖上。眼看著自己竟似要忘了三年前那夜的心碎神傷,止不住地沉醉在暖柔的情纏中,她便越發感到心驚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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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06: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滿滿的情思浮漫翩飛難以理清,無能為力的她只好心懷盼望,只要她努力不讓自己動心動情,待得蘇雲岫再次離京鎮守邊關,待得遠去的他再次毫不留情地將她拋下,那時候她自然就會清醒過來了。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他要離京的消息,終於等到擺脫他身影的日子,乍聽他道出分別的言辭,嫋煙還沒來得及辨清漫上心頭的濃濃意緒是不舍還是釋然,他便要求她跟著一同回穗泉關。

    她不知道蘇雲岫為何要在離開帝京前向她揭示茶肆廂房的秘密,也不知道蘇雲岫為何會動念要將她帶走,她更不想知道那時他眸中暗藏的暖融灼焰意味著什麼。她只知道,要是跟著他離開帝京,她便真的再也無法堅持下去了……

    因此,她決絕地說出拒絕,並趁著蘇雲岫忙於公務時逃出了廂房,生怕再在他的身旁待下去,自己便會忍不住反悔。

    蘇雲岫會氣惱,她一點也不意外,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如此請求,卻遭她想也不想地回絕了,依他冷傲孤高的性子,又怎麼可能會接受她這不識抬舉的答覆?

    他要生氣,便由他生氣好了。雖然看見蘇雲岫又是慍怒又是陰冷的神色,她心裡也感到難過不忍,但她可不打算因一時的心軟而作出日後會後悔不已的決定。

    再次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後,嫋煙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願意再跟他拖延下去,她輕輕拋下一句嬌柔軟音,“駙馬,保重了。”

    巧巧旋過纖盈身姿,踏著靈亮日曦步向將軍府眾人的她,並沒有看見,身後高坐于馬上的蘇大將軍,在聽見她執著不改的決言後,眸中猛然綻染一閃而逝的異樣焰影。

    當她微移蓮足踏出了一步,一陣熾暖的體溫驀地自背後偎貼而來,她錯愕地睜大了水潤明眸,垂首只見蘇雲岫的手臂從後方環上了她的柳腰。腰際倏忽一緊,下一刻眼前景物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在她好不容易瞧清自個兒身在何方時,她驚嚇地發現自己已遭蘇雲岫強抱到他的馬上。

    毫無預警地彎腰將嬌妻撈抱至身前,蘇雲岫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兩腿用力一夾馬腹,在官道上縱馬狂奔起來。

    “蘇雲岫你做什麼?”驚覺身下的駿馬已在飛快賓士,嫋煙顧不得一頭青絲被迎面而來的急風吹得淩亂不堪,著急萬分地側過身子,揚手用力拍打著身後大將軍的胸襟。

    微仰著螓首,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方才還一臉冷峻的蘇雲岫正邪魅地勾揚著嘴角,仿佛心情很是愉悅。驚異的念頭在混亂的腦際清晰浮現,嫋煙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真相——

    她被擄了。

    這個男人得不到她的應許,等不到她的回心轉意,所以便罔顧她的意願,打算強行將她擄回邊關?

    “蘇雲岫,你瘋了是不是?你這是擄拐公主,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你、你你——你放開我,啊——”淒淒慘慘地尖叫一聲,因蘇雲岫突如其來的依言放手,身子瞬即從急速奔跑的馬上往下滑移,嫋煙慌亂不已地伸手攬上他的頸項,受驚地緊閉著兩眼,“抱我,不要放手!”

    “抱你?不要放手?公主,這真是末將聽過最大膽的話語了。”一手持著韁繩策馬而行,一手將嬌妻柔香的身子擁得更是緊牢,蘇雲岫唇邊漾著得逞的惡劣笑意,“放心,既得公主盛情相求,末將絕不違逆公主之意。”

    眼看方才的放手威嚇已取得了成效,懷中驚魂甫定的佳人緊緊抱著他的脖頸不放,蘇雲岫心中滿滿淋漓盡致的快意。

    他本就不是懂得柔憐密意的男人,只是因疼惜她,才想得到她的心甘情願,既然嫋煙不懂得好好珍惜他難得的善心,那他一點也不介意當回那個孤傲霸道的大將軍。

    他只是沒有想到,順從了自身的依戀心意,硬是將佳人給抱上了馬後,陰鬱了好久的壞心情竟當下消弭無蹤。而他也很滿意地發現,放縱自己緊纏著她的感覺實在非常痛快!

    聽見身後傳來了馬匹策奔的聲響,知曉兵士們已配合地追隨而來,迎著朝陽馳騁於官道上,心情當下大好的蘇雲岫,俯首噙住小娘子香馥的唇瓣肆情吮吻,好半晌才心滿意足地放開。

    被吻咬得櫻唇微泛紅腫,卻僵坐在他懷中不敢亂動的嫋煙,這才含著滿滿淚意睜開了雙陣,心中一陣氣苦不甘。

    末將?他竟還敢自稱“末將”?

    他根本就是最無賴、最惡霸、最可惡的土匪!

    被蘇大土匪強擄上馬的嫋煙公主,從此拜別帝京。

    從沒試過忍受騎馬的顛簸之苦,嫋煙只覺四肢似要散了般酸疼難受。當蘇雲岫帶著她到小鎮客棧投宿時,她已是累得提不起一絲力氣向他責難問罪。

    不願再面對蘇雲岫那張俊魅不見疲態的臉容,她蒼白著小臉躲到房間裡,躺倒在被褥中昏睡不醒。

    翌日清晨,當她悠悠自眠夢中醒來後,便見床邊小幾上擱放著數件雅麗裳裙。她猜想,這該是蘇雲岫特意到衣坊為她買來的,雖是不及她慣穿的帝京禦衣樓衫品,但在這小鎮之中,這幾件衣裳的繡工已算得上是華美精細。

    沒心思為可恨的蘇雲岫如此心細的舉動而感到意外或是欣喜,嫋煙拖著猶帶疲憊的身子,草草漱洗過後,換上了一襲水色煙紫繡裙。可當她坐在妝台前,看著蘇雲岫為她備妥的胭脂水粉、銅鏡、木梳與發飾,她才想起了一件頗為重大的麻煩事。

    向來由水荷伺候打扮的她,雖是慣於自己著衣、妝扮,卻很少自行梳理一頭流雲似的青絲。因此,現下孤身一人的她,實在不懂該如何整理烏亮滑順的頭髮。

    不願意披散著烏髮出門尋人,嫋煙又是氣急又是無奈地坐回床緣,等了久久,才等到一大清早便跟兵士們議事的蘇大將軍到她房裡來。

    瞧見她披覆在纖肩上的秀髮,馬上會意過來的蘇雲岫,微地蹙斂起俊黑劍眉。

    瞧見他俊顏上稍縱即逝的困煩神色,嫋煙心裡當下漾過報復似的涼涼快意。

    看吧,知道她有多嬌生慣養、有多難伺候了吧?嫌她麻煩的話,還不快快把她送回將軍府?哼!

    就在她不言不語地坐在床畔,滿心以為蘇雲岫會因她的三千煩惱絲而頭疼不已時,他只是旋身快步步出了房間,然後沒多久便領著客棧掌櫃的妻子走回房裡。

    不知他心中懷著什麼意緒,嫋煙端出一臉納悶的神色,只見掌櫃妻子笑臉盈盈地步至她的身後,先是著她捧著銅鏡仔細察視,然後取過木梳為她精心梳好髮髻,接著便恭順地向兩人福了福身,轉身離開了房間。

    初次讓水荷以外的人為自己梳發,一直捧著銅鏡看的嫋煙,捺不住好奇地微側著螓首,正要就著柔淨晨光察視那秀雅的髮髻,蘇雲岫已緩步踱至她的身後,抬起大掌輕輕壓下她手中的銅鏡。

    “看清楚了嗎?”低醇魅嗓徐徐問了一句。

    不明所以地瞄了瞄他俊容上的清淡神色,仍在為昨日之事生悶氣的嫋煙,負氣地撇過小臉,決意不理睬他。

    蘇雲岫僅是輕揚了下墨眉,探手插入她的烏髮中,巧施手勁抽走了青絲髮髻中的菱花銀釵,任由她一頭剛梳好的柔軟細發如清泉似的流泄散落。

    迎上她那雙錯愕圓睜的水潤美眸,他好整以暇地取過妝臺上的木梳,遞至她柔白的手心,“試試自己梳頭。”

    原來,他找來掌櫃妻子,不是要讓掌櫃妻子為她綰好髮絲,而是要她學會如何梳發……

    “我不要。”打定主意要為難他的嫋煙,板著俏臉將木梳推回他手上,溫婉纖音一字字地說著,“是你硬要把我帶走的,你要不就給我負責到底,要不就把我送回去。”

