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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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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戲子璿 -【帶刺的溫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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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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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9 00:34: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可君,其實我和你有點像。”任雪霺苦笑,“我的確破壞了你表姊的婚姻,但我之所以會那麼做,完全是為了我心裡的‘林士傑’。”
  “你說什麼?”蘇可君不解地瞪大了眼。
  任雪霺理解蘇可君的掙扎,也想起她對的感情困擾。
  總是師生一場,如果自己的遭遇能夠做為她的借鏡,或者也可算是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你的表姊夫,其實是我的前男友。”她豁出去了,大方坦承:“我意外得知你表姊喜歡我,我就以此為計報復我的前男友。”
  事件的發展超出蘇可君料想的範圍,她靠在牆上,面色凝重。“怎麼可能?表姊真的是……”
  “可君,我和你說過,人們對於愛的不理智,總會得到後悔的下場,我就是最好的負面教材。”任雪霺試圖平靜地解釋:“現在你看到了,為了一次衝動,要負上多大責任?我被所有人議論,也失去教學工作,我把美好的未來全都賠上了。”
  她拍了拍蘇可君的肩膀,隨即轉身離開。
  “老師……”蘇可君叫住她。
  “怎麼了?”
  “你真的……不教我們了?”
  “我行事太衝動,無法勝任教學工作。”她深吸了一口氣,“等我彌補了缺失,才能重新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她報復愛情,卻也終被愛情報復,從此以後,大概只有孤獨能伴她療傷了。
  都說女人有療傷的本能,但是,在前一個傷口還未痊癒之前,就急著自傷傷人,似乎也是另一種莫名其妙的本能,甚至上了癮似的。
  也難怪,如血的殷紅色,總是最能代表女人的顏色。
  到底她能不能等到傷口結痂的那天,或者死在接連而來的報應中,她實在一點把握也沒有。
  離開學校那天,她捧著裝滿雜物的紙箱,獨自回到住處。
  電梯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憂傷且焦急的瞳仁。
  “凱恩?”她先是一陣雀躍,隨即僵住。“你不應該在這裡。”
  他走上前,為她抱起箱子,語氣和手裡的份量一般沉重。“雪霺,你真的向學校辭職了?”
  “不然呢?”她苦笑。“等著趙曉愛每天到學校鬧嗎?”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將箱子往地上一放,緊握住她的手。“她實在做得過分了。我來找你,是想跟你去向學校解釋,說那封信不是我寫的,是趙曉愛故意要誣陷你……”
  “趙曉愛並沒有誣陷我啊。”她輕輕撥開他的手,“她說得沒錯,的確是我勾引了她。”
  “這並不是你的錯,如果要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
  “對,所以我負了我該負的責任,就這樣。”語畢,她轉身,從手提包裡拿出鑰匙。
  “雪霺。”他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開門。“我和趙曉愛在一起,不會快樂的。”
  “那是你的責任。”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滿腔激情歸於平靜:“事到如今,你和我之間,已經不再是一句‘我愛你’那麼簡單了,這就是我們要為衝動付出的代價。”
  面對任雪霺那雙不再尖銳的眼眸,言辭之中也少了針鋒相對,他感到非常陌生。
  她不打算再傷害他,是因為她不再愛他了嗎?他忽然慌亂起來,問:“你……還愛我嗎?”
  “愛?到底什麼是愛?我們真的懂嗎?”她自嘲地輕哼一聲,“莎士比亞說過,愛情的荊棘,已刺瞎了深陷其中的人的雙眼。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在愛情裡看不清方向,以致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但是你曾經說過,很親密的兩個人,總會利用互相傷害,來表現對彼此的愛。”
  “對,就是這樣,所以我們已經用愛把彼此的雙眼戳瞎了,眼前一片黑暗,只能胡亂摸索,甚至出手傷害,只為了對方能有所回應。痛苦也好,不快樂也罷,至少我們能確定自己不是孤獨的。我說得對吧?”
  “雪霞……”面對難以收拾的眼前,受困在與趙曉愛虛偽的婚姻之中,他不是沒有嘗到苦果,也並非無所領悟,“你的意思是,這份感情你不要了?”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要了。”她需要非常大的力氣,才能維持臉上的笑,不讓淚水侵襲。“我想了很多,也試著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即使過了十年,經過那麼多事,卻一直停留在‘熱戀期’。”
  他頓了頓,似乎不太明白她話語裡的意思。“熱戀期?那不好嗎?代表你我在對方心裡是重要的。”
  “‘熱戀期’的心是缺乏理智的,因為感情的濃烈,以及深切地想要和對方在一起的欲望,會美化我們在相處上的不合適。”她閉上眼,讓一幕幕往事在腦海裡飛梭。“所以,我們太過相似的個性,被美化成為‘難得的默契’,而不是考驗重重的‘同性相斥’……一路走來,我們沒有任何成長,還自以為是地認為傷害就是表達愛的方式,一錯再錯,執迷不悟……”
  歐凱恩望著任雪霺再度張開的眼眸,交迭無數情緒,以及兩人共有的過往,耳邊仿若傳來震動,來自於記憶底層。
  在記憶的碎片中,她還是他熟悉的樣子,一朵帶刺的玫瑰,美麗,但傷人。已想不起來兩人為什麼爭執,盛怒的她脹紅了臉,額上泌出了汗,沾黏著髮絲,帶著不容輕視的高傲,昂首瞟著他,斥喝著:“歐凱恩,就算有一天我會下地獄,我也會拉著你一起!”
  那個時候,他如何回應呢?
  他同樣不甘示弱,將滿身的銳刺對準她,“你放心,任雪霺,我不會逃開,我會讓你陪著我一起不快樂!”
  地獄、不快樂……是他們在爭吵時的慣用詞彙,在彼此傷害這一點上,他們也是很有默契的。
  實在太相似了啊。
  對愛高度渴望、害怕失去的兩人,用最深沉決絕的愛,將彼此拖往地獄……
  我們不快樂,但是還擁有彼此。
  這是愛嗎?
  他望著眼前蛻掉尖銳,眼神充滿哀傷的她,竟說不出任何話來。
  沉默許久,他歎了一口氣,充滿懊悔地開口:“看看我們的不理智把愛逼到什麼程度,我們本來可以擁有一切的……”
  “至少我們已經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麼了。”她試著在無邊的絕望裡找出一絲光亮。
  “那麼,我們還有機會嗎?”
  “也許吧。”她抿唇,下了結論:“但我想現在是沒有可能的。”
  “為什麼?”他往她靠近了一些,“我們不是得到教訓了嗎?”
  “我們是得到教訓了……但是……”她躲開他的包圍,“但是我們不會馬上懂得如何愛人。所以,我們該做的不是思考還有沒有機會、怎麼彌補對方,而是利用獨自的時間與空間,沉澱情緒,並重新學習愛情。”
  “我知道了。”他的目光濕潤,仿佛是心底被掏空以後,汩汩流出的鮮血。
  “這意謂著我們之間真的結束了,要分開了。”
  “或許分開不是件壞事。如果我們想再次相遇,就一定得先分開。但是,我很希望,這是我與你最後一次分開。”再如何努力微笑,還是抵擋不住淚水自目眶中狂奔而出。“假使……和彼此攜手共組家庭、度過漫長的人生,還是我們心底最重要的願望的話,那麼,從今天開始,就讓我們認真地開始學習,正視個性上的問題,並思考如何處理相處上的磨擦與爭執,等到我們都有所成長……相信,一定可以走到最後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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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9 00:35: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會有那麼一天嗎?
  犯下的錯,只要願意承擔,就會有機會重新來過嗎?
  人生畢竟不是電玩遊戲,錯了可以重新讀取,也不是美好的童話故事,只要心想就能事成。
  只是,在這一刻,她不想用太多低迷的情緒面對即將到來的分別,否則,她害怕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理智,又會在瞬間崩解。
  不過,這大概是第一次,他們面對考驗時,並沒有強烈的爭執。
  歐凱恩深深地再看了她一眼,那雙浸在淚水裡的眼睛,不再盛氣淩人。
  他想,或許她說得對,在愛情裡他們已經瞎了眼,搞不清楚對錯,也無法讓對方幸福,如果能分開一段時間,拔除眼裡的?刺,撫平內心的傷疤,他們傷痕累累的關係才會有轉變的可能……
  而且,才能夠切切實實地看見對方的存在。
  更何況,他和趙曉愛之間的問題,還有待處理。
  “我……我……尊重你的決定……”他深呼吸,非常艱難地開口:“我也會好好面對趙曉愛,畢竟那是我的責任。”
  “謝謝你。”她對他伸出了手,“也祝福你有更好的未來。”
  像朋友那般的,兩人握了手。
  無法克制的,他還是把她攬進懷裡。“雪霺……人是不是很可笑呢?越是到了分別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不能失去你……”
  “凱恩……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只是,請你知道,不管我走到哪裡,我會一直把你放在心裡……”她的淚水濕了他的肩頭。她語帶哽咽地說:“放開吧……否則……”
  否則她很可能會動搖的。
  他以雙唇在她頸上留下烙印,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
  她將鑰匙插入門中,打開了門;而後,彎腰抱起紙箱,屋內的光線透至門外,他臉上的哀傷清晰可見。
  “凱恩,再見了。”
  她進入屋內,緩緩將門關上,他的身影隨著門縫的推進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
  從此,他與她被隔絕在兩個背道而馳的世界。
  背對著門板,再也看不見對方的兩人,仍然有默契地同時以雙手捧住頭,任情緒再一次奪眶而出。
  一片模糊之中,他們在心裡問了一句:道再見如此簡單,但何時能再見?
