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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 -【極品千金奴(嬌妻值萬兩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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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6-16 00:37:42 |顯示全部樓層
香彌 -【極品千金奴(嬌妻值萬兩之一)】

前一世,她被誣陷與人私通慘遭絞殺,
而這些全是那男人的不信任與絕情所造成,
所以重生後她痛定思痛,要改變命運就從拒絕相識開始,
可惜老天不幫忙,她仍是照命定軌跡成了他的貼身侍婢,
既然如此,她乾脆成天端著一張冷臉與他對望,
滿心期盼這個大少爺會看她不順眼將她趕走,
但相處下去才發現,想停止愛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發現他待她仍像上輩子那般溫柔時,她更是深深沉淪──
他一心記掛著她額上的傷,還特地尋來藥膏給她,
她因私逃出府被抓回來,是他在太夫人面前替她脫罪,
甚至為了自己一句「不願為妾」,他打算解除打小訂下的婚約,
情深至此,她也決定忘掉過去的傷痛,為兩人的未來再努力一次,
只是就在這時,讓她上輩子死不瞑目的「她」又再度出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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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6-16 00:37:56 |顯示全部樓層
【 楔 子】

        三月初春,園子裡芳草萋萋,百花盛開。

        一名懷有兩個月身孕的少婦在軟榻上小憩了會兒,醒來後有些反胃,出聲想讓侍婢拿些梅子來,「春芽、春芽。」叫了好幾聲,卻不見有人回應。

        她心中奇怪,正要起身去尋,這時,一個婢女走進來傳話,「笙夫人,少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可知少夫人讓我過去是為了什麼事?」她只是個侍妾,平日裡沒少受這剛進門一個月的少夫人的刁難,因此心有顧忌。且她心下莫名有些慌,隱隱覺得似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奴婢也不知,笙夫人去了便知道。」那婢女面無表情的答道。

        雖不想去,但礙於少夫人是正妻,她這妾侍無法拒絕她的命令,因此也只能隨那婢女前往。

        越接近少夫人所住的院落,她心裡那抹不安便越強烈。

        她秀眉微蹙,伸手輕撫著腹部,要自個兒別胡思亂想,就算真有什麼事,她懷著身孕,相信少夫人也不會做得太過分,頂多就像先前那般挨頓責罵罷了,應不會有什麼大事。

        悄悄深吸一口氣後,她舉步走進屋裡。

        跟在她後頭進來的那名婢女回頭將門給闔上,不讓人瞧見裡頭的情景。

        沒留意到婢女不尋常的舉動,她望見端坐在椅上的女子,走上前福了個身,溫聲喚道:「見過姊姊。」

        少夫人穿著一襲繡著荷花的桃紅色春衫,一開口便喝道:「給我掌嘴!」

        聞言,站在她身側的一名婢女即刻上前,伸手重摑少婦。

        還來不及詢問發生什麼事,那毫不留情的巴掌便落在她臉上,痛得她眼前一陣發黑,緊接著一下又一下的巴掌繼續摑向她的臉,那脆亮的響聲幾乎要將她的耳朵給震聾。

        片刻後,少婦奮力推開那名掌摑她的婢女,抬起被打得紅腫的臉,又驚又怒的質問,「姊姊,我做錯什麼?妳為何要命人打我?」

        少夫人斥罵,「妳不知羞恥與人勾搭懷了孽種,還不知自個兒做了什麼嗎」

        不明白這種莫須有的汙衊是由何而來,她一臉錯愕,大聲否認,「絕對沒有這種事!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少爺的,絕沒有與人不清不白。」

        少夫人看著她的眼神冷酷得像一把刀,「妳還不承認?妳的姘頭已經老實招認了。」

        事關她的清白和名節,她極力為自個兒辯駁澄清,「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少爺的事,那人是誰?他為何要冤枉我?」

        「妳還想狡辯?來人,把他帶出來。」少夫人命令。

        很快一名婢女從屋後帶著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人走出來,男人穿著一身藍色的下人服,頭垂得低低的。

        雖沒看清他的臉,但從那身形,她立刻認出了他是丈夫的隨從,驚訝的叫道:「你是喜來!」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臉,一句話都沒有說。

        「喜來已經承認妳不守婦道勾引他,與他有染,妳肚子裡懷的孽種就是他的孩子,妳還有什麼話好說?」少夫人挑眉,尖銳的喝問。

        少婦不敢置信的瞠大眼,不明白喜來為何要誣陷她,又氣又急的為自己喊冤,「我沒有!我沒有跟喜來做出不清不白的事,我是無辜的,喜來,你為什麼要冤枉我」

        她氣憤的想撲過去質問他,卻被一名婢女抓住,她一邊掙扎著,一邊急切的叫道:「喜來,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你快向姊姊說清楚,我同你是清清白白的,絕沒有任何苟且之事!」

        男人的頭越垂越低,肩膀微微顫抖,卻仍不發一語。

        少夫人喝道:「把喜來帶下去。」

        帶他過來的婢女立即拽著他走出去。

        見他要離開,少婦驚駭的高聲呼喊,想叫回他,「喜來,你不要走,你把話說清楚,你不能這樣害我!」

        「給我閉嘴!」少夫人走上前,抬手狠甩她一耳光,辱罵道:「妳有膽做出這種醜事卻不敢認嗎?」

        被人如此誣陷,名節受辱,少婦憤怒得紅了眼眶,激動的道:「我沒有,我絕沒有做過這種事,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少爺的!姊姊,妳把喜來叫回來,讓我當面跟他對質!」

        少夫人睨視著她,冷酷的說:「他已承認,妳否認也沒用。老實告訴妳,這件事相公也知情,就是他吩咐我來處置妳。」

        處置她?難道他真相信她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嗎?她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卻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心急如焚的想親自向他解釋。

       「我要見少爺!」她轉身想出去,一心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但幾名婢女卻擋住她,不讓她出門。

        少夫人走上前,唇瓣浮起一抹殘酷得意的笑,「妳沒發現少爺已有兩天沒去找妳了嗎?他不會見妳的,他說他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妳這個低賤的女人,他讓妳去死!」

        少婦整個人驚得怔住了。他要她去死不,不可能,她不相信他會這麼對她,這孩子是他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她用力推開擋著她的婢女,往門口奔去,想當面向他問清楚,卻再度被兩名婢女一左一右的扯了回來。

       「我要見少爺,讓我去見少爺,求求妳姊姊!」少婦哭求道。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妳。妳也別怨我,是他不想讓妳把那孽種生下來,所以要妳死。」少夫人森然的說完,將事先準備好的一條白綾拋給其中一名婢女,「給我動手。」

        那名婢女聞言拿起白綾,毫不留情的勒住她的頸子。

        「不,不—」

        少婦拚命掙扎,抬手想扯開緊緊勒在頸上的白綾,卻徒勞無功,漸漸的她無法呼吸,張著嘴拚命想喘氣,頸子痛得彷彿要斷了似的,最後,她掙扎的雙手無力垂下,空洞無神的雙眼瞪大,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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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38: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衛府

        雞鳴時分,府裡的下人已紛紛起床準備幹活。

        尤笙笙睜開眼,抬起雙手瞅了瞅,這才坐起身,緩緩看向房裡的其他人。

        這間僕役房裡包括她共住了四個女孩,另外兩人也鑽出了被窩準備起身,還有一人仍縮在被窩裡嘟嘟囔囔的埋怨,「嗚,好睏,真想再睡。」

        她隔壁床鋪的蘭兒笑罵道:「翠翠,妳再不快點起床,待會去晚了,可又要被麗嬸罵了。麗嬸昨說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今天要開始準備,誰都不許偷懶,要是被她抓到,少不得要挨一頓罰。」

        還縮在被窩裡的翠翠這才不情不願的起床,她們幾個人都是在廚房幫忙的下人,逢年過節時廚房的工作便會增加許多。

        聽見蘭兒的話,已換上衣裳準備出去洗漱的尤笙笙突然間宛若被人給定住了身子,臉上表情一變。

        中秋節

        見她突然站著不動,跟在身後的春芽輕推了她一下,「笙笙,妳不是要去洗漱嗎,怎麼杵在這兒不走?」

        「我……春芽,再過幾日就到中秋了嗎?」她回頭詢問。

        「是呀,妳不知道嗎?」春芽有些訝異。

        「我……一時忘了。」她扯出一抹笑,才往外走去。

        春芽拿著臉盆跟著她一塊走,面帶關心的問:「笙笙,我瞧妳這幾天似乎有些恍惚、心不在焉的,怎麼回事?」

        她們兩人是半年前一塊被買進衛府的丫鬟,笙笙做事勤快又俐落,常常幫著她,因此兩人感情還算不錯。

        「只是有些頭暈。」尤笙笙隨口說了個理由。

        「那好些沒?」

        「已經好多了。」

        來到洗漱的地方,尤笙笙打了盆冷水洗臉,冰涼的水一接觸到肌膚就令她打了個冷顫,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

        各自打理好,後來到廚房,幾人便開始忙碌起來,直到廚子將菜燒好,交由來拿早膳的下人送到各個主子的房裡,廚房裡的人才能暫時閒下來吃早飯。

        吃完早飯,尤笙笙有些心不在焉的在井邊清洗碗盤。

        她若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將會發生一件事。隨著時間越近晌午,她隱隱有些焦躁起來,當聽見不遠處廚房那裡傳來的對話時,她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麗嬸,玉娥姊讓蘭兒、笙笙、春芽和翠翠她們那幾個丫頭到後堂去一趟。」來傳話的人嗓門很大,整個廚房的人都聽見了。

        「李四,玉娥叫她們過去有什麼事?」麗嬸問,她約莫四十左右,由於衛太夫人很喜歡她燒的菜,七、八年前便提拔她掌管廚房。

        「還能有什麼事,還不是少爺那兒又缺丫鬟了。」李四壓低嗓音,接著說:「聽說今早寶珠為少爺梳頭時惹得少爺生氣,踹了她兩腳,將她攆了出去。」

        「唉,這少爺的性子怎麼越來越暴躁?」麗嬸搖頭感嘆。

        「派去服侍的丫鬟少爺都不滿意,所以這會玉娥姊才會集合府裡的丫頭,準備讓少爺親自來挑。」

        聽完,麗嬸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這就讓她們過去。」

        她很快喊來幾人,交代道:「妳們幾個人跟李四一塊去後堂……怎麼沒瞧見笙笙?」

       「她在井邊洗碗,我去叫她。」春芽應聲。

        她跑到井邊,尤笙笙見狀,刻意藏身樹後,不想讓人看見。

       「笙笙、笙笙,妳在哪裡?」沒見到人,喊了幾聲也不見有人回應,春芽有些奇怪,「方才明明就在這兒,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就在她正要到別處去找時,忽然聽見樹後傳來輕呼聲,她走過去一看,發現尤笙笙就在那裡,另有一隻黑貓正慢吞吞從她腳邊走開。

       「笙笙,妳在這兒做什麼?我方才喊妳沒聽見嗎?」

        尤笙笙苦笑,她藏得好好的,突然有隻黑貓從樹上跳下來嚇了她一跳,忍不住低叫一聲,這才暴露了藏身處。「我正在同那貓玩,沒聽見妳在叫我。」

       「春芽、笙笙,快點,咱們要過去了。」蘭兒過來叫她們。

       「好。」春芽答道,尤笙笙也只能跟著走到後堂。

*             *             *

        見人都到齊,一名穿著藏青色下人服的婦人吩咐著,「妳們八人分成兩排,一前一後依序站好。」她約莫三十出頭,名喚玉娥,由於為人幹練嚴謹,很得衛太夫人的賞識,遂將府中的丫鬟交由她來管。

        衛府下人分成四等,一等是管事,像是玉娥和掌管廚房的麗嬸,都是一等。護院與在主子身邊貼身伺候的則是二等,三等是院落裡打掃的下人,四等則是像尤笙笙這樣的雜役。

        下人所穿的衣裳依不同的等級,顏色也不同,一等穿藏青色,二等穿藍色,三等穿褐色,四等穿灰綠色。

        此刻站在這兒的丫頭年紀泰半介於十三歲到十七歲之間,面貌清秀端正,她們在玉娥的交代下排成了兩行,尤笙笙刻意站到第二排的角落。

       「知道讓妳們過來有什麼事嗎?」玉娥目光掃過她們。她五官端正,長眉細眼,嘴角微垂,面容看來有些嚴肅。

       「不知道。」幾個丫鬟們一起搖頭。

       「待會大少爺會過來,他會親自從妳們裡頭挑選一個人過去服侍他。」

        聞言,有人一臉欣喜,希望能被挑上。因為一旦被選中,便能成為二等下人,那待遇比起雜役可要好上許多,且若能接近少爺,說不定被少爺給瞧上了,就能被收進房裡。

        但也有人因為聽說大少爺脾氣暴躁易怒,動輒打罵下人,因此有些畏懼,不想被選上。

        尤笙笙不像其他人那般吃驚,她一直垂著眸,看著自個兒的鞋尖,沉默不語。

        見那些丫鬟們開始竊竊私語的交談起來,玉娥低喝一聲,「好了,都給我安靜。」

        眾人安靜下來,有幾人悄悄伸長頸子張望,想瞧瞧那位大少爺來了沒有。

        半晌,方管事陪著一名年約二十一、二歲左右的青年走了過來。

        看見他們,玉娥開口吩咐,「大少爺來了,大家快站好。」

        尤笙笙抬頭瞥了那青年一眼,眸裡閃過一抹複雜的思緒,悄悄往左移動一步,將自己藏在一名丫鬟身後。

        「大少爺,人都在這兒了,您瞧瞧哪個適合?」玉娥上前,躬身朝那青年稟道。

        衛旭塵輪廓分明、五官俊挺,眉如墨染,鼻如懸膽,唇薄而淡,偏偏一雙深邃的眼眸透著血絲,眼下有片陰影,令他看起來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陰沉的氣質。

        他不耐煩的抬眸掃過前方,只見有幾個丫鬟低垂著臉,也有好奇偷覷的,在他的眼神掃過來時,尤笙笙幾乎快將臉埋到胸口了。

        衛旭塵看了幾眼,沒看到一個滿意的,正準備隨便指一個時,忽然瞟見有一個人躲在後頭,頭垂得低低的,緊縮著身子,似乎是不想讓他瞧見。

       「妳把頭抬起來。」

        聽見大少爺的話,不知他指的人是誰,大夥兒紛紛抬起頭左看右瞧,只有尤笙笙仍低著頭沒有抬起來。

        衛旭塵見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指著她不悅的道:「叫妳抬頭沒聽見嗎?」

        站在她隔壁的春芽發現大少爺指的人是尤笙笙,趕緊用手肘輕碰了她一下,提醒道:「少爺叫妳呢。」

        尤笙笙很無奈,這才緩緩抬起頭。

        衛旭塵發現她眼睫輕垂,似是一臉不情願,又想起她好似刻意躲在最角落的位置,不想讓他瞧見,他冷冷一笑,對方管事吩咐,「就她了。」

        她不想伺候他是嗎?他就偏要選她。

        尤笙笙心頭一震,來不及細想,拒絕的話便脫口而出,「不,我不去!」

        見她竟敢當眾違抗他的話,衛旭塵神色陰冷的盯著她。

        瞟見他微瞇的雙眼隱隱蓄著一股暴虐的氣息,尤笙笙的心彷彿被誰給硬生生掐住,莫名的抽痛了下。

       「本少爺選上妳,由不得妳說不。」他的嗓音裡夾帶著不容拂逆的霸道。

        她張著嘴還想說什麼,春芽急忙扯住她的衣袖,低聲阻止,「妳別再說了。」

        她唇瓣輕顫了下,想起她只是一個低賤的丫鬟,哪裡有資格反抗尊貴的少爺,只能悻悻然的閉上嘴。

        「哼。」見她不再反駁,衛旭塵瞪她一眼,丟下一聲冷哼,轉身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尤笙笙眼裡覆上一層陰霾,心頭沉甸甸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不自覺的抬手撫著頸子,彷彿那裡正被人緊緊勒著,讓她無法呼吸,幾欲死去。

        春芽見她臉色蒼白,兩隻手緊抓著自個兒的頸子,似乎很痛苦的模樣,擔心的扶住她,焦急的問:「笙笙,妳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聽見呼喚,尤笙笙才緩緩回過神,斂去臉上痛楚的神情,輕輕搖頭,「我沒事。」

        玉娥這時走過來打量了她幾眼,「妳晚點收拾收拾,就過去少爺那兒伺候。」

        尤笙笙低著頭,沒有回話。

        見她沒答腔,玉娥沉下臉斥責道:「咱們身為下人哪有挑三揀四的份,主子讓妳做什麼妳就得做什麼,能去服侍少爺是妳的福氣,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妳還敢不願意。」

       「……是。」她輕應了聲,垂在身側的手緊掐著掌心,眸光慢慢變得清明堅定,不再恍惚迷茫。

        這幾日她猶如置身在夢境中,神思恍惚,分不清身處現實抑或是夢境,但此刻她終於明白,自己是真的回到過去了,回到了十六歲遇到衛旭塵這年。

        前一世,她同樣在這一天被分派去服侍他,差別只在於她並沒有刻意閃躲,當時他草草看了一遍後,便隨手指了她。

        這次她原想避開,卻沒能躲掉,又被他再次挑上了。

       「方才教妳的規矩都記下來了嗎?」玉娥領著尤笙笙過來後,花了一些時間將日後該做的事仔細告訴她。

       「都記得了,可不會梳男子的頭,萬一做的不好,惹大少爺生氣該怎麼辦?」尤笙笙囁嚅的道。

        玉娥眉頭微皺,望向屋裡頭的另一名侍婢,有意將兩人的工作對調,「秀虹,妳……」

        她才剛開口,那叫秀虹的婢女便急忙推拒,「玉娥姊,這些事我也不會。」她是負責奉茶與傳膳的婢女,並不用貼身服侍,也因此才能在這院子裡待了一年多,不像先前那些貼身服侍的婢女常動輒得咎,因著一點小事就惹得大少爺不快而被趕走。

