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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都市言情] 初七 -【落難的執著王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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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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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8 00:16: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蘇母給方嫻的第一印象是精明幹練,目光犀利,一身俐落套裝彰顯其聰慧,沒有什麼膽子的人站在她面前,可是會連半句話都說不清楚。

    方嫻站在書房門口,聽著蘇母坐在董事椅上講電話,蘇母時而傾笑,時而抿唇,門雖然未關,方嫻也不敢貿然闖進。不知該怎麼說,她有種面對荒野女巫的錯覺,心臟卜通蔔通的亂跳著,又得硬是保持鎮定的樣子。

    當蘇母放下電話,身後的葉風也輕推方嫻的肩膀,“可以進去了。”

    眼前的人讓方嫻很難相信,她與蘇仄是同一個血脈的母子,除了有張五官神似的臉龐,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大相逕庭。

    蘇仄像是溫潤沁涼的白玉,他的媽媽則是神秘璀璨的紫鑽。

    蘇母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靠近她身邊都覺得快要窒息,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常在電話裡聽到蘇仄在說你,你……叫方嫻?”

    “我是方嫻,蘇仄的同學,蘇伯母,你好。”

    “嗯,你好。還有點時間,來我這裡坐下。”

    夕陽西下的光輝灑在程雲雁的身邊,將她伸出來招呼方嫻的纖長手指,鍍上一層薄金,盈盈閃耀惑人的慵懶姿態,令方嫻不自覺的聽從。

    “若不是工作需要,我說話不會拐彎抹角,等等說了什麼不中聽的,還請你不要計較。”

    這番話聽來讓人極為不舒服是必然,不過葉風早已給方嫻打一劑預防針,她也才能靜下心來想。

    程雲雁的話在提醒她,她並不把她當小輩來看,這次見面,不只是答謝她如此簡單而已,重點在接下來的話題當中。

    方嫻真誠無畏的望著眼前高傲且自信的女人,等待她接續的話。

    “蘇仄是蘇氏企業第一順位的繼承者,原本我因為他的……他……”敏感的詞似乎是程雲雁難以啟口的心結,“他的情況,我已經放棄讓他繼承蘇氏企業的想法,另外培養他的堂兄弟們繼承家業。”

    蘇氏企業的現任總裁是蘇仄的爸爸,老來才得這麼一子,心中有萬般心疼,割捨不下,也因如此,蘇仄的爸爸即使身體已不堪負荷,卻還是對蘇氏企業不肯放手,讓不是蘇仄的子輩們繼承。

    現在的蘇氏企業檯面上是由蘇仄的爸爸作主,私底下卻是蘇仄的媽媽在操控一切。

    豪門家族企業的秘辛,應該不是方嫻能聽的八卦,“蘇伯母,你想說的是什麼?”

    “我在你身上,看到希望。”程雲雁直言不諱的道。

    既然她對方嫻動了念頭,那方嫻從此就是自己人,以方嫻單純像張白紙的年紀,沒有背景,沒有心機,有的是自我防衛的危機意識,還有那麼一點自知聰明,這種人,很適合待在蘇仄身邊,尤其是,蘇仄喜歡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

    方嫻清澈的眼神透露著疑問,更證明她的肚子裡一滴壞水也沒有,程雲雁稱呼她是“希望”,她更是斂下神情,用更加防備的姿態審視自己。

    “我希望你能一直待在蘇仄身邊,在他能獨當一面之前,永遠不離開他半步。”

    這番話讓方嫻反應不過來,“我跟蘇仄是同學也是朋友……”

    朋友有道義相挺之氣,這不需要程雲雁提醒,她也能對蘇仄做到最基本的幫助,但是,她也不會認為程雲雁只是想更堅固她與蘇仄的友情才這麼說的,不過,程雲雁還能要她做什麼呢?

    “我要的不只是同學或朋友這麼膚淺脆弱的友情,你必須和蘇仄維持更強韌,任誰也拆散不了的關係,就像是……夫妻那樣更緊實親密,聽懂了嗎?”

    方嫻聽懂了也更懵了。敢情蘇伯母是在給兒子找未來媳婦?

    她回給面前女人一個微笑,“蘇伯母現在為蘇仄設想這些會不會太早?蘇仄還沒上大學,他以後有更多選擇的機會,不需急於現在就找人進門吧?”

    程雲雁聞言,嘴角一扯,眼眉一松,不動聲色的繼續聽方嫻說話。

    “而我不用任何等價交換,也不會讓我和蘇仄之間的友情是膚淺脆弱

    的!”

    “等等,你剛說……進門?”

    雙方之間的氛圍產生奇妙的流動,程雲雁瞬也不瞬的看著方嫻,看得方嫻心底一陣發毛。

    噗的一個笑聲從紅豔的嘴唇泄出,程雲雁完全失去方才的端莊貴氣,難以壓抑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我心底還認為你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結果你跟那些不知輕重的女孩也沒有兩樣,你這個沒啥家世的小女孩也想進蘇家的門,你敢說,我還不敢聽呢!”

    方嫻錯愕到臉色漲紅羞赧,小手在裙上握出拳頭,程雲雁刺耳的笑聲令她全身寒毛直豎,她卻硬是忍住油然而生的自卑與尷尬,“蘇伯母聽錯我的意思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進蘇家的門!”

    在程雲雁面前,她的聰明毫無用武之地,她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

    方嫻急於撇清,程雲雁也收起張揚,低喝一聲,“沒有最好!你最好仔細聽懂我說的話,我准你待在蘇仄身邊,但是不准你動起不該有的念頭,只要他要你,你可以陪他一輩子,不過蘇仄身份證上配偶攔的名字永遠不能是你!”

    方嫻的臉色由紅轉白,感受到程雲雁傳遞過來的羞辱,她本來就強烈的自尊心被狠狠踐踏在地上,原因不外乎是程雲雁將她歸類于攀門富貴的拜金女!

    “蘇伯母,你這是哪來的自信?以為每個女生都以蘇仄為目標?你太高看自己的兒子了,他不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理想物件,請你不要太自以為是!”

    她可以為了減輕母親的壓力,半工半讀的還家裡土地的貸款,她也曾為了自尊問題,捨棄過最好的朋友,蘇仄的媽媽憑哪一點可以證明她像拜金女一樣想進蘇家的大門?!

    話不投機半句多!

    就在方嫻毅然決然的轉頭離開時,程雲雁喊住她步出書房的身影,“你確定要放棄升學嗎?”

    方嫻心神一震,又冷冷笑著。她為什麼一點也不意外程雲雁知道她私自做的這個決定?

    “你調查過我?”

    她確實不考大學了,心底盤算著為了一百多萬的土地貸款,就要放棄父親留下的土地,實在太不划算,但如果利用這段期間,她身兼幾份工作,加上母親田地的收入,相信還掉所有款項不是不可能的事,到那時候,她再繼續學業,也還來得及。

    程雲雁並無反駁,仿佛這就是她該做的事,“若不是為了蘇仄,我何苦費心力在你身上?”

    方嫻不覺得因為蘇仄而被“關照”這件事有多榮寵,“不勞蘇伯母費心,我家的事情,我們可以自己解決。”

    程雲雁聳聳肩,不以為意的說我想過要怎麼幫忙你們家,找個正當、

    不讓人起疑的理由,要你母親不必變賣土地求現,你也不必終止學業,想四處打工以償債務。”

    程雲雁笑了一聲,略有感觸,“不過你母親倒也是不服輸的人,幾次斡旋,都不能讓她回心轉意,硬是要把土地賣掉,連銀行的人出馬都說不動。”

    方嫻萬分不解,跨步來到程雲雁面前,“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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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8 00:16: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是她腦力退步了嗎?怎麼她聽來的這些話,似乎是想幫忙她們方家渡過難關?她瞬間聯想起那日回到家,正與母親通電話的人是……

    “是你派人來勸我母親別賣土地的?為什麼?”

    程雲雁做了什麼,不都是為了她唯一的寶貝兒子。

    “即使你母親想盡辦法要讓你升學,但是你家有困難,你肯定不願意接受她的安排。”她知道方嫻是懂事的孩子,卻也有倔強的個性,人說蛇的七寸是命門,那方嫻的七寸就是家庭。

    “那又如何?”所以她才計畫停止升學,快些步入社會,早點還清貸款,也不讓母親太過辛苦工作。

    她知道這個決定會讓師長與母親失望透頂,可是,時間讓她別無選擇,她必須要在母親找到土地買主以前,證明自己有負擔貸款的能力,其他的理想都不比土地重要。

    “倘若你不升學,那麼蘇仄也無法升上去,他沒辦法融入人群,不善溝通技巧,連生活都需要人看前顧後,我實在別無選擇,只好有求於你。”

    方嫻和蘇仄這半年的相處,程雲雁都看在眼裡,又幾經葉風的鼓吹和保證,他們一致認為,方嫻就是開啟蘇仄心靈那道窗的鑰匙,也就是說,方嫻,就是她看到的“希望”。

    “蘇仄只是不善交際,他的腦袋是正常的,智商更是逼近天才,蘇伯母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他讀個大學,沒問題的!”