  步出戶政事務所,趙曉愛再次確認手裡的身份證配偶欄已是一片空白後,緩緩將其收進皮夾。
  轉過頭,她對身後的歐凱恩伸出手,“謝謝你一年來的容忍,我們的合作關係終於結束了。”
  “我也謝謝你。”歐凱恩也伸出手與她一握,微笑。
  無論如何,得以平靜劃下句點,都算是一種慶倖。
  “謝我什麼?我從沒盡過一個妻子該盡的責任。”趙曉愛淡淡回應,“也是,你的確應該謝我,因為你可以把任雪霺找回來了。”
  “隨緣吧。”他搖頭,心裡卻免不了掀起一陣失落,“許多朋友說她出國了,但沒有人再聯絡得到她。茫茫人海,要上哪去找呢?”
  趙曉愛冷冷看著用情至深的歐凱恩,即使一年過去,她還是打從心底厭惡這個男人。
  矛盾的是,她雖然一點都不喜歡他,卻有些渴望能變成他,因為全世界只有他能百分之百擁有任雪霺的心。
  本著不平、委屈,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折磨他,冷言嘲諷他得不到所愛的人,處處刺激他、消磨他的耐心,原以為他會表現痛苦,與她針鋒相對。
  豈料,一年下來,他從未在她面前發過一次脾氣,面對她各種無理取鬧,他始終耐心地回應、容忍,甚至還試著鼓勵她不要把生活重心聚焦在不美好的事物上。
  她不理解,為什麼他一點都不像任雪霺說的,是個“衝動易怒”的男人?
  也許是她在他心裡一點都不重要吧,所以連動怒的念頭都懶。
  然而,一個巴掌始終拍不響,種種激烈的言行得不到歐凱恩同等的反應,趙曉愛漸漸感到無趣,也終於累了。
  她慢慢意識到“說別人窮自己也不會變得富有”的道理,意即嘲笑歐凱恩一無所有,她也無法擁有一份踏實的感情,任雪霺不可能會愛上她仍是不爭的事實。
  當“傷害歐凱恩”再也成不了她的生活必須,她終於選擇放手。
  “歐凱恩,我能不能問你……”忍不住,她對他提出了納悶已久的疑問:“為什麼你就這麼在意任雪霺,時間都已過去了那麼久,卻還放不下她?”
  他歎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她早已離開了我的生活,卻還是不肯離開我的心。”
  趙曉愛瞪了他一眼,語帶不屑地回應:“你這個人還真是令人討厭。”
  不過,這句話要是讓任雪霺聽到了,應該會非常高興吧?
  趙曉愛隨手攔下路過的計程車,沒有任何道別,就此離開了歐凱恩的生活圈。
  反正,在他和任雪霺的世界裡,她從來就是個局外人。
  十二月,隆冬時分,飄雪的大阪道頓堀洋溢著節慶氣氛。
  落日以後,處處燈火輝煌,滿布色彩繽紛的裝飾:雪花、聖誕樹、銀鈴,過路人無不被這一份歡騰感染。
  道頓堀商店街入口處,大型立體看板吸引了遊客的目光。
  最有名的莫過於螃蟹專賣店“かこ道樂”門口的大型松葉蟹看板,可說是大阪的重要地標之一。
  盤踞在建築物上的松葉蟹,除了模樣栩栩如生之外,八隻細長的蟹腳更會緩緩動作,許多觀光客都會站在看板下留影。
  歐凱恩獨自走在熱鬧的街上,每一對攜手與他擦身而過的情侶都顯得格外刺眼,在這個不該孤單的時節,只是益發突顯他的形單影隻。
  實在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國的。
  無論飛到什麼地方,身邊的人說哪種語言,他最害怕聽到的,還是那短短的三個字。
  而且,眼前太多成雙成對的幸福畫面,冷不防在他心底燃起了一些過於妄想的渴望,他幾乎以為自己真的看見了……
  任雪霺就站在“かこ道樂”的看板下,黑色的合身大衣緊扣著,突顯她纖長的身形;為了應景,她圍上了一條鮮紅色的圍巾,尾端裝飾著白色絨毛,如夜空降下的細雪。
  見他出現,她的唇彎成了完美弧度,略帶疏離感的眼眸也被溫柔與欣喜取代。
  無需言語,她親昵挽著他的手,與他漫步在充滿聖誕氛圍的街上。
  然後,他們很有默契地哼上一首彼此都熟悉的歌曲,相視而笑。
  只要在彼此身旁,就是最應景的安排。
  深深凝視著對方,無數相守的過往自眼眸閃過,他們細數著、重溫著,並許下更多承諾,以這片銀白世界為證,無論往後將有多少考驗困難,他們都要一起面對、一起成長。
  驀地,一對男女從他身邊經過時,其中的男孩突然停下腳步,停頓了一會,鼓起勇氣大聲對女孩說:“我喜歡你!”
  他會的日語不多,男孩說的話他也只聽得懂最後那個字。
  喜歡你。
  然後,喜歡到無以復加的時候……我愛你。
  那三個字終止了他的幻想。
  笑容僵在臉上,定睛一望,在松葉蟹的看板下,並沒有人在等他。
  她已從他的故事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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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9 00:35: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也許,她會成為另外一個愛情故事裡的女主角;也許,她會像他一樣,帶著遺憾平靜地說著一個沒有太多波折的故事……總之,在茫茫人海裡,他們已成為無法交會的平行線。
  他可以有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只是都不會成真。
  但是,他還是想知道,一年就這樣過去了,現在的她還好嗎?是不是還記得與他告別時所說的,不管她走到裡,都會一直把他放在心裡?
  緩步向前,著名地標已被他拋在腦後。
  在下一個路口,他下意識地轉入左方的巷子,停在一家專賣章魚燒的小店前面。
  自關西機場出境,坐了地鐵到飯店checkin以後,他便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到現在都還沒有吃東西。
  店內傳來的香氣刺激了他的食欲。
  就算沒有人陪他過節,也得填飽肚子吧?
  沒有多想,他推開了店門。
  才一踏入,店員親切且熱情地以關西腔招呼他在窗邊的位子坐下。
  沒有多久,一個女店員向他走來,遞上了一份菜單,以流利的日語向他介紹店內的餐點。
  他聽不懂,有些尷尬地抬起頭,正想詢問她是否會說英語時,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眸,讓他愣住了。
  這世界怎麼可能會有奇跡?
  他到底已頹廢到什麼程度,使得幻覺一而再地出現,且揮之不去?
  “凱恩?”她先開了口,與他一樣訝異,“你怎麼會在這裡?”
  “所以,你真的是雪霺?”他眼前的她,裝扮與以往不同,簡單的工作制服取代了合身的洋裝,一頭直順長髮梳成了馬尾,但那張白淨高雅的面容仍可以清楚辨認出就是他所熟識的她。
  只是,他還是忍不住再確認了一次。
  “是我。”她看了看門外,確認是否有其它同行的人。“趙曉愛呢?沒跟你一起嗎?”
  “我們已經離婚了,好一陣子之前的事。”
  闊別一年多,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已足以讓他們原本對彼此的理解產生截然不同的變化。
  “這樣啊……”她淡淡地回應,為他翻開手邊的功能表,“先點菜吧,今天想吃什麼?”
  看著她的平靜,他也仿若無事地回應:“我看不懂日文,你幫我點吧,什麼都好。”
  “好,一份聖誕特餐吧。”她操作點單的機器,“有耶誕節限定口味的章魚燒八顆、一份炒麵和啤酒。”
  “那個……雪霺……”
  “怎麼了?”
  “沒事……”他對她搖搖頭。
  他還是說不出希望她能夠坐下來,陪他度過今年所剩無多的聖誕夜時光,聊聊這一年多來發生的種種。
  “那,你先坐一會吧,餐點馬上送來。”
  她轉身走回工作區,被壓抑的情緒自臉上短暫綻放,有重逢的狂喜,也有受傷以後的不安,心頭像糾結的棉絮般紛亂,特別是當他說到,他已經和趙曉愛離婚的消息時。欣喜的是他終於回復自由,有資格重新選擇感情;不安的是,在她不曾參與的這一段時間裡,他和趙曉愛是否相處得很不愉快,讓他的身心靈都受到極度折磨?
  “雪。”章魚燒店的女老闆——佐伯裡奈,站在收銀台前,把一切看在眼裡。她不懂中文,卻能從任雪霺臉上發覺端倪。當任雪一激經過時,她隨口問了:“窗邊那桌的男人是你朋友嗎?”