    終於逗得她願意開口回話,因她挑戰似的負氣語調,蘇雲岫淡淡揚了下唇角,深泉似的烏眸盯視著那張寫滿不馴的嬌美小臉,“好,依你。”

    冷漠一如往昔的男音,竟似有絲絲寵溺,嫋煙微微怔忡了一下,幾要以為是自己沒睡醒錯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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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蘇雲岫也不等她回過神來,便逕自拿著木梳為她細細梳順髮絲,開始依著方才的記憶梳綰起髮髻。

    嫋煙本是存心要與他唱反調,沒想到他竟真的專注地為她梳發,感覺著他微暖的指尖在她的烏髮中靈巧穿梭,指腹柔柔在她的頭皮上撫擦而過,她的胸口再次泛湧起讓她心慌的熟悉柔意。

    不知該看向何處的慌張眸光,不意垂望向手中的銅鏡,無措的心湖登時泛過一陣細弱的浮浮蕩蕩。

    俊魅秀挺的夫君玉立在融融早陽之中,修長十指輕緩的動作透著些許青澀,臉容上的神色是如此的理所當然,仿若為她梳發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靜映在銅鏡上的儷影,看來宛如一對甜蜜的新婚夫妻。

    那顆總愛背叛她的芳心又在不爭氣地亂亂跳著,嫋煙努力想要拉開視線,可兩眼卻不由自主地戀戀貪看著鏡面上的冷俊男子,看著看著,竟像是有些看傻了。

    手中銅鏡遭修長的大手取走,她呆呆地仰起低斂的眸光,望進了蘇雲岫泛著熾熱熠亮的墨泉眸心。

    “你若喜歡,以後就由我來為你梳發。”似帶興味地勾起了冷淡唇角,他輕輕以掌心摩挲著她不知何時染上了嫣緋的瞼頰。

    心思遭人看穿的嫋煙,當下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故作倔強地回了一句,“誰說我喜歡了?”她討厭他,她最討厭這個老讓她情迷意亂的男人!蘇雲岫定定地看著她言不由衷的容色,撫揉她柔白臉頰的大掌仍是輕柔無比,逸出薄唇的話語卻是堅執不容拒絕。

    “嫋煙,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要我將你送回去的念頭,你最好還是快些打消。”以為亂想些法子就能為難他?那他只得讓嫋煙知曉,他很是樂意對她負責到底。“我既已帶你離開,你就別想我會將你送回去。”

    盯視著佳人緊蹙成結的秀氣眉心,蘇雲蚰揚起一絲冷淺笑弧,俯首吻上了那嬌軟香甜的唇瓣。

    嫋煙該不會真以為耍耍小性子就能惹他生厭,繼而改變心意將她送回帝京去吧?

    恐怕她並不知曉,她的百般不合作,在他看來,不過如同小女娃撒嬌耍賴的小把戲。他不但不感到厭煩,還覺得她軟綿綿的抗拒神情看上去可愛得不可思議。

    雖然她仍是不願給他好面色,雖然她仍是懷著滿滿的拒意,但他並不以此為惱,也不曾有過半絲要放開她的想法。

    既然她讓他生起了依戀情意,那除了乖乖跟他糾纏其中,她別無選擇。

    而蘇雲岫認為,要讓嫋煙公主喜歡上他,似乎並不是一件難事。

    從她不經意的言行中,他能明確地感覺到,嫋煙對他絕非斷無情意。那天她不意說出曾暗暗打探他的消息,方才她看著鏡中他的倒影癡癡情醉,分明是對他懷有戀慕情思。

    此前她想要自他身邊逃離,堅執地推拒他的憐寵,全是因為以往的他冷清寡情,讓她在遭受冷落的辰光中滅了情愛念想。只要他不改心意地膩著她,早晚能讓她卸下滿心的抵拒。

    清冷不興波瀾的眸光,若有所思地看著在強勢的吻弄下嬌喘吁吁的小娘子,唇角徐徐揚起一抹別有深意的惑笑。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

    瞧見近日常常出現在蘇雲岫心腹兵士臉上的淡淡笑意,嫋煙的心裡頓時很是不痛快。

    前天笑,昨天笑,今天還是在笑,她一點也不懷疑,到了明天,這幫軍士臉上仍會帶著讓她看了就覺得很刺眼的笑意。

    說實話,相較於這幫人素來的冷嚴無表情,他們現下淡淡輕揚唇角,看上去倒是多添了些許人味兒。只是,太清楚他們是因何事而微現笑意,嫋煙實在無法平心欣賞他們的轉變。

    因為,為他們提供了好心情的人,是她。

    自從那天清早遭蘇雲岫吻得快要窒息昏厥後,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蘇雲岫將她帶回邊關的決心有多堅定,也因此,她決定——

    極盡全力地鬧小脾氣,讓蘇雲岫能有多頭疼就多頭疼!

    既然這男人無視她的意願,執意要將她帶走,那她就得讓他深深體認,帶著金枝玉葉的公主奔波勞頓是多麼愚蠢的決定。

    明知出行在外不比待在帝京,能有乾糧止饑已是不錯,六天前眾人趕不及在中午入城,蘇雲岫將乾糧遞予她時,她故意說吃不下口,滿心以為蘇大將軍會對她皴眉頭,結果他只是一語不發地拿起劍走進樹林裡,沒多久便獵了一隻野兔回來給她當午飯。

    明知此行往北沿路住宿越顯簡陋,三天前的夜裡,眾人在荒郊野外找不著旅店,決定露宿在外,蘇雲岫為她蓋妥毛毯時,她負氣地說天冷地硬睡不著,滿心以為蘇大將軍會朝她板著臉,結果他只是泰然自若地將她連人帶毯抱進懷裡,要她將堂堂冰雪大將軍當床榻。

    更別提每天早上他為她細細梳發、偶經村鎮便為她多添衣飾、怕她受不了快馬疾馳而特意放慢行程……只要是她能挑剔的事兒,她幾乎全挑剔了一遍,但那個冷冰冰的大男人就是有辦法將事情處理妥貼,讓她再也說不出一句氣話來。

    而當她一次次地因他出乎意料的反應而怔然無語時,他總會勾起唇角冷魅一笑,低俯俊顏深深吻住她。

    於是,每天每天,面對著再一次將她苦心的刁難迎刃而解的蘇雲岫,盯看著那張仍是不見一絲惱意的俊魅面容,全然無力還擊的嫋煙,只覺得又是氣餒又是不甘又是羞窘。

    對這個男人使性子,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不過,說句心裡話,目下離開帝京已有多天,她早就斷了回返將軍府的念想,而她也從來不是任性嬌蠻的女子。種種挑惹蘇雲岫的行徑,純粹是看不過自己竟順從了他的霸道,不想他稱心如意罷了。

    沒想到,最終她還沒來得及惹得蘇雲岫氣惱生厭,反倒先樂壞了一眾隨行軍士。

    能看見向來冷絕孤傲的大將軍,為了嬌貴的公主而獵野兔、當床榻,甚至精心挑選胭脂水粉、麗衣裳裙,這可是軍士們從沒有想過的事情。而那個受將軍憐寵的公主,在氣苦之餘總是忍不住露出絲絲感動、羞澀的神色,看在他們眼中更覺得這對夫妻真是彆扭又有趣。

    當然,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展露促狹笑意,畢竟要是惹得將軍大人不快了,或是害得公主羞惱了,往後的日子可沒好戲看。於是,他們還是端出一貫的凜然神色,至於為何嫋煙公主能看出他們的笑意嘛……

    咳,偶爾還是會不小心翹起唇角,他們會努力壓抑的。

    見兵士緩緩收回了似笑非笑的目光,嫋煙悶悶地淡哼了一聲,抬指微攏了攏身上那件蘇雲岫為她買來的厚暖披風,輕側著小臉靜窩在自家駙馬暖烘烘的

    懷中。

    身後持韁策馬的大將軍似是察覺到她的舉動,環在她腰際的大掌將她更往懷裡按去,下意識地將她整個人包攏在他淡雅的清冽氣息中。

    身下的馬兒輕輕地躍奔著,身後的男人靜默地擁抱著她,清清冷冷的氣息在鼻尖繚繞,卻帶有一抹醉人的甜蜜意味。甯馨平和的感覺讓她心弦淺淺一顫,赫然察覺到自己不自覺的依戀動作,嫋煙微微僵住了身子。

    好半晌,她怏怏歎出了一口氣。

    說實話,她心裡也明白,會覺得兵士們的微笑讓她看了不舒坦,多多少少是有些遷怒意味……

    真正讓她滿心鬱結的,是身後的蘇雲岫。

    她實在想不透,蘇雲蚰對她懷著的,到底是什麼心思?

