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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都市言情] 童遙 -【冤冤相豹何時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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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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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4:11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十九章

    怎麼捨得?他怎麼能夠捨得……多麼渴望懷中的女孩能夠氣憤的朝他質問,那麼他猶能清冷且無情的要她以大局為重,相信聰慧的她絕對能懂。可她沒有,癡兒般的她忘卻了許多事,唯一沒忘的是對他的絕對信任,叫他怎麼不心疼不心痛,可若不忍痛冒險,又怎麼搏得那一絲可能。

    “對,朕的曦兒是最漂亮的公主,是皇兄的驕傲。”

    “那玄哥哥能陪我去嗎?”玩了一天,縮在他懷裡的平曦有了困意,卻仍舊沒忘問出另一個期盼。

    “是能,也是不能。依皇兄所想,是不允他陪的,但皇兄能否攔住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語畢,低下頭的嚴熾書這才發覺懷中人兒早已閉上眼,嘴裡卻仍嘟嘟囔囔地低喃:“皇兄不能陪曦兒沒關係,至少還有玄哥哥給曦兒仍舊,曦兒不怕,曦兒很勇敢。”

    笑,溢出唇角,是欣尉,也是期待。將懷中平曦抱緊,嚴熾書輕輕晃起身子,大掌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背,像兒時抱著她安撫那般,用輕哄許她一個無憂美夢。

    “不都說一吻定情嗎?怎麼吻了我後,他反倒又開始躲著我了?”

    繁花盛開的園子裡,一俏麗女子蹲縮成團,手中樹枝不停在泥地上畫著圈,身邊花葉凋謝滿地。

    “也許,他是害羞呢。”玄殷手中摺扇攤展,掩住了忍俊不住的噗嗤笑聲,探問似的輕答。

    “哪是呀,害羞會臉紅的,哪像他一張臉繃著死緊,活像我欠了他銀兩似的。”陷在自己思緒裡的陽黧,渾然未察有人與她對話,只當是心魂交戰,自問自答。

    “哦,那這事你又做何想?”吻完就擺臭臉,這羅修武也太不知好歹。

    “很開心呀,雖然他吻得讓我喘不過氣,可又好溫柔,甜得我都要融化成糖水了。”畫圈的手停了,改為托起腮,嘴角隱隱淌著絲口水,“啊……真想念那心魂欲醉的滋味呀。”

    玄殷斯文俊顏因這幾句話而崩毀,彬彬有禮的面具更是在看到女孩逗趣的動作後一下便給卸了,毫不客氣地爆笑出聲。

    聽到笑聲,陽黧這才回過神,氣呼呼地漲紅著小臉,轉頭瞪著笑到捧腹的玄殷,“笑屁呀,偷聽人家說話還笑成這樣,沒禮貌!”

    看慣了阿諛奉承、卑躬屈膝嘴臉的玄殷,心想除了當今皇帝、太尉以及平曦外,還真沒人敢這麼指著他的鼻子罵,結果這妮子倒是半點不造作,將所有人都放在平等位置對待,這份純然的真,讓他頗感歡喜自在。

    “哎呀,我的好妹子,哥哥哪是笑話你,是替你高興呀。”

    “是嗎?一點都看不出來。”懷疑地朝他橫睨了眼,陽黧拍了拍衣角的灰,咻一聲的站了起來。

    “好妹妹這般苦惱又是為了哪樁呀?”端著好哥哥形象,玄殷拉著她的手語出關心,實際上卻是因為能滿足聽看好戲的私心而興奮著。

    “就上次我偷騎悍火出去,然後被他救了後……”腦袋一直線,壓根沒啥心眼的陽黧,哇啦哇啦的將困擾了幾日的事一古腦全吐了出來。

    聽得玄殷神色精彩,恨不得能召告天下:咱家太尉終於動情啦!

    “笨丫頭,那他肯定是開始愛上你啦。你就放寬心,好生準備大姑娘上花轎那頭一遭吧。”伸手攬著陽黧,玄殷低下頭親昵地說著。

    “原來丞相在這,依這神清氣爽的氣色看來,告病休朝是假,探人隱私才屬真。”淡淡地酸言嘲諷,甫來到園子裡的羅修武心中一陣不爽。

    來自心底那極其霸道的獨佔欲,讓羅修武板著張臉,上前拉開陽黧的動作粗魯而蠻橫。

    “太尉此言差矣,我這可是貼心關懷,怎是探人隱私呢。”眼中閃著得逞笑意,玄殷笑得一臉無謂。

    “這麼說來,玄丞相定是對平曦公主和親之事沒其它想法了。”

    單單一句話便讓玄殷臉色驟變,俊顏整個黑了大半,咬牙切齒地低狺:“敢情你是舉雙手贊成了?”

    從沒見過玄殷發怒的陽黧有些驚懼,不懂向來斯文有禮,總是笑得一臉無害的玄殷,怎麼會突然間就換了張臉,忍不住朝羅修武背後縮了縮身子。

    緊繃的神情因她那份依賴而放柔,拍撫著陽黧的肩,羅修武低聲說道:

    “廚娘剛烤了小羔羊,快去嘗嘗。”

    一聽到有那酥香入骨的烤羔羊可吃,陽黧開心的直咽口水,卻仍是有福同享的勾著他的手,“我們一起去吃。”

    “我有事同你玄哥哥說,你先去。”

    “那我留根後腿給你哦。”嫣然一笑,陽黧開心的轉身跑開,卻在幾步之後又跑了回來,“我能不能問你件事?”

    “什麼事?”伴著聲淺歎,羅修武話回得有些無奈。

    “吻了我,你在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耳際悄悄紅了的羅修武,有些慌的掩飾著心底那絲尷尬。

    “那為什麼那天之後,你就一直在躲我?”

    因為在我眼前晃的你,那招搖似的粉嫩紅唇會讓我失控,會衝動地想將你壓到榻上。

    這番連自己都恥於承認的真心話,羅修武當然不會說,也不能說,只好耐著性子開口:“因為我最近忙。你快去找廚娘吧,要不吃不到羔羊可別賴我。”

    待她身影消失眼前,羅修武這才轉過身,面對那一臉陰霾的玄殷,“我反對過,但不被採納。”

    “哼,一個一個全沒存良心。竟要將毫無抵抗能力的平曦送入虎口,就不怕讓天瞧了,會給折壽。”

    “倘若折壽能換回原來的平曦,相信他不會有第二句話。”

    “那他去死便罷,做啥推平曦下地獄。”

    “認識多久了,還這般鬧脾性。”無聲笑歎,羅修武隨即轉身,“走吧,他在竹林裡都等了好一會兒了。”

    “不去。他愛等讓他等去。”像個執拗孩童般負氣轉頭的玄殷,怎麼也不肯妥協。

    “你不去聽聽,平曦就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無奈低語,羅修武大步一邁,直接揪起玄殷衣領,輕勁一使便躍地騰空。

    “王八蛋,放開我!就說了我不去,你這野蠻人竟來強的。該死的,快放開我!”氣憤辱駡,玄殷的掙扎對鐵了心的羅修武來說,半點用都沒有。幾次足尖踏點,便將人帶到了竹林。

    “修武,平曦真的要嫁到東胡去呀?”將頭賴枕在他大腿上的陽黧,雙手把玩著那硬被自己纏握的大掌,骨節分明的長指有著厚繭,摸起來粗粗的,卻仿佛蘊含著無窮力量。

    “嗯。”隨口應了聲,羅修武心思全放在佈陣兵圖上。

    “可是熾書哥哥和玄殷哥哥這麼疼平曦,怎麼會捨得讓她嫁到東胡?”

    倘若計策遭破,除了派隱於內的斂影衛立即行動外,駐守在關外的兩萬鐵鷹銳士更需裡應外合,就算滅不了東胡,也得將人平安帶回……

    “修武,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沒得到回應,陽黧有些不滿的再次出聲。

    “有。”到時玄殷必定會不顧一切地跟著去,自己勢必得留在朝中,那麼鐵鷹銳士該由誰帶領好?

    “騙人,有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瞧他心不在焉的,壓根就沒將她的話聽進去,陽黧一陣沒好氣,張嘴朝他腰間咬了一口。

    “嘶……你做什麼咬我?”猝不及防地被咬了口,皮粗肉厚的羅修武也不免吃痛地低嚷了聲。

    仰視的臉蛋對上那張慍怒的俊顏,陽黧半點不怕的理直氣壯,“你又有在聽我說話。”

    聞言,羅修武一陣氣惱,卻又對於自己總敵不過她纏人的那股賴勁感到無力,“早跟你說了我忙,是你信誓旦旦的保證不妨礙我,現在又賴我不理你,不覺太過嗎?”

    “呃……”這下子換陽黧語塞了,她的確說過會靜靜地不吵他的,可是無聊至極的她實在是憋不住嘛。“我、我也就是隨口跟你聊幾句嘛。”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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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4:21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二十章

    “我不也隨口應聲了嗎?”竟然還面露無辜,真是夠賴皮了。

    話雖回得頗無奈,可羅修武終究還是因那俏顏而軟了心,“他們自有打算,你就甭多慮了。過些時日平曦便要遠嫁,要不你進宮多與她相陪,等我忙完了再去接你回來。”

    “那你會忙很久嗎?雖然我喜歡同平曦作伴,可我更愛待在你身邊呀。”

    小嘴微嘟,陽黧雖有些些不願,卻也多少懂得他真有要事得處理。

    大掌輕揉小腦袋,羅修武笑得寵溺,“我知道,最遲明天便去接你。”

    “打勾勾,食言的要給人掐耳喔。”細巧小指伸出,伴著笑容在他面前晃了晃。

    修長指頭勾著小指晃了下,羅修武抬頭喚人:“滔,護送公主進宮。”

    隔日,與八領護商討完軍事,又親自與嚴選出的十名斂影衛對練後,羅修武正打算進宮接陽黧回府時,秦狩捎回的捷報卻讓他腳步一頓,轉而在水榭樓臺裡召來了韓芸。

    “手怎麼傷的?”縱然對眼前女子從不上心,可撇開領兵的鐵血手腕不談,羅修武向來極善待府中之人,所以在見到韓芸的手纏著傷布時便開口詢問。

    優雅地斟茶入杯,韓芸一臉含冤帶屈地好不可憐,“前幾日妾身在亭裡撫琴,誰知公主追著貓便衝撞了過來,妾身一時不察,被這一嚇便教琴弦給割了。”

    前幾日那貓明明拐了腳,鎮日縮在貓窩裡,也因為這樣那妮子才會又老巴著他,如何能唐突了她?暗自思忖著韓芸話中的真實性,羅修武神色冷清。

    見羅修武冷著臉不發一語,韓芸心下犯虛,卻仍是矯揉造作地朝他挨軟了身子,“爺千萬別怪公主,公主身份尊貴,妾身沒在見著時自動閃避,是妾身的錯。”