        玉娥哪會看不出她的心思,微一沉吟,也沒再說什麼,轉頭對尤笙笙道:「妳在這裡等一下,我找人來教妳。」

        見推託不了,尤笙笙只好應了聲,「是。」

        玉娥很快從別的院子找了婢女玉容來教她,學了大半日,見她仍很生疏,連梳個髮髻都梳不起來,玉容沒好氣的罵道:「這麼簡單的事怎麼會做不好呢?天都快黑了,等大少爺回來,我看妳怎麼辦?」

        尤笙笙面露愧疚,語氣滿是歉意,「對不起,勞妳教了這麼久,我真是太笨了,要不,能不能換個人來服侍大少爺?」她試探的問。

        「妳可是大少爺親自選的人,哪能隨便換,要換也得大少爺答應才成。」她其實也很擔心這丫頭這麼笨手笨腳,只怕留下來也伺候不了暴躁易怒的大少爺,可她也只是個下人,哪能說什麼。

        這時,秀虹匆匆進來提醒她們,「大少爺回來了。」

        玉容看尤笙笙一眼,嘆了口氣道:「既然少爺回來了,我也沒辦法再教妳,總之,妳自個兒看著辦吧。」

        三人來到門邊,屈膝行禮迎接回來的衛旭塵。「奴婢見過少爺。」

        衛旭塵瞥見玉容,出聲問她,「妳怎麼會在我這兒?」她是在奶奶身邊服侍的婢女,因此他認得。

        「是玉娥姊讓奴婢過來教笙笙一些事,奴婢這就要回去了。」

        衛旭塵瞟了眼低著頭的尤笙笙,見她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心頭沒由來的生起一股怒氣,「妳的鞋子上鑲著金子嗎?」

        隔了須臾,她才以怯懦的語氣小聲回答,「沒有。」

        「那妳為何老愛低頭看著自個兒的鞋子?」

        「回少爺的話,奴婢、奴婢一向怕生又膽小。」她縮著頸子畏怯的道。她不想看他,怕一抬頭,會難以克制心裡翻湧的怨氣。

        「妳膽小怕生?」今早她分明很大膽的當面拒絕自己。他薄唇扯開一抹冷笑,「好,那本少爺就幫妳把膽子練大吧。」他強硬的抬起她的下顎,迫她看向他。

        這樣的動作讓尤笙笙彷彿受驚的小鹿,看他一眼後便垂下羽睫,瑟瑟發抖。

        旁人看來會以為她是因害怕膽怯才會這般,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因為費盡全身力氣緊咬著牙,抑制心裡洶湧撲來的濃烈情緒才會顫抖。

        那些交雜著愛與怨的諸多情緒在她心頭慘烈的交戰、翻騰著,當她眼前浮現前一世被活生生絞死的那一幕時,那些過往的情愫全都被那抹怨氣給吞噬,消散無蹤。

        衛旭塵捕捉到她眸底飛快閃現的那抹濃烈情緒,想再細看時,卻發現她羽睫輕垂,掩住了眸底的一切思緒,神色仍舊畏縮,彷彿方才全是他的錯覺。

       「求大、大少爺別這樣,饒了奴婢,奴婢不敢了。」她結結巴巴的求饒。

       「看著本少爺。」他冷著嗓命令。

        她抬起羽睫,怯怯的望著他。

        他仔細搜尋,卻無法再發現先前見過的那些異樣情緒,難道是他看錯了?

        他放開她,同時警告道:「以後對本少爺說話,要看著本少爺,否則本少爺挖了妳的雙眼!」

       「是。」她繼續裝出畏懼的模樣,唯唯諾諾的應了聲。

*             *             *

        深夜時分,衛旭塵準備就寢,尤笙笙已備好洗漱的水和牙刷子與牙粉。

        前一世曾服侍過衛旭塵數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當他的貼身侍婢其實很簡單,他不愛別人碰他的身子,所以更衣他素來是自個兒來,不讓人服侍,所以要做的事並沒有幾件,只要在早晚為他準備好洗漱的水和用具,以及在晨起時為他梳頭綰髮。

        他若要沐浴時,也會自行打理,不用人在旁服侍。

        府裡有人傳言他會虐打下人,實際上他只是嘴巴上罵得狠,並不會真的動手。

        因此在衛府當差,當衛旭塵的貼身侍婢可以說是最輕鬆的事,可為何這麼輕鬆的事卻沒人做得來,常常被趕跑?

        真正的原因在於他晨起時脾氣會格外暴躁,而導致他如此易怒,在於他的左腳。

        他的左腳在五、六年前曾受過傷,雖已治癒,卻留下嚴重的後遺症,導致受傷的部位時不時會劇烈抽痛,雖然看了不少大夫,卻始終緩解不了這種痛。

        白日裡還好,夜裡常痛得格外厲害,使得他無法入眠,自然使他翌日的情緒惡劣,一點小事便會讓他勃然大怒。

        但他性子好強,這種事他不說,那些服侍他的侍婢也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因此才會一個一個惹他生氣而被趕走。

        衛旭塵洗好臉,從她手中接過乾淨的巾子將臉擦淨後,走向床榻前,脫下外袍丟給她。

        尤笙笙看見他坐在床榻邊捏著左腳,心知他的腳又犯疼了,她唇瓣微啟,想說什麼,下一瞬便又緊緊閉上,沉默的收拾好他的衣袍,朝他福了福身。

        「奴婢告退。」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去。

        走出寢室,她走進隔壁的一間耳房,裡頭有兩張床,一張是秀虹的,一張則是她的,此刻秀虹已躺在床上。

        這院落除了她們兩人,還有另外四名婢女負責打掃整理,但她們夜裡是住在僕役房,並不住在這裡。

        見她進來,秀虹朝她招了招手,「少爺睡下了嗎?」

       「嗯。」她點點頭。

        秀虹嘆氣道:「希望這次妳能在這裡待久一點。」

        她被派來這裡一年多,少爺的貼身侍婢便已換了三、四個。這尤笙笙看起來似乎十分畏懼少爺,就怕她在這裡也待不久。

        尤笙笙淡淡一笑沒答腔。早上過來時有些匆促,沒來得及整理自個兒的隨身物品,她拿出包袱,取出幾件衣物放好,再悄悄的掂量了下她這些年存下來的銀兩,盤算著只要等存夠了錢,她就會離開衛府。

        收拾好物品,吹熄燭火躺上床後,她思緒紛亂,一會想著等存夠錢後要上哪去,一會想起她三、四歲時被一個人販子拐走的事。

        那時她還年幼,過程已不太清楚,只記得當時她被賣給了一個人牙子,知道自己的小名叫笙笙,其他連爹娘叫什麼都不知道,家在哪裡更不記得了。

        她到七歲時,被轉賣給一個老大夫當藥童,老大夫待她一直很好,教了她許多事,這尤姓便是老大夫的姓氏。

        沒想到今年初,老大夫去採藥,在山裡不慎摔了一跤,竟就這麼去了。

        老大夫妻子早逝,膝下並無子女,因此他的身後事是他的一個外甥過來幫忙料理,原本那外甥見了她後,有意將她帶回去,但他夫人不答應,並將她再轉賣給了一個人牙子,最後進了衛府。

        她前一世只活到十八歲,便帶著腹中孩子悲慘的死去。

        她輕闔著眼,伸手撫摸著腹部,那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卻來不及出生就跟隨母親夭折了。

        思及當初臨死前的痛楚,她心口痛得無法喘息,一手緊緊抓著胸口,咬緊牙,不讓此刻在心頭肆虐翻騰的怨與恨從齒縫間流漏出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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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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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38: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清晨,尤笙笙端著一盆水走進寢室,見少爺已起身,她福身問了個安,暗暗瞧了眼,見他臉色憔悴,眼泛血絲,便知他昨晚必是沒睡好。

        她將面盆擺在架子上,準備好所有用具,再取出一套衣袍擺在床上,便安靜的侍立一旁,等著他洗漱更衣。

        衛旭塵沉著一張臉走到盆架前洗漱,接著坐到銅鏡前。

        尤笙笙拿起一柄玉梳為他梳髮,他的頭髮十分毛躁,容易糾纏在一塊,並不好梳理,她梳著梳著,盯著他的後腦勺,陡然心一狠,扯著他的頭髮用力一梳—

        「妳在做什麼?」衛旭塵頭皮猛地被扯痛,暴怒之下隨手抄起擱在桌上的一只錦盒砸過去。

        尤笙笙額頭頓時一痛,感覺有股暖熱的液體流了下來。她抬手一摸,看到指間沾著殷紅的血,眼神微斂,很快換上一副惶恐的表情,驚慌的跪下求饒。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少爺息怒。」

        左腳抽痛了一宿,讓衛旭塵幾乎一夜未眠,心情正惡劣,她還敢弄痛他?

        他轉過身,大怒的想攆走她,目光卻瞥見她額頭上鮮血直流,不由得皺起眉,原本已到唇邊的話嚥了回去,改成了另一句,「笨手笨腳的,還不滾下去把血擦乾淨!」

       尤笙笙低垂著頭退了出去,離開房間後,她臉色微沉的抬起頭,方才她刻意弄疼衛旭塵,原是希望藉此惹怒他,好讓自己被攆走,如此一來,她便不須再留在這裡服侍他,沒料到他竟沒趕走她,讓她的盤算落了空。

        秀虹正將早膳擺上桌,瞅見她從寢房裡出來,適才房裡傳來的怒喝聲,她也聽見了。

       「方才怎麼了,少爺怎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話剛說完,瞧見她額頭鮮血直流,她驚訝叫道:「啊,妳額頭怎麼流血了?」

        「是我不小心,服侍少爺梳頭的時候弄疼了他。」尤笙笙掩去臉上的思緒,從衣袖裡掏出手絹擦著額上的血。

        「看妳流了那麼多血,快去上藥吧。」秀虹心裡有些意外,按理說以往若有人惹少爺這般發怒,定會將人趕走,這次他竟沒趕人,還讓尤笙笙留著?

        「嗯。」她走回房裡。

        剛擦好藥膏,秀虹便進來叫她,「笙笙,少爺讓妳擦好藥後快去幫他梳頭。」

        「好,我這就去。」尤笙笙眸裡閃過一絲陰霾,起身走回衛旭塵的寢房。

        一見她進來,衛旭塵便怒道:「妳還磨蹭什麼?不快滾過來為本少爺梳頭,還要讓本少爺等多久?」他不會自個兒綰髮,只能等她來。

        她低眉斂目的走過去,剛來到他身後,便又聽到他的警告。

        「妳要是再敢弄疼本少爺,本少爺就砍了妳那雙沒用的手!」

        她低垂著臉,一副怯懦樣的拿起玉梳,慢慢梳理他那頭毛躁糾結的長髮。

  以前她在老大夫那裡當藥童時,曾聽他說過,血盛則發髮潤、血衰則髮衰。他因腳傷的緣故,夜不成眠,導致氣血不暢,氣虛血虧,頭髮得不到潤澤,便容易毛躁乾枯而糾纏在一塊。

  這也是為何先前那些侍婢常會惹怒他的原因,因為他那頭毛躁的頭髮委實難以梳理。其實只要調理好氣血,他的頭髮得到滋潤,自然便會烏澤柔順,不會再糾纏在一塊。

  而想要疏通他的氣血……尤笙笙冷冷的瞥了眼他的左腳。

  這一次她不會再為他花費任何心思,前一世她為了他的腳和頭髮花了不少工夫,卻得到那樣的下場,這一次縱使他痛死,她也不會多管閒事。

  「你這樣慢吞吞的要梳到何時,快點。」衛旭塵沒好氣的催促。

  「可奴婢怕快一點,會再弄疼少爺。」她回過神,畏縮的道。

  「該死,把梳子給我。」他搶過她手裡的梳子,隨便梳了幾下便命令道:「把頭髮綰起來。」

  「是。」尤笙笙應了聲,瞥見他的髮絲有些仍糾纏在一塊,她視若無睹,直接將他的頭髮綰起,簪上一根簪子,再綁上一條銀色的髮帶。

  衛旭塵站起身,自個兒穿好衣袍後便走出寢房。

  「少爺,早膳已準備好了。」秀虹見他出來,福了福身。

  「不吃了。」他陰沉著臉走出去。

  尤笙笙面無表情的目送他離去,陡然聽見外頭來接他的隨從的聲音,她神色倏地一凜,快步走到窗邊,看見一名與衛旭塵年齡相仿的青年與他一前一後走遠。

  她掐緊掌心,眼底翻滾著滔天的憤怒和恨意。

  是他——當初陷害、污衊她的喜來!

  「笙笙,你在看什麼?」見她一直盯著窗外,秀虹走過來問。

  「沒什麼。」她斂起眼底所有情緒,輕描淡寫的說道。

  秀虹若有所思的瞄她一眼,再瞅向窗外已經走遠的少爺,眼底閃過一抹鄙夷。

  少爺是衛府的獨子,將來整個衛家都是他的,因此府裡頭想打少爺主意的婢女不少,可自五年多前發生那件意外後,少爺的脾氣就變得陰晴不定、暴躁易怒,貼身的婢女換過一個又一個,沒人能在他身邊討得了好。

  到目前為止,能在少爺身邊服侍超過一年以上的人就只有她。

  也因此,太夫人幾日前曾找她過去說了些話,暗指她若能入得了少爺的眼,就允她成為少爺的通房丫頭,以後若有幸能為少爺生個孩子,她就能升為侍妾,屆時身分就不同往日,府裡頭的下人見了她都要喊—聲夫人。

  她可是經過太夫人默許的,這尤笙笙若想覬覦少爺,可還得經過太夫人同意,不過看她這副怯懦的模樣,絕入不了太夫人的眼。

  所以秀虹壓根沒將她放在眼裡,眼下她的問題在於要如何親近少爺。

  在這裡待了一年多,她早已暗中觀察過,少爺晨起時脾氣最暴躁,這時服侍他的人最容易遭少爺斥罵,所以她才不願成為少爺的貼身侍婢,只願當個奉茶、傳膳的丫頭。

  這幾日她可得加緊腳步,找個機會想辦法親近少爺……

*             *             *

  衛旭塵的院落後面有個小花園,裡頭栽了幾株桂樹,現在正值開花的季節,枝頭綴滿金黃色的桂花,風一吹來,那甜香便隨著風飄進靠近園子的一處暖閣裡。

  尤笙笙此刻正佇立在暖閣旁的一處廊下,幽幽的望著盛開的桂花沉思。

  今早看見喜來,令她想起前一世被活生生勒死的那一幕。

  她與喜來素無仇怨,兩人是在她被調來服侍衛旭塵後才相熟,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編造出與她有染的謊言來誣陷她,那麼做不僅害了她,對他也沒半點好處,根本沒道理,這究竟是為什麼?

  她細思了許久,仍參不透其中的緣由。

  「笙笙,你杵在那兒做什麼,快到前頭來幫忙擺花。」秀虹過來叫道。

  聽見她的聲音,尤笙笙斂起思緒走到前面去,看見下人送來十幾盆不同顏色的菊花,有黃色、紅色、紫色、白色,開得十分漂亮。

  秀虹吩咐道:「你把那兩盆搬進少爺寢房,這兩盆擺進暖閣,其他六盆搬到後頭的園子裡去。」

  她點點頭,先將兩盆花搬到暖閣,再將其他的幾盆搬去花園,由於那花盆不小,她來來回回好幾趟才搬完,最後才將剩下的兩盆擺到衛旭塵的寢房去。

  由於衛家是傳承了上百年的造船世家,衛旭塵特意在房裡擺了一艘木船的模型,這模型是他親自做的,平日他在府裡,不是在書房裡畫船圖,便是在做模型,他的書房裡便擺了上百艘他親自所做的模型。

  她將一盆黃色的菊花擺到木船旁,再將另一盆放到窗子旁。轉身準備離開時,她不經意瞥見外頭的陽光照進窗欞,在地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影,而空中懸浮著細細的塵埃,她怔愣了下,眼前忽然浮現一段過往的情景……

        那天同今日一樣是個晴朗的日子,也是她被調來服侍衛旭塵的第三天,為了他的頭髮,她特地用桑椹、白芷再配上些桂花、零陵香等藥材放入胡麻油裡浸泡,想為他滋潤頭髮。  

  「你在做什麼?怎麼弄得一屋子胡麻油味?」她剛將那些藥材浸入胡麻油裡,衛旭塵也正巧回來,皺著眉不悅的瞪她。

  「奴婢見少爺的頭髮有些毛躁,想起一個配方可以潤髮,所以便把這些藥材浸在胡麻油裡,等過幾日再抹在少爺的髮上,一來能滋潤,二來也能讓頭髮好梳理些。」這是她以前當藥童時,從老大夫那裡學來的方子。

  聞言,他嫌惡的斥道:「不准你這麼做,本少爺才不要抹那些油膩膩的胡麻油!」

  她急忙解釋,「只要抹少許即可,不會油膩的。」

  「我說不準就不準,你把那些東西拿出去給我扔了。」

  她雖然拿了出去,但並沒有依他所說扔掉,而是找了個地方悄悄藏起來,數日後,待那些藥材都吃進胡麻油裡,她倒了些油出來,在梳頭的時候偷偷抹一些在他的頭髮上,有了油的滋潤,他毛躁的頭髮變得好梳理多了,且因為她用得量很少,並沒有讓他聞到胡麻油的味道,只是過幾日仍舊被他發現了——

