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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衛小游 -【千言萬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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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16 01:33:16
第八章

    德瑞決定要徹底忘掉潘妮的唯一方法就是替自己找一個妻子。

    除此之外,他無計可施。

    因此他在雙腿尚能夠負荷的情況下,開始強迫自己邀請其他淑女跳舞。

    瞧,要對潘妮視而不見,終究不是那麼地難。

    “親愛的公爵,您說是吧?”掛在他臂彎上的華伊莎小姐一派天真地仰著臉問。

    什麼?德瑞眨眨眼,不太確定她是在說什麼。但,不管她說了什麼──“喔,當然是,親愛的伊莎小姐。”絕對是個不會出錯的回答。

    伊莎小姐愉快地嬌笑出聲,眼裏充滿著對公爵的迷戀與仰慕。

    然而公爵對此視而不見。他只是在想著那個他真正必須視而不見的女子。

    而當他一轉身不小心瞥見潘妮的身影時,他立即迅速地別開眼。

    潘妮因此失望地歎息了。

    她撫著身上綴著珍珠的藍色天鵝絨禮服,眼底有著不應該屬於她的落寞。

    細心的艾美當然察覺到了發生在潘妮身上的微妙變化。

    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靜觀其變地觀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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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潘妮發現,在宴會上,她十分地不快樂時,她便決定不再參加任何宴會。

    連續好幾天,她躲在房間裏,婉拒和杭丁頓伯爵一家人一同出席晚宴,同時想念起約克郡的星空。

    倫敦長年多霧,夜裏很難見到星星。因此她也不必探頭到窗外去尋訪星光,她開始著手撰寫她的天文學論文。

    手邊的資料都是在法國時長期觀察星空的觀察記錄。已經累積了不短的一段時間,但她一直欠缺縝密的構思。

    現在似乎正是將它撰寫成篇的好時機,因此一連幾天,無論艾美和潔絲如何邀請她參加宴會,她都沒有答應。

    她所寫的,是自己在法國時對於“雙星”系統的一些觀察和假設。

    赫威廉爵士也曾經對“雙星”(DOOUBLESTARS)提出過一些想法,但是還沒有完成一份有系統的研究,這位爵士也就是在一七八一年發現“天王星”,而獲贈爵銜的那位天文學家。潘妮拜讀過她所有能夠找得到的赫爵士所寫的論文。

    天空中的星星,其中有一部份是屬於雙星。有的雙星用肉眼就可以分辨出來,但有的只能在望遠鏡的觀測下,才能看見兩個星體鄰接在一起,而且必須使用分光方法,才能分別出來是雙星。有的兩顆恒星旋轉交食,像日月交食原理一樣,兩星相互掩蔽,因此發生光度變化,這是屬於食雙星的一種。至於為什麼兩顆恒星會在彼此的引力下繞對方旋轉?那必定是因為這兩顆恒星的質量是相同的。宇宙裏有許多恒星都是屬於雙星系統的成員。

    結束了一個主要的段落以後,潘妮將使用完畢的紀錄整理成一疊,收進抽屜裏。

    而當她拉開抽屜,看見裏頭的束西時,她楞了一下。

    信。

    自從她遇見了費雪公爵以後,她幾乎完全忘了,過去那些日子以來,每個禮拜日會固定送來的信。

    而女僕顯然替她把應該放在桌上的信收進抽屜裏了。

    已經是第三個禮拜。她剛來倫敦時的那個禮拜收到過一封,但之後,她的心思被其它事情吸引了過去,因此也忘了留意。

    看著那封未拆封的湛藍色信封,那種期待又興奮的感覺再度被喚醒。

    她拆開信封,仔細地讀了起來──

    親愛的潘妮小姐:

    無法抑止想再見您一面的渴望,我決定離開鄉下的莊園,到我們初次見面的地方──倫敦,短期居住。

    儘管社交季的活動已經令我厭煩到了極點,然而我親愛的潘妮小姐,只要有您的所在,我相信即使身在地獄也會如同天堂。

    等我。假若您聽到馬車輪聲壓過鋪著石板的街道,那是我深深地思念著您而發出的歎息。而您若細膩地察覺到身邊有著愛慕的目光,我就已經在您的身邊。

    請務必原諒此次的信過於簡短,實是因為我急著想與您見面,此外,我的僕人已經在為我收拾到倫敦的行李。下次相遇時,或許已經不僅僅只在紙上。我衷心如此盼望。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8-5-16 01:33:42
第九章

    離開戴夫人的宴會後,潘妮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要離開倫敦,回約克去。

    她還沒有告訴艾美一家人她的決定,但是她已經將她的論文做了最後的潤飾,準備找時間請人送到倫敦的天文學會。

    然後,她就要離開了。回到她所懷念的約克,讓星空來撫平她內心的痛楚。

    而她將再也見不到費雪公爵。

    星期六晚上,她坐在書桌前將論文潤飾完稿後,只稍稍小睡了一下,便又醒了過來。她睡不著,當她無法克制地一再想到,一旦她離開倫敦,便再也難以見到的、生平第一次她所愛上的那個男人,她便無法成眠。

    她在腦海裏描繪著他英俊的臉龐,深邃的輪廓,湛藍的眼眸,以及那張曾經吻過她的誘人嘴唇。她想著他溫柔的撫觸,他那令她為之迷醉不已的凝視,接著她想到她似乎從未見過他的笑容?!

    噢,當然她曾經見過,他在跟其他女孩跳舞時所露出的迷人笑容。但他卻從來沒有對她展現出同樣的笑容過。

    再仔細一回想,她發現,當她跟公爵獨處的那些時候裏,他的眼中始終是帶著某種哀傷的。

    原來,跟她在一起會令他如此地不愉快。潘妮絕望地想。恐怕她是永無希望見到公爵對她微笑了。而她則再也不可能將公爵那珍貴的笑容妥善地珍藏在自己的記憶裏……她眼眶發澀地看著窗簾外,漸漸透出光線的倫敦黎明。

    天亮了。

    再也睡不著的潘妮,決定起床梳洗。

    她脫下睡衣,換上了一件簡單的洋裝,然後下樓到廚房去要了一杯熱牛奶。

    負責廚房工作的僕人們已經在忙碌了。然而這個時間,倫敦城裏恐怕還有一半的人都還在睡夢中。

    潘妮的早起令僕人們感到驚訝。但訓練有素的他們沒有將自己的驚訝表現出來。廚娘為潘妮準備了一杯熱牛奶和一盤加了蜂蜜的松餅。

    潘妮感激地吃了她的早餐,然後捉起一件披風,準備趁著這個最後的機會,在尚未蘇醒的倫敦城裏散個步──一個人。當然,艾美借給她的貼身女僕瑪麗還沒醒,但是她想她只是想在這附近隨意走走,而如果大部份的人都還在睡夢裏,又有誰會看到她在沒有伴護的情況下一個人出門呢。

    就在她跟門房互相問候早安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

    老門房立即前去應門,潘妮跟了過去。然後她看見一個年紀不會超過十四歲的男孩拿著一封藍色的信,對門房說:“這是給費潘妮小姐的信。”

    潘妮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她將門完全推開,走了出來,拿起那封放在銀盤上的信,看著男孩道:“孩子,能不能告訴我,是誰請你送這封信來?”