    最好那妮子懂得端公主架子。明褒暗眨的話刺耳得讓羅修武心裡一陣陣不舒坦,不著痕跡地避開了挨近的嬌軀,直接挑明瞭重點,“八領護之一的秦狩對你心儀已久,待他回京,我便擇期幫你倆辦了。”

    聽到羅修武要將她許配給秦狩,韓芸心下一驚,忙不迭地跪了下來,慌亂地揪抓著他的玄色衣袍下擺,哀求道,“求爺別趕妾身走,妾身這輩子只認定爺一人,就算沒個名分、就算不如個來路不明的公主——”

    “放肆!再怎麼樣她都是皇上指賜下的公主,豈可語出不敬。”冷眉一挑,羅修武語氣森冷地怒斥。

    “不、不,妾身不敢,妾身只是一時急了。”韓芸急忙否認,瞧見他冰寒的眸光,她的背脊不禁竄過一陣顫慄。

    沒料到羅修武竟已這般在意那女人,甚至只因句來路不明便動怒,韓芸心中既氣且急,正愁著怎麼扭轉劣勢之際,瞥見不遠處正朝此奔來的身影,隨即靈光一閃。

    匍匐地爬到羅修武腳邊,韓芸哀求地拉住他的長腿,急得淚眼迷離,豔容染淒,“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求爺別氣壞了身子。”

    縱然對眼前女子從沒動過心,可進府多年的韓芸不僅儀貌出眾,舉止行儀更是有著名門閨秀的風範,如今卻跪在身前慌亂泣求,羅修武不免意外,正欲伸手扶起她時,原本跪地的身影卻突地往他懷裡軟倒……

    遲遲等不到羅修武來接的陽黧,在平曦被玄殷帶出去賞花後便在宮裡待不住,硬是要奉命護衛的滔帶自己回府。

    豈料,開心地來到水榭樓臺的她,撞見的卻是羅修武摟抱著韓芸,那親昵的畫面刺目地讓她瞬間炸毛。

    “你們在幹什麼!你為什麼抱著她?”一股酸意沖上腦門,陽黧氣憤地沖上前,用勁一使,便硬生生地將韓芸給推離羅修武懷裡。

    “我只是同韓芸在談事情,你在激動什麼。”面對她的指控,羅修武胸口一窒,沒來由的感到煩躁。

    “談事情為什麼要抱著她?”雖然知道韓芸只是個姬妾,也隱約知道妾就是會陪主子睡,可是乍見羅修武與她舉止親密,陽黧還是覺得自己的所有物被搶了,醋意激起獸的杆衛本能,讓她根本什麼都顧不得。

    對她,他縱容退讓,上回在外人面前撒野翻桌他沒跟她計較,可也不代表他能容許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的尊嚴盡踩在地。即便他喜歡她的笑容、她的天真單純,甚至總不自覺地因她心軟,可素來冷硬剛強的心性也容不得此般受制於她。

    “我做些什麼由得你管嗎?”銳利的冷眸只睨視了她一眼,便轉身欲牽扶起跌坐在地的韓芸。

    徹底被輕蔑及無視的感覺讓陽黧腦門一炸,頓時理智全失,氣憤地張大了嘴朝他撲了過去。偏生少了能撕裂肉的尖牙傷不著他,反倒磕疼了一口小白牙,滿腔的憤怒惱恨本能地全化成了攻擊,對著結實長軀死命地又槌又抓的。

    “該死的你到底在撒什麼野!”

    極力壓抑的怒火被惹得全盤爆發,羅修武忍無可忍的伸手一推,失控的力道讓未及防備的陽黧撞著了亭柱。

    突來的震驚蓋過了額際傷口的疼痛,陽黧奮力站直了微抖的身體,倔強的雙眸中含著一絲委屈的水氣,“我沒有在撒野,我是公主、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呀!”

    看著陽黧那白皙光滑的額頭被暗紫瘀紅取代,刺目的鮮紅自裂了口的傷處流淌,羅修武的心霎時如針穿刺,揪心的痛意讓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探抹,可一想到她總是不分清紅皂白的莽撞,他仍是攥緊了掌心,硬是撇過頭。

    “就算你貴為公主,可這也只是一相情願的指婚,別以為這樣就能控制我的人生。就算我想納諸多侍妾,你也沒個說不的權利。”

    一直以為他的縱容、疼寵是因為喜歡她、愛她的陽黧臉色瞬間刷白,怎麼也想不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

    “所以……你要我回宮陪平曦只是藉口,其實是想與你的侍妾做陪?”

    “夠了!”聽到她將他的好意這般曲解,羅修武心頭火燒得更盛,卻也不想多做解釋。

    不夠不夠,我還沒能讓你知道我就是小黑炭,什麼控不控制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原意,我不過是想與你相愛呀……

    有那麼一刹那,陽黧滿肚子的呐喊幾要衝口而出,可跨界入世的禁忌還是讓她遲疑了,向來壓抑深埋的那絲恐懼也生生喝止了讓他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念頭。

    今天她是個女兒身他都能如此無情,倘若知道她是只豹,他又會怎麼想?

    撲殺?驅離?高傲地與她劃清人獸殊途的界線……

    她不敢去細想,因為害怕,更因為不知道如何面對那般不堪。

    “原、原來,這一切只是我一相情願……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為何不拒絕賜婚?”心像爆裂般地痛著,盼望得到他呵疼的那份心思、渴望相愛廝守而跨界的那份執著,全都開不了口地在心底張揚叫囂。

    一句話便堵得羅修武愕然語塞。其實若他真要拒絕也非不行,可他為什麼不?他從來沒討厭過她,在被迫的無奈中甚至是有著絲欣喜的。反觀現下,他是做了什麼,讓那總是活力十足的笑臉成了跌入穀底的絕望表情?

    沉默是一種傷害,尤其對單純的獸類而言。複雜的心思她懂不得、探不了,只覺得他的啞口無言像把無形刀刃,一刀一刀割著她天真的愛意,刨劃出她背棄一切的不值。

    “你說不出口是嗎?那好,我去替你討這句話。”

    縱使身為獸,可陽黧也有她的驕傲與尊嚴,在酸楚侵蝕眼眶前,她硬是撐著顫抖的身子,語帶哽咽的低嚷了聲,隨即轉身奔離。

    禦書房裡,嚴熾書批閱完奏章,高大修長的身軀往後一靠,斂起邃眸,任憑思緒自有意識地浮現某個倩影。

    “皇上,時候不早,是否該歇息了?”內侍見時候不早,恭敬地站前一步,垂首作揖請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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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4:50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嚴熾書側眸望了禦案旁的一盞燭臺,紅燭上燃著金焰,映入了他黑潭似的眼瞳,仿若紅色麗影在他體內洶湧翻騰,化成了兩抹淺淺的紅火。

    半晌後,他搖了搖頭,正想開口,門外侍衛卻大聲朗報,“啟稟皇上,丞相玄殷、平曦公主及義公主陽黧求見。”

    這玄殷不是氣到連跟他講句話都不肯,這會兒倒入宮求見?那黧丫頭不是晌午才離宮回太尉府,這會兒竟也跟來?怪哉。

    “宣。”

    踏進禦書房,陽黧便咚一聲地雙膝跪地,“熾書哥哥,請你收回賜婚旨意。”

    瞧見陽黧雙眼紅腫,額上還裹著傷布,觸目驚心的血跡染在其上,嚴熾書冷眸微眯,“起來說話,誰讓你給朕跪了。”隨後朝內侍總管望了眼,後者立即領著所有宮人退了出去。

    “你不答應,我就要一直跪著。”陽黧哭啞的嗓音仍帶哽咽,白兔似的紅眼迷濛,開口的語氣卻很堅決。

    “真讓修武給慣壞了,連朕說的話也不聽了。”步下臺階,嚴熾書一把將跪地的陽黧拉起,眼神瞟向一旁安靜的玄殷。

    想知道不會自己問,看我幹嘛?低哼了聲,玄殷不作答,一屁股坐在雕龍刻鳳的黃花梨椅上,暗自在心裡將羅修武罵了不下數百句,要不是他鬧了這事,他何須兄長兼車夫外兼護衛的帶陽黧回宮,然後見著那讓他恨得牙癢癢的皇帝。

    竟然還在鬥氣呢,一扯上平曦,什麼精明幹練、深思熟慮便全給丟了,真是枉為一國之相。

    心中腹誹,嚴熾書低歎了聲,拉著陽黧的手開口,“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傷成這樣?讓太醫看過沒?”

    聽他提到羅修武,陽黧心頭一酸,眼淚便又撲簌簌直掉,抽抽噎噎地開口,“嗚……我的傷不是重點,我、我不嫁他了,你收回聖旨吧,嗚……”

    “傻丫頭,聖旨既出,豈能收回。”擁有玉面修羅之相的嚴熾書,冷峻霸道的面容,在面對這頗得他緣的女孩時也不由得放軟了些。“你是公主、,這皇宮便是你家,有什麼委屈你全給說了,朕定幫你討回口氣。”

    “我不委屈,我只是累了……這樣的一相情願好累、好傷人……”不說還好,陽黧這一開口,又將沉積在心底的痛全給挑了開來。這一路的奮不顧身、失親之痛全張狂地冒出來,嘲笑她的天真、指責她的不值。

    “唉,哭吧,哭過就沒事了。”低歎了聲,嚴鐵書放任陽黧肆意值泄。

    好半晌,整個禦書房裡淨聞女娃兒泣聲。一個哭不夠,連跟來仍舊的平曦也難過得跟著掉淚了。

    直到哭聲漸歇,見陽黧情緒平穩些後,嚴熾書才又開口,“要朕撤收旨意也得有個理由,到底出了何事?”

    吸了吸鼻子,陽黧緩緩開口:“下午我回太尉府時,看見修武跟那個什麼韓姬的抱在一起……他說什麼不過是指婚,要我甭想控制他的人生。”

    “有這種事?依修武的性子,他不可能會護著個妾,約莫是誤會吧。”

    陽黧抑鬱難抒地搖了搖頭,“人們總說眼見為憑,不管我看到的是真是假,為了愛他,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這點是千真萬確的。”

    哀莫大於心死,陽黧伸手揉了揉含淚瞳眸,“如果愛他必須與別人共同擁有,那我寧願放棄。”

    見嚴熾書沒反應,陽黧起身又跪在他面前,“算我求你了,請你收回賜婚聖旨吧。”

    “皇兄,你快答應啦,不然修武又要欺負她。”不知是跟著湊亂還是太有義氣,跟著哭的平曦這會兒竟又跟著跪,還猛搖著嚴熾書的腿。

    “你們這兩個丫頭,真是……”被這麼一折騰,泰山崩於前仍不改其色的嚴熾書頭都疼了,忍不住將頭轉向一旁。

    竟然還打起盹了,丞相當成這樣,對嗎?正愁著解套之計的嚴熾書,壓根不覺自己公私不分,悶悶地輕咳了聲。

    拗著股氣好幾天不同他搭上話的玄殷懶懶抬眼,心想自己要再不幫個手,這戲恐怕演到天黑都沒法落幕,他們不累,他看得可倦了。

    起身將平曦牽起,玄殷不疾不徐地開口:“不如試試倒行逆施。”

    隔日,一道聖旨落下,霎時炸翻整個太尉府,下人們個個哭喪著臉,看著府邸主人的眼神仍是恭敬,卻少不得地添了幾分怨怪。

    鳴……調皮淘氣又親切可愛的公主當不成大夥的主母了,蒼天無眼呀!

