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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鄭媛 -【玻璃鞋(上)[玻璃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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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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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4 00:08:41 |顯示全部樓層
玻璃鞋(上)《玻璃鞋1》– 鄭媛

利曜南生為朱氏金控王國的母系繼承人,
卻敵不過一名憑空冒出來的嫡系『女』繼承者。
他絕不容多年苦心孤詣,將已掌控過半的金控王國,
如此輕而易舉,拱手讓與一名弱女子!
在謎底未揭曉前,他將以追求者的面貌,
誘惑還不知情的『她』,成為他的掌中之物……

平凡如她,當真愛來臨,紀欣桐第一個反應是怯步。
利曜南是天之驕子,是眾人眼中的明星,
他們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兩種人。
但當自己的身世逐步被揭露,奪走原屬於他的光芒,
她逐漸看到他扭曲的內心──
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願意全都給他……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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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4 00:08:59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信義區是現今臺北市屋價最高檔的地段。

  可想而知,能在這樣一個黃金地段,購置價值上億的百坪豪宅者,絕對非富即貴。

  身著廉價白色洋裝的紀欣桐,怔怔地站在信義計畫區的馬路上,仰望著眼前這幢名為「信義之心」的億萬豪宅,凝視著它金碧輝煌的建築外觀。與這塊富人堡壘毫無關係、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她,眉心微蹙著,小心翼翼地保持在一段距離外,仰視著它的雄偉。

  她慢慢退到巷口內,然後站在豪宅的停車道前,注意到每隔一小時,才有車輛進出這道寬敞氣派的雙線停車道。她憂鬱的眸子,不確定地探索著那一輛輛進出重道的名貴房車,在宛如黑幕般的有色車窗玻璃後,她猜測著,那坐在舒適房車內的人們,都是一些什麼樣身分地位的人?

  天漸漸黑了,不知不覺,她就這樣站了一下午,往來車輛已經看不甚清楚。

  一部黑色朋馳E240急速轉進停車道巷口,駕駛座上的女子見目的地已經不遠,輕鬆地轉頭對身旁專注地盯著文件的男子,嬌嗔道:「一路上我就看你盯著文件,怎麼利先生下了班也這麼認真?」

  利曜南的目光仍盯著檔,只淡淡地回答:「你很清楚,我是個工作狂。」他冷靜的語調中挾帶一抹自嘲。

  「那麼利先生的晚餐?需要我替您張羅嗎?」

  利曜南抬起眼凝望他美麗動人的特助,可也僅淡淡一瞥,又轉而盯視他手上的文件。「陶欣,妳是我的特助,可不是保姆。」

  利曜南深邃的眼神,讓陶欣如觸電般一瞬間失神。「如果可能……我並不介意。」然後悵然地喃喃低呢。

  陶欣沉醉在失落的情緒裏,忽略了停車道前的陰影下那抹纖細的身影,直到車子即將轉進停車道那一刻,車頭燈打到女孩身上,女孩身著的白衣映射出強烈的反光──

  「啊!」陶欣驚呼一聲,急忙打轉方向盤。

  吱──

  陶欣緊急煞車,一股恐懼嚇得她呆坐在駕駛座上……

  車道上已經看不到女孩的身影,她害怕自己撞死了人。

  利曜南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迅速打開車門下車,察看現場情況。

  強力的雙HID頭燈探照下,他花了片刻,才注意到在明亮的車頭燈光圈外探照不到的黑暗裏,一抹白色的影子畏縮在那其中。也因為那影子的主人過分纖細,以致於一時間,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到引不起他的注目。

  「你沒事吧?」利曜南走上前,蹲在那道白色的影子旁耐心地詢問。

  女孩抬起眼,睜大驚恐的明眸凝望住他。一瞬間,他被這道清澈、純淨的眼眸微微震攝住。

  「你沒事吧?」回過神,利曜南沉聲又問一次。

  男人低沉的聲音,仿佛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女孩驚魂甫定,她下意識地微微搖頭,及腰長髮立刻隨著她的動作款擺生波,那太過美好的柔軟,讓利曜南皺起眉頭。

  「你能站起來嗎?我應該立刻送你到醫院檢查。」他低柔地道,嗓音不自覺地嘶啞。

  「我沒事……」女孩終於開口了,她輕柔的音調還有些驚恐後的飄忽以及不確定。然後她困難地扶著車道旁豪華的花壇,獨自站起來。

  利曜南敏銳地發現,女孩的柔弱的身材比他想像中纖細許多,她白晰的肌膚、憂鬱迷蒙的大眼睛,看起來別有一股楚楚可憐的韻致。

  「真的沒事?」他瞇起眼。

  「嗯……」

  「利先生!」見到女孩站起來,如夢初醒的陶欣急忙奔下車,第一個動作便是呼喚她一向信賴的男人,然後才想起該慰問的人。「小姐,你還好吧?」她的聲音還有些顫抖。

  欣桐望著關懷自己的陌生人,她看出從駕駛座跑出來的女子,臉上寫著害怕與恐懼,她溫柔的心忽然感到一絲不忍。「你沒有撞到我,是我自己一不小心跌倒在路旁的。我一點事都沒有,沒關係……」

  「你叫什麼名字?」利曜南開口問她。

  欣桐悄悄垂下眼,她不懂,他熱烈的眼神為何讓自己不敢直視。「我姓紀,紀欣桐。」

  「紀小姐,你要我們陪你到醫院嗎?」見到欣桐能說話,陶欣稍微松了口氣。

  欣桐再一次搖頭。「真的不需要──」

  「這是我的名片。」利曜南掏出一張名片,塞到女孩手裏。「上面有我的行動電話號碼,有任何事,你絕對能在第一時間找到我。」

  說完話,他朝陶欣使個眼色,然後轉身走回車內。

  見到總經理示意,陶欣於是朝女孩匆匆點個頭,然後快步跟上,回到駕駛座內。

  一時間還無法反應過來的欣桐,就這樣站在車道旁,怔怔地看著車子的引擎重新啟動,緩緩駛進停車道內。

  車內,利曜南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檔上,剛才發生的插曲,已被他完全拋開。畢竟,這樣一件小車禍,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陌生女孩,不該浪費他太多時間。

  駕駛座上正襟危坐的陶欣,以眼角餘光怯怯地掃視她的老闆。

  利曜南過人的冷靜,一直以來是她最欣賞與崇拜的特點。但剛才因為她的疏忽而幾乎釀成一起車禍,他卻絲毫未責怪自己任何一句,此時此刻,車內過度安靜的氣氛,讓她不由得局促起來……

  有時,陶欣真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能多流露一點「人性」。

  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有機會,明白像利曜南這樣一個過度冷靜、幾近無情的男人,到底有沒有「真心」。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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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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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4 00:09: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跟往常一樣,下班後欣桐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公司附近的站牌,準備搭乘公車回到熟悉的舊街區。下了公車後,她徒步走了十分鐘,然後轉進自家附近那狹小雜亂、終年飄散著溝渠髒水臭味的巷口。

  重複著每晚進家門口前的習慣,她疲憊地抬起頭,仰望自己與母親、春姨以及麗玲四個人,擠在一起居住了二十年、三十坪不到的老舊公寓。

  從這個角度望去,公寓窗內透出昏暗的燈光。

  那晚,她之所以在信義區的豪宅前流連,只因為一個月前母親忽然對自己說的那一席話……

  巷口一個舊報攤,攤子上還擺著今天沒賣完的報紙,欣桐的目光被報紙上一幅人像給吸引,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報攤前,伸手拿起那份過時的早報。

  報上登載著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老人照片,只不過這名老人不同于一般老人,他可是名震兩岸三地、政商人脈豐厚的金融钜子,朱獅。

  老人的照片拍得很好,讓老人看起來意氣風發,但報紙上的副標內容卻與這張照片十分不契合──

  紅獅集團總裁朱獅病情減緩,仍在加護病房觀察!

  欣桐怔怔地瞪著報上的標題,就這樣站在巷口,直到賣書報的老伯開口問她:「小姐,要買報紙嗎?」

  她回過神,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十塊錢銅板,然後將買來的報紙順手塞進皮包裏。

  走回家這短短數分鐘的路程,欣桐的腦子裏充斥著一個月前那晚的情景……

  當晚母親手裏拿著當日報紙,報上的頭條是港商紅獅集團主席朱獅,心臟病突發,送醫治療的消息──

  「欣桐,媽一直在等待機會,就是要告訴你──朱獅是你的親祖父,你是紅獅集團唯一合法繼承人!你放心,媽一定會替你爭取權利,恢復你應得的身分!」

  這是欣桐的母親紀碧霞,在房間裏對女兒所說的話。

  母親這番話,這三天來一直回蕩在欣桐的腦海裏,提醒著她、困擾著她,讓她的心無法得到平靜。

  原來,她還有一個親生祖父尚在人間。

  原本,她該將這件事拋在腦後,畢竟這個「親祖父」對她而言如同一名陌生人,如果不是母親提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親人活在這個世上!但多年來母親對自己的冷酷與暴烈,就在對她揭示身世那一晚開始有了轉變……

  母親熱切地期盼她的反應,這一個月來最常掛在口頭上的字眼,就是「我們母女倆一定要討回公道」這幾個字。

  母親用的字眼讓欣桐害怕,讓她不斷回想起自她有記憶以來,母親狂暴的性格加諸在她心靈與身上的傷害。

  走到家門口,欣桐從沉思中回神,拿出皮包裏的鑰匙打開公寓斑駁的鐵門,一映入眼簾的,是桌上覆著紗罩的冷飯菜。

  「小姐?一整晚你上哪兒去了?!」吳春英見到夜歸的小姐,急忙從廚房跑進客廳。

  欣桐笑著搖頭,她疲憊的神情,讓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吳春英不忍。「還沒吃晚飯吧?我把飯菜熱一熱,你先坐下來休息一下。」

  「不用了,春姨,我吃過飯了。」欣桐笑著回答,然後走回自己的房間,並輕輕帶上門。

  欣桐當然知道,春姨是這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她關心自己、愛護自己……小時候還在念幼稚園的欣桐,有段時間甚至曾經誤以為春姨才是自己的母親。然而春姨只是母親的傭人。

  當年紀家是中部的名門望族,春姨與她的母親都在紀家幫傭,春姨一輩子跟在小姐──也就是欣桐母親紀碧霞身邊,直至紀家沒落了,春姨仍然忠心耿耿地守護著紀家人。唯一的不同,是現在春姨叫她「小姐」,改喚母親「太太」。

  欣桐靠在房門上輕籲一口氣,她竟然對一向疼愛自己的春姨撒了謊。但這時的她根本沒有半點食欲,如果不說自己已經吃過晚飯,春姨一定會強迫她用餐。欣桐抬頭望了一眼壁上的小熊維尼掛鐘,一室漆黑中,掛鐘內發出螢光的長針與短針,指著晚間十點半。她知道這時間,母親早已經上床睡著了。

  「小姐,你真的吃過飯了嗎?」吳春英不死心地,追到欣桐門前,隔著薄薄的木板門問。

  「我真的吃過了。我好累,春姨,我想休息了。」她輕聲回答。

  吳春英站在門前猶豫片刻,才訕然走開。她本有一肚子的疑惑要發問,因為小姐從來不曾如此夜歸過。

  過了片刻,門外不再有聲響,欣桐才慢慢走到床前,擰開床頭的小燈,一室暈黃為室內帶來了溫暖。

  她拿出藏在皮包裏的報紙擱在小幾上,然後坐在自己睡了十多年的木板床邊,就這樣陷入一段長時間的沉思。

  今天早上,她已經跟公司遞了辭呈。

  至於為什麼這麼做,欣桐不想去深究原因。她只告訴自己:非這麼做不可。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報紙,打開徵人版,發現紅獅集團旗下的紅獅銀行,仍然在徵求人事資料處理員一職。三天前她在母親帶來的報紙上,已經發現這一個職務空缺,她曾經猶豫著、遲疑著……終究承受不住內心一股衝動的驅使,就算人事資料處理員這樣一個微薄的職位,根本無法接近紅獅集團的總裁,但她仍然想待在爺爺──

  她在這世上另一名親人身邊,最近的距離。

  利曜南走進加護病房時,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枯朽的老人。老人與平時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他慢慢走近病床,直到老人發現他的接近。

  「曜南?」朱獅睜開眼睛,同時皺起眉頭,他不再光滑的額頭在十年前已佈滿皺紋。

  「祖父。」利曜南恭敬地呼喚老人,雖然他知道,老人並不喜歡這個稱謂。

  果然,朱獅再次皺起眉頭,威嚴地問:「你……你來了,公司的事處理得如何?」

  「紅獅金的小股東已經得到安撫,不會再有進一步動作。」他沉穩地回答。

  這次老人會突然心臟病發,就因為小股東在股東會上鬧事。

  老人緩下臉色,聽到這個答案,似乎讓他安心不少。「很好,你辦事一向讓我放心。」老人道,但數秒鐘後,他暫時和緩下來的目光,再一次灼然望向他精明幹練的外孫。「阿南,另外有一件事,我要求你親自去辦,並且我要你對我保證,接下來我對你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許對外界透露。」

  「我明白,祖父。」

  老人再次皺起眉頭。也許精明如老人,也未察覺,他的表情透露了他內心的觀感。

  但無論老人心底想些什麼,對利曜南而言並不重要。

  「我要你……」可能因為虛弱或其他原因,老人頓了一頓。「我要你親自替我做一件事。」

  「您儘管吩咐,我一定盡我的能力辦到。」

  「我要你──我要你,替我找回我的親孫女。」

  老人強調著「親孫女」三個字。

  利曜南直視老人,他剛峻如鐵的臉部表情,並未因為這幾句話而撼動。他等著老人說下去。

  「你知道,你的舅舅二十多年前跟紀家那個女人私奔後,生下了一個丫頭,現在這個丫頭、也就是咱們朱家的血脈,還跟著紀家那女人,我要你……我要你親自去把我的親孫女找回來。」老人的眸光有些渙散,似乎為自己的決定而疑惑。

  許久以前,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想知道這對母女的下落!因為除了他的親生兒子外,他絕不承認那女人和她所生下的私生女,與朱家有任何的關係!

  她們母女倆的存在,對他而言如同芒刺,無時無刻不讓他憶起兒子的早逝,與他們父子間為了紀家那女人而起的衝突!

  但現在,在他大病一場、幾乎與死神打照面的現在……

  他根深柢固、不容轉圜的念頭,有了改變。

  畢竟,讓他痛恨的是那搶了他兒子的女人!而那未曾謀面的親孫女,她身上流的畢竟是朱家的血,她是兒子唯一的女兒,也是朱家唯一的血脈──她是朱家在這世上碩果僅存的繼承人了!

  利曜南沈默地接收老人的命令,然後回答:「我明白了,祖父。」他沒有多問任何一句。儘管老人還有一名親孫女尚在人世的消息,連他的母親也不知道。

  離開病房後,利曜南如往常一般,從醫院一路開車回到紅獅銀行。

  他知道老人雖將銀行經營權交到他的手上,但只要關乎決策,老人從未放手。過去他曾經以為,這是因為老人呼風喚雨半生,習慣了發號施令。

  然而一名不為人知的「親孫女」,解釋了老人之所以佈局這一切的居心。

  利曜南手握著方向盤,眼神堅定、面無表情。

  老人有他的盤算,而他利曜南亦非初生之犢。

  他很早就知道,他姓利,不姓朱,這一字之差,他早有防備。何況他的母親,朱鳳鳴,只是朱家的養女──

  他從未忘記這一點。

  因為他母親在朱家親族間趨炎附勢、既高傲又自卑的表現,無時無刻提醒著他,他卑微的出身。

  一大早,欣桐依約來到紅獅銀行,應徵人事部門資料處理員一職。

  雖然她僅是應徵一名小辦事員,但因為紅獅是體制龐大的金控集團,因此她仍得進行筆試與三關面試,應試過程十分嚴謹。

  一星期後,她得到通知,自己在五十多名角逐者中勝出,錄取紅獅銀行人事部資料處理員一職。

  這一個星期她仍然如以往般早上六點半出門,晚上在下班時間後才回到家,以免母親和春姨懷疑她辭去工作,或者被公司解雇。

  「早安!」早上七點,她來到還空無一人的銀行。

  第一天到紅獅銀行上班,欣桐嚴格告誡自己不能遲到,但卻來得太早了!

  「早啊!」第一批清潔人員已經到達公司、開始勞動,他們善意地回應這名初來乍到的生面孔。

  「早安,伯伯、嬸嬸。」欣桐有禮地再一次問好,然後站在銀行門口的櫃檯前,有些無措。

  第一天上班,她來得太早,整間銀行連一名辦事員都沒有,當然也沒有人能告訴她,她的部門辦公室在哪里?