  “啊,是的。”她以笑遮掩了在工作場合上不該出現的情緒。“高中時候的老同學。”
  “哇,這麼巧。”佐伯裡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們很久沒見面了吧?
  多拿一杯生啤酒請他,我招待的。還有,你去陪他聊聊吧。”
  “這怎麼行!”她搖搖頭。“今天的工作還沒結束呢。”
  “沒關係的。”佐伯裡奈比出“放心”的手勢,對她笑著:“反正也快打烊了,客人少了,你就陪朋友過一下耶誕節吧。”
  約莫二十分鐘後,任雪霺送上歐凱恩的餐點,與他對坐相望。
  曾經想過無數次,如果有機會重逢,會有多少話語欲傾吐,然而,當真相對時,竟是什麼話也說不出。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喝了一口酒,“我聽其它同學說,你離開臺灣了,卻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裡……”
  “不是很多人都說,要治好傷口,得先離開傷心地?”她微笑,並不想多提什麼,隨即把話題轉到他身上:“那麼你呢?你來度假?”
  “剛剛結束一個大case,有點累了,就向公司請了兩個禮拜的假,一個人到處走走。”
  “為什麼選大阪?”
  “因為全世界最好吃的章魚燒應該都在這裡。”他笑。
  任雪霺微微一震。
  竟忘了他們都對那裹滿醬汁與柴魚片的麵粉小球情有獨鍾。看來,重逢並非全是偶然,是來自一種稱之為“默契”的玩意,使他們無論逃得多遠,交會的機會仍比其它路人高上許多。
  他語氣轉為微微無奈地補充:“原本也覺得這裡會比臺灣更有聖誕氣氛,沒想到來了以後,卻發現太有過節氣氛也不一定很好。”
  “怎麼說?”
  “街上氛圍太浪漫,太多成雙成對的情侶,這樣煽情的畫面會讓孤單的人非常尷尬。”說完,他將一顆飽滿的章魚燒塞進口裡。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心境沒有變,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你覺得呢?你到這的時間比我長。”
  她低下頭。
  不管心境怎麼樣,當時的她實在無法留在臺灣,不管是面對自己,或是其的……
  “我有什麼不好的嗎?就算不教書,沒有留在故鄉,我還是可以活得很好。”她抬起手,故作自在地說。“那麼你呢?你和趙曉愛……”
  “我試著和她生活了一段日子……”
  “還好嗎?”畢竟,那時候三人鬧得非常難堪。
  “能怎麼說呢?我就是接受了我所做的決定,選了一個我不愛的女人,望能平靜地度過往後的日子。”
  任雪霺離開以後,他把她的一切藏在心中塵封的角落,不去想,也不再對人提起。
  哀傷難耐的時候,也只是拿“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那句老話來安慰自己。
  擁有過,燦爛過,人生就不算白活。
  他繼續說:“我一直很清楚,愛是勉強不來的,那種狂暴的化學反應、悸動的火光,沒有就是沒有,不管相處的時日再久,也無法生情。其實曉愛也知道這一點,只是她受傷的心蒙蔽了一切,她不願放手,因為想要我和她一樣,受到永遠得不到愛人的痛苦。”
  “決定報復時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她歎了一口氣,還是無法不關心他,“這段時間你受了不少苦吧?”
  “苦嗎?也許吧。但你曾經說過的,這是我選擇的,不是嗎?”他拿起竹簽,劃開一顆章魚燒,“有點像是章魚燒啊,沒有劃開來看的話,就只是顆麵粉球,看不出來裡面到底包了什麼……既然我沒有辦法愛上趙曉愛,我能做的也就是像劃開章魚燒一樣,試著去瞭解她,找出她值得欣賞的優點,唯有這樣,我才能安穩地走下去。”
  能平靜地說出這番話,足以證明他的確從那一段關係裡有所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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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是走到這樣的結果?”語畢,她卻不知道到底該遺憾還是欣慰。
  “趙曉愛會拿你當話題來刺激我,無非是要我一再想起無法和所愛的人在一起的事實。說不生氣、不難過嗎?那是假的。”他再喝了一口啤酒,讓杯中微苦的滋味滾入喉嚨,“但要是我和她硬碰硬的話,她就更不可能從傷痛中走出來,我的日子也別想好過,所以,我很努力地不和她有太多衝突,身為一個‘丈夫’該有什麼責任,我還是一樣的做,直到有一天……她終於覺得累了,不想再刺激我。”
  “至少……聽起來,你已經試著把傷害降到最低了……”她最擔心的,就是歐凱恩原有的尖?,加上和趙曉愛並沒有太深的感情基礎,兩個人互相傷害的結果,會是更難以收拾的兩敗?傷。
  “終於,我們再一次達成共識:和對方在一起生活並不是我們所追求的人生目標,如果我們要的是愛的火光,那勢必無法從對方身上得到。”看似無波地,他說完了整個故事:“所以,我們結束這一段關係,把自由還給彼此。從此之後,我有我的人生,她有她的旅程,但是和對方都沒有關係了。”
  他抬起頭,看向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有一句話是他沒有說出口的:只是,我所深愛的你,能與我有愛的火光的你,還能回到我的愛情故事裡嗎?
  “這樣也好。”她幽幽地說:“至少,我覺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也許吧。這一段時間,我得到的收穫大概是包容,但有點可笑,也為時已晚。”他將手緩緩挪向她,卻沒有勇氣握住她的手。“我一點都不愛趙曉愛,但是我可以包容她,試圖冷靜磨平她的惡意與刺激……可是,在這之前,我很愛你,卻連一點點包容都不願意給你……”
  他眼裡的懊悔,她收到了。
  偏偏這時的她,也沒有勇氣再一次面對失去的感情。
  拉扯太多次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於是,她將雙手移回面前,輕描淡寫地說:“人總要有點經歷,才會有所成長吧。”
  經歷過的往事終究會隨著時間走遠,不會停歇,而命中註定的分別,並非懊悔了就能輕易改寫。
  沉默許久,她端起空杯,走到工作區為他再添滿一杯啤酒,回來時,她問:“這次會待多久?”
  “十四天的機票,我今天剛到。”
  “有計劃去哪裡走走嗎?”
  “沒有什麼計畫,因為決定得很匆促,根本沒時間做行前準備。”
  “住在哪裡?”
  “JR新大阪站樓上的飯店。”
  這時候,佐伯裡奈端上了一盤點心,熱切地問候:“哈囉,這兩個布丁請你們吃。”
  歐凱恩聽不懂日語,但從動作大概明白她的用意,於是點點頭,並使用他僅會的幾句日語道謝。
  “你們在聊什麼?”佐伯裡奈問。
  “裡奈姐,謝謝。我朋友和我說,他住的飯店就在新大阪站的樓上。”
  “那不是離你住的地方很近嗎?”
  “嗯。”
  佐伯裡奈很豪爽地拍了拍她。“這樣吧,明天你休假,陪他去走走。”
  “不行的,裡奈姐,明天我並沒有休假。”
  “沒關係,機會難得,你就陪他吧!”
  然後,佐伯裡奈轉向歐凱恩,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對他笑著說:“you……
  To with her,tomottow,OK?”
  “Tomorrow?”歐凱恩不解地看著佐伯裡奈。
  “Yes,yes!”佐伯裡奈點點頭,“she won’t come here tomorrow,so she can go outside with you,OK?”
  “你明天不用過來?”歐凱恩向任雪霺確認佐伯裡奈的話。
  “她說我明天休假,可以和你出去走走……”
  喜悅毫不保留地躍上歐凱恩的眉梢。“方便嗎?”
  也不知道聽懂聽不懂,佐伯裡奈便搶在任雪霺之前開口:“OKOKOKOK,She is OK!”
  “裡奈姐……”
  敵不過佐伯裡奈的好意,任雪霺只好對歐凱恩提出邀約:隔天早上九點,在JR新大阪站的中央口見面。
  在異地的聖誕夜,重逢的舊情人悄悄在心底竄起了一道小小的火苗。
  卻,不敢過分張揚。
  打烊以後,任雪霺送走了歐凱恩,堅持留在店內做完例行的清潔、關店動作,才獨自回到她的小小公寓。
  正要進屋,她隔壁的房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稍長於她的男人,手裡捧著一塊巧克力蛋糕,興奮地叫住她。
  “雪霺!”
  “你還沒睡?”她隨口問。
  略帶貴族氣息的男人名叫嚴哲,今年三十五歲,和她一樣來自臺灣,從大學開始就在日本求學,研究所畢業後便繼續留在大阪的貿易公司工作。
  “你忙了一整天吧?我在附近的甜點店買了蛋糕,就算剩下一點點時間也沒關係,我們一起過完聖誕夜吧。”
  “很抱歉,今天實在有點累了。”況且,歐凱恩的突然出現,在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海投下了一顆慌亂的石,她實在無心思再面對其它人了。
  “唉呀,別這樣啦,至少一起吃塊蛋糕嘛!”嚴哲推她走到通道上的欄杆旁,將蛋糕往上面一放,“要不然,一個人在異國獨自過耶誕節,是一件多寂寞的事。”
  “過節也好,上班日也好,不都一樣過日子嗎?有什麼特別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倚著欄杆望向街景。
  一個人的生活,無論怎麼過,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不同,即使笑,儘管哭,她都不是完整的。
  節日?