    男孩瞪著潘妮,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女士。”

    “你不知道是誰請你送這封信?”潘妮不相信。

    男孩張大眼睛。“呃,女士,我的確不知道。”

    潘妮立刻說:“我給你十英鎊,如果你願意告訴我……”

    男孩為難了起來。“呃,女士,我不能說,請我送信的人吩咐我不能說出去──”

    “二十英鎊。”無法再多了,這是她手邊僅有的財產。“你只需要告訴我是誰請你送信,我就給你二十英鎊。”

    看得出來男孩十分猶豫。“呃,女士,請別為難我……”說著,他轉過身,一溜煙地跑開,潘妮無法阻止他。

    她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手裏還捉著那封信,她看了老門房一眼。“我去去就回。”然後不管老門房的反應,跟著男孩跑走的方向追過去。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錯過了這一次的機會,她就再也無法得知事情的真相了。

    她別無選擇。

    那男孩跑得很快。潘妮追得有些辛苦。她追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追了幾條大街、穿過了幾個廣場,男孩被追丟了。她停下來審視自己所在的地方,發現她竟然來到了位在倫敦另一個區的梅菲爾。就在潘妮正遍尋不著那送信的男孩時,她突然看見男孩從街上一幢大宅的前門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個鼓鼓的錢袋,臉上掛著笑。

    看來那就是他的領薪處了。潘妮想。而她也終於找到發放薪資給信差的地方了。

    不假思索地,她提起裙擺,往那扇又重新關上的門扉走了過去。

    然後她伸出手,敲門。

    沒一會兒,大門開了,一個穿著類似總管制服的老人走了出來。

    潘妮肯定她從來沒有見過他。

    但是她卻驚訝地聽見老人先是意外地喊出她的名字。

    “潘妮小姐?!”接著便以著一種令她熟悉的語調說:“也該是您回到這裏的時候了。”

    亨利看著已經六年不見的潘妮,想到昨晚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臉落寞的公爵,心裏浮起一線希望。潘妮小姐的出現,能不能幫助他的爵爺重新找回快樂呢?

    潘妮很是困惑。“先生,你……認識我?”

    是他寄信給她的嗎?她再怎麼樣也沒有想到,會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寄信給她。而她甚至……不認識他!

    亨利笑說:“當然,您可以這麼認為,但是也可以不這麼認為。”

    而潘妮不知道她該怎麼認為。

    尤其在她意外地看到費雪公爵出現在大門後時,她更是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亨利,是誰在門外?”一夜沒睡好的公爵在半夢半醒間,懷疑自己的聽力是否出了問題。因為他似乎聽見了潘妮的聲音。雖然他不認為潘妮會出現在這裏。

    他想,若不是他太過想念她,就是他“的確”是聽見了她的聲音……

    懷著疑惑的他,決定到門外來探個究竟。然後他愕然看見,潘妮果然就站在他的大門外。身上衣著單薄,而且是單獨一個人,身後沒有車夫,也沒有女僕的保護。

    她,一個人,在清晨,在毫無保護的情況下站在他的大門外?!

    這不是個夢吧?

    “該死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不知道自己對她大吼,是因為沒睡好,或者是想到她一個人隻身穿過無數條街道所可能遭遇的危險,而血液凍結。

    潘妮大大地嚇了一跳。

    “爵、爵爺?!”她後退了一步。“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德瑞扯了扯嘴角。“親愛的費小姐,恐怕這才是我必須問你的問題。”他湛藍色的眸凝視著她。“你為什麼會在一大清早出現在‘我的’大門前?”

    潘妮被弄糊塗了。“這裏……是你的住處?”那麼……信?怎麼一回事?

    信?德瑞耙了耙頭髮,眼神隨著潘妮的目光落到她手上緊捉著的藍色信封上。他的心猛地為之一顫。

    他倏地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老管家。“亨利?”

    德瑞立即認出了潘妮手上的藍色信封正是他家族徽章的顏色。而那信封,正是他過去所經常使用的。他不得不聯想到前天在戴夫人的宴會上,潘妮透過那首詩所透露出來的訊息──

    有人寄信給潘妮。而很巧的,信的內容是他無比熟悉的……

    這是當然的了。他苦澀地想道。

    因為,那正是六年前他所寫給費潘妮小姐的信。

    當年他分明已經將所有的信都從潘妮手上收了回來,並且囑咐亨利務必要將信件全部燒毀,因此他想不出,除了他的老總管亨利以外,還有誰有可能將那些信再次送到潘妮手上。

    在德瑞的怒氣下,亨利低著頭道:“喔,是的,我親愛的爵爺,一切就如同您所想像的。”

    “我非開除你不可。”他聲音低沉地說。

    “事實上,我早已經收拾好行李了,我的爵爺,如果您認為開除我能使您的心情比較愉快的話……”

    德瑞生氣地怒視著他。

    而潘妮則困惑地看著這一切。“抱歉,有人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德瑞猛地抬起頭,看了潘妮一眼。她眼中滿滿的困惑令他想要將過去的一切傾訴出來,但他隨即又想到那是個不智的舉動,因而又別開頭去。

    “這與你無關,費小姐,我想我最好立刻讓我的車夫送你回去。”他轉過身,大聲喊道:“湯米、湯米,替我準備馬車──”

    他的聲音最後消失在潘妮捉住他的手臂上。他低下頭睥睨著她。

    她不蠢。她是跟著送信的男孩找到這裏來的。而這裏是公爵的宅邸。如果她手上的信跟公爵完全無關,那麼太陽就會打西邊升起了。

    不!她不相信。她要知道真相。現在她想起來了,這些信必定與公爵有關,所以在花園時,在他們共舞的那個夜裏,他才會說出那些困惑著她的神秘話語。

    那時他說,四月梔子花的芬芳能替換嗎?午夜的星星能替換嗎?情人間美麗而充滿情感的美贊能替換嗎?當陽光照在你金髮上時的閃耀燦爛,能替換嗎?

    不能!現在潘妮知道了。她難以置信地伸出手撫上公爵因她的碰觸而變得僵硬的臉龐。“你──爵爺,你就是寫信給我的那個人?”

    公爵捉下她的手,避開那令他迷醉的撫摸。“不,我沒有寫信給你,親愛的費小姐。”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他並沒有寫信給她。

    潘妮不相信他的話。“但我認為你的花園裏一定有著盛開的梔子花。”

    亨利在一旁低聲道:“是的,花兒開的美極了。”

    德瑞則狠狠瞪他一眼。“我相信不管我的花園裏種了什麼花,都跟你沒有關係,女士。”他轉過身道:“等湯米把馬車準備好,你就送她回去。”他對亨利說。

    亨利眨眨眼睛。“但我以為……您已經辭退了我?”

    德瑞腦袋裏已經混亂得無法多作思考。他只想讓潘妮離開他的視線,別讓她碰觸到關於過去的一切。“等你送她回杭丁頓大宅以後再說。”

    “但是爵爺,既然您都已經要辭退我了,我又何必送潘妮小姐回去呢?”

    “亨利。”德瑞警告地說:“你知道我並沒有真正地要辭退你。”

    潘妮勇敢地聯想道:“所以你也不是真心地要我離開這裏,我可以這樣認為嗎?爵爺?”

    亨利贊許地看著潘妮。“是的,小姐,你掌握到訣竅了,我們的公爵向來習慣口是心非。”

    德瑞的臉一陣白一陣紅。“不。”

    “是的。”潘妮說。

    亨利跟著點點頭。“沒錯。”

    德瑞再度怒視著他們。“現在,我說,離開這裏。”求求你,潘妮,離開這裏。你不會想知道那些你拼命要忘記的一切!

    但我要知道一切。潘妮心想。而她認為所有她想知道的秘密都系在公爵身上。她作夢也想不到,公爵會跟她的神秘來信有關。“請你告訴我,爵爺──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不!”德瑞徹底地被擊垮了。“我不能……”

    潘妮顫抖地拆開手中的信。她低聲念道:

    “親愛的潘妮小姐,與您再次在倫敦相遇,是多麼美好的事。我幾乎想像不出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美麗的事物能比得上您的笑容。如果說,我是戀愛了,您同意嗎?不,我不同意。我想我是‘深深地’陷入了愛情之中了。我親愛的女士,希望我出自於內心的告白不會冒犯您眼中的光采,而與您在一起,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她抬起頭看盡德瑞眼中的掙扎與痛苦。“這真的是你寫給我的信嗎?”她問:“但是為什麼我完全沒有印象?爵爺,如果你真如信上所寫的那般愛我,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在什麼時候遇見我的?我想絕對不是在格格笑夫人的宴會上吧,爵爺?”