    而那個被指摘為兇手的太尉大人呢,在接到聖旨後便怒氣衝衝地進宮去了,那股子抓狂氣勢讓見著的人都生生捏了把冷汗——主子應該不會弑君吧……

    不過這些人多慮了,因為進宮求見的羅修武,壓根見不著皇帝。就在他耐性全失,準備讓隱在君側的熾影衛將人給揪出來時,內侍總管傳來的口喻卻讓他打消了念頭,忿忿地拂袖離去。

    是夜,月朗星稀,萬里無雲,城郊十裡外的綠林裡,在沙沙作響的竹葉聲中夾雜著男人粗喘的呼息聲、腳踏淩步的鞋履聲以及肉搏拚鬥的撞擊聲。

    “在你眼中,到底把我羅修武當什麼了?任意賜婚再隨興退婚,拿我當猴般戲耍嗎?”左拳一劃,羅修武力自掌生的拳頭跟著擊出,將嚴熾書壓逼竹叢,咬牙沉狺。

    沉氣一聚,嚴熾書腳踝一拐,提膝上頂,掙脫了箝制,“當你是顆頑冥不靈的石,當是這世上少數得我信任的臣子,當是我不想失去的兄弟。”

    “廢言,別以為你是天子,就能任意將我揉圓搓扁的玩弄。”抄起地上斷竹,羅修武拿它當長戟用,招招淩厲,記記直攻命門。

    俐落巧閃,嚴織書端出醉八仙拳法,抗衡狠使槍術的羅修武,鬥得難分軒輊,“自古君無戲言,而今我賠上帝尊做戲耍,為的是什麼,你想過嗎?”

    賠上帝尊只為戲耍,這的確不是他的作風。頓了一刹,羅修武隨即用掉腦中那絲迷惘,再起攻勢。

    徒手擋下朝腦門直落的那一擊,嚴熾書偷了空隙,足尖輕點,躍上了細竹,居高臨下地開口:“修武,熬過了刀口下舔血的日子,已屆而立之年的你,難道不該想想未來嗎?”

    “何須多想,未來不就是傾力守護這片得來不易的江山嗎?”

    “江山自有世代交替,功過也總有散盡的一天,而你空寂的心拿什麼

    補?”趁羅修武一時分神,嚴織書疾影直落,朝他結實肩背點了幾記。

    心空?嘗慣孤單的心,在絕對的冰寂裡怎麼會沒有一絲被填滿的渴望……

    但能嗎?安全嗎?

    輕撣下衣袍,嚴熾書怡然自若地走向竹亭,“戰場上的你毫無所懼,現下只是要你攤出顆心,你便卻步了嗎?”

    “將心赤裸裸的拿出,陷己入危,值得嗎?”幾句話的光影,控制身軀的穴道已解,羅修武卻不想動,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任由一身熱汗同心緒般紛亂流淌。

    “心結、心結,可笑的心結呀。我這從不輕信一切的人都瞧得清了,你竟辨不明。”信步走到亭邊的井旁,拿起木勺子的嚴熾書笑嗤了聲。

    啜?幾口沁涼泉水,嚴熾書淡然續道:“如果她有心害你,何以在你遭刺時比你還緊張?倘若貪圖虛榮,那麼貴妃之位理當勝過太尉夫人,可她卻只執著於你。”

    “許是計謀深遠,她只是在等待更恰好的時機。”話回得麻利,可羅修武自己都忍不住因這牽強理由感到可恥。

    “就那妮子?”嚴熾書好笑地挑高了眉,末了也只是頭輕搖,泡起茶來,“退婚旨意除了希望你能瞧清自己的心外,也是因為她開口要求。”

    她求的?那個恨不能黏在他身上過一輩子的人?那個成天嚷著愛煞他的人竟會求取消婚配?那愛,喊假的嗎?!

    安靜了片刻,羅修武終究敵不過心底那絲疑惑,訕訕然問道:“她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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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執起杯聞著茶香的嚴熾書懶洋洋回道:“她說即便與你相愛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她也從來不悔。可若是她給的愛你不願接受,那麼她也不會再為了一己之私強求,與其逼你奉旨成婚換來互相折磨的未來,她寧願放手還你自由。”

    強求……互相折磨的未來,放我自由……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呀?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不問人意願,平靜的日子被無賴闖入的她弄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兒她又拍拍屁股說不玩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走就走吧,他樂得輕鬆。可心中那股不甘、不舍、不願又是為什麼……

    之後,羅修武沒再開口,思緒被攪得一團混亂,兀自沉思的他不知道嚴熾書何時離開,就連東方天際露出了魚肚白也渾無所覺。直到慌忙找來的端木,拿著秦狩傳回的急訊,這才將他拉回現實。

    諾大的向陽殿裡,陽黧抱著曲起的膝獨坐床榻,心思因手中緊捏的信而複雜。

    雖然我始終想不透你是為了什麼對我執著,可你的一片真心我也不是完全沒感覺的……

    求的不多嗎?錯了,她求的其實很多、很貪……

    求他全心的呵護,求他全意的愛憐,求他此生唯有自己再無他人……

    可她是只獸。縱使為愛而選擇成人,然而自己那單方面的愛對他來說何嘗不是種過分的逼迫。就因為自己甘願地付出,便要求他也得同等付出,多麼自私啊……

    那日對你太嚴厲還誤傷了你,對不住。我不是善於言辭的人,但我想我有必要讓你知道我去了哪裡。另,退婚聖旨我攔下了,你仍是我的未婚妻,請你,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然後呢?

    繼續待在他身邊,繼續為不同的心思爭吵?

    曾經以為,只要身化人形,只要死心眼地跟著他,便能得到他的愛。可一路走來,她才終於知道自己的天真有多麼可笑。

    姑且不論他是人,而她是只獸,看待事情的觀點及認知上總有些差異。面對他的存疑,她多想大聲地對他說:我就是小黑炭,是那只打小讓你救下的小豹崽,是那只與你相依相伴過的黑豹。

    可她不能,因為礙於戒律,更因為怕。

    怕他在得知真相後會驚懼地將她推開,怕他掛著嘲弄笑容說??我怎麼可能會愛上只野獸。

    愛從來不是對等的,不是你愛我,我就一定也要愛你。光她一個人守著身世之謎傻傻執著,又有何用?

    也許……打從一開始她就錯了。

    救它,只是因為不忍,記得它,只是因為它是只讓他養了半個月的豹。

    是她,可笑地誤解了……

    掛著淚的臉龐泛著自嘲的輕笑,陽黧將信攤平,仔仔細細地折起,小心翼翼地收進懷裡。

    這是她唯一帶得走的東西了。他的心,她得不到,那麼還給他自由吧。

    “真的決定了?”從窗外躍進來的貓,舔著陽黧頰上的淚,以獸語低問。

    “嗯,是該走了。人獸畢竟殊途,光天真地癡纏著他又有何用。”

    “白虎說它會在城外五裡處,等著接你。”

    “貓僕,跟我一起回獸域吧。要不我走了,誰來照顧你?”將貓抱在懷裡,陽黧不舍地說道。

    “才不要咧,我在這讓人養慣了,到哪都有得吃,才不笨得回獸域。”

    “你跟著我這只豹,還怕餓死呀!”貓兒的話讓陽黧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甭來這招,總之這人界裡好玩的事多著咧,我才不想走咧。”

    “好吧,那你保重,有空記得回獸域探探我呀。”

    枯荒的草地上,一道黑影如閃電般疾速賓士,陽黧焦急的心情如同急促的心跳般無可抑制。

    原以為只要狠下心轉頭離去,那些無法自拔的愛、那些依依不捨的情緒終會淡去。可當她在跨出宮門前,從戰蒼魔口中得知羅修武受困的消息時,她卻心急如焚,身形一幻便跟著戰蒼鷹的指引前往救人。什麼釋然放手、還他自由也放過自己的決定,瞬間拋諸腦後。

    越過險峻的懸崖陡壁,動作矯健的黑豹站在岩石上,銳利的眼神落向地勢較低的陰暗前方——那個長年彌漫著森冷氛圍,由眾多嫵蛇蝮蠍盤據的北獄深山。

    “他就是被困在那的嗎?”抬起頭,黑豹用眼神朝在空中盤旋的戰蒼鷹確認。

    “對,可那處滿布瘴毒瘟氣,我無法領你進入。”

    “沒關係,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只是得勞煩你再回京捎個訊。”簡短應了聲,黑豹靈巧一躍,潑墨般的身影眨眼閃逝。

    要快點,得再快點,要不就來不及了。

    明明是日正當中,可越接近那片幾不見天日的闐暗詭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越顯陰寒,鬆軟的泥草地也逐漸被刺掌的碎尖石取代,可這些都阻止不了黑豹著急前行的腳步。

    經過一個日夜的賓士,黑豹喘息急促,即便身體已發出警訊,可它怎麼也不肯停下腳步,尤其當它在途中發現那些不敵瘟毒的士兵屍體,它更是不敢有一絲遲疑。連身為五奇獸裡擁有轉療異能,不畏百毒的它都因此處濃窒的瘟氣而略感不適了,更遑論是以凡人之軀被困了數日的他。

    無暇細想只是前來剿滅悍匪的羅修武,為何會受困在如同地獄般生人勿近的險地,黑豹努力在渾濁的空氣中嗅探著他的位置,卻在沼澤邊先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秦狩。

    雖然對這曾行刺羅修武的人沒啥好感,但它也知道這人是他相當看重的親信,倘若這人死了,那他心裡肯定是不好受的。因為這層體認,黑豹停下了腳步,將秦狩身上的瘟毒轉移,未待他蘇醒,也未給自己釋毒的時間,便又毫不猶豫地繼續前行。

    穿過了滿是尖刺的荊棘矮叢,鮮紅的血在漆黑的毛色下並不醒目,直到滴落在地暈成了朵朵刺眼紅花。被刮刺出滿身傷,不是不痛,而是為所愛著急擔憂的心緒遠遠大過痛覺,縱然疲憊不堪,可黑豹堅毅的眼神始終沒變,前行的腳步更是堅定執著,直到它終於在一處石洞裡找到了羅修武。