  也就不過是漫長的生活中,同樣漫長的一天罷了。
  “你不必總是那麼拗麼的。”不過,也是她的堅強在嚴哲心裡留下了深刻印象。雖然她從不願意說,但他太明白,越怕談論自己的人,擁有的往事就越多。他試著朝她靠近。“過日子當然重要,但過節的意義不就是要好好犒賞平日認真過日子的自己嗎?”
  犒賞?
  她還夠不夠資格使用那個詞?
  這一年來的生活點滴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剛到日本時,她會的日語就只有那幾句,只能到附近的民宿做些簡單的打掃工作,並利用空余時間到大學附設的語言學校參加密集的日語課程,才勉強能夠應對生活。
  以前她是站在講臺上充滿自信的教師,擁有專業知識,到了日本以後,一切從頭開始,她的專業再無用武之地,只能靠最基本的勞力維生。
  直到有一天,她在工作結束後獨自到道頓堀閑晃,在沒有任何計畫的情況下,她進佐伯裡奈的店裡吃了一頓晚餐,佐伯裡奈對臺灣的風土民情很有興趣,與她相談甚歡。
  知道在異國生活的困難,佐伯裡奈便邀她到店內擔任服務生,讓她擁有一份收入較為穩定的工作,她的生活才慢慢上軌道,能自給自足,不再依賴存款過日子。
  離開臺灣一年多,已漸漸習慣這個步調緊湊的城市生活。
  只是,她真的夠認真到可以“犒賞”自己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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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接過嚴哲遞上的蛋糕切片,她無奈地笑了。“嚴哲,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認真過生活,畢竟,要是臺灣的親朋好友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大概會覺得我實在太頹廢、太不長進了。”
  “生活是為自己過的。”他也回應了一個笑容,指著她手上的蛋糕。“快吃吧!這是今天現做的。”
  她以小叉切了一小塊蛋糕送進口裡,巧克力甜膩的滋味在口中綻放。
  “好吃嗎?”他問。
  “不錯。”
  “喜歡就好。”他也吃了一口,然後問她:“對了,你有打算什麼時候回臺灣嗎?”
  她頓了頓,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或是說,這是個不能思考的問題,“等簽證到期吧……”
  “大阪很適合生活,熱鬧,人也熱情。不過,你一個人在這裡,沒有親友,實在很辛苦。”他的笑意更深了些,“如果你有長期留在這裡的打算,有一個能和你一起努力的人會比較好。”
  她當然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於是,將盤子放下,很直接地說:“我想,感情這事,已經不在我長期的生活規劃裡了。”
  “怎麼說?”
  “我沒有那種能力。”她笑。
  “你只是還沒有遇到命中註定的那個人吧?其實——”
  他的笑容,還有慌亂的肢體動作,讓她失去了耐心。
  即使不想聽,她也知道他接下來將要說什麼,於是,她抬起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好了,不要說了。”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不管你要說什麼,我都會珍惜有你這個來自同鄉的朋友。”
  嚴哲焦急地回應:“我的意思……並不只是朋友……”
  “朋友。對我來說你就是朋友。”任雪霞面無表情地回應:“就僅止於這樣而已。”
  嚴哲的笑僵在臉上。
  該怎麼說任雪霺這個女人呢?
  心亡,是首先浮現他腦海裡的字眼。
  從他第一次見到她,這種感覺就非常強烈。
  那時候,她剛搬來,依據日本人搬家時的習慣,會和新鄰居打招呼,並送些小禮物,所以,她也和他寒暄了幾句,告訴他自己來自臺灣。
  當時的她雖然笑著,眼神卻是壓抑的。
  他很興奮地表示他也是臺灣人,她卻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淡淡說了幾句客套話,就離開了。
  原本兩人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交集,但幾次在走廊上擦身而過時,他注意到面無表情的她總是一個人出入,沒有人陪在身邊,也沒有人來探望她,像是飄遊在這偌大城市裡的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出現或是消失,都不會有人察覺。
  可是,她那雙烏黑而充滿故事的瞳,卻悄悄吸引了他。
  她到底經歷過什麼?是否在逃避著什麼?這樣孤單的生活,她為什麼毫無反應地承受?
  有好幾次,他從屋裡聽到有人按她的門鈴,便會不自覺地為她感到高興,結果卻總是失落,因為那些聲音,除了送貨的宅配人員或房東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於是,他鼓起勇氣,主動找機會與她攀談,拿著家人從臺灣寄來的零食,甚或是自己做的料理,前往拜訪她,她沒有拒絕,話卻說得很少。
  她與他閒聊許多生活上的瑣事,卻從來不提她到日本的原因。他對她的瞭解也就僅止於她在臺灣時曾經是高中老師,現在在道頓堀的章魚燒店工作,對未來沒有任何規劃,也不知道會在日本待多長時間……
  她閃避越多,內心的傷便越欲蓋彌彰,也令他越想靠近她,試圖撫平她內心的皺褶。
  然後,關心成了心疼,心疼又成了更強烈的保護欲,他開始希望自己能讓她那顆已亡的心再次跳動……
  今夜,他幾乎就要將心意說出,卻被她制止。
  滿腔熱情卡在喉中,進退不得。
  “而且你知道嗎,嚴哲,我不適合你。”她繼續補充:“你看到的不是最真實的我,我並不像日本女人那樣,擁有溫柔成熟的小女人特質,曾經有人說過我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生活上的事,我們可以慢慢磨合……”嚴哲不死心地說:“有一天那些細刺也許就會軟化——”
  “但是,沒有細刺的玫瑰,還能算是玫瑰嗎?”她打斷他的話。“這是藉口?大概吧。但說穿了,就是我並不想和你一起生活,我不愛你,所以無法與你磨合,或是包容你在生活上的種種。”
  也許,被愛是幸福的……
  這些日子以來,嚴哲對她的關心、耐心的問候與照顧,她不是毫無感受。
  如果她是他渴望得到的人,他會改變自己來配合她,以她為主,這也是世人都渴望的幸福模式。
  況且,世界上太多的男女情愛,到最後,留在身邊的那個,總不是最愛的那個人。
  然而,她就算包容了、嘗試了,還是無法完整填補心裡的空洞,就像是歐凱恩過往所做的決定一樣。
  愛人會痛苦,甚至遭受放逐,但是,她不想重蹈歐凱恩的覆轍。
  順著她的話,以及她眼裡深沉的暗湧,嚴哲心裡大概有了譜,“你是因為感情的問題,才會一個人到日本來吧?”
  “這個答案並不重要。不過……我們的對話確實讓我想起那個人。”她笑著,回想今天在店內歐凱恩對她說過的話,不禁感到一陣鼻酸。“我當時到底在想什麼?為了讓他永遠記得我,我可以愛到毀滅一切,卻吝於包容我們之間的磨擦……如果當時我退一步,或是多一點女人應有的溫柔,我便不需要逃到這個陌生的國度,舔舐一直好不了的傷口……”
  果然。
  人之所以心亡,其來有自。
  他忍不住張開臂彎想擁她入懷,她卻往後閃開了。
  她並不領情的反應,加深了他的失落。“雪霺,你連試都不願意試嗎?就算我無法帶給你過去所擁有的驚心動魄,兩個人平凡度日,至少不再孤獨,這樣不好嗎?”
  “既然無法愛,就不要試著去愛。”她對他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嚴哲,聖誕快樂,但……請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雪霺……”
  她沒有理會他,轉身打開門,進屋。
  靠著門板,面對著一室黑暗,卻仿佛能清楚看見歐凱恩的輪廓。
  只看了一眼……在章魚燒店她只看了他第一眼,她就知道一年來的逃避閃躲,竟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雙哀傷的眼眸,以及每天每夜總會在夢裡遇見的儒雅面容,僅只一眼,就又擄獲了她。
  如他所說,關於愛這種狂暴的化學反應,沒有就是沒有,但要是有……就完全沒有“雲淡風輕”、“事過境遷”這回事。
  但是,可以毫無保留地再愛嗎?她已經懂得如何去愛了嗎?被愛戳瞎的眼已經重見光明了嗎?如果他們能在一起,過去的老問題還會存在嗎?
  一個個問號勾動她的心跳,讓她幾乎想不起方才嚴哲到底對她說過什麼。
  她從來都是這樣,生命裡無足輕重的人,總如一閃而過的浮光掠影,而如烙痕的那些人,無論經過多久,都還像是剛燙上胸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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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隔天清晨。
  他們準時在車站碰面,搭了四十分鐘左右的JR到奈良,又轉了一趟公車,到達位在若草山麓的廣闊都市公園——奈良公園。
  奈良公園占地廣達五百多公頃,許多世界遺產如東大寺、春日大社及興福寺,都屬於奈良公園的範圍。
  一年四季,均有必須造訪奈良公園的理由。春天,櫻花樹下淩空飄飛的落櫻如粉紅的細雪,彌漫淡香;秋天,飄落的紅葉燃燒即將劃上句點的生命,在地面鋪設了一道霞般的道路。
  此時雖是冬季,一景一物皆多了一份蕭瑟,卻仍不失生息。
  因為,廣大的草地上有著一群被視為天然紀念物的奈良鹿,悠閒地棲息、漫遊著,模樣逗趣可愛。
  才從巴士上下來,歐凱恩便被眼前鹿群吸引,他滿是好奇地看著這片從未到訪的景點,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有了舒緩。
  “如何?”任雪霺以笑迎向他。
  “這地方真好。在緊繃的城市裡過久了,這種讓人放鬆的景致真好。”他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現在需要這樣的地方?”