    德瑞得用盡一切力量才能讓自己對潘妮說:“走開,潘妮,別打擾我。”

    然後他再顧不得其它,只能讓自己躲進書房裏,等候內心的風暴平靜下來。但他懷疑會有那麼一天,他懷疑他的心可以得到平靜。

    眼看著德瑞再次轉過身體遠離她,仍然緊捉著信的潘妮自我安慰道:“依你所說,總管先生,公爵其實是想要我──留下來,別離開的,是吧?”她迫切地需要一個保證,才能讓自己繼續厚顏地留在這裏──在公爵對她的明白可見的拒意之下。

    亨利仍然在微笑著。“是的,小姐,你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潘妮轉過頭來,抱著一線希望的看著亨利。“所以這是指,儘管公爵什麼也不肯透露,但是你卻正好恰恰相反,是嗎?”

    亨利微笑地道:“是的,但是潘妮小姐,你確定你真的要知道所有的事情嗎?”

    “是的,所有的事。”她很堅決地說。

    “那麼請進屋裏來,先讓我為您泡一壺茶,暖暖身子再開始吧。”亨利說:“故事很長,我想您可能會想要坐下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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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妮不只坐下來聽,她還坐下來讀著尚未寄到她手中的那些信。

    連同她已收到的,總共有十二封。

    十二封,寫於六年前的信。

    就在潘妮一步步靠近她所遺忘的過去之時,將自己關在書房裏的德瑞也不禁回想起過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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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一四年,倫敦──

    新任的費雪公爵剛剛自倫敦最著名的懷特俱樂部裏走出來。

    德瑞繼承這個爵位剛滿兩年,他深愛著他所繼承的費克莊園,然而他是次子,從出生開始,就註定無法繼承爵位與世襲的土地。

    因此當他從牛津大學畢業後,便投入運輸的事業,運用他的所知所學為自己打下一片天地。直到兩年前,他哥哥的律師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裏,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

    他的哥哥德霖在一場決鬥中身亡了。他繼承了公爵的爵位以及在他哥哥的手中經營不善的費克莊園。

    他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讓莊園恢復舊貌,而這時他也已經到了應該為自己找一個妻子、生下繼承人的年齡了。二十八歲的他,在繼任公爵爵位兩年後,決定正式踏進社交圈裏,為自己找一個合適的妻子。

    社交季剛剛開始,公爵一出現在正式的宴會上,便立刻成為所有急著想將女兒嫁出去的貴族母親們,心目中理想的丈夫人選。

    新任的費雪公爵年輕、英俊,且擁有一座富庶的莊園以及其它日進鬥金的產業。

    邀請函如雪片般飛來,而公爵則頻繁地出現在這些名門貴族的宴會廳裏。

    然而連日來夜夜笙歌的生活令他漸生不耐。他像其他上流社會的男士一樣,在不參加宴會的時候,就到俱樂部喝點小酒、打打牌,小賭一番,而話題不離女人和賽馬等一切乏善可陳的社交語言。

    他積極地想融入社交圈裏,他成功了,但他的成功,卻是因為他擁有尊貴的頭銜以及豐厚的財產。哦,或許還有他的外貌。他很清楚他的臉孔對女人所造成的影響。可以說,他具備了一切成為一個花花公子的條件。但他也明白那從來就不是他感興趣的目標。他並不想成為倫敦城裏最炙手可熱的單身漢。參加社交季的唯一目的,不過是想找一個適合結婚的女人。

    的確,在宴會上,美女如雲。然而在那麼多女孩當中,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激起德瑞心中的火花。當然,他也一再地告訴自己,結婚的目的只在於孕育一個合法的繼承人,但是他就是無法允許自己那麼輕易地出賣自己的靈魂。

    當所有的女人看著他,都只看見他的頭銜、財富以及外貌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

    來倫敦是來錯了。他想。如果他需要一個妻子,他大可以就在布萊頓為自己找一個,而不必千里迢迢地到倫敦來。

    而俱樂部裏的男士們所談論的話題更是無聊透頂。

    女人、賽馬、以及賭博。他們的生活圈裏似乎就只有這三件事情。其它則乏善可陳。

    在懷特俱樂部裏吸了一屋子的煙後,德瑞決定他必須出來透口氣。

    他沿著布魯斯貝利區的街道走。而今天的倫敦天空意外的晴朗。少了經常籠罩在城裏的霧,陰霾也跟著褪去許多。

    在這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攝政公園聚集了太多爭奇鬥豔的淑女以及追求者。德瑞刻意避開熱鬧的公園和廣場,走進了貝克街上一條更加幽靜的小巷。

    這裏不是繁榮的商店街,看不見購買最新時尚服飾的仕女,也沒有疾行的馬車,只有寥寥的行人在走過騎樓時,驚起簷上的麻雀。

    木制的招牌上顯示這是一家書店。

    書店!在倫敦的書店!

    德瑞不由得噙起一抹笑,走進了敞著大門的書店裏。

    書店裏半個顧客都沒有,只有書店主人站在梯子上為新書上架。

    在詩集區裏,德瑞發現了一本剛剛出爐的柯立芝詩集。他才伸手去拿,卻沒想到有只手比他更快速地取走那本詩集。

    他訝異地看向那名突然冒出來的強盜──搶走他幾乎要拿在手上的詩集的強盜,卻沒想到,就那麼一瞥,他便失去了他的心。

    他看見的不是一名強盜,而是一名偷去他的心的女子。

    看著午後的陽光使她的金髮看起來閃耀發光,而她慧黠的眸在取走那本詩集後,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而顯得有些赧然。

    她的聲音……

    “很抱歉,先生,這本詩集……恐怕你是晚了一步了,它已經售出。”

    她的聲音既像是松糕上甜美的花蜜,又像是山裏的小溪淙淙流過蒼翠的山林。

    德瑞忍不住道:“已售出?是賣給了誰呢?在你自我手上拿走它以前,我沒有看見任何已售出的標示。”

    她看起來十分年輕,但又不是那種天真無知的年輕,而是一種集合著許多謎團的年輕。她是誰?一個平民女孩?出嫁了嗎?否則身邊怎會沒有任何伴從?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德瑞發現他對眼前這名年輕的女子做了太多的揣想。他甚至想到她的婚姻狀況,這可不是他平常的作風。

    但他就是忍不住地想繼續猜測下去,而且不斷地否定她已婚的可能。

    她咬了咬下唇,說:“就在你走進來以前,我已經向店主人訂下這本書。”事實上,她還沒有訂下這本書,因為今天她出門時,並沒有想到她會買下一本詩集,而她身上沒有帶足夠的錢。

    然而這本柯立芝新出版的詩集,無論如何她是一定要買下來的。只要、只要她有機會在其他人看到它之前,先想到辦法拿到她忘了帶出門的錢包。

    德瑞比她年長,一眼看出她說的不全然是事實。可是她護衛那本詩集的舉動令她看起來像是個虔誠的教徒,使得他忍不住想開開她玩笑。

    “我確信這本詩集應該還不屬於任何人,而恰巧我十分喜歡柯立芝的詩,因此,女士,你能夠好心地把詩集給我,好讓我付帳嗎?”

    “噢,不。”她謹慎地看著他。完全不像是認出他身分的樣子,這點讓他覺得十分新鮮。他還以為全倫敦的單身女子在她們母親的指導下,都已經知道他擁有公爵的頭銜,並將他視為結婚的首要考慮人選。

    看來她只是一名平民女子。補充一點,愛讀詩的平民小姐。但有哪個平民女子會被允許讀書呢?