    “蘇仄不是天才。”程雲雁用清冷的表情淡淡說著,“他只有推算能力比普通人強一些,你也知道他有許多地方都是靠你想出的辦法才順利解決,但這些都是小事,想要他坐上蘇氏企業總裁的位置,你說的“沒問題”,就全是問題。”

    方嫻無言以對。

    程雲雁絕豔的妝容下散發出為人母親的堅強與脆弱,以無比認真的神情望著眼前的方嫻。

    “就當作是我請你幫忙,陪在蘇仄身邊完成學業,到以後順利接任蘇氏企業管理者的位置,那麼你們感情的事,往後我絕不會過問半句。”只除了她永遠不會讓蘇仄娶方嫻過門。

    “我不可能做得到。”方嫻怎麼也無法相信這種事會落到她身上,成為一個責任。

    她看出方嫻頓失方向的迷惘,一步步循循善誘。她們這是互相幫忙,對誰都沒壞處,她一點都沒拐騙無知少女的負罪感,認定這是“雙贏”的交易。

    要不是得知方家遇上的困難會使方嫻放棄學業,她也不會這麼輕易與方嫻見面,私底下動動些手腳,她就能使方嫻與蘇仄形影不離,無奈方嫻與她的母親都是不肯服輸的人,久曆商場的她,也不得不想一個出奇制勝的解決方法。

    “你什麼都不用煩惱,只要陪在蘇仄身邊,做你該做的事情,其他的,就看蘇仄以後的造化,結果會是如何,你都毋須負責。”

    方嫻面色凝重,不敢相信眼前化身慈愛母親的女人與剛才恥笑她想進蘇家門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程雲雁做的一切,真的只為蘇仄著想,她是在為蘇仄的未來鋪路。

    那她呢?

    方嫻怒極反笑,她差一點就掉入程雲雁設下的母愛陷阱裡,傻呼呼的為感動而感動,答應一件關乎她一生的大事!

    “我不接受這種交易!”

    太可笑了,她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想過的生活,未來會遇到一個與自己心靈相通的人平淡過完一生,憑什麼要她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就要圍著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孩打轉?還是這棟豪門深似海的蘇家,她才不當誤入叢林的小白兔!

    “蘇伯母要怎麼為蘇仄打算將來,那是你們蘇家的事!跟我絲毫不相干,我們家的事也請你不要再插手,我不想接受這種荒謬也不公平的利益交換。”

    她對蘇仄是喜歡,可還沒有愛到犧牲一切的地步!

    她幫忙蘇仄所做的事情,都是出自心甘情願,沒有一絲雜質的念頭,但如果變成有代價的付出,這樣的純粹就不再乾淨,沾上利益的感情,永遠會是她和蘇仄的心結,她是傻了才會對蘇仄的媽媽掛出保證。

    這次她不再有所猶豫的踏出書房,獨留一臉陰沉的程雲雁在原地。

    她不是利益交易,也不是等價交換!她是先釋出善意為方家處理困境,但方嫻那個硬脾氣的小女生,拿喬的程度比她還高!

    看來,方嫻可不是任她壓制的性格,兒子怎麼就看上這麼難擺平的女人!

    程雲雁的長指在手心裡壓出一道道紅痕,強忍下心底欲發的怒氣,維持一貫優雅的教養。

    葉風隨即進門,“少爺追出去了。”

    程雲雁聞言快步走到窗邊,就看到自己的兒子大步跟上方嫻的步伐,她輕輕一笑,一語不發。

    “你有很多方法讓方小姐聽話,何必多繞個彎請君入甕?”

    程雲雁還是一貫優雅的姿態,對著鏡子裡葉風的身影道:“威脅和利誘絕對不是攏絡人心的最好方法,我要的是她全心全意的對待,永遠不會背叛蘇仄。對方嫻這樣自尊心強的孩子,更不能使用手段,那只會弄巧成拙。”

    葉風露出了然的微笑。想當初程雲雁這個女人剛踏入蘇家時,他不過是剛上高中的小夥子,他的父親,也就是蘇家的老管家曾對他說,程雲雁不是好相與的女人,她聰明,懂人心,有識人之能,更會把握機會,她跟在老爺身邊二十多年,一路從秘書變成老爺見不得光的枕邊人,然後生下蘇仄這個唯一子嗣,掌管蘇氏企業的脈絡,她的能力全都用在手段上面了。

    而她一眼就看出方嫻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這不難想像,不過,她們倒有幾分相似的影子,不是嗎?要不,她也不會讓方嫻如此輕易接近蘇仄。

    兩個大小不同的身影,一前一後跑出雕花鋁金大門,再經過摸不著頭緒的保全面前,蘇仄終於追上方嫻有如跑百米的腳步。

    他快步擋在面前,意圖阻止她的去路,心又急又慌,“可以聽我說嗎?”

    剛才方嫻與他母親的對話,他並沒有偷聽,方嫻曾對他說,未經許可,窺探他人隱私是不對的,就算無意間知道人家的秘密,也必須埋藏在心裡,她說的話,他都有聽,可當她迅速跑過他的身邊,那決然深刻的眼神撞擊他的心扉,他願意用一切代價換取她此刻的所有感受。

    “你什麼都不用說,這又不關你的事!”她心底明白得很,蘇仄媽媽的想法跟蘇仄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她需要冷靜一下,需要一點時間才能面對他。

    “不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知道她找你的原因!”就是知道原因,對方嫻的反應,他更是在乎,當她氣匆匆的離開,他就知道事情不對勁。

    她不再急著要走,疑惑的看著他,“你知道什麼?”

    “我看到叔叔放在桌上的文件,那是有關你的資料。”明知道說出來的事,是違背誠實的原則,可是,他更無法對方嫻說謊。

    她一聽,氣得拿起書包甩向蘇仄,“你偷看我的隱私?!”

    很好,母子倆有志一同啊!

    蘇仄挺直著身子挨了揍,吭也不吭一聲,自知理虧的低下頭,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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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8 00:16: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蘇仄,你沒有別人想得那樣無知,你知道我在氣什麼,那就不要來煩我,或許……或許我過幾天就好了。”方嫻憤憤地越過蘇仄,不想再理他,至少在這個當下,她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蘇仄再怎麼遲鈍,也知道方嫻真的火了。

    束手無策的蘇仄,出其不意的反手握住她的皓腕,她驚愕的回頭,就看到他蹙起眉頭,眼神深遠,用她從未看過的堅定神情說著,“讓我照顧你。”

    方嫻的臉色由白轉紅,表情變化萬千,短時間難以消化他說的那五個字。

    有太多的東西在她腦子裡翻騰,她家裡的事、他母親說的話、她五味雜陳的心情,全都亂成一團,蘇仄突然丟過來的東西,她完全不明就裡。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照顧?多曖昧的詞,這是可以隨便亂承諾的事嗎?

    他卻用力的點頭,再次強調,“我要照顧你!”

    他發自內心深處的宣言,多麼震撼人心,恍惚中,她看不到他原有的稚氣,他不再是印象中那個需要她看前顧後的蘇仄,那個傻呼呼的他怎麼會……

    直到眼眶慢慢起霧,她咬著唇,強迫理智回籠,“這句話是誰教你的?”

    她是亂了心思,可還沒有蠢到昏頭,這句話就不是蘇仄會想到的詞,她還為此恍神過去!方嫻,你比蘇仄還傻!

    “蘇仄,不許說謊。”方嫻厲聲警告著。

    她可以把他母親的輕視淡忘,卻不能想像他的欺騙,那會讓她更失望。

    蘇仄抓著方嫻的手松了松,又緊緊握住,眼神帶著不確定,閃了又閃,薄唇欲言又止,“我……”

    “說實話,我不會生氣,你說謊,我永遠不理你。”

    蘇仄退無後路,一退就是萬丈深淵,“是叔叔教我這麼說的,他說這樣才可以留住你。”

    他不能接受方嫻不理他,才想到有這種可能,他幾乎就要窒息。

    起霧的眼瞬間滴下一顆淚珠,隨著她上揚的情緒,全發洩在他身上,“你可惡!混蛋!比你媽還壞!我這麼容易讓你們蘇家耍騙嗎?我欠你們的啊!”

    蘇仄真的是大笨蛋!他叔叔要他怎麼說,他就乖乖地說,有想過她的感受嗎?她才不要這種哄騙來的承諾!

    蘇仄又挨打了,這次方嫻的動作又快又猛,他是不痛,不過看嬌小的方嫻打得吃力,整個人又氣又喘,他不得不奪下她的武器,心疼她漲紅的臉蛋。

    “我不是說實話了嗎?怎麼還打我?”

    那是說了實話才打他,要是不說實話,方嫻可是立刻掉頭走人的。

    “你懂什麼是照顧嗎?還說得這麼順口!這句話給你拿來騙女孩子的

    啊?”才剛僥倖逃脫他母親設下的溫柔陷阱,現在他依樣畫葫蘆,雖然明知他可能是被人利用,但她還是很氣,他不會懂得這種起起伏伏的心情,傻傻的他永遠不懂!

    什麼騙?他從來不會騙人!蘇仄被她嚷得心慌了,他是真的不懂她的心情,更不懂她為何生氣,他說的“照顧”可都是真的啊!

    當他瞭解她家的困境,正百感交集的時候,是管家叔叔出現,感性的點醒他,讓他想想怎麼做才是對她好,他順著管家叔叔的話思考出“他要照顧她”

    這個想法,這麼說,有錯嗎?

    “我沒有騙你。”為了要她不生氣,腦子一瞬間忘掉所有葉風說過的話,接下來才是他真正想說的,“你好多次沒有讓我陪著回家,我偷偷跟在你後面,知道你在找工作。你是不是不考大學了?”