    “修武,醒醒,你不能死,你不愛我沒關係,可我不准你死,你聽到沒有?”發現羅修武氣息微弱瘟毒入髓,黑豹一遍一遍地舔舐著他泛黑的薄唇,低狺似地聲聲喚著,全然忘卻方才幫秦狩轉療後未及緩和的身體,直到過多的瘟毒逐漸超過它所能負荷,強健的豹軀終於無力的泛軟……

    “黧、黧兒,等我……”體內瘟毒消解大半,昏迷中的羅修武薄唇微動,因難地吐出囈語,“我、我想要你在身邊……”

    聽到他意識不清的低喃,那樣的掛念讓黑豹濕了藍色瞳眸,那種得償所願的愉悅讓它幾乎想興奮尖叫,可眼下的狀況卻由不得它歡快。

    深深吸了口氣,奮力撐起的豹身化成了嬌弱女體,隱在腹部的月牙印記綻閃出銀藍色光芒。

    “知道你仍惦著我,就夠了。”將佈滿細細傷痕的纖臂撐貼在石壁上,陽黧滿足地笑了,微顫的唇瓣緩緩碰上他的。

    將天賦異能逼至極限,看似溫柔的親吻裡有著豁命的透徹,隨著濁綠的氣光由男子身上傳至女子體內,再緩速被石壁吸收,陽黧身子越漸軟弱……

    直至羅修武蒼白的臉龐有了絲血色,呼息漸趨平穩,陽黧這才鬆開了唇,釋然地任由自己軟癱在他腿上,“修武,醒來後……帶小黑炭回家,好嗎?”

    雖然意識因耗盡能量而昏沉,可陽黧卻清楚知道在他清醒時看到的該是那有白月牙印記的黑豹,而不能是幻成人形的未婚妻,然而在眼睫閉合之際,她卻再沒一絲氣力幻形。

    天亮了,北獄深處依舊陰暗,潮濕且悶窒的空氣裡仍是奪命的死沉,緩緩蘇醒的羅修武有些恍惚,直到他發現躺在懷裡的人——

    “黧兒?!”

    她怎麼會在這裡?又怎會是這般淒慘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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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5:11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陽黧身上的粉色衣袍破裂不堪,像數十片碎布掛在身上,袒露在外的嫩膚佈滿細傷,小巧的裸足全是污泥及乾涸的血跡,微卷的長髮淩亂披散,遮不住嫩頰上的傷,卻更突顯出觸目驚心的蒼白。

    難以置信地嘶嚷,羅修武慌亂地將陽黧抱起,心急地拍著她滿是傷痕的臉蛋,“黧兒,快醒醒,黧兒……”

    幾個時辰的休憩,陽黧體力是恢復了些,但體內依舊有些許毒氣殘留,讓她仍感昏沉沉的,可那焦急萬分的呼喚,以及沒節制的拍打力道卻讓她不得不醒。

    “你醒了,身體還有沒有哪不舒服?”抬手摸著羅修武即使髒汙仍無損英氣的臉,陽黧輕聲開口,唯一牽掛的是他還有哪處傷沒讓她的轉療之能給治癒的。

    一句話語,像道無形雷電狠狠劈下,霎時讓羅修武剛強的心無可抑制地顫抖……是多重的感情能夠讓看起來比自己還糟糕的裸弱女娃,清醒後不是慶倖自己還活著,而是關心他是否無恙。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又怎會……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複雜的情緒哽在胸臆,羅修武低沉的嗓音嘶啞微顫。

    “當然是來救你呀。”覺得自個兒出現在此完全是天經地義的陽黧理所當然的回道。“我看起來很糟嗎?”說著說著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

    嗯……看來真的挺慘的!不過那不重要,此刻最要緊的是得快點帶他離開這鬼地方,再待下去恐怕他又要吸入瘟毒了。

    推開結實胸膛,陽黧猛然站直身子,腳底板傳來的刺痛讓她忍不住痛呼了聲,接著開口,“咱們快離開吧,這裡不宜久待。”

    聞言,羅修武抑不住心中激動及酸楚,大掌一伸便將她拉回,將嬌小的她摟在懷裡抱得死緊,不論她出現在此有多麼突兀,不可否認的是差點喪命的他,睜眼見到的是她!即使幾日前才與他鬧翻,她卻仍是來救他。

    “修武,你弄痛我了……”被壓抱在他懷裡,陽黧清楚地感覺到精壯結實的身軀在輕顫。那些怕失去她的驚悸、那種再無可抑的憐惜情緒,她全感受到了,因而滿懷激蕩的眼泛酸楚,心卻無比滿足。

    即使會抱疼她,他也不想再放手了。曾經的顧忌,無謂的心結,在這一刻全都消失無蹤,羅修武只知道自己絕不能、也絕不想失去她。

    就這麼抱著她好一會兒,直到內心激動漸趨平緩,羅修武才又開口,“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這山路曲折險峻,你又怎麼有辦法獨自前來?”

    “呃……”被悶在性感胸肌裡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可以大口呼吸的陽黧聽到他的話一時傻了,這才猛然記起自己在疲憊昏睡前沒能變回獸形,“我夢到的啦,我自幼在山林長大,這些山路不算什麼嘛。”

    聽來像胡扯的回答,讓羅修武忍不住皺眉,“夢到?我怎麼不知你在山林裡長大?”

    要命,他幹嘛非得追根究底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陽黧硬是拉著他站起身,“別問這麼多了,這裡很恐怖耶,我們快走啦。”

    “黧兒,把話講——唔呃!”

    正當羅修武欲開口追問時,一尾巨大的蚺蛇猛然竄出,迅速地將猝不及防的兩人纏繞,狠絕的勒捆勁道緊得讓人幾乎窒息,倒三角的頭部一雙鮮紅色細眼閃燦著邪惡光芒,嘶嘶吐著分岔的舌信:“落入我的噬魂陣,走得了嗎?”

    可惡,來不及了。眼看羅修武被勒纏的臉色發黑,陽黧情急之下把心一橫,嬌小的人形瞬間成了豹形原身,白森森的尖利獠牙朝黑青色蚺軀狠厲直咬下去。

    突來的痛意讓蚺松了力道,黑豹趁隙跳離,兇惡撕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該死的你幹嘛對他下手?”

    咬了蚺後,陽黧便從那腥臭的汙血味得知它是饜魅蚺,擅長施咒誘殺等級較低的獸類,算是獸域裡陰劣毒辣的爬蟲之首。也因此猜得了何以羅修武在將匪賊殺得片甲不留後會受困於此,可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它要挑中他。

    “哼,我跟他的梁子結得可大了。”粗壯的蚺軀再次使勁,將羅修武纏得更緊,“當年我眼睜睜看著生母死在他的暗器下無能為力,現在他自投羅網的踏入我的地盤,我怎能錯過這復仇的大好機會。”

    原來當年差點吃掉自己的是饜魅蚺的母親,難怪它要誘困羅修武了。知道了前因後果的黑豹雖能理解其失親之恨,可愛上羅修武的它哪容得了誰在眼前傷他,“他是為了救我,有本事你就沖著我來。”

    狠狠怒狺,黑豹瞬間朝蚺尾撲襲,利齒緊緊銜咬,左右晃動著頭顱,試圖讓饜魅蚺放開羅修武。

    “可惡!”恨恨低咒,饜魅蚺甩開羅修武,蚺軀一個彎繞盤轉,裂張著血盆大口朝黑豹襲擊。“我就先解決你,再來收拾他。”

    “那也得你夠本事。”抓穩時機鬆口的黑豹,俐落閃避,隔著幾步的距離與饜魅蚺對峙。

    被松拋的羅修武跌落在泥濘枯葉上,全身的骨頭劇烈疼痛,就連肺腑也疼得似要迸碎。搗著胸口粗喘的他意識尚清楚,略微泛青的俊顏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鄉野間的聊齊志異、怪力亂神之談他是曾聽聞,可那些卻遠不及親眼瞧見這一幕來得讓人震驚,原本攬在懷裡一同被卷纏的姑娘家,瞬間變成一隻齜牙例嘴的黑豹!

    看著與蚺蛇搏鬥廝殺的黑豹躍直了身揮舞利爪,在它肚腹上那道忽明忽暗的白月牙映入眼簾,羅修武突然懂了……

    那只他曾在蚺口下救過的小豹崽、那只在密林裡救他的小黑炭、那個成天嚷著愛他的野丫頭、那個見他被刺而忿忿不平的女孩、那個為只金豹痛哭失聲的陽黧,原來全都是同一個……

    攤在眼前的真相讓羅修武感到驚詫,尋常人該有的恐懼卻未曾存在,反而是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他始終求不得解的矛盾複雜頓時清明,心卻因慚愧而感到酸楚、苦澀。

    我離家千里好不容易找到你了。

    反正你喂我吃哄我睡陪我玩這事我記在心底就好了呀。

    人家就喜歡你嘛,不是都說夫唱婦隨,所以我賴定你了。

    沒事就好,沒事我才能安心……

    有你在,我不孤單,只是有時候會想家。

    原來,這一切只是我一相情願……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為何不拒絕賜婚?

    ——原來,早在他救下小黑豹的那一刻起,它便將他牢牢記在心底,甚至化成人形苦苦追求,而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卻只因為她的冒然頂撞便厲聲相向。

    怎麼能怪她呢?一隻在山野林間長大的獸,為了他學著當個人夠不容易了,如何還能苛求她懂得那些高道德、屁尊嚴呢?