  一直等到約莫八點左右,陸續有員工到達公司,開始打卡,她被主管帶到屬於她的部門以及座位,那雖是一個小小的辦公桌,但隔起的圍板就像一個小天地,從現在開始她已經進入紅獅集團,成為其中一員,未來三個月內將視她的工作表現,決定她是否留任。

  上班頭一天,已經忙到讓她無法想像!

  現在較有規模的銀行,都兼營證券業務,欣桐身處的部門不是第一線,初期不能接觸公司內部人事資料處理,只能做一些證券客戶建檔的工作,然而這個工作已經讓她忙得喘不過氣。

  中午時分,她被部門主管差遣到外頭領便當,於是她趕忙放下手邊的工作,飛奔到外頭的便當店,做著這不屬於她工作範圍、屬於新人應做的義務性勞動。

  之後一個禮拜,欣桐工作上班第一天的情況大同小異,唯一差別,只在於她漸漸習慣了新工作的步調,雖然忙碌,但在她要求自己任勞任怨、不能推拖遲疑的毅力下,已漸能應付得過來。

  「紀欣桐,你先到茶水間去幫我沖一杯咖啡,知道嗎?」主管林文莉走到欣桐的辦公桌前,以支使私人傭僕般的態度支使欣桐。

  「好。」欣桐沒有半點猶豫或者面露不悅,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往茶水間的方向走。她將這當成自己的分內工作,畢竟她仍然是尚待學習的新人。

  「喂,紀欣桐順便幫我泡一杯奶茶!」同事簡秀敏屁股粘在座位上,眼皮不抬地使喚。

  「知道了。」欣桐回答。

  「還有我!既然要去茶水間,順便幫我泡一杯綠茶──噢,對了,要記得幫我拿糖包喔,我最怕綠茶的澀味了!」另一名女同事又出聲使喚她。

  欣桐還來不及回答,其他同事又交代她拿東拿西,欣桐只能努力將同事點的飲料記住。

  從三樓的人事部跑到一樓茶水間,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已經習慣部門同事支使她做私人事務,她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大公司內部的人事文化,只告訴自己既然來到這裏,就要努力適應,不能、也不應該有任何抱怨。

  她一直很努力的生活,這要歸功於春姨給她的好榜樣。

  事實上,紀家在沒落後就再也支付不了春姨的薪水,相反的,這個家多年來靠著春姨白天給人做清潔工,晚上在家中做電子手工零件才能維持下去。是春姨腳踏實地的工作,讓這個家不至於垮下。

  但春姨仍堅持叫母親太太、叫她小姐。這也是春姨的女兒,麗玲,多年來不諒解自己的母親與紀家母女,最主要的原因。

  她一直記得,麗玲離開家那一夜,曾經對著她與母親嘶吼過的話──

  你以為你真的是大小姐嗎?!要不是我媽辛辛苦苦給人打掃、在家做代工,你們這兩個沒用的母女早就餓死了!

  欣桐能明白麗玲的憤怒,自己與母親真的虧欠春姨太多,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報答春姨。

  將所有人點的冷熱飲全部放在託盤上,欣桐小小翼翼地拿起搖晃的盤子,祈禱回到三樓這一路,盤中的飲料千萬不要灑出。

  接近午餐時間,利曜南將檔合上,抬頭望了一眼壁上的掛鐘,指針即將重迭,時間快要接近中午十二點。

  今天早上,他並未按以往行程,準時上醫院探視老人。

  自從老人要求他代為找回親孫女,這幾天來,老人毫不放鬆地緊盯著他尋人的進度。

  按下電話上的撥話鍵,利曜南迅速按了一組號碼,電話一接通,立刻傳來對方精神飽滿的問候聲。

  「你的時間不多了。」利曜南沒有表情地提醒話筒另一端的人。

  「事情有點棘手,紀碧霞已經不住在原來的舊址,看起來她並沒有申辦移居手續。」

  「她沒有收入,除非當一名寄生蟲,否則就必須工作!只要紀碧霞有工作,就不怕找不到人。」接著利曜南迅速下達一連串指令。「調查全省近二十年勞健保資料,另外清查全省醫院的就診紀錄,絕不能遺漏任何一個名叫紀碧霞的女人!」

  對方安靜片刻,再開口語調有點遲疑。「這個……利總,能不能給我那女孩的名字?我想從那女孩身上著手比較容易,我們可以調查她的學籍資料──」

  「如果有名字,就不必找你。」切斷電話前,利曜南語帶警告:「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記住,我要『有用』的消息,不需要垃圾!」

  不等對方回答,他掛斷電話。

  紀碧霞這個女人形同人間蒸發,到目前為止尋人一事沒有任何答案、更沒有任何進展,這也是他未到醫院探視老人的原因。

  但逃避,從來就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利曜南從豪華的辦公椅上站起來,他準備到醫院,面對老人質疑他辦事不力的目光。

  從他所在的頂樓辦公室到地下車庫,搭乘專屬電梯只要一分鐘的時間,但剛才他的秘書已經知會過他,電梯今天早上十點必須例行保養,直至下午兩點才恢復運輸。

  他別無選擇,只能走二十多層樓梯,到地下室開車。

  利曜南以最快的速度步下階梯,他要求自己要在三十分鐘內趕到醫院,因為下午兩點,他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簽約會議。

  他趕著時間,同時加快腳步,未料到在樓梯轉角有一大盤飲料等著他──

  鏘!

  隨著託盤掉落,大片的飲料殘汁潑灑在地上、以及正下樓的男人身上。欣桐在差一點從階梯上摔下那刻,牢牢握緊了男人伸出的那只可靠有力的大手──

  「你沒事吧?」利曜南皺起眉頭,瞪著眼前這名魯莽的女孩。

  「我……」欣桐抬起茫然的雙眼凝望著男子,尚未來得及意會到,前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燙傷了!」他沉聲道,盯著女孩白晰的手臂上,漸漸浮現出大片赤紅色。

  「我……沒關係,」欣桐咬著唇,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不小心。「對不起!」她知道自己闖了禍,男人身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西裝,已經被飲料殘汁渲染得慘不忍睹……

  「對不起!」她再一次道歉,並且含著無限歉意低頭鞠躬。但她也知道,還是新人的自己,就算道歉一百次也不能彌補她的過失。

  利曜南無言地凝視女孩,她驚慌纖細的模樣,帶給他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的手臂燙傷了,必須立刻治療。」數秒鐘後,他道。

  「沒有關係,我回到茶水間沖一下水就好了。」欣桐並未注意對方的模樣,她一心一意感到抱歉。「真對不起,我把你的西裝都弄髒了……」

  欣桐努力集中意識,讓紊亂的腦袋開始思考,她該怎麼做才能稍微彌補自己的過失。

  利曜南脫下外套,裏面的襯衫仍然是乾淨的,只有領帶是髒的。

  「請把外套交給我,我會立刻送去乾洗,如果乾洗店不能處理乾淨的話,我會按原價賠您的損失。」這是欣桐所能想到唯一方式。

  利曜南沒有回答。這個女孩並不明白,他的西裝外套足以抵掉她半年努力工作,所得的總薪資。

  「不需要。」

  「我堅持,請您讓我彌補我所犯的過錯,否則我會十分愧疚的。」

  他看出她眼中的堅持。

  「你是公司的員工?」他忽然問。

  「是的……」欣桐忽然想起,她曾經在哪里見過他。

  那天晚上,當她流連在雜誌上所刊載,據說是紅獅集團總裁朱獅所住的豪宅大樓時,曾經遇見過他。

  當時他關懷的眼神,欣桐仍然記憶猶深。得知他與自己一樣,都是屬於紅獅的員工,她心中湧起莫名的喜悅。

  利曜南將領帶取下,交到她的手上。「那麼,就替我把領帶洗乾淨,然後送到我的辦公桌上。」

  也許她根本就知道他是誰,因此急於想討好上司,以免遭到開除的命運。既然如此他可以成全,他沒有時間為難這個女孩。

  將骯髒的領帶交到對方手上,利曜南轉身下樓。他沒有任何時間可浪費。

  欣桐呆在階梯上,猶豫著是否該追上去,請對方把西裝外套一併交給她。但眼見地上一片狼藉,她才一猶豫已跟不上男子的腳步,於是她放棄追回他……

  但是,整個紅獅銀行與紅獅證券有近千名員工,她要怎麼找到他工作的部門?如何才能將領帶送回他的辦公室?

  捏著手上的領帶,欣桐瞪著地上的飲料殘汁,腦子嗡嗡響著,一連幾個問題糾結在一塊兒,根本理不出頭緒。

  發呆片刻,欣桐回到現實。她決定先專心收拾地磚上破碎的杯盤,至於另一個問題,她一定能想出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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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4 00:09: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將車子開出公司大門後,利曜南終於想起來,那個在樓梯間把飲料一股腦潑到自己西裝外套上的女孩是誰。

  他曾經在老人的住處外見過這個女孩,當天陶欣開車差一點就撞到她。

  之所以記得她,是因為她的眼神太特別了!她眸中楚楚動人的韻致,任何男人一見,絕對印象深刻。

  他注意到她穿著公司制服,沒想到她竟然是銀行的員工。

  利曜南思索片刻,確定自己過去不曾在銀行見過她。雖然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單是紅獅銀行與紅獅證券就有上千名員工,他不可能人人都見過,就算是他的直屬手下,至少也有處長級的身分,這樣一個年輕女孩,在紅獅內絕不可能與他有任何交集。

  他拿起隨身耳機,按下行動電話上的設定號碼,電話響不到一聲立即接通。

  「利先生!」陶欣一見到來電,就知道是利曜南打來的電話,她迫不及待地接起。

  「Mandy麻煩你,下午我回到辦公室前,到人事部拿一份詳細員工資料mail給我!」

  「是,利先生。」陶欣雖然覺得疑惑,不明白利曜南要公司員工資料有何用意,但她很清楚利曜南行事不喜歡下屬多問,因此只得轉而關心他的行程。「利先生,您到醫院了嗎?」

  「就快到了!」利曜南將車子轉進醫院的停車場,同時掛了電話。

  約莫花了半小時,利曜南見過朱獅,回答完老人的尖銳問題後,他以最快的速度將車子開回銀行,準備應付另一項挑戰。

  今天老人不再逼問他尋人進度,轉而要求他承諾,務必順利與日本山下精密科技,簽定百億融貸開發計畫。

  日本山下精密科技,在臺灣竹科園區設廠超過十年,主攻高階封測,提供3G手機藍芽射頻模組、SIP與BGA技術。由於去年以來封測業市場需求轉強,日本山下精技對紅獅銀與數家台銀提出連貸計畫,預備增設高階機件與人員,提升技術進入門檻。其中紅獅銀是山下精技最大的貸款銀行,只因為紅獅證的分析團隊在年前提出報告,證明山下精技未來發展不可小覷,同時紅獅集團的總裁──朱獅本人,亦十分看好山下精技在台子公司的發展潛力。

  傳聞中,山下精密科技總裁極年輕,而且極難纏。利曜南能為銀行團爭取到多少利基,今天下午的會議就見分曉。

  會議順利在下午兩點鐘展開,山下精技總裁準時兩點鐘進入會場。

  「通貨膨脹的年代,銀行團應在乎的是融貸利率,或者投資價值?山下精技預備釋出五萬股的股權,做為交換資金的籌碼,紅獅銀可以慎重考慮我們的提案。」紅獅銀氣派的會議室內,山下精技總裁嚴旭東,以充滿自若的神色盯著他今日的對手,不疾不徐地把話說完。

  這並非最後的談判,利率雖然掌握在銀行團的手上,但山下精技如果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極可能轉向海外資金求援,以發行海外存托憑證的方式募集資金。

  屆時,臺灣銀行團得不到好處,即使由香港紅獅銀出面,收購山下精技的海外憑證,以山下精技目前在股市的驚人氣勢,繞了一圈,紅獅集團勢將付出更多籌碼。

  但山下精技的股票雖然極有投資潛能與價值,然而銀行團融貸的目的是降低風險,而不是躁進獲利。紅獅銀當然不受威脅利誘。

  「嚴總不介意的話,銀行團需三個禮拜的時間進行評估。」利曜南提出保守聲明。

  「我以為利先生早已完成各項評估,今天下午代表銀行團發言,可以立即決定雙方合作與否?」嚴旭東毫不客氣地調侃。

  利曜南當然知道,對手在激他。

  然而他確實不能決定!因為決定權只掌握在朱獅的手上,老人才是被銀行團所賦予,決定最後結果的真正仲裁者。

  利曜南眯起眼,面無表情道:「三周後再見,嚴總。」

  然後他站起來,先行打開會議室的大門,快步離開。

  回到辦公室,利曜南將會議文件甩在辦公桌上,因為用力太猛,竟然將桌上的咖啡杯甩到地板上,造成滿地的咖啡殘汁與杯盤碎片。

  跟隨在後的陶欣親眼目睹這一幕,隨即呆在門口。她根本想不到,一向冷靜的利曜南會有這麼情緒化的時刻。

  「利先生……」陶欣吞了一口口水,想說的話哽在喉頭。

  「把東西收拾乾淨。」利曜南頭也不回地吩咐,仿佛剛才的事從來沒發生過。

  「是……」陶欣花容失色地走進辦公室,開始收拾一地狼藉。

  「我吩咐你到人事部調閱的資料,你寄到我的信箱了?」他打開電腦,接收郵件。

  「開會前我已經將資料寄出了。」陶欣連忙道。

  利曜南不再回答隻字片語。等陶欣收拾得差不多,他便要求她離開,然後一個人留在偌大的辦公室內。

  那件隨意披在辦公椅上,沾滿茶汁和咖啡的西裝外套,吸引他的目光,勾起他對那女孩的記憶。

  無論是那一晚在「信義之心」的車道上、或者是今早的樓梯間,女孩羞澀的表情與迷蒙的眼神,撩起他莫名的興趣。

  特別是她白晰的肌膚!利曜南撇起嘴,承認那女孩無論長相或肉體,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吸引他。

  他是男人,雖然工作上有信條:絕不沾染身邊的女人。但此時此刻他懷著一種報復心態,挑中這名女孩,任由自己的理性出軌。

  打開人事檔案,利曜南不厭其煩地順著員工編號,一張張照片仔細尋找,仿佛這是目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至少目前他極需做一些工作以外的事,好讓自己分心。

  此時此刻,所有關於紅獅銀的行政工作,都讓他極度厭煩!

  在這樣重複搜尋檔案的專注過程中,他得以暫時拋下紅獅銀,得到一種機械式勞動的平靜……

  終於,一段長時間的搜尋後,他在人事部門的新進人員資料欄內,發現了她的照片。

  紀欣桐,原來這就是她的名字。

  他仔細閱讀她的檔案,赫然發現「紀碧霞」三個字,出現在紀欣桐的生母姓名欄位上。

  利曜南瞪著電腦螢幕上的細明體字,然後慢慢將目光移向生父姓名一欄──

  生父:歿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那未填寫姓名的欄位,上面僅有一個歿字。

  事情不可能如此巧合,除非老天爺在跟他開玩笑。

  但是,誰也不能保證,真相不會回過頭來嘲笑命運……

  對他而言,今天,已經發生了太多的意外。

  發佈人事命令的時候,同事嫉妒又羡慕的眼光,只讓欣桐覺得不自在。

  「好運」無法解釋她到銀行上班未滿一個月,就被調到秘書室的原因。特別是當總經理辦公室的助理陶小姐,親自告訴她,未來她將負責整理並處理總經理所有往來檔的工作時,她只感到受寵若驚。

  利曜南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此刻坐在秘書室的位子上那名纖細的女子,表情與肢體動作是多麼的局促與不安。

  他靜靜站在辦公室內,透過監視器螢光幕觀察欣桐,沒放過她臉上表情所有細微的變化。

  「利先生,紀小姐今天早上已經到秘書室報到了。」陶欣開門進來的時候,利曜南已經低頭開始處理公事。

  「很好。」他頭也未抬,簡單吩咐。「先把Ann手上的信件全數轉給她,要她在下班前打完所有的回復,寄到我的信箱。」

  陶欣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終於沒有開口,只簡短扼要地回答:「是。」

  但她心中的疑惑並沒有消除。她實在不明白,Ann手上的信件,內容大部分記載銀行與客戶的往來機密,利先生為何會將這麼重要的工作,託付給一個初來乍到,在銀行上班不滿一個月的「外人」?