    一向認真讀書,努力複習的人會在考前的重要時候,放下課本,拿起履歷表,這代表什麼?他是不懂人情世故,可不是看不到眼前呈現的事實。

    “你不考,我也不考了。”他賭氣的說

    方嫻隨意抹去臉頰上狼狽的痕跡,才感覺自己手心怎麼空空的,原來拿著當武器的書包被蘇仄搶走,還高舉過頭,擺明不還給她。

    她冷靜一想,就讓他知道也好,以後她找工作也不用躲著他了。

    “隨你要考不考,都跟我沒關係,不要把我拖下水。”如同她對他媽媽說的,他蘇家的事跟她無關!她轉身,連書包都不要了,但他再次擋在她面前。

    “我有錢,可以借你還貸款,利息照算。”不過要陪他上大學。

    方嫻為之氣結,收在百褶裙下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厲害啊,懂得跟她耍心機了,知道她不會白拿他的錢,就說要用借的方式,還利息呢,不過,很可惜,她油鹽不進!

    “有錢就收好,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富二代啊!”她都擔心他哪天被人搶了,還不知道人家想幹嘛。

    方嫻不悅他再擋路,越過他時拐了他一記,順便搶下自己的書包。

    “我的錢不是拿家裡的!”他跟上方嫻的腳步,亦步亦趨陪在身後。

    “隨便!不關我的事!”她氣得大吼。他有錢與她何干?可以不要一直在她面前顯擺嗎?

    蘇仄雙腳被釘在原地,腦子轟轟作響: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他想為她做所有的事,替她排除所有困難,為什麼會不關她的事?

    “我說要照顧你是真的!不計任何代價!更不要你還錢!我只希望你好好上大學!”他才不要她對現實低頭、妥協、犧牲,她是那麼聰明,就該好好讀書,一展長才,那才是她該做的事。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些作為異于常人,可是他從來不覺得這是個問題,他可以對其他人的異樣眼光處之泰然,對於不瞭解他的人,他也平心靜氣相待,唯獨面對方嫻,他無比希望獲得她的讚美與認同,他會因她一個鼓勵的微笑而努力達成她的期盼,她不可以是那些不懂他的人……她永遠與別人不同。

    “你是希望我陪你上大學吧?”她怒極反笑,笑這一切詭異的情節發生在她身上,“別傻了,蘇仄,你沒聽過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嗎?我們可以當一輩子的朋友,我也能竭盡所能幫助你,但是你不能控制我的人生,不能替我決定要不要上大學!”

    “叔叔說,像你這麼聰明的女生不會不愛讀書,你不是自願不讀的,你是被逼的,你說過台大是你的第一志願。”蘇仄的思緒紛飛,他努力組織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表達他的想法,結果還是沒有料想中的好,但也只有方嫻能夠聽懂他說的話。

    “我是說過那樣的話,可是事情突然有變卦……我不可以讓我爸留下的土地賣給別人,你懂嗎?”她知道蘇仄單純,想得到的都是為她好,她感激在心,但是……“我有我的難處,請你瞭解。”

    方嫻放軟聲音,輕聲細語的對蘇仄說話,想慢慢改變他的想法。

    “我有錢可以幫你,不要你還。”

    “不行,我不想欠你。”

    “不欠,不欠,都是我自己賺到的錢,跟其他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沒欠別人,你……不要哭……”

    方嫻沒有縱容自己放聲哭泣,只是忍不住鼻酸,喉頭微微哽咽著,卻被靠近自己的蘇仄聽到那細若蚊蚋的低泣。他出於本能的想安慰她,將彼此的距離再拉近一些,這高度恰巧讓她靠在他胸膛上。他伸出手,輕重不一的拍拍她後背,像摸小狗似的舉動卻也讓她感覺溫暖,深深吸著他身上讓人心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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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就在方才,不管她說了多少情緒性的字眼,蘇仄依然包容忍讓,她清楚感受到從身前這副溫熱胸膛中傳遞出來的溫暖,一點一滴熱燙著她,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滑落臉頰。

    方嫻的心被蘇仄燙暖了,淚也是熱的,一顆一顆掉往蘇仄的手心,他像捧著寶物般小心對待,笨拙的收集她的眼淚。

    每顆屬於方嫻的淚,得來不易,所以彌足珍貴。

    方嫻最終沒有接受蘇仄的好意。

    這是可以想見的事,因為她是自尊心那麼強的女生,就算給她再完美的理由、找不到挑剔的說詞,都無法說服她把自己的困難加諸於別人身上。

    她寧願獨自油燈耗盡,也絕不讓自己矮人一截。

    蘇仄只能落寞的、失望的,看著她走向夕陽西下的背影,堅決且毫無猶豫,拖了一地長長的影子,都昂首闊步的訴說她的堅強。

    幾日後,方母在自家的郵筒中第三次看到牛皮紙制的信封袋,上面只簡明扼要寫著先夫的名字,看看信封微微膨脹的形狀,內容物不意外,跟前面兩次都是一樣的東西,錢。

    方母拿出信封袋,用手秤一秤,這次的重量比以前都還要重上幾分。

    她捏著信封袋,面色沉重,若有所思。

    上了樓,方母將三封牛皮紙袋並排在桌上,很明顯的是出自同款信封,連密合方式都是用膠水工工整整的粘妥,只有一封是開啟的,那是匿名寄件人所寄出的第一封信。

    她在裡面發現一張便條紙,上面清楚寫道,此人曾受惠於先夫,知道恩人逝世,為未來得及償還的恩情,內心感到萬分痛苦,索性以先夫之名照顧只剩孤母幼女的方家,聊表心意。

    方母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貪財之婦,裡頭的錢,她一分都沒動過,在還沒想到該拿這些錢怎麼辦時,其他的信卻接二連三的到來。她想著這件事,應該沒有那麼簡單。直到聽見方嫻進門的聲音,她才回過神。

    “今天怎麼那麼晚?有晚自習嗎?”

    方嫻含糊帶過。她不能說自己正在找打工的事,至少在指考以前還不可以,“要考試了,老師留下來補強課業,我們當學生的當然要捨命相陪。”

    方嫻不想讓母親窺探出異狀,這幾天,她一直都只敢背對方母說話,就是害怕與方母眼神接觸,“媽,之前聽你說賣土地的事怎樣了?有人來問嗎?”

    方母歎口氣,無奈的說:“沒聽到仲介那裡有什麼消息,我也在納悶著,你爸那塊地,地平、土肥、位置好,以前沒說要賣時,就有人上門來問,現在放消息出去,卻無人問津,到底怎麼回事?”

    方嫺靜默不語,暗自想著,應該是蘇家的力量在作祟,難道他們還沒放棄嗎?不過回頭一想,也好在有他們阻擋著上門買地的人,可以儘量拖延時間,現在就等指考日子一到,只要她不到場考試,事後母親再生氣,也拿她沒轍。

    方嫻從書包裡拿出一樣東西,遞給方母,“媽,你不要急,這段時間還是要繳貸款吧?一直等著買主也不是辦法,我這些存款暫時也沒用處,不如先繳上貸款,之後的事再說。”

    方母左右為難著,但是現實擺在眼前,明天銀行的催繳單又要來了,再不繳,別說土地賣不賣得出去,要是被查封,她們母女倆也要喝西北風了。

    幾經猶豫不決,自我開解,方母還是收下女兒的存款,“等到有買主上門談上好價錢,這些存款就馬上還你。”

    必然是不會有買主上門,往後存款只有越來越少的趨勢,況且家裡有困難,還在意分什麼你我。

    “沒關係,這不都是你跟爸爸給我的。”

    視線從桌面掠過,方嫻注意到上頭擺放的三封信件,“媽,這是什麼?”

    方母也沒想過要瞞著女兒,“匿名信,說是你爸生前的朋友,知道我們有困難,所以出手幫忙,我還在想該怎麼辦呢。”

    方嫻隨手拿起一封信端詳著,上頭寫著她父親的名字。

    她皺起眉頭,眼神有著疑惑。這字跡怎麼如此熟悉!

    “這怎麼來的?”

    “放在郵筒裡面呢,可是也沒郵票,要問從哪寄的,也不知道問誰。”

    這當然不是郵差送來的信,送信來的另有其人!

    她抓起桌面上的其他兩封信,放在書包裡頭,“媽,裡面的錢,我們不能用,這人不是爸爸的朋友。” 方嫻說完,就急忙的要出門。

    “女兒,你要去哪裡?”

    她抓緊書包,顧不得與母親解釋什麼,“我去找寄信人!”

    “等等,還有這個!”方母在玄關處喊住方嫻,從懷中拿出唯一有留字的便條紙,再交代幾句,“如果有什麼誤會就要厘清,我們不能不明不白的拿人家的錢。”

    方家再有困難,也都不到需要人救濟的地步,匿名者的心意,方母是收到了,卻是收得不心安理得,一顆心吊上吊下的難受。

    方嫻接過便條紙,一看,更確定這是來自蘇仄的字跡。

    “知道了,我會解釋清楚的。”

    現在是晚上六點,一般來說,他們高三生若沒參與晚自習,就會提早下課回家複習課業,而蘇仄向來都與方嫻同進退,當她不再參與晚自習,蘇仄也跟著不留了,所以照理說,蘇仄現在應該就在蘇家。

    “沒有,我們少爺還沒回來。”

    “怎麼會?那他去哪?”

    “方小姐,這也是我想去找你的原因。”葉風依舊是一派從容的面對方嫻,可這副平靜的表面下,卻有難以察覺的肅穆。

    方嫻注意到了,“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嗎?”