    體型差距甚大的黑豹與饜魅蚺,難分軒輊的纏鬥不休,蠕扭的蚺軀破岩斷木,幾次險要擒捆住黑豹,幸而黑豹善用體型小的優勢,在靈巧閃避時更是不斷以利牙銳爪攻擊蚺軀。

    即便心被他傷得徹底,可當他有了危險,她依舊是第一個沖出來擋在前頭的,她可以為他死、為他奮不顧身,只因為把他看得比自己重要,這就是她給他的愛,單純,直接,卻比誰都執著。

    終於體悟的羅修武心中漲滿感動,然而眼前以黑豹之姿與饜魅蚺浴血搏命的陽黧卻讓他揪緊了心。渾身劇痛讓他連想站起來助它一臂之力都辦不到,看到黑豹因閃避不及而被蚺軀捆纏時,他急中生智地拾起顆尖石,相中了目標使勁投擲出去。

    尖石不偏不倚地砸中饜魅蚺左眼,趁著它一時辨位不明,吃痛地扭著長軀時,重獲自由的黑豹躍上了樹,眼神銳利的掃視過饜魅蚺後,便朝下方的羅修武看去。

    無須言語,光一個眼神交會,相知相屬的默契便讓羅修武再抓起顆尖石,朝背對著自己的蚺首擲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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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5:25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饜魅蚺一個扭轉,強而有力的下顎大大裂開,疾殺而至地襲向羅修武。電光石火之際,黑豹從樹梢間撲襲,狠絕地朝蚺頸三寸處咬住,疾沖的力道將饜魅蚺狠狠地撞離羅修武身前。

    雙重劇痛讓饜魅蚺完全失控,狂躁地扭動掙扎,然而死命咬著其致命弱點的黑豹,卻是以四肢抓抱著粗壯蚺軀,盡露的銳爪深入蚺軀,奮力箝制。

    片刻過後,駭人的巨蚺終於停止扭動,徹底死透的軀體再無起伏,黑豹這才松了酸疼的牙關,滿頭汙血的低低粗喘。

    “小黑炭,你、你沒事吧?”擔憂的聲嗓,將黑豹從血戰方歇的倦累中喚回,霍地記起那讓它豁命相護的人。

    見它緩緩朝自己走來,羅修武忍不住伸出了手,焦急地想確認它是否平安,可黑豹卻在臨到面前時停下了腳步,“小黑炭,快過來呀,讓我看看你有沒有事。”

    真想撲上去呀……可身上全是饜魅蚺的毒血,撲上去還得了!低啐了聲,黑豹猛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看到黑豹奔離,羅修武急忙撐起身想追上去,可內創頗重的身子卻在幾步踉蹌後便使不上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的身影從眼前消失,心下一陣難受。

    難怪她要走了,一片真心得不到回報,在豁命救他後若還不走,那才真是傻了。

    當羅修武自覺活該他此生無伴,難以諒解地痛恨起自己時,渾身濕透的黑豹卻走了回來,甩了甩身後便踱到他身畔,有些不解的歪著頭看他。

    “小黑炭……”粗魯地將它攬進懷裡,羅修武開口的聲音幾近哽咽,“我還以為你真丟下我了……答應我,再也不要從我身邊跑走了,好嗎?”

    不過是去洗掉一身汙血,你是在緊張什麼呀?雖是有些受不了他的婆媽,可黑豹仍是縱容地任他搓揉著耳朵,擔憂地將它上上下下摸了個遍,直到它從那不安的撫觸中察覺到他的內傷。

    黑豹連忙將腦袋從他胸前抬起,舉起前掌抵著寬厚的肩,探舌朝那袒露的結實胸肌舔去。

    “小黑炭,別鬧,我剛被那蚺摔下,還疼著呢。”軟柔的舔舐沒真的觸痛傷處,倒是那叫人酥麻的刺癢感讓羅修武有些心猿意馬,尤其知道了它便是陽黧後,更是難掩臊意地推阻著,“黧兒,快別舔了,跟我說說你何以能成人形,又為何從不對我明說?”

    笨蛋,我現在是獸形要怎麼說人話啦,獸語你又聽得懂嗎?噴嗤了聲,黑豹作勢欲咬那推阻的手,兇惡地瞪了羅修武一眼,便又低下頭專注地為他轉療。

    “你呀,還真是只霸道又愛撒嬌的豹。”寵溺地揉了揉豹頭,羅修武失笑,卻又抑不住沸騰的情緒,“知道你就是黧兒,我真的很高興……曾經我以為這輩子註定孤單到老了,直到你的出現……”

    最好我現在是在跟你撒嬌啦!心裡雖是頂嘴般的吠嚷著,可黑豹卻是抬起頭,像是回應他的告白般,親昵地舔了舔他的唇瓣。

    微微低首,羅修武愛憐地親吻著豹額,“可你也夠調皮了,怎麼就什麼都不說,光看著我慌。”

    我要能說,用得著這麼委屈嗎?黑豹終於停下舔舐,靜靜地望著羅修武,豁命廝殺及因轉療而過度承受的疲累讓它不由得軟了身,無力地趴臥在他腿上,讓那近似愛撫的揉摸,溫柔地熨平它的忐忑不安。

    羅修武隱隱察覺原本傷及肺腑的內創似被抽離,這才忽然想起數年前那次相遇,那時的傷也是在它不停的舔舐下好了大半,於是無須猜想,他便確認除了能變成人,它絕對還身負異能。

    “黧兒,不論你是人是豹,未來都由我保護你,再不讓你受委屈,再不讓你寂寞地追著,你可還願留在我身邊?”

    黑豹不吱聲,耳朵警戒地豎直,濕潤的鼻頭嗅動了下,便從羅修武腿上爬了起來,隔著幾步看了他一眼,隨即邁步前行。

    “黧兒,你要去哪?”見狀,羅修武趕緊追了上去,以為被拒絕的心思讓他開口追嚷:“若你真不願意,我不會強求的,只是你真不能再給我個機會嗎?”

    我當然會留在你身邊,但我可沒把握能在接著出現的一群巨蚺中護你周全呀。羅修武的話讓黑豹又想翻白眼了,可回頭想想他不是獸,自然難以察覺暗處裡蠢蠢欲動的惡類爬蟲,於是它稍稍頓了腳步。

    慌忙追上的羅修武,吊著的一顆心在見到黑豹停在前頭等待時終於放落,從那近乎頑固卻又似是嗔怨的眼神中,他才明白它並不是要丟下他,而是急著要帶他離開。

    見羅修武跟上後,黑豹旋即轉身前行,敏捷的身形靈巧地領著他穿過崎嶇險徑,遇上難以攀登的岩山時,它甚至讓他踩著背攀上去,再以獸的優勢先到了上頭,咬來藤蔓拋給他,好讓他能輕鬆登頂。

    山裡的夜晚總是來得早,才日暮時分便已一片暗寂,善於夜視的豹眼輕易便瞧見在入山處紮營的援兵,許是終於能妥妥當當地放下心,突如其來的昏眩讓黑豹在一個躍奔時竟失了足,乏力地癱在地上低喘。

    “黧兒!”匆匆趕至的羅修武連忙蹲低身將它抱在懷裡,原該充滿力道的獸軀此刻癱軟得讓他一陣心驚,而那隱在腹部的白月牙更是在突然閃爍後便漸漸消失,攬在懷中的豹體也逐漸化為人形。

    “黧兒、黧兒,你沒事吧?”變化來得突然,羅修武一時慌了手腳。

    費勁睜開雙眼,陽黧伸手摸著他緊繃的臉龐,“我沒事……戰蒼鷹帶來了援軍,你安全了。”

    “黧兒,振作點,我要你也沒事才行。”都什麼時候了,還光牽掛著他,羅修武氣惱地直想搖她肩膀要她清醒一點,自私的想想自個兒就好。

    “真是霸道呵……你、會帶我回家吧……”像是被抽離般的一股力量,無形地從體內沖出,讓陽黧意識漸失,終至昏迷。

    “黧兒,撐著,我這就帶你回家。”堅定的許下承諾,羅修武抱起她,快步朝出山口前行。

    京城,太尉府裡的斂風樓內,羅修武坐在榻畔,輕柔地撫著包覆在大掌裡的柔荑,略顯冰冷的溫度讓他眉心緊擰。

    從北獄歸來至今已過數日,陽黧幾乎都處在睡睡醒醒的狀態,按常理來說,休憩後精神應當更好,可她卻是越睡越樵悴,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找了幾位名醫來,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是“身子骨弱了點,多休息便無大礙”,簡直有說跟沒說一樣,讓羅修武又急又氣偏又束手無策。

    “唔……修武。”掩在卷翹睫毛下的瞳眸輕輕掀起,一聲軟弱低喃逸出。

    “黧兒,你醒了。”見陽黧清醒,羅修武忙不迭地扶她靠坐,動作輕柔地像捧著珍寶似的,出口的話語卻將他的緊張表露無遺。“身子有沒有哪不舒服?有沒有哪裡痛?睡了一天餓不餓?”

    連珠炮似的關心讓陽黧很想笑,可他鷹眸下方的沉黯陰影、深瞳裡的憂慮卻讓她感到不舍。“我沒事,沒哪疼也沒哪痛,但我倒真有點餓了。”

    聽到她喊餓,羅修武立即讓人將煨在爐上的粥送進來,端在手上一匙一匙地吹涼,再小心謹慎地將湯匙湊向她,“這幾日你睡多食少,空腹胃虛,先喝些以藥材熬的肉糜粥暖暖肚。”

    “可是人家好想吃烤乳豬喔。”埋怨地咕噥了句,陽黧還是乖乖吞下他喂來的粥。

    “聽話,待你精神好些了,想吃什麼都依你。”柔聲低哄,羅修武又舀了匙粥喂過去。

    “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喔,我要吃你親手烤的魚。”吞下含進嘴裡的粥,陽黧一張俏臉湊到他面前,笑嘻嘻地索討。

    “好,都依你。”曲指抹去嫩唇邊的粥,羅修武雖是笑著,神情卻仍顯擔憂,“吃完粥,我讓人進宮請太醫來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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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5:42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聽到他又要找人給她看病,陽黧臉皴了起來,“不用麻煩了啦,就說了我沒事嘛。”

    “沒事怎可能一閉眼便睡掉一天?還跟昏迷似地怎麼都叫不醒。你知道你的氣色看來多糟嗎?”將見底的碗擱到桌上,羅修武又倒了杯參茶過來。

    看他板著臉低聲輕斥,明知他擔心她,陽黧卻還是忍不住低著頭,小聲咕噥:“可我是只獸呀,又不是人。”

    聞言,羅修武怔忡了下,靜默了片刻。就在陽黧以為他打消念頭時,他卻突然說了句,“要不,讓專司照看戰馬的畜醫來給你瞧瞧。”

    正要滑過咽喉咽下的一口參茶,因這句話而硬生生梗住,讓陽黧岔了氣地撫著胸口猛咳,另一手還不忘氣惱地朝羅修武猛槌,“咳咳……我是只豹耶,你讓馬醫來給我看診是怎樣呀?我是豹、是豹!才不是馬!”