        「你在我頭髮上抹了什麼?」衛旭塵轉過身,抓住她沾了少許胡麻油的手質問。

  「……是上次奴婢浸泡了藥材的那些胡麻油。」她老實招認。

  他怒目瞪她,氣憤的說:「我的命令你膽敢陽奉陰違,不只沒拿去扔,還大膽的把這些油抹在本少爺的頭髮上!」

  尤笙笙好聲好氣的解釋,「少爺,這是奴婢以前從一位老大夫那裡學來的方子,很有用的。您瞧奴婢才抹了幾日,您的頭髮已柔順了不少,您沒發現最近奴婢幫您梳頭快了很多嗎?」

  「把胡麻油抹在頭髮上,這樣一來豈不是人人皆能聞到?」

  「奴婢用的量很少,聞不出來的,不信您自個兒聞聞。」她說著,將一綹髮絲拿到他面前。

  他嗅了嗅,大約是發現真的沒有胡麻油的味道,臉色好看了些,「下次你再敢對本少爺的話陽奉陰違,本少爺饒不了你。」

  「那……以後還要上那些油嗎?」她試探的問。

  「既然沒有胡麻味,那就……繼續抹吧。」

  聽出他語氣裡有絲彆扭,她忍不住輕笑。

  這笑被他看見,他瞇起眼瞪她,「你在笑什麼?」

  她趕忙斂起唇畔的笑,「奴婢是因為少爺大人有大量沒怪罪奴婢,所以心裡高興。」

  自那之後,他對她便少了斥罵,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剛從書院回來的衛旭塵走進寢房,看見站在房裡的尤笙笙怔怔的望著前方,娟秀清雅的臉龐在短短時間神色變幻不定,一會兒露出微笑,一會兒又緊鎖眉心,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出聲問道:「你杵在這兒發什麼呆?」

  聽見他的聲音,尤笙笙從回憶裡抽回思緒,正好她先前擺放的菊花就在前面窗子邊的一個几案上,她便順手一指,「奴婢拿菊花進來,正在想擺在那兒合不合適?」

  他瞥了眼那盆菊花,知道她沒說實話,她方才的臉色分明就是在想什麼事,但他也沒再追問下去,只吩咐道:「去找件衣袍給我。」他的衣袍在船塢弄髒了,所以才會回來換。

  「是。」尤笙笙找來了套寶藍色鑲著銀邊的衣袍過來請示,「少爺,這件衣袍可以嗎?」

  「嗯。」他接過,脫去外袍丟給她,換上那件衣袍便再度離開。

  她不自覺的望向他的左腳,五年多前他左腳受的傷雖已痊癒,卻無法再如以往那般奔跑自如,若走快了,左腳便會跟不上右腳的步伐,讓身子不穩,他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才不會讓人看出異常。

  前一世在為他做出澤潤頭髮的胡麻油後,發現他左腳在夜裡常會抽痛,導致他常夜不成眠的事,便開始想方設法想緩解他的腳痛……

  不過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單純又善良的尤笙笙了,那時他沒給她解釋的機會,讓她帶著孩子含冤而死,她的心也在那時跟著死去,如今的她已不會再因憐惜,而為他做任何事。

*             *             *

  八月十五中秋節這日,衛府幾個主子聚在膳堂裡用飯。

  衛家是南方最大的造船世家,除了建造商船、漁船、貨船,還打造朝廷的戰艦。

  二十幾年前,衛家所建造的戰艦在朝廷討伐敵國時建了大功,聖上還特地下詔表揚,此後,朝廷使用的船艦有一半以上是出自衛家的船場,就連聖上搭乘巡視各地的龍舟,也指定由衛家建造。

  不過衛家一向人丁單薄,幾代下來都是一脈單傳,傳到衛太夫人這一代,也只生了一子二女。二女兒遠嫁北方,不常回來,大女兒衛如芳也嫁到北方,但自從夫婿在幾年前過世後,便帶著兒子張之儀回來投靠娘家。

  至於唯一的兒子衛慶舟,也就是衛旭塵的父親,他在衛旭塵出生那年不顧母親、妻子的阻攔,毅然決然出家為僧,從此不曾再回到衛家,此後也沒人敢在太夫人面前提起他的事。

  被他拋下的妻子思夫成疾,在衛旭塵五歲那年病歿,因此衛太夫人把衛家的希望全都寄託在這唯一的孫兒身上。

  膳堂裡除了衛太夫人和衛旭塵祖孫外,還有衛如芳、張之儀母子,以及二十幾年前被衛太夫人延攬來做事的二弟陶修庭。

  陶修庭今年已逾五十,他身形高瘦,為人沉默寡言,是衛家旗下五大船場裡的管事。他並不住在衛府,因妻子已逝,唯一的女兒又早已嫁人,如今孤家寡人一個,太夫人便讓他過來一塊吃飯。

  「姥姥,這道翡翠白玉什錦羹做得不錯,您嚐嚐。」張之儀盛了小半碗的羹遞過去給外婆,接著周到的吩咐在旁伺候的下人也為陶修庭和母親與衛旭塵都各盛一碗。

  張之儀年長衛旭塵一歲,他面容俊秀,為人隨和,目前也在衛家的船場裡做事,因做事仔細為人圓滑,很得太夫人器重。

  衛太夫人嚐了一口,點頭稱讚,「是不錯,味道淡雅清香。」

  她對張之儀這個外孫向來十分滿意,他為人細心,處事圓融,因此刻意栽培他,想讓他日後成為孫兒的助力。

  「娘,我瞧今晚月亮又圓又亮,不如待會咱們去旭塵那裡賞月,他那園子裡種了不少桂樹,咱們一邊賞月吃月餅,還有桂花香相伴,豈不妙哉。」衛如芳笑著提議。

  衛太夫人頷首,「也好,我也有一陣子沒上旭塵那兒了。旭塵,今晚就去你那兒賞月吧。」

  「嗯。」衛旭塵應了聲,叫來在膳堂外等候的一名隨從吩咐,「喜來,你回去說一聲,讓院子裡的下人準備準備,說待會奶奶和姑母、舅公與表哥要過去我那兒賞月。」

  稍晚,用完飯後,幾人便一塊前往衛旭塵所住的院落。

  尤笙笙與秀虹已接到通知,在後面的園子裡擺置了幾張桌椅,几案上也放著幾盤月餅和水果。

  衛旭塵領著幾人進來,直接往後面的園子走去。
 
 幾人依序坐下後,衛太夫人瞥見尤笙笙,和藹的問:「你就是那個新來的侍婢嗎?」前幾日孫兒又趕跑一個貼身侍婢的事她早已聽說,也知道方管事讓他自個兒去挑了個回來。

  「是。」尤笙笙恭敬的應了聲。

  衛太夫人打量了她一眼再問:「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笙笙。」

  衛如芳也瞅著她,「這丫頭倒是長得挺靈秀的。」接著便囑咐,「以後你要好好用心伺候少爺,知道嗎?」

  「奴婢知道。」尤笙笙順從的回了句,便退到一旁。

  「旭塵,這回人可是你自個兒挑的,你可不能再把人給趕跑。」衛太夫人覷向孫兒叮嚀。

  衛旭塵不冷不熱的答了句,「只要她做得好,我自然不會趕她。」

  自個兒孫子的脾氣她很清楚,忍不住叨念了他幾句,「你還說,你這性子也該收斂收斂了,不要動不動就拿下人出氣,你看看這幾年來你趕走了多少個侍婢,再趕可就找不到人來伺候你了。」

  這時秀虹沏了幾杯熱茶過來,尤笙笙上前幫忙遞茶。衛太夫人坐在主位,衛旭塵和陶修庭坐在她的左側,衛如芳母子坐在她的右側。

  秀虹為了討好太夫人,親自將茶送過去給她,尤笙笙只好負責將茶送過去給衛旭塵和陶修庭。

  茶剛端到衛旭塵面前,她的腳似是絆到了什麼,踉蹌了下,手一時沒端穩,打翻了茶杯,熱茶登時灑了出來,潑到衛旭塵身上。 
 
     這一幕讓衛如芳瞧見,衛旭塵還沒開口,她便驚呼一聲,匆匆走過來,一臉心疼的道:「旭塵,有沒有傷著?」

  還不等他回答,她便回頭怒斥尤笙笙,「你這丫頭是怎麼做事的?竟把熱茶潑到少爺身上!」

  「奴婢不是故意的。」尤笙笙慌張的解釋。

  在打翻茶杯的那一瞬間,她心中有片刻的擔心,不知道衛旭塵有沒有事,但她很快就把這種情緒拋開。不過身為一個下人,在主子面前打翻了茶,她總不能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衛如芳哪管這麼多,開口就要懲罰,「來人啊,把她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衛旭塵瞅看了尤笙笙一眼,見她低垂螓首,縮著肩一副害怕的模樣,遂開口道:「姑姑,我沒事,回頭換身衣裳就好。」

  衛太夫人也抬眼看向孫兒,關心的詢問,「旭塵,真沒傷著嗎?」只是婢女不小心打翻了茶,她倒沒像女兒那般大驚小怪。

  「只是弄濕了衣裳,不打緊。」他站起身,橫了尤笙笙一眼,「你杵在那做什麼,還不跟我走?」

  見他似乎無意要罰那婢女,衛如芳蹙眉道:「旭塵,這丫頭燙著了你,可得好好罰她,給她個警醒,免得日後做事再這麼粗心大意。」

  「這事我自有分寸。」衛旭塵丟下這句話,便走往寢房。

  尤笙笙默默的跟在他身後。方才打翻杯子,有一部分也漉到了她的手,因此她知道那茶有多燙,而那茶有一大半都潑到他身上,她原以為逃不了一頓重罰,沒料到他竟會護著她,讓她有些意外。

  進到寢房,尤笙笙取出了件衣袍遞給他。

  衛旭塵斜睨著她,「怎麼,你沒話想說嗎?」

  「奴婢做錯事,少爺若要責罰,奴婢甘願領罰。」她垂著臉低聲道。

  看不慣她在他面前老是低著頭的模樣,衛旭塵惱怒的抬起她的下顎,「我不是說過以後說話要看著本少爺嗎?」

  「奴婢只是個下人,生來低賤,不敢盯著少爺看。」她囁嚅回道。

  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膽小怯懦,從眼神裡就看得出來,她神態畏縮,但眼神卻透著一股清冷的淡漠,因此他壓根不相信這是她心裡的話,沉下臉質問,「你是不是不想服侍本少爺,所以才故意打翻那茶?」

  「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這麼做。」這話尤笙笙可沒騙他,方才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踉蹌了下,以致打翻了手裡的茶。

  他眼神嚴厲的審視她,她也一動不動任他看著,眼神平靜無波。

  她的思緒藏得太深,他沒能看出什麼,片刻後他放開握著她下顎的手,警告道:「既然你不是故意的,這次的事就算了,但本少爺不想再看見你那裝摸作樣的卑怯嘴臉,你少再給我裝出那副樣子。」

  聞言,尤笙笙一愣。他看出她是裝的?!

  衛旭塵說完便換下身上被派濕的外袍,穿上她遞來的那件銀白色衣袍,走回園子裡去,尤笙笙神色複雜的跟在他身後。

  回到小花園裡,衛旭塵正好聽見表兄張之儀說道:「姥姥放心,這幾日我會找個機會帶旭塵去見識見識。」

  「見識什麼?」聽見他們提到自己,他出聲詢問。

  「有些地方你沒去過,姥姥讓我帶你去走走。」張之儀笑答。

  「什麼地方我沒去過?」衛旭塵望向奶奶。

  有些話衛太夫人不便回答,因此瞟了張之儀一眼。

  張之儀明白那種地方不好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連姥姥剛才提起此事也十分委婉含蓄,因此只含糊的表示,「屆時帶你去了便知道。」

  衛旭塵今年已二十一,還沒有過男女之事,為此姥姥可沒少擔憂。她原本刻意安排了丫頭服侍他,可這位大少爺不解風情,把那想爬上他床的丫頭給攆走了。

  姥姥以為他不喜歡那丫頭,陸續又再安排了幾個,也不知是這位大少爺還沒長大,抑或是那幾個丫頭勾不起他的興趣,一個個都教他給攆走。

  就這樣,他這位表弟到現下還不曾開過葷,嘗過那檔子事,姥姥見了暗自著急,畢竟哪個大戶人家的子弟不是早在十六、七歲就經歷了那種事。就連他自個兒,當年也在十六歲時,就與他房裡的丫頭做了那事。

  就在方才閒聊時,姥姥雖沒明說,卻暗示他找個時間帶他去煙花場所開開眼界,說不得能讓他早點開竅。

  見他不肯明說,衛旭塵有些不快,「做什麼遮遮掩掩的?」

  「總之是好事,你就先別問了。」張之儀很快把話題轉開,「我聽說你前陣子畫了張船圖,做了個模型,要讓船塢的人造船,好像同以往的船不太一樣,底是尖的?」

  造船前要先將船圖畫出來,工匠才能依據船圖來施工,若是能有實際的模型,更能讓工匠一目了然,所以衛家的船場造船前必須先做出模型來。

  提起這件事,衛旭塵興致便來了,「我只是想試驗一下這種船型是不是能讓船隻破開風浪,如此一來便能航行得更遠。」

  他從小在衛家長大,看過的船隻就算沒有數千艘也有數百艘,幾年前開始跟著船場裡的匠師學習造船的技術,船隻的構造他早已摸得熟透,因此便開始試著自己畫起船圖。

  不過這一艘只是他的構想,屆時能不能像他所想那般,還要等船造出來試航之後才知道。

  見他們在說這件事,一向沉默寡言的陶修庭朝他潑了盆冷水,「那樣的船底一旦下水,只怕大一點的風浪打來就翻了。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不如畫些正經的船圖。」

  衛旭塵不悅的反駁,「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可行?且在水裡可不比在陸上,尖底才能吃水更深。」他堅信自個兒的想法沒錯。

  張之儀緩頰道:「就讓旭塵試試吧,說不得真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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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38:3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尤笙笙從床底下取出一隻罈子,倒出裡頭浸泡了幾種藥材的胡麻油,用小瓷瓶裝滿,接著將壇口封好,再塞回床底下。

  看在衛旭塵幫她避過了一場責罰的份上,她決定還他個人情,因此找來了幾味藥材浸泡胡麻油,打算幫他滋潤那頭乾枯毛躁的頭髮。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只會幫他做這些,再多就沒有了。而且這麼做也算是為她自個兒,他的頭髮好梳理了,對她也方便。

  翌日一早過去服侍衛旭塵梳頭時,她便悄悄將那油倒了些在手上,借著抓起頭髮梳理時塗抹在他的髮梢。

  有了那油的潤滑,他糾纏在一塊的頭髮變得稍稍好梳理些,但要讓他的頭髮完全滑順烏亮,還須一段時間。

  衛旭塵渾然不覺,在她替他將頭髮綰好束起後,他起身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神情淡然,低垂著眼侍立一旁。

  自中秋夜那晚,他警告她不要再裝出那副卑弱的模樣後,她臉上已不復見先前的那種畏縮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

  他若不先出聲,她便一語不發,整個人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就好似跟他有仇似的。

  對,打從他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看他的眼神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怨忿,他很納悶,自己在那之前壓根不曾見過她,不明了她這仇怨是由何而來。

  她雖然極力克制,他仍能感覺出來她很不喜歡他,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尤笙笙,本少爺是殺了你爹還是你娘嗎?」

  她訝異的抬起眼,「少爺這是何意?」

  「要不然你為何這麼不甘願服侍本少爺,看本少爺的眼神活像在看仇人?」他銳利的眼神盯著她,不滿的質問。

  「少爺多慮了,沒這回事。奴婢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您讓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哪裡敢說什麼。」

  見她這般敷衍,他臉色越發陰沉,指責道:「哼,你現下不就是口是心非?」

  尤笙笙沉默不語,沒再為自己辯解,隨便他怎麼去想,她不在乎。

  衛旭塵見她連解釋都懶,氣得怒斥,「你沒話想說嗎?」

  「少爺要奴婢說什麼?」她彷彿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他瞇起眼陰怒的瞪著她,她索性垂下眼,不去看他,他怒氣沒得發,只能冷著臉換上衣袍,甩袖走了出去。

  她不想留在這裡伺候他,他偏偏留下她,讓她難受。 

  他也說不清為何自個兒會莫名在意她,也許是她第一次見著他就敢拒絕他?府裡頭的婢女哪個見到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只有她沒把他當一回事,還裝出一副懦弱膽小的模樣來敷衍,巴不得他趕走她。

  這樣一來倒教他生起了好奇,他遲早會查清楚她那奇怪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尤笙笙抬起眼默默目送他離去,冷然的眼底微微流露出一抹難以紓解的沉鬱。

  她怨他,怨他不給她解釋的機會便讓少夫人羅芊雲命人勒死她,自己雖不是他親手殺死,卻是因他而死。

  羅芊雲平素對她雖蠻橫霸道、諸多習難,可若不是他的意思,羅芊雲不可能膽大妄為到命人用白綾絞殺她,更何況當時她腹中還懷了他的孩子。

  所以必是他輕信了喜來的話,以為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才會這麼絕情。

  可她始終想不明白的是,喜來究竟為何這樣誣陷她?