    葉風溫和一笑,“有的,有些話該向方小姐坦白。”

    黑暗中僅有蘇家門口的一盞夜燈照亮街道,葉風領著她,走在前頭,平緩的說:“阿仄是個特別的孩子,天生就是亞斯伯格症的患者,這個狀況讓他生活在蘇家更是不容易,蘇家旁系的少爺、小姐們從小就故意排擠他,暗著踢他進泳池裡,說他發病自己跳下去,明著對其他長輩諷他“天賦異稟”,不是正常人是不懂他的想法……”

    葉風朝天興歎,“那時候,阿仄沒有發瘋真是……”

    方嫻的心隨著葉風的話像是被人擰了又擰,教人難受得說不出話。

    她都不知道,蘇仄是在那樣的環境長大,可笑的是,起初她還以為蘇家能給他良善的教育品質,結果,真讓人料想不到。

    “會搬到這個鄉鎮,就是因為他的心病毫無起色,蘇家人正好以養病的原由讓他住在這裡,說得明白一點,就是打算放逐他。”

    “放逐?”已經到這麼嚴重的地步?

    葉風點著頭,繼續說:“他完全無法對陌生人吐出一句問候,眼裡只有他收藏的發票,旁若無人到只處在自己的世界,這種情況讓其他長輩見了,只有搖頭的份。”

    葉風細數當時蘇仄的病情,這只是冰山一角,還有更多都是道不清的生活細節。方嫻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在學校路口的小吃店裡,蘇仄就是在玩他的收藏,他眼裡真的就只有發票。

    “他的學習完全中斷,連學校都待不下去。你別看他跟你同一個年級,其實他大你兩歲。”葉風停下腳步,看了身後的方嫻一眼,見她臉色益發難看,想來也是心疼蘇仄的遭遇,淡淡的欣慰寫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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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方嫻微微吃驚,又再慢慢調適自己。

    蘇仄不同於一般人,在學習的路上,他需要更多關注,可是出生在豪門貴胄的蘇家,他們並沒有給他理想的教育,反而任由兄弟姊妹們使計欺陵他,他能好好活在蘇家已經算是奇跡,怎能要他在學校表現如何呢。

    “我還以為……他可以過得比誰都好。”就像當年離去的女孩,還沒等她修補兩人之間破裂的友情,也能不帶著一點遺憾離開,在她無法想像的世界中優遊自在。

    “一般人遇到和阿仄同樣的事情,或許能調適得很好,但由阿仄來承受的話,這對他的心靈是更沉重的負擔。”葉風憶起過往,仍為蘇仄感到心疼。

    “是什麼事?”她聽出葉風的弦外之音,不解還有什麼事比霸淩更過分。

    “阿仄的媽媽不是老爺的元配,老爺雖然極疼阿仄這個唯一的兒子,卻深愛著早逝的妻子,對阿仄的媽媽沒有那麼重視,只當她是生下繼承人的女人,甚至連個名分都沒確立,兩人一直處在模糊曖昧的地帶,自然,阿仄的出身就成了旁系兒輩私底下的話柄。”

    方嫻掩不住震驚,她從未想過蘇仄的出身還帶有複雜的豪門糾葛。

    “那些孩子長得越大,話說得越重,毫不顧忌蘇仄的想法,大肆宣揚,還傳到學校去加油添醋,阿仄的心病就是這麼來的。他們根本不把阿仄這個蘇氏企業第一順位的繼承人放在眼裡,他們甚至在私下打定主意,不讓阿仄有機會介入蘇氏企業核心,時間久了,蘇氏就能完全易主了。”

    奪權的戲碼就能上演得毫無破綻,完美得無法挑剔。

    “阿仄的媽媽現在雖然掌握著蘇氏企業的脈絡,但大權終究要交給屬於蘇家的人,目前她已經招攬了旁系子輩們進入蘇氏企業,為的就是挑選及培養新的接班人,但是身為第一順位繼承者的母親,你應該懂她的心情,她不想放棄阿仄的……就算只剩一絲希望,她都不想錯放。”

    蘇伯母稱她是“希望”,就是這個原因?一想到蘇伯母這些年對蘇仄的不放棄與不能為人道的心酸,內心便對蘇伯母湧起一股難以言語的同情。

    蘇伯母這一路走來,甚是辛苦,看到唯一的兒子被人欺陵,在家族中,蘇伯母卻沒有權利為蘇仄出氣,還得用心栽培蘇氏企業的接班人繼位,蘇伯母內心承受的苦,外人無法想像。

    “要是還有可以期盼的機會,阿仄的媽媽就絕對不會放棄,只是,阿仄不再信任他人了,除了你。”葉風也把“希望”寄託在方嫻身上。

    頓時,方嫻明白葉風想對她說什麼了。

    “我該去哪裡找他?”她昏了才真以為葉風也不知道蘇仄在哪,身為管家的葉風,蘇仄最親近的叔叔,對蘇仄的行蹤,他應是了若指掌。

    “你去了,又打算如何?”

    “和蘇仄把話說清楚。”一味的縱容不是好事,他應該要學著堅強,學著獨立。

    葉風卻誤解她的本意。

    “我說這些話不是要你同情蘇仄,但如果你真的願意幫忙,我會很感謝你。”他是打從心底由衷說道。

    “你誤會了,對那件事,我沒有任何想法。”她意志堅定,明白事情有輕重緩急,而現下,蘇仄的問題並非她的責任,也就不排在她的行事曆內。

    好似早已知道方嫻會這麼回答,他雖然失望,卻也不願勉強,“既然說服不了你,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吧。”

    他別過臉,“你回去吧,就別找他了,無濟於事。”

    方嫻懵了。管家叔叔為何這麼說?

    她急忙從書包裡拿出三個信封,“這是蘇仄給的,我必須還給他。”

    至少,她還有正當理由找他。

    葉風注視著信封袋,眼波流轉間有耐人尋味的意思。

    他沉默半晌不語,讓方嫻在一旁焦急不安。

    “叔叔,你一定知道他在哪,拜託,快告訴我。”都已經這麼晚了,還不見蘇仄返家,他放心,她擔心啊!

    葉風瞅瞅手錶,平靜道:“阿仄最近與一位同學走得很近,放學時也都與他同行,現在他們應該還在一起。”

    “同學?哪個同學?”

    “淩煥宸同學。”

    當方嫻聽見這個名字,心裡也隱約知道,蘇仄和淩煥宸鬼混在一起,肯定不是參與什麼健康的活動。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當她找到蘇仄時會是如此景象。

    她簡直難以置信,淩煥宸竟帶著蘇仄到民宅賭博!

    現場圍繞著全是屬於三道九流的人,他們來來去去,用不甚好意的目光注視著呆滯的站在門口的方嫻。

    某人大聲一吼,要方嫻把門關上,並朝身旁看似小弟的人嚷嚷著怎麼隨隨便便就放面生的人進來,想找死啊!

    小弟們搔搔頭,覷了方嫻一眼。若不是她身上的學校制服讓人鬆懈心防,他們也不會這麼輕易讓她進來。

    “你不是來玩的吧?要找誰啊?”

    她哪裡有心情回應不相干等人的話,直直的就往人最多的那桌走去,只因那些圍觀的人喊著她最熟悉的名字。

    “蘇仄,再來,蘇仄,再來。”

    越走越近,一道聲音也傳入她的耳中。

    “別吵!讓阿仄好好算!”

    是淩煥宸。

    方嫻無法分辨眼前的情況,她該有什麼反應?

    是生氣,是震驚,但最多的,是失望。

    書包內的三個信封,其來源,似乎有了答案。

    有濃得像化不開的黑霧,擋在前面,而蘇仄,是她唯一可及的光影。

    四散在周圍的賭博用具干擾她的思緒,撲克牌、骰子、四色牌、麻將,都使她眼花撩亂。

    某人背對著她,認真專注於面前的牌局,絲毫沒有感覺到來自後方的氣流波動。

    這局面,他有百分之八十五能贏的機率,這一個賭注,他要穩贏不可。

    莊家一一詢問閑家們要不要加牌,蘇仄快速掃過桌面上的所有牌,暗忖著下一步驟,計量當中微妙的數字遊戲。

    “再來一張。”他向莊家要了一張牌,下了賭注,也加上更多籌碼。

    他說要照顧方嫻,這句話,絕不造假,不過賺錢的方式,得由他來定。

    “阿仄,全部丟下去,我看他們都撐不久了。”淩煥宸在蘇仄耳邊竊竊私語,“這一局贏了,少說有五十多萬,可以還方嫻家一半以上的貸款了。”

    蘇仄二話不說,把手上兩個紅色籌碼也丟了下去。

    這就是,ShowHand.

    “蘇仄。”她咬著牙,聲音從僵硬的嘴角泄出。

    這一句,細微到蘇仄沒分神注意,卻讓淩煥宸驚覺到她的出現。

    淩煥宸從心虛到豁出去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看到方嫻,他就該明白,這夜路怕是走到盡頭了,不過,他至少該讓這一局完美結束,畢竟,這一局的賭金,比什麼都重要!

    淩煥宸不動聲色的離開蘇仄身邊。

    “是誰帶你來的?”為了不驚擾蘇仄的專注力,他選擇擋下方嫻,“讓他結束這一局!其他的,等離開這裡再說。”

    至少,這一局要先贏到手。

    方嫻憤恨的眼神射向某人,揮開拽著她臂膀的手,“你想墮落,為什麼要拖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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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聽到這句話,淩煥宸不禁發噱了,“什麼我拖他一起?要是沒有一點能耐,誰能坐他現在坐的椅子!”