    “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你別激動,當心又傷著了。”大掌輕輕拍著她的背,羅修武心慌地安撫著。

    嗔惱地瞅瞪了他一眼,順平了氣的陽黧終究還是無法忽視他的憂慮,輕歎一聲,小身子軟軟地挨進結實胸膛,“我真的沒事,你別這麼擔心。可能只是那天接連策動轉療異能,又與蚺蛇搏鬥,太累了而已。”

    “可是……”羅修武還想再說,幾根青蔥似的指頭卻捂住了他的嘴。

    “就會擔心我,可你知道你的憔悴我看了也很捨不得嗎?瞧,胡碴子都冒出來了,你幾天沒好好休息了?”輕輕撫著剛毅的下巴,清澈圓眼酸澀地泛起薄霧。

    “沒見你恢復昔日的精神,我怎麼能夠安心?看你為了我將自己折騰成這般,我心好疼。”

    “不疼不疼,我們誰也都別再心疼誰、擔心誰、捨不得誰了,就這樣廝守著便好了。”小臉埋進羅修武胸前,陽黧緊緊地圈抱著他精實腰身,“我絕對不會有事的。”

    “黧兒。”低聲輕喚,羅修武反手將她抱得更緊,那似要將她揉入身體裡的強勁力道抱痛了她,卻讓他害怕失去的心緒不再浮躁,她的柔聲承諾更是輕易撫平了他的不安。

    耳邊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陽黧雙眼緊閉,將淚死死地鎖在眼底。

    雖然是反過來安撫他,然而她其實比誰都清楚,由她嘴裡說出的這些話,不僅僅是因為不願見他慌張無措,為了她眉心深鎖的安慰話,更多的是她也在試圖說服,甚至是欺騙自己。

    身體是自個兒的,對於日漸耗弱的狀況她當然感受得到,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猜想應該與她為了救他,在人前幻形又擅動轉療脫不了干係。

    怕是一定會有的,每一次短暫清醒後再合眼時,她都怕自己再沒力氣睜眼,再瞧不見那讓她魂牽夢縈的身影。

    時間在相依互偎的擁抱中仿若靜止,直到老總管敲著門,顫顫地出聲打斷這一片溫馨,“爺,皇上及丞相駕到,正在書房等您。”

    低咒了聲,羅修武再不甘願也得放開懷中人兒,有些歉疚的開口:“黧兒,我去去就回,你別再睡下,回頭我抱你去外頭曬曬日。”

    “兩位哥哥一定是有要事才會親自走這一遭,你甭掛心我,去忙吧。”放開環在他腰間的手,輕輕推開他的陽黧露出了讓他安心的笑容。

    “微臣參見皇上。”踏進書房,見到嚴熾書那身象徵尊貴的明黃龍袍,羅修武立即單膝跪地,拱手請安。縱使親如兄弟,然而在人前該有的君臣禮數他也不會疏漏。

    “平身吧。朕不過是來不及換下這襲衣裳,可不是真端著帝王架子上太尉府。”隨意擺了擺手,嚴熾書側眸對身畔內侍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精明地領著一干人退出書房。

    “欸,咱家黧丫頭還好吧?”門才合上,搖著扇的玄殷便急忙開口探問。

    望了玄殷一眼,羅修武對於他身邊跟著的不是平曦,而是一位面生的女子這點感到疑惑,卻不忙著追問,輕歎一聲回道:“不見起色,剛剛才醒來喝了碗粥。”

    “不是找了幾位名醫來瞧過,仍找不到病因嗎?”啜了口茶,嚴熾書聞言也不禁眉心輕擰。

    又一聲輕歎,羅修武在嚴熾書身旁的椅上坐定,“說的都是一樣的廢話,我都想懷疑這些名醫根本全是假冒的了。”

    “甭急,這趟我把太醫院裡數十位太醫都給帶來了,等會讓他們給黧丫頭看看,保證馬上藥到病除。”能不靠聖旨便出動整個太醫院,玄殷可得意了。

    “沒用的,黧兒不願。”

    聞言,嚴熾書重重放下茶盞,“病了還不讓人醫,這陽黧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黧丫頭還在同你嘔氣,所以不想求醫,想看著你惱慌嗎?”

    “不是的。她……有苦衷。”除了歎息,羅修武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陽黧是只獸而非人這件事,不是怕眼前的兄弟無法接受,而是陽黧同他說過不能讓人知道她身份的戒律。

    看羅修武一臉欲言又止,玄殷可沉不住氣了,“什麼苦衷值得拿命開玩笑,你倒是說呀!”

    面對玄殷的追問以及嚴熾書的挑眉等待,羅修武一臉苦惱,怎麼也開不了口,豈料始終默默站在玄殷身後的女子卻先開口了。

    “她不是人。”

    一句聽似損人的話,頓時讓三個大男人僵了臉,一心扞衛所愛的羅修武率先發難,沉厲的語氣冰冷得像把無形利劍,“不准你這麼說她。”

    “縱然看重你的能力,可不代表朕容得了你這般詆毀公主。”說自個兒不是抬身份來訪的嚴熾書這會兒也端出帝王威嚴了。

    “喂,臭丫頭,你甭給我惹事好唄?”暗暗叫糟,玄殷忍不住橫了女子一眼,連忙打著圓場,“別氣別氣,這妮子打小在鄉下長大,目不識丁,她沒存心眼的。”

    “她是誰?”冷凝著臉的羅修武,神色不見趨緩,朝著玄殷開口質問。

    “我是避役。”女子向前一步,大刺刺地迎視羅修武凜冽的目光,“身為神獸的後代子孫,她,不會有事的。”

    女子的話讓羅修武一震,暗自在心中盤算起該怎麼處置這知道陽黧身份的人,正想開口再細問時,向來最會看人臉色的玄殷卻先插了嘴,“好了好了,都先緩緩,別正事未談便先樹敵。”

    “為何你這麼確定陽黧會沒事?”曲指輕敲桌面,嚴熾書淡然開口。

    “我答應幫你們,可沒答應什麼事都得向你們交代,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無所謂。”

    “放肆!你面對的可是當今天子,豈可出言不遜。”看不慣女子那副睥睨傲然的神情,羅修武一拍桌,厲聲冷喝。

    “天子又如何——”

    女子還想頂嘴,一旁玄殷連忙揮扇掩住她未竟話語,開口說道:“你倆都冷靜些,避役向來這性子,甭跟她計較。既然她說黧丫頭不會有事,那咱們姑且先緩下,談談正事吧。”

    “嗯。”輕哼一聲,嚴熾書鳳眸微閉,擺明瞭讓玄殷自個兒演獨角戲去。

    “修武,讓避役露一手給你瞧瞧,你便能明白了。”說完,玄殷朝女子肩頭推了下。

    只見女子翻了記白眼,隨即雙手掩面地低下頭,當她再抬起頭時,原先平凡無奇的長相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卻是平曦那副絕美面容。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羅修武,也不免因眼前這一幕而瞠目,好半晌才開得了口,“這是……”

    “這是避役的絕招,與東胡的和親就靠她了。”未待羅修武問完,玄殷便先開口回答。

    多年默契讓羅修武一點就通,向來嚴謹縝密的個性讓他開口再問:“避役來自何方?讓她代替平曦和親妥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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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5:54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對於羅修武不輕易信人這點,玄殷自然是清楚的,於是便拍著胸脯說道:“她來自何方我也問不出來,但絕對不會是東胡。至於妥不妥適嘛,我是也只能相信她了,誰讓有人不顧手足親情呢。”語末,還怨惱地朝嚴熾書看了一眼。

    那一記似女子般妖媚嗔怨的眼神,讓狀似假寐的嚴熾書額際狂抽,掌心癢得直想揍人,然而骨子裡深沉腹黑的天性仍是讓他忍下了,輕輕吐了句,“在必要時刻由她取代,東胡和親之行,平曦仍是得去的。”

    眼見玄殷被激得渾身氣抖,羅修武連忙開口:“雖能變張臉,但避役恐怕模仿不來平曦的性子,再則和親的重點畢竟是想藉由刺激醫治平曦的癡症,平曦當然是得去的。”

    “所以平曦還是得去東胡和親囉?”被喂完一碗雞湯,陽黧倦懶的靠在羅修武懷裡,動都不想動地同他聊著。

    “喔,接下來我除了要訓練影衛外,還得領著那女子與眾衛士培養默契。”

    將她飄落頰畔的髮絲撥至耳後,羅修武說得淡然,扛著重擔的心卻怎麼也不輕鬆。

    “好辛苦喔。”聽他這麼一說,陽黧不禁也心疼了,小手緊緊地握住大掌。

    “所以你得快些好起來,別讓我在公務中還得為你懸心。”羅修武微低首,在她白淨的額頭印下輕吻。

    “我會乖乖的,也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別擔心。對了,你剛說那女子叫什麼名字呀?”說著說著,陽黧突然想起剛剛似乎聽他提到頗耳熟的字眼。

    “避役,很奇特的名。怎麼,你認識嗎?”

    “避役呀……”能瞬間換張臉,又知道她是神獸後代,想來應該就是那個避役了吧,是說它怎麼會願意幫忙呢?難道也同她一樣愛上人類了嗎?

    “黧兒,你認識她嗎?”見她若有所思地抿唇不語,羅修武開口喚她。

    “嗄?”

    想得太認真,一時回不了神的陽黧滿臉呆憨,可愛得讓羅修武忍不住捏了捏她小巧的挺鼻,“問你是不是認識她呢,發什麼傻呀。”

    皺了皺鼻,低低打了個呵欠後,陽黧才回道:“不認識。只是她的名字怪得叫我好奇而已。”

    夜很深了,羅修武卻全然沒睡的打算,明明見她打著呵欠,卻私心地也不想她再睡,悄悄揪著心低問:“累嗎?”

    “還好,你累了嗎?”知道他那份沒說的心思,陽黧倒先捨不得連日守著的他竟夜不眠了。

    “能陪著你,再累都無所謂。”感覺抱在懷中的溫度似又涼了些,羅修武伸手拉過綢被蓋著,抱人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貼心的舉止,無聲的關懷讓陽黧既感動又窩心,越來越糟的狀況卻讓她不知如何回應,只好轉移話題,“我倒滿擔心平曦的,和親之行你也會陪同前往嗎?”

    “按理說是會的,不過你玄哥哥……”一低頭,羅修武這才驚覺懷中人兒不知何時竟死死咬著唇,額際冷汗直冒,擱在腰際的手緊揪著衣袍,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黧兒!你怎麼了?哪不舒服?”

    “我、我沒事……你繼續說,我、我聽著你說話就好……”不想讓他擔心,更天真地想透過轉移注意力來忽略突來的劇痛,陽黧咬牙說著。

    “你在說什麼傻話!痛就喊出來,別再咬唇了,都見血了。”突來的變化讓羅修武慌了手腳,伸手扳開她的嘴,寧可她咬著自己也不願她再折騰唇瓣。

    見他欲起身喊人,陽黧急忙扯住他的衣角,“別、別忙了,沒用的。這痛我忍忍便好。”

    “這怎麼成,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受折磨,卻什麼也不能為你做嗎?”恐懼及焦慮讓羅修武失控,氣急敗壞地吼著,卻怎麼也不敢踏離半步。

    “你別這樣……我會難過的……你、你就陪著我好嗎?”