  縱使她親自去詢問喜來,怕也問不出原因,因為那是前一世的事,除非當年的事情再重演但,她絕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

*             *             *

        衛太夫人午睡起來,見外頭秋陽煦然溫暖,涼風徐徐,十分舒爽,興緻一來,便帶著幾名侍婢在府裡頭漫步閒逛。

  她雖已屆花甲之年,但平日保養得宜,膚色白皙紅潤,精神奕奕,並不顯老態,年輕時美麗的容顏仍隱約可見,且掌管著偌大的衛家,使得她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威嚴。

  隨意走著,她經過孫兒住的院落時思及一件事,便走了進去。

  秀虹正與幾個負責打掃院子的婢女說笑聊天,陡然看見她進來,急忙起身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太夫人。」

  安靜坐在一旁縫補衣裳的尤笙笙聞聲,也起身行禮。

  太夫人點點頭,在主位上坐下,讓尤笙笙她們幾人退下,獨留下秀虹。

  「幾陣子我同你提過的那事,現下如何了?」她神色溫和,語氣也不疾不徐,彷彿只是在同她閒聊。

  秀虹聽了心頭一凜,躬身答道:「回稟太夫人,奴婢正在想辦法。」她沒想到太夫人會親自來問她這件事,既意外又有些惶恐。

  「旭塵能容你待在他這院子裡一年多,可見他多少對你有些好感,你可得好好加把勁,別讓我失望。」衛太夫人徐緩的嗓音裡透著鼓勵和期待。

  她很擔心孫兒在男女情事上遲遲不開竅,怕他會像他爹一樣看破紅塵,最終一心向佛遁入空門,不再理塵俗的事。

  當年在兒子還年少時,也對男女之事一點興致都沒有,平日裡完全不近女色,只愛研讀佛經,還時常到寺廟裡去聽那些和尚講經說法。

  她原不以為意,沒想到在他十八歲那年,竟說想出家為僧,被她嚴厲斥責了一頓,罰他禁足,不准他再到寺廟。但仍阻止不了他向佛的決心,偷跑出去住到寺院裡,直到她派人將他抓了回來。

  後來為了打消他出家的念頭,她有意安排兒子成親,他不肯,竟絕食數日,母子倆鬧得很僵,最後不得已,她只好請來他常去寺廟的一位和尚過來開解他。

  最終他答應成親,卻在媳婦生下孩子後留書出走。他在信中寫道自己已為衛家留下香火,請她不要再阻攔他,成全他向佛的心。

  明白兒子心意已決,她這才死心不再攔阻。

  但隨著孫兒年紀漸長,他卻不像那些血氣方剛的少年一樣對女色好奇,有他爹的前車之鑒,令她不由得著急。

  特地安排一個個美貌的侍婢去服侍也不見他動心,她心裡更急了,不過見孫兒平日裡既不信佛讀經,也不去寺廟,她才稍稍安心,但不久又生起別的疑慮,怕他是同他曾祖父一樣有龍陽之好,只喜男子不愛女子。

  要不是相士說他要過二十三歲以後才能成親,她早就讓他將已訂了親的未婚妻娶進門了。

  衛家就剩下他這根獨苗,她不能讓這個孫兒出什麼差錯,為此暗地裡操了不少心。

  只要秀虹能入得了他的眼,就算要破格納她為妾她都答應。

  聽見太夫人的話,秀虹趕緊表示,「奴婢會努力,一定不會教太夫人失望。」

  「嗯。」衛太夫人點點頭,沒待多久便離開。

  送走太夫人,秀虹思忖片刻,暗自下了一個決定,出去了一趟。

  一個時辰後再回來時,她對尤笙笙道:「笙笙,玉娥姐讓你今晚過去她那裡幫忙做些事,晚上我來替你服侍少爺。」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玉娥姐幫忙,將她支開,好讓自己能有機會單獨親近少爺。

  「玉娥姐找我過去有什麼事?」

  「你過去就知道了。」她敷衍的道。

  尤笙笙沒再追問,入夜後便依言去了玉娥那裡,這時院落裡四個打掃的丫頭早早就回到僕役房去了,偌大的院子裡只剩下秀虹一人。

  她將自個兒洗得香噴噴的,擦脂抹粉,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翹首以待,盼了又盼,終於把衛旭塵盼了回來。

  秀虹連忙端出甜美的笑靨,出門迎接。「奴婢見過少爺。」

  衛旭塵沒搭理她,直接走進寢房,她急忙跟著進去。

  沒見到尤笙笙,他回頭問:「尤笙笙人呢?」

  「玉娥姐那兒有事找她過去幫忙,今晚就由奴婢服侍少爺。」秀虹答道,臉上流露出一抹嬌羞,刻意往前再走兩步,「少爺在外頭忙了一天,讓奴婢服侍少爺更衣洗漱吧。」說著,她伸手想為他脫去外袍。

  衛旭塵揮開她的手,忽然聞到屋裡飄著一股異香,他皺起眉,「這是什麼味道?」

  「是奴婢見屋子裡有點潮,所以點了些熏香。」她小心翼翼的回答。這熏香是她特地找人要來的,裡頭摻了些能助情的藥物。

  「難聞死了,趕緊給我撤走,以後不要在我屋裡點這些熏香。」他不悅的斥道。他房裡素來沒有點熏香的習慣,因為他不喜歡那些味道。

  見屋裡頭還充斥著那股熏香的氣味,衛旭塵不願多待,離開寢房,徑自往書齋而去,留下秀虹氣惱的跺著腳。

  深夜回來的尤笙笙瞧見秀虹臉色不好看,也沒多問,徑自上床歇息。

  躺在床上,她突然記起一件事……前一世,這個時候的秀虹似乎再過幾日便會被調走,之後玉娥姐就將春芽給調來接替秀虹。

  至於其中緣由為何,她便不得而知了。

*             *             *

  衛家旗下共有五處船場,一處位於東城、一處位於南鳳鎮、一處位於邵州、一處位於洛縣、還有一處便位於衛家所在的巴州,皆緊鄰於江邊或是港口。

  此刻緊鄰沂江的巴州船場裡矗立著幾艘還未完成的大型船隻,一群工匠們在上頭敲敲打打的。

  另一頭規模較小的船塢裡,衛旭塵親自指揮幾名工匠打造那艘他特別設計的船隻。

  由於這艘船隻是試做,因此船體並不大,但他卻對此寄予很大的期待,每一處都格外謹慎。

  忙到傍晚時分,工匠們都下工後,他站在已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船體前,欣賞著這艘船,想象著當它完工下水時乘風破浪的壯觀情景,心情極好,眉目間閃過一抹得意的神采。

  張之儀過來找他時,見到他臉上愉悅的笑容,再瞟向他前方那艘船看了幾眼,這才出聲喚道:「旭塵。」

  抬頭看見張之儀,衛旭塵一步一步爬著梯子從底下走上來,他的左腳受過傷,因此右腳刻意放緩速度,配合左腳的步伐。

  「你找我什麼事?」上來後他問。

  張之儀笑道:「中秋節那時我不是說要帶你去個地方開開眼界嗎?今兒個正好有空,咱們走吧。」

  這幾日他在忙,昨日姥姥特地找他過去提醒這件事,因此他今日才抽空過來一趟。

  「我要回去畫船圖,沒空。」對他的邀約,衛旭塵直截了當的拒絕。

  「這是姥姥命令的,你可不能不去。」見他不去,張之儀把衛太夫人抬了出來。

  「究竟是要上哪去?你把話說清楚。」他有些不耐煩。

  張之儀安撫他,「先別急,等到了你便知道。」

  接著便拉他走向馬車。衛旭塵想看他究竟是在賣什麼關子,也沒再問下去,遂坐上馬車,喜來和隨行保護的數名護衛騎馬跟在車旁。

  五年多前,衛旭塵外祖父六十大壽,他輕車簡從,只帶著數名隨從前去祝壽,途中卻遭遇一群盜賊打劫,因寡不敵眾,他差點命喪那群賊人刀下,身受重傷,尤以砍在左腳上那深到見骨的一刀最為嚴重。 

        幸好三表舅羅衍正好也要前去拜壽,路過救了他才撿回一命。經此一事,太夫人嚇壞了,此後只要孫兒外出,定會有數名護衛隨行保護。

  馬車上路後,張之儀拍著他的肩,以兄長的姿態溫聲勸道:「旭塵,你今年也二十一了,別老是顧著畫船圖、跑船場,你可是衛家的大少爺,這種事用不著自個兒親自做,讓別人來做就成了。你看,其他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哪個不是過得自在逍遙,整日裡遛鳥打獵、遊湖聽曲。」

  聽表哥竟是在教他學那些遊手好閒的紈褲子弟,衛旭塵懶懶的瞟他一眼,「除了船,我對其他的事都沒興趣。」見馬車裡有些悶,他抬手掀起簾子。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一些有趣的事。」外頭夕陽餘暉剛好照了進來,張之儀瞥見他垂落在肩上的頭髮,好奇的抓起一綹問道:「咦,你這頭髮似乎油亮了不少,不像以往那般毛躁。」

  衛旭塵接過他手裡抓著的那綹髮絲,低頭一看,發現以前乾枯的髮絲確實變得油亮了些。

  他想起這幾日自己頭髮糾纏在一塊的情形似乎少了些,因此尤笙笙為他梳頭的時間比起往日要快上不少,原以為是她熟悉了的緣故。

  他搓著那綹髮絲,發現手裡沾上了一層薄薄的油光。

  「你頭髮上是不是抹了香膏?」張之儀問。為了讓頭髮烏亮潤澤,不少女人會買些特別調製的香膏回來抹在髮上,同時也會散發出香味。

  衛旭塵沒答腔,低頭看著手裡的頭髮,嗅了嗅,上頭並沒有那種膩人的香味,應不是抹了香膏。

  見他沒答話,張之儀也沒再開口,不久,馬車停了下來。

  兩人下了車,衛旭塵抬首一看,望見前方門楣上掛著一個橫匾,上頭寫著「尋歡樓」三個燙金的字他雖沒來過,卻也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見張之儀竟帶他來此,心生不快,轉身想要離開。

  但張之儀卻扯著他的手不讓他走,低聲在他耳邊揶揄道:「姥姥擔心你不知道那種事要怎麼做,特地吩咐我帶你來見識見識。」

  「奶奶把我當成無知的小兒嗎?」衛旭塵有些惱怒,那種事他會不知曉要怎麼做嗎?

  「唉,誰讓你平素完全不近女色,也難怪姥姥擔心。既然來了,咱們就進去瞧瞧吧,這兒有幾個姑娘能歌善舞,頗值得一看。」張之儀不由分說便拽著他往裡帶。

  站在門口的老鴇一見張之儀,連忙笑著上前招呼,那熱絡的模樣顯見他是這裡的常客。

  張之儀要了間位於二樓的雅室,兩人進去後,喜來和一干護衛守在門前候著,接著他點了酒菜,再招了幾個才藝不錯的姑娘過來。

  青樓裡飄散著濃郁的脂粉味和熏香味,令衛旭塵不喜,因此打進來後便一直繃著臉,連那幾個姑娘穿著半透明的薄紗,赤著雙足在他面前風情萬種的跳著,都沒能讓他舒開緊蹙的眉羽。

  見狀,張之儀心頭暗忖,這表弟莫不是如他老爹那般,對女色完全不動心吧?或者,他應該帶他到隔壁不遠的那間小倌館去?

  那三個姑娘舞完一曲,瞧見衛旭塵板著一張俊臉沒好臉色,心下有些忐忑,懷疑是不是自個兒表演得不夠精彩,讓這位爺不喜?

  原本見他和張之儀模樣都年輕又好看,三人心頭還暗暗高興,畢竟比起老頭子,她們更樂意伺候他們,尤其是他,那張俊秀的面容,坐在那兒就讓人覺得卓爾不凡,格外吸引人。

  見他那陰沉的表情,三人猶豫了下,其中一人大起膽子問:「公子還想看什麼舞?我們跳給公子看。」

  衛旭塵看她們一眼,吐出一句惡劣的話,「滾釘床你們會嗎?」

  三人臉色一僵,張之儀連忙緩頰,「沒事,他同你們說笑呢,過來歇會兒吧。」

  其中兩人選擇坐到張之儀身邊,只有一人坐到衛旭塵身畔。

  那姑娘靠過去,討好的想為他斟酒,但她身上那股濃郁的脂粉味熏得衛旭塵嫌惡不已,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朝張之儀丟下一句話,「我先回去了,你留在這兒慢慢玩吧。」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無奈之下,張之儀也只好跟著出去,離去前不忘留下銀子打賞那三個姑娘。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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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38:5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一早,尤笙笙在為衛旭塵梳頭前,悄悄在手心滴了幾滴油,正準備要抹上他的髮梢時,卻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你方才在手上倒了什麼?」昨夜回來他沒立刻質問她,為的就是要在今日抓個正著,讓她無從抵賴。

  沒想到會被他發現,尤笙笙愣了愣,下一瞬心忖她並沒有做什麼壞事,索性坦然告知,「奴婢見少爺頭髮乾枯毛躁,所以配了幾味藥材浸泡胡麻油,為少爺潤髮。」

  見她竟瞞著他擅自這麼做,他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把胡麻油抹在我頭髮上?」

  根據前一世的經驗,尤笙笙知道他只是不想沾染胡麻油的味道,因此特意解釋,「奴婢在裡頭加了幾味藥材,胡麻油的味道並不重,不信少爺聞聞看。」說完,她將手伸到他面前,讓他嗅聞。

  他抓著她的手靠近輕嗅,慍怒的臉色微微好轉了些,但仍沒打算就這麼饒了她。

  「這件事為何先前不告訴我,反而自作主張?」以前也有侍婢見他頭髮毛躁,想用香膏為他潤澤頭髮,但他不喜那些香膏的味道,不准她們抹在髮上,她卻連稟告一聲都沒有,徑自往他頭髮上抹油,簡直膽大妄為。

  尤笙笙不答反問:「若是奴婢先稟告了少爺,少爺會讓奴婢抹嗎?」

  若事先知道她抹的是胡麻油,他當然不可能答應。衛旭塵重重哼了一聲,「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擅作主張,你說該怎麼罰?」

  「少爺想怎麼罰就怎麼罰吧。」她淡然道。

  她不在意的態度惹惱了他,「你是不是以為本少爺不會罰你?」

  「奴婢沒這麼想過,奴婢只是個下人,主子要罰要罵都由不得奴婢。」身為奴僕,性命輕賤如草芥,主子要打要殺哪由得了他們做主。

  見她話雖說得卑微,眼神卻很冷漠,似乎完全不認為自個兒有錯,讓他怒上心頭,「你這麼說是認為我不該罰你嗎?」

  她懶得再同他說下去,索性躬身道:「奴婢做錯事惹少爺生氣,甘願領罰。」

  他討厭她又裝出這種卑怯的模樣,狠狠瞪她,「好,那我就罰你以後看著本少爺臉上要帶著笑,你若不笑,本少爺就在你臉上畫上笑臉。」

  「你……」尤笙笙錯愕的抬起眼。

  「我如何?」看見她吃驚的表情,衛旭塵忽地覺得心情大好,挑起眉再說:「就從現下開始,給本少爺笑。」

  看出他似乎是來真的,興致勃勃的想在她臉上畫笑臉,尤笙笙神色一僵,很快便恢復鎮定。他要罰她笑是嗎?這有何難。

  她扯起嘴角,給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那虛假的笑令衛旭塵看得直皺眉,「真難看。」

  她不慌不忙的請罪,「礙了少爺的眼,請少爺恕罪。」

  知她是故意的,他惱得抬手捏住她的雙頰往上拉,「你不會笑嗎?本少爺幫你。」

  她羞惱的拍掉他的手,清亮的眸裡閃過一絲慍怒。

  見她動怒,衛旭塵心頭終於舒暢了,他悠哉的坐下,使喚道:「還杵著做什麼,快幫我梳頭。」

  她悻悻然的拿起梳子正要開始梳理時,衛旭塵又開口了,「你沒抹油嗎?」

  「少爺不是不喜歡嗎?」

  「看在你對本少爺的一番心意上,本少爺允許你抹一些。」

  尤笙笙深睇他一眼,他這彆扭的姿態,就同前一世一樣。

  她突然間有些恍惚,她重生到如今,大致的事情都同前一世的軌跡一樣,難道這一次她也逃脫不了相同的結局嗎?

  不——她絕不要再像前世那樣!

*             *             *

  秀虹擺好早膳,看見衛旭塵過來,殷勤的為他盛粥佈菜。

  「少爺,這粥裡摻了芋頭,十分香甜,您嚐嚐。」

  他接過粥,抬頭瞥見尤笙笙站在旁邊,晨曦正好透過敞開的窗子灑落在她身上,將她靈秀的臉龐照得透亮,看她正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神情還隱隱有些飄忽,他心頭莫名的悸動了下。 

  下一瞬,瞥見她額頭上有個疤,衛旭塵想起前陣子她剛來時惹怒了他,他抄起一個錦盒便朝她砸過去,當時她鮮血直流,那疤痕怕是那時留下的。

  「尤笙笙,你過來。」他出聲喚道。

  尤笙笙收回眼神,依言走了過去,卻見他抬起手摸著她額角的疤,她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識退後了一步,驚疑不定的望住他。

  他一碰她就受驚般退開,彷彿當他是什麼毒蛇猛獸似的,令他微惱,「那疤是我上次砸的嗎?」

  「是。」她低應了聲。他突然問起這事想做什麼,向她道歉懺悔嗎?衛旭塵沒再說話,只是又看了她一眼,便徑自用起早膳,如往常般出門。

  但這晚回來時,他丟給了她一管藥膏。

  「拿去擦吧。」

  「這是什麼?」尤笙笙不解的問。

  「這藥膏可以除疤。」說完也不管她回話,徑自回房。

  她一怔,這才恍然大悟,他突然給她這藥膏,是要讓她消除額頭上的那道疤痕。這使得她心頭不由得掠過一抹複雜的思緒,有些五味雜陳。

  秀虹見到那管藥膏,心中有些嫉妒。這陣子她隱隱察覺少爺對尤笙笙似乎有些不太一樣,晨起時雖然仍沒什麼好臉色,但言語間卻少了責罵,這讓她很不安。

  少爺該不會是看中了她吧?

  不行,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則只怕少爺會被她給搶走。

  她思前想後,既然遲遲找不到機會親近少爺,看來只能豁出去,用最直接的辦法了。

  因此這晚當兩人回房就寢後不久,秀虹便找了個藉口離開房間,悄悄來到衛旭塵寢房前,抬手敲了敲門。

  聽見外頭的敲門聲,左腳正因抽痛無法入眠的衛旭塵不耐的問:「誰?」

  「少爺,是奴婢。」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秀虹深吸一口氣,大著膽子推開房門走進去,房裡已熄了燭火,裡頭漆黑一片,剛好也掩去了她漲得通紅的臉龐。

  她心跳如擂鼓,來到床榻前,鼓足勇氣解開衣襟,嬌羞的道:「少爺,奴婢是來侍寢的。」

  昏暗的房裡安靜了一瞬後,傳來衛旭塵怒極的一聲喝斥,「滾出去!」

  「少爺,奴婢……」秀虹不甘就這樣離開,還想說什麼,卻被衛旭塵無情的打斷。

  「叫你滾出去沒聽見嗎?」他語氣裡毫不掩飾的流露出濃濃厭惡。

  原本見這丫頭還算守本份,才留她待了一年多,沒想到她竟然也同先前那幾個婢女一樣,妄想爬上他的床。

  「奴婢……」她抖著唇,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他的耐性完全用罄,毫不留情的趕人,「明天開始我不想再看見你,給我滾!」

  秀虹驚愕的傻住了,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應。

  「還不滾出去?難道要本少爺親自拖你出去嗎?」

  她被嚇得回過神,這才摀著嘴,倉皇的哭著跑了出去,她壓抑著啜泣聲,不敢哭得太大聲,怕被人聽見,整個人縮著肩膀躲在角落裡,臉上佈滿淚水。

  秀虹驚惶的想著,少爺趕她走,以後她該怎麼辦?太夫人交代的事她沒能完成,又該怎麼對太夫人交代?太夫人會不會不讓她繼續留在衛家?