  “你需要嗎?”她的笑稍微轉淡,“我只知道我也需要……不過無所謂,我們心裡想的向來是一樣的。”
  是啊,他們擁有那過於相似的本質,也同是帶刺。
  她甩甩頭,把紛亂拋向腦後,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走向路邊小販。
  她遞給小販三個百圓銅板,得到了兩份以紙封條包裝的餅乾,她把其中一份交給了他。
  “我們不是才在車上吃過早餐嗎?”
  “這不是要給你吃的。”她發出笑聲,露出了皓齒,“這是專門販賣給遊客餵食鹿群的……當然,如果你不介意,也是可以吃啦,不過……”
  話沒說完,任雪霺退後兩步,往一旁的商店門口閃躲。
  “什麼?”
  “你後面……”她的笑聲更脆亮了,“有人……不,是有鹿要和你搶……”
  才一轉身,一大群鹿在身後虎視眈眈地望著他手裡的鹿飼料,並且毫不客氣地將他團團包圍,讓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嚇了一大跳,往前跑了幾步,鹿群還是緊跟在後,絲毫沒有離開或放棄的意思。
  慌亂之中,他急忙拆開紙條,拿了一片餵食離他最近的鹿。原本只想讓它咬一口就好,剩下的一半可以喂旁邊那只,卻沒想到它竟毫不客氣地三兩口就吃完了。
  這下好了,其它的鹿一急,幾乎都要貼上他的身體,其中一隻鹿更有趣了,深怕會吃不到,狠狠咬著他的大衣不放。
  “哇!它們是餓了多久啊?”他轉頭,對著站在原地的任雪霺投去求救的眼光。“雪霺……別光站著看啊!”
  見他窘迫,她拿著鹿飼料走向他,試著吸引包圍他的鹿群。“嘿,小鹿,過來吧,我這裡也有……不要一直圍著叔叔,他嚇死了!”
  幾隻鹿發現她手裡也有“目標物”,紛紛朝她靠近,以同樣“饑腸轆轆”的神情等著她餵食。
  外型溫和的奈良鹿,搶食起來卻非常瘋狂,一點都不怕人,讓他們一下驚叫,一會兒又放聲大笑。
  沒三兩下工夫,手上的鹿飼料已被搶食一空。
  幾隻沒吃到食物的鹿還不死心,跟在他們身後不肯離開。歐凱恩手裡只剩下原本包裝鹿飼料的紙條,他將紙條在那幾隻鹿面前晃了晃,無奈地說:“都吃完了,沒有了欸,怎麼辦?”
  “歐凱恩,它們是鹿,不是人。”任雪霜笑彎了腰,“你以為跟它們‘溝通’,它們會懂嗎?”
  “不然怎麼辦?沒有了就是沒有了啊。”他一面說,一面護著自己的大衣,“不要沒吃飽又來啃我的衣服喔,這個吃了會不消化。”
  和剩下的鹿群“對峙”了一會,它們終於認清眼前這一對男女手中已經沒有多餘的鹿飼料,才死心地緩步離開,將目標轉移到其它手裡有食物的旅客身上。
  “真是……太熱情了。”他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他們四目相交,看著很是狼狽的彼此,發出爽朗的笑聲,並且久久不停。
  “很久沒看到你這樣的笑容了。”笑聲漸緩,她深深看向他,上揚的唇依然溫暖。
  “我也是啊。”他迎向她的目光。“也不敢想還能再看見這樣的笑容。”
  “快樂嗎?”她問了一個最最簡單的問題。
  “很快樂。”他補充了一句:“特別是有你在身邊的時候。”
  聽了他的話,她鼓起勇氣,壓下所有隱憂,對他伸出手。“走吧?”
  看著那雙細長的手,還有溫柔的笑容,他幾乎以為自己還身在醒不過來的夢裡,於是,遲遲沒有反應。
  “怎麼了?”
  “啊……沒事。”他握住她在空氣裡冰冷的手。
  這感覺……還是如此讓人迷戀,甚至,淪陷……
  他們緊緊相連著,不管是誰牽引誰已不重要,他們需要的只是那種天涯海角都會有對方在身邊的感覺。
  陪在彼此身邊的下午,他們先去了世界遺產東大寺裡氣勢雄偉的“大?殿”,那是世界上最大的木造建築,殿內所安放的“盧舍那佛”像,高達十五米,是世界上最大的青銅佛像。
  看完了佛像,他們來到東大寺的中門南側,一片清澈水面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此地名為“鏡池”,水面如鏡,藍天白雲、樹影搖曳均清晰倒映于池面,因而得名。
  站在水天一色的鏡池前,紛亂的心仿若得到沉澱,回歸到沒有任何雜質的水平面,暗潮、灰塵都不復見,倒映著最真實的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忍離開眼前的美景,於是找了一處空位坐下。
  “果然是鏡池。”她發出讚歎:“坐在這裡,實在分不出哪裡是真實,哪裡是倒影……”
  “真的很美。”他在她身邊坐下,“能看到這麼美的景色,這趟出國也就值得了。”
  “是啊,各種景點,要實地走過,才算真正經歷過……”她同意他的話,點點頭,“透過紙張、電視,總是少了什麼,頂多只能滿足視覺,卻感受不到空氣裡的氛圍、耳邊飄過的細微聲響、擦身而過的路人……沒有身歷其境,實在很可惜。”
  “不要說你是因為這裡的風景太棒才留下來的。”
  “一部分的理由是。”她坦承。“畢竟一顆受傷的心,太需要美好的事物來療愈。”
  “現在呢?”他試圖穿透她的眼眸,“你打算結束流浪了嗎?”
  “我不知道……”這時候,一片紅葉自天空飄下,落在眼前無波的水面上,立刻漾起漣漪。她說:“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定得到日本來,卻也不知道有什麼理由可以回臺灣。”
  “我聽到一些消息,有許多私立學校歡迎你去工作,也有補習班的授課邀約,但是你都沒有接受。”
  “為人師表最重要的是什麼呢?”她淡淡一笑,“不光是你具備的專業知識,還有,在行為、人格、經歷上,有什麼足以成為學生學習的榜樣、表率。那時的我……已經沒有了。”
  “但是,私人的感情事不應該和工作混為一談。”
  “感情事只是很微小的部分,最大的根源是我的人格。我不夠理智、成熟,並且相信人生無所謂對錯,應當要轟轟烈烈,就算受傷也在所不惜……”她看向他的目光裡有懊悔,也有事過境遷的無奈。“所以,我放肆地犯錯,很痛很恨,至少都能證明自己還活著。這樣的我,又有什麼資格以老師的身份站在講臺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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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當初,任雪霺與趙曉愛的事雖然沒有鬧大,但任雪霺的母親潘巧淩也是老師,這個消息輾轉流傳之後,也到了她的耳裡。她對女兒荒唐的行徑非常不諒解。
  不給任何解釋機會,任雪霺返家探望時,才一進門,就被潘巧淩狠狠甩了一耳光。
  “媽……”
  “你的眼裡還有我嗎?”潘巧淩淩厲的目光幾乎要將她刺穿。
  “媽,我——”
  “不要叫我!”潘巧淩厲聲喝止。“要是你做那些事情之前有想過我、想過你的家庭,你就不會那麼衝動!”
  “是。”她仍不為自己辯解,沉默面對母親,甚至做好迎接下一個耳光的準備。
  “任雪霺,你的心到底扭曲到什麼程度?愛情是人生中多微小的部分,你卻甘願為了一次失戀就毀掉未來,也改變了你的心?”潘巧淩倒抽一口氣,咬著牙問:“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對女人有了感覺?”
  對任雪霺和歐凱恩的過去,潘巧淩相當瞭解,也能在這個獨生女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當年的她對愛也非常倔強、不顧一切,堅持爭取她和任雪霺父親的感情,痛苦也好,就算幸福只是泡影,她都不放手。
  結果呢?
  結果她得到了什麼?