    “恐怕這不是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他說。

    而她則自他的穿著和衣服的質料猜測出,他絕不是一名普通的倫敦市民。如果他是貴族的話……

    “通常,貴族男子是不讀詩的,先生,你確信你有寶貴的時間能夠分給閱讀嗎?”

    真是伶牙俐齒。德瑞哈哈大笑。“哦,我的女士,你不知道我們買書回去,不過是為了裝飾我們的書櫥嗎?”他又補充一句:“很大的書櫥。”

    然後他看見她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了一抹潮紅。但她並沒有因此放棄。勇敢的女孩。

    她回應說:“如果你的書櫥有那麼大的牙縫,恐怕這本薄薄的詩集是無法滿足它的,我建議你,先生,百科全書和字典會比較合它的胃口,擺起來也比較美觀。”而這本小小的詩集就留給她,放在床頭上慢慢欣賞吧。

    德瑞從來沒想到他會為了一本詩集,跟一個窈窕的淑女站在書店裏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但這的確使他心情非常非常地愉快。

    “噢,遺憾的是,我的書櫥裏已經放了許多套的百科全書和字典,因此剩下的空間十分狹窄,我認為用你手上那本詩集來塞住那個縫隙,再恰當不過。”

    她瞪大著眼。“你在開玩笑?”

    “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說。

    接著她忍不住笑了。而他則被她的笑容深深地吸引住。

    “不,先生。我還是不會把詩集讓給你。”因為這本詩集的印量不多,很難再找到另外一本。

    “那將會很遺憾。”德瑞一臉惋惜地道:“我真的十分喜歡柯立芝的詩。”

    而她則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願意讀詩的貴族男人。從他的口氣裏,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確很喜歡柯立芝的詩。一時衝動下,她說:“那好吧,先生,我願意在我讀完這本詩集後將它借給你。”

    “你真是大方,女士。”德瑞揚起一對濃黑的眉毛道。“但是,如果你能把這本書讓給我,那麼在我讀完後,我同樣願意‘大方’的把詩集借給你。”

    他們就在午後的陽光下為一本詩集僵持了良久,同時也讓他有足夠的時間欣賞她的美麗──那是一種截然不同於倫敦上流社會的女子、在時髦的裝束下所顯現的美麗。

    不僅美麗,而且非常動人。

    還非常聰明。

    “好吧。”她狀似妥協地攤開手。“那你認為應該怎麼辦?既然我們都想要它。”

    他聽見自己說:“讓我把它送給你,然後我們一起讀它。”

    這回,輪到她挑起一雙秀眉。“不。”她不能隨便接受一個陌生男人的禮物。她說:“我建議我們何不現在就一起讀它,然後讓我買下它。”

    於是,在那個下午,他們一起在書店裏,站著讀完了那本詩集,同時分享著自己閱讀後的感想和體會。這場暢快的交談像午後的春雨,融進了他們的心。

    然而在她準備付帳時,卻尷尬的想起,她身上沒帶足夠的錢。

    德瑞敏銳地發現她的窘境。他讓她放下那本詩集,然後吩咐店主人:“這位女士明天會再來取書,可以先替她保留嗎?”

    “當然,費小姐是老顧客了,沒有問題,我會替她留書。”書店主人承諾。

    然後她才安心地離開。

    他們在街上分手,沒有問對方的名。

    而她不知道,在她離開後,德瑞又回到書店裏,買下了那本書。並且詢問了書店主人她的名字和住處。

    原來,她叫做費潘妮,這個名字從此印上了他的心版,再也無法磨滅。

    當天晚上,寄住在艾美家的潘妮就收到了那本詩集。

    同時也迷失了她的心。

    但是他們一直都沒有再見過面,直到那個晴朗的四月星期日的早晨,一封湛藍色的書信再度為他們牽起了聯繫。

    離開倫敦,回到費克莊園的德瑞,發現他無法忘懷那日美麗的相遇。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能夠這般地挑動他的心。

    當他看著窗外綻放的梔子花時,他便忍不住想起那日在書店裏,因為必須共享一本書而在縮短的距離之下,聞到那屬於女性的淡淡香味。

    而當他想起她時,他想的是愛,而不是婚姻與繼承人。

    忍不住地,他提筆寫信給她……

    他性格裏的一點點奇特的幽默,則讓他決定用匿名的方式來表達他的仰慕之意。而他也好奇地想知道,當她收到他的信時,會怎麼想?

    那麼機伶聰穎的費潘妮小姐,想必在面對這種事時,也會有令人驚喜的反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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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二○年,梅菲爾──

    十二封信。

    潘妮不可置信的讀著那寫於六年前的信件。

    難怪她總覺得這些信透著陳舊的氣息,原來這些信是來自於比現在更遙遠的過去。

    但是每讀一封,她的心便糾得愈緊。

    為什麼?

    如果這些信的確是公爵在六年前寫給她的,為何她會一點印象也沒有?

    “您受傷了,很嚴重的傷,潘妮小姐。”亨利說。

    “所以我才會忘記了……”潘妮喃喃道:“但是為什麼沒有人提醒我,我忘了這麼重要的事?”糟透了的是,即使在她讀完了所有信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後,她也還是想不起來任何相關的過去。她不記得六年前任何與公爵有關的事。

    但她記得書店、也記得她在倫敦所經歷的一切。唯獨、唯獨忘了公爵……

    她所記得的是公爵的現在,而不是過去。

    她確信她愛他,但當她讀著他寫於六年前的書信中,那些表示他愛她的字句時,她卻無法感覺到公爵的愛意。

    對她來說,現在是真實的;而過去,則是虛幻的,甚至不存在。

    當現在與過去同時交織在潘妮眼前,即使是她也不禁眼花撩亂、心慌意亂起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從來沒有這麼迷惘過。

    “我該怎麼辦……這是……真的嗎?”但如果她一點兒都不記得,她如何能夠相信,擺在眼前的這一切就是“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謊言?

    亨利忍不住道:“或許您想跟公爵談一談──”

    “不。”潘妮搖著頭道。“我還不能……我還沒有辦法相信……”猛地,她站起身來,將所有的信揣在懷裏,臉色蒼白。“我、我想我該回去了。”

    亨利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他原以為只要潘妮小姐知道過去所發生的事情後,她就會重新回到公爵身邊,而一切都會轉好……他錯了嗎?

    不等亨利有所回應,潘妮已經自行往大門走去。

    “潘妮小姐、潘妮小姐請等一等,”

    但是潘妮心慌意亂,根本聽不進亨利的話。她奔出門外後,便跳上了一輛出租馬車,亨利只好急急找來車夫湯米,吩咐他跟在潘妮的馬車後,確定她平安地回到杭丁頓大宅。

    而當他回到屋裏時,公爵已經從書房裏走出來,站在大廳裏了。

    “她回去了,是嗎?”

    不用亨利回答,德瑞也明白。知道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對他們之間根本於事無補。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而已。

    事實就是,她忘了他。而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可能。

    與六年前不同的是,當年他只是心碎罷了,而現在,他則是全然地陷入了絕望。

    但他無法有任何情緒。他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心。

    “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要回費克莊園。”海莉的求婚者已經從席家的大門排到了大街上,他認為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他迫切地想回到那個唯一可以稍稍撫慰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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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妮,我的女士。

    坐在馬車上的潘妮緊緊地閉著眼睛,腦海裏不斷閃過信裏所出現的那些字句。

    這記得你我第一次本貝克街的書店裏相遇的情形嗎?

    我想我那時我已經為你深深著迷了。

    如果我獻上我的心,你是否願意好好的珍藏它?