  她心思紊亂,直到半夜才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走回房裡。

  躺上床後,她將整個人縮在被褥裡,想起在少爺那裡受到的羞辱,忍不住又低低啜泣了起來。

  尤笙笙靜靜的躺在床榻上,這間耳房就在衛旭塵的寢房隔壁,也許是她這一世心思繁重,變得淺眠,不像前世那麼好睡,所以在衛旭塵斥罵出聲時,她便驚醒了過來。

  夜深人靜,他的嗓門又不小,因此兩人說的話她也聽了七七八八,大致明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想,前一世的秀虹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離開了院落。

  見她躲在被褥裡哭得傷心,尤笙笙有些同情她,想出聲安慰幾句,但旋即又想,這種事她怕是不想讓她知道吧,只好繼續裝睡,一語不發。

  第二天天未亮,下起了雨,秀虹悄悄收拾好包袱,安靜的離開耳房。

  尤笙笙沒起來相送,想為她保留點自尊。

  然後她如同往常一樣,在相同的時間打了水送到衛旭塵房裡,見他起身,她暗暗覷了眼他的神色,見他陰沉著臉眉頭緊蹙,就知他必是腳又痛了。

  陰雨天他的腳會比平常更疼些。

  她沒說什麼,默默將水放好,準備好刷牙子和牙粉,便靜立一旁等他過來洗漱。

  衛旭塵的腳步比平日沉重了些,慢慢走到盆架前洗漱。

  洗好後,他坐到椅子上讓她梳頭時,特意看了眼她的額頭,問了句,「那藥膏有擦嗎?」

  「擦了。」對他竟如此記掛著她額頭的傷,尤笙笙有些意外,輕應了聲,心緒因為他這句關懷的話而有些許浮動。

  下一瞬,她告訴自己,她的額頭本就因他所傷,他拿藥給她也是理所當然,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須對他感恩戴德。

  穩下心緒後,她在他髮梢抹上些許浸了藥材的胡麻油,開始為他梳髮。

  有了胡麻油的滋潤,他的頭髮比以前好梳理,她俐落的為他梳好頭,簪上一根銀簪,再繫上一條紫色髮帶。

  她為他準備的衣袍,也同髮帶一樣是紫色的,她取過衣袍遞給他,衛旭塵穿上衣袍後,忍著腳疼走出寢房。

  尤笙笙跟著出來,看見玉娥帶著春芽、提著早膳進來。

  玉娥臉上帶笑的朝衛旭塵行了個禮,指著春芽請示,「少爺,這是春芽,您看以後讓這丫頭過來伺侯您可好?」秀虹先前抱著包袱去找她,將她被少爺趕出來的事說了,得知後,她找方管事商量了下,便急忙帶著春芽過來。

  他瞟了春芽一眼,應了聲,「嗯,先留下吧。」

  得到他應允後,玉娥帶著春芽將早膳擺上桌,衛旭塵因為腳疼,早膳沒吃幾口便不吃了,準備出門。

  瞧見喜來撐著一把繪著梅花的油傘過來接他,望著喜來那張憨厚的面容,腦中又想起他前世誣陷她的事,尤笙笙眸光寒如冰,死死瞪著他。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喜來朝她看了眼,憨厚的臉上露出了個友善的笑容,她神色淡漠,對他的笑視若無睹。

  望著雨中兩人漸走漸遠的身影,她一時思緒如潮,難以平靜,直到玉娥叫了她好幾聲才回神。

  「玉娥姐。」

  「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她隨口找了個理由,「沒什麼,只是不見秀虹覺得有些奇怪。」

  「她調到別處去了,這事你就別多問了。喏,以後春芽同你在這兒伺候少爺,你比春芽先來,她不懂的地方你要多教教她,知道嗎?」玉娥叮囑道。

  「知道了。」

  玉娥點點頭,「那我走了。」

  她一離開,春芽便滿臉欣喜的拉著尤笙笙的手,雀躍的道:「笙笙,想不到吧,我也被選到這兒來服侍少爺了。」

  她以前便與尤笙笙交好,能同她在一塊做事心裡很高興。

  尤笙笙笑了笑,「是呀,我先帶你去咱們的房間瞧瞧。」

  「早上突然間被玉娥姐給叫過來,我還沒來得及收拾好包袱呢。」

  「不打緊,一般少爺出去後要到晚上才會回來,你待會再回去收拾就好。」尤笙笙領著她走到耳房。

  「喏,以後你就睡在這兒,隔壁那間就是少爺住的寢房。」

  她接著再領她四處熟悉院落。

  看完後,春芽興奮的回去收拾好包袱便過來了。

  尤笙笙開始仔細告訴她衛旭塵的一些習慣和脾氣,讓她以後留神些,兩人就這樣在小廳裡絮絮叨叨的閒聊著。

  中午時分,喜來忽然匆匆走進來,神情和語氣都很緊張,「笙笙姑娘,你快拿套少爺的衣裳給我。」

  見他神色有些倉促,尤笙笙多問了句,「怎麼突然要少爺的衣裳?」

  「少爺在船塢摔了一跤……」

  聞言,她心口驀地一緊,情急之下脫口問:「少爺可有受傷?」

  「沒傷著,只是弄髒了衣裳,這會兒正在澡房裡洗浴,你快去找套少爺的衣物給我。」

  「好,你等等。」

  她進房去取了套衣物交給喜來,接過衣裳,他就趕往澡房了。

  尤笙笙站在門邊望著外頭的秋雨,心頭忽然煩躁起來。明明就決定不再對那人付出任何關心,不論那人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可在聽見他摔了一跤後,她卻無法抑制的擔心起來。 

  她厭惡這樣軟弱的自己。

  「笙笙,你在看什麼?」春芽見她蹙著眉,神情怔然的望著外頭,不知在想什麼,好奇的問。

  「我在想這雨不知要下到何時?」她收回眸光,輕聲說了句。

  「看這樣子只怕一時半會是不會停的。」

  她沉默須臾,片刻後才出聲,「春芽,你去吩咐廚房熬些薑湯,待會少爺回來時好讓他祛祛寒。」

  「好,我這就去。」撐著油傘,春芽走向廚房。

  不久,衛旭塵洗浴回來,他陰沉著臉,一語不發走進寢房,把自己關在裡頭。

  沒多久,房裡傳來一陣砸物的聲響,有瓷器碎裂的聲音,也有重物撞向地板的聲音。

  尤笙笙站在房門外頭聽著,他每砸一樣東西,她的心就無法抑止的跟著抽動了下,她可以感覺得出房裡的衛旭塵有多暴怒,那怒氣不是對別人而發,而是對他自個兒。

  他是那麼要強、要面子的人,即使左腳痛得無法入睡也從不說出來,船塢這一跤不僅摔痛了他,怕是讓他覺得也摔掉了尊嚴。

  砸了好半晌,約莫是屋裡的東西都被砸光了,房裡漸漸安靜下來。她不需要進去看,也猜得出屋裡一定被他砸得一片凌亂,收拾起來只怕要花上好一番工夫。

  尤笙笙靜立片刻,閉了閉眼,她痛恨自個兒的沒用,明明已決定再不與他有任何瓜葛,可此刻她卻沒有辦法冷漠的不理他。

  她轉身離開,一個時辰後端了盆熱水回來。

  見她進來,春芽上前委屈的說道:「笙笙,你去哪了?我拿薑湯回來,想端進去給少爺喝,結果被少爺給罵了出來。」

  「少爺心情不好,你別在意。」她安慰了句。

  春芽見她手上端著一個木盆,裡頭裝滿熱水,還飄散著藥味,不解的問:「笙笙,這是什麼?」

  「我熬了些藥加在水裡頭,你替我打開少爺的門,我送進去。」那些藥材是她剛剛讓人出去買回來的,「對了,你順便把薑湯一塊拿進來。」

  「可少爺不准我進去。」春芽猶豫的道。

  「有事我來擔,你只管開門就是,待會你放下薑湯就出來,其他的事就別管了。」

  春芽不知她想做什麼,見她這麼說,點頭應了聲「好」便過去替她推開房門。

  房門一開,裡頭便傳來衛旭塵的怒喝聲,「誰讓你進來的?滾!」

  春芽被他的怒吼聲震得嚇了一跳,手登時縮了回來,尤笙笙沒退縮,端著盆子直接走進去。

  看見她竟無視他的話,衛旭塵怒斥,「你進來做什麼?給我滾出去!」他現下誰都不想見。

  她沒應聲,回頭示意春芽把薑湯擱下就出去。

  春芽怕極了暴怒中的少爺,把薑湯放到一旁的櫃子上就趕緊離開,出去時還順手帶上了房門。

  看見尤笙笙不僅沒出去,還捧著個木盆子一步步朝他走來,衛旭塵臉色鐵青,語氣也越來越差。「你聾了嗎,沒聽見我說的話?我叫你滾出去。」

  她走到床榻邊,將手裡捧著的木盆放下,蹲下身子便要去脫他腳上穿著的緞面雲頭鞋。

  見她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衛旭塵氣壞了,「你在做什麼?誰准你脫我的鞋?」他抬起腳想踹人,卻被她俐落的閃開。

  她抬起眼,神色淡然的說:「少爺的腳很痛吧,把腳放進這水裡,會舒服些。」

  衛旭塵一聽,神色陰鸞的瞪她,「你怎麼知道我腳痛?」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木盆移到他腳前,「奴婢在這水裡加了些能舒筋活血的藥材,少爺快把腳泡進去,免得水涼了。」

  「該死,我問你話沒聽見嗎?」

  她覷他一眼,淡淡開口,「少爺左腳以前曾受傷的事,府裡頭有不少人都知道。」

  「我是問你怎麼知道我腳痛?」他腳曾受傷的事府裡確實有不少人都知情,但他的腳常會抽痛的事除了大夫外,並沒有幾個人知曉,不想奶奶擔憂,這件事他甚至沒讓奶奶知道。

  她仍是沒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的說:「奴婢有個辦法能減緩少爺的腳痛,不過剛開始會很疼,少爺可會怕?」

  「笑話,本少爺怎麼會怕痛。」話才剛說完,就見她抓住他的左腳,脫去他的鞋襪,然後扶著他的腳泡進熱水裡。

  接著她起身去端來薑湯遞給他,「少爺把這薑湯喝了吧。」面對他的態度就像是在看待一個任性胡鬧的孩子。

  他沒接過薑湯,雙眼緊盯著她,「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少爺是指哪件事?」她明知故問。

  「就是你有辦法能減緩我腳痛的事?」他也不再追問她是從何得知他腳會痛,現下他只關心這件事。

  「沒錯,但是頭幾天會很痛,少爺能忍受得了嗎?」

  他哼了聲,「當然能。」

  他飽受腳痛的折磨這麼多年,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那就好,待會我幫少爺按腳的時候,少爺可別叫得太大聲。」

  見她言語間沒有絲毫恭敬之意,令衛旭塵很不滿。這丫頭越來越大膽了,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

  「你不要忘了自個兒是什麼身分!」

  「奴婢絕不會忘了自個兒只是低下的婢女。」她自嘲的嗓音透著抹冷意。

  聽她這麼自貶,衛旭塵覺得很刺耳,他方才只是不滿她對他不敬,並不想這麼貶損她。

  看她低垂著臉神情淡漠,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接過薑湯一口氣喝完,將空碗交給她,「拿去。」

  尤笙笙接過空碗,放到一旁的桌上,開始收拾起被他砸得一團亂的房間。

  屋裡能砸的東西都教他給砸光,只剩下擺在床榻旁的那艘木船仍然完好,沒遭到波及。

  衛旭塵訕訕的看著被自個兒弄得一片狼藉的房間,再抬眸看著安靜收拾的尤笙笙,先前那股氣怒的情緒不知怎地漸漸平息下來,就連泡在熱水裡的左腳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等收拾好後,她走過來,搬來一張椅凳坐在床榻前,抬起他的左腳用乾布擦乾後,開始按壓他足底的幾個穴道。

  「啊——」衛旭塵猛不防倒吸了一口氣,痛叫一聲。

  她抬頭看他一眼,見那眼神似乎是在嘲笑,他吞下差點脫口叫出的第二聲。

  「很痛嗎?」尤笙笙嘴上雖這麼問,手上卻沒停下,仍用力按壓著他足底的穴道。

  「還、還好。」他痛得想一腳踹開她,嘴上卻不想示弱。

  「少爺的腳氣血瘀滯得很嚴重,整個筋脈都阻塞住了,才會這麼痛,我現下要幫少爺疏通筋脈和氣血,所以會有點痛。」她稍作說明。看得出他在強忍,見他疼得連眉頭都在抖,她莫名的有股快意。

  何止是有點痛,就算是先前抽痛時都沒這般疼痛。

  似乎想到什麼,他質疑道:「以前大夫為何沒告訴我這種方法?」

  為了他的左腳,他看過不少大夫,那些人不是拿外敷的藥膏給他擦,便是開方子讓他吃藥,還有些幫他扎針,但效果都不顯著,緩解不了多少疼痛。

  她一個丫頭,是從哪裡學來這套方法的?

  尤笙笙簡單解釋,「奴婢在來衛府前,是跟著一個老大夫當藥童,那位老大夫醫術很高明,奴婢從他那裡學到一些醫術和方子,這套足底按摩的手法也是從他那裡學來的。」

  這是他第一次聽她提起自個兒的事,忍不住問了句,「後來那老大夫呢?」

  「他去山上採藥時,不慎摔了一跤就這麼去了。」

  「所以你就被賣來衛府?」

  「嗯。」她低頭專心按壓,沒再說話。

  衛旭塵疼得嘴角直抽,兩手撐在身側,想縮回腳不讓她按了,但這樣一來便顯得自個兒忍不了痛,只好繼續強忍著。

  半晌後,她終於不再蹂躪他的腳底,開始沿著他的腳踝往上按揉著他的小腿肚。

  苦難總算結束,他情不自禁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見狀,尤笙笙嘴角逸出一抹笑。

  他剛好瞧見,想起上次要她笑的事,連忙指著她臉上的笑容命令,「就是這樣的笑容,以後你就這樣笑給本少爺看。」

  聞言,她馬上斂起笑,沒理會他。

  「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她應了句,縮回手。聽到歸聽到,至於要不要照做就由她了。

  「好了嗎?」

  「嗯,今天就先到這兒,明天再繼續。」說完,她收拾了下,端起木盆走出寢房。  

        衛旭塵動了動左腳,下來走了幾步,覺得先前的疼痛似乎真的減輕了些,決定以後每天都要讓尤笙笙這麼幫他按腳。

  想到適才她臉上展露的那抹笑,他胸口處隱隱像有什麼在抓撓似的有些癢,很想將她抓回來,讓她再那麼笑給他看。

  也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她就是該那麼笑才對,不該老是冷著張臉,拿一雙冷眼看他。

  這晚,他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這是自他的腳受傷以來,第一次睡得這麼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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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39: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趁著今日天氣晴朗,午後春芽與尤笙笙互相幫著對方洗頭,洗好擦乾後,兩人一塊在後面的園子裡曬著太陽。

  主子不在,這院子裡沒人管著她們,兩人很愜意的閒聊著。

  「玉娥姐讓我過來時我還以為少爺會很難伺候,想不到只要早晚沏杯茶,再準備好少爺的早膳,平時就沒什麼事了。而且除了我剛來的那天,也沒見少爺再罵過人,先前有人傳說少爺很難伺候,會打罵下人,現下看來那些壓根就是騙人的嘛。」春芽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清秀的臉上滿是輕鬆愉悅的笑容。

  尤笙笙出聲提醒她,「少爺的脾氣確實不太好,以後你還是要當心些,別大意。」

  她沒告訴春芽,衛旭塵近來的脾氣之所以好轉,是因為她每晚都幫他泡腳,再為他按壓足底,減緩了他左腳的疼痛,他夜裡睡得好,養足了精神,翌日神清氣爽,自然就不容易動怒了。

  「我曉得。」想起不久前聽來的一件事,春芽興匆匆的說,「耶,笙笙,你知不知道在你被派來服侍少爺後,蘭兒也被派去服侍表少爺,聽說呀,她被表少爺看中,前陣子成了表少爺的通房丫頭。」

  「是嗎?」尤笙笙有些訝異,這件事她還不知情,平日裡她泰半的時間都待在這院子裡,鮮少去與人閒聊。

  「蘭兒確實生得十分標緻,也難怪表少爺會看上她。」春芽有些羨慕,表少爺生得俊秀,性子又隨和,能跟著他也算福氣。

  尤笙笙想起前世的自己,幽幽嘆道:「表少爺雖尚未娶妻,但已有四個小妾,蘭兒跟著表少爺,也未必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妻妾之間難免爭風吃醋,蘭兒不過是最低等的通房丫頭,哪能爭得過她們?且日後若表少爺娶了妻子,上頭還有正室壓著呢,日子哪能過得舒心。

  就像前世的她,雖被他破格納為侍妾,也十分寵愛她,可在他迎娶羅芊雲進門後,少夫人便對她多所習難,每日幾乎都要找些事來為難她,那時她還天真的想著只要能與少爺在一起,這些她都能忍受,哪想得到最後她會落得那麼凄慘的下場。

  「說也奇怪,為何少爺和表少爺還不娶妻,笙笙,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春芽好奇的問。

  張之儀為何還不娶妻的事尤笙笙並不清楚,她只知有相士曾說過衛旭塵在二十三歲以前不宜娶妻,太夫人很顧忌這事,因此一直等到他二十三那年才迎娶羅芊雲進門,也就是兩年後。

  思及這件事,她突然間想起,前一世衛旭塵是在明年初納她為妾。她不確定這世他是不是仍會這麼做,但為了擺脫那悲慘的命運,她必須在過完年後想辦法離開衛府……

  「尤笙笙,本少爺找了你半天,你竟然在這裡躲懶?」衛旭塵的聲音突然傳來。

  她與春芽急忙起身,朝他福身,「奴婢見過少爺。」

  「你跟我來。」他一把拽起她的手往外走,俊挺的臉上透著抹歡快的神采。

  「要上哪去?」

  「我的船造好了,我帶你去瞧瞧。」他語氣輕快,興匆匆的道。

  聞言,尤笙笙怔了怔。他的船她驀地想起前一世他自個兒畫了張船圖,造了艘船,造好的那一天,他也同樣回來帶她去看。

  重生以來,除了她上次意外打翻茶潑了他一身,以及他前陣子在船塢摔了一跤的事,其他的事幾乎大抵都與前世相同。

  這一世命運的軌跡難道仍與前世相同?她會不會終究逃不了那悲慘的下場?