    蘇仄算是這裡老大的跟前紅人了,而他還只能坐蘇仄旁邊,被其他人看作他是蘇仄的跟班耶!這樣來看,是誰拖誰啊?

    “他現在跟這裡老大玩牌,不要吵,讓他專心算牌!”什麼事都比不上贏錢重要。

    此時的她,真的很想不顧形象的破口大駡。

    蘇仄是誰?他是蘇氏企業第一順位的繼承人。

    可他現在在做什麼?窩在髒亂不堪的環境中,用賭博在演繹慢性自殺。

    她剛剛才從葉風管家那裡聽到蘇伯母為了他身處兩難的立場,煎熬困難,下一刻,他卻背著蘇伯母在賭場自甘墮落?

    越過淩煥宸的肩,方嫻迎視蘇仄眼中那抹陌生且強烈的野心,閃耀著異樣眸光,對賭桌上的籌碼志在必得的模樣,她終究無法克制自己,大喊,“蘇仄!”

    不說這一喊,成功的使得在場所有的人都被她吸引注意,還有淩煥宸挫敗的無言以對,更讓被喊的那個人,手中的牌拿都拿不穩,屁股像被椅子燙著一樣,跳了起來。

    方嫻來了。蘇仄心頭只掠過這四個字,其餘的動作全由下意識在作主。

    她不會想看到他在賭博!

    他這時才有這種深刻體悟,在這之前為賭博而自圓其說的想法,瞬間成為泡沬.

    仿佛作了好幾天的夢,一直到此刻才完全清醒,當他站在方嫻面前,就像個誤入岐途的浪子,終於知道回頭是岸,當方嫻是浮木一般,是他犯錯後的唯一救贖。

    “方嫻……”

    就算蘇仄像個小孩在領罰的姿態,她也知道這裡不是教訓“小孩”的好地方。

    “先離開這裡。”她冷冷的,僅能吐出五個字,然後拉著蘇仄的手離開這個藏汙納垢的是非之地。

    “站住!誰准你們要來就來,想走就走!當秦哥這裡是什麼地方!”有人擋在他們面前,惡聲惡氣道。

    秦哥,主位上的男人,也是蘇仄對手其中之一,他把玩著一片籌碼,眼神瞬也不瞬的注視著蘇仄。

    “阿仄,過來把這一局繼續。”學生妹的出現,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搞清楚一點,這裡是男人的地盤。

    對這種情況已是熟門熟路的淩煥宸最先跳出緩頰。

    他先是向各位大哥笑臉陪不是,主動對桌面上的賭局棄權,笑呵呵的說讓大夥吃吃宵夜,解解氣。

    “等下次!下次一定帶阿仄來跟大家玩。”他心裡卻想,這“下次”可是機會渺茫了。

    棄權一說出去,等於把他們倆的籌碼免費奉送了,那全部籌碼總價值超過五十多萬哪!全都付之一炬,但在方嫻面前,淩煥宸不敢有半點不舍,打著先離開這裡才是上策的主意,拿起椅子上的書包,拽著方嫻撇撇眼神,三人往出口走。

    “不行,我沒說好,誰都不行走。”看到蘇仄對方嫻的態度,秦哥有預感,這次讓蘇仄離開,或許就看不到他會再來了。

    秦哥已經觀察蘇仄好幾天,一開始蘇仄只是淩煥宸帶進來玩的同學,只看不玩不插股,直到某日,蘇仄突然在最邊角的賭桌默默坐下,用一百塊玩二十一點,三個小時後,帶著一萬五千元走出大門,從此,他就記住蘇仄這個人了。

    第二天,蘇仄又再上門,回頭帶著三萬六千元離開,他的小弟發現異狀,暗自來找他。

    “兩個小子有鬼,在算牌。”

    他心裡早有底,“多加副牌進去讓他算,看看他反應怎樣。”

    結果,蘇仄還是大贏,他親眼看著蘇仄把五萬多的現金放進信封袋中,毫無留戀的拉著淩煥宸離開。

    於是,他認定蘇仄有著超乎普通人的算牌能力,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他喜歡栽培精明的小子在身邊做事,蘇仄這條小魚,他打算養著,日後就能為他所用。

    方嫻牽著蘇仄的手,死都不肯放開,“蘇仄不是這種圈子裡的人,你招惹他只會給自己找麻煩。”

    “你想談條件?”秦哥終於正眼看著方嫻,挑眉一問。

    方嫻想笑,“根本不需要,這裡見不得一點光,我帶蘇仄離開只是剛剛好的事。”

    淩煥宸來不及止住方嫻的犯上之詞,秦哥身邊的跟從已經氣憤難平,“臭女人,這麼跟秦哥說話,你找死啊!”

    秦哥眼中閃過一絲激賞,“阿仄在我這裡玩這麼多天,現在說他不是這個圈子的人,好像太遲了。”

    方嫻二話不說,從書包內拿出三隻信封袋,丟在秦哥面前的桌上,“這裡是蘇仄贏得的所有錢,還給你,就當蘇仄從沒來過。”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你要就要,不要我就把錢拿去警察局,看最後到底誰有事!”

    此話一出,周圍看熱鬧的賭客紛紛走避離開,就怕引來員警注意,得不償失。

    這學生妹不簡單啊,說他沒把她放在眼裡,她更是沒當他一回事。

    但是話說回來,他跟一群小孩子在計較什麼呢?

    不讓蘇仄走,就能保證留得住蘇仄?

    “可以,錢留下,你們離開,歡迎下次再來玩。”秦哥轉向蘇仄,“阿仄,秦哥待你就像兄弟一樣,記得回來看看我啊。”

    方嫻哪會多有遲疑,不讓蘇仄回答對方就帶著他,一眼瞪著淩煥宸,三人快步離去。

    秦哥身邊的人靠近低語,“就這樣放過他們?”

    他冷冷笑著,“這兩個小子再來,就拿玩具給他們,好好的供養著。”

    那人心領神會。玩具嘛,除了那個,還有什麼。

    話是這麼交代下去,但秦哥真的會做嗎?

    看著那個學生妹帶著蘇仄離開的背影,使他想著,要是當年有個女人站在他前面,拖著他離開賭窟,他的人生是不是就沒那麼複雜?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到底在想什麼?”

    方嫻問著面前的蘇仄,一副要把人家撕成碎片的樣子,對方卻是悶著,什麼話都不說。

    某人在一旁嚷嚷,“你怎麼把錢全都給了!那明明都是阿仄贏來的,不給也能離開,你這個笨蛋!”

    方嫻充耳未聞,繼續對蘇仄說:“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現在不行,以後也不可以。”

    她好好說,就是知道蘇仄一定聽得進去,要不,也不會乖乖跟她出來了。

    “還有五十萬啊!我的五十萬!”

    方嫻白了淩煥宸一眼,要他住嘴,再對著蘇仄,“蘇仄,回答我的話!”

    蘇仄垂眸。他會這麼做,原因只有一個,“我想照顧你。”

    “可是我——”

    “你不需要!”蘇仄阻斷她未完的話,替她接續,“可是我自願!我就想那麼做!你也沒有權利不准我對你好,不是嗎?”

    她可以一直無條件幫他、照顧他,他就不能對她家貢獻一點心力?這是什麼道理?

    他這麼一吼,嚇傻其他兩個人,他們從沒看過他釋放情緒的樣子,原來也是很有震撼力的。

    方嫻回過神,顫著聲反問,“你去賭場算是為我好?你賭博就是為我好?那抱歉,這種好,我不屑,更不要!”

    在寂靜的街道上,方嫻的聲音回蕩在夜色中,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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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淩煥宸額頭冒出冷汗。這兩個人不吵則已,一吵就爭鋒相對,還把他當隱形人了,“欸欸,這也沒什麼好吵的,方嫻,阿仄會這樣也是別無辦法才做的嘛,所謂小賭怡情,大賭成家……好好好,我閉嘴、閉嘴……”

    蘇仄的表情還是有那麼一點不服輸,方嫻終究無法對他硬下心腸,微微歎了一口氣,輕聲細語,“答應我,沒有下次了,以後絕對不可以再去那種地方,你想我好的方式,就是對自己更好……你好,我就好,懂嗎?”

    方嫻伸手揉揉他表情僵硬的臉,軟化繃緊的線條,確定看到他極不情願的在她手心磨蹭兩下,算是答應,她才放心。

    “不要再讓人為你擔心了,他們是很辛苦的,你這麼做,他們會有多傷心啊。”

    她這才知道,蘇仄不是最可憐的人,可憐的是那些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的人,當希望演變成失望,那期盼有多大,絕望也跟著變大。

    還不如平平凡凡當個無事一身輕的普通人,蘇仄或許能活得自在些。

    “我先帶你回去?”

    蘇仄自己也明白那樣的行為是不對的,想通了以後,要答應方嫻是很容易,可是這一答應下來,不就等於和她劃清界線了嗎?

    他不再有幫她的立場,她剝奪他幫忙的權利,一切,又回到原點?