    潘妮用手臂環抱住頭,她不斷哭泣著,不斷抗拒著,也不斷地努力著。

    為什麼她一點都沒有印象?

    如果他真的曾經那麼愛過她,為什麼她會連一丁點兒都想不起來?

    即使只是一點點,也好啊。只要能想起一點點,她就會知道她應該相信什麼,也會知道她究竟該怎麼做了。

    但是上帝卻奪走了她的記憶。關於他的一切,那些在書店裏、或者在其它地方所發生的一切,她與他共同經歷的一切,全都像是別人的故事。而她不知道的,甚至還有更多。

    噢,天啊,她該怎麼辦?

    意識到馬車已經在杭丁頓大宅前停了下來,潘妮機械性地下了車,然後門房迎了出來,替她付了車資。

    她怔怔地看著韋家的大門,看著艾美和潔絲臉帶憂慮地朝她奔來。

    而後一陣大風吹來,揚起她的發絲。她的手指一松,原本緊捏在手中的信紙像羽毛一般,輕盈地被卷上了天。

    潘妮低呼一聲,連忙追拾著那些四散的信。

    不、不、不……她的信。

    好不容易,當她將所有的信一封不差地撿了回來,緊緊地揣在懷裏後,艾美和潔絲也來到了她的身邊。

    “潘妮,你到哪里去了?我們好擔心……”

    潘妮看著艾美的臉,腦海裏不斷浮現六年前她初到倫敦時所記得的一切。

    她常常一個人在午後溜出艾美家,到貝克街的書店看書。

    她也常常晃到天文學會的沙龍外,假裝自己是個天文學家,正準備到沙龍裏將新發現分享給同好。

    她更常在那些華麗的宴會裏,抱著一本書躲在角落,對於推銷自己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

    直到有一天,她在梅菲爾醫院醒了過來,入目所見是雪白的天花板。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

    她忘了自己是誰。

    那期間她昏昏醒醒,腦袋裏經常一片空白,她覺得很無助、很害怕,但有時候家人的臉孔會陸續地浮現在她腦海中,撫平她的不安,接著她漸漸地記起自己的名字。

    她是費潘妮,在約克出生、長大,住在牧師宅裏,因為親戚的邀請而來到倫敦,陪伴表妹艾美一起參加社交季的活動。

    而跟在艾美身後,出現在她病床前的是兩名高大的男人。她立刻認出那是她的兩個哥哥。凡恩和克霖。但是關於過去的記憶,卻仍然隱藏在一層濃霧之後。回到約克後,她經常在睡夢中驚醒而尖叫著醒過來。如此過了一陣子,她上了一艘船,那是克霖的船,他送她去法國休養。在經過一段更長時間的靜養後,她終於想起了關於自己的一切。

    一切!是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以為”她已經記起了失憶前全部的事。

    但萬一她沒有呢?萬一還有重要的事情被她遺忘了呢?而如果,那又是重要的事,或者重要的人……

    萬一她真的忘記她所愛的人了呢?

    手上的信是無可抹滅的證據,它們的存在證明了她的確遺失了一段她在倫敦時,最重要、最不該遺忘的記憶。

    她忘了他……

    要是他真的存在於她過去的生命過,潘妮不知道她有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竟然忘了公爵。

    而被遺忘的人,他……這麼多年來,他又是怎麼走過來的?為什麼他不在她的身邊幫助她想起來?

    “潘妮?”艾美忍不住碰了碰潘妮蒼白的臉頰。她是怎麼了?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怎麼了?”

    潘妮回過神來。看著艾美和潔絲良久,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公爵那憂傷的眼神,在她眼前、心底,不斷地放大。

    會是這樣嗎?他那麼傷心,是因為她的遺忘傷了他的心的緣故嗎?而他不在她身邊,是否是因為無法忍受自己被遺忘?

    她楞楞地想,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她必須再回公爵梅菲爾的宅邸一次。而且必須是現在,立刻。

    “潘妮?”艾美開始焦急了。

    “我得再回去一次……”潘妮終於開口。篤定的。

    “回去哪里?”潔絲不懂。

    “我不知道。”潘妮搖著頭說:“但我不能……”她捉緊手中那屬於一個男人內心最誠摯的告白。

    “不能什麼?”

    “噢,天啊。”潘妮捂住臉。“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夠原諒我自己!”

    丟下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她提起裙擺,跑到街道旁想攔下一部正要經過的出租馬車。

    艾美和潔絲在她身後大喊:“潘妮,你要去哪里?”

    出租馬車沒有停下來,但是一輛鑲有費雪公爵家族藍獅徽章的馬車卻停了下來。

    公爵的車夫湯米為潘妮打開車廂的門。“小姐,容我為您效勞。”

    “謝謝你。”潘妮立刻坐進馬車裏,她回頭對艾美道:“艾美,我忘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會盡我一切的力量去彌補它,倘若我不能……”她搖搖頭,又道:“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別擔心。”然後馬車便載著潘妮再度往梅菲爾駛去。

    儘管潘妮已經試圖解釋了,但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實在無法冷靜,使得艾美和潔絲還是一頭霧水。

    “怎麼辦?”看著遠去的馬車,潔絲問。

    艾美搖搖頭道:“等她回來再問清楚一點好了。”眯起眼──“那輛馬車上的徽章是屬於費雪公爵的,沒錯吧?”那麼應該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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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16 01:34:07
第十章

    當書房的門被敲響時,站在窗前的公爵以為是他的總管亨利,因而道:“進來。”

    門於是被打開了。

    德瑞頭也不回的問:“她已經平安回到韋家了嗎?”

    “……”

    寂靜、沉默。沒有答覆。

    於是他回過頭。同時在看見站在他書房裏的人時,錯愕得說不出話。

    潘妮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找回她的聲音。“是的,我平安的回到了杭丁頓大宅,但是我又回來了。”

    “你回來做什麼?”在讓他絕望後又給他希望,然後再一次地令他陷入更深的絕望嗎?“有東西忘了拿嗎?”

    潘妮豈會聽不出公爵話語中的拒意。但是她強迫自己必須勇敢。“是的,爵爺,我忘了一件東西。”

    “需要我的僕人幫你找嗎?”

    “他們找不到的,爵爺。”

    德瑞必須一再地克制自己,才不至於將她轟出去,讓她再也無法靠近他;或是將她拉進懷裏,讓他能夠深深吻她,他不知道他的心比較想做哪一件?

    “我的僕人訓練有素,費小姐,你是忘了什麼?一本書?耳環?戒指?或者是別的東西,儘管告訴我的總管亨利,稍早你見過的──他會幫你找到。”

    他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她可以從他語調裏的諷刺,察覺到他正處於憤怒與暴躁的前夕。

    而他的憤怒,顯然與她有關。

    “不,他找不到,爵爺。”亨利是給了她一把鑰匙,但如果找不到寶盒的鎖,又怎麼能開散被隱藏起來的寶物呢?

    他的唇角先是緊緊抿著,而後又嘲諷地微微揚起。“顯然那是一個無法被取代的東西嘍。”

    潘妮告訴自己,他不是有意傷害她的。她見過他真正的一面,而那樣的他,是無比溫柔的。“是的,爵爺,絕對無可取代。”

    德瑞收起刻意嘲諷的表情,他嚴肅地道:“你究竟要找什麼,費小姐?”