    至今仍清楚地記得,蘇雲岫對她不再冷情以待,是因她逃離山寨失敗,展現了委屈順從以外的性子後,引起了他的濃濃興味。

    只是,那時的他,俊魅眉宇之間總是帶有一抹隱然嘲弄的笑意,不管是憐寵或是挑情,都蘊著似有若無的耍弄意緒。她一直以為,將軍大人不過是想要欺負她,以滿足他的男性自尊罷了,所以,她一再地提醒自己千萬別輕易陷落在他興之所至的小遊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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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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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然後,不知何時起,他有些變了。

    清寒溫涼的嗓音,添上了暖柔憐意,冷然?寂的眸心,也漾漫著熠熠耀光。

    是由他向她揭示茶肆秘室廂房那次開始?還是由他強將她擄走,並承諾為她梳發開始?嫋煙有些不太確定,她只知初次在他身上尋著那隱隱明淨的柔意時,她以為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漸漸地,經歷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才發現蘇雲岫待她的態度是真的不同了。

    面對旁人時,他仍是那樣的高傲寡絕,仍是那樣的冷若冰雪,面對她時,他的臉容行止雖未有變,但言語、神色下透著的淡冷氣息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淺淺的憐寵。

    她不是無知無覺的木頭娃娃,心思也是細膩靈巧,要察知蘇雲岫心意的改變,並不困難。

    正因為她發現蘇雲岫變了,變得不再冷淡、不再寡情,不再只是為了戲弄而親近,然後,一切都亂了序了。

    因他總是帶著熾暖曖昧的目光,因他總是霸道而隱有憐惜的親吻,只要見到他、想起他,她的心便悸動不已,讓她忍不住嫣紅了臉兒。

    而這正是她滿心氣悶的真正原因。

    他是她唯一戀慕過的男人,即使知曉他個性冷傲孤絕,即使他曾無情地傷害她,即使她曾再三提醒自己不要為他動心,即使她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她終究還是先陷進去了。

    所有想方設法的挑釁與耍賴,明說著是要讓他頭疼不好過,實際卻是心存妄念地想著,或許只要看到他露出厭煩或不耐的神色,她便能再一次死心,收回那牽纏不散的情思。

    然而,到底是想要讓自己早早死心呢?還是想要試探他這次是否真心?嫋煙實在分辨不清心中的紊亂思緒,只能在他日復一日的嬌寵下,一次次地陷入了迷惑惘然之中。

    徐徐地垂下了眼睫,漾滿複雜意緒的如水眸光,落在那撫按在她腰腹間的修長大掌上。

    “搞不懂啊……”就連那曾讓她避之不及的懷抱,也因這陣子總是被他抱著,竟抱出習慣來了,唉。

    “搞不懂什麼?”低冷沉緩的男嗓,悠然飄抵她的耳畔。

    “你……”沒想到自己竟不小心道出了心音,嫋煙微地一愣,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不願再費神多想,她帶著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將視線投向沿路的荒郊景色,任由思緒浮漫遠逸。
   

    搞不懂她在想些什麼。

    靜站在客棧二樓廊道上,蘇雲岫冷怒地瞪視著那扇緊緊合上的門扉,似是想要用滿目惱火將礙眼的房門給燒成灰燼。

    他氣,他惱,全是因為方才他輕叩門扉說要進房時,嫋煙卻縮躲在房間裡,嚷說不想見到他。

    不想見他?為什麼?看到他會讓她心情不快嗎?

    因小娘子而牽掀的意緒狂潮,瞬即在將軍大人的腦海中起伏翻湧著。

    難道事情並不如他所想,他會錯意了,嫋煙根本不喜歡他?

    ——不可能!每當他碰觸她、親吻她時,那張清媚的容顏便會泛上彤雲似的羞意,嬌滴滴的情態分明是對男子心懷悅慕的女子才會展現的。

    難道是他的風月手腕太拙劣,無法打動她,更無法讓她遺忘三年前的情傷?

    ——不可能!他記得清楚,當年他那不爭氣的妹妹遭某名異族小子連番討好給拐了去時,他曾不屑地嘲弄自家妹妹,那小妮子還嚷嚷說天底下沒有女子敵得過男子的柔情密意。嫋煙也是女子,自然也禁不住他以真情挑動。

    那好些天過去了,她為何一點也不為他的憐寵而欣喜心折?甚至偶爾在以為他沒注意的時候,偷偷用失落心酸的眸光凝望他?

    ——要是他能弄懂小娘子腦袋瓜裡都在想些什麼,他就不必又氣又急了!一大清早,與軍士們議定了今天的行進路程後,蘇雲岫本是想要到嫋煙房裡為她梳發的,沒想到卻遭她無情拒絕於房門之外,心中一把冷怒焰火當下狂燒不止。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哄誘小娘子為他死心塌地,他可說是費盡心思,偏偏久攻不下嬌妻的一顆芳心,已讓他鬱悶不已的了。然而,明明心中越發的躁急不耐煩,在嫋煙面前他還是得努力捺著性子呵寵愛憐,可想而知,他腹中自是有不少囤積已久的惱意。

    嫋煙今兒的閉門不見,便成為了一朵淺綻亮光的小小星火,瞬間焚燃了滿腹的懊惱火氣。

    他不是不知道她心中懷有拒意,也不是不體恤她或許還需要多一點時間,可惜,他從不是有耐性的男人,也從不是慣於接受拒絕的男人。

    而向來只會挑起小事來耍性子的她,今天反常地選擇明確的反抗手段,更讓他惱意張狂!

    微眯的清寒玉眸閃現陰鷲流光,蘇雲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抬起一手,眼看就要不顧小娘子方才的軟語阻止,執意推門而入——

    “蘇將軍,這……公主她……”

    兵士支支吾吾的遲疑嗓音,倏忽自廊道盡處傳來,成功地止住了他快要拍上門扉的大掌。

    挺拔玉立的身影微地一僵,蘇雲岫徐徐將手收回背後,一雙陰森如利刃的黑眸,慢悠悠地睨向那名兵士僵硬的臉容。

    “不是要你們在客棧門外等著嗎?”清寒男嗓徐緩逸出薄唇,冷若漠北陰風,直教聞者顫抖不已。

    “呃……”太清楚自家將軍大人越是憤怒越是陰森的性子,被那雙冰寒厲眼瞪得冷汗涔涔,兵士不著痕跡地咽了口唾液,“副將說,將軍或許會想見見這小姑娘,便讓、便讓屬下帶著她來了。”要不是副將下了命令不得不為,他哪來的膽子找上盛怒中的將軍啊?

    劍眉不耐煩地輕蹙著微痕,蘇雲岫冷肅無表情地看向怯怯自兵士身後步出的嬌小身影。

    小姑娘手上捧著一個布包,迎上他清冷若霜的審視眸光,當下大大地抖了抖身子。

    淡淡掃視一眼,蘇雲岫便認出她來了。

    這看來約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是在這客棧中打工的丫頭。昨夜鼻煙早早躲到房裡睡覺休息,他與兵士們在另一間房裡用晚飯,便是這小姑娘替他們到廚房取菜布膳。

    他會想要見她?為什麼?

    眼見蘇雲岫眯起的寒眸泛過些許深思,兵士連忙催促似的輕推了下小姑娘的後背,小姑娘急忙垂下漫滿慌意的眼眸,結結巴巴地說出緣由。

    “适才、适才……在將軍議事時,夫人曾將我召至她房中……”蒼白的辰口瓣泛著顫料,小姑娘辛苦地將話語道出口,“她托我到城裡……嗯、買……買點東西。我回到客棧時,向副將說明了因由,副將他……便請這位兵大哥領我來找將軍了……”

    既是副將命人領她前來,那自然是她要買的東西不對勁了。

    馬上明白了屬下的用意,可聽小姑娘語焉不詳的,教人無法從細碎亂語中找著一絲端倪,蘇雲岫不悅地冷沉著俊容,“她要你買什麼?”

    “呃……”小姑娘試著張了張嘴兒,還沒道出清晰的字音,便已尷尬得窘紅了小臉。

    小姑娘不自然的反應,讓蘇雲岫越發起疑,沒耐性等待她細細說出答案,乾脆直接朝她伸出一掌。

    小姑娘先是看了看他修長的大掌,然後遲疑地瞄瞄那扇緊合的門扉,一張小臉浮現濃濃的掙扎。直到蘇雲岫危險地眯細了一雙冷泉似的玉眸,小姑娘心下一驚,很清楚再猶豫下去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才飛快地將手中捧著的布包遞呈給將軍大人。

    蘇雲岫面無表情地收指握了握布包。軟軟的、綿綿的,像是一團布料,這種東西跟嫋煙不願見他有何關係?

    看不透這布包裡的物事到底有何奧妙,蘇雲岫正要打開查看時,卻見那名兵士仍謹守職分地僵立原地,他神色不善地一擰俊黑眉宇,冷聲低喝道:“都下去!”

    “是!”不敢再多待一時片刻,那名兵士如蒙大赦地扯著小姑娘一塊兒飛奔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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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07: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當兵士與小姑娘離開後,蘇雲岫撇了撇薄唇,抬指解開了布包上的?結。下一刻,數條長長的潔白絲綢布條,映入他深幽如墨泉的眸心。

    ……月事布?