    虛弱無力的話語狠狠刺痛了心,羅修武只能緊緊地抱著她,她身疼,他的心更痛。

    當羅修武手足無措地惱恨著自己分擔不了她的痛楚時,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老總管慌顫的聲音傳來:“爺、爺呀,府外有一個人帶著只大、大白虎說要見您。”

    半夜被擾醒的老總管,想起剛打開府門時,便看見一頭兇猛白虎惡狠狠地瞪著他,嚇得他三魂掉到只剩一魂,一把老骨頭抖到都快散架了。

    “不見!我誰也不見,都給我滾!”轟隆隆的狂怒咆哮自房裡傳出,震得老總管整個癱軟在地,暗暗飲泣著明明每逢初一十五定燒香拜佛,怎麼這會兒老天覺不讓睡,還讓他頂上了主子火氣尖頭啦。

    “修、修武……”痛得連說話都使不上力的陽黧沒聽見老總管說了什麼,可獸類的感知讓她知道救星來了,便吃力地扯著羅修武的衣袖。

    “可、可是那人……說、說他可以救公主呀。”可憐的老總管,聲音還抖個不停。

    羅修武在瞧見陽黧低嚅的唇形似在說著“麒麟”時,連忙開口喊道:“快去將人請進來。”

    當老總管將人領進房,羅修武一眼便認出眼前這位周身仿若罩著圈金色薄霧,打扮貴氣的男子,便是當年他受困脆林時夢見過的人。雖不知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見他身畔跟著只白虎,已經知道陽黧是只豹的他大膽臆測,此人的出現也許是陽黧的一線生機。

    高大身形一低,羅修武單膝跪地,神眼懇切地朝那人說道:“求您救她。”

    金瞳因羅修武突來的舉止閃了下,細眉微挑,“堂堂一國太尉,跪我?”

    “只要你能救她,就算你要我的命都行。”無懼地迎視那人渾身聖氣,羅修武堅定地說著。

    “可敬。”犀利的盯視了羅修武好一會兒,那人淡淡地輕吐兩字後,便轉向床榻上幾近昏迷的陽黧,隨即低吟了聲:“霸虎。”

    立在一旁的白虎立即走向羅修武,抬起虎掌朝他肩上推了推,見他不為所動,白虎低狺了聲,張嘴朝他頸背一銜,使力將人給拖了出去。

    夜裡的涼風透過窗襲進房內,末整攏的薄幔因吹拂而飄晃,床上人兒似是睡著,然而那苦皺的眉眼以及幾近殘喘的呼息,怎麼看都不似好夢正甜。

    無聲輕歎,男子輕揚起手,隨著薄幔攏齊,躺在床上的身影也漸漸化成一具獸軀。

    緩緩睜開那藍中帶綠的圓瞳,黑豹嘴頷微動,低鳴獸語,“麒麟主。”

    “豹黧可知我為何而來?”再次揮袖,男子語出輕緩,卻帶著一絲威嚴。

    疼痛因獸主的法力而緩解,黑豹吃力地躍下床榻,在地上伏低了身,“擅用轉療,人前化形,豹黧知錯。”

    “知錯就沒事了嗎?”男子厲聲責備,金眸冷絕一瞪,趴伏在地的黑豹瞬間被移形換位,又回到了床上。

    “豹黧甘願受罰。”

    靜佇片刻,麒麟再次輕歎,在榻畔坐定,伸手輕撫著黑豹,“記不記得上回你被我關了半個月的事?”

    雖然不知麒麟主為何突然提起那件事,黑豹仍是乖乖應聲,“記得。”

    “那年倘若我沒及時發現,將你關在晶洞讓七彩晶石引出你體內的傷穢,恐怕你早瘸了腿。”見黑豹一臉迷茫不知所以然,麒麟緩緩再道:“你生來便是五奇獸裡的療愈獸,獸類的任何傷、病、痛,輕易便能由這副獸軀療消於無,可你難道以為人類的傷體也受得住嗎?”

    聞言,陽黧這才知道原來麒麟主當年關她並非處罰,而是在救她,想起自己還因為這件事在心底怨了他好陣子,她不禁自慚形穢地垂低獸首。

    “五奇獸裡最皮的就是你,才睜眼幾天便獨自跑到境邊讓人類救下,而你也是最勇於追求的,可怎麼就笨得不將戒律當回事呢?”

    被說得一陣汗顏,陽黧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說話,“並不是不把戒律當回事,只是我真的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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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6:06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就是瞧透你這般心眼,要不你在北獄時,我便可以阻止你。”見她頗不諒解的眼神,麒麟隨即又硬聲說道:“人前化形、擅動轉療這兩條便夠天收你了。”

    照這麼說來,之所以沒在第一時間將她逮回獸域,是因為戚麟主去向天求情了嗎?愣了一會兒,稍稍弄懂了麒麟意思的陽黧,不免帶著一絲冀望的開口追問,“所以老天放過我了嗎?”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聽到麒麟的話,陽黧幽幽地歎了聲,“活罪也是豹黧應當領受的,但求天譴能不波及修武。”

    聽到它的狺語,麒麟神色不變,卻不由得在心裡嗟歎。都這種時候了,還只會把那人擺在先,雖然那人不算糟,甚至堪稱人中龍鳳,可真就值得賠上天賦奇能嗎?

    “天可憐見,你仍有選擇的機會。一則離開他,回歸獸域,恪守本分;二則棄去轉療異能永無能幻形,完成延續奇獸血脈的任務後,徹底成人,隔世六道輪回。”清澄明亮的眸光望向床上黑豹,麒麟將決定權拋給它。

    “我絕對不離開他。”開什麼玩笑呀,她好不容易才探得了他的心,如願得到了他的愛,現在叫她離開他,那她一路走來是在走心酸的啊?!

    “所以?”

    “沒有第三個選……項了嗎?”才開口,陽黧就被淩厲眸光給瞪得氣弱,語末根本就只剩含在嘴裡的氣音咕噥了。

    棄轉療異能,代表她再也不用為任何獸的傷負責;無能幻形,代表她再也不能像豹一樣爬上高高枝頭曬太陽,遇到攻擊時也沒有尖牙利爪可以還手。

    聽起來好像有點慘,以豹來說。可若是另一個選項,那不管是當豹或是當人,她都無法忍受呀。輪回就輪回吧,至少這一世她能夠與他相愛。

    幾瞬的思忖,黑豹堅定且慎重地開了口:“我擇二。”

    完全不意外黑豹做的選擇,麒麟揚袖一揮,大掌輕輕覆上已成人形的陽黧那光潔的額,低低緩語,“你向來都是我最疼愛的……”

    隨著話語迸落的是如霧般的金芒,從麒麟掌間穿透了身,異能被徹底抽離的瞬間,劇痛讓陽黧無法抑制地尖叫出聲——

    門外,一臉焦急的羅修武來回踱步,平素的冷靜內斂全然消失。他想進去陪在她身邊,想緊握著她的手對她說:別怕,有我在。

    然而,那龐大虎軀硬生生擋在門口,只要他稍有躁進,便兇惡狠狺,從它的表情,羅修武知道它絕對不會對他客氣。

    “黧兒不會有事吧?”除了輕淺到幾不可聞的低嗚,房門內什麼動靜都沒有,羅修武忍不住對著白虎開口。

    麒麟主都親自來了,還會有事嗎?虎眸輕瞟,不屑地哼嗤了聲後便轉過頭,將碩大的腦袋擱靠在交迭的虎掌間。

    見白虎一副懶得搭理他的神情,羅修武背靠著欄柱抹了把臉,忽爾又像想起什麼似地開了口,“謝謝你當年冒雨將我馱至石洞。”

    羅修武的話讓白虎倏地抬起了頭,眼神裡淨是不可思議的受寵若驚,然後愣愣地看著他吩咐下人去切塊肉。

    當新鮮的大塊生肉擺上眼前,白虎凶霸的眼神霎時柔了,儘管心裡有道聲音在吠著:有節操些,別輕易便被一塊肉收買 …仍是晃了晃尾巴,朝羅修武咧了咧嘴,便開始大快朵頤。

    叮嚀老總管管好府內眾人的嘴,不許將今夜之事走漏後,羅修武蹲低了身,大膽地伸手拍著白虎,“你是黧兒的好友吧,這塊肉夠你填肚嗎?不夠的話,我讓人再去準備。”

    這人倒頗有心,難怪那臭黧子要死心塌地了。毫不客氣地吞咬著肉,明明是只大白虎,圈繞著黑環的尾巴卻像只忠犬般晃個不停。

    “啊……”驟地傳來的一聲尖嚷,惹得羅修武臉色慘然大變,相准白虎專心吃食的輕忽空檔,他再顧不得其它的打算踹門而入。

    豈料腳才抬起,反應靈敏的虎掌俐落迅速一擋,硬是將羅修武擋退數步。

    欸,還真以為一塊肉便能收買我呀!雖然你人挺好,可我才不會笨得違背麒麟主的命令。擋下羅修武后,白虎又恢復一臉凶樣,霸氣地擋在房門前。

    “求求你讓我進去,我真的很擔心黧兒。”雖然那淒厲尖嚷已停歇,可高懸著一顆心的羅修武沒親眼見到陽黧就是無法安生,仍舊想破門而入。

    就跟你說她不會有事嘛,是聽不懂啊!面對羅修武的頑強,白虎發出狺吼,龐大身軀擺出攻擊戒備之姿。

    “霸虎。”

    一人一虎對峙之際,清淺嗓音傳來,瞬間讓白虎斂下氣勢,虎步才輕挪,著急的羅修武便急急地闖了進去。

    “黧兒、黧兒,你沒事吧?”大步一跨,羅修武激動地膝跪在榻畔,拉著陽黧的手焦急地喚著。

    “你現在怎麼喚,她都不會醒,別白費力氣也別擾了她。”麒麟轉身朝門口走去。

    “請留步。”仍放不下心的羅修武顧不得禮數,一個閃身便將人攔下,

    “黧兒真的不會有事了嗎?為何她仍昏睡不醒?”

    金眸瞅覷著羅修武,從那雙瞳眸裡望見懸心擔慮,以及難以自持的真誠愛意,麒麟在心底淺淺笑了,臉上表情卻仍舊清冷疏離,“莫負她,她就不會有事。”

    “我,羅修武,在此立誓,倘若負她,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身為獸域之主的麒麟沒對他的指天誓心做出任何回應,只是朝白虎側首,“霸虎,兩日回,不得耽擱。”

    說罷,一陣金色輕煙彌漫整室,待煙消無形,房內便只余羅修武、陽黧,以及蹲坐在榻邊的白虎。

    隔天中午,陽黧醒了,開心地撲在白虎柔軟肚腹上蹭了好一會兒,然後鞋也沒穿便精神奕奕地沖出了房,一看到在後院舞槍的羅修武便抱撲了上去。

    再隔日,時序邁入寒露那一天夜裡,雙眼紅腫的陽黧緊緊攬抱著虎頸,哭得涕淚縱橫,嘴裡不住地嚷著:“嗚……胖阿虎,你不要走嘛。”

    奮力掙脫箝制,白虎舉起虎掌,扎扎實實地賞她一記頭槌,“臭黧子,你存心害我被麒麟主罰嗎?”