    叔叔說的對,他一日若沒有擔起照顧她的責任,她一日就當他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孩子。

    叔叔說,為了她,他應該要更堅強。

    往日被堂兄弟姊妹們欺負的他,是沒有勇氣和力量照顧她的,他應該摒棄過去,相信自己可以讓她過得更好。

    他想,所以他應該要做到。

    蘇仄低頭,看到方嫻牽著他的手走路。

    她牽起他的手,難道一點悸動都沒有?想起一開始的時候,被一個女生牽著手走路,他也是害羞,到後來習慣她手的溫度,有時還會偷偷回握著她,她卻無芥蒂的朝他微笑。

    再轉頭,淩煥宸走在他旁邊,一臉興味的注視著他們合牽的手,曖昧的眼對他眨啊眨的。

    不知哪個念頭提醒自己,他不想答應方嫻那個“對自己好就等於是對她好”的說法,他可以不走險路,也有其他方式幫她。

    “方嫻。”

    蘇仄停下腳步,她也跟著停住。

    “嗯?”

    冷不防的,蘇仄低下頭在方嫻唇角輕碰一下,像蜻蜓掠過水面,在她心湖上泛起漣漪。

    一個小舉動,大大顛覆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關係,不再清澈如水了。

    “你別誤會了,剛才我答應的是不再去賭場,其他的我沒說好。”

    其他的是什麼?噢!不對,她該驚訝的是,蘇仄怎麼親她?

    “我還是想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上大學,放心,我這次會找更正確的方法!”

    方嫻腦袋亂烘烘的,下意識撫著被蘇仄吻過的嘴角,大眼睛裡全是迷惑與不解。

    淩煥宸倒是雙手插著口袋,眼底盡是調侃,利用方嫻看不到的死角,用唇語對著蘇仄暗罵:臭小子!再努努下頦,指著方嫻家的位置。

    蘇仄馬上意會過來。

    “還有,我是男生,該讓我送你回家。”蘇仄對著傻住的方嫻說,手心一反,換他握住方嫻,將她的小手包裹其中,微微施加力道,以證明越來越茁壯的心意。

    她發現自己舉步艱難,定格在原地無法動彈,聲音陡然變得軟綿,“等等……為什麼親我?”

    說來,這是她的初吻。

    其他的事情都不再是問題了。

    方嫻羞澀的臉蛋像顆富士蘋果,泛起從沒有過的紅暈,饒是平常強勢如班長,也有這麼小女兒的姿態,而且看著就舒服自然,一點也不扭捏尷尬,讓兩個男孩都看閃了神。

    她好可愛。

    蘇仄心窩一暖,自信突增,他順從本心,含笑的把方嫻環抱入懷,又在她的臉頰與嘴唇偷了幾個吻。

    方嫻羞煞的推開他,這次臉是氣紅的,他卻笑得更開心。

    “方嫻,當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他有越來越貪心的趨勢,想理所當然的對她好,甚至想著,從此,他們不再分你我。

    距離指考還有幾天,但日子卻越來越不平靜。

    導師們有鑒於多數同學都是自主性強的學生,管束的方式得有所改變,學習成效也才會大大提升,所以經過討論,想上補習班的就上補習班,想自修的就自修,想留在學校溫習課業,老師也隨時在教室陪著,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最能願意用功的方式讀書,那才是對人生負責任的態度。

    反過來說,管束變得鬆散,時間就變多,方嫻卻沒利用來用功讀書。

    這一天,是她剛滿十九歲的生日,她應徵上補習班文書的職位,到職日就在大學指考那一天。

    補習班主任是認識很久的長輩,給她的月薪兩萬二,多介紹一位學員進來就能多領獎金,主任說她笑容甜美,思慮清晰,口條流利,想月領三萬不是問題。

    “小嫻,你確定不再升學?你成績一向好,考台大不是問題,就這麼放棄……有點可惜。”

    “主任,謝謝你,但是我真的想得很清楚,你就別勸了。”

    “唉……這麼快就把主任叫得這麼自然,可見你心意堅定啊!”他幾乎是看著方嫻長大,她是什麼人,他還會不懂嗎?“我是為你好,前途的事不能草率決定啊,最近有什麼高三的課,你有時間就進去聽聽,如果改變心意想考試就去考,我這裡沒關係的,知道嗎?”

    他多希望指考那天,方嫻去的是考場,而不是補習班。

    方嫻笑著點頭,卻在心裡想著,她連報名表都沒有交出去,報名費也沒給,更不用說准考證那些東西一件都沒有,她拿什麼去考?

    她還是謝過主任的好意,接著便要離開。

    “方嫻,門口有人找你。”一位笑容可掏的女孩露臉喊著。

    當她出來,沒看到任何人,只有一個牛皮紙袋指明要給她。

    “請問,送這個來的人去哪?”

    身邊的女孩回道:“是位先生,他說你看到裡面的東西,若想找他,他就在對面咖啡店,若不想,就直接把東西丟了吧。”

    方嫻將牛皮紙袋打開,發現是貼有她大頭照的准考證,還有其他關於指考的檔。

    想,就去見他,不想,就直接丟掉。

    會是蘇仄嗎?

    不對,那人不會用這麼迂回的方式與她見面。

    或是蘇伯母?

    機率也不高,因為初次見面那次算是撕破臉了,照蘇伯母的心性,必然不會把姿態放這麼低。

    她會去找那個人,但純屬好奇是誰替她報名考試,還有用意為何?至於要不要丟掉,等看到那個人再說吧。

    方嫻來到咖啡店,不必怎麼尋找,就看到坐在店門口旁邊位置的葉風,她才一坐下,葉風便快速地切入主題,將寒暄問候那些客套話全都省略。

    “准考證是阿仄拿你放在老師那邊的身份證偷辦的,報名費也是他繳的,他到現在還不敢親手交給你,怕你生氣,想在考試當天強迫你去考場。”

    方嫻聽了真不知該做何感想,她早該知道會這麼做的人是他,不過,強迫?他真的做得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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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她不禁幻想一下那種情況,竟然使她想笑。

    “麻煩叔叔替我跟蘇仄謝謝,就說我收下了。”說著,她探手在背包裡找皮夾。這報名費她貪不得。

    葉風止住她的舉動,“我來不是跟你要這點錢的,事實上,我是想透過這個准考證,請你再認真考慮太太的建議!”

    她沒想過葉風是來說服她的,但她冷靜一想,葉風不是這麼冒失的人,難道會是蘇仄又出什麼事?

    “事情是這樣的,太太那邊雖然對你抱有期望,卻實在不願強迫你改變決定,對於少爺一直很想幫你家還貸款的事,她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少爺去賭場的事被她知道了,她非常震怒,堅決不讓少爺再插手你的事,還凍結他名下所有戶頭,為的就是不讓他再幫你……”

    就算不動戶口,蘇仄也要用自己的方式賺錢。這句話,是葉風沒說的。

    “所以呢?”

    “若是你真的不願接受太太的提議,那請你在少爺面前把准考證撕了,也斷了他的心,順便……勸他回家。”

    “肖連仔,來!”

    工地裡,一名身材粗壯的中年男子,頭戴著寫有“安全第一”的黃色工作帽,腰間系上沾滿石灰的工具袋,他拿著礦泉水猛灌,最後用瓶子剩餘的水搓搓手,見還在遠遠那處工作的小夥子沒聽到他的叫喊,又再大聲叫一次。

    這次,被太陽曬到頭昏腦脹的年輕人總算聽到了,收拾散落身邊的工具,舉步來到老大哥面前。

    “來啦,賀誘困啦!做歹志要打拼,休息時嘛哎認真啦!”老大哥招呼一聲,順手拿瓶水給小夥子,“昧甲畚啊啦,桑便當矮來啊。”

    蘇仄聽話的喝過水,再用水豪邁的抹個臉,說了一句,“好,我去拿便當。”

    他往集合地點走去,那裡已經有人在發便當了。

    走沒幾步路,就聽到後方有聲響,蘇仄回頭,見是老大哥跟著,他自然的脫口,“大哥,我去拿便當就好了,你在這裡等一下,我把你的便當也拿來。”

    留下還在原位的老大哥楞著想,他有多久沒看過這麼乖的少年仔了?

    看看蘇仄,老大哥不只一次又想起自己家中剛上高中的小夥子,那小子能有蘇仄一半聽話、勤奮,他就算做工到死都甘願了。

    蘇仄拿了兩個便當,給老大哥一個之後,就坐在一塊石頭上,打開便當吃了起來。

    “肖連仔,你系安那欸來家蛤?你不訴應該要企學校嗎?免讀冊喔?”老大哥的問題已經存在心裡好幾天了,一直沒問是因為開不了口,現在問了,是他真心為蘇仄著想。

    就在他們看不到的鐵攔後面,也有一個人在等待答案。

    不過距離有些遠,她聽不太清楚,等到順著風吹過來的聲音,她聽到蘇仄回答——

    要還貸款……

    要讀大學……

    她抿著唇,臉上有微微動容。

    她一次次拒絕蘇仄,蘇仄便一次次瞞著也要幫她。

    方嫻茫然了。現在看來,她固執的不讓蘇仄幫忙到底是對是錯?

    她如果坦然一點接受,蘇仄也犯不著來這裡受苦。

    賭場那次,她還能對自己說,蘇仄是走偏路,總要有人帶他回正途,恰巧那人是她罷了。

    那這次呢?

    別再強辯與自己無關了,蘇仄是為了她來這裡受苦的,這騙不了任何人。

    她大可不必把蘇仄的一頭熱放在心底,可是看他在烈日底下揮汗工作,她卻有心如刀割的感覺。

    她想立刻進去把蘇仄帶出來,就像在賭場那次,她一刻也容忍不了蘇仄存在在不屬於他的地方之中。

    蘇仄不是生活在黑暗、勞苦、貧困、混雜的地方,就算是坐在石地上吃飯,他還能吃出蘇家調教出的規矩,安靜、慢食、輕咽,他跟周圍,格格不入。

    方嫻神態恍惚的來到蘇家,她想,面對蘇伯母都比對著狼狽的蘇仄還要容易,說得清楚一點,她是沒有勇氣面對蘇仄。

    “蘇伯母有需要這樣嗎?看蘇仄難受,你就好過?”