    或許,蘇雲岫還是搞不懂嫋煙一直在想些什麼,但……他已經知曉她心情惡劣的原因了。

    好辛苦……

    小腹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絞痛感,嫋煙有氣無力地呻吟一聲,四肢軟綿綿地蜷縮在被子裡。

    以往月信來潮時,她都會躲在房中,足不出戶,還會命水荷為她熬煮調理湯藥,好讓身子好受一些。這回水荷不在身邊伺候,而連日來的策馬顛簸,也讓她的身子疲乏不堪,再加上北方天寒,月信一來,她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不適。

    想來想去,害她落得如此淒慘下場的,就是那硬將她擄走的蘇雲岫!

    要不是他,她現下該是待在將軍府中,邊喝著湯藥,邊翻看著琴譜,安安分分地等待月信結束,哪用得著受這種苦?

    那可恨的男人方才還叩門說要進房替她梳發呢,她連下床都做不到,更別說是出門了,還梳什麼發?再說,只要想到那害得她受苦受難的男人,此時仍是豐神俊秀英姿雅挺,她心中便極是氣悶。

    因此,她堅決拒絕在這種時刻見到他!

    可惜她忘了,她的駙馬向來沒有尊重她意願的優良習慣。

    “嫋煙,你怎麼了?”門扉被推開的聲音,伴隨著那熟悉的冷魅男嗓飄進她的耳裡。

    知悉了嫋煙心情不佳的因由後,蘇雲岫滿腹的惱意當即消減不少,推門步入房中的他,臉上是一貫的清淡如霜,已然沒有了方才的陰森怒意。

    早于蘇雲岫與小姑娘在門外交談時,嫋煙已聽見了細碎的聲音,此刻瞧見他硬闖入她房裡,手上還帶著一個布包,她實在擠不出一絲閒情來端出意外的神色了。

    痛得快要喘不過氣的她,只是低低地發出一聲懊惱輕吟,“蘇雲岫,我不想見到你……”她顫巍巍地背轉過弱軀,面朝著床壁不看他。

    很是不滿於小娘子的無視,蘇雲岫備感不快地皺起了劍眉,清冷男音帶著淺淺輕蔑,“不過是流點血,有這麼不舒服嗎?你身子未免弱了些。”

    流點血?她會不舒服是因為身子弱?這是全然搞不清楚狀況的可恨男人才說得出的話!

    聽著他雲淡風輕的話語,嫋煙本就因身子不適而躁亂不平的心緒,瞬即湧上了薄薄的怨恨惱意。

    “你懂什——噢……”埋怨語句因突生的痛楚而中斷,她艱困地喘了口氣,好半晌才勉力擠出虛弱的柔細纖音,“你……你懂什麼……”

    無意反駁她軟綿綿的含冤指控,蘇雲岫僅是不痛不癢地冷冷一勾唇角,“我或許是不懂,但我可不曾見我妹妹像你這般痛不欲生過。”

    聽見某兩個重要字詞的嫋煙,當下忘卻了那盤桓不散的痛感,緩緩翻過身子,朝他瞪大了一雙秋水明眸,“你有妹妹?”怎麼她從來不知道?

    當年的她曾輾轉打聽,從在宮中流傳的流言中探知蘇雲岫的身世,只知曉他無父無母,孤身到穗泉關從軍,屢立戰功後當上了將軍,可從沒聽過他還有一個妹妹。

    似是不認為這有什麼值得訝異的,蘇雲岫語氣清冷地回了句,“有。”是的,他有妹妹,而那位蘇二小姐跟嫋煙恰好相反,月信來時脾氣狂暴六親不認,半絲病懨懨的弱態也沒有。

    哪像她……那張害羞時泛滿緋嫣的小臉,只餘下淒淒如雪慘白,讓他看了就覺得……

    心裡奇怪的鬱悶感讓他下意識地抿起了薄唇,趁著她陷入恍神之際,他緩步踱至床緣坐下。

    放下了手上的布包後,他扶坐起佳人柔綿的身子,結果才剛將小娘子的上身抱進懷裡,被牽動到腹間的疼感立馬讓嫋煙回過神來,痛得緊皺著秀媚小臉。

    管他是有弟弟還是有妹妹,她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知道,她現在只想將這男人趕出房間!

    “你……你放開我……”又是一聲哀憐的疼喘,嫋煙軟弱地揪扯著他的衣袖,卻又無力將他拉開,反像是在牽留著他。

    沒想到輕輕一碰她,就讓她痛得像是要哭出來,蘇雲蚰不禁一陣惱急,清冷冷的男音泛上了淺淡的慍意,“你真不舒服就別說話。”

    他以為她想說話嗎?嫋煙心裡又委屈又怨惱,偏偏想趕他又趕不走,實在沒力氣再跟他糾纏不休,她乾脆合上了兩眸不理會他。

    不發一語地看著懷中容色淒白的小娘子,蘇雲岫發現,即使他實在搞不懂為何嬌妻會如此痛苦,但看著她病弱的模樣,竟比自身遭人狠狠砍上一刀還要難受。

    分不清心底泛漫的是懊惱還是別的情緒,他不悅地緊皺著俊眉,抬起長指輕輕拂撥嫋煙微微亂翹的髮絲時,眼角餘光瞄見擱放在旁的布包,長指梳弄佳人長髮的動作當下頓了頓。

    靜合著一雙明眸,嫋煙意緒浮浮沉沉,耳際卻聽見輕細的布料拂擦聲響,悠悠納悶感漫上心湖,還沒來得及睜開眼,便敏感地感覺到他將手掌按上了她的大腿。

    不好的預感突地浮現,她陡然張大了水霧迷濛的眼兒,映入眸心的景象差點教她嚇昏過去。

    坐在床上環擁著她的男人,一手拿著她托人買來的月事布,一手放在她的大腿,似是想要撩起她的裙擺。不敢想像他將要做的事情,嫋煙慌張地夾緊了雙腿,伸出小手用力撥開他的大掌,“蘇雲岫,你住手!”

    沒料到她會突然掙扎起來,蘇雲岫半挑著俊雅墨眉,俯首看著懷裡驚惶不已的小娘子,“你不是疼得動不了?”他要幫忙,她有什麼好害羞的?她身上有哪裡是他沒看過、沒碰過的?

    “你你你……”她是很疼沒錯啦,可是她再疼也不能讓他做這種事啊!嫋煙啞口無言地看著他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只得連連地朝他搖著螓首,“哪有人……哪有人會讓夫君幫這種忙的?”老天,這哪是清傲冷絕的冰雪將軍會做的事情?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戲弄她了!

    見她嚇得一張小臉更是蒼白,絕俊的眉宇抹上了淡淡厭煩,“我不介意。”不想再跟她爭辯,蘇雲岫輕輕施力拉開她阻擋的小手。

    眼睜睜看著他將手探入她的裙下,再也顧不得那陣陣要命的絞痛,嫋煙尖叫著表明拒意,“我介意!”

    他是挺喜歡惹得小娘子氣呼呼地吵嚷,但不包括她拒絕他善意的時候。

    蘇雲岫陰森森地眯起寒光流綻的黑眸,鑽進她裙裳中的大掌仍是穩穩地貼按在她白膩的玉腿上,似是在等待她給一個合理解釋。

    嫋煙長長地深吸一口氣,努力忍下了一陣絞疼感後,才顫顫地淡分著如褪色花瓣般的粉唇。

    “蘇雲岫,你……真的不用幫忙……”纖嗓泛著明晰的輕喘,“我……都是會在一天前開始不舒服的……所以……還沒來……還不用……那個……月事布……”

    揚睫凝了凝自家駙馬臉上微微怪異的神色,知曉他該是明白過來了,嫋煙在暗松了一口氣後,又忍不住羞愧地逸出一聲呻吟,非常不願接受自己方才竟要跟夫君細訴月信之事。

    這世上有比她更倒楣的女子嗎?痛得死去活來的同時,還得分神應付夫君莫名其妙的行徑。

    月信來時本就心情煩亂不穩,還要遭受蘇大將軍的一番折騰,越是深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嫋煙不禁悲從中來,俏鼻一酸,晶燦燦的珠淚瞬即滾落香腮。

    “嫋煙?”懷中佳人沒頭沒腦的開始掉眼淚,急轉直下的情勢變化,教蘇雲岫整個身子僵硬如石。

    皺眉看著那一顆顆瑩亮的淚滴,他默默收回手,以著輕柔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力道撫拍她的纖背。

    才感覺到他輕輕柔柔的安撫力道,嫋煙便顫顫地哭了起來,一張小臉當下淚痕斑駁。

    換作平常,就是身子再難受她也不會落淚,可這陣子她本就在為牽纏不明的情思而心煩,多日來的奔波勞頓也讓她很是疲累,逸出了第一聲泣音後,她竟是越哭越起勁,再也止不住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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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又疼、又累、又冷、又心煩……”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女娃似的,她可憐兮兮地拭著淚,嬌軟的哭嗓悲傷地控訴著,“嗚……都是你害的……”

    劍眉皺成大大的結,絕俊容顏上不但沒半絲悔意,甚至染上些許荒謬神色,“我害的?”她月信要來能怪他嗎?