  衛旭塵沒察覺到她一路上思緒起伏,帶著她乘上馬車來到船塢,不自覺的握著她的手走往一艘新造好的三跪帆船前。

  他一臉得意,興高采烈的指著那艘船對她說:「你看,這船是不是很漂亮?它的底部跟別的船不一樣,我讓人做成尖的,有利於破開風浪,等挑了日子下水後,我再帶你上去試試。」這艘船剛造好,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要帶她來瞧瞧,想讓她見識見識自己有多不了起。

  注視著他意氣風發的神情,尤笙笙一時無法從他臉上移開視線,心忍不住又為這般神采煥發的他怦然跳動。

  須臾,她收回目光,強迫自己不再去看他,同時抽回了自己的手。

  衛旭塵微微一愣,這才發覺自個兒剛才竟一直握著她的手。

  見她抽回手,他隱約有些不滿,想抓回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為掩飾尷尬,他撣了撣沒有灰塵的衣袖,這一幕讓走過來的張之儀與陶修庭瞧見了,張之儀特意多看了尤笙笙幾眼。

  陶修庭沒認出尤笙笙,好奇問道:「站在旭塵旁邊那姑娘是誰?」

  「她是旭塵的侍婢,二舅公還記得嗎?中秋那晚她打翻了茶,還潑到旭塵的身上。」張之儀笑著提醒。

  聽他一提,陶修庭也想起了這事,「原來是她,這旭塵怎麼把她帶來了?」

  他意味深長的一笑,「我想姥姥應當能放心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沒頭沒腦的,陶修庭沒聽明白。

  「姥姥先前一直擔心旭塵不近女色,怕他不開竅,還囑我帶他去青樓見識見識呢。」張之儀談起此事,語氣有些好笑。

  陶修庭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話,「你的意思是旭塵喜歡那姑娘?」

  「我只是這麼猜測,還做不得準,二舅公,咱們過去探探。」

  兩人走過去,衛旭塵正領著尤笙笙參觀,由於只是試造,船體並不大,約莫只有十幾丈左右,很快就下來時,衛旭塵看見他們兩人,朝兩人喊了聲,「二舅公、表兄,你們怎麼來了?」

  「聽說你船造好了,我們特意過來瞧瞧。」張之儀笑道。

  「見過舅爺、表少爺。」尤笙笙朝他們福了福身。

  張之儀指著尤笙笙,望向衛旭塵,「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我……」他只是想讓她瞧瞧他的得意之作,並沒有想太多,被這麼一問,他一時語塞,含糊道:「我帶她過來看看。好了,你們慢慢瞧吧,我先回去了。」說完便領著尤笙笙往外走。

  這天晚膳,膳堂裡衛太夫人滿臉笑容的瞅著孫兒,慈愛的問:「旭塵,我聽說你那艘船造好了?」

  「今天剛造好,還要請奶奶挑個好日子下水。」

  「好,我再挑個吉日。」她接著試探的問:「我瞧你這陣子氣色好很多,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不久前,張之儀將先前在船塢裡見到的事稟告她。雖沒明說,但從孫兒竟會帶她過去看船,也能窺出他對她很不一般。

  「船造好了算是好事吧?」衛旭塵心下明白他氣色好是因為這陣子夜裡好睡多了,不過由於先前因不想讓奶奶擔憂,隱瞞著沒說,現下好轉了,也不好再提,只會徒增擔心。

  衛太夫人見沒問出什麼,索性直接挑明了問:「奶奶聽說你今日帶了個丫頭過去看船,可有此事?」

  「嗯。」衛旭塵橫了張之儀一眼,心知必是他告訴奶奶,二舅公一向沉默寡言,不會去說這種閒話。

  「旭塵,那丫頭你要是中意,就直接收進房裡服侍你吧。」坐在太夫人身旁的衛如芳笑呵呵表示。

  衛旭塵一時沒領會她的意思,有些困惑。

  見狀,張之儀靠過去低聲在他耳邊解釋,「我娘的意思是你要喜歡那婢女,就收她當通房丫頭。」

  聞言,他沒有多想,第一個反應便是否認,「誰說我喜歡她?」話出口後,他兀自愣了下,才意識到張之儀說了什麼。他喜歡那丫頭?

  怎麼可能?他皺起眉,下一瞬,想起尤笙笙的面容,心裡隱隱約約滑過一抹異樣情緒。

  「你不喜歡她,今日怎麼會特地帶她過去看船?」張之儀指出關鍵。

  「我……今天心情很好,才會一時興起帶她過去。」衛旭塵隨便找了個理由。  

  衛如芳笑睨他,「那你為何不帶別的婢女過去,偏只帶她呢?」

  他一時答不上來,有些惱羞成怒,「總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不論他是不是喜歡她,這種事他沒興趣拿出來對別人說。

  衛如芳見狀,掩著唇直笑,「我瞧旭塵這孩子還沒完全開竅呢。」

  衛太夫人出聲替孫子解圍,「好了,如芳,你別再說了,吃飯吧。」

  她心裡已約莫有了底,這孫兒她打小看著長大,哪曾見過他這般,就算眼下沒什麼,也定是對那婢女另眼相看,才會帶她去看船。

  眾人安靜下來用膳,衛旭塵有些食不知味,不停想著方才的話,思緒猶如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起伏不定。

  回到房裡,衛旭塵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尤笙笙。

  她的眼睛雖不夠媚,但還算順眼。

  她的鼻子雖不夠圓潤,但也過得去。

  她嘴巴略薄,但也算得上小巧。

  這些五官組合在一張臉上還算靈秀,並不難看,且越看似乎越有味道,他還記得上次她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若是她能多笑些就好了。

  尤笙笙無視他直勾勾盯著她看的眼神,低頭為他按壓足底的穴道。

  「嗯哼。」他一時沒留神,被她按得痛哼出聲,終於回了神,齜牙咧嘴的瞪她,「你不會輕點嗎?」

  「太輕的話就沒效果了。」她不冷不熱的回了句,接著說:「要是少爺怕痛,那奴婢就不按了。」

  「誰說我怕痛,給我繼續按。」她老是頂撞他,又不將他看在眼裡,他會看上她?怎麼可能。

  尤笙笙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奴婢臉上沒長東西,請少爺別再盯著奴婢,再看也長不出花來。」

  看她被發現就算了還直接說破,他微惱的哼道:「本少爺愛看就看,你管得了嗎?」

  她是管不了,不過她管得了自個兒的手,她故意加重力道按摩他足底的湧泉穴,痛得他慘叫出聲。

  「啊——你是故意的?!」他忿然指控。

  她不疾不徐的表示,「是少爺這兒的血脈不通,按了才會這麼痛,少爺忍忍,奴婢再多按幾下,就不會這麼痛了。」

  他狠狠瞪她,但她接下來按得他痛得嘴角直抽,兩手緊抓著床緣,沒辦法再出聲,只能拚命忍著疼。

  須臾,尤笙笙收回手,收拾了下,端起木盆走出他的寢房。

  衛旭塵咬著牙,暗自決定明天要給這個該死的丫頭一個教訓,讓她明白他這個主子可不是好惹的。

  翌日一早,替衛旭塵梳好頭後,尤笙笙如往常一般將準備好的衣袍遞給他,讓他自個兒穿。

  衛旭塵沒接過,傲慢的命令,「還不快替本少爺穿上?」

  她怔愣了下,見到他將她遞過去的衣袍塞到她懷裡,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驚訝的問:「少爺不是一向自個兒穿……」

  他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少囉唆,本少爺決定今後就由你服侍本少爺更衣,還不快動手?」

  她遲疑了下,拿起那件天青色的衣袍默默替他穿上,最後為他繫上一條鑲著銀邊的腰帶。

  在她的手碰觸到他的腰時,不知是他的身子抑或是他的心顫動了下,宛如有人拿著羽毛對著他輕搔著,一股麻癢的滋味從他背脊處蔓延開來。

  看著眼前的她,他覺得很想做些什麼,不自覺的伸出手撫向她的臉。

  尤笙笙愕然抬頭。

  「這疤怎麼還沒消?你是不是沒擦我給你的藥膏?」方才一瞬間,他瞥見她錯愕的眼神,硬生生將手移向她的額頭,語氣因彆扭而顯得有些生硬。

  「擦了。」替他繫好腰帶後,她立即退離他幾步。見她彷彿把他當瘟神一樣,他有些氣惱,「那為何疤痕還在?」

  「這疤有點深,沒那麼容易消除。」那藥膏又不是仙藥,哪會一擦就消了。

  衛旭塵覷了眼她額頭上的那道疤,頭一回為自個兒暴怒的行徑感到後悔,見她又低垂著臉不看他,擺出一副卑微的模樣,他心情煩躁,想命令她抬頭,卻又不想強迫她。

  這般矛盾的情緒讓他一時不知該拿她怎麼辦,只能氣悶的走了出去。

  用過早膳,衛旭塵前腳才剛離開衛府,太夫人那裡便差了人來叫尤笙笙過去。

  「請問這位姐姐可知太夫人叫我過去有什麼事?」途中,她客氣的試著打聽緣由。

  「沒事,太夫人只是想看看你。」婢女對她笑了笑。

  尤笙笙心下疑惑,她有什麼值得太夫人一看的?

  那位婢女安撫她,「你不用緊張,過去後,太夫人問你什麼,你老實回答就是。」

  很快來到衛太夫人住的院落,尤笙笙低眉斂目的走進廳裡,恭敬的朝坐在前方主位上的衛太夫人行了個禮。

  「奴婢見過太夫人。」

  「嗯,把頭抬起來。」中秋夜那晚她雖曾見過尤笙笙一次,但那時是夜裡,因此沒瞧清她的長相。

  她抬起螓首,衛太夫人細細端詳,點點頭,還算滿意她的容貌。「模樣是生得還不錯,就是身子骨看起來瘦了些。」

  她身邊的貼身侍婢笑著附和,「是痩了些,不過看起來還算健康。」

  「你今年多大了?」衛太夫人問。

  「奴婢今年應當十六了。」

  「怎麼,你連自個兒到底幾歲都不確定嗎?」

  「奴婢幼年時被人拐賣,因此確切的年紀不太清楚,只知道大約是十五、六歲。」

  「被拐賣?那你可還記得自個兒的家在哪裡?」

  「那時奴婢年紀太小,記不得了。」

  衛太夫人又仔細詢問她是如何來到衛府為婢,聽尤笙笙簡單說了緣由後,她點點頭,「以後你就把衛府當成自個兒的家吧,安心待在這裡。」接著神色慈愛的叮囑,「以後你就好好跟著少爺,若伺候的好,他不會虧待你的。」

  一愕之後,領會了太夫人話中之意,尤笙笙呼吸一滯。

  衛太夫人身邊的侍婢見她低著頭遲遲不答話,開口輕斥,「太夫人同你說話呢,怎麼不回答?」

  「回太夫人的話,奴婢出身卑賤,只怕……沒有這個福氣能服侍少爺。」尤笙笙囁嚅畏縮的道。

  見她一副怯懦的模樣,衛太夫人有些不喜,但言語間仍算和善,「你不用妄自菲薄,只要你日後一心一意伺候少爺,以後你的日子便會越來越好過,將來升為侍妾也不是不可能。」

  說完,她便擺擺手,「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離開衛太夫人那裡,她神色陰鬱的回到衛旭塵的院落。

  春芽見她回來,迎了上去,「笙笙,太夫人找你過去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詢問少爺的事。」她沒有說出實情,隨口回答,接著道:「春芽,我有些倦,先回房裡休息會。」

  春芽發現她眉心微蹙,臉色不佳,有些擔心,「你臉色似乎不太好,不是病了吧?」

  「沒事,只是頭有些痛,我躺一會兒就好。」

  她走回耳房在床榻上坐下,細思了會,從衣櫃的角落裡拿出一隻荷包,算了算裡頭存下來的銀子,心裡有些沉重,一個被賣斷身契的婢女,能得到的月錢並不多,當藥童時老大夫雖待她很好,但他替窮人看診都不收診金,還常倒貼藥錢,手頭也不寬裕,能給她的並不多。

  之後來到衛府,月錢是多了些,但也不過多了十枚銅錢而已。

  憑她手頭上這些錢,若離開衛府,只怕撐不到兩個月。

  原本她是打算等過完年再走,因為過年時主子都會給下人一些封賞,她想拿了那些錢,再找個機會偷偷離開。

  可眼下是等不了了。

  太夫人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她成為衛旭塵的通房丫頭,這雖然與前一世衛旭塵主動向太夫人要求納她為妾的發展不同,但大抵而言,結果相差無幾,總之就是要她留在衛旭塵身邊做小。

  這一世她絕不再為妾,她要擺脫前世悲慘的結局。

  將銀子塞回荷包裡,她心忖還是先離開衛府再做打算,最多等出了巴州後,她再想辦法找一份活來做。

*             *             *

  日落時分,衛旭塵神色匆匆來到衛太夫人的院落,才剛進去,就看見尤笙笙被押在長條椅上挨板子。

  兩名婢女輪流將手裡的木板重重打在她背上,一邊打一邊數,「十二、十三、十四……」 

        「住手!」他憤怒的上前搶下木板,「誰准你們打她的?!」

  「是太夫人命奴婢打的。」兩名婢女急忙表示。

  「她做錯了什麼,奶奶為什麼要打她板子?」衛旭塵一臉怒容的質問。

  「少爺,太夫人請您進屋說話。」屋子裡的衛太夫人聽見他的嗓音,吩咐一個婢女出來將他叫進去。

  衛旭塵看了尤笙笙一眼,這才跟著那婢女進屋。

  尤笙笙將臉埋在胳臂裡,閉著眼,思緒茫然紊亂。她想逃離這裡卻失敗了,接下來的命運會如何,她已不敢去想。

  「奶奶,您為什麼要讓人打笙笙?」一進屋,衛旭塵便不滿的問道。

  他剛回府,春芽便跑來告訴他尤笙笙正在受罰,問她也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她一個下午都沒瞧見尤笙笙,結果就在不久前去茅房時,聽見有個婢女說尤笙笙似乎是犯了什麼事,被抓到太夫人那兒正在受審。

  得知這件事後,她便守在門口等他回來,想求他去救尤笙笙。

  「哼,你怎麼不問問她都做了些什麼事?」衛太夫人見他一進來就顧著關心那丫頭的事,臉色沉了下來。

  「她做了什麼?」

  提及這事,衛太夫人面露怒色,「要不是今兒個你姑姑出去,眼尖瞧見她正在城門口排隊等出城,這會只怕她已經逃得不見人影了。」她掌理衛府幾十年,府裡頭還不曾發生這種背主私逃的事,尤笙笙是頭一個。

  衛旭塵想過很多原因,唯獨沒想到這點,一時有些錯愕,「什麼?」

  坐在衛太夫人身邊的衛如芳板起臉孔,說出事情的經過,「若是我今兒個沒撞見那丫頭,將她給抓回來,這會兒你可看不見她了。咱們衛府待她不薄,你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她不知感恩,竟然背主私逃,這可是犯了大忌諱,就算打死她也不冤。」

  衛旭塵愣了下,突然開口道:「奶奶,是我讓她出去的。」

  「你說什麼?」衛太夫人有些吃驚。

  「我說是我讓她出去的,她不是想私逃。」

  「你該不會是想袒護她,才這麼說的吧?」衛太夫人厲色斥道。

  衛旭塵站得直挺挺的,面不改色的說:「我沒袒護她,她今早同我提過,說想去祭拜她以前曾服侍過的一位老大夫,所以才要出城。」

  「那我抓她回來時她為何不說?」衛如芳提出質疑。

  「她向來不會說話,膽子又小,那時姑姑抓她回來時定是沒好臉色,許是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真有此事?」衛太夫人狐疑的望著孫兒。

  「奶奶不信我嗎?」他挺直背,毫不畏懼的迎視她的眼神。

  見他一臉理直氣壯的表情,衛太夫人臉色和緩了些,略一沉吟,便轉頭吩咐侍婢,「青蓉,你去把那丫頭給帶進來。」

  「是。」青蓉領命出去,很快把人給帶進屋裡。

  尤笙笙背後火辣辣的疼著,只能佝僂著身子,無法站直。

  一看見她,衛旭塵便訓斥道:「你今日出去是為了要祭拜以前的老大夫,怎麼不同太夫人說清楚呢,平白無故挨了這頓打!」

  聞言,尤笙笙錯愕的抬起頭,怔怔的望著他。他這是在為她……脫罪嗎?

  他接著又嫌棄的罵道:「瞧你這性子,這麼膽小,白挨一頓打是活該,真是沒用,連話都不會說。」

  她抿著唇低垂螓首,眼眶發熱,心口塞滿了難以言語的情緒。為什麼要為她撒謊脫罪?為什麼要對她好?