  此刻秘書室內,欣桐很快就發現她的工作並不輕鬆。比起待在人事部門時,她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不止。

  但是做「跑腿小妹」這樣的工作,終於不再落在她的身上。秘書室有專門的倒茶服務人員,但總經理顯然只喝陶特助沖泡的咖啡。

  陶特助的私人辦公室就在秘書室隔壁,欣桐到秘書室兩天後,就認出陶小姐是那天晚上的駕駛人。於是她大膽的推測,陶小姐既然與那名在樓梯間,被她潑了一身飲料的男子坐在同一部車上,代表他們是熟識的同事,那麼從秘書室透過玻璃門往外探望,她也許有機會見到「他」來找陶特助。

  除了有意識的抬頭張望,大部分時間,欣桐忙於自己永遠做不完的工作,就連起初到紅獅的目的,也在繁忙的工作下,暫時被她遺忘得一乾二淨。

  午間休息鍾響起,秘書室的同事們陸續站起來準備用餐,欣桐埋首在她的信件堆裏,忙得連頭都無法抬起來。

  「你不吃中飯?」

  低沉的聲音在欣桐身邊響起,她猛然地抬起頭,看到一張嚴峻的男性化的面孔。

  「你──」她的聲音哽在喉頭,忽然再一次見到「他」,讓她來不及反應過來。

  「同事都去用餐,你不吃飯,想節食?」利曜南拉了一把椅子在欣桐身邊坐下,嚴峻的臉色稍有一絲放鬆。

  欣桐兩頰驀地嫣紅。她這時才注意到,整間秘書室內已經空無一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小聲地問。

  他沒有回答,卻拿出三明治。「吃一點東西吧!」

  欣桐遲疑片刻,才接下他手上的三明治。「對了,」她想起他的領帶已經洗好,還放在她的抽屜裏。「你的領帶我已經送到乾洗店整理乾淨了,但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交給你,所以就這樣一直放在抽屜裏。」

  她拿出領帶,交到他手上。

  「花了多少錢?」

  「沒多少錢,幾百塊而已,還好那天我請半小時的假,趕快送去乾洗,否則我可能要賠你一條全新領帶。倒是你的外套……」

  「別擔心,我有很多件那樣的外套。」他咧嘴一笑,難得顯露出幽默感。

  「對不起。」欣桐局促地低語。

  兩人間陷入一陣沈默,直到利曜南開口:「工作還習慣嗎?」

  「還可以。」

  「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新進員工?」

  欣桐點頭。

  「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思。

  「你呢?你在哪一個部門工作?」

  他咧開嘴。「我在管理部。」

  「管理部?」

  他站起來,將椅子推回原位。「你幾點下班?」

  「六點……」她想起什麼,連忙補充。「但是我通常九點才下班。」

  他挑挑眉。「這麼認真?銀行該付你雙倍的加班費。」

  「不是的,」欣桐笑了笑,有些無奈。「是我太笨了,別的同事只要一小時能完成的工作,我必須花兩個小時才能做好。」

  「你才剛進銀行,放輕鬆一點,不必太苛求自己,過一陣子工作自然就順手。」他的聲音很溫柔。

  「謝謝你的安慰。」她緊繃的心突然感到鬆懈……

  中午時間別的同事大多外出用餐,下班時間一到也早早下班,時常只剩她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內,埋頭努力工作……有時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事實上,她並不相信母親的話。到紅獅上班只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她不可能因為母親那一番話,就真以為自己是金融聞人朱獅的孫女。

  就因為與母親一輩子的疏離,她竟無法輕易相信母親所說的話。

  「今晚我送妳回去?」利曜南定定地看著她。

  欣桐愣住了。這是邀請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傻傻地反問,然後懊惱……

  自己的表現實在很愚蠢。

  果然,他咧開嘴低笑。「妳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他並非全然相信,她純真的表情。

  「叫我曜南吧!」不等她回答,他接下去道:「我想,一個有名字的男人接送你下班,會讓你安心一點。」

  他笑著走出秘書室,沒有回到他的辦公室搭乘專屬電梯,直接踏進員工電梯。「晚上九點,我在銀行大門口等你。」

  欣桐瞪著關上的電梯門,雙頰緋紅。

  她甚至懷疑,剛才那太匆忙而且短暫的時刻只是一場夢……

  「欣桐,你的信件打好了沒有?」

  同事用過午餐,回到秘書室後質問發呆的她。

  「有、我已經打好了!」

  欣桐忙打開睡著的電腦,重新振作精神面對下午繁重的工作。

  還放在桌上的三明治提醒她,他真的出現過。

  今天時間似乎特別漫長。

  挨到晚上九點,欣桐走到銀行大門口時,已經看到一輛黑色房車搖下車窗,車內的男人朝自己招手。

  她遲疑地走上前,站在車門前凝望駕駛座上的利曜南。

  「怎麼了?上車啊!」他橫過身替她打開車門。

  欣桐被動地點頭,停頓三秒鐘後,才鼓起勇氣坐進這部豪華的賓士房車。

  「我不知道你真的會來接我,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她打破沈默,遲疑地道。

  直覺讓她感到不對勁。他的穿著品味與所開的名車,再再提醒告訴欣桐,他與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從不開玩笑。」利曜南專注的盯著擋風玻璃。

  「但是我不該麻煩你,特地我送下班。」

  「無所謂,反正我平常也都在這個時間下班。」

  「今天中午你回答我,你在『管理部』工作?但是我沒聽說過這個部門。」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對其他人,一向都這麼防備嗎?」他咧嘴一笑。

  她愣住。

  「我知道你的地址,也知道你的電話,還知道你的正確年齡。」他直爽地回答她的問題。

  欣桐疑惑地凝望他,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你很懷疑?如果我告訴你,我調閱過銀行的人事資料,你相信嗎?」他笑問:「你認為我是誰?有什麼資格看內部員工資料?」

  「你是人事部副總?」她猜測。

  所以他能開這麼好的車?而且能看到她的詳細資料?

  利曜南沒有回答。

  車上電話突然響起來,然後接通。擴音機傳出陶欣的聲音。「總經理,山下精技的總裁特助來電,嚴總三月飛來臺灣,一星期後準備與銀行團代表開會。」

  「我知道了。」他按掉通話鈕。

  欣桐瞪著電話,久久不能出聲。

  「這麼沈默,舌頭被貓吃了?」他嘲弄。

  「總經理……你沒提過你是總經理!」她的臉色蒼白。

  「我沒說過我不是。」利曜南把車子繞進巷口,房車雖大,在他純熟的操控下,靈巧地在小巷內穿梭。

  「你相信緣分嗎?」他突然問。

  欣桐怔忡片刻,才茫然點頭。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英俊的臉孔上意味深濃的表情,只讓欣桐感到捉摸不定。「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要接送一名普通員工下班?」

  「我知道,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孩。」她垂下頭低語。

  「如果我說我們特別有緣,你會相信?」他淡淡地道。「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信義之心』的停車道上。」

  她迅速抬頭凝望他,沒想到他還記得!

  「那一晚,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他低嗄地道,說的是實話。

  車子停在欣桐住的老公寓樓下,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回家吧!已經很晚,我想你一定累了。」他轉身,低柔地對她說。

  欣桐的聲音哽在喉頭,她望著月光下的他,覺得他白天嚴峻的五官此刻突然變得溫柔……

  「晚安,謝謝你送我回來。」連欣桐自己,都能聽出她聲音裏的顫抖。

  他側身看她,唇角抿出一彎似笑非笑的弧度。

  「再見。」沒等他回答,欣桐勿匆忙忙跑下車,推開公寓老舊的木門,然後一口氣跑上樓,就像心虛的孩子。

  「回來了,小姐?太太已經睡了,你吃過晚飯了嗎?」吳春英替欣桐打開家門。她飽經風霜的臉孔,刻劃著辛苦勞動的痕跡。「你每天都這麼晚才回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住啊……」

  吳春英斷斷續續地叨念著,但她的嘮叨卻讓欣桐感到安心。

  這才是她真實的生活。

  二十多年來她一直生活在真實中,她會記得提醒自己,總經理送她回家不代表什麼!

  她畢竟不是仙蒂蕾拉,她只是平凡的紀欣桐。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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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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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4 00:09: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辦公室內一如往常繁忙,秘書室裏的電話聲此起彼落不斷。

  負責接電話的欣桐,邊忙著自己有增無減的日常工作,邊應付總機不斷轉接過來的電話。她抱著虛心學習的態度,認命地忙碌著。

  電話又響起,她按規定等電話響兩聲後拿起話筒——

  “您好!”活潑愉悅的聲音,是銀行要求的基本態度。

  “中午一起吃飯?”

  利曜南低沉的聲音意外地出現在另一端,欣桐手裏的話筒差點掉到桌上。

  “總經理……您有什麼吩咐?”她屏氣問。

  雖然她已經儘量小聲,但“總經理”三個字,仍然讓秘書室內每個人的動作突然停頓,側耳傾聽。

  利曜南發出低沉的笑聲。“我忘了,現在是上班時間。”

  欣桐深吸一口氣。 “您要的信件我已經打好了,是不是要請陶特助——”

  “既然是上班時間,”他富含磁性的嗓音插進來,打斷她的話。“那麼我就‘吩咐’你,中午十二點到我的辦公室,一起吃飯。”

  他掛斷電話,不等她回答。

  欣桐緊握著話筒發呆,手指因為太用力而泛白。

  “總經理?總經理為什麼要親自打電話給你?你是不是暈頭了?!”秘書室主管拿了一份檔案過來,扔在欣桐桌上。

  “主秘!”欣桐反射性地站起來,啞口無言。

  “不要做白日夢了!工作沒做好,小心我扣你的績效!”主秘冷嘲熱諷完畢,才扭著屁股回到座位。

  欣桐回過神,終於注意到同事們不友善以及嘲弄的眼光。

  她坐回椅子上,因為解不開的心事而低垂著頸子……

  如果他是開玩笑的,為什麼要找上她這名小職員,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接下來的時間,她渾渾噩噩地度過上午,到了午休時間她一反常態,顧不得同事疑惑的目光,第一個沖出秘書室。

  她決定躲開。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更因為她經不起“玩笑”……

  她在銀行隔壁巷子裏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個飯團當做午餐,隨便填飽肚子,然後到附近的公園,找一張長椅坐下,孤獨地吃完她簡單的午餐。

  直到午休時間即將結束,欣桐才從公園走回紅獅大樓。

  回到座位上,欣桐一整個下午提心吊膽,但總經理顯然已經忘記早上的“吩咐”,她的煩惱顯得幼稚……

  快下班前,利曜南親自走進秘書室。“紀小姐,馬上進我的辦公室。”他直接下令,然後轉身走出秘書室。

  欣桐呆住,辦公室內所有的人都屏息。

  眾人竊竊私語下,欣桐走進利曜南的辦公室。“總經理,您找我?”

  “中午為什麼沒進我的辦公室?”他質問。

  “我……”

  “請你吃飯,會讓你這麼為難?”

  “不是,只是因為,”她深呼吸,勉強找到理由。“中午我有事,所以不能跟總經理一起吃飯。”

  “那麼你可以進我的辦公室,親自告訴我。”

  “對不起。”

  “那麼今晚你沒事了?可以一起吃飯?”他問。

  “總經理,請不要跟我開玩笑。”

  “開玩笑?”他挑眉,仿佛這是個令人發噱的問題。“你為什麼認為,我在開玩笑?”

  “您不必請我吃飯,我只是銀行一名小職員。”她答的自卑,卻是事實。

  “我請你吃飯,跟你在銀行的職位無關。就算你是董事長的女兒,我也不見得‘必須’請你吃飯。”他冷沉的眼底掠過一道詭光。

  他的話讓她難以置辯。

  “還是不明白?”他走到她面前。“我不明白,你是否習慣把職位跟身分,拿來當擋箭牌?”

  “總經理?”她不明白。

  “現在已經下班,你不必再叫我總經理。”他冷道。

  兩人間陷入沈默。

  “利先生?”陶欣開門進來,看到這個場面,她臉上有掩不住的驚訝。“你是……”陶欣立刻認出,欣桐是剛調到秘書室的職員。

  “紀小姐?你找總經理有事?”陶欣問。

  “我……”

  “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利曜南冷厲的眼神直視她。

  欣桐怔住。“是。”

  然後,她僵硬地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回到家後,欣桐沒想到會看見已經三個月不曾回家的麗玲。

  “我聽說你現在在紅獅銀行工作?”麗玲斜睨著欣桐,一向給人輕浮感的美豔容貌,因為濃妝而顯得表情僵硬。“我還聽媽說,你在紅獅工作不到一個月,就被調到秘書室了?”

  “麗玲,你怎麼突然離開家裏這麼久?你知不知道春姨很想你?”欣桐避開話題,下意識望向母親寢室方向。

  麗玲挑起眉。“怎麼了?你不想讓‘太太’知道,你在紅獅工作的事?”她輕佻的口氣充滿揶揄。“放心吧!‘太太’不在家,你高貴、遊手好閒的母親,現在到隔壁打麻將去了!”

  她稱呼欣桐的母親時,總是故意帶著一絲輕蔑的語調。要不是吳春英不惜以斷絕母女關係做要脅,堅持麗玲必須喊紀碧霞“太太”,麗玲一輩子都不會承認自己比紀家母女矮一截!

  她一直想不透,自己的母親為什麼自甘卑下的原因!

  欣桐沒有回答,聽到母親不在家的消息,讓她感到安心。如麗玲所言,她的確不願意母親知道,她在紅獅工作的消息。

  “在紅獅工作不錯吧?!當秘書少說一個月也有三、四萬塊收入,這是不是代表,我媽以後可以不必再替你們紀家做牛做馬了?”

  “麗玲!你胡說八道什麼?!”吳春英從廚房走出來,剛好聽見女兒說的話。

  “媽,我說的是事實好嗎?!是你自己聽不進去,什麼叫胡說八道!”

  “你——”

  “春姨,”欣桐走到劍拔弩張的母女中間。“麗玲難得回來,我肚子也餓了,你一定要多煮幾樣好菜。”

  吳春英瞪了神情叛逆的女兒一眼,才黯然搖頭走進廚房。

  “真不知道我媽是中了邪,還是上輩子欠你們紀家的債!這輩子才要幫你們這對不知感恩的母女做牛做馬!”

  欣桐如往常一樣,沒有出聲反駁麗玲。

  她安靜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任由麗玲詛咒自己。

  她知道,從小到大麗玲一直覺得不平衡,如果換成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也許會跟麗玲一樣。

  麗玲說的其實沒有錯,當初春姨只為了報紀家的恩,便傾一輩子為她們母女倆奉獻,而忽略了她自己的親生女兒,麗玲。然而她與母親從來不曾為春姨母女做過些什麼,她與母親的確太自私了。

  欣桐站在房門後,看到幾星期前她買的舊報紙,至今還擱在床頭的小幾上。

  她走到床邊,打開小幾下方的抽屜,拿出她的存款簿,瞪著上面十萬出頭的存款數位元元元元元元元。

  半晌後,她收起存款簿,然後拿起過期的報紙,順手將它放進字紙簍內。

  現在她開始覺得,到紅獅工作並非不切實際。一開始荒謬的動機被她排除後,回歸到現實,她並非不能吃苦的人。若比起以往的工作,過去她只是一名沒有特殊技能的辦事員,而現在這份秘書工作雖然辛苦,但應該可以慢慢改善家人的生活。

  從今以後,她唯一目標就是讓母親以及春姨能得到幸福與快樂,只要努力工作,她相信自己一定辦得到!

  這幾個星期以來,欣桐已經習慣早上七點鐘出門上班,可每到下班時間,她總是自動加班到晚上八、九點。

  她的自尊心一向強烈,雖然剛到秘書室報到,但她強迫自己必須儘快適應。

  一大早出門時,欣桐順手把字紙簍拿到公寓樓下,塑膠袋內,報上那張老人的照片在透明的袋子內,意氣風發地微笑著。

  她覺得,自己跟這個老人並無任何相似之處。

  走出巷口,欣桐奔向公車站牌,她習慣不買早餐,因為必須儘快趕到公司。

  趕到辦公室,她開始處理電腦內堆積如山的信件,等到回過神,已經是下午六點。

  辦公室內,其他同事已經準備離開。

  可能是一整天沒吃任何食物,欣桐的胃部開始隱隱作痛。

  壓著漸漸絞痛的胃部,欣桐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忍受著,心底消極地祈禱,希望下一秒鐘劇痛就會從她身上消失……

  但疼痛並沒有如她所願,立刻停止。

  欣桐趴在辦公桌上,身體忍不住輕微地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同事都已經離開辦公室。欣桐開始冒冷汗,她掙紮著想要自己站起來——

  鏘啷!