    “人家捨不得你嘛……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耶,你就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嗎?”在白虎身上擦著眼淚鼻涕的陽黧,仍舊不死心的抽抽噎噎。

    “你好意思說咧,是誰為了個臭男人,甯舍獸身奇命的?”獸語吠嚷,白虎嫌棄地想推開陽黧,“欸,你別再擦啦,髒死了。”

    來到房裡,羅修武便因眼前這一幕失笑,扶起仍賴挨著白虎的陽黧,輕柔地拭去她掛在頰畔的淚,“黧兒,別孩子氣了,你明知道虎兄自有它該回的歸處。”

    “可、可是人家就捨不得嘛。”轉而賴坐在羅修武身上的陽黧吸了吸鼻子,心酸酸地說著。

    羅修武執起她的手,湊在嘴邊輕吻,眸光堅定地直視著她,“你還有我呢,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愛著你的。”

    聽著他這般真摯的示愛,向來不識羞的陽黧也被惹紅了雙腮,情難自禁地將臉埋進他胸口。

    喂,你們兩個,非得在我面前曬恩愛嗎?噴嗤了聲,碩大虎軀一轉,毫不留戀地走了。

    “胖阿虎……”當白虎身形消失,陽黧止息不久的淚又從眼眶滾落。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別難過也別為難它了。別哭了。”柔聲低哄,羅修武俯低頭,吮去她臉上的晶瑩淚珠。

    霜降變了天,立冬交十月的時節,整個京城熱鬧非凡,各家門戶張燈結綵,將清冷的冬染出熱情的喜紅,全都是為了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太尉迎娶公主的盛大婚典。

    雖說是天子賜婚,可繁複的三書六禮仍是少不得的,經過了個把月的折騰,羅修武總算在良辰吉日的這一天,親自將公主自宮中迎娶至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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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7 00:16:19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行過交拜大禮,太尉府主廳裡沒餘下多少人,反而是前後庭的各偏廳裡擺滿了喜膳圓桌,坐無虛席。

    不讓人窺得的主廳裡,一身便裝打扮的嚴熾書淺然銜笑,朝著羅修武執起酒盞,“新郎倌今日可是笑夠本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勞謝你的賜婚。”終於能夠真真切切地擁有心上人,羅修武心中踏實,欣喜之情不言而喻。

    “這會兒就知道謝啦?之前不知是誰還怨著兄弟給他找麻煩呢。”坐在右側的玄殷在調侃之餘仍沒忘給身旁的平曦夾菜。

    “算我對不住兄弟你,這就自請罰酒得了吧!”說著,羅修武豪氣地連幹了三杯,便又轉身迎向前來敬酒的幾位心腹。

    這頭酒酣耳熱,喜興正濃,殊不知後頭喜房正籠罩著風雨欲來的低壓。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坐在床邊,紅蓋頭下巧妝過的嬌麗臉蛋上卻是眼眶紅紅、鼻頭紅紅,似是受了多大委屈般地猛掉淚。

    說什麼忍個幾天,之後便能長相廝守永不相棄,事實上卻是她從半個月前便乖乖地回宮待嫁,好不容易熬到了出閣這日,卻在好半天的折騰後,連他的臉都沒能見著。

    獨坐喜房兩個時辰的陽黧越想越嘔,越發覺得自己受騙,憋了好久的悶氣讓她再也坐不住,一把扯掉了紅蓋頭,抓著衣擺便跑出了喜房。

    “欸,我的姑奶奶呀……紅蓋頭得留著給新郎倌掀呀。您、您這是要上哪去呀……”沒料到新娘子居然會不顧忌諱地來上這招,來不及阻擋的喜娘慌慌張張地邊喊邊追了去。

    “我不嫁了!”一句不滿的嬌聲斥嚷,打斷了喜宴的歡愉氣氛。

    沖到主廳的陽黧,在看到眾人興高采烈地把酒言歡,被擱置一邊的委屈整個爆開,轉頭朝一身蟒袍玉帶的新郎倌嚷道:“羅修武,我不嫁了,我不要成這什麼鬼親了!”

    這都拜過堂了,還說不嫁是哪招呀?舉著空杯的嚴熾書被喉間的一口酒給嗆咳了聲,而玄殷正夾著塊燉春雞的手也硬生生頓在空中,就連那被指名道姓的新郎倌也跟著愣了一瞬,隨即便因嬌顏上的淚而捨不得了。

    “噓……新娘子不該哭的,誰惹你不開心了?”沒空理會一旁又喘又急著想解釋的喜娘,羅修武大步一邁便將陽黧攬進懷裡,心疼地哄著。

    羅修武一開口,陽黧心下的不滿全給溢了出來,眼眶裡的淚珠子像洩洪似的成串滾落,捏緊的拳頭全往他身上招呼,“你啦,就是你啦!說什麼成了親便只與我廝守,結果你們卻在這裡吃香喝辣的,丟我一個人在房裡算什麼嘛!太過……唔——”

    滿肚子氣惱的話還沒說完,一記溫熱的薄唇便堵了過來,帶著酒味的吻,強勢卻又溫柔,憐寵誘哄的吮吻,讓陽黧感到有些醺醉的輕茫,上一瞬鬧氣的浮躁輕易被安撫,甚至帶著莫名渴求地追逐著更多纏綿。

    好一會兒,羅修武才繾綣難舍地鬆開那被吮得微腫的瑰嫩唇瓣,俯首輕抵著新娘子的額,像喃著咒語那般低哄,“乖,冷靜些。”

    將那染上淡淡情欲的紅潤臉蛋壓藏胸前,羅修武轉向圓桌,執起酒杯一飲而盡,淺淺笑道:“我想是時候洞房了,恕我不多陪,你們各自隨興吧。”

    說完,在鼓噪的掌聲與戲弄的口哨聲中,羅修武將始終緊摟在懷中的陽黧攔腰抱起,頭也不回地朝喜房走去。

    “呿,見色忘友,也不想想是誰幫他把小娘子拐回來的。”看著新人忘我的離去,玄殷忍不住壞嘴地譏諷了句。

    “千里姻緣一線牽,修武終究是有了良伴。今夜,咱們不醉不歸。”欣然笑喟,嚴熾書隨手一擺,召人再送上美酒佳餚。

    皇上,雖然太尉娶媳婦是大喜,可您明兒個還是得上朝呀。隨侍一旁的內侍總管在聽到主子的話時,不由得垮了臉,連斟酒的手都抖了。

    回到喜房,羅修武讓伺候的人都退下後,便直接坐上床畔,將陽黧抱坐在自個兒腿上,接著抬起她的腳,脫掉那綴著珍珠的繡履。這麼折騰了一日,他可捨不得再讓她足尖點地。

    倚在結實的壯闊胸膛,被一路抱回房的陽黧,這才覺得踏實安心了些,倒是單純的腦袋瓜對於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沒半點想法,只是嬌憨地任由他脫了她的鞋,再輕柔地為她卸下那頂重死人的鳳冠。

    “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指尖輕撩她潑墨般的微卷長髮,羅修武挑起她小巧圓潤的下巴,愛憐地問著。

    眼前那緩緩張合的薄唇讓陽黧有些心猿意馬,不久前那記火辣熱燙的吻讓她腦門都還熨燙著,此時與他這般貼近,連呼吸都混在一塊兒,他問了什麼她根本不知道,只曉得自己咽了咽口水,接著便失心瘋地朝那誘人的性感薄唇迎了去。

    突然襲來的嫩唇,讓羅修武有些意外,下一瞬便反客為主地勾纏住那頑皮卻技巧欠佳的軟滑香舌,誘引著生澀卻渴於攀附的她與他一同陷入情狂。

    炙熱的薄唇先是將她的唇瓣仔細描繪了幾回,在她因那呵護至極的柔情酥心軟骨無力招架時,熱燙的舌便挾著強勢之姿悍然入侵芳腔,輕佻、勾纏、吮逗,青澀的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能被動地隨之起舞,連呼吸都給奪了去。

    終於能夠真真切切地擁抱著她,明知不該過於躁進,羅修武卻是怎麼也捨不得鬆開那甜香嫩唇,直到感覺懷中的小女人幾要喘不過氣,才強迫自己略略鬆口,向來低沉的嗓音顯得有些粗嗄,“小口的呼吸。”

    缺氧的小腦袋糊成一團,嫣紅唇兒微張,陽黧嚶嚶輕喘,總是清澈的眼因染上情欲而迷濛,對上羅修武那像燃著火苗的幽?眸色,胸口怦怦狂跳,直到看他將她放坐在床,意欲起身時,她才心慌意亂地忙扯住結實臂膀,“你又要丟下我了嗎?”

    瞧這婚典把她嚇成什麼樣了。羅修武心疼地在她額際輕吻了下,“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怎麼捨得丟下新娘子呢。我只是要去取合巹酒,別擔心。”

    聞言,陽黧這才鬆手讓他朝圓桌走去,縮起了光裸的腳丫子坐在床上,偏著頭不解的問著,“合巹酒?你剛在廳裡喝不過癮嗎?”

    羅修武端著以紅綢帶系起的兩隻酒盞回到床畔,被她傻氣的話逗得沉沉低笑,“這合巹酒是我們得一起喝的,交杯盞象徵姻緣連理成枝,百年好合。”

    “不喝我們就不會百年好合,長相廝守了嗎?”雙手捧著他遞來的酒盞,那刺鼻的酒味讓陽黧皺了皺鼻,有些嫌棄地嘟囔著。

    肘臂輕勾,羅修武帶著絲邪氣的哄她,“就是個討喜的寓意而已,乖,為我喝了它。”他當然知道她討厭酒的苦辣味,但他有的是法子讓她忘了那滋味。

    沉魅的聲嗓,輕憐蜜意的哄誘,陽黧拒絕不了,只好蹙著眉頭乖乖將酒灌入喉,接著便被嗆得輕咳了起來,小手死命地在嘴邊?著。

    看著她被嗆咳得連眼圈都泛紅,白嫩的臉蛋浮起紅暈,像顆蜜桃般惹人垂涎,羅修武喉頭一緊,手中見底的空盞隨手一扔,連帶她手中那盞也拿得遠遠的一併拋落在地。

    落地的兩隻酒盞,恰恰呈現一仰一合,正巧應了天覆地載、陰陽和諧之大吉大利的意味。

    還不及反應手裡突然空掉,陽黧便被壓倒在大紅喜被上,那力道強得連她胸口都給撞疼了。鷹般俯襲的唇吞噬她的訝然輕呼,男性沉麝氣息瞬間在檀口縈繞,蓋過苦辣酒味,同時也奪走她的神智。

    這次的吻不若剛剛那般柔情纏綿,是一種幾近強硬、霸氣,而且狂野、炙熱的吻,因為他急切地想品嘗她的甜蜜,佔有她的嬌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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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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