    潘妮先是遲疑,而後將一直緊捉在手中的湛藍色信紙高舉起來,雙眸晶亮的看著他。“這個,爵爺,我要找回這些信裏你所提到的一切,如果我真的遺忘了什麼的話──”

    潘妮驚呼一聲,看著公爵奪過她手中的信,然後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將那些信紙撕成碎片。

    “不!”她奔過去想要挽救。

    但為時已晚。她只能看著他放開手中的碎片,任憑它們散落在他的腳邊。

    德瑞以著精確而冷硬的語調看著她道:“好了,現在你可以回去了,費小姐。”

    潘妮瞪著那些碎片,良久,她輕輕吐出:“不。”

    而這不是他想聽見的答案。她一向固執。他在心裏苦笑著。“為什麼不?費小姐,那跟現在的你已經全然無關,你大可以轉過頭去,當作什麼都沒看見。而只要你走出這扇大門,甚至你也可以完全忘記我這個在你生命中無足輕重的人。”只要你願意,潘妮,你可以忘記這一切,就如同你過去所做的一樣輕易。

    “不。”潘妮拾起一片藍色的碎片。她輕聲說:“沒有看見,不等於不存在;不記得,不代表從來沒有發生過。就像這些美麗的信,我讀過了,我便記住了,甚至我還可以複誦──如果你需要人提醒的話。信裏說,你愛我──”

    德瑞當然不需要人來提醒。他愛潘妮,不管是過去或是現在。他愛她。但那是沒有辦法改變什麼的。

    她仍然是永遠地、徹底地忘了他們的過去。

    “是的。”他承認道。

    “現在呢?”她追問。現在的他仍然愛她嗎?

    “是的。”他無法否認。“這一輩子,我永遠無法忘記我們之間曾經存在過的一切。”

    “但我卻忘了那一切……”

    “是的。”他口吻變輕了。“是的,潘妮,你忘記了,你忘了那麼多年,我不敢期望有一天你會突然想起來,我曾經那麼期望過,但現在我知道,抱著那種期望是一件只會令人痛苦的事。我不敢再期望。”

    這是說,他愛她,但是他不要她。

    這也是說,他雖然無法忘記,但是他想要忘記。

    這更是說,他已經決定不再給她任何機會,他不會再讓她靠近他。

    而潘妮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痛苦過。她感受到他的痛苦,也感覺到自己的痛苦。她幾乎就要同意他的說法──就此轉身,遠離這一切。

    畢竟,一個人痛苦,好過兩個人痛苦。

    但如果痛苦是可以加倍的,那麼,為什麼愛不行呢?為什麼愛無法抵銷痛苦所帶來的拆磨?

    “我明白了,爵爺。”她說:“但是我請求你的慈悲,現在我已經知道我曾經遺忘,也許我將一輩子都記不起來。但如果你願意,或許你可以幫助我,讓我知道我究竟忘記了什麼事情?你可以幫助我重新再回憶一次,再記憶一次,雖然我忘記了,但是你還記得──深深的記得,不是嗎?而你所記得的,也可以再一次成為我們所共同記得的……你願意幫助我嗎?你可以帶我……去書店,讓我們再一起花一個下午讀柯立芝的詩,你可以……幫助我,原諒我自己……”

    德瑞緊緊捉著書桌的桌緣。“不必再說了,潘妮,今天下午我就要離開倫敦,從此我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你不需要尋求原諒,因為,沒有那個必要。”

    她說的那些話,字字都要打動他的心。然而他也知道,無論再怎麼努力,他們還是不會成功的。

    傷口,太深了。

    潘妮因為他明白的拒絕而忍不住糾緊了心。同時急切地想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抗拒的原因。

    隱隱約約中,浮現在心中的那個答案令她畏懼。

    “別走,爵爺,請留下來,我真的需要你的協助……”

    德瑞的回答是轉過身,背對著潘妮。

    他的態度如此冷硬,幾乎要讓潘妮退縮,並且徹底地失去勇氣。

    她顫抖著,但不允許自己輕易放棄。於是她又道:“過去的事情,我真的很遺憾,但是爵爺,你不認為,現在和未來比過去重要的多嗎?當你認為唯有過去才是一切,而無視于現在和未來,那不是非常可惜嗎?”

    德瑞背對著她的姿態已道盡他的絕望。他不願再嘗試。

    潘妮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碰觸他,讓他轉過身來,看著她。如果他願意看著她的眼神,他就會知道她現在所說,字字真心。

    “我親愛的爵爺,請回過頭來看看我,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仍然是一名叫作費潘妮的女子,我不知道過去的她是否愛你,但是我肯定現在的她,確實是深深地愛著你。我懇求你……幫助我想起過去,也讓我幫助你忘記過去。”

    幫助他想起過去,也讓她幫助他遺忘……

    哦,是的,他願意那麼做。如果那麼做真能減輕他內心因為失去潘妮所感受到的痛苦的話,他願意那麼做。

    然而當他轉過身來,他所看見的仍然只是“現在”的潘妮。

    他的、心無法容許他“遺忘”。

    無論如何,他就是做不到。過去的一切,無論是愛,或者傷痛,都在他身上烙的太深、太深了……

    當他轉過身時,從他的眼神裏,潘妮立刻明白,她無法說服他。

    “原諒我,我做不到。”他的語調透著強烈的痛苦。“你不知道你忘記的是什麼?”那些記憶,是那麼地珍貴。

    想碰觸他、安慰他的衝動在那一瞬間止息了下來。潘妮不願意讓自己的眼淚決堤,她別開頭,聲音因為強烈的哭意而變得沙啞。

    “是的,我的確不知道,而我認為你做不到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你恨著我……而我,真是非常地抱歉,為我所不記得的一切……”

    他垂下眼瞼,看著地板上破碎的紙片,覺得那就像是他的心。

    “我不恨你,潘妮……”他知道這是個謊言。是的,他是恨她,但比起恨來,他更加愛她。

    儘管潘妮的確十分傷心,然而她仍不打算就此放棄。“不,你恨我,但也愛我,爵爺,我無法阻止你離開,但是我要你知道,當你願意幫助我原諒我自己時,將可以在哪里找到我……”

    他沒有回應,因為,他才是那個無法原諒自己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在未來沒有潘妮的日子裏,能一再地想到她而不覺得心痛。

    他的眼神無比傷心。“再見,潘妮……”我心愛的潘妮……

    潘妮雙手緊捏著長裙的折縫。“再見,爵爺……”我深深愛慕的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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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個倫敦社交季即將邁入尾聲的時期,費雪公爵的離開引起了小小的騷動。不過海莉小姐的受歡迎程度並沒有因為公爵離開倫敦而聲勢下滑,相反的,她的求婚者名冊還因此而又增加了一大串的名單。

    只有少數人因為沒再見過潘妮而屢屢向杭丁頓伯爵夫婦打聽消息。

    而他們聽到潘妮已然離開倫敦,回到約克時,都不約而同地感到惋惜,甚至有人開玩笑的提議或許他們也該趁機一起到鄉間的產業去小住一陣子──在社交季正式結束之後。

    夜闌人靜時,杭丁頓伯爵問他的夫人:“潘妮為什麼會匆匆地離開倫敦?”