  欣桐跌倒時撞翻檔案櫃,白皙的小腿不但擦傷,並且滲出血跡。

  還沒下班的利曜南,聽到一聲巨響於是走進秘書室。原以為秘書室空無一人,卻看到欣桐癱瘓在地板上,表情痛苦。

  “你怎麼了?”他上前攙扶,立刻看到她腿上嚴重的擦傷。

  “我沒事……”虛弱的聲音卻背叛她。

  即使已經痛到快暈厥,她還是想自己解決,但利曜南卻一把抱起她。

  他不由分說,逕自將她抱進總經理室。

  所有的人都已經下班,包括陶欣,因為今天是瑞聯陶董——也是陶欣父親的生日。現在這層樓除兩人外,空無一人。

  把她抱進辦公室後,他將欣桐放在自己的大辦公桌上,然後迅速找出醫藥箱。

  欣桐看著他卷起自己的裙擺,一時間忘了胃部疼痛,全身僵住。“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她如小貓的聲音,他壓根聽而不聞,逕自處理她腿上的傷口。

  利曜南灼熱的大掌握住欣桐的小腿肚,仔細清洗她腿上的傷口。他的態度雖然冷漠,但洗她傷口的大手卻很溫柔。

  欣桐胸口莫名地抽搐,牽引著胃部的疼痛又劇烈起來。

  直到傷口上完藥,利曜南一言不發地收拾藥箱。

  沈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欣桐不知該如何道謝。

  “我送你回去。”

  在她開口前,他先提出。

  “不用了!”她反射性地拒絕,然後看到他的臉色冷峻,她屏息解釋。“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可以自己回去……”

  “隨便你!”他冷冷地打斷她。

  強忍著胃部的劇痛,欣桐滑下他的辦公桌,默默地走向大門。但看似咫尺距離,之於她而言卻相對遙遠……

  她靠在門口前方的沙發旁,兩手壓著胃,腰部根本無法打直。

  利曜南察覺她的異狀,但他並未走上前,他冷峻的臉孔一逕漠然。

  他看出她臉上的痛苦並未減緩,也發現她緊搗著胃部。

  但他仍未行動。

  現在,他打算讓她開口求他。

  她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為掩飾狼狽,欣桐勉強扯開嘴角。 “謝謝您,總經理。”她喃喃地道。

  她告訴自己,必須自己走出去。

  但強烈的劇痛,讓她根本無法移動半步。

  因為兩腿發軟無力,她情不自禁地蹲下來……

  “我要離開辦公室了,你應該能自己走出去?”他冷血地道。

  欣桐聽見了,她的臉色漸漸慘白。雖然她試著想自己站起來然後走出去,卻無能為力。

  利曜南索性走到門口,替她打開門。

  欣桐知道,現在的她,根本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眼眶,她不是脆弱,而是難過。她知道現在只能求他,但為什麼老天爺讓她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對不起……”她的聲音哽咽。

  “大聲一點,我沒聽見。”他輕柔地說著殘忍的話。

  她的驕傲,竟惹起他莫名的憎恨。

  此刻,連他自己都不能控制體內的殘酷因數作祟。

  “對不起。”她的臉色慘白。

  他英俊的臉孔上,寫著她不瞭解的殘忍,但那神情在他臉上一閃即逝,快到讓她以為是錯覺。

  “你似乎很喜歡逞強?”他笑開瞼,終於走上前,語調意外地溫柔。

  他再次將她抱起,緊擁在臂彎內,像呵護易碎的陶瓷。

  疼痛讓她變得脆弱。

  欣桐忽然意識到,他的懷抱竟然如此溫暖!

  “對不起……”她喃喃地一再重複,放棄掙紮,開始眷戀這份溫暖……

  “傻瓜。”他收起笑容,低嗄的語調隱諱而且神秘。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利曜南已經將她抱進電梯。

  醒來第一眼,欣桐看到醫院病房的白色牆壁。

  “好一點了?”

  利曜南低沉的聲音,喚回她迷茫的注意力。

  “你還在?”看到他英俊的笑臉,她怔然問。

  似乎因為這句話,惹他低笑。“我不習慣丟下女人,尤其是我在乎的女人。”他逗她。

  她蒼白的臉頰湧上紅潮,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麼直接的表白。

  “本來只是慢性的胃炎,因為你不愛惜身體差一點轉為急性胃潰瘍。”

  “我現在沒事了。”她喃喃道。

  忽然看到病房牆上的鍾指著晚上九點,她嚇了一跳,於是從床上坐起來,一心只想下床。

  “你做什麼?!”他壓住她,用男人的力量。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她一心想著,春姨沒等到她回家一定會擔心!

  “醫生警告,你今天晚上一定要住院觀察。”索性鎖住她的雙腕,他霸道起來。

  “不行的,我一定要回家,不然春姨會擔心的!”

  “春姨?”

  “嗯……”

  “我以為你怕的是令慈擔心。”他眯起眼。

  欣桐怔住,她竟然完全沒想到母親。

  “不必試了,反正今晚我不會讓你回去,你只能待在醫院。”他審視她錯愕的表情,徐徐地道。

  “但是我——”

  不等她把話說完,他魁梧的胸膛又壓向前幾分,直至兩人的胸口相貼為止。

  他大膽的動作,讓欣桐屏息。

  “原來,”他露出難得輕浮的笑容。“要這樣才能讓你閉嘴?”

  她臉孔漲紅,無法喘氣。“不要……這樣……”她虛弱地請求。

  “剛才你求過我,所以你欠我一次。”他咧開嘴。“而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許再躲我’。”

  “我沒有……”她細小的聲音顯得心虛。

  “沒有?”他嗤笑。“那麼告訴我,我為什麼會有被拒絕的錯覺?”

  她無法回答,一時間只有困窘,臉孔無法克制地持續漲紅。

  “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但我必須回家,否則我家裏的人一定會擔心。”她改口成“家裏的人”,但仍然固執。

  “閉上眼休息,或者我必須一整夜這樣壓著你,你選一樣。”他沉下聲,根本不接受她的拒絕。

  欣桐張開小嘴。“總經理……”

  “不必試著跟我講道理,因為我不接受。”他低笑,再次將床墊壓沉幾分。兩人間的接觸更形曖昧。

  “總經理,請您——請您不要這樣……”

  “你認為我想怎麼樣?”

  “我不知道。”她低喃。

  “在你眼中,我一直是總經理嗎?即使在這樣的情境下?”

  他的瞼孔太接近,雙眸交會中,她不能克制地感到脆弱,只能無助地別開眼。

  “我只是一個男人,被自己喜歡的女人所吸引,並沒有什麼不對。”他露骨地道。

  欣桐愣住。她不能確定他的話是否認真,即使這曖昧是真實的存在……

  “你要我怎麼做?”她虛弱地問。

  他咧開嘴,英俊的下顎故意輕觸她高聳的胸脯,然後看著她呼吸亂了方寸……

  “只要別再叫我總經理。”他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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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直至隔天晚上,他才同意讓她出院。

  一夜未歸,春姨為她擔心了一整夜。幸好母親外出打牌,根本不知道她整晚沒回家。

  之後,欣桐強烈的自尊心以及莫名的不安全感,讓她在公司更加刻意與利曜南保持距離。

  她固執地認定這麼做是為了保護自己,至於原因是什麼,她不願去深究。

  但就算欣桐刻意躲他,利曜南卻常在上班時間內打電話給她,讓負責接電話的她,根本無處可躲!然而他這麼做,已經讓秘書室的同事,開始針對兩人間的「關係」竊竊私語。

  下班時間,欣桐準時打卡,然後躲進一樓的女生廁所,在裏頭待了三十分鐘才出來,只為了避開利曜南。

  下班人潮漸漸散去,她迅速走出銀行側門,然後轉進銀行後方的小巷子,準備走到下一站公車站牌,再搭車回家。

  今年冬天並不冷,但這幾天冷鋒來襲,天空一片灰灰暗暗的,顯得比以往的冬日還要寒冷。

  巷子裏的咖啡店內已經擠滿了下班人潮,欣桐站在店外凝望,看著漂亮的櫥櫃內擺滿了耶誕節的咖啡禮盒。

  欣桐注意到這家咖啡店養了幾隻貓,她的目光被一隻奶油色的折耳貓所吸引,便專注地凝望它舔腳掌時可愛的神情……

  「想喝咖啡隨時可以找我。」

  一雙男性的手臂突然伸過來,壓住欣桐身邊的玻璃窗,將她整個人圈在玻璃窗與他寬厚的胸膛間,利曜南低嗄的聲音緊貼著她的耳貝低沉地耳語。

  這一刻欣桐的心臟差一點跳出來。

  她瞪著優閑愜意的貓咪,無法說出半句話。

  「告訴我,你是喜歡逃跑?還是喜歡被追逐?」他捉弄似地,灼熱的唇瓣撥弄著她冰涼敏感的耳垂。

  欣桐倒抽一口氣,背部立刻掀起一陣疙瘩。

  她轉身,差一點碰到他的唇。「我要回家了!」她顫抖地說。

  然後彎腰避開他的環抱,快步往公車站牌的方向走去。

  「夠了!今晚是聖誕夜,適合團圓!」他不由分說,幾個大步上前抓住她纖細的手腕,便將她拉到停在路邊的車子旁,然後打開車門把欣桐扔進車子裏。

  「你要做什麼?」她呆望著駕駛座上的男人。

  他瞪她一眼,表情嚴峻。

  欣桐不再說話,她縮在車座裏,忽然感覺到一股冷意,於是環手緊抱住自己。

  利曜南一路開著車,欣桐突然意識到,車子並非開往她家的路上。「你要載我去哪里?」她驚恐地問他。

  他仍然不說話,一徑盯著前方路況。

  路標指示著,利曜南正把車子開往北投。

  「我不能跟你隨便亂逛,我必須回家,家裏的人還在等我回去吃晚飯。」她隨口編織一個藉口。

  車子依舊一路往前開,顯見她的話,他根本充耳不聞。「今天天氣很冷,最適合泡溫泉。」他低沉的聲音出奇地溫柔。

  欣桐愣住。「可是我沒有準備……」

  「不必準備,泡溫泉就是要隨興之所至。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他道。

  欣桐聽到他發出低沉的笑聲。

  剛才他應該還在生氣才對!對於難以捉摸的他,欣桐感到一絲不安。

  車內再次陷入沈默,二十分鐘後利曜南的車子開進北投溫泉路,一間極具隱密性的高級私人俱樂部。

  「下車吧!我已經訂了房間,今天晚上就在這裏過夜。」他拉住欣桐的手,仿佛理所當然的態度,決定欣桐今晚的命運。

  欣桐呆呆地任由他拉著自己往俱樂部裏面走,想要拒絕的話因為他的警告的眼神而無法說出口。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撲鼻的精油香氣,俱樂部門口有一部進口的蒸氣香氛機,隱藏在豪華的裝潢後,隱隱散發一股沁人的香氣。

  「歡迎光臨。」門口的服務小姐,笑臉迎人、熟門熟路地迎上前。「利先生,您的竹字房已經準備好了。」

  顯然,利曜南是俱樂部的常客。

  帶房小姐領著兩人搭乘電梯,一路往頂樓的竹字頂級套房。欣桐如劉姥姥進大觀園,目不轉睛地瞠視俱樂部內,陳設高檔的裝潢與家俱。她抬起頭,看到昂貴的瓷雕天花板上,一座豪華奢侈的水晶燈,那華麗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利先生,有任何吩咐請您按鈴,管家一分鐘內會前來服務。」小姐笑盈盈地關上門,房內恢復安靜。

  這間俱樂部只有竹字房附有管家一名,住一個晚上要二十萬元台幣。能長期包租竹字房的客人並不多,俱樂部的服務生自然人人認得利曜南這個大客戶!雖然這對利曜南而言,根本沒有什麼,但對欣桐來說,身處在這間擁有寬廣露臺、露臺上還有一座露天青石浴池的豪華臥房,簡直就像置身電影情節。

  她歎息不已的表情讓他忍俊不住。「先泡溫泉,等一下再吃飯,可以嗎?」他已經安排好節目。

  「泡溫泉?在哪里?」她回過神,茫然地問。

  利曜南笑出聲。「就在你前面的露臺,看到沒?那裏有一座露天浴池。」他沉聲揶揄。

  露天?欣桐兩頰泛紅。她不會笨到聽不出他話裏的暗示。

  小時候,有一年過年時母親的心情特別不錯,曾經帶著她和春姨母女,一起到陽明山泡過溫泉,那是欣桐記憶中比較快樂的時光,所以她的印象很深刻,她還記得那時泡溫泉的感覺。

  「可是天氣很冷,在外面泡溫泉如果吹到風,是會感冒的。」她囁嚅地道。

  「放心,泉水的溫度在四十八度以上,況且有我在,可以替你擋風。」他開始脫下西裝。

  欣桐呆住了。他的意思是──他要和自己一起泡溫泉?

  她瞪著已經扯下領帶的利曜南,看到他開始動手解開襯衫鈕扣。

  「怎麼?害羞嗎?」他盯著,神情似笑非笑,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

  欣桐持續僵住,根本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那麼,我先幫你脫衣服好了。」他粗嗄地低語,忽然走上前。

  欣桐倒抽一口氣。「不用了!」她踉蹌後退,左腳卻一不小心勾住床角,然後跌在晃蕩不止的水床上。

  他挑起眉。「還是你想先上床休息一下?」仿佛看透她的不自在,他低笑著揶揄。

  「不是……」欣桐覺得好糗,她想站起來,搖晃不已的水床卻讓她的身體抓不到重心。

  利曜南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從床上拉起來。「這種床是專門設計,方便讓男人得逞。」他輕描淡寫地道。

  好不容易站穩,欣桐別開臉,假裝聽不懂他的話,臉孔卻已經紅得像熟蘋果。

  趁她發呆時,他從背後順勢脫掉她的外套。

  欣桐抓住被脫下的外套,緊張地說:「我、我不想泡溫泉。」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深沉,半晌後,他凝視著她,以低嗄的語調柔聲道:「既然來了,就順從自己的心,何必要堅持抗拒?」

  順從自己的心?欣桐在心中反問自己一遍,她居然找不到答案……

  也就是說,難道她並不是那麼想抗拒嗎?

  「我能接受白天偽裝的你,但是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也要拒絕我、拒絕你內心的渴望嗎?」他沉聲問。

  他黝黑的眼眸仿佛兩泓黑色的漩渦,把她困在裏面,讓她不由自主的深陷。

  「欣桐,你依舊不相信我嗎?」他專注地凝望著她,低沉的聲音從寬厚的胸膛發出共鳴。

  她輕輕搖頭,想否認,卻又困惑著、猶豫著……

  他捧住她的臉蛋,讓她凝望自己不能再躲避。「如果你根本就不確定自己的心意,那麼就把自己交給我,讓我來帶領你。」他說服她。

  欣桐無法拒絕,因為她的外套被脫掉,讓她感覺到寒冷,而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正一點一滴侵蝕她的意志……

  他忽然低頭吻住她,火熱激情的濕吻抽掉欣桐肺部的空氣,她喘不過氣,只能無助地呻吟,他的大手隨即攀上她的胸口,按摩著她劇烈起伏的乳房與絞痛的心臟,然後他修長的手指找到敏感的乳尖,輪番搓揉著兩枚突出變硬的蓓蕾。

  「唔……」

  欣桐呻吟著,感到痛苦和快樂忽然交融在一起,混合成她難以形容的感覺……

  世界在旋轉著,周遭成了朦朦朧朧的一片雲霧,直到她的身體忽然間感覺到一股寒冷,原來她的上衣已經被利曜南褪去,她不知何時已經再度躺到水床上。

  「不……」

  雖然擁有短暫的清醒,但她還來不及開口拒絕,他再一次吻住她,並且扯下她的罩杯和肩帶,粗糙的掌心直接壓在她赤裸的乳尖上粗魯地摩擦著!一股莫名的電流突然擊中欣桐的身體,直接竄燒到她的大腿根部──

  她張開嘴,試著想要大口喘息,利曜南立刻把中指探進她的嘴裏,煽情地撥攪她柔軟的舌尖。

  「求求你,」她低吟。「求求你,不要這樣……」

  利曜南的表情複雜,片刻後,他終於收回手,凝望著被壓在水床上、衣衫不整的她,他深沉的眼眸裏,並沒有與她眼中一樣燃燒的激情。

  但他的呼吸卻跟欣桐一樣急促。

  「妳想停止?」他粗聲問,聽起來要她選擇。

  欣桐沒有回答,但她移動半裸的身體,滾出他的身下,然後羞愧地拉回被扯下的胸罩。

  她的乳頭仍然敏感地挺立著、緊抵著胸罩邊緣,這提醒著她剛才的放浪形骸。

  「我想回家。」她別開臉,渾身無法控制地發抖。

  利曜南翻身下床。「這房間讓給你,我去睡隔壁。」他的聲音已經恢復平靜,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說了,我要回家!」她抬起頭,稍微提高聲音。他不能如此漠視她!