  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一個從她手裡奪走幸福的第三者,一個對她已無愛的丈夫,事到如今,是一輩子都無法癒合的傷口。
  身為單親家庭的母親,她不想讓女兒步上自己的後塵。
  所幸,任雪霺和歐凱恩的拉扯與情海波折,還沒有到走入禮堂之前,就劃下了句點。任雪霺是自由的,沒有過多的包袱,恨歸恨,卻還是能有擁抱幸福的機會。
  但是,她萬萬想不到,女兒的偏執已超過她預先的想像,而她最最不能忍受的是——女兒被男人所傷,所以心裡的恨反覆發酵再發酵,再也信任不了男人的感情,脫離了她認為“正常”的感情關係,打算和另一個女人……做出不可理喻的荒唐事來。
  然後,這不只是“任雪霺變成同性戀”那麼簡單,更代表她不是個好母親,她沒有為女兒建立“正確”的感情觀,所以才會造成女兒的偏差行為。
  和所有傳統的母親一樣,對潘巧淩來說,身為“同性戀”,是一條天理不容的不歸路。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信我嗎?”任雪霺淡淡回應。
  “如果沒有,你為什麼去勾引歐凱恩的妻子?”潘巧淩瞪著她,厲聲問:“報復嗎?”
  “一開始是。”
  “一開始?那麼後來?”
  “我後悔了。”
  “是真的後悔?”
  “我心裡還是在意歐凱恩的,想到他會為此難過,我就什麼都做不下去了。”她說:“所以我不再和歐凱恩糾纏,也願意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辭去工作,一切的確都是我的錯。”
  “所以你從來沒有愛過那個女人?”潘巧淩又確認了一次。
  “沒有。”
  潘巧淩松了一口氣,隨即又板起臉孔。
  她相當在意面子,他人的議論是她這輩子怎麼也逃不出的難關,於是,她再次對任雪霺提出了擔憂:“這件事已經在私底下傳開了,一傳十,十傳百,你要我怎麼面對朋友,還有家裡的人?他們會怎麼看我?笑我教育失敗?因為我就是在感情裡失敗的女人,我的女兒才比我更糟?”
  “媽,對不起。”
  潘巧淩越說越氣,音量也益發提高:“你要我怎麼面對所有人?這樣你覺得很高興、很光彩是嗎?”
  “媽,真的很對不起。”她自知理虧,除了道歉,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麼消減母親的怒火。“這一切都是我的問題,您不需要攬在身上。”
  “說對不起要是有用,那我還真想向老天說,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結婚,也不應該把女兒生下來,現在就什麼事都不會有了。”在氣頭上的潘巧淩不受控制地說出了一句最傷人的話:“任雪霺,你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報應!”
  那一句話崩解了她的世界,地裂了,天塌了,她什麼也抓不住,跌落至無邊的地獄。
  眼前所見,皆是虛無;耳邊所聞,均是碎裂。
  她從來不想離開所愛的人,可惜,無論是情人或家人,最後都無法留在身邊,她還能不承認自己大錯特錯嗎?
  潘巧淩益發激動,說什麼都不肯原諒女兒。她害怕丟臉,而且在感情上同樣受過傷的她,仿佛被踩到痛處,使勁地抱怨,把自己的不安與創傷一古腦兒往任雪霺身上拋。
  到最後,她下了最殘酷的命令:“你離開吧,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還有你所犯的錯……別讓我再看見你了……”
  “媽……那麼我之後——”
  “我不想知道。”潘巧淩打斷了她,“最好別再讓我知道你的消息,免得我的心臟受不住打擊,提早離開世界。”
  面對母親的崩潰,她起了放逐自己的念頭。
  身在臺灣,無論逃到哪個角落,總還是熟悉的傷心地,於是她想,出國一段時間也好,就讓時間慢慢療愈她與她所愛的人的傷。
  於是,她推掉所有工作邀約,也斷了與朋友的聯繫,默默申請度假打工簽證,獨自前往日本大阪。
  一待,一年也快要過去了。
  回到眼前,任雪霺看著歐凱恩,試圖壓抑心中情緒,平靜地說:“所以像我這樣不懂愛的人,犯了不理智的錯誤後,又有什麼資格站在講臺上,或陪在我所愛的人身邊呢?”
  “對不起,這事情對伯母的影響這麼大,我應該和她解釋才是。”
  “錯了就是錯了,根本不需要解釋。”她輕聲反駁。“況且……你要用什麼身份呢?我的前男友……還是趙曉愛的丈夫?”
  他沉默。
  僅只是那樣看著她,過了很久,他才開口問:“這些日子,你都待在道頓堀那間章魚燒店工作?”
  “我和店長是偶然間認識的,她邀我一同工作。”她勉強笑著,“不管身在哪裡,生活還是要過。有事情忙是好的,至少在店裡忙碌的時候我幾乎不會想起讓我難過的事……”
  “可是……再次見到你,我覺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他發自內心地說:“至少你面對我時,情緒平靜很多,似乎也不再衝動。”
  不衝動嗎?
  那是她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的?
  “離開臺灣那麼久,我如果連一點長進都沒有,是不是太失敗了?”她苦笑。
  “人們總說感情最怕相見恨晚,但我寧可現在才遇見你。”好不容易,他再次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也許,就會少走許多冤枉路。”
  “可是,如果不是在十七歲那年遇見你,也不會是現在這樣,不是嗎?”她別有它意地笑了。
  “雪霺……”他站起身,將視線投向遠方的雲,才敢繼續說出口:“在日本的這些日子……你談過其它感情嗎?”
  這個問題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明確說出他期待的答案,但是,看著他的背影,她卻有意試探他。“我隔壁住了一個臺灣男人,畢業之後留在大阪工作,他對我很好,也希望能和我一起度過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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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他回過頭,笑容尷尬地僵在臉上。“所以,你接受他了嗎?”
  “你認為呢?”她反問。
  “可是我……”滿腔情意急著要表露,萬般衝動之際,他卻以理智控制了自己,淡淡地問了一句:“和他在一起,你能夠得到幸福嗎?”
  “幸福?我還是不敢肯定什麼是幸福……以前我覺得在愛火裡燒成灰燼才是幸福……但是我錯了……”她也站起身,朝他靠近。“和嚴哲在一起,如他所說,沒有我所熟悉的驚心動魄、愛恨交織,但是,起碼有個人陪在身邊……”
  “如果這是你要的……”握著她的手,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的:“我……祝福你……但請答應我,不管你選了誰,都一定要快樂……”
  他的話,讓她的視線有些模糊,鏡池的鏡面似乎多了一層霧。
  如果他還是那只滿身戒備的刺蝟,在心意被否決的此刻,他絕對開不了口給予祝福。
  他的?刺會毫不容情地向她襲來,冷嘲她終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熱諷她永遠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就像那時候的她。
  但是他給她的,竟然是……祝福?
  “然後……你沒有其它的話想說嗎?”比如試著挽回或是用殘酷的攻擊來表現他的愛,一如往昔。
  “說實在的,雪霺,我非常痛苦……看著你選了別人……”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可是,如果你能因此感到快樂,不再為愛心痛翻騰,我又有什麼資格剝奪、破壞?”
  噠。
  空氣瞬間凝結,她幾乎可以聽見眼淚墜落地面的聲響。
  不行了,她再也忍不住了,什麼理智什麼矜持,隨它去吧!在這一刻……
  只要能擁有他,一切都拋諸腦後吧。
  終究,她還是輸給了自己,投向歐凱恩寬闊的懷中。
  他的衣領有淡淡的薄荷味,是她所熟悉的,她也刻意地在屋裡擺上同樣的淡香,因為她以為他不可能再回到她的生活之中。
  “凱恩……”她的淚很快染濕了他的衣襟。“事實上……我並沒有接受他對我的表白……因為我還是騙不了自己,這輩子我再也不可能像愛上你那樣,去愛著別人了。無法相愛的人,怎麼能在一起呢?”
  他環住她的腰,讓她緊貼他的胸口。
  是夢嗎?兩條岔開的感情線哪有重新交會的可能?