    她心疼得要死,所以才不信把蘇仄當命一樣的程雲雁會好過到哪裡。

    聽到這些話,程雲雁本該是生氣的,她兒子是為了誰跑去工地工作?又是為了誰,犯險出入賭場賭博?還為了什麼,跟她負氣離家不回,現在方嫻憑什麼到她面前指手畫腳?這一切不都是因她而起?

    但她沒有對方嫻發火,她是理智的,不是沒見過世面,護兒護短的愚婦。

    她知道方嫻來找她的原因只有一個。

    她有太多能耐與手段能使蘇仄自動回家,就是買斷蘇仄工作地的建案,也是輕而易舉。她卻什麼都不做,還讓葉風去蘇仄那裡把准考證取來,遊說方嫻到工地找蘇仄,讓方嫻親眼看著蘇仄為她費力勞心。

    她就不信方嫻不會心疼,到最後不會乖乖聽話。

    “蘇仄就是聽你的,不管我怎麼叫,他就是不回來。”把責任都推給她就對了。

    方嫻氣結,想大罵他是誰的兒子啊,誰生的誰領走好嗎!“你不就是想逼我就範才出此策略嗎?別再拐彎了,蘇伯母的心思,我都明白的!”

    程雲雁輕笑著,也不否認。

    “那你明白透了嗎?你不妥協,蘇仄也不會放棄的。”她更不會。

    “是啊,我該是看透了。”她怎麼玩得過在染缸裡滾過好幾圈的老狐狸?

    “這可不是因為我,我什麼都沒做。”她就是什麼都沒做,才慢慢將方嫻逼到死胡同中。一雙無形的黑手,推方嫻在懸崖邊,還要她心甘情願跳下去。

    “蘇伯母,我答應你的提議,一直陪著蘇仄直到他接手蘇氏企業。”

    程雲雁這才感受到勝利的果實是如此甜美,她忍不住揚起偷了腥的微笑。

    “但是以後你有任何要求,很抱歉,我以件數計費。”

    “什麼意思?”程雲雁的臉色變了。她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沒有算計好?

    “蘇伯母應該想得到“以後”,你讓我跟蘇仄一起越久,不怕他只聽我的話?他的固執己見,你比誰都懂。”還運用得爐火純青。

    這下,程雲雁的臉色終於陰沉下來。

    “你跟我算錢還以件數計費?”

    方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太過分,程雲雁心機重,她可不能比程雲雁弱,而且,實惠為上。

    “不過話說回來,蘇仄是你的兒子,你還是很有贏面的,往後要是他向著你,我也無話可說,不是嗎?”

    她這是引了什麼煞星入門?打算活生生要來扒她皮的土匪?程雲雁心頭氣憤著,卻也掠過一絲心虛。

    當初在臺北時,她因為種種原因,把蘇仄放在這裡“養病”,但事實上,她的做法很明顯告訴其他人,蘇仄已經無法接任蘇氏企業了,她放逐了蘇仄。

    蘇仄不是傻瓜,他有感覺,他知道母親刻意為之的遠離,這對他來說,不也是傷害?

    如今想再要回蘇仄一點信任,能夠嗎?

    她太小看這個女孩了,這場戰役……還看不出誰是贏家。

    方嫻回到蘇仄工作的地方時,已經接近他們的下班時間了。

    站在建地圈起的鐵絲網外,看著許多工人走到工頭面前,一一領取今日的工資,而蘇仄也在人群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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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8 00:17: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七章

    他規矩的排在最後面,等所有前輩都領了,他才走上前。

    工頭大哥見到蘇仄時,眼睛一亮,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了不少話。

    方嫻打算等蘇仄出來,走過一段路再出現,她知道若是現在出聲喊他,他會無所適從,她也不願見他手忙腳亂。

    深知蘇仄會是這樣反應,她刻意避開,也免去開口的尷尬。

    待所有人離開,方嫻還是不見蘇仄走出來。

    一直到工人散去,建造中的半成品屋內點起一盞烏絲燈泡,裡頭傳出工頭說話的聲音,好似在詢問蘇仄晚餐要吃什麼便當。

    “我不吃了,大哥,這裡漆完,我就要回去了,剛好家裡有煮。”而且再晚下去,難保叔叔不會親自出來找他。

    這些話聽在工頭大哥耳裡,他卻不單純這樣想著。

    “我就不信吃個便當能花多少時間,我知道你是給我省錢,你這小子……”說著,工頭大哥便走出工地,到附近的小吃店買便當。

    蘇仄只是淡淡笑著。

    方嫻聽到他們的互動,她也認同工頭大哥的想法,明瞭蘇仄就是這麼心直體貼的孩子,但也因為知道,所以她更驚訝,蘇仄竟然會拐彎抹角的說話?

    在人際互動中,這種說話方式得要多麼微妙,才讓人知道你是故意客氣,還是真心為人著想,有時表現得不好,往往會適得其反,現在她就覺得蘇仄做得可圈可點。

    他的進步,越來越明顯了。

    “蘇仄,你忙完了嗎?回家好不好?”想到蘇仄的改變應該跟他最近遇到的事情有關,她也就不想再掩飾不自在,她表現得越自然,他越能坦然對她。

    她走進工地,四周都是水泥袋堆成塔,還有未開封的新磁磚成品。

    她得小心翼翼走著,免得踢壞什麼易碎物,自己受傷不打緊,還連累蘇仄難做人就不好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她不凶,蘇仄就不會心虛害怕,他把烏絲燈泡轉了方向,對準她的腳邊,讓她看得清楚,見她還是走得小心翼翼,他索性直接過去牽她。

    蘇仄正在擦油漆,乳白的油漆塗滿整面牆,這看似簡單的工作其實也挺需要功夫的,蘇仄花了三天才跟師傅學了這手藝,現在還跟在師傅身邊工作。師傅發覺他定性夠,有時還能脫手忙別的事,讓他自己來。

    方嫻注意到蘇仄的手全沾滿石灰和油漆,整個人像覆蓋著一層灰布似的。

    “別做了,回家吧。”他的手臂上還有幾處傷口,破皮又結痂,令人看了真於心不忍。

    “方嫻……”大概知道她來的目的,他也不回避,“我會回家,可是明天還要來,後天也要來,工頭大哥說了,下星期還要漲我薪水,只比老師傅少八百,那也很多,可以還……”

    “不要再說了。”她已經無地自容了,他還一勁兒想著工作。

    他都想清楚了,方嫻不讀大學,那他也不要讀,她想先還家裡貸款,他也能幫忙,等到她沒有家累,到時他們再一起讀書。

    他來工地之前,在家裡向程雲雁提出他的想法,她堅決不同意,還勃然大怒,氣得說要轟他出蘇家。

    一轉身,他頭也不回,殊不知,身後的程雲雁暗自偷偷笑著送他出門。

    他名下本有間連鎖蛋糕店的經營權,全台十五家分店的權利金與總店營收,夠他生活無虞,他想挪用現有的周轉金來抵償方家的貸款,第一次關心自己名下的產業,只為了知道手頭可調度的現金是多少。

    代理執行長不敢騙他,即使他還是個青澀少年,老實的說出個保守的八位數,還拉拉雜雜的開始報告這個月的彙報項目、會計帳表、行銷策略……

    蘇仄沒有打斷對方,仔細聽著,對數字一向敏感的蘇仄,立刻抓住重點,有模有樣的詢問代理執行長是不是哪有問題,嚇得對方一身冷汗,還真以為蘇仄打算接棒就位了。

    也因為如此,程雲雁立即得知訊息,不許蘇仄從連鎖店裡提取一毛錢。

    蘇仄算是徹底“孑然一身”。

    就在這時,他正巧走到施工中的建地,腳步一停,他就留了下來。

    “現在都沒事了。”方嫻這麼安慰蘇仄,也安慰自己,逼自己不再去想是程雲雁的手段強迫她做出這個決定,就單是為了蘇仄……也算值了。

    “沒事了?”

    “對,沒事了,你不是要我讀書上大學?”

    蘇仄點頭。

    “你不是要照顧我?”

    他更不假思索的點頭。

    方嫻默默笑著,“好啊,你照顧我,我也照顧你,你負責我家貸款,我陪你上大學,不過我唯一想讀的只有台大,你要是考不上,可別賴我。”

    從現在開始,蘇仄的成功,是她唯一的成就,蘇仄的改變,是她力求的唯一目標。

    “蘇仄,你可別讓我失望。”

    他興奮的追問她好多事情與細節,她都避重就輕的回答。她會在往後的日子中慢慢清楚的告訴他,她決定不會對他有任何隱瞞及欺騙。

    “方嫻,等我這裡做完,我們就馬上回去準備考試!”他蹲下來,重新攪拌乳白色油漆,幹勁十足的要做好他最後一次工。

    “好,我也幫你。”

    “不用!工具髒的,會弄髒你的手。”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那不一樣,你愛乾淨,我也是,可是我有帶替換衣服,你沒有……”

    蘇仄還在說著,方嫻冷不防的靠近蘇仄,趁其防備不住,吻住蘇仄。

    她從來也沒嫌棄他。

    是走偏路也好,是髒的也好,是傻的也好,哪怕他只剩下一顆純淨可貴的心,他是什麼樣子的,她都不嫌棄。

    “傻瓜,學著點,這才叫吻。”上次被他偷親,她耿耿於懷,得討回一點顏面才行。

    蘇仄只感覺到香軟有如果凍的觸感襲擊他的感官,一時間無法動彈與回應,連閉眼都忘記了。

    方嫻在吻他,他這才發現她的睫毛好長好長,她的皮膚細緻到看不見毛孔,臉頰上有凝結未幹的淚跡,他氣息一窒,深刻地投入這個輕吻當中。

    兩人唇瓣緊緊密合在一起,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親密的貼合,他再也不能滿足。

    他本能的開始吸吮,追逐她想退縮的紅唇,“不要亂動。”

    再也不管什麼髒不髒的事了,蘇仄滿是石灰的大手伸進她秀麗髮絲中,微使力道,她被迫壓低身子,索性整個人坐在地上。

    不遠處,有人等也不是,想進去也不是,“臭小子,我還看他是個老實的……”

    淩煥宸從另一邊走來,也是一身狼狽,沒比蘇仄好多少,不過臉上都是得意樣,“他那些都我教的啦!”