  已經走到門口的利曜南轉過身。

  「那麼,就如你所願,我送你回去。」他面無表情地道。

  他把車子開到欣桐家那幢舊公寓所在的巷口,然後停住。

  欣桐坐在車子裏,她沈默著,沒有立即開門下車。

  「到家了。」他提醒她,口氣有一絲冷淡。

  欣桐微微瑟縮,停頓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對不起,我……因為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她盯著自己的膝蓋,低聲道。

  利曜南搖下窗戶,然後點燃一根煙。「你知道這不是小孩在玩扮家家酒,這是一場成人遊戲。」他的態度依舊冷淡。

  沈默橫亙在他們之間。

  利曜南抽完煙後,替她打開車門。「回家吧!很晚了。」

  欣桐柔順地開門下車,然後看著他將車門關上,開車離去。

  寒風中她的臉色很蒼白,眼眶卻莫名的泛紅。

  她無法告訴他,她心中的害怕是因為不能肯定,他對自己究竟懷著什麼樣的感情。而她這莫名的害怕,是因為兩人相差太大的身分階級嗎?所以一開始一直躲著他,即使在他表明心跡的現在,她仍舊不敢接受、更不敢相信他的溫柔……

  欣桐不知道眼淚已經滑下她的眼眶,直到她感覺到臉頰上的涼意……

  黯然轉身,她走進公寓那扇老舊的木門,踩著沉重的步伐,踏上舊公寓內那道鋪著廉價磨石子地板的階梯。

  往常十一點半,紀碧霞早就關起房門睡覺,但今晚,她決心等待女兒下班回家。

  「你終於回來了!」

  欣桐一打開門,就看到母親坐在沙發。「媽?」她楞在門口。

  紀碧霞瞪著女兒,一聲不響,欣桐避開母親銳利的眼神,只能裝做若無其事地走進家門。

  「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不跟媽解釋一聲?」紀碧霞的嗓音拉開,顯得有點刺耳。

  欣桐站在鞋櫃前,她垂下眼,臉色蒼白。「我今天留在公司加班──」

  「我聽春英說,你到紅獅銀行上班了?」紀碧霞打斷女兒的話。

  欣桐望向母親,蒼白的臉孔幾乎完全失去血色。

  「很好,不必我教你,你居然就自己行動了。」紀碧霞哼笑,口氣嘲弄。「怎麼樣?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認朱獅當祖父?」

  「媽,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那還真巧!就在紅獅集團找到工作!」

  欣桐啞口無言。

  「不要忘了,我是你媽,你別想騙我!」紀碧霞嗤哼。

  欣桐不再說話。

  「放心吧!我不會阻止你的。反正等朱獅出院以後,我就會帶你去找他!」

  「媽?」她以為那天母親所說的話並非真實,畢竟這些日子以來,母親已不再提起。

  「怎麼?妳嫌太慢了?」紀碧霞尖笑。「有耐心一點,我的女兒,那老不死的生病的時候特別固執!萬一要是在他翹辮子前把他給氣死了,你和我連一分遺產都要不到,那多可惜啊!」紀碧霞笑得更放肆。

  縱然母親對自己並不好,但欣桐卻從來沒見過像現在這樣,臉上佈滿怨氣與恨意的母親。

  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會讓母親這樣詛咒紅獅集團的董事長?

  但是今晚,她實在沒力氣去深究這個問題。

  「媽,我累了,我明天還要上班……」

  「你不相信,朱獅是你的親祖父?」紀碧霞將注意力轉到女兒臉上,她忽然推翻剛才的結論,言辭反復地開始追問起女兒。「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話,對吧?!」

  欣桐沒有回答。她疲倦地瞪著家中鋪設的廉價地磚,那被春姨擦拭得十分乾淨、光可鑒人的地面。

  「回答我啊!」紀碧霞突然吼叫一聲,看起來很憤怒。她無法忍受女兒竟敢質疑她所說的話。

  「我沒有,媽。」疲倦讓欣桐不願爭辯,她柔順地服從母親的意志,因為她知道這是安撫母親最好的方法。但她隱隱感覺,母親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紀碧霞神經質地巡視著女兒臉上謙卑的表情,直到她確定裏頭沒有一絲不敬的雜質。「以後不要再這麼晚回來,我紀碧霞的女兒,嫁出門前絕不許跟男人鬼混!」她像抓住女兒的小辮子,突然壓低音調,詭譎地像在訴說一樁秘密。

  欣桐的心跳驀然加快。

  「是的,媽。」她柔順地回復,儘量壓抑聲音裏的顫抖。

  之後欣桐低垂著頸子,直到母親點頭,滿意地走回房間,關上房門為止。

  「小姐?」吳春英悄悄從廚房走進客廳,心疼地呼喚神色木然的欣桐。

  「春姨?」欣桐回過神,她抬起泛紅的眼眶,沒有表情地望向那站在廚房門前,滿臉關切的婦人。

  「別哭,小姐!」吳春英跑到欣桐身邊,立刻抱住她。「我知道妳受委屈了。但你是懂事的孩子,你知道太太一向就是這個樣子的……」

  欣桐輕輕搖頭,不許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春姨,」她忽然抬頭,認真地問吳春英。「你一定知道,媽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吳春英楞住。「什麼是真的……」

  「朱獅,」她問。「他真的是我的爺爺嗎?」

  吳春英呆住,半晌後,她別開眼幽幽地道:「你不該懷疑太太的話,如果太太是這麼說的,那就是真的。」

  欣桐凝望婦人回避的眼睛。

  「晚安,春姨。」她垂下眼,面無表情走回自己的房間,然後將吳春英憂慮的神情關在門外。

  她該料到,從春姨口中得到的,會是什麼樣的答案。

  縱然春姨是那麼的疼愛自己,但她一直是母親最忠實的僕人!從過去到現在永遠都是。

  至於未來,當然更不可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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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陶欣是第一個發現,那個剛到秘書室報到的女職員,不時失神地望向總經理辦公室。

  「有事嗎?」她走到欣桐身邊,故做不經意地問。

  「什麼事……」欣桐回過神,眼神有幾許茫然。

  「我看你一直朝總經理的辦公室張望,你有事想找總經理?」陶欣眯起眼,她一直覺得這名剛來報到的小職員很面熟,好像似曾相識。

  陶欣的聲音不小,整個秘書室都聽得見。

  欣桐聽到同事們的竊竊私語的聲音。「我沒事。」她低下頭,強迫自己別再去想利曜南這些天來對自己的視而不見。她盯住電腦螢幕,開始專注地敲打桌上的電腦鍵盤。

  陶欣挑起眉,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回她的特助室。

  回到自己的私人辦公室,她打開另一道門,那道門直接通往總經理辦公室。

  「利先生。」陶欣站在利曜南的辦公室門口,等待他以眼神示意,應允自己走進他的辦公室。

  過了三秒鐘之久,利曜南才匆匆點頭。

  陶欣走進辦公室。她直覺,最近利曜南對自己有些冷淡。

  「有事?」利曜南站起來,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利先生要出門?去看董事長嗎?」陶欣問。

  利曜南看他的特助一眼。「Mandy,我的行程不必跟你報告。」

  陶欣神情尷尬。「我是關心您,利先生。」

  利曜南沒有回話,只沖著她一笑。雖然這個笑容裏幾乎沒有笑意,仍然讓陶欣的心跳加快。

  他拿著西裝外套,已經走到電梯前。

  「董事長昨晚打過電話到銀行。」陶欣匆忙喊道。

  利曜南回過身,等她往下說。

  「昨天下班您準時離開辦公室,稍晚董事長打過電話來找您。」她重複一遍。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董事長他並沒有特別交代什麼,只是要我轉告您:事情務必在一周內辦妥,他拒絕再等了。」她屏住氣把話說完。

  果然,她看到利曜南的表情瞬間變得嚴酷。

  她知道,他向來不喜歡董事長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

  「是嗎?」他低喃,眼神冷酷。

  「利先生,您知道我很關心您。如果我可以知道是什麼事,也許能幫您──」

  利曜南放棄搭乘電梯,他轉過身看著陶欣。

  「Mandy,我聽說你父親是瑞聯銀行的董事?」開門前,他突然問。

  陶欣愣了片刻才想起要回答。「是。」

  「那麼你為什麼到紅獅工作?」

  他問題並不為難,相反的,這是第一次除了工作外,他頭一回問起她的私事。她深吸一口氣,決定直接把心中壓抑已久的話道出:「因為我從小到大沒有遇過挫折,加上我的聰明才智與家世,讓我很難找到足以匹敵的對象。因此,當我一旦找到,我就決定追隨這個深令我崇拜的男人。」

  利曜南凝望她,眸光深邃。

  「利先生,您願意讓我幫您嗎?」陶欣鎮定地問。

  她是一名聰明、專業的都會女性,家世高尚、外貌美豔大方,她從來不知怯懦為何物。如同她所言,她找到了一名深令自己崇拜的男人,就絕對會把握到底。

  「你知道,董事長有親人嗎?」利曜南沉聲問,他盯著眼前自信十足的女子。

  「我知道,董事長的親人就是您以及您母親,朱鳳鳴女士。」陶欣回答。

  利曜南咧開嘴。「我和我的母親確實是董事長的親人,只不過,我母親與董事長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

  陶欣睜大眼睛,豔麗的臉孔上有一絲疑惑。

  「我的母親,朱鳳鳴女士,她只是董事長的養女。」他揶揄的眼神轉為冷冽。

  乍聽到這個消息,陶欣縱然驚訝,但外表卻強自鎮定。「那又如何?即使如此,您與朱女士仍然是董事長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錯了,」利曜南的口氣冷淡。「董事長有一個親孫女,尚在人世。」他仿佛談論別人的事。

  「親孫女?」陶欣終於掩不住錯愕。

  利曜南望向門外的秘書室,他闃黑的眸光停留在那名臉色蒼白、盯著電腦螢幕的女孩身上。「是的,親孫女。現在董事長要找回他的孫女,」他的眸光深沉,緩緩地往下道:「不計一切代價。」

  紀碧霞沒料到,朱獅竟然會先派人找上自己!

  「紀女士,我們總經理的意思是,希望您能讓小姐先到醫院見董事長一面。」陶欣送上一盒貴重禮物,笑容可掬地道。

  「總經理?」紀碧霞眯著眼,從鼻子裏發出嗤哼。「我還以為,姓朱的老頭要自己跟我談?!」

  「董事長的身體不舒服,已全權授權給總經理,委託他處理這件事。」

  「那就叫他自己來跟我談!為什麼要叫你這個黃毛丫頭過來?你們以為我紀碧霞是這麼好打發的嗎?」

  「不是的,紀女士,您誤會了。」陶欣深吸一口氣,以保持臉上的笑容,免得自己露出厭惡的神情。「我們總經理他現在就坐在車子裏,如果您答應了,他會親自來跟您致意,並立刻安排孫小姐到醫院去見董事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紀碧霞打斷陶欣。「難道只有我女兒能去見他,我就不能去嗎?!」她的嗓門尖銳。

  陶欣楞住,答不出話。

  「如果您想見董事長,也未嘗不可。」利曜南早就站在門外,他開門逕自走入狹窄破舊的內室,早料到,陶欣不是這個女人的對手。

  他派來調查這件事的人早已形容,紀碧霞是一個刻薄冷酷,不講理、只要錢的女人。

  紀碧霞眯起眼睛,瞪著這名逕自闖進她家裏,身上散發出一股氣勢的男人。「你是誰?」她尖銳的嗓音不由自主畏縮了幾分。

  「總經理。」陶欣從椅子上站起來。

  「原來『總經理』就是你啊!」紀碧霞恢復鎮定,臉上又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正好,反正我跟這個死丫頭沒什麼好講的,想跟我談條件,少說也要找一個像你這種身分地位的人,才夠資格來跟我講話!」

  陶欣忍不住翻白眼。她真想不到,董事長親孫女的母親,居然是這麼沒有格調與修養的女人。

  「既然紀女士知道是談條件,大家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利曜南一句廢話也不說,直接切入重心。

  紀碧霞瞪大眼睛,對方這麼直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紀女士肯與我們談條件,當然不是為了『親人相認』這件事。我認為紀女士應該同意,讓我們盡速安排小姐見董事長一面。只要這件事能順利進行,相信這對您未來要繼續『談條件』,才是最有利的!」他定定地看著眼睛越瞪越大的女人,一字一句地道。

  對方的氣勢震懾得紀碧霞呆了好幾秒鐘,然後她忽然回過神,趕緊清了清喉嚨,拔高嗓音道:「你憑什麼這麼篤定?」她的氣勢可不能輸人!

  「如果紀女士不願意,我絕對尊重您的意願,並代為轉達董事長。」他冷淡地道。

  「你敢威脅我?!」紀碧霞怒斥。

  「一切只是就事論事。」利曜南的聲音始終沒有太大起伏。「紀女士,您大可以仔細評估後,再給我一個答復。」

  紀碧霞掐住拳頭,過了半晌,她終於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你最好不要耍我!」她警告。

  「紀女士既然認同,那麼我會即刻安排小姐會見董事長一事。」他走到門口。「我會再與您聯絡。」他面無表情地點頭,然後跨出門外。

  陶欣尾隨其後,早就恨不得趕快走出這間狹小破舊的老房子。

  紀碧霞瞪著關上的門,嘴角慢慢咧開笑容……

  她等了二十多年,終於,這一天就要來臨了!

  欣桐剛收拾好自己的辦公桌,準備下班,陶特助已走到她的座位前。

  「請你馬上到銀行門口,總經理在那裏等你。」陶欣用詞十分客氣,一反先前主管對下屬的口氣。

  當她知道這名新進的小職員,竟然就是董事長的親孫女時,除了訝異,更多了一絲提防。因為女人的直覺讓她感覺到,利曜南與「董事長的親孫女」之間,似乎有某種曖昧不清的關係。

  至少,她不止一次發現,這個紀欣桐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利曜南。

  「總經理在等我?」欣桐的臉色有一絲蒼白。

  已經有許多天,他不曾跟自己講過一句話。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銀行門口等待自己。

  「對,請你馬上到門口見他。」陶欣笑著講完話。

  她客氣的態度,引來辦公室內其他員工的側目。

  欣桐按照陶特助的指示,搭乘電梯到大門口,果然見到利曜南的車子。

  她站在門口,他已經發現她。「上車,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走下車,並且為她打開車門。

  「你要帶我去見誰?」她問。

  無心的話卻惹他冷笑。「放心,以後我們之間除了公事,不會再有其他私事。」

  「我……」她想解釋,但他很快轉身上了車,沒有給她機會。

  欣桐低下頭,默默坐上車,不再多問什麼。

  車上,他一路無言。她發現他的態度變得很冷淡,冷淡到讓她感覺到兩人間,仿佛存在一堵看不見的牆。

  「你還在生氣嗎?」她盯著自己的膝蓋,終於輕聲問出口。

  他專注于路況,沒有回答也未看她一眼。

  「對不起……」這沉滯的氣氛讓她莫名驚慌,當他追求自己時,她還不曾這麼害怕過。

  「妳不必跟我道歉。」他開口。「總之,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這種事,本來就不需要抱歉。」

  她抬起眸子,看著他沒有表情的側臉。

  車子轉進一條巷子,然後停在某家昂貴的私人醫院停車場。

  欣桐呆在車上,木然地瞪著座位前方的儀錶板,直到她身邊的車門被打開。

  「今晚對你來說,應該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利曜南等她下車,然後道:「等一下進醫院後,你將見到你親祖父。」

  欣桐雙眸木然地凝視他。「親祖父?」

  他轉身,伸出他的手。「『朱小姐』,如果你準備好了,現在就請跟我一起走進醫院。」利曜南深沉的眼眸盯住眼前的女子,一字一句沉定地道。

  欣桐凝望他棱角分明的英俊臉孔,感到他的口氣中,有一絲過去不曾存在的戲謔……

  朱獅看著這個站在他病床前的纖細女孩,卻完全看不到那個讓他憎惡的女人的影子。

  「你的母親是那個姓紀的女人?」他沉聲問,即使在病中,仍聲如洪鐘。

  「如果您口中所指『姓紀的女人』,是紀碧霞女士,那麼紀女士就是我的母親。」她柔聲糾正老人無禮的態度。

  「很好,我看你的確是那個姓紀的女人的女兒!」老人哼了一聲,語帶不滿。

  他仍然稱欣桐的母親是「姓紀的女人」。

  欣桐沒有見過如此傲慢的老人。如果他真是自己的親祖父,為什麼她在他眼中看不到一絲親情?他的眼神跟母親一樣冷酷……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可以離開了嗎,董事長?」她垂下眼,淡淡地問。即使剛才進醫院前利曜南已經事先告誡過她,但她並未改口,呼喚眼前這名陌生老人「爺爺」。