  是夢吧?可是,任雪霺的體溫卻如此熾熱。
  已經不再需要言語,她將唇覆上了他的。
  言語本是虛無之物,承諾得越多,就越讓人築起不切實際的期待,永遠無法完美複製心意。
  不如別說吧,那顆心有多滾燙,就讓真實的吻來證明吧。
  能擁抱彼此,緊緊相依,比任何誓言都要來得真實可貴。
  一吻,融化了心;再吻,已經燒成灰燼的情意,馬上又在兩人之間燃起了奔放的火。
  大概是午餐時她點了好幾杯梅酒的緣故,傳來的鼻息竟是甜的,讓他有些飄飄然,無暇再去顧及心中的擔憂與遲疑。
  天冷是很好的理由,他們需要彼此的體溫抵制寒冷,也需要更多的吻來維持溫度。
  當他專注於汲取她唇邊的青梅甜味,她竟在他措手不及之時,送上口中軟嫩的果實。
  後來,他們規劃好的景點一個都沒去,搭了最快的列車,回到了任雪霺位在新大阪的公寓。
  再美的景物,都無法比踏實的擁抱來得重要了。
  承諾、言語、精神上的思念與愛戀,都不夠了,他們卸下防備與阻隔,裸裎相對,並貪婪地在彼此身體找尋愛情在本質上的密不可分。
  滾倒在床上,他將她壓在身下,狂烈的吻像燃燒的流星雨,放肆地在她身上留下烙痕。
  她放鬆身體,迎合他的觸撫與探求,迫不及待地想擁有更多。
  對於她瓷雕般精緻的身體,歐凱恩比誰都要熟悉,也知道該怎麼刺激她的欲望。
  他時而瘋狂時而溫柔挑逗她的敏感帶,吸吮每一寸肌膚。從她細緻的頸項、鎖骨,再至飽滿的乳房、玲瓏有致的腰線,最後落在修長小腿和趾尖。每一寸肌膚,他都留下了專屬於他的吻痕。
  她的呻吟從壓抑,隨著他流瀉的激情益發放縱,難耐的渴望讓她下意識地將他扯向自己,薄長的指甲陷入了他背部,留下一個又一個清晰的刺痕。
  再一次,他們觸及了以為再也不可能佔有的部分,在滾燙的身體之中,踏踏實實地擁有了彼此,瘋狂的。
  過去已成泡影,未來的還不可知,但在這短暫的一刻,他們是一起的,是一體的。
  終於,一陣觸電般的顫抖,控制了她的思緒。
  喘息裡夾雜著對他的呼喚,恨不得整個人,包括靈魂都被他佔有。
  他凝看她雖緊閉著雙眼卻充滿興奮的紅潤面容,有著久違的、難以解釋的瘋狂。
  身體的交纏之所以讓人沉溺,在於達到頂點的瞬間,生理與心理全然失控,沒有任何餘力顧及其它干擾或是世界流動,只能投入並專注於狂烈的快感之中。那種靈體合一的境界,或許是真正相愛的兩人才能合力達到的。
  已經到了這樣的年紀,對他們來說,所謂愛,已不只是心靈上的相合,更要有肉體上的默契,一旦缺少了某一部分,愛情便不再是愛情,而是分離的“愛慕”與“情欲”。
  他貪著她的靈魂,也圓著她的身體,在每一個瞬間貪圖著永恆的可能。
  她,還是毫無保留地愛著他吧?
  在一波接一波的動情高潮中,他的理智只記得這個問句,或者,其實是直述句。
  激情過後,他們相擁入眠,被深沉的夢包裹其中。
  他們夢見自己擁著對方,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發現這十年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場糾結的夢。
  他們只不過是在游泳池畔幽會時不小心睡著了,沒有違心的分手,沒有虛偽的婚姻,也沒有在大阪的重逢。
  那是個愜意的午後,他們穿著高中制服,活在無憂無慮的十七歲,深愛著彼此,不需要任何理由。
  天將亮的時候,任雪霺醒了過來。
  倚靠在歐凱恩懷裡,她試著再投人睡眠,卻無法入睡。
  當瘋狂歸於平靜,所有被強壓下的念頭也隨之竄出心頭,包括遲疑。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床,不把他驚醒。
  他的睡容像單純的大孩子,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穿起拋落地面的大衣,走向陽臺。
  天微微亮,天空飄著細雪,這樣的溫度讓她更清醒了。
  他們,還是相愛的吧?
  身體不會騙人。
  如果不愛,昨夜的觸撫不會那般熾熱,而他們之間,也根本不會如此難分難舍。
  愛著,就代表可以在一起嗎?
  這兩個詞彙之間,該是等號嗎?
  可是,一年多前他們之所以分離、拉扯、犯錯,就是因為太相愛。現在,真的可以毫無保留地重新來過嗎?
  激情的當下,當然可以全盤接受對方的一切,包括缺點,即如同昨夜,他烈地在彼此身上烙上印記,玫瑰留下了莖刺,刺蠕留下了毛刺,在不需要理智的那一刻,他們可以說那是愛的證明,那麼之後呢?
  相愛只需要一點點衝動,就可以跨越阻礙,生活呢?他們有足夠的成熟度,可以融人彼此的生命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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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9 00:36: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許多問號一擁而上,讓她措手不及。
  一陣冷空氣灌人鼻腔,她刻意大吸一口,讓強烈的冷意直透入骨。
  哼起熟悉的歌曲,同時也再明白不過,他們所夢寐以求的過去、沒有煩憂的過去,並無法複製到未來,因為他們都已經長大了。
  然後,她告訴自己,愛情,也許不應該再是生命的全部,相愛的人放在心裡或許會比一起生活來得更好。
  因為,生活上有太多難以預料的遭遇與不可避免的磨擦,會讓他們的愛成為對方的絆腳石,永遠無法成長,最後戛然而止,甚或變質為恨,就像過去的他們一樣。
  但若放在心裡,無論走到哪裡,彼此都不會被生活裡的無奈磨損、毀壞,能保持最完美的樣子,直到生命終結……
  也許,對他們來說,只要曾經擁有就夠了。
  她抹去眼角竄出的淚,無聲走回室內,留下一封信,接著匆匆整理了自己,出門工作去了。
  那時,他還安穩地躺在床上,在溫暖幸福的……十七歲的夢中。
  凱恩: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難忘的夜晚,一場美好的夢。
  如果註定我終將孤單一世,昨夜的溫度也已經足夠暖我餘生。
  今天醒來以前,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作了一樣的夢:這十年來的一切只是我們高中時的一場夢,睜眼以後,什麼也沒發生,我靠在你的懷裡,嘴邊還有殘餘的薄荷糖香氣,甚至,耳機裡那一首AvrilLavigne的歌都還沒唱完。
  你笑著吻了我,還問我晚餐想到哪裡去吃。
  可惜。
  不會再回來的過去,也是一種虛幻的夢吧?
  像動人的霓虹泡沫,曾經耀眼,環繞在你我心頭,但只要風一輕觸,就轉瞬破滅。
  幸好,我的胸口還是溫熱的,應該知足了。
  短暫的一天,我們都很幸福,找回了相愛的軌跡,也再一次確認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定位。
  我們太懂對方,於是以為瘋狂的渴求與陪伴能夠填補缺少的空洞……的確,我曾經有一瞬差點誤以為我們已成為能完整彼此的拼塊了。
  但是,日本關西終究只是一個架空之地,甚或短暫的避難所,我們在這個國度,沒有任何過去,也沒有任何法定的名分,或是非負擔不可的責任,所以,感情一旦燃燒,便傻傻地以為已跨越重重難關,足以許對方幸福的承諾了。
  然而,你有想過嗎?我們之間的問題並非沒有,而是還沒出現。
  在關西,你可以忘記自己是歐凱恩,我也可以假裝自己不是任雪薇,我們可以不談任何問題,只是對方的愛人。這樣的關係或許能持續一天、兩天……
  一個月,但是,終有一天我們都得回到臺灣,也得去面對我們現在還不願意面對的人生問題。
  到那個時候,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又會再一次的浮出檯面,即便我們現在可以斬釘截鐵地保證不會重蹈覆轍,但難保有一天,我們不會再次成為感情裡的玫瑰和刺蝟。
  當我告訴你,有另一個人對我表明心意的時候,你眼裡雖然哀傷,卻很努力地想給我祝福,那便是你的轉變,歐凱恩那顆如刺蝟般尖銳的心,已有了柔嫩的一面,而我確實感受到了,也很想把這份柔軟永遠保留在心裡。
  所以,就這樣吧,當假期結束,你依舊是前途無量的室內設計師,我會在這美好的時間點再次與你交錯,回到我應有的旅程。
  唯有這樣,我們在彼此心裡的印象就會永遠是完美的。
  我從未停止過愛你,但也因為太過愛你,才會讓愛情變得盲目。所以,我明白了,像我這樣的女人,只適合把愛放在心裡,如同當初和你分多時所說的,不管我去到哪裡,我會一直把你放在心裡。
  最後,還是那一句,擁有過就該知足。
  PS:希望我回來時,你也能封存好這場夢,滿足地離開。
  雪薇
  站在任雪霺的房門口,歐凱恩手裡握著這封已經讀過無數回的分手信,任風雪狂卷,卻遲遲不願離開。
  好幾天了,他想找她好好談談,但她似乎鐵了心,不再與他有任何交集,不論他冒著風雪守在她門外,或是到她工作的店外等著,她仍然不為所動。
  新年將至,大街小巷無處不洋溢著過節的氣氛與喜悅,卻再也感染不了他的內心。
  他並非不理解她的考慮,愛情的確不應該再憑一時衝動而鑄下大錯,但就因為他們曾重重跌過一跤,才應該更懂得珍惜,不是嗎?
  說穿了,是她對感情,已經不再有信心了。
  寒矛來襲,氣溫比往日更低一些,他沒有戴手套,不停地搓揉雙手,卻還是覺得寒冷透骨。
  忽然之間,隔壁房門應聲而開,嚴哲自屋內走出,面色凝重地看著他。
  “喂,雪霺今天似乎是晚班,沒那麼早回來,你別再等了。”
  “沒有關係,我可以等。”歐凱恩朝嚴哲擺了擺手,毫不在意地說:“反正我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了。”
  “你要是繼續站在零下一度的氣溫底下,很快就會感冒的。”
  “無所謂。”
  “你是哪裡有問題?”
  “我沒什麼問題。”
  嚴哲皺起眉頭。“苦肉計嗎?”
  “關你什麼事?”