    “嗚,要不是你把我擄走,我才不會這麼難受,也不會哭!”盯視著蘇雲岫臉上的不相信,嫋煙吸了吸鼻子,傷心地指責著他的罪狀,“都怪你……你總是欺負我……”

    他帶她離開帝京,會加劇她因月信而生的疼痛嗎?這又跟他欺負她有什麼關係?而且……

    看著那張哭得淒淒慘慘的小臉,蘇雲岫揚起衣袖替她擦眼淚,“這些天以來我沒欺負過你。”

    自從離開帝京後,白天他帶著她騎馬趕路,夜裡她早早回房就寢,憐惜小娘子嬌弱不適的身子,他一直辛苦隱忍著對她的熱烈渴望,連投宿客棧也不與她同房。嫋煙現下的痛切指控,真讓他感到一頭霧水。

    “我……我才不是說那種欺負……”含著淚意的水目又羞又惱地瞋他一

    記,見他不明所以地半挑著墨黑劍眉,積壓多時的怨意登時漫上心頭,她哭著指控,“不只最近……你、你……從初遇開始就欺負我……”

    雖是不太明白她為何要舊事重提,但很清楚現下難以要求哭得唏哩嘩啦的小娘子與他正經對話,蘇雲岫只得配合地回憶兩人當年隔花初見的情景。

    他記得,那年絢爛的如霞花影下,嬌羞的怯弱公主靜躲在侍女的身後,巧巧揚起長睫凝看著他,他見了,便

    想不透她的話中深意,蘇雲岫語調萬分冷靜地指出,“那時,我一句話也沒說。”他不就是與她對望而已嗎?怎麼欺負她了?

    “嗚……我本來只是要去抓回小鳥,你卻突然跑進來……害我、害我喜歡你……”想起年稚時的愚昧情癡,嫋煙心酸不已地捂著小臉,“怎知、怎知……你竟是欺騙感情的壞人……”他之所以要娶她,只是為了要搪塞皇兄的賜婚音心圖,卻害得她平白丟了心!

    她悲泣著說出的話語,卻教蘇雲岫冷凝的眸底掠過一絲罕見的訝然。

    他是隱約猜知嫋煙對他懷有情愫,卻不知道她是何時對他動情的,難道……

    嫋煙在當年便已對他一見鍾情?

    這麼說來,大婚之夜時,他無情冷然的話語,確實傷透了她的芳心……

    然而,即使知曉了她對他曾有的情意,即使明白了他對她曾造成的傷害,他也不認為當年的自己做錯了什。

    畢竟,對那時的他來說,迎娶她、利用她是最為有利的選擇。

    回想起身披大紅嫁裳的她心碎欲絕的淒婉容顏,他心中雖有愧意,但卻不感後悔。

    聆聽著懷中小娘子嬌憐的哀哭音韻,蘇雲岫頭疼地閉了閉眼睛,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不住地為她拭去嬌顏上的淚痕。

    一口氣訴說出深懷多時的怨意,苦困於心底的委屈似是稍稍平息了一些,嫋湮沒有反抗地將小臉依偎在他的胸口,讓他拿著雪白潔淨的衣袖替她擦眼淚。

    似是尋著了發洩的道口,梗窒在心中的煩悶意緒,一再地自微啟的檀口流泄而出。

    “你冷落了我三年……到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死心,好不容易才沒那麼喜歡你時,你……”微微哭喘了口氣,她哽咽著說下去,“你卻又對我感興趣,還硬是纏著我不放,帶我離京後,又裝作喜歡我……”

    平白遭受她的失實指責,蘇雲岫不滿地微微壓低冷魅嗓音,“我裝作喜歡你?”他承認,當初他確實是只想要逗弄她,但後來所發生的事,與嫋煙所想的絕不相同。

    聽出了他話語中的不甘之意,像是怨怪她冤枉他似的,嫋煙當下感到更是委屈。

    “娘娘在我小時候就告誡過我,男人都是這樣的……”年稚時冷宮娘娘的溫言教誨猶在耳畔,她卻總是呆傻地想要相信那不切實際的甜蜜戀思,思及此,心底漫漫冒湧酸苦無比的滋味,竟比小腹的絞痛還要讓她難受。“得不到

    的,他們才會感興趣;到手了,他們又不會珍惜了。你、你也一樣……”

    帝王無情,身在帝家的她,早就看慣多少哀憐女子的淚眼。只是沒想到,即使傷了一次心,自己終究還是學不到教訓。

    想到自己的不爭氣,她哭皺著小臉,細軟的低柔泣音蒙上了淺淺失落,“母妃的前車之監,不能忘……這回,你不過是又想要騙我,又要欺負我……我、我不可以再上當……”

    至此,蘇雲岫總算明白了,為何心裡戀著他的嫋煙,在面對他的憐愛討好時,竟是畏首畏尾不願接受。

    並不是因為他打動不了她,也不是因為她記恨著他的冷落無情。而是,曾經傷她至深的他,讓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不敢再輕易付出原諒與信賴。

    他曾經的所作所為,讓她憶起了亡母因帝王負心而悲慘坎坷的一生,更迫使她不得不相信兒時冷宮娘娘對她的訓誨,再也不敢對情愛懷有念想。

    良久,無法為自己過往所為辯解的他,只能沉聲道出一句誓言。

    “這一次,我絕不再讓你傷心。”她若執意不信,那他就拿出這輩子最大的耐性,牢牢牽纏著她,直到她卸下心防,願意再次相信他為止。

    立下了決心後,蘇雲岫唇畔浮現一抹清寂苦笑。

    誰教讓她害怕情愛的人,是自己呢?既是自己犯下的錯,就得由自己承擔,而他,從不認同任何放棄的行為。

    因他堅定決絕的低醇魅語,沾著絲絲淚意的長睫微地顫了顫,嫋煙緩緩地眨動著秋眸,水光流轉的眼瞳定定地凝看著他眸中真摯不染偽意的灼光。

    “你說的話,我不會信,也不敢信了……”她輕輕地搖著螓首,陣光低斂,教人看不清她的眸中意緒,只有如煙的軟呢飄乎乎地逸出唇瓣,“可是,我明明知道你信不過,怎麼還是會喜……”

    輕細的嬌軟纖音,悄然隱沒于徐緩抿上的櫻唇。

    聽不太清楚她說些什麼,蘇雲岫低低地輕喚了聲,“嫋煙……”

    哭鬧了一場,將悶在心裡的酸苦愁緒全說出來後,嫋煙只感到好累好累,不單是身子的痛楚疲乏,連心也疲倦不已。

    “蘇雲岫,你……你還是出去吧。”不想再多說些什麼,她軟軟地推著他的手臂。

    不理會她的軟語,蘇雲岫仍是執意地抱著她,她怎麼推也推不動他,心裡無奈,只好閉著眼睛裝睡。

    合上了兩眼,嫋煙只覺滿目都是黑沉沉的魅色。鼻尖是他身上的清冽冷香,耳邊是他清晰有力的心音,一聲一聲。

    像他那樣孤高絕傲的男人,遭她如此猜疑、如此數落,該是會生氣吧?不過,他就是生氣了,不再纏著她了,那……或許更好吧?