  欣桐的話,讓場面一時間陷入僵局。

  利曜南開口打破僵局。「剛才我在醫院外面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董事長是你的──」

  朱獅揮揮手,阻止利曜南繼續往下說。「妳先回去吧!」他盯著纖細卻神色堅毅的女孩,若有所思地道:「今天只是見個面,明天這個時間,我要你準時到醫院來見我。」

  老人的示意後,利曜南帶著欣桐離開病房。

  「你已經知道,他是你的親爺爺。但是,我在你臉上沒有看到喜悅的表情。」回停車場的路上,他開口問。

  欣桐淡淡地答:「也許,每個人都認為我應該高興,因為我的親爺爺找到了我。何況他是一個這麼有名望、這麼有力量的人。」

  他沈默。

  「但是,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欣桐的笑容蒼白。

  他不發一言,直到將她送達公寓門口。

  「你只是一時不能適應,等你習慣這個身分,你的生活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你不會再懷念過去,只會期待未來。」停妥車,他終於開口,低沉的語調含有深層的寓意。

  「是嗎?那麼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我的未來是什麼?」他太篤定,篤定得讓她感到,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構築兩人間的藩籬……

  「豪宅、名車、傭僕、華服、旅遊、購物……」他咧開嘴,卻沒有一絲笑意。「還有戀愛。」

  「你所預期的未來,聽起來膚淺的像一場電影。」她下結論。

  他逕自下車繞過車頭後,替她打開車門。「準備過你的豪門生活,你會瞭解我並非描述一場電影,而是真實的人生。」

  看著自家的舊公寓,對比他所說的話,她忽然失笑。「快十二點了,這才是我『真實的人生』,我又成為名符其實的灰姑娘。」

  「你擁有一雙玻璃鞋,足以證實你的身分。你是紅獅集團董事長的親孫女,沒有人能懷疑這一點。」他低沉的音調聽起來沒有感情。

  「那只是童話故事!」欣桐的反應突然轉為激烈。「即使我忽然擁有『某種』身分,我也不可能在這一瞬間就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只是我,二十幾年來我認識的我自己而已。」他並不知道,她的內心仍然是孤獨的。

  所謂的「身分」,無法讓母親真正關心自己,而「祖父」對她而言僅是一個名詞,除了血緣,時間的隔膜讓她感受不到彼此間有親情存在。

  「如果要說唯一的改變……」她停頓片刻,聲音變得脆弱。「我不知道,是否因為我認了這個『爺爺』,才有機會再跟你說話?」她認真的、脆弱的低語。

  他凝望她的眼神深沉難測,一徑沈默。

  「在俱樂部那一天晚上,你真的……真的很生我的氣嗎?」她的語調壓抑。

  她告訴過自己,別再去追問這個傻問題……但她就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想追根究底。她甚至沒想過,追根究底的結果,是否將對自己造成傷害。

  利曜南沈默片刻才回答:「不幹那天晚上的事。我說過,過去無論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已經不再重要。既然我已經知道你的身分,」他的聲音低沉、粗嗄。「我認為,現在我們之間,應該保持適當的距離。」

  「適當的距離?」她怔住,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為什麼?」然後怔然問他。

  「我們是表兄妹,欣桐。」他低語,頭一回叫她的名字,低沉的語調卻有抑制的意味。

  「但是,」她困難地說:「但是,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這不是重點。不久將來,每個人都將知道我們是表兄妹。」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出車外。

  他並不瞭解,他灼熱的大手從掌心一路熨痛了她的胸口……

  「現在我的身分是一名護衛者。『我們的祖父』要求我,於公於私都要協助你,成為紅獅集團的繼承人。」他道,眸光有她不能瞭解的深沉。

  「成為紅獅集團的繼承人?」她看著他,木然問他。「這是公事嗎?那麼所謂私事呢?你所謂的『私事』指的是什麼?」

  他別開目光,神色顯得冷淡。「很晚了,我送妳回去。」他逕自走過她身邊,面無表情地開門上車。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次她堅持。

  「不要再孩子氣了,我答應過你母親,十點前必須把你送回家。」

  「為什麼?」她凝望他冷淡的神情,固執地低語:「我不能選擇,這對我來說並不公平。」

  他沒有答案。僅示意她在他的注目下安全上樓,確認她已回到家。

  他變得殷勤體貼……

  但欣桐卻感覺到,現在的他就像一名陌生人,他仿佛刻意在兩人之間,劃開一道無形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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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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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4 00:10: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你見到姓朱的了?」欣桐一回到家,紀碧霞已經坐在客廳等她。

  欣桐點頭,她平靜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那麼你現在相信,媽沒有騙你了?」

  紀碧霞顯得十分得意。她算計了二十多年現在終於將實現她夢想已久的計畫,她豈能不得意?

  「剛才我聽到這件事,還以為是騙人的呢!想不到你還真的是朱獅的孫女啊!」尖銳的聲音從飯桌旁邊傳過來。

  欣桐這才注意到麗玲也在家。

  「別說了,」吳春英站在廚房前制止女兒開口。「太太跟小姐在說話,你插什麼嘴?」看到欣桐蒼白的臉色,她不禁面露關懷與焦慮的神情。

  麗玲翻了翻白眼,不以為然地撇嘴,不過她也沒再多話。

  「剛才你去見他,他跟你說了什麼?」紀碧霞問。

  「董事長什麼也沒說。」

  「董事長?」紀碧霞拔高嗓音。「那個老頭──他竟然沒讓你叫他爺爺?!」

  「我們只是第一次見面,也許彼此都還不習慣。」欣桐避重就輕地答。

  紀碧霞眯起眼。「也對,反正你是他親孫女,他既然願意見你,就不怕他不肯認你!」

  在這件事上,紀碧霞顯得特別有耐心。畢竟她已經等了二十多年,眼看著事情就要如她所願,再急也不差在這一時。

  「好了,」紀碧霞放柔聲音。「你上班累了一天,先進去休息吧!」她奇跡地關心起女兒。

  欣桐呆了呆。「謝謝媽。」然後,她低著頭走進房間。

  吳春英猶豫片刻,她跟著欣桐走進房間。麗玲看到母親那焦急的神情,眼底不由得浮現一抹嫉妒的焰火。

  「小姐,你過吃晚飯了嗎?」吳春英走進房門,關心地問。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問欣桐,吃過晚飯了沒。

  「我不餓,春姨。」欣桐勉強擠出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沒吃飯對不對?」吳春英走到床前握住欣桐的手,焦慮的神色充分顯露在臉上。「你這孩子,這麼折騰自己的身體,長久下來怎麼吃得消呀?」

  望著吳春英充滿關懷的眼神,欣桐的眼眶微微泛紅。「春姨,你不要擔心,我這麼大了,會照顧自己的。」

  吳春英瞪著欣桐迷蒙的眼眶,良久才歎一口氣。「小姐,答應春姨不要太勉強自己,如果有什麼不愉快就說出來、儘管告訴春姨,不要把心事只往心裏頭擱,好不好?」

  欣桐點頭,告訴自己要露出微笑。

  看到欣桐的笑容,吳春英總算放心。「我給你煮一碗面,多少吃一點東西,好不好?」

  欣桐柔順地點頭。

  吳春英這才安心走出房間。

  欣桐轉頭凝望闃黑的窗外,笑容已經從她臉上隱去。

  有時候,欣桐會問自己,她真的有家可回嗎?

  她不知道其他人對家的定義是什麼?

  但下班時間,馬路上熙來攘往擠滿下班的人潮與車潮,有許多人正趕著回家,她走在熱鬧的街頭往「家」的方向緩步而行,卻覺得腳步無比沉重。

  經過咖啡店,她停在櫥窗前看著那只奶油色的折耳貓,仍舊滿足地舔舐著它的腳掌。

  她就這樣站在櫥窗前呆立許久,卻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三十分鐘後,她放棄這無謂的舉動,準備慢慢步行經過兩個站牌,再搭車回到她的家。

  天空漸漸轉暗,街道兩旁點起燈火,臺北市的夜晚十分明亮。

  她步行經過一幢臺北市知名的豪宅,隔著落地玻璃看到豪宅接待廳內華麗的水晶燈,忽然想起數天前那晚,利曜南帶她去過的那個溫泉俱樂部。

  自從那一晚過後,這幾天他不再主動找她。

  她只能隔著總經理室那道門凝望,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內心湧現越來越多的不安與莫名的失落。

  豪宅大廳內,一男一女熟悉的臉孔攫住她的目光。欣桐停在大門前,隔著乾淨的玻璃,怔怔地凝望咖啡座內那一對有說有笑、外貌與衣著都十分匹配的男女,雙腿不聽使喚地凝固在原地。

  她看到利曜南與他的特助陶欣,兩人正從椅子上站起來。

  「謝謝你送我回來,不好意思,我父親他一向喜歡跟年輕人聊天,今晚耽誤了你很多時間。」陶欣調回目光,臉上有絲掩不住的欣喜。

  「令尊是銀行界的前輩,這一次銀行團與山下精技的合作案能通過,要感謝令尊大力支持。」他冷峻的臉孔露出一絲笑容。

  陶欣笑靨如花。「是你的能力好才真,我爸的眼力一流,他認定的人絕對不會錯的。」她一語雙關。

  利曜南露出微笑。

  陶欣情不自禁地,伸手替他整理領帶,而利曜南並沒有阻止。

  這是陶欣在辦公室慣常做的事,開會之前,她會替老闆注意服裝儀容,她就是這樣的女性。只不過今晚,她的動作和眼神,都流露出深情款款的意味……

  欣桐站在門側,大廳內耀眼的燈光,以及兩人曖昧的肢體語言,莫名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親密的兩人相偕走出大門,陶欣首先發現欣桐的存在,她楞了一下,目光閃爍。

  利曜南當然也看到欣桐,他卻視而不見地經過欣桐身邊,仿佛她只是一道影子,並不存在。

  利曜南冷漠的態度讓陶欣疑心,她忽然想起,利曜南曾經跟自己說過,紀欣桐這個女孩跟他並沒有血緣關係,利曜南身上並沒有朱家的血統。她一猶豫,便伸手挽住身邊男人結實的手臂,假裝沒看到欣桐,與利曜南一起親熱地走出大門。

  反正董事長並沒有正式對外宣告,他的親生孫女將回到朱家,外界仍不知道朱獅有一名失落在外的孫女,嚴格來說,這女孩在朱家並沒有地位。

  「父親邀請你明晚再來,他堅持明晚你一定要留在家裏用餐。」經過大門時,陶欣故意問:「為了我,你能留下來嗎?」

  利曜南停頓了一秒鐘。「能得到令尊的邀請,是我的榮幸。」

  得到利曜南的允諾,陶欣欣喜若狂,她大膽地將身體倚靠在利耀南身上。

  欣桐的臉色蒼白,她強迫自己移動雙腿,走進又濕又冷的街頭……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乎什麼!利曜南對她並沒有承諾,他可以隨心所欲與任何女人在一起……

  一部黑色房車開到她身邊。

  欣桐看到車上的利曜南。他僅打開車門,不發一語。

  「上車?」他的態度冷淡。

  究竟,他還是看見她了。儘管他詢問的口氣冷漠,欣桐卻發現,自己的眼睛蒙上一層熱霧。

  天空開始下起毛毛雨,過度寒冷已經麻痹了欣桐對於冷熱的知覺……

  這一回她不再遲疑,毫無猶豫地,坐上了他的車子。

  利曜南載著她,回到他的公寓。

  陳設華麗的住所帶來的壓迫感,讓欣桐屏息。

  「到房間去,把濕衣服換下。」他越過寬敞的客廳,走進房間前對她道。

  「但我沒有衣服……」

  「這裏有衣服,至於你身上的濕衣服,可以立即烘乾。」他從房間走出來。「或者你覺得在我的住處換衣服,並不安全?」

  「沒有,我立刻去換衣服。」她匆匆走到他指定的房間。房間中央一張大床上,已經放著一件折迭整齊的女性襯衣。

  站在偌大的房間中,欣桐拿著可能是另一名陌生女子的衣物,足足發呆三分鐘,才動手脫下身上濕透的衣物。

  利曜南站在門口,半透光的玻璃房門內,透射出女性婀娜的軀體。

  欣桐打開房門的時候,一股嫋嫋煙霧,噴拂到她臉上。

  「咳咳……」

  她被香煙的氣味嗆住,但意外地,那濃鬱的煙味並不難聞。

  屋子裏十分安靜,燈光全暗,客廳內豪華的壁爐燃起柴火,只有火光在雪白的壁面起舞。

  利曜南接過她手上濕透的衣物,搭在柴壁爐邊。

  「我以為,你不會再『盲目』上我的車。」他的眸光深邃,口氣挾了一絲戲謔。

  欣桐拉扯過短的襯衣下襬,因為這怪異的氛圍而臉紅。「我、我有話跟你說。」

  「說什麼?」他噴出一口煙,轉身走到客廳前,深沉的眸光瞥過她雪白的大腿。

  「上一次的事……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跟隨他走到大廳,不安地問。

  「生氣?」他的笑容疏離。「為什麼這麼問?」

  「你的態度變了,我不知道為了什麼……」

  「我只是按照你的意願,和你保持距離而已。更何況,上一次我已經提醒過,我們是表兄妹。」

  「我也說過,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他撇起嘴,笑容很冷。「什麼意思?你想提醒我什麼?」

  欣桐的臉色瞬間蒼白,他的問話是那麼直接而且毫不留情。

  「為什麼?難道只因為──只因為上次的事,所以你不高興?那麼你為什麼要帶我上車?為什麼把我帶到你家來?」她固執地問他。

  他面目深沉地凝望她。「我要的是一個女人,不是一個孩子,男人是沒耐心跟小女孩玩遊戲的,這一點,你大概不清楚。」

  他現實的話,有殘忍的意味。

  「我不是一個孩子,」她回望他沒有溫度的眼神,她的眸光無法掩飾脆弱。「我選擇再一次上你的車,不是嗎?」

  「那又如何?你清楚自己要什麼?你可以為自己的拒絕或接受負起責任?」他冷淡的聲音沒有溫度。「我想要的是一個女人,一個成熟的女人,她絕對會知道自己要什麼。」

  欣桐垂下頭,她清楚地感覺到胸口的痛楚,以及一陣虛弱。「剛才……剛才我看到你跟陶小姐在一起,那是陶小姐住的地方嗎?」

  「她暫時跟父母同住,不過,我想就算我邀請她一起玩『成人遊戲』,陶欣是一個成熟女人,至少會清楚自己要什麼,態度不會模糊不清。」他嘲弄地道。

  「任何女人,你都能邀請她們玩『成人遊戲』嗎?」仿佛報復地,她凝望著他直問。

  利曜南的神色陰沈下來,他冷笑。「我認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來說不重要,重點是,你玩得起嗎?」

  「那麼陶小姐呢?你確定她真的願意?她對你別無所求?」

  「陶欣要什麼,她很清楚。更何況,陶欣跟你不一樣,我跟她之間的關係跟你不同。」

  「不同?」她低喃:「我知道,陶小姐是你的特助……」

  「她不會只是特助。」他的答案篤定。「她的家庭有助我的事業。」

  「你是什麼意思……」

  「陶欣的父親是瑞聯銀行的董事,娶了她,對我的事業只有幫助。」

  欣桐的臉色蒼白。「陶小姐知道你的打算?她一定不會認同的……」

  「你錯了,」他冷笑。「我說過,陶欣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她不會在乎過程,只在乎目的。」

  「目的……」儘管壁爐的火正旺,欣桐卻覺得寒冷。「這是你一開始就盤算好的嗎?那麼你為什麼……為什麼找我?」

  他斂下眼,火光下,他英俊的面孔顯得陰沈。「如果你不是董事長的孫女,一切也許將不同。董事長把你找回來,就會把一切該屬於你的,還給你。」

  她無言,眼眶感覺到淚水的刺痛。「你已經是紅獅銀行的總經理。如果你想要更多,只要我能夠給你的,我可以全部都給你。因為那些本來就不是我的,我什麼都不要……」

  他陰沈的神色有一絲鬆動。

  淚水悄悄爬上欣桐的臉頰,她不想哭,但無法控制的眼淚是這麼不爭氣……她伸手拭掉眼淚,然後褪下身上的襯衣。

  利曜南冷峻的表情忽然凝止。

  「今天晚上,我不回去。」儘管壁爐內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寒冷的空氣仍然讓她半赤裸的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陰沈地問,眸光深邃,像一潭不見底的黑湖。