  嚴哲以指責的眼光瞪著歐凱恩,“如果你就是這麼一個做事不顧後果的男人,高興幹嘛就幹嘛,難怪雪霺必須大老遠地跑來這裡療傷。”
  “我和雪霺的事,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是啊,我是不懂,但也不需要懂,因為雪霺把不愉快和心死很明顯地寫在臉上。如果你就是那個讓她不快樂的人,甚至把她逼到這樣的絕路,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等她、干擾她的生活?”
  “夠了,可以停止了嗎?”歐凱恩的語氣稍微沉重了些。“況且,雪霺並沒有接受你,你只是個路人,所以能不能請你別自以為是的插嘴?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嚴哲提高了音量,不甘示弱地說:“她是沒有接受我,但至少,這段時間,我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邊。那麼你呢?她對你來說要是真的重要,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歐凱恩深吸了一口氣,讓差點失控的情緒得到舒緩。
  要是以前,他一定有更多冒火的說辭等著和嚴哲爭論不休,尤其是這傢伙對任雪霺有意思,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說那麼多又有什麼用?他和任雪霺之間的問題,他不想再牽扯其它不相干的人。
  “話不投機半句多。”歐凱恩歎了一口氣,對嚴哲搖搖頭。“我們還是什麼都別說吧。”
  他不打算爭論下去,靠回牆面,繼續等待。
  見他沉默,嚴哲被激起的情緒無處可發,他歎了一口氣,也平靜了下來,走向歐凱恩,“那是……雪霺寫的信嗎?”
  他沒有回答。
  嚴哲繼續提出要求:“我能看看嗎?”
  “有意義嗎?”他瞥了嚴哲一眼。“就算看了,你也沒有任何機會。”
  “至少,讓我知道她為什麼心亡。”嚴哲苦笑。“然後,或許我就能甘願地死心。”
  歐凱恩把信紙遞到他面前,他花了一些時間才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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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9 00:36: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你們共同擁有那短暫卻美好的青春,是多少戀人夢寐以求的,”看完以後,嚴哲把信還給歐凱恩,一面說:“但是,為什麼不珍惜?”
  “就是因為太過不珍惜吧,不懂得克制,任愛變質,隨意揮霍,於是,曾經最愛的人,就變成傷彼此最重的人了。”
  “前不久,雪霺告訴我,她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了。”嚴哲想起耶誕節那天,任雪霺泛著淚光的笑容,“看了她寫給你的信以後,讓我更加確定,她對愛早已絕望。”
  “所以,我很想讓她知道,我會記取教訓,絕對不會再讓我們之間剩下針鋒相對的尖銳,絕不重蹈覆轍。”歐凱恩握緊了手裡的信紙,“只要她再給我一次機會。”
  “恕我直言,你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口頭上的承諾,能救得了她的心嗎?”嚴哲提出質疑。
  “所以我希望她能和我回臺灣,我會向她證明。”
  “但是,回到臺灣的生活,她無法預知……她只能用既有的經驗和受傷的心去推測,認為遙遠的未來可能只是不切實的。”
  歐凱恩沉默。
  這些他都懂,所以任雪霺才會在信上說,希望把他最美好的樣子留在心裡,因為未來與生活都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她怕了,不願意再試了……
  “倒是……我覺得你可以把日本變得不再是她所謂的‘架空之地’。”
  “怎麼說?”
  “你急著要許諾她未來,卻沒有顧到現在。”旁觀者清,嚴哲指出他們之間的難題:“她現在人還在日本,不是在臺灣,你認為她獨自一人在這裡,最需要的是什麼?”
  “現在……”
  現在!
  他為什麼沒有想到?
  “你還有多少時間?什麼時候回臺灣?”
  “還有一個禮拜……”
  “那麼……”嚴哲拍了拍他的肩,“請你好好想想吧,這一個禮拜,你能為她做些什麼,讓她相信和你是可能的。時間很短,請你務必把握。”
  他低下頭,反覆思索嚴哲的話,發現並不是沒有道理。
  他在心裡規劃許多他和任雪霺回到臺灣的生活,卻忘了她跨不過去的障礙即是“現在”。
  “喂!”他朝嚴哲喚了一聲。
  “怎樣?”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他不解地看著嚴哲。“照理說,我應該是你的情敵,不是嗎?”
  “我不像你,我不是刺蝟。”嚴哲灑脫一笑,“就算她不接受我,我還是她的朋友。身為一個朋友,能為她做的,是幫她找回那顆已亡失的心。我想,你就是那個關鍵吧。”
  “基於你向她告白過,我不會跟你說謝謝的。”
  “你以為我稀罕嗎?”
  話雖如此,兩人眼裡還是多了一份笑意。
  歐凱恩將信折迭好,收進皮夾裡,打算離開。
  這次,是嚴哲叫住了他:“喂,刺蝟!”
  他回頭,嚴哲從屋裡丟了一雙手套給他,“天冷,戴著吧,手裂了,會非常痛,別讓雪霺為你擔心了!”
  接過手套,他向嚴哲點點頭,飛快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任雪霺剛完成外送工作。
  進入店門前,一個西裝筆挺的日本上班族男子恰好走了出來,大約三十五、六歲,神情相當失落。
  擦身而過後,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同時向佐伯裡奈打了招呼,“裡奈姐,我回來了。”
  “喔,好。”佐伯裡奈對她招了招手,“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過來先休息一下吧。”
  說完,佐伯裡奈扔了一罐飲料給她,她俐落地接住了。
  “你那個老同學今天沒來找你啊?”佐伯裡奈笑著說。
  “我……”咖的一聲,鋁罐打開了,她將雙唇湊向鋁罐,冬季限定的草莓雞尾酒那帶著酸甜的滋味灌入身體之中,連呼吸中也多了一份甜膩感。
  壓得下感情的苦嗎?她默默問著自己。
  “雪,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佐伯裡奈並沒有停止話題,“從他第一次到店裡,雖然你們說了什麼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是從神情我就看得出來,你們的關係沒有那麼簡單。”
  “哪有什麼不簡單。”任雪霜以笑掩飾,不打算面對問題。“就只是老同學而已啊。”
  “如果你不想說,我不勉強你。”佐伯裡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但太多事悶在心裡,不是好事。”
  佐伯裡奈沒有再追問,也開了一罐草莓雞尾酒喝了起來。
  “裡奈姐……”任雪霺掙扎了好一會,才勉強開口:“冒昧的問你……你曾經為愛受傷過嗎?”
  “怎麼可能沒有。”佐伯裡奈非常坦然。
  “那麼……你還相信愛情嗎?”
  “不是不相信愛情,”佐伯裡奈大口吞了一口酒,笑說:“而是不再需要愛情了。”
  “喔。”任雪霺尷尬地笑,“很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我不是過得很好嗎?”佐伯裡奈毫不在意地說:“剛剛你回來的時候,有看到走出店門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嗎?”
  “有,看起來很落寞呢。”
  “他叫高木拓也。”佐伯裡奈語帶嘲諷地笑:“是我唯一交過的男朋友。”
  任雪霺萬萬想不到,平日爽朗熱情的佐伯裡奈,在愛情裡,也有一段不堪的過去。
  愛情真的……怎麼讓每個人都心碎了?
  “他……”
  “想聽嗎?”佐伯裡奈將酒一飲而盡,目光幽幽地看著她。“但不是賺人熱淚的愛情故事,而是現實的人生。”
  佐伯裡奈從冰箱裡再拿出一罐草莓雞尾酒,動作熟練地打開,順道說出她被現實擊倒的脆弱愛情。
  “我和拓也是大學同學,大三就在一起了,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歲月,享受過像詩一樣短暫的青春……”佐伯裡奈笑得很無奈,“大學畢業以後,他到商貿公司工作,我還只是這家章魚燒店的小小員工,生活還算過得去,但工作幾年以後,他開始擔心前途問題……”
  “在商貿公司,不是收入很穩定的工作嗎?大部分公司也都有固定的升遷制度。”
  “曾經我也是那麼想的。”佐伯裡奈繼續補充:“可是,他說,他沒有後臺,在公司很少有一展長才、被長官注意的機會,幾年下來,表現平平,沒有太好的成果。”
  “可是,有許多時候,機會是需要等待的。”
  “這話你說對了一半。他的確需要機會,但是他不想等待……”佐伯裡奈攤手。“後來,他開始無奈地告訴我,公司的哪個人搭上了上司的女兒,很快就有機會升職……那時我想,也許是我多心了,他只是有點沮喪,並不是暗指沒有身份背景的我幫不上他什麼……”
  “如果他只記著他的沮喪但沒有顧及你的……那這份感情……”
  “嗯,這份感情,他選擇不要了。”佐伯裡奈再喝了一口酒,發出笑聲:“非常像連續劇演的喔,我下班回家,才一打開門,發現屋裡所有屬於他的東西都不見了,什麼也不剩,而我的東西都好好放著,沒被動過……我甚至懷疑,我和他在一起的四年是不是都只是幻覺,高木拓也這個人從來沒有在我生命中存在過。否則,怎麼可能消失得那麼徹底?”
  任雪霺倒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看著佐伯裡奈。“所以,這麼多年來,他都沒有再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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