    伯爵夫人沉思了半晌,回憶起那日潘妮自梅菲爾歸來時,臉上悲傷又絕望的表情,她道:“如果你傷了我的心,我也會想回到我的家人身邊去尋求安慰。”

    雖然艾美不確定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潘妮的離去,與費雪公爵的離開,絕對脫不了關係。

    伯爵聞言,不禁緊緊抱住他的妻子。“我不會傷你的心的,永遠不准離開我。”

    艾美輕笑一聲。“那麼你可要好好地讓我每一天都過得很快樂才行。”

    聽著其他貴族在商議過一陣子要到鄉間去小住幾個月的計畫,艾美則想,或許他們一家人也可以到約克去拜訪牧師夫婦。她記得她的丈夫在約克郡也有產業,或許可以讓她名正言順地去看看潘妮離開倫敦後的情況。

    她真的十分擔心潘妮。儘管那日她並沒有哭泣,但是她的眼神卻不再似以前那樣閃爍發亮了。

    有人奪走了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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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有人奪走了公爵的笑容。

    德瑞回到他摯愛的費克莊園,卻訝異地發現這座莊園不再能夠如以前那般安慰他。

    他竟然沒有注意到,莊園竟然變得這樣的沉寂。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他深愛的這座莊園竟似也同他一般,失去了原來的生命力。

    如同花園裏凋謝的花。

    六月,梔子花的花期也到了尾聲。

    雪白的花瓣一朵朵地隨風飄落,那殘敗的情景狠狠地擰痛了他的心。

    而放眼望去,偌大的屋子裏竟然找不到幾個僕人心洹是怎麼一回事?正當他想質問亨利時,才猛然想到,六年前他回到莊園靜養時,一時衝動下解雇了泰半的僕役。是他自己由著莊園變得如此破敗的。

    他頹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對眼前的這一切感到憤怒──對自己的憤怒。

    桌上鋪著那日他為了讓潘妮死心而衝動撕毀的信件的碎片。他大大的手艱難地將那些碎片一一拼湊起來,試圖修復成它們原來的樣貌。然而那些醜陋的裂痕是如此地醒目,一再地提醒著他那日的殘忍,也使得他因為再度看到過去的自己所寫下的字句,而更加地感到心痛。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響。他急忙將那些修復到一半的信紙和碎片收進抽屜裏,然後將視線移向窗外。

    亨利走進書房裏時,手上的銀盤裏端著幾封來自各個地方的信件。

    他將信件輕輕放在公爵的書桌上。“爵爺,這是今天寄來的信,我想您會想要看一看。”

    德瑞將視線從窗外調回。他順手拿起一封放在最上面的信件,用拆信刀慢慢地拆開。

    因為信封上沒有署名,他只有將信打開來,才能知道這是誰寫來的信。

    他讀了那封信。

    沒看見亨利屏息等待的表情。

    親愛的費雪公爵:

    我想您可能會有興趣聆聽一個故事。這是關於一個失憶的女子再一次在她的生命裏遇見她真心所愛的故事。事情是這樣的,在某個四月的星期日早晨,她剛剛從教堂裏協助她的牧師父親佈道完回來,而後意外地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信。起先她以為那是個愚人節的玩笑,卻沒有想到那是一段神秘過去的開始。

    您一定會很訝異,像這樣一個有著虔誠信仰的淑女,竟然會對浩瀚的神秘星空充滿好奇與探究的欲望。其實這不難理解,即使自伽利略以後,折射望遠鏡的發明讓人們得以更接近星空,但宇宙仍是個無盡的謎,正如同上帝造人,以及祂種種的旨意。我們無法探究那一切,但仍然想要探究。同樣的,她無法得知是誰寫了信給她,但她仍迫切的等待著真相揭曉的時刻。

    接下來您猜她發生了什麼事?是的,第二個星期日,她又收到了一封信,然後是第三封、又一封、再一封。信裏的字字句句都觸動她的心。而那種等待真相揭開的過程更是無比撩人,所以我決定也仿效那種方式,為您的閱讀過程,增添一點點神秘的氣氛。

    倘若您願聽我訴說,那麼將是我莫大的榮幸。哦,對了,請原諒我的唐突和無禮。不過為了不破壞您的樂趣,請恕我不加以署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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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16 01:34:24
第十一章

    一八二○年,六月底,倫敦泰晤士報上刊登了一則令整個倫敦社交界為之喧嘩沸騰的消息。

    費雪公爵莫德瑞與費潘妮小姐訂婚了。

    消息一刊登出來,席理查男爵以及杭丁頓伯爵的大門前立即湧進了大批好奇的貴族們。

    在席爵士這邊,海莉小姐與公爵的關係再度引起人們的興趣。

    人們猜測,想必是海莉小姐在眾多求婚者的圍繞下,決定拋棄跛了一條腿的公爵,轉而投向其他沒有跛腿、且更加年輕的追求者的懷裏──無視于男爵一家聲稱他們與公爵只是友好的事業夥伴關係。

    而在杭丁頓大宅這邊,眾人皆知費潘妮小姐是伯爵夫人的表親,而潘妮小姐也已經回到倫敦,又成了杭丁頓伯爵府上的貴客,由尊貴的伯爵夫人伴護。伯爵夫人面對意在打探的眾人時,笑語盈盈地聲稱:公爵與費小姐在格格笑夫人的宴會上彼此一見鍾情,他們將在近期內取得結婚許可。

    各種傳言在倫敦各個沙龍和宴會廳、俱樂部裏流竄著。每個人的說法都不相同。

    直到有一天下午,在社交圈裏具有特殊地位的格格笑夫人在海德公園裏親眼看到公爵與潘妮小姐駕著馬車的情景。她聲稱:公爵的確是在她的宴會上認識費潘妮小姐的,而那時她就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他們之間隱隱存在的愛情火花。

    她聲稱:對於費潘妮小姐即將成為公爵夫人一事,她“毫不意外”。

    而任何人在親眼見過公爵與潘妮小姐在一起的相處情況時,也都不得不相信格格笑夫人的說法了。

    因為,當他們一起出現在社交場合時,兩個人的眼裏似乎就只剩下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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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故意的?”坐在馬車上,剛剛與倫敦的名媛們打過招呼的潘妮,回過頭來,看著駕車的德瑞說。

    德瑞承認。“是的,我的確是故意的。”把他們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並不符合他愛好個人隱私的立場。然而他不僅僅在報紙上刊登了他們的訂婚啟事,而且還帶著潘妮出入在公開的社交場合,好讓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們。

    “你不用這麼做。”潘妮說。

    “我的確不用。”他說,眼神凝望著她姣好的面容。“但是我不敢再冒險,潘妮,六年前我就是太謹慎了,才會沒有人知道我們的事情。”因此當她忘記了他,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守著兩人的秘密,這一次,他不要再那麼做了。“我要全倫敦、或者全英國的人都知道你是屬於我的,這樣一來,如果你忘記了……”

    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於是她輕輕地握著他的手。“我不會再忘記了,這一次,我會牢牢記得我們所經歷的一切……”眼尖地看到格格笑夫人華麗的兜風馬車從前方迎了過來。潘妮偎向公爵,親吻了他的唇角。果不其然換來了公爵一個更加深情的吻。

    他們將馬車停在路旁,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下吻了起來。

    潘妮臉頰緋紅地想:雖然她不會讓自己再忘記一次,但是如果讓全倫敦、或者全英國的人都知道她深深愛著他,能讓他稍稍放心的話,她也很樂意配合。

    格格笑夫人的馬車緩緩地經過他們身邊。

    夫人眯起眼,很得意的告訴她的女侍道:“葛蕾,瞧,我說的沒錯吧,我‘毫不意外’。”

    葛蕾點點頭道:“是啊,夫人,看來正如同您所說的。”

    潘妮不專心地揚起動人的紅唇。

    她想她絕對不可能再有任何忘記的機會了。

    “潘妮?”他溫熱的嘴唇在她耳邊低喃。

    “嗯?”

    他抬起她的下巴。“你不專心……”然後他努力地讓她只能專心在他的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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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他們來到貝克街十七號的克萊書店。

    書店主人郝克萊從書架上眯起眼看著推開門的兩位客人。

    而後他的臉龐上浮現意外的笑容。

    正要從梯子上爬下來時,德瑞示意他不用特地招呼他們。

    而後他領著潘妮走到六年前他第一次遇見潘妮的那個角落,拿起一本詩集道:“費小姐,你願意跟我一起讀這本詩嗎?”

    看著公爵手上那本柯立芝的詩集,以及午後的光與影投射在他身上所形成的明暗對比。潘妮心中隱隱地浮現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然而只是熟悉,她捉不到任何更加細微的思緒。

    她笑看著公爵,以著一種調侃的語氣道:“我不知道貴族男子也會讀詩,爵爺,這不是個玩笑吧,或者,只是你追求的一貫使倆?”