    遭人遺棄的冷寂感覺,她早就習慣了……

    嫋煙模模糊糊地想著,不知不覺中,徐徐陷入了一片黑魅夢影。

    她並不知曉,在她昏昏沉入夢鄉後,她的駙馬仍一直靜靜緊抱著她,決意不放手。


    糗死了……

    回想起那天因月信而身子不適,控制不住肆意浮漫的低落情緒,在蘇雲岫懷中哭鬧,嫋煙真巴不得能找個地方躲起來,從此不見世人。

    還記得那天午後,當她清醒過來,揚睫睜眼迎上蘇雲岫深不可測的墨泉眸心時,她的第一個反應是——

    “你還在?”她傻傻地張大了眼眸。

    而聽了她怔呆的問語後,他的回應是——

    “你哭傻了?”蘇雲岫冷淡地瞪著她。

    然後,在她僵硬著身子,不知該作何回應時,他淡淡冷哼一聲,終於鬆開了暖熱厚實的擁抱。

    挺拔的背影大步走到房門前,在將要踏出房間之際,低醇如酒的魅嗓冷硬地拋下一句。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還是那一句——別以為我會輕易將你送回去。”語畢,蘇雲岫頭也不回地甩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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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0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留下她一人坐在床上,抬手輕揉著隱隱作疼的腹間,對著那扇被人以大得不可思議的力道緊緊合上的門扉……啞口無言。

    還好,那天過後,她便被月信來潮的絞疼、昏眩折騰得痛不欲生,也無暇多費心思為當日的失態而尷尬不安。

    本來她以為,像蘇雲岫那種冰冷寡情的男人,見了哀哀哭鬧的她,定然會感到厭煩或是不耐,甚至對她避而遠之。怎知,蘇雲岫卻對當日的事絕口不提。

    他只是遣來那名在客棧打工的小姑娘細心照料她,待她的信期結束了,不再痛得小臉泛青、四肢發軟、意識昏沉,便再次抱著她上了馬,往北朝穗泉關而行。

    害得眾人在客棧中延留數日,她心中甚是歉疚,加上那天哭鬧了一場,積鬱已久的怨惱全都消褪無蹤,她也就再沒對蘇雲岫使性子了。

    每天每天,她都乖乖地讓蘇雲岫替她梳發,乖乖地與他共乘一騎,乖乖地接受他所有的照顧。

    然而,明明她已消弭了以往的提防拒意,兩人之間的氣氛,卻陷入了濃凝如稠墨的暗晦不明。

    蘇雲岫仍是那樣的冷然孤傲,仍是以著與外表極不相符的細心寵讓著她,但是她能看得出來,他整個人散發著的清冷氣質,有了很大的轉變。

    而她相信,這回感受到他轉變的人,絕不止她一個。

    寂寂流水似的淒白月色下,身上披著厚毛毯,靜靜坐在火堆旁的嫋煙,先是看看遠處樹下與數名兵士凝神練劍的副將,再看看遠方草地上互相切磋武藝的兵士們。在刀劍相擊的爭鳴聲中,她默默收回眸光,再望向身側正在閉目養神的蘇雲岫。

    辛勞顛簸了一天,草草吃過乾糧後,好不容易才等到蘇雲岫允許眾人休息,副將與兵士們卻不找個地方躺下休息,反而強振著精神認真練武。他們如此勤奮的原因,不是為了提升武技,也不是為了向將軍大人展示他們的從軍熱誠,而是——

    躲避蘇大將軍,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他們既是習武之人,靈覺本就敏銳,能感受到氣氛的微妙變化,更何況能成為將軍的心腹兵士,早就學會如何察知蘇雲岫的心緒變動。而他們非常確定,這陣子的蘇雲岫絕不如表面上的清冷淡然。

    更準確地說,這陣子的將軍大人似乎為心事所困,非常陰沉,陰沉得令人毛骨悚然。

    對此,嫋煙深有同感。

    即使現下蘇雲岫只是默不作聲地坐在她的身側,但他的身子卻似籠罩在黑壓壓的陰霧中,令她有著如坐針氈的不安感覺。

    自從他再次帶著她策馬趕路後,他便一直維持著陰沉冷寂的態勢。即使他對她仍是細心以待,眸光清冽寒涼未帶半絲惱怒,可每回見著那張又冷又黑的俊容,她便渾身不自在。

    知曉是自己當天的怨怪之言惹得他不高興,她應當找機會與他好好說明白,但回想起自己哭鬧的行徑便覺得極是丟臉,嫋煙實在不欲再跟他提起此事。

    而她本也以為,只要她乖巧順從一些,不要再招惹蘇雲岫,慢慢的他也就不會心懷不悅了。

    萬萬沒有想到,數天過去,明日他們便要回到穗泉關了,蘇雲岫還是板著一張黑沉沉的臉,讓眾人滿心忐忑不安。

    看來,她一心想要採用的拖延戰術,只能以敗北告終了……

    斂去了眸心的淺淡無奈,嫋煙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再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而她,也有些受不了這低沉的氛圍了。

    她更不願想像,當陰冷如閻羅的蘇雲岫回到邊關後,將會讓多少盡忠衛國的兵士們日夜飽受心靈受虐之苦。

    既然害得蘇雲岫心情不快的人是她,那她……也只有認命面對吧?

    緩慢地伸出一手,她抬起素指,扯了扯身旁蘇雲岫的雪白衣袖。

    察覺到衣袖傳來的輕細扯動,未曾入眠的蘇雲岫,瞬即掀起了墨黑的長睫,冷玉似的寒眸定定地凝視著她。

    靜看著那雙在月色下浮染華澤的烏眸,嫋煙努力提起最大的勇氣,不讓自己害羞退縮。

    水潤潤的美眸,瞬也不瞬地定凝著他,她堅定地開口——

    “蘇雲岫,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林樹枝梢劃碎了如水清媚月華,為兩人身上繪染斑斑駁駁的迷離光影,在冷涼夜風吹拂時搖漾不定。

    走進了寂靜的密#,中,確定林外的兵士們無法知悉裡頭的動靜後,蘇雲岫便放開牽握著她的修長大掌,回過身來看著難得向他提出邀約的小娘子。

    靜站在他跟前的嫋煙,只是一句話也不說地低垂下螓首,一頭烏墨似的髮絲在月霜下泛著柔美光澤。

    眼看她似是沒有抬頭的意思,清柔的眸光定定地凝看著他的長靴,以為她是在尷尬不知該如何開口,蘇雲岫微微撇了撇唇角。

    “不是有話要說嗎?”仍是那低醇的魅嗓,冷冷地打破了兩人間沉滯的靜默。

    佳人纖盈嬌弱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僵。

    深知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嫋煙在心底長歎了一聲後,慢慢仰起了小臉,迎上他清冽如水的墨眸。

    自蘇雲蚰牽起她的手,帶著她離開火堆旁後,她便在心中斟酌著該如何啟齒,可越想思緒便越是紊亂無章。現下被他這麼一催促,她也無法再多猶豫了,把心一橫,她微啟唇瓣直言道出心中所想——

    “蘇雲岫,我不是傻姑娘。”清婉柔雅的嗓音,堅定地向他宣示。

    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出這話,蘇雲岫冷魅的俊容,有了頃刻的訝愕。

    他飛快地藏起了一瞬的微訝神色,溫涼的嗓音冷靜地給予回應,“我從不認為你傻。”

    像她這般陷入纏綿情思之中,仍能冷靜抽身,決意不願再重蹈覆轍的女子,又怎會是傻姑娘?

    因他似帶深意的黯淡眸光而心頭微微揪疼著,嫋煙輕抿了抿粉櫻唇瓣,強迫自己定定凝視他的眸心。

    “所以,我都知道。”又是一句語意暗晦不明的軟語。

    “……知道什麼?”心中浮漫著些許的納悶疑思,蘇雲岫邊平靜地將話接下去,邊不著痕跡地審視著佳人婉柔小臉上的容色。

    他總覺得,嫋煙是在緊張,但,她在緊張什麼?

    自從那一天,知悉了自己當年寡冷無情的決定,在她心中留下了多深刻的傷痛,不忍再讓她為?纏難理的情思所困煩,他總是小心翼翼地看顧著她,不再碰觸她、親吻她。

    他不願放開她,但也不願再脅迫她,只希望在往後的時日中,她能慢慢察知他的決心,捨下心中的畏怯與不安。

    而當他執意不加以進逼時,她卻反似抵受不住兩人停滯不前的關係,在今夜想要跟他將心照不宣的情事說個分明。

    她不願挑明,他不會強迫,而她若是決意要說,那不管她想說的是什麼,他都願意聽。她為何要緊張?

    在他滿腦意緒疑思暗生之時,纖寧嗓音悠悠說出的,是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語句。

    “我知道,那天你說的是實話。”水媚眸心抹上暖意,嫋煙語調柔緩地說。

    蘇雲岫又是一陣沉默。

    很清楚她口中的“那天”該是哪一天,卻不知曉“實話”是指哪一句,絕俊的眉宇泛過淺淺波瀾,他只得試探著道出心中的猜想,“……我不會放你走?”