  他知不知道她只想逃開,離他遠遠的,最好永不相見嗎?

  「笙笙,你真是為了去祭拜那老大夫,才想出城嗎?」看在孫兒的份上,衛太夫人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何嘗看不出來孫兒是在袒護她,但難得孫兒有看得上眼的人,不管真相如何,只要她日後能安份些,這次的事她就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見她沒立刻回答,衛旭塵催促,「還傻愣著做什麼,快回答太夫人的話。」

  「……是。」她低應了聲。

  「那方才太夫人審問你時,你為何不說?」衛如芳斥問。

  先前抓她回來時,她不是沒給過她機會解釋,她卻一語不發,什麼都不說,她震怒之下,才命人將她拉下去打板子。

  「那時……奴婢一時慌了,不知該怎麼解釋。」因背後疼痛,她縮著身子,模樣看起來有些畏縮。

  她這副樣子,衛太夫人心生厭煩,瞟了孫兒一眼,最後擺了擺手,「罷了,你下去吧。」她委實不懂,這衛府裡不是沒有比尤笙笙好看的丫頭,怎麼孫兒偏偏看上這麼個畏首畏尾的。

  「是,奴婢告退。」尤笙笙轉身退了出去。

  衛旭塵很快也跟著出來,走在她身旁,面色陰沉如水,散發著陣陣凍人的寒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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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39: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回到院裡,衛旭塵一路隱忍的怒氣終於爆發開來。

  他陰鷙的瞪著她,語氣冷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的眼神銳利得猶如刀鋒般劈向她,尤笙笙心頭一顫,緊抿著唇,須臾,才緩緩啟口道:「太夫人不是說了嗎?」

  他臉色鐵青,「所以你是真的想背主私逃?!」

  她默然不語。

  「為什麼?我哪裡虧待你了,讓你竟想棄主逃走?」

  在奶奶那裡時,他心裡還想著她也許有什麼原因,不忍她受罰,才撒謊為她開脫,此刻見她一句話都不解釋,他又氣又惱,見她還是一徑的沉默,他再也受不了,憤怒的扣住她的手腕,怒喝,「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她的手腕被他握得發疼,在他的怒視下,她胸口也宛如被什麼掐住了,緊得有些難以喘息。

  須臾,她徐徐吐出了一句話,「奴婢……不想成為少爺的通房丫頭。」

  他錯愕的鬆開了她的手,「本少爺何時說過要收你當通房丫頭?」

  她暗暗在心中深吸口氣,直視著他,「太夫人希望奴婢能服侍少爺,但奴婢天生命賤,沒有這個福氣,又不敢拒絕太夫人,所以才想離開。」

  她這麼說是在賭,以他要強的性子,她都這麼說了,縱使他曾動過這個念頭,這時也定不會再勉強她。

  衛旭塵慍怒的瞪著她半晌沒開口。他總算明白了,她不想服侍他、不想成為他的人,所以才會逃走。

  彷彿被人當面重摑了一巴掌,他眼中蓄起一股風暴,胸腔裡燃燒著沸騰的怒焰,恨不得狠狠掐死她。

  她竟敢這麼羞辱他!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本少爺會看上你?你不過是個低賤的丫頭,哪裡入得了本少爺的眼!還不給我滾下去,看見你那張臉,就教本少爺倒胃口!」他怒極,口不擇言的怒罵。

  被他劈頭蓋臉的痛罵,尤笙笙微微一怔,垂下眼,轉身退出小廳。

  在轉角處,春芽悄悄拉住她,擔憂的問:「笙笙,你沒事吧?」

  方才他們說的話她聽了七七八八,雖然無法完全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也約莫知道了些,她沒想到笙笙竟然想私逃,這可是犯了大忌諱。

  「嗯。」她點頭,背後的傷疼得厲害,她慢慢走回耳房,脫下沾了血的衣裳。

  春芽跟進來,看見她背後被打得青紫一片,有些地方還皮開肉錠滲出了血,讓她見了都忍不住覺得疼,「怎麼傷成這樣?」

  「春芽,背後我擦不到,你幫我把血擦乾淨,再上些藥好嗎?」尤笙笙拿了盒化血去瘀的藥膏遞給她。

  「好。」春芽找來乾淨的布巾,替她把血擦乾淨,再將藥膏抹上去。

  上好藥,她遲疑了下,鼓起勇氣將內心的疑惑問出口,「笙笙,你今兒個真的想私逃嗎?」

  尤笙笙沒答話。

  春芽當她是默認了,忍不住輕斥,「你怎麼這麼胡塗,做出這種傻事,奴僕背主私逃,就算被打死,也沒人會說什麼。」說到一半,看她臉色不太好,她也不忍再說下去,「算了,以後你可別再做出這種傻事,知道嗎?」

  尤笙笙輕輕頷首。

  她沒能逃離衛家,也許是老天爺不想讓她離開,不過別以為她會就這樣甘於認命,這一世,她寧死也絕不會再為妾。

  這一晚,尤笙笙照例端來熱水,讓衛旭塵泡腳,再為他做足底按摩。

  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他渾身散發著一股戾氣,陰沉沉的瞪著她,她視若無睹,默默做完便安靜的退了出去。 

  見她一句示弱討好的話都沒說,他胸口彷彿被誰硬生生拿什麼給堵住,積了一肚子火沒處發。

  該死的,她竟敢如此無視他、如此不在乎他、如此不將他放在心上!

  更罪該萬死的是,她竟然想從他身邊逃走!

  她以為他稀罕她嗎?可惡!

  第二天一早,尤笙笙如常來服侍他洗漱梳頭。

  他陰沉著臉,再給她一次機會,心想若是她認錯道歉,他便原諒她,否則就要她好看。

  但她什麼都沒說,仍是一副疏離淡漠的表情,讓他的怒火又往上竄了幾分,在穿好衣袍後,他對她下了一道命令。

  「從今天開始,以後奉茶傳膳的事也全都由你來做,還有,院子的打掃整理也由你負責。」丟下這些話後,他走出寢房,將方才的命令告知春芽。

  春芽聽畢,詫異的問:「事情都讓笙笙做,那奴婢做什麼?」

  「你就在一旁盯著她做事。」吩咐完,他連早膳都沒吃,便冷著臉走了。

  春芽擔心的走進屋裡,望著她,「笙笙,看來你這次真把少爺給惹毛了。」她接著著急的勸道:「你趕緊想個辦法向少爺認個錯,等他氣消就沒事了,嗯?」

  尤笙笙沒答話,用過早膳後,便開始打掃院落,整理屋子。

  四名前來打掃的婢女見狀都面面相覷,不明白尤笙笙為何要搶她們的事做,直到春芽告訴她們緣由,四人才明白她這是被少爺給罰了,樂得在一旁納涼,拉著春芽想知道昨兒個有人說尤笙笙想私逃被抓回來的事是不是真的。

  「不是,那都是誤會,沒這回事。」春芽替她掩飾。

  「那少爺為何還罰她?」

  「這……是因為笙笙今早說話時不小心惹了少爺生氣,少爺才罰她的,你們別亂猜,要是她真的想私逃,少爺哪裡還會留下她。」春芽為了替她遮掩,編造了個藉口搪塞。

  想到尤笙笙背上還有傷,應付完她們後,春芽走過去想幫忙,卻被她拒絕了。

  「少爺讓我一個人做,你別幫忙,免得被少爺知道惹他生氣也罰了你。」

  春芽沒轍,只好退了回來。

  晌午,喜來忽然過來,拿了個東西遞給春芽,悄聲交代了她幾句才離開。

  春芽臉上漾著笑容,將正在擦拭窗子的尤笙笙拉回耳房,「笙笙,你跟我來一下。」

  「什麼事?」見她神神秘秘的,尤笙笙有些疑惑。

  「我幫你上藥,你快把衣裳脫了。」

  「今早不是上過藥了?」

  「這藥不一樣,比你那藥膏還好。」見她沒動,春芽索性自個兒幫她脫去衣裳,站到她背後,先擦去今早塗的藥,再為她抹上手裡的藥膏。

  背後傳來絲絲的冰涼,透過肌膚消減了不少疼痛,尤笙笙回頭問:「你這藥膏哪裡來的?」

  「是喜來拿給我的。」春芽笑盈盈回答。

  她蹙起秀眉,「喜來?他為何會拿這藥膏給你?」

  「自然是少爺吩咐他拿回來的。你瞧,少爺出去都還惦著你的傷呢,聽說這藥膏可貴著呢,是少爺吩咐喜來買回來的。」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好言勸解,「笙笙,我不知道你同少爺是怎麼回事,可是我覺得少爺對你真的很好,你被太夫人處罰,少爺一得知便趕過去救你,我看他對你是有心的,你也別嘔氣,向他認個錯服個軟,說幾句好話,想來少爺便會原諒你了。」

  她看不透笙笙的心,不知她是怎麼想的,卻隱約看出少爺對她很不一樣,她覺得笙笙不該這麼不知好歹。

  尤笙笙心裡千迴百轉,很多事她沒辦法告訴春芽,不是她不知好歹,她只是想掙脫命運,不想落得同前世一樣。

  最後她只幽幽道:「春芽,你不用為我擔心,這些事我心裡有分寸。」

  春芽想了想,再勸了聲,「你也別想太多,咱們身為下人,能得主子厚愛,就已是福氣了,要知足。」

  尤笙笙淡然一笑,沒有接話。知足嗎?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並不想貪求什麼。

*             *             *

  衛旭塵建造的船下水這日,衛家十分重視,不僅旗下所有船場的大管事全都到齊,連衛太夫人也在女兒的陪伴下來到。

  此外,還有幾家大商號的人也受邀前來,一起參觀新船下水試航的情形。

  船隻由船夫緩緩拖著下水,衛旭塵親自登船參與首次的下水試航。

  這艘船底尖面闊,首尾高昂,首尖尾方,當風帆揚起,迎風破浪,又穩又快。

  衛旭塵披著一件黑色大氅,站在甲板前,低首注視著被船底破開的波浪,指示舵手加快船速。

  這次試航若能成功,意義深重。

  一來,這是依據他畫的船圖所建造出來的新型船隻;二來,一旦這種船型的船速和平穩度都能超越其他船隻,那就意味著以後那些舊船將逐漸被這種型式所取代。

  因此衛家上下對此次試航十分看重,一雙雙目不轉睛的直盯著在江面上試航的船。

  因為是首次下水試航,為了安全,衛家還另外安排了兩艘船隻一左一右護航。

  三艘船隻起初並列而行,但沒過多久,衛旭塵所乘的船便將另兩艘甩在後面,另外兩艘為了跟上去,加快了速度,卻仍是趕不上,距離越拉越遠。

  成功繞行一圈後,在岸上觀看的衛太夫人親自前來迎接孫兒。

  「奶奶,您看見沒有,這艘船跑得比其他的船還快!」衛旭塵一臉意氣風發。

  衛太夫人笑呵呵,讚不絕口的誇獎,「看見了、看見了,這艘船太好了,又快又穩,旭塵,你功不可沒。」

  她掌管衛家這麼多年,看過的船少說也有數千艘,方才試航時,她自然也看出這艘船吃水夠深、跑得又快,還很平穩,比起其他的船都還好,若是用來做遠洋航行,是再好不過了。

  試航成功,衛家幾個大管事和張之儀,以及那幾家商號的人都紛紛上前道賀,原先對此不看好的陶修庭,也沉默的擠在人群中。

  有家船隊的東家,在看了試航的結果之後,當場便訂製了五艘。

  衛旭塵在周圍一陣道喜聲中,很想找人分享這個喜悅,不自覺的抬起頭捜尋,眸光繞了一圈,沒瞧見內心所想的那抹身影,心裡有個角落莫名的生起失落。

  下一瞬,當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這時想起尤笙笙,他微惱的甩開這個念頭,不想承認他竟如此在意那個丫頭。

  再待了半晌後,他越待越覺得沒意思,便早早回去了,一進屋便想找她。

  「尤笙笙人呢?」沒看見她的人,他冷著臉詢問春芽。

  「她正在後面的園子裡拔草。」

  「誰讓她去拔草的?」

  「不是少爺您嗎?」

  「我?」他一怔。

  春芽提醒他,「您前幾日交代,這院子裡打掃整理的事全都要交由她負責。」

  他想起來了,於是坐下道:「我要喝茶,你去把她叫回來倒茶。」

  「是。」春芽很想說這種事她來就行了,不必去叫笙笙,但她不敢違逆少爺的話,還是到後面園子去叫人。

  不久,尤笙笙沏了杯茶過來,彎著身子遞到他面前。

  「少爺請用茶。」

  他喝了幾口茶,命令道:「我要去澡房,你來伺侯本少爺沐浴。」說完,他起身往外走,見她還杵著沒動,他沉下臉,「你沒聽見嗎?」

  她低垂著眼回答,「奴婢先去準備少爺的衣物再拿過去。」

  「不要讓本少爺等太久。」

  尤笙笙走進寢房拿了套衣物,慢吞吞的走往澡房。她知道他是故意刁難她,她惹得他不痛快,所以他也不讓她好過。

  就隨他去折騰吧,只要等他膩了就好。

  來到澡房,在外頭負責燒水伺候的一個下人見到她過來,招手催促,「你快進去,少爺在裡頭等著你呢。」

  她腳步微頓了下,才拿著衣物進去。

  裡頭的衛旭塵已脫光衣物,泡在浴池裡,見她進來,命令道:「過來替我洗頭。」

  她順從的走過去,安靜的拿起水瓢舀水為他洗頭,抹上皂角後,輕輕搓揉著他那頭滑順許多的頭髮。

  她的手穿梭在他的發間,他的心也抑制不住的跟著她的手移動,須臾,他忍不住開口道:「你知不知道今兒個我造的那艘船下水試航?」

  「嗯。」她淡應一聲,這件事衛府上下都知道,她也早就聽說。前一世在他的允許下,她曾特地前往觀看,那次的試航很成功,這次應也不例外。  

  她的冷淡讓他一股沒由來的怒氣忽地在心頭爆開,他冷不防的將她拽下浴池。

  「啊——」跌下浴池,她受驚的逸出一聲驚呼。

  下一瞬,她被困在浴池邊,他兩手撐在她身側,不讓她逃開,惱怒的質問:「你說,你對我到底有哪裡不滿?」

  她的身子泡在浴池裡,衣裳全濕了,他光裸的身子靠得她很近,她胸口劇烈的起伏,雙頰染上紅暈,不知是浴池裡的熱水蒸得她的臉發紅,還是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給染紅了。

  她下意識抬起手抵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但他身上傳來的熱度燙著了她的手,下一瞬她便嚇得縮回來。

  她努力讓自個兒冷靜下來,仰起臉對他說:「你別這樣。」

  「我怎樣?是我配不上你嗎?你竟敢嫌棄我!」這些日子以來心裡的不痛快全在這一瞬間發洩出來,他決定要問個清楚,不讓她再逃避。

  「是奴婢配不上少爺。」她話才剛完,他便曲起手臂,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兩人的身子幾乎貼在一起。

  這讓她的呼吸全亂了,試著想推開他,但手馬上就被他抓住。

  「別在我面前再說這種虛偽的假話,你看本少爺的眼神可不是那樣。就好像本少爺欠了你什麼,你那眼神冷冰冰的,分明像在看仇人似的。」他瞇著眼說出事實。

  「少爺誤會了,若奴婢真把少爺當仇人,又怎麼會為少爺潤髮和按摩足底?」

  「所以我才弄不懂,你一邊對我好,一邊卻又冷漠疏離。」說著,他突然想起一個可能,「莫非你這是在玩欲擒故縱,想引起我的注意?」

  那是因為她的心不夠冷硬,倘若她夠無情,就不會再心軟,為他做那些事,也就不會陷入這般境地。

  她自嘲一笑,索性順著他的話承認,「既然被少爺看出來了,奴婢也沒什麼好否認。沒錯,奴婢就是想藉此引起少爺注意,然後攀上少爺,享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生活。」

  聽她承認,他怒氣更甚,「你撒謊!既是如此,你前幾日為何還要私逃?」

  她抬起眼,睨視著他,不再有昔日那種淡漠,臉上帶著刻意擠出來的甜膩笑容,開口道:「這當然也是為了吸引少爺的注意,否則哪會那麼湊巧正好讓姑奶奶給撞見,把奴婢抓了回來。奴婢知道,以前那些主動送上前想勾引的婢女少爺都不屑一顧,依少爺的性子,要是奴婢也這麼做,只怕少爺連看都不會看奴婢一眼,哪還會像現下這樣與奴婢同泡在浴地裡,抱著奴婢不放?」

  衛旭塵神色森冷得可怕,「既然你是這樣想的,那本少爺就如你的願。」他兇狠的覆上她的唇,蹂躪吮咬著她的唇瓣。

  尤笙笙一驚,掙扎著想推開他,但他的身子緊緊壓著讓她動不了,她的唇被他吻得發疼,嘴裡還滲進了絲甜腥味。

  她快無法喘息,只好用盡全力咬住他竄進嘴裡肆虐的舌。

  他悶哼一聲,這才移開唇,粗暴的捏住她的下顎,「這不是你處心積慮想要的嗎?為何還要反抗?你想要錦衣玉食的生活是嗎?好,我給你,明天我就去稟告奶奶,納你為妾。」

  方才那些只是想引他厭棄,沒想到會逼得他說出要納她為妾的話來,她立即驚駭的拒絕,「不要……」

  他面沉如水,咄咄逼人的追問:「為何不要?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我許你錦衣玉食的生活,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他是分辨不清真假的蠢蛋嗎?聽不出她方才說的那番話全都是在騙他。