  欣桐走向前抱住他,柔軟的女性胴體,緊緊地服貼住他結實堅硬的身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話未止,他已經吻住她冰涼的雙唇。

  他的吻強悍而且猛烈,男性強壯的身體將她壓向後方的沙發,她整個陷進柔軟的坐墊內,白晰的胴體因為劇烈摩擦而泛紅,他灼熱的吻一路延伸往下,直到她起伏劇烈的胸口……

  他的狂暴讓欣桐幾乎窒息,陌生又強烈的快感像一陣陣潮水,就快要將她淹沒……

  她揉成蜜似的吟哦,每一聲都挑動著利曜南的神經。

  她純真的回應,已經讓他的下半身硬如熱鐵。她的身材並沒有因為纖細而失去女人味,相反的,因為纖細,反而讓她成熟的乳房更加豐盈動人。他已經嘗到她身上的蜜,卻以強大的意志力,自私地強迫自己收回手,卻脫下留在她大腿的底褲。

  「曜、曜南?」她如大夢初醒,水霧迷蒙的大眼睛迷惑地凝望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利曜南沖著床上雙眸迷亂、兩頰潮紅的女人咧開嘴,粗嗄地低語:「噓,我們有一整夜。」

  她潮紅的臉頰更紅了。迷眩中,她仍然立刻聽出他在暗示什麼。

  他先脫下身上的衣物,那昂首堅挺的陽剛,讓欣桐目瞪口呆,完全不能呼吸。他欣賞著她臉上的表情,為她純真的反應而得意。

  然後利曜南將欣桐從床上抱起,一起走進浴室。

  他將她放在豪華的大浴池邊,然後伸手轉開熱水。

  出水口不斷流出熱水,這空檔,他飽含欲色的眸光露骨地打量著佈滿潮紅的女性胴體。在他的注目下,欣桐突然覺得羞恥並且窒息……

  這時浴池內已放滿一池水。

  他似乎企圖,重複那夜在溫泉邊未進行的神秘儀式。

  利曜南將池邊潮紅的女人胴體抱起走進浴池,接著他放下她,然後走出浴池。池裏的熱度,很快的將她白晰的肌膚渲染成白裏透紅、誘人的粉紅色。

  「曜南?」她疑惑著,抬起迷蒙的大眼睛羞澀地凝望他,她還以為他要跟自己一起入浴……

  害羞的反應讓她清醒時只想縮到池邊,卻因為水波蕩漾,她豐盈的乳房在胸前不住亂顫,加上嫣紅的兩頰,她的模樣更加酥媚誘人。

  利曜南低笑,他蹲在浴池邊,拿起池畔的木杓舀起一杓池水,然後順著她姣美的鎖骨往下倒,讓滑膩的池水沿著她胸前的誘人弧線,凝結在她的堅挺的乳尖上。然後他伸出食指,彈掉凝結在兩枚乳首上的水滴。

  他邪惡的動作讓欣桐情不自禁地大口喘著氣,兩隻豐盈的乳房隨著她的呼息,浮漂在具有浮力的池水上方搖晃不已。

  他的眼神轉而混濁,然後終於走進浴池內坐在她身後。欣桐只知他的長腿扣住她白晰的大腿根部,並將自己兩腿往外拉開。

  她倒抽口氣,因為羞怯而反射性地抗拒。

  同時間,欣桐再也發不出聲制止他的放肆,她覺得自己幾乎死去!

  好長的時刻,她感到下體如火般焚燒,只能不自覺挺起乳品,抵抗體內的燥熱……利曜南的喘息加重,他扣住一雙沉浮在水面、晃動不已的誘人雙乳,原本撩撥的手指無預警地滑進女人濕窄的甬道內──

  「啊!」欣桐尖叫,剎那間兩手仿佛溺者般打著水花……

  這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被撕裂了!

  「噓──噓!」利曜南低笑著壓住她的身體,成串汗水淌下他的額頭。「你太緊,我一定得先鬆開你。」

  「不、不要了……好痛……」

  剛才仿佛仙境的感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舒適的撕裂感。

  欣桐嘗到唇間滲出的血腥味,撕裂的痛楚讓她將下唇咬出鮮血。之後,神秘的激流又再一次淹沒她,就在她的痛感漸漸被取代之後……

  她像小貓一樣呻吟,並且顫抖。

  然後他試著推動腰杆,但她痛苦的表情,卻讓他僵住。

  他粗聲詛咒,忽略胸中一閃而過的憐惜,不再溫柔地,他開始在欣桐緊窒的體內機械式地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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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4 00:10: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夜深人靜,房外客廳內壁爐的火早已熄滅。

  欣桐側躺在床上,靜靜看著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仿佛知道她正在觀察他,利曜南睜開眼睛。

  「我以為你睡了。」像做錯事的小孩,她急忙垂下眼簾,潮紅的臉蛋有掩不住的羞怯。

  「我該送你回去了。」他翻身下床。

  他的話讓她楞住。

  欣桐拉著被單從床上坐起。「我今晚可以不要回去──」

  「你還是回去好了,以免你母親為難你。」他穿上襯衫。

  「我不在乎。」她急切地回答。「我想留下來陪你。」

  「我是一個大人,不需要人陪。」他撇嘴低笑。「聽話,別像一個孩子。」

  這句話對她產生了影響。欣桐會一輩子記住,他並不需要一個孩子,他要的是一個成熟女人。

  她拉著被單滑下床,無論是否做好心理建設,仍然難以鼓起勇氣在他面前裸露。

  她轉過身,沈默地穿好他從壁爐上取來的衣物。

  「明天,你能到醫院來接我嗎?」穿好衣服,她問。

  「明天我很忙。」他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到門口,打開大門。

  她跟在他身後,垂下的臉上有失落的表情。

  她想要表現得成熟,像一個成人,她知道自己不該任性地做要求,因為他確實很忙。

  「不過這個週五我們可以見面。」他忽然道。

  欣桐欣喜地抬起臉。

  「週五等我下班,我們一起吃飯。」在電梯中,他低頭凝望她喜悅的臉蛋,粗嗄地道。

  「好。我會告訴董事長,週五我不到醫院,我一定會等你。」

  「傻瓜。」他低笑,抱住她纖細的腰肢,親吻她的鼻尖,曖昧的動作透著一絲寵溺。

  也許因為這瞬間太幸福,欣桐的心忽然湧起一絲酸楚。

  雖然仍然不能確定兩人之間的關係是什麼,但至少,她已經確定自己的心,也做出承諾……

  無論未來是什麼,至少現在的她,不會後悔。

  雖然「身分」已經不同,欣桐每天仍然準時上下班,一到晚上,她會自己搭公車到醫院陪伴她的「爺爺」。

  「董事長,我給您帶了水果來。」

  依習慣打一聲招呼,老人也如往常一樣看他的報紙,沒搭理欣桐。

  欣桐找了一個位子坐下,開始專心削起水果。

  她每回到醫院,就如這般情景,病房內兩人沈默無言,各自做自己的事。

  「妳每一次這麼準時來看我,是為了什麼?」

  老人突然開口說話,欣桐楞了半晌。

  「您在生病,我想,病人會需要陪伴。」這是她心中想法。

  「誰告訴你我生病?」老人皺起眉頭。「我的病早就好了!我之所以住在醫院裏,是討厭有人煩我!」

  欣桐手上拿著削了一半的蘋果,沈默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回嘴。

  「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我說我討厭有人煩我!」看到欣桐沒有反應,老人索性扔下報紙。「你大概不知道,你每天到醫院其實讓我很厭煩!」

  無端的指控讓欣桐啞口無言。

  「說起來,除了血緣關係,我們之間並沒有祖孫親情,你每天到我這裏來削蘋果,真的是心甘情願的?」老人突然刻薄地質問。

  欣桐沒有回應,選擇平靜地削她的蘋果。

  欣桐的安靜卻惹來老人的不滿。「既然不想回答就給我出去,以後不必再來了!」

  欣桐放下手上的水果。「如果我不想到醫院,沒有任何人能勉強我。」停頓數秒,她平靜地接下道:「雖然上一回,是您叫我到醫院的,但這一次您又叫我走。董事長,請問我究竟何時該來?何時該走?」

  老人瞪大眼睛,本來一臉不高興忽然回復冷靜。「現在我要求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老人意外地收斂起蠻橫,口氣顯得平和許多。

  欣桐將水果削好後切片裝盤,處理乾淨才端到老人病床邊的小幾上。「董事長,請您要記得吃水果。」

  她淡淡地提醒,跟老人一樣,仿佛剛才的插曲不曾發生。

  老人拿起報紙繼續看他的報,至於欣桐說的話,他就像沒聽見一般。

  老人的反復無常,欣桐並不介意,這些日子以來,她在醫院跟老人說話時常得不到回應,她早已經習慣了。

  「明天記得,準時到醫院來削水果!」欣桐準備離開前,老人若無其事地道。

  欣桐一怔,隨即應了一聲:「是。」然後輕輕將門帶上。

  她並不瞭解,她淡然的態度,已輕而易舉掃除老人向來多疑的機心。

  在商場打滾多年,朱獅從來不相信任何人!這些人中還包括他精明能幹的外孫,利曜南。

  但現在,大病後遠不如前的健康狀況,讓一生不向命運低頭的他,被迫要在短時間內找到一個接班人──

  一個他能完全信任的「親人」。

  瑞聯銀行的董事陶百欽大駕蒞臨紅獅,是一件大事。

  「你們不知道吧?陶特助的家世很好,她父親是瑞聯銀行的董事,她到紅獅上班只是幌子,主要為了方便接近利先生!因為這兩家不但門當戶對,而且兩個人郎才女貌,聽說利先生的母親朱鳳鳴女士和瑞銀的董事陶百欽先生,早就認定兩人是一對了!」秘書室的資深主秘,一臉八卦相地跟部門的同事宣佈。

  「真的嗎?這麼說陶董事到我們紅獅銀來,是為了陶特助?」

  「想當然,這是主要原因,否則商場上哪有掏心挖肺談合作的道理?!」主秘教訓她手下不懂事的小秘書。

  「啊?那我們不是沒機會了……」

  「幹嘛?!你少不自量力了,你以為有幾分姿色,總經理就會看上你嗎?何況你一沒家世二沒本事,總經理會看得上你們才怪!」主秘兩手叉著腰嗤笑,別有用意地看了欣桐一眼。

  銀行裏的員工,到現在還不知道欣桐是董事長的親孫女。但同事嘲弄的話語欣桐並不放在心上,因為畢竟,這樣的身分對她而言並不真實。

  然而這些有關「門當戶對」的流言,對她造成了影響……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主秘粗魯地推了欣桐一下。

  「啊……」

  「啊什麼啊?人家陶董是客人,還不快沖咖啡送進總經理的辦公室?1」

  「是。」欣桐連忙站起來。

  整個秘書室就屬欣桐最資淺,小妹只負責倒茶,為客人沖咖啡的工作自然落到她身上。

  欣桐的咖啡才剛端到門口,陶百欽已經準備離開。

  「那麼就這麼說定,我這女兒就麻煩你多調教了!」陶百欽拍著利曜南的肩膀,話中有話地鼓勵。

  利曜南把人送到電梯,後面跟著一臉羞容的陶欣。

  「Mandy十分聰明,有她在身邊協助是我的運氣。」利曜南道。

  「是你不嫌棄,有空多到家裏來坐坐,我讓小欣下廚,可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我這女兒的廚藝可是沒話說的!」陶百欽笑呵呵地道。

  「那就今晚吧!陶董不嫌棄,我今晚就到府上打擾。」

  利曜南豪爽的答應,讓陶欣雙眼一亮。「總經理,您忙的話就別勉強,我爸他明知道你忙,還強人所難……」

  「一點都不勉強,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除了工作能幹外,我倒想瞭解你的另一面。」

  陶欣喜上眉梢,這是頭一回,利曜南有這麼明確的表示。

  「呵呵呵!那就這麼說定了,今晚你跟小欣一起回家,我會泡妥一壺好茶歡迎你!」

  「那就在這裏先謝過陶董。」

  陶百欽笑咪咪地離開後,陶欣隨即跟著利曜南回到辦公室。

  秘書室又開始活絡起來,傳著八卦。

  「我就說這兩家早就打算聯姻了,否則陶董幹嘛挺咱們總經理,坐上銀行團代表的寶座?」

  「就是說啊!不過總經理和陶特助還真的很配耶!不但郎才女貌,連身分地位都互相匹配。」

  「就是說啊……」

  欣桐呆在秘書室門口,她手上的託盤變得沉重……

  她忽然想起,自己並不瞭解利曜南,至於他與陶欣的關係,她雖然問過他,但當時他並沒有給她答案。

  「傻瓜,不要胡思亂想……」她喃喃自語,警告自己。

  「紀欣桐,你又在偷懶了?!」主秘剛好走過來,看到欣桐在發呆,正好找到藉口罵人。

  「我……」

  「我什麼我?還不快去工作!」主秘凶巴巴地喝斥。

  「是。」欣桐急忙走回座位。

  「託盤啊!託盤要送回茶水間!」

  「是。」欣桐又急忙往回走。

  「笨死了,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主秘咒駡。

  利曜南與陶欣正巧從辦公室走出來,陶欣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掩嘴嗤笑。她雖然已經知道欣桐的身分,但奉命暫時不能說出來。

  陶欣嬌小的身材靠在利曜南身邊,小鳥依人。「我跟利先生要先離開,有任何利先生的電話,請對方打我的手機就行。」

  「我知道了,陶特助。您儘管放心,辦公室一切我會處理妥當的。」主秘諂媚地走上前。

  欣桐悄悄走進秘書室的茶水間。

  她背著茶水間的門板,揪緊胸口的衣襟,雖然她強迫自己絕對不能胡思亂想,但這一刻,她的心卻感到無比脆弱……

  晚上九點,臺北街頭陰雨綿綿。

  欣桐站在街道這一頭,她仰著臉,凝視對街那幢豪宅的十三樓窗口。

  窗內漆黑一片,這表示他還沒有回到家,然而在這寒冷潮濕的夜晚,她已經站在這裏等了三個鐘頭。

  一部賓士車開進大樓車道,欣桐認出那是利曜南的車子。她一陣衝動,漫無目的奔向前──

  吱──

  刺耳的煞車聲幾乎要震碎耳膜,欣桐呆在車子前方,只差幾吋就會撞上她。

  「你在這裏做什麼?!」利曜南認出欣桐。

  「我、我在等你……」她囁嚅著,慢慢回過神。

  「等我?」

  他臉色很冷。「我想跟你說話,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欣桐困難地道。

  他沒有接腔,這短暫的沈默,讓空氣幾乎凝滯。

  「上車再說。」他終於開口。

  欣桐忐忑地上了車,利曜南隨即將車子開進車庫。

  下車後,他們搭電梯直接前往利曜南在十三樓的住處。

  「找我有事?」

  回到住所後,利曜南脫去外套、扯下領帶,直接問她。

  從他臉上,欣桐看不出他的情緒。

  「沒什麼事,我只是想見你,跟你說話而已。」她坐在沙發上,兩眼盯著自己的膝蓋。

  「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你今晚一直待在陶特助家裏,剛剛回來嗎?」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問題,終於沖口問出。

  利曜南挑起眉。「什麼意思?」

  「我以為你很忙,你跟我說過,要到這個週五才有空……」她瞪著自己瘦削的膝頭,無法控制問出口的話。

  他正眼看她,冷冷地問:「你在懷疑什麼?」

  「不是,」她抬起頭,強顏歡笑。「我只是隨便問問──」

  「與陶董吃飯,只是公事之一。」他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連這個也不明白,就太幼稚了。」

  「我知道,」她急於解釋。「我沒有懷疑什麼,只是這幾天我一直無法單獨跟你說幾句話,所以──」

  「你在秘書室工作,應該知道我的工作繁重。這一點你最好跟Mandy學一學,她絕不會分不清公事跟私事。」他的口氣冷峻。

  欣桐垂下眼,她的臉色明顯蒼白。「對不起……」

  「我們在同一家銀行工作,」他的態度緩和下來。「如果你想跟我說話,只要敲門走進我的辦公室就可以了。如果我不那麼忙,上班時間也可以抽空跟你說幾句話。」他走到她身邊,溫柔地抱住她。

  「不,我不會在上班時間煩你的……」

  「乖女孩。」利曜南抱緊她,他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摩挲,粗嗄地道:「今晚留下來陪我。」

  「好。」欣桐柔順地回答。

  他突然推開她少許,眯起眼研究她。「這麼輕易就答應了?你變了,跟以前不一樣,為什麼我覺得現在的你特別柔順?」

  「你不喜歡嗎?」

  他不置可否,嗄聲問:「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改變?」

  「我沒有變,」她垂下眼,輕聲回答。「以前我只是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現在我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這樣而已。」

  「那麼,你要什麼?」

  她抬眼望他,卻發現自己無法回答。「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要的,我都願意給你。」她答非所問地低喃。

  利曜南的臉色一窒。

  「奇怪,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你說這種話,但是卻一點也不覺得厭煩。」他笑開臉,然後抱緊懷中柔軟的女性嬌軀。「妳在吃陶欣的醋?傻瓜,今晚躺在我懷中的女人是你,吃醋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欣桐猜不透他的態度代表什麼,卻因為他的話,而感到釋懷。淚水莫名地凝聚在她的眼眶,她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利曜南……

  用盡她所有的力氣,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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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6-4 00:10: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一大早欣桐先趕回家換衣服,準備到銀行上班。

  在公寓門口她看到一部黑色房車,偌大的車身就杵在窄小的巷弄裏。爬上公寓樓梯,才一推開家門,她沒想到,一大早家裏所有的人都坐在簡陋的客廳裏,包括她意想不到的人──

  「董事長!」

  欣桐呆在門口,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母親眯起雙眼,她微微瑟縮。

  「不過出去吃個早餐,怎麼吃了一個鐘頭才回來?」紀碧霞明知女兒一夜未歸,她的聲音很冷。

  「小姐,快進來吧!」吳春英連忙走到門口,握住欣桐冰涼的手。

  站在客廳一角的麗玲,則冷眼旁觀一切。昨夜她心血來潮回家睡覺,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好戲。

  「今天一大早,你的這位『親爺爺』大駕光臨我們母女倆棲身的這幢簡陋小屋,主要是為了讓你『認祖歸宗』這一回事。」紀碧霞說話的口氣挾著一貫的冷嘲熱諷。

  欣桐認祖歸宗,對她而言就是勝利!老頭終於得承認,她是朱家的媳婦。等老頭子一死,朱家龐大的遺產一定會落到她的手上,她料定欣桐不敢違抗她!