    呃,雖然他好像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可是……他就只記得這一句嗎?好不容易才提振勇氣說出了心裡話,沒料到蘇雲岫壓根兒不解她心中的絲絲意緒,嫋煙秀細的眉睫當下蹙起了微痕。

    看來,她實在不能盼望這男人能聽懂她模糊的語意了。

    歎息一聲,她只得主動奉上正解,“你說,這一次,你絕不讓我傷心。”嫋煙相信,他當日說的這句話,是實話。

    當日聽他親口說出這話時,她正哭得一塌糊塗,未有細想他堅定執著的語氣,便下意識地道出了反駁。然而,他煥亮真摯的眸光已深深地印刻在她的思緒中,總是在不經意時浮現腦海,讓她不得不認真思考他話裡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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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08: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性情孤傲如他,絕不屑於說謊欺瞞。如若是他不想說的,沒人能脅迫他透露半分,相反,只要是他說出口的,那就必然是實話。

    即使是在那讓她傷心哀戚的大婚之夜,他也不曾對她有所欺瞞。明明白白地坦言心思,獨斷而不容拒絕,讓她斷了不必要的念想,這便是蘇雲岫向來的行事作風。

    或許,當初霸道地將她牽扯入虛無的婚姻中,確實是他的不對。但她怨怪他欺騙感情,不過是潛意識裡為自己無法得到回報的戀慕感到失望,這才指責他,將怨惱的因由都,牽纏在他的身上。

    蘇雲岫從沒有騙過她,如今他既說了不會讓她傷心,那便是他對她立下了承諾。

    想清楚了他低沉話語中的深意後,她心中不散的迷障被撕破,讓她不再執著於往日的情傷,試著靜心審視他與她之間的情思。

    她心中一直存留著陰影,執意以為他的關憐愛寵盡是別有用心,就怕自己真為他動了情念,便會再次陷入絕望的思戀中。然而,這次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那個冷淡寡情的蘇將軍,他會為了她的誤解而煩惱挫敗,他會為了她的心傷而退守忍讓……

    以一個向來蔑視兒女情長的大男人來說,他已是很努力了。

    盯看著蘇雲岫冷峻眉宇間的困惑懊惱,思及是自己讓這高傲的男人再也不似往日帶著霜雪似的清寒,嫋煙心裡隱隱泛上溫暖柔意。

    深吸了一口氣,她揚起素手,溫柔地拉握著他修長的大手,兩人的指尖才一相觸,便教他牢牢地反握著。

    “你願意相信我了?”

    夜色如潑墨,蘇雲岫眸中似有深幽意緒流過,她有些看不清,卻不由自主地緋紅了粉頰。

    “我還是會不安,但是,我也放不下你。”捺下了心中揉著微甜的羞意,她漾開一抹嬌美的柔笑,“所以,我給你一次機會,好不?”

    她給他的,是允許他盡情討好她的機會。

    不必小心翼翼,不必謹慎壓抑,只要是他想到的,認為能哄得佳人展顏一笑的事情,他都可以放手一試。

    如果,他能夠成功贏得她全然的依戀,從此釋去心底深埋的不安,那她就答應坦然回應他的情念;如果,他仍是未能取得她的信賴,她還是會為往日的傷痛而惶惶不安,那兩人就回到以往的淡漠情分。

    成親三年,才試著好好討取小娘子的芳心,實在有些怪異。然而,向來冷淡不重情愛的蘇雲岫;卻是非常的樂在其中。

    帶著小娘子策馬到山上細賞那從不讓他感興趣的落日晚霞,為了小娘子而跑到崖上摘取那在他眼中不外如是的婉麗香花,夜裡不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卻跑去聽小娘子說些生活小事。雖然待在帝京的一個月裡,他同樣是天天纏著她、追在她的身後跑,但那時只是想要戲耍她、逗弄她,他從沒有想過,真心取悅喜愛的女子,感覺竟是如此的美好。

    許許多多以往讓他嗤之以鼻、視之為幼稚愚蠢的風月行徑,他都做了一遍,而在看到小娘子嬌美欣喜的柔笑後,他得到了比打勝仗還要強烈的喜悅。

    更讓蘇雲岫心情愉悅的是,雖然嫋煙曾嚴正地向他警告,若她仍未放下心傷接受他,他就別妄想放肆胡來,但在他積極不放棄地爭取下,小娘子偶爾還是會給他些許小獎賞,半推半就地容許他偷來甜美的親吻。

    因此,穗泉關的兵士們近日常常看到一幕怪異不可思議的景象——

    冷漠不苟言笑的將軍大人,眉目之間不再泛染寒涼嘲意,淡薄唇際偶爾更會掛上一抹淺淡的溫存笑意。

    不習慣,太不習慣了,還好只有嫋煙公主待在將軍身旁時,將軍才會展露那淡得不能再淡的溫柔,不然一眾兵士都快要因無法適應將軍掛上冷笑與邪笑以外的笑容而不能凝神操練了。

    同樣感到非常不習慣的,還有一人。

    “聽說,這七弦琴是大哥特意帶你到城裡的樂坊買的?”蘇二小姐——蘇雲袖眨了下圓圓的黑眸,盯看著那位溫婉柔美得像是畫中仙女的公主嫂嫂。

    自蘇雲岫領著嫋煙回到穗泉關軍營的那天起,蘇雲袖便對這位公主嫂嫂懷著滿滿的好奇與興趣,三不五時便找些古古怪怪的藉口,不理會蘇雲岫的冷言威嚇,硬是闖入嫋煙的營帳中探視。

    畢竟,早在三年前便知曉自家兄長結了親,可每回問及嫂嫂的事,大哥卻是隻字不提。這回不但一反往常地將公主嫂嫂帶回穗泉關,還對這嬌弱纖柔的佳人呵護備至,又怎會不教她深感興趣?

    在邊城終日接觸性子爽朗豪快的人們,這還是蘇雲袖頭一回遇著像嫋煙這種溫順婉柔的女子。而經過連日的相處,蘇雲袖發現,她打從心底喜歡這位連說話都纖柔輕細得像是在哼曲的嫂嫂。

    雖然她不明白為何嫂嫂沒有住進將軍帳中,也很好奇為何這對結親三年的男女反像是新婚的小夫妻,不過,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她定能從這位看起來善良好說話的嫂嫂口中,將一切問個清楚的!

    聽見蘇雲袖清甜的問句,嫋煙正在細細挑撥琴弦的纖指微地一頓,勾出一個與曲韻不相符的清音。

    坐在琴桌後的她,緩下了手上撫琴的動作,微揚起水眸,靜看著再次不打一聲招呼便闖進她營帳的小姑。

    “是的。”她噙著笑溫婉回答。

    “嫂嫂,下回你要到城裡去,就別找大哥作陪了。”見嫋煙水潤眸心浮現一抹疑惑,蘇雲袖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每回只要你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的神情都會變得好奇怪呢,會嚇壞人的。”

    就連從小便與大哥相依為命,由大哥照看長大的她,見著大哥臉上的溫存暖意時,還是忍不住感到渾身不自在。她一點也不懷疑,當那些早對戰功彪炳的冰雪將軍敬畏不已的老百姓,見到大哥露出與冷峻容顏極不相配的溫意時,定然會驚怪得瞠目結舌。

    “也沒有那麼嚇人吧。”因她誇張的語調,嫋煙浮現婉柔的笑意,曼聲軟言地回護著蘇雲岫。

    老實說,她一點也不覺得他的笑容奇怪,還覺得……那樣的他滿可愛的。

    想起昨天兩人一起走進城裡的樂坊,在她凝神挑選七弦琴時,他便揚著那暖融融的淺笑偷偷盯視著她,結果被她不意回首時逮著了,他連忙端出一臉凜然的撇過眸光,頰上卻抹上了不自然的可疑霞色。

    她這才發現,原來蘇雲岫冷魅如寒玉的臉容,害羞起來還挺好看的。

    “……真想不到以大哥那樣的姿色也能迷人心竅。”沒救了!看著嫋煙不似說謊的神色,蘇雲袖無力地搖首歎息。

    失笑地提了提嬌婉唇角,嫋煙再次揚起纖指擺起了琴勢,溫言軟問,“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聽琴曲嗎?”

    “呃,不是、不是,琴曲什麼的我可聽不懂呢。”蘇雲袖連忙擺了擺兩手,輕啟紅唇道出來意,“我來找你,是因為方才聽見副將要找人請嫂嫂到將軍帳中,正巧我閑著,便答應幫忙傳話了。”

    蘇雲岫找她?嫋煙秀氣的柳眉揚了揚,側首一想,便明白過來了。

    昨日到城裡買琴後,她本想要多添置幾本琴譜,可樂坊掌櫃卻為難地說關城偏遠,坊中存留的琴譜不多。她難掩失望,只得婉言請托樂坊掌櫃多替她留意,怎知回到軍營後,蘇雲岫便跟她說,他認識一個人,或許那人能幫得上忙。

    此時蘇雲岫遣人請她至將軍帳中,許是那個人已到了營裡?