    什麼女朋友啦、Kiss啦、牽牽小手啦,還不都是他教蘇仄使小動作的。

    這一晚,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工地中,他偷偷傳授給蘇仄的兩性教育,總算有了臨床經歷。

    “老大,賣看啊啦,來呷奔。”

    “呷飽啊啦!”

    “蝦米?摸揪?”

    在人生的課題上關於讀書這一專案,方嫻算是如願以償了。

    雖然有些微改變,那也不影響多少,她有一個需要她陪同的物件,蘇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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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8 00:18: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方母那裡,只需要交代為何有人願意替她們還清貸款,她找了個時間,

    一五一十的說出她認識蘇仄的經過,蘇仄的家境、情況,蘇仄媽媽的想法與提議,她美化許多有瑕疵的地方,儘量呈現最公平的部分,當然,敏感的感情問題,她就保留許多。

    未來的事還遠著呢,她從來不願當個讓人擔心的孩子,方母相信她,她也相信自己。

    “蘇仄就是那幾日送錢來的人吧?”

    “是……”

    方母無語了。她該怎麼說呢?別人家的小子都是想辦法拐人家女兒去吃喝玩樂,蘇仄那人卻是滿腦子想要她女兒讀書,她有什麼理由不接受?她若不接受,方嫻就是拚命打工,也不想多花錢讀書的,她心底清楚的很。

    “只能說,你是先遇到未來老闆了,以後要是有能力為蘇家公司做事,你的薪水還是按月還給人家比較好,比較心安。”

    方嫻苦笑一下,“好,我知道了。”

    填志願表的時候,方嫻二話不說,放棄她最想讀的中文系與社會系,毫不猶豫在第一志願寫上財務金融系,還刻意秀給蘇仄看。

    蘇仄也填上一樣的學系。

    當當!十萬塊入口袋。

    最意外中的意外就是淩煥宸也跟著他們踏進台大財金系,那副千年不變的囂張樣兒,方嫻錯愕到不行,來回把他和蘇仄看了好幾輪。

    蘇仄聳聳肩,看似沒有太意外好友的出現,“考試前,阿宸都住在我家,不是跟我讀書,就是跟叔叔讀書,他挺聰明的……”

    好吧,結論就是他們三個又一起再續同窗緣。

    大學四年來,最常看到他們三人走過椰林大道的情景,他們之間的關係,也讓師生們津津樂道了四年之久。

    由於方嫻想要住在女子宿舍,蘇仄與淩煥宸也哥倆好分不開,葉風便在學校附近租下房子,陪著兩小子住在一起,也就近照顧蘇仄。

    雖說房子坪數不大,不過裝潢好、地段佳,簡直可說是小豪宅一棟了。

    三個人一人一間房不是問題,就連方嫻宿舍擺不下的書籍,蘇仄都有留一塊地方讓她放東西,書桌也有一張。

    方嫻來他們租屋處的時間很少,也從不留夜,偶爾過個小節的時候沒有回老家,她就在小豪宅裡聚餐和慶生。

    校園中最活躍的活動莫屬社團最多人參加,方嫻與蘇仄向來沒多大興致,不過也不排斥,就是最愛熱鬧的淩煥宸參加一堆,萬一遇到需要湊人數時,他就會拉著他們參加。

    “阿宸以後要是走上政治也很好,他對社會議題還滿有看法,剖析事情很有方向。”他也學到很多,尤其是最不為人道的黑暗面。

    方嫻翻個白眼,冷言冷語提醒,“你別讓他出去禍害他人了。”

    蘇仄在畢業前考到“精算師”當作送給方嫻的畢業禮物,她這頭樂意收下這份厚禮,不久也收到程雲雁送到的“薄禮”放在書桌上——一張隨意填寫金額的示。

    方嫻挑著眉,望著這張希罕的玩意兒。

    看來蘇伯母很開心蘇仄考到精算師的證照啊。

    這也難怪,蘇氏企業底下就有銀行保險產業還做得紅火,蘇仄早日拿到證照,對蘇氏企業有利無害,或許還大大助益。

    她哄得程雲雁很開心,才會出那麼大手筆。

    想想她方嫻也算是有分寸的人,才不會厚臉皮的全看私心而為之。

    “蘇仄,來,這張給你填。”這種煩心事她才不理,寫多寫少,她心裡都過不去。

    這些年,方嫻慢慢對蘇仄坦白她為何在他母親那裡拿錢,他母親又如何自願拿錢給她,她都講給他聽,其他的就看他怎麼想,她也不要引導他的想法。

    蘇仄沒什麼太大反應,就說知道了而已。

    沒反應才叫正常反應,要是他有反應,那就奇怪了。

    他看了一眼支票,看是從哪個單位支出來的,疾筆書寫下一個數字,印下一個吻在她的額頭。

    “剛好給你買個小套房。”說完,他轉身就回去繼續奮戰畢業論文。

    方嫻沒動過那筆錢,心頭有點慌,這數字重得她捧不住,最後決定夾在一本她很喜歡的原文版《偷書賊》裡面。

    她對這本書實在到愛不釋手的地步。起初看的是從圖書館借來的中文版,不知怎的,蘇仄送了原文版給她,讀起來更別有意境。

    當她歡欣鼓舞的打開第一頁,就傻看著蘇仄把他的大名寫在扉頁的右邊。

    流暢大氣,他的字,很上檯面。

    “你怎麼在給我的書裡寫上你的名字?”她會有種錯覺,看的是別人的書,隨時要還。

    “因為是我送的。”他臉不紅氣不喘。

    “那好歹你也寫我的名字啊。”她直覺回道。

    “喔,好。”蘇仄笑了一下,就如她所願,在左邊寫下她的名字。

    蘇仄。

    方嫻。

    她看了看,很好,她有種被拐的感覺。

    過幾天,這本書又有新的痕跡,淩煥宸在他們名字上頭幼稚的畫了傘型圖案。方嫻默默的把書藏起來,堅決不再讓任何人看到,包括蘇仄,這本書就成了她的藏書櫃裡最不可見人的寶貝。

    這年的冬天特別冷,方嫻手插著口袋,除非寫字或喝水,否則她不會把手拿出來。

    “會冷就戴手套吧,我怕你會跌倒。”蘇仄拉拉她的圍巾,包得再緊實一點。

    “口袋有暖暖包,這樣就好。”

    蘇仄怔著,突然一聲不響的把手放到她桃紅色羽絨外套的小小口袋中,擠啊擠的。

    “你幹嘛?”多大的人了,被人看到還好意思嗎?

    被罵了,他有說不出的委屈,這兩三年他很少被糾正了,她都直言不諱說他做得很好。

    還是拿出來算了。

    方嫻卻抓住他冷冰冰的大手不放,別過頭時,臉頰閃過一抹疑紅,“下不為例。”

    後來,蘇仄學聰明了,不時就討好的對方嫻表示,“我口袋有暖暖包。”

    隔年夏天,蘇仄和方嫻順利畢業。她按照約定和蘇仄留在臺北沒有回老家,半點時間都不願耽擱,她立刻開始找工作。

    流覽著一頁頁的求職訊息,她心想著,蘇仄還得當兵至少一年,這段時間她應該可以“自有”,也就是說她可以找自己喜歡的工作,其他的事等蘇仄退伍再說。

    心裡一打定主意,她便投遞履歷到一間中型企業,宏觀文化雜誌社應徵編輯一職。面試者是由宏觀總編輯擔任,很快就看中方嫻的學歷錄取了她,將她分發在負責財金專攔的部門裡頭,從排版校稿開始做起。

    雖說財務金融是她的本科,人家如此安排也是讓她學以致用,但問題是,看報表、分析情勢、股票解析,這並非她所愛啊,無奈之餘,她只好退一步想,進去以後再找時機自請到翻譯或文學部門好了。

    方嫻什麼都想好了,蘇仄當兵,她上班,互不耽誤,就跟一般情侶沒兩樣,但這時蘇家卻傳來消息,要蘇仄出國進修,方嫻陪同!

    當初程雲雁是在美國生下蘇仄的,那時她與蘇老爺的關係仍舊是主僕,生下蘇仄後,便悄悄的回國,也沒對外宣佈蘇仄的存在。蘇仄在美國直到十歲才回來,這消息在社會上掀起波瀾,蘇老爺趁此機會帶著蘇仄登上螢幕亮相,證實他是蘇家少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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