  「認祖歸宗?」欣桐望向坐在沙發上一言不語,神色嚴峻的老人。「董事長,您可能誤會了──」

  「還叫什麼董事長,現在該改口叫爺爺了!」紀碧霞拔高聲調喝住女兒。

  「今天早上我會進銀行,」老人開口中止母女間的衝突。他只對欣桐說話,當紀碧霞根本不存在。「我會宣佈明天就召開記者招待會,我要對外界正式公開你的身分。」

  「那麼總經理呢?他知道這件事嗎?」欣桐第一個想到利曜南,直到今天早上,她並未看出他的神色有異。

  她知道,他很在乎她回到朱家這件事。

  老人瞇起眼睛。

  「總經理?你回到朱家,關這個人什麼事?!」紀碧霞不高興地數落,對於女兒居然關心別人的事,而非先考慮她的利益,她面露不滿。

  「曜南今天就會知道我的決定。」老人說完話,從沙發上站起來準備離開。若不是為了他朱家唯一的血脈,他根本不想再見到紀碧霞這個女人。「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從今天開始,我的親孫女就住進朱家。當然,朱家不會忘記給你一筆錢。」老人終於正眼看紀碧霞。

  「一筆錢?朱大老闆,您話別說的這麼難聽,欣桐可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年紀大了,想把孫女接回去享一享天倫之樂這我能理解,但我紀碧霞可不賣女兒!」紀碧霞從鼻孔裏出聲,她心底有自己的盤算。

  老人不置可否。司機已經上樓在門口等待,準備接董事長上車。

  「今天你不必到銀行上班,現在你就跟我回家。」

  老人對欣桐的態度不像祖孫對話,反而像上司對下屬命令。

  欣桐望向母親,沒想到母親居然以動作催促,暗示她跟董事長一起離開。

  「你不必收拾任何東西,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一套全新的起居用品,家裏什麼都不欠。」

  老人說完話,轉身便走。欣桐杵在屋子裏,一時間無法反應。

  「去啊!」紀碧霞不耐煩地驅趕。

  「媽?」

  「我叫妳去啊!」紀碧霞口氣嚴厲尖酸。「這是咱們母女倆該得的,你去給我討回來!」

  母親的話讓欣桐心口感到一陣寒涼,她被迫跟隨在老人身後離開。

  「太太……」吳春英站在紀碧霞身邊,臉上流露出焦慮與牽掛。

  「閉嘴!把嘴巴看緊一點,一個字都別提,知道嗎?!」紀碧霞突然厲聲警告吳春英。

  麗玲聽到兩人對話,她眯著眼問:「媽,你們在說什麼?」

  「沒你的事,鬼丫頭!」紀碧霞喝斥麗玲。

  沒事?麗玲可不這麼以為,她在外混久了,直覺告訴她,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鬼!

  紅獅集團在銀行頂層會議室所召開的記者招待會,十分的盛大。

  「這麼盛重,看來,我爸他已經籌備很久了?」

  鮮少出現在紅獅銀行的朱鳳鳴,在兒子利曜南的陪同下,打扮得一身貴氣,出席了這一次的記者招待會。

  畢竟這是他們朱家的事,如果朱鳳鳴不出現,絕對會落人話柄。但她雖得知父親已經承認哥哥流落在外的女兒一事,對父親決定在今日對外界公開親生孫女一事,她卻是昨天才匆促接獲通知,這難免讓她心生不滿!因此她雖坐在主人席上,卻笑容僵硬。

  「董事長昨天才宣佈籌備,至於出席名單以及公開模式,可能在宣佈之前已經擬定。」利曜南淡聲回答。

  「昨天?」朱鳳鳴皺著眉頭。「這怎麼可能?!這麼急促辦事,不像父親的風格!難道你事先沒有得到任何一點風聲?」

  「不止母親,」利曜南沉聲道,他慢慢轉移視線,望向主持臺上那名臉色蒼白的女孩。「我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董事長的安排。」

  「枉費你在紅獅賣命,你的消息也未免太不靈通了!」

  「就算一個月前我就得知此事,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董事長身邊有的是人才為他賣命,然而他唯一在意的,只有血緣關係。」利曜南冷冷地道。

  朱鳳鳴臉色一變,噤聲不語。

  她一時氣憤以致忘記,她的兒子並不是她的禁臠,雖然她是利曜南的親生母親,但她通常不太敢得罪這個性格深沉的兒子。因為倘若不是曜南在紅獅集團內優異的表現,她這個朱家的養女根本沒有任何身分地位,在朱氏眾多遠近親戚裏面,也永遠抬不起頭。

  這場招待會除了招待媒體記者外,邀請來賓全是名流政要,會場裏冠蓋雲集。朱鳳鳴笑得咬牙切齒,卻不得不裝模作樣。

  「這個丫頭就這樣憑空冒出來,那麼這許多年來,你為『紅獅』做牛做馬不全都白費了?!」朱鳳鳴還是忍不住忿忿不平地抱怨。「爸他甚至不請我上臺!事前也不讓那丫頭,到我跟前來叫人!」

  利曜南沒有回應。

  招待會只短短半小時便結束。昨日才發出邀請函,蒞臨嘉賓幾乎有一大半都是臨時抽時間趕到,這全是沖著朱獅的面子。

  利曜南的目光停留在前方,那名傳奇式的灰姑娘身上。他知道,晚報消息一刊載,紀欣桐就會成為社交界最具話題的明星。

  招待會全程,欣桐的眼睛一直盯著腳下的大理石地板,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些陌生的人,以及他們充滿嫉妒、羡慕、驚訝……甚至是看笑話的眼神!

  唯一一次,她不小心將目光投往台下,剛好看到利曜南深邃、無法捉摸的眼神。但一切發生的太快,她試著微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好不容易挨到招待會結束,老人留在會場與政商名流交際。欣桐在老人示意下,才得以先行離開。

  她精神恍惚地走出會議室,正好遇到昔日秘書室同事,她們雖然面帶微笑,斜視的眼神裏毫不保留地說明「懷疑」兩個字。

  「唉呀!我說欣桐──啊,不不不,應該稱呼您『孫小姐』才是!我說從我第一眼看到您這張漂亮的臉蛋那時,我就猜到您的出身一定很高貴!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說我這雙眼睛最能慧眼識貴人。」主秘不愧是主秘,身段放得軟,轉眼是另一張嘴臉,比起其他同事更懂得職場生存之道。

  欣桐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習慣主秘對自己如此客氣。何況這時她的眼睛只忙著找尋一個人──利曜南。

  「主秘,請問您見到總經理離開會議室了嗎?」不知該說什麼,她只好問起利曜南。

  「總經理?他好像送大小姐出去了!」主秘趨向前去,唯唯諾諾的態度,儼然已自命為新主人的嘍囉。

  「大小姐?」

  「大小姐就是咱們董事長,也就是您親爺爺的女兒、總經理的母親,朱鳳鳴女士啊!」

  「那麼總經理會回到銀行嗎?」

  「當然會啊,總經理一向最熱愛工作了!說起來您原來跟總經理有親戚關係,還是總經理的親表妹呢!難怪您工作的時候,會那麼在意總經理的一舉一動,原來您與總經理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啊!」

  這些話欣桐分不出是開玩笑還是嘲諷,卻見到其他同事掩嘴偷笑。她不想胡思亂想庸人自擾,僅微笑著點頭離開。

  回到秘書室後,辦公室內卻空無一人。欣桐突然想起,現在整間銀行的內部行政人員,大部分被召集到頂樓,應付今天早上臨時召開的記者會,因此現在秘書室內當然不會有半個人在。

  「恭喜你,董事長終於對外承認你在朱家的身分。」

  欣桐回過身,看到利曜南站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

  「我以為你還沒回來。」她輕聲道,期待看透他眼底的情緒。

  僅一天沒見面,這一天的變化卻如此劇烈,讓欣桐感到莫名的不安。

  「我送走母親,十分鐘前剛回到辦公室。身為朱家人,現在你的感想如何?」他問,面無表情地。

  「我沒有任何感想,」欣桐屏住氣,小心翼翼地回答,不知為何她直覺答案十分重要。「事實上我根本無法有任何感想。記者會只是一個形式,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姓紀,就算情況有什麼改變也是未來的事,我很清楚自己是誰,就是這樣。」

  他突然拍手。「如果剛才這段話被媒體拍到,你會是今年上流社交圈內,最吸引人的個性名媛。」

  「我剛才說的話,只是我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不是為了吸引任何人而說。」

  「我只是開玩笑的,當真了?」他咧開嘴。

  只是開玩笑嗎?她看不出他眼中有絲毫笑意。

  「你在生氣嗎?今天的事我事前並不知情,一切是突然發生的。昨天早上我回到家,看到董事長在家裏等我,他表示要把我接回朱家。老實說我非常驚訝,因為我並不知董事長會突然做決定,如果我事前知道一定會告訴你──」

  「不需要,」他斂起笑容,聲音很冷。「如果董事長願意讓我知道,他會自己告訴我。」

  欣桐無言以對。她急切的解釋,只希望他能釋懷,但似乎產生了反效果。

  走到他身邊,她毫無保留地伸手抱住他,溫柔的請求:「別生氣,好嗎?未來不管有任何改變,我們之間都不要受到任何影響。雖然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都身處在這個大環境中,不可能隨心所欲,但我一定會努力的……答應我,你也會跟我一樣,好嗎?」

  利曜南沒有回抱她,也沒有答案。

  他的沈默讓欣桐焦慮地抬眼凝望他,她不知道,她癡情的眼眸已經表露無遺。

  「告訴我,未來,會讓你感到焦慮嗎?」他沉聲問。

  「會,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她衝動地脫口而出,自己對他的依戀。

  利曜南深沉的臉色沒有表情。

  「總經理!」

  陶欣剛回到辦公室,利曜南將懷中的她推開。

  「總經理,我一直找不到您,原來您已經回到辦公室了。」看到整間辦公室內只有欣桐與利曜南獨處,陶欣的笑容僵在嘴角。「孫小姐,您好。」縱然錯愕,她可不會忘記禮數,畢竟董事長已經正式對外宣佈,紀欣桐是他的親孫女。

  「您好,陶特助。」欣桐局促地打招呼。

  「找我有事?」利曜南問陶欣。他的神態瞬間即回復正常。

  「是關於銀行團的事,瑞銀的陶董剛才來電,他要我轉話給您──」她頓了頓,特意看了欣桐一眼。

  「有話到辦公室裏說。」利曜南會意。

  這正是陶欣的目的。「是,總經理。不好意思,孫小姐。」

  「不,是我不好意思,耽誤了總經理的時間。」欣桐記得這是上班時間。她彎腰回禮,態度仍恭謹像一名小職員。

  陶欣找回笑容,從容優雅地尾隨利曜南一道走進他的辦公室。

  她是美麗的孔雀,而自己只是誤拾到玻璃鞋的平民。莫名地,欣桐心中響起這兩句話……

  她真的配得上總經理嗎?「如果是陶小姐的話,就絕對沒有問題的……」望著總經理室的門,她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記者會召開後,老人要求欣桐轉到董事長室任職特助,在銀行員工眼中看來,這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欣桐只感到受寵若驚,她害怕自己不能勝任,內心感到非常大的壓力。

  這個時候她多希望利曜南能在自己身邊,至少他的能力與經驗,都能幫助自己適應新的工作變化。

  但她的辦公室因為職務調動,而搬遷到上面樓層,這意味著,在銀行裏她見到利曜南的機會將比以往更少。

  接近下班時間,欣桐怔怔地盯著電話機,考慮是否打電話給利曜南,但她知道他一定還在工作,如果現在打電話過去可能會打擾他……

  鈴鈴──

  電話突然響起來,欣桐嚇了一跳,發呆了三秒鐘才拿起話筒。

  「喂,董事長辦公室,您好。」

  「欣桐。」話筒另一端,響起利曜南低沉的聲音。

  她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被喜悅所取代。「好巧,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可是又怕打擾你。」

  話筒另一端沈默片刻。「新的職務還習慣嗎?」他問。

  「嗯,雖然我什麼都不懂,等於又從頭學起,但是我會努力習慣的。」她想到好笑的事,溫柔地笑出聲。「還好董事長不在銀行,如果他看到我這麼糟糕,應該會後悔把我調上來。」

  「還叫董事長,你到現在還沒改口?」

  「我──」欣桐頓了頓。「我想,在公司還是跟你一樣,叫爺爺『董事長』比較好。」

  在家裏她已經改口,雖然她與口中的「爺爺」互動並不多,但她隱約感覺到老人試著改善祖孫兩人之間的關係,晚上甚至會等她下班回家,一起吃晚飯。

  「我也不知道我這麼做對不對,但我會以你為學習的榜樣,希望將來我能有你一半優秀就好。」

  她的聲音溫柔甜蜜,仿佛訴說的不是對自己未來的期許,而是以利曜南的能力與表現為榮。

  「這樣很好,在銀行裏待人接物能一切秉公處理,就不會落人口實。」他的語調很淡。

  「『秉公處理』……我會記住的。」她很認真地在記事本上寫下「秉公處理」四個字,嘴裏還喃喃誦念。

  「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董事長那邊,我已經聯絡過了。今天晚上董事長不會等你吃晚飯。」

  欣桐張口結舌。「董事長他……」她的心突然揪起來,一陣莫名地緊張與期待。「董事長他知道,我們要一起吃飯?」

  「我剛才說過,我已經向董事長報告過了。」

  「他同意嗎?」她的心臟提到了喉頭。

  「準時下班,六點整我在銀行門口接你。」

  他沒有直接回答,說出見面時間,就掛斷了電話。

  欣桐緊握著電話聽筒,一時間她心中充斥著不真實的幸福感……

  這些日子以來,她甚至不敢去想、更不敢開口問他,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只怕如果問出這種話,會突顯她的不成熟與缺乏自信。畢竟他說過,他要的是一個成熟理性、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女人。

  但如果他主動打電話給董事長,表示他願意公開兩人的關係,而董事長也同意了,這是否代表,她不必再猜測他的想法?

  然而不管是什麼,幸福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

  欣桐慢慢相信老天爺眷顧自己,她充滿感激,因為此時是她這一生中感到最幸福的時刻。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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