    德瑞楞了楞,看著陽光在她燦爛的金髮上跳躍著,眼眶頓時濕潤起來。

    他多麼地傻……

    潘妮從來只是潘妮,即使她不記得過去,她卻還是他所愛的那個聰慧的女子。

    她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呀。

    霎時間,他內心裏那最後一道的疑慮完全化解在她唇邊的微笑裏了。

    清了清喉嚨,他以著一個公爵會有的語氣道:“親愛的費小姐,你真是觀察入微,這的確是我追求淑女的一貫伎倆,但是我所追求的那名淑女從來只是同一個人,她是費潘妮小姐,你想,你認識她嗎?”

    潘妮眨了眨眼。“我想我認識。”

    “我想也是。”他微笑地翻開詩集,帶她走進他們的回憶之中。

    也讓她帶著他,走向他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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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隱之旅的最後一站,也是痛苦的一站,他猶豫了好久才將她帶到發生意外的位於肯辛頓區的那座公園。

    這座小公園隱密性較高,在白天時是個很安全的地方,六年前,他們經常約在這裏見面。散步、聊天、偶爾也親吻──嗯,也許不只是偶爾。他經常情不自禁。

    潘妮站在德瑞的身邊,她可以感覺到他的不安。看著美麗的公園,她問:“這裏又有我們什麼樣的回憶呢?”

    德瑞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遲疑地、低聲地道:“潘妮,這裏就是你被馬車撞倒的地方。”

    潘妮楞了楞,才鼓勵地握緊他的手。“沒關係,告訴我。”

    “都是我的錯──”

    “不,”她阻止他。“我不要聽你自責,只要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他凝望著她溫柔的棕眸,思緒陷進了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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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一四年……

    德瑞坐在出租馬車上,擔憂地看了眼懷錶上的時間。

    他已經晚了。今天早上他便出門辦事,原以為很快就能取得特別許可證,然後趕到約定的公園,正式向潘妮求婚,卻沒想到仍然沒捉緊時間。幸好,此刻,那張能讓他們在最快的時間裏結婚的特別許可已經安放在他的外套口袋裏,而今天街上實在太過擁擠,馬車已經卡在車潮裏,一動也不動了好些時刻。他再也等不及,便跳下馬車,丟了幾枚硬幣給車夫後,便快步地穿過擁擠的街道。

    天色愈來愈晚,他擔心潘妮一個人待在公園裏會不安全。

    也許她等不到他會先回去,但他想,她從來沒有拋下他一個人過。

    想到潘妮,德瑞的心中便充滿了濃厚的愛意。他何其有幸能夠遇見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子。

    放棄在擁擠的街道上穿梭,德瑞改走沿河的河堤街道。

    卻沒有想到他會因此救了一個因為破產而準備投河自盡的男人,而時間又被拖延了。等他把男人在客棧安頓好後,再匆匆趕到公園時,已經入夜了。

    他看見潘妮驚駭地朝他的方向奔了過來,一個醉漢追逐著她。

    當下德瑞興起了殺人的欲望。卻不料一輛在黑夜裏飛馳的馬車粉碎了他所有的奇想……

    不!潘妮!不──

    感覺到他的手被緊緊地握住,德瑞回過神,望進潘妮關切的眼神裏。

    “都過去了。”她輕聲道。

    他則緊緊地抱住她。“是的,都過去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8-5-16 01:34:48
第十二章

    一八二一年四月,費克莊園──

    公爵看著新任的公爵夫人在雪白的梔子花園裏,開懷大笑著,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他想起剛剛遇見她時,那種覺得無比美好的感覺。

    現在他仍然有同樣的感覺。

    而他是如此地愛她。

    有她在身邊的日子裏,過去已經不再是創傷,而是福祉。每一天,他都無比珍惜著這樣的歡笑。

    “四月梔子花開的時候,就如同你所說的那般美好。”她快樂地道。

    而他忍不住告訴她:“是的,潘妮,但我認為遇見你是更加美好的事。”

    潘妮慧黠地看著他道:“千萬不可以愛上一個愛讀詩的男人,不然他的甜言蜜語會讓你暈頭轉向。”

    他笑著將她抱起來,轉著圈。梔子花香圍繞在他們的四周圍。“我讓你暈頭轉向了嗎,夫人?”

    “哦,是的,是的。”潘妮的笑聲讓莊園的每個角落都活了起來。“我的爵爺,你不只讓我暈頭轉向,你還讓我丟了我的心。”

    他停了下來。她捧著他的臉,深情地印上一吻。

    “我愛你。”

    德瑞的回應是深深地吻了她。

    他的妻子。他的胸口溢滿了幸福美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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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園的總管亨利從屋裏窗前看著他們,臉上浮起一抹神秘的笑。他將一封雪白的信放在公爵的書桌上。然後將另一封湛藍色的信放在公爵夫人的書桌上。

    他想,這是個完美的結局。

    即使公爵夫人仍然沒有記起過去的事,但人們總該繼續往前走的,不是嗎?他微笑著,將書房裏的窗簾輕輕拉上。

    最後,加一個小插曲

    一八二一年的冬天,倫敦天文學會決定授與在他們的期刊上發表了多篇傑出論文的“羅伯特”先生一個榮譽席次。然而在往後五十年裏,這個席次的主人從來沒有正式的出席過。

    知道潘妮熱中于天文學,公爵當然也開始讀起了他特地為妻子訂閱的天文期刊。

    某日,他們坐在書房裏各自讀著自己的書時,德瑞正好看到一篇有趣的報導。

    他告訴她說:“這位羅伯特先生顯然是不世出的學者,聽說國王似乎有意頒贈他榮譽爵銜,但是全英國竟然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或者住在什麼地方?”

    潘妮微笑著從一本小說裏抬起頭來,看著她心愛的男人道:“或許羅伯特只是個化名,你知道的,就像珍.奧斯汀一開始也是以ALADY匿名出版一樣,女性在這方面的作為,總是不容易得到社會的肯定。”

    德瑞深深地看了他的妻子一眼。“果真如此,那麼這位‘羅伯特女士’可真是不簡單。如果她有丈夫的話,你想她的丈夫會知道,他的妻子原來竟是個這麼傑出的天文學家嗎?”他突然想到潘妮帶來莊園的那組折射天文望遠鏡。

    潘妮依舊微笑著。“或許他會知道,不過那也得他夠敏銳才行。”

    德瑞放下手上的那篇關於羅伯特的報導,看著潘妮,語調有些危險地問:“親愛的,那麼你認為我夠敏銳嗎?”

    潘妮給他的回應,是一朵更甜美的微笑。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8-5-16 01:35:00
後記

    這個故事得以出版,要感謝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利用這個小小的篇幅,親愛的項姐、王姐,以及辛苦的編輯,謝謝嘍。沒有你們,這本書是不可能出版的。

    另外也要謝謝在我寫作期間不斷鼓勵我的同好們,沒有那些鼓勵與幫助,這個故事也絕對無法完成。

    最後我要補充一下故事裏所引用的詩歌,濟慈的“詠夜鶯”OdetoaNightingale,與“無情的美女”LaBelleDamesansMerci,以及雪萊的“詠寄西風”Odetothewestwind參考了施穎洲先生的譯文,但我略微更動部份文字。

    華茲華斯的部份則引用了“序曲”裏的一小段,譯者是李光浦先生,可以參考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華茨華斯詩選》。而詩人的譯名則選擇目前比較常見的“華茲華斯”。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部份主要參考孫粱先生的翻譯。

    如果讀者朋友們有興趣,不妨去圖書館或書店裏翻翻這幾位英國詩人的詩集,尤其是那首“無情的美女”,如果你讀過了全詩,再回頭來讀這個故事,相信會有更多的斬獲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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