    “那我們現在便過去吧。”輕輕撫平了裙裳上的紋路,嫋煙自琴桌後站起,穿上了暖紅披風後,與蘇雲袖一同步出了營帳。

    在前往將軍帳的途中,軍士見著了她們,都會恭敬地垂首行禮,蘇雲袖見了,便爽朗地揮揮手,而嫋煙則是溫婉地回以微笑。

    看著旁邊蘇雲袖率直真誠的笑意,嫋煙不期然地回想起初見蘇雲袖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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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8-5-7 00:08: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那天,眾人回到穗泉關軍營後,蘇雲岫才剛抱著她下馬,蘇雲袖便已聞訊趕來,好奇地睜圓了兩眼,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她。

    她也暗暗地端詳起這名蘇雲岫只提及過一次的小姑。

    不似蘇雲岫一身氣質偏冷,蘇雲袖眉宇之間漫漾著飛揚意氣,豔美的小臉上是滿滿的熱情善意。若說蘇雲岫整個人如霜似雪,蘇雲袖便像是那麗影燦爛的炎陽。

    單是這一眼,她便知曉蘇雲岫為何不喜多提他的妹妹,顯然地,蘇大將軍跟蘇雲袖個性大大不合。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恰巧印證了她心中所想。

    在蘇雲岫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介紹後,嫋煙知悉了蘇雲袖的芳名,就在她揚起笑容,正要跟蘇雲袖打招呼時,逸出唇瓣的纖音走調為一聲細軟的尖叫——

    她,被狠狠撲倒在地上。

    巾京的女子果然不一樣啊!又香又軟,真好抱呢!”猝不及防地張臂撲上前,結結實實地抱了抱公主嫂嫂,蘇雲袖心滿意足地揚起那張明豔的臉蛋,伏在她身上笑得花枝亂顫。“嫂嫂好,我是袖兒。”

    當時,嫋煙啞口無言,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蘇雲袖便遭驚怒交加的蘇雲岫一把扯起。

    為何會將這事記得如此清楚呢?不單是因為蘇雲袖驚世駭俗的行為讓她太難忘,而是那天黃昏蘇雲岫帶著她到山林裡采果子時所做的事,教她想忘也忘不了……

    “蘇雲岫,你不是帶我來采果子的嗎?你抱著我不放,我要怎麼采?”她無奈歎息。

    “你是我的人,她碰了你哪裡,我就要碰哪裡。”向來清穩冷淡的嗓音蘊著細細磨牙聲。“你采你的,我抱我的。”

    “……你在吃你妹妹的醋?”

    “專心采果子!”

    由那一天起,嫋煙覺得自己仿佛成為了蘇家兄妹熱烈搶奪的香脖脖。

    雖然蘇雲岫極是不喜歡妹妹與她待在一塊兒,但蘇雲袖總是能在他忙於公務、無暇分神時偷溜到她的營帳裡,漸漸的,她也喜歡上了這性子直爽的姑娘。

    尤其是,蘇雲袖常常跟她說一些蘇雲岫的兒時往事,聽著那些自己不曾知曉的過去,感覺還挺有趣的。

    走著走著,兩人來到了將軍帳外。

    就在蘇雲袖想要掀起帳簾時,守在旁邊的一名兵士卻著急地上前勸阻。

    “公主、二小姐,還請兩位在帳外稍候。”兵士有些緊張地僵著臉容,恭恭敬敬地說道。

    “等什麼?”黛眉淺淺一揚,蘇雲袖不滿意地瞪著那名兵士。“是將軍要我們來的,現下人來了,卻要我們在帳外等?”

    “請二小姐別為難屬下。”一抹尷尬的神色在兵士臉上一閃而逝,但立在帳門外的身影仍是文風不動。

    嫋煙揚起素指拍了拍蘇雲袖的肩頭,輕聲細氣地安撫著,“袖兒,我們就在帳外等著吧,說不定駙馬有要事在身。”

    縱然心裡有些起疑,可蘇雲岫不讓她們進帳,自有他的原因,總不能為了琴譜這等小事而不理會他的安排。

    “我才不管他有什麼要事呢。”蘇雲袖才沒她那麼好說話,輕撇了撇嫣潤唇角,抬手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清亮的美眸抹過一絲晶瑩亮光。

    “既然公主嫂嫂來了,那跟嫂嫂說話就是他的要事!”

    語畢,也不等嫋煙回話,蘇雲袖便以另一手猛力推開措手不及的兵士,然後扯著她闖進了將軍帳中。

    “大哥,你在做什——嚇!”

    在瞧見將軍帳中的驚人情景後,嬌氣俏甜的問語猛然變了調。

    蘇雲袖嬌小的身子受驚似地彈跳了下,急忙轉過身來,揚起兩手覆上嫋煙的眼眸。“嫂嫂你別看、你不能看!”

    來不及了!幾乎是在兩人踏入帳內的同時,蘇雲袖便已立刻回身掩去了她的視線,然而,只有短短的一瞬,還是足以讓嫋煙看清楚帳內的一切——

    蘇雲岫站在帳中,跟前站著一名女子,他那雙修長的大掌正放在女子的兩肩上,似是惱急地想要將女子推開。

    女子背對著她們,兩臂緊緊地環纏在蘇雲岫腰間,她只看見那頭烏雲似的長髮,還有在長髮遮掩下的婀娜身姿。

    而讓她極為驚愕的是,女子身上掛著半褪的輕紗羅裳幾不蔽體。

    然後,雙目遭蘇雲袖以兩手嚴嚴密密地掩住,她什麼也看不見了,就連腦海也因震驚而一片空白。

    “蘇雲袖!誰讓你進來的?”沉靜無聲的帳中,響起了一道怒不可遏的斥駡。

    蘇雲岫惱怒喝斥的聲音讓嫋煙心神一震,她連忙深吸一口氣,努力試著壓下滿腹浮亂牽纏的驚慌感。

    “啊……蘇將軍,您別走!”陌生的嬌媚女嗓緊接而來,伴隨著混亂的衣料拉扯碎音,以及蘇雲岫氣惱的低咒聲,“蘇將軍,二小姐身後的就是將軍夫人嗎?”

    “你這臭女人,還纏著大哥做什麼?”蘇雲袖又氣又急地斥駡,頓了一頓,又趕緊放柔了俏美嗓音,朝她很是焦慮地說著:“嫂嫂,你別誤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不是她想的那樣?她該怎樣想?口中說著不放走她、不再讓她傷心的男人,與一名半裸的女子抱在一起,她能怎麼想?

    聆聽著帳中細碎紛亂的音息,嫋煙小臉上一片淒白,微張了張粉櫻唇瓣,卻無法擠出一個完整的語韻。

    她有些暈眩地搖了搖螓首,想要推開蘇雲袖的雙手,對方卻執意不放,荒誕的笑意忽爾漫上心頭。

    遮什麼呢?明知道她都看見了,以為掩著她的眼睛,她就能當作什麼也沒見到嗎?

    “嫋煙!”

    就在她思緒一片惶亂時,蘇雲岫似帶著急、懊惱的呼喚再一次響起,嚇得她重重地抽息了一下。聽見他大步奔來的聲響,嬌柔的弱軀猛地抖了抖,她倏然提起全身力氣推開了蘇雲袖,旋身便要跑出將軍帳。

    腦袋混亂得無法思考,她只知道自己想要離開,不想再見到這讓她心痛欲裂的男人!

    “嫋煙,你站住!”蘇雲岫氣急敗壞的嗓音緊追不捨。

    用力揮開擋在眼前的帳簾,嫋煙才剛沖出了營帳,便遭人自後頭強橫地拉握著手肘,她激烈地掙扎起來。

    “別碰我!”她使勁想要掙脫他的箝制,但他執意不放,握著她的力氣更越來越大,她又是挫敗又是痛苦地嚷著:“放手!你放手!”

    修長大掌的溫度熾熱如火燃,緊扣著她的肘間,她微側首迎上他盛滿惱急的烏眸。方才所見的曖昧畫面再一次蕩進了波濤翻湧的思海,一股夾雜著委屈的盛怒瞬即冒上心頭,她未及細想便回身揮出了另一手——

    啪!清晰的拍打響聲落下,重重地震懾了在場眾人的心神。

    自將軍帳中追出來的蘇雲袖,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眸,守在帳外的兵士們,約略猜知了事情因由,全都噤若寒蟬地僵站在原地。

    嫋煙微張著嫣唇,發出一聲聲急促紛亂的喘息,因用力揮落的一巴掌,素淨的掌心仍在熱辣辣地疼著。

    他本是可以躲開的,但他卻只是直挺挺地佇立著,生生受下了她毫不留情的一掌。

    即使她用盡了力氣,但她畢竟是未曾習武的尋常女子,那一巴掌帶來的,只是輕微的痛楚。可是,它卻狠狠地宣示著她的心痛與驚怒!

    冷峻的玉容上帶著陰鬱的怒氣,蘇雲岫緊緊地盯視著她不復清澈的水眸,不辨喜怒的寒涼嗓音沉沉地問,“消氣了嗎?”

    這就是他唯一想要跟她說的話嗎?嫋煙不語地凝看著他斂盡了怒氣、只餘下冷冽寒光的烏眸,喉間似逸出了一聲哽咽的吟音,她緊咬著唇瓣忍了下去。最終,她只是抗拒地撇過了臉頰。

    蘇雲岫眸中似有異色漾漫而過,深吸一口氣,他冷冷地回首瞪著那呆若木雞的妹妹。

    “袖兒,帶她回她的帳裡,好好看著!”


    蘇雲袖帶著她離開了。

    不過,兩人並不是回到她的營帳裡,而是到了軍營不遠處的一座密林中。這並不是蘇雲袖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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