  「你今天若說不出個讓我滿意的理由,待會離開這兒後,我即刻去稟明奶奶。」他威脅道。

  她沒料到會弄巧成拙,原是想讓他嫌棄她,不料卻騎虎難下,反而被他脅迫,她進退不得,一時啞然。

  「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他放開她,作勢要離開浴池。

  她情急之下拽住他的手臂,低呼,「不要!我說……以前我曾作過一個夢,夢裡我成為少爺的侍妾,但最後卻不得好死。」她沒再自稱奴婢,字字如冰。

  衛旭塵聽完後,愕道:「你就因為那個夢,所以把我當仇人看?」

  她定定注視著他,「作了那個夢之後,我便下定決心,這一世絕不為妾,要嫁就當為人妻,絕不伏低做小,否則寧願終身不嫁。即便對方日子過得清苦,只要他一心一意對待我,就算與他粗茶淡飯過一輩子,我也甘之如飴。」她把心中所思告訴他,平靜的語調裡流露出毫無轉圜的堅定。

  衛旭塵漆黑的眸裡閃現一抹怒火,瞪視她片刻後,他寒著嗓趕她,「給我滾出去!」

  她濕漉漉的從浴池裡爬起,轉身離開時嘴角隱隱逸著一抹嘲諷,她早就知道,他給不了她想要的。

  在他眼裡她只是個低賤的下人,哪裡配成為他的妻,能當妾都已是抬舉她了。

  這日之後,日子仍如常在過,但尤笙笙與衛旭塵之間就像此刻逐漸寒冷的天氣一樣,籠罩著一股迫人的寒氣。

  她仍照常做著她該做的事,沉默的服侍他洗漱梳頭,沉默的在每晚為他按摩足底。

  見到她時,他繃著臉,除非必要,他不再對她多說一句話。

  春芽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異樣,為此十分憂心,但見笙笙毫不在意,也不知該怎麼辦,只好隨他們去了……

*             *             *

        所以旭塵這會兒很討厭那丫頭是嗎?」衛太夫人這日召來春芽,想知道孫兒屋裡的情況。她以為孫兒那日如此維護尤笙笙,應會很快將她收進房裡,卻沒想到孫兒似乎很不待見她。

  但若真厭惡她,以孫兒的個性早就將她趕出去了,哪裡還會容她留下。

  春芽想了下說道:「也不是討厭,只是……少爺不太理笙笙。」她覺得少爺對笙笙的態度與其說是討厭,更像是在鬧脾氣,就像小孩子使性子不理人,等著對方先示好求饒。

  衛太夫人屏退她前交代了她一句,「你下去吧,以後少爺那裡再有什麼事,儘快來稟告,知道嗎?」

  「是,奴婢知道了。」春芽恭敬的應了聲,退了出去。

  方才有些事她並沒有稟告太夫人,她只說了少爺對笙笙的冷淡,並沒有提及笙笙也對少爺不太理睬,這多少是替她遮掩的意思。

  畢竟少爺是主子,他要怎麼對待下人都可以,但身為下人,就不能對主子有絲毫不敬,若教太夫人得知笙笙對少爺的態度,只怕太夫人饒不了她。

  她沉沉嘆了口氣,只希望少爺與笙笙能早日和好,別再這般鬧下去了。

  回到院子裡,她看見尤笙笙在擦窗抹地,其他四個原本負責打掃的婢女則在一旁喝茶談笑,在看見笙笙將地板抹乾淨後,有人竟故意將茶水潑上去,要她再重擦。

  「笙笙,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茶打翻了,你再重擦一次吧。」

  她看不下去,上前說道:「你們不要太過份了!」

  這已經不是頭一次了,這陣子她們幾個常藉故找麻煩,不是說笙笙哪裡沒掃乾淨,要她重掃一次,要不就是故意將剛抹乾淨的桌椅弄髒,要她重新擦過。

  「喲,又不是咱們叫笙笙做這些的,你要不高興找少爺說去呀。」其中一人滿不在乎的回道。

  對這些刁難,尤笙笙並不怎麼在意,攔住還想再說什麼的春芽。

  「春芽,我沒事,不要跟她們一般見識。少爺現下是想磨練我,等過陣子少爺滿意了,就不會再讓我做了,到時候這些事情還是要交還給她們,等到那時……」她刻意沒將話給說完,投給她們幾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有些話沒必要說盡,留點讓人想像的空間,會更有威嚇的用處。

  其實她們幾人對她的為難都只是些小事,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不忍見春芽為她不平還無辜受累,才出聲警告她們。

  幾人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這才突然想到,不管怎麼說少爺沒將尤笙笙趕走,就表示要讓她繼續留下來當貼身侍婢,眼下雖罰她做這些事,但那只是暫時的,等少爺氣消,便不會再讓她做,屆時,可就輪到她來找她們的查了。

  想明白了這點,她們急忙堆起笑容,一掃先前那種落井下石的嘴臉,換上一臉討好的表情。 

        「笙笙,不是我們想把這些事丟給你做,這不是少爺不讓咱們做嗎,咱們也沒辦法。我想再過幾天,少爺就不會再讓你做這些事了,你且先忍一忍。喏,你忙了一上午,來,喝口茶歇一歇吧。」說著,她們端了杯茶遞給她。

  見她們幾人前倨後恭的摸樣,春芽有些不齒,不過也沒說什麼,畢竟大家還要在一個屋子底下做事,抬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鬧僵了。

  尤笙笙笑了笑,接過她們示好的茶,友善的表示,「大家都在這裡做事,應當互相幫助,沒必要去為難誰,你們待我好,我自也會待你們好。」

  「對,咱們都是好姐妹,應當互相幫助才是。」那幾人諂笑著附和。

  再說了會兒話後,待她們幾人離開,春芽撇了撇嘴,「她們剛才那副嘴臉真教人討厭,以為你好欺負就踩你幾腳,在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後又忙著示好,真是小人。」

  尤笙笙心裡感激春芽對她的好,握著她的手安撫,「她們同我又沒什麼交情,也不怪她們幸災樂禍,你別惱了。」

  「好啦,我不理她們就是了。」春芽見沒事了,回房拿出一塊布料縫製起衣衫。

  待尤笙笙打掃完,看見她手上在縫的是一襲男袍,笑問:「你這衣裳是要縫給誰的?」

  春芽是個孤女,沒有家人,所以這衣裳不可能是為家人而縫,她心忖她該不會是春心動了吧,在為心上人做衣裳。

  春芽也不怕讓她知道,嬌羞的說:「是縫給喜來的。」

  「給喜來?」尤笙笙驀地想起前一世春芽被調來衛旭塵的院子後,因常見到喜來,兩人似乎互有好感,常有往來。

  接著又猛然思及她今世的命運到現下為止似乎都與前世相仿,最後難保不會再發生喜來誣陷她的事,也許要避開前世的下場,她應當從喜來身上著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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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39: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所以喜來他是十三歲就進了衛府,之後便一直跟著少爺?」

  「沒錯。笙笙,你看我這袖子會不會做得太短了?」春芽拉起袖管,有些擔心不夠長,這身衣裳是她私下為喜來縫的,也沒量過他的身,因此不是很確定他的身量尺寸。

  尤笙笙仔細看了看,「應當不會差太多,你要是怕太短,要不就在袖口處再補上一截。」她建議。

  「也好,那就再補上一截好了。」春芽裁了一塊布準備補上去。

  「對了,春芽,喜來平時不用伺候少爺時,都做些什麼?」她有意無意的探問。

  「他娘身子骨不太好,常生病,他放心不下,所以一有空便回去,好在他家住的不遠,時常回去也不會耽誤多少時間,且這事他也事先稟告過少爺,少爺允了的。」

  喜來母親先前也在衛府做事,直到前幾年年紀大了,身子又不好,才辭了工回家休養。喜來能一進衛府就成為少爺的隨從,也是因著他娘這層關係的緣故。

  「那你可知道他平日裡往來的都是些什麼朋友?」

  「這我就不知道了。」春芽忽然發現她不停的在詢問喜來的事,心生疑惑,「笙笙,你一直在問喜來的事,該不會也對喜來……」

  「沒那回事,我是見你對喜來上心,擔心你受騙,這才多問幾句。」不想讓她誤會,尤笙笙解釋。

  「喜來那麼憨厚,哪裡會騙人,再說我能有什麼好被騙的?」

  「有些人看起來憨厚,但骨子裡未必如此,不是有句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嗎?」她前世深受喜來所害,無法再相信此人,因此擔心春芽會被他矇蔽。

  「喜來很孝順,我相信他不會是個壞人。」春芽語氣一轉,接著有些歡喜的提起一件事,「過年時咱們不是能輪流休息一天嗎?喜來說,要帶我回家去看他娘呢。」

  「是嗎?」

  「笙笙,要不你同我一塊去吧。」春芽想自己一個姑娘家去喜來家似乎有些不妥,遂想邀她一起作伴。

  尤笙笙原想拒絕,但轉念一想,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接近喜來調查一些事,因此頷首答應,「好。」

  兩人閒聊著,渾然沒發現衛旭塵今日提早回來,並且已站在門口一會兒,將她們說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而喜來在送他回到院落時便被他屏退了。通常在他回到寢屋時,便不用喜來再跟在一旁隨行伺候。

  這時,春芽的絲線用完,尤笙笙起身要幫春芽進去拿絲線時,發現衛旭塵回來了,她忙斂起臉上的神色,與春芽一塊福身行禮。

  「奴婢見過少爺。」

  衛旭塵瞟了眼春芽擱在桌上的那件衣袍,冷著臉走進房裡。

  他心裡很不快,尤笙笙只有在他面前才會一臉冷淡,面對其他人倒是親切得很,連喜來都能得到她的關注,甚至還要在過年時去他家。

  屆時他就不讓她休息,看她怎麼去。

  他想起今日回府時,奶奶召他過去,問及她的事——「那丫頭你打算怎麼處置?」

  「奶奶這是什麼意思?」他一時沒多想,不解的問。

  「我說的是那個叫笙笙的丫頭,聽說你對她很不滿意,罰她打掃整理整個院子,你要是真不喜歡她,就別留她在房裡了,免得瞧了礙眼。」衛太夫人這話只是想試探孫兒,看他對那尤笙笙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我只是見她那日連話都說不好,讓奶奶誤以為她想私逃才罰她。」

  「旭塵,你老實同奶奶說,你到底喜不喜歡那丫頭?」衛太夫人索性直接挑明了問。

  「不過就是一個丫頭,哪裡談得上喜不喜歡。」她對他的態度一向冷淡,他不願自作多情的承認自個兒對她有意,因為若是承認,便好像他輸給了她似的。

  「你要是覺得她瞧著順眼,收了她就是,這天氣漸冷,讓她替你暖床也好。」再怎麼說也是打小看著長大的孫兒,衛太夫人多少還是能看出孫兒對這丫頭有些不一樣。難得有個讓他另眼相看的姑娘,她巴不得兩人能趕快成其好事。

  「她不過就是個下人,哪配替我暖床,奶奶別想太多,我對她沒那種心思,我是看在她做事還算俐落,才讓她留在院子裡。」他心裡冷哼,她連當妾都不肯,哪裡肯屈就小小的通房丫頭。

  見他這麼說,衛太夫人也摸不透他究竟對尤笙笙那丫頭有沒有意,語氣有些急了,「你看之儀身邊都好幾個伺候他的人,你身邊卻連一個都沒有,這怎麼成,要是咱們府裡頭沒你瞧上眼的,要不奶奶讓人到外頭替你找一個回來吧。」

  有了他爹的前車之鑒,她不能不擔憂孫兒會同他爹一樣不喜女色,當年還是她強逼著兒子娶妻,才生下了他這根獨苗,但最終也沒能留下他爹,如今衛府只剩下他這個男丁,她哪能不急,偏偏先前相士曾說他在二十三歲前不宜娶妻,要不她早早就安排他成親了。

  「奶奶,我現下對這些事沒興趣,您就別忙了,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他從來沒興趣在女人身上花什麼心思,除了尤笙笙,但她卻一再惹他生氣,還膽敢對他說出絕不為妾這種話。

  她就是仗著他縱容她,才敢這麼大膽吧。

  像現下他都回來好一會兒了,她竟遲遲不到他跟前來伺候,哪個貼身侍婢敢像她這樣怠慢主子?

  「尤笙笙,你還不滾進來服侍本少爺?」他忍無可忍,怒道。

  她慢吞吞的端著杯熱茶走進來,為自個兒的來遲稍作解釋,「奴婢剛在為少爺沏茶。」

  他接過熱茶,瞟見她手指紅腫,抓住她的手問:「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只是凍傷罷了。」她縮回手,輕描淡寫的回道。打掃院子擦洗時,她的手常要泡在冷水裡,這天寒地凍的,就給凍傷了。

  「以後打掃那些事不用你做了。」話脫口而出後,他有些氣惱自個兒竟又對她心生不捨。

  聽他免去了她那些雜事,她臉上沒特別的喜色,垂下臉如往常般冷冷淡淡的朝他福了福身,「多謝少爺。」

  他惱極,捏住她的下顎,抬起她的臉,迫她看著他,「你就是仗著我對你好,才敢這麼放肆,沒把我看在眼裡是吧?」

  她不卑不亢的回了句,「奴婢若惹少爺生氣,少爺盡可將奴婢趕走,換個人來服侍少爺。」  

  「我知道你不想留在這兒,你想走,我偏不讓你走。」他賭氣般瞪住她,下一瞬,他將她扯進懷裡,覆上她的唇,粗暴的吻住她,像要發洩什麼似的,他惡狠狠的掠取著她唇中的芳甜,毫不憐惜。

  他的吻猶如狂風暴雨一般肆虐著她的唇,奪去她的呼吸,她驚惶的推擠著他,想掙脫箝制,無奈抵不過他的力道,整個人被緊緊圈抱在他的懷裡。

  到後來,他熱燙的唇舌滑向她的粉頸,嚙咬吮吻著,他的手撕扯著她的衣襟,揉捏著她軟嫩的胸脯。

  「不要……」她驚喘的扭動身子掙扎。

  已陷於意亂情迷中的衛旭塵沒聽見她抗拒的話,這一刻的他只想徹底佔有她,讓她臣服在他身下,不再用那種冰冷的眼神看他。

  他的眼裡燃燒著驚人的慾望,脈搏急速跳動,眼前的她彷彿一道香甜可口的佳肴,讓他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他粗魯的撕裂她的衣裳,扯去遮住她胸前那件礙事的粉色綾紋抹胸,讓她再無遮掩的曝露在他面前。

  「不——」

  她想躲開,他卻不讓她,反而一把抱起她丟到床榻上。

  她又怒又羞,當他俯下身子時,張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他吃痛的想揮開她,她緊咬著不肯鬆口,直至一股甜腥滲進嘴裡,她才鬆開嘴,看見他手臂上被她咬出了一圈清晰的牙印,上頭還滲出鮮紅的血絲。

  衛旭塵被她一咬,整個人痛得清醒過來,眸裡的慾望逐漸退去,眼神黯沉。

  房裡一時之間充斥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須臾,尤笙笙靜靜的將被他扔在地上的抹胸撿起,掩上被他扯裂的前襟,不發一語的走出寢房。

  她離開後,衛旭塵懊惱的握拳砸向旁邊的壁面,沒有想到自己方才會那麼失控,竟想對她……

  他第一次動情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而得到的結果是被她重重咬了一口。

  他抬起手臂,望著被她咬出的那圈帶著血絲的牙印,她當時咬得這麼狠,必是恨極了他吧。

  他從沒想過要強迫她,可他適才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他第一次這麼想要一個人,卻求之不得。

  這就是……喜歡嗎?

  這晚尤笙笙沒有來服侍他洗漱,是春芽代替她過來。

  「怎麼是你?」看見她,衛旭塵眉頭不悅的攏起。

  「回少爺的話,笙笙身子不適,所以讓奴婢暫時替她過來服侍您。」

  聞言,他臉色一沉,卻也沒再說什麼。

  春芽服侍他洗漱完,回到耳房,見尤笙笙躺在床榻上,走過去說道:「少爺睡下了。」

  她其實很想問她,先前她衣衫不整的從少爺的寢房出來,是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她臉色不好,便沒多問了。

  「嗯,謝謝你春芽。」尤笙笙道了聲謝,便閉上了眼。

  知她不想說話,春芽也沒再打擾她,脫去外衣,吹熄燭火躺上床。

  漆黑的夜裡,尤笙笙徐徐張開眼,整宿未眠,前世的情景像水一般滑過她的眼前……

        那一夜無星無月,外頭下著雨,她為他按摩好足底,他忽然將她拉進懷裡吻住她。

  當時他的吻來得雖突然,卻一點也不粗暴,帶著抹小心翼翼的生澀,他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她耳旁說:「我想要你。」

  那時的她早已傾心於他,羞怯而柔順的輕點螓首。

  他解開她的衣襟,溫軟的唇瓣輕吻著她的身子,一點一點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那一晚他很溫柔,她將身子和她的心全都託付予他,全心全意的愛著他。

  翌晨醒來,他說要納她為妾。

  她只是一個侍婢,卻被破格納為侍妾,當時府裡頭很多人都對她又妒又羨。她有了屬於自個兒的屋子,他還將同她交好的春芽派來服侍她。

  他很寵她,每夜幾乎都與她睡在一塊,那時的她整個人沉浸在幸福中,直到他要成親時,她才猛然驚覺,他並不屬於她一個人。

  她很不安,但他承諾……就算我成親了,對你還是一樣不變。

  她把這話當真了,沒想到他才成親一個月,她便被一條白綾給絞殺了。

  她的耳畔至今仍清楚的回蕩著自己臨死前,羅芊雲對她說的話……你要怨就去怨你的少爺吧,是他要你死的。

  她抬手撫摸著頸子,那裡隱隱痛著,就彷彿有條白綾勒住了她的頸子,令她喘不過氣來……

*             *             *

  衛家船場裡,張之儀被衛旭塵叫到外頭的一處楊柳樹下,見衛旭塵面露猶豫之色,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不解的問:「旭塵,你找我不是有事嗎,怎麼不說話?」

  衛旭塵理了理思緒,語氣有些生硬的開口,「我……是想問你,你平常都怎麼哄女人的?」

  「哄女人?」張之儀先是一訝,接著笑睇他,「怎麼,莫非你看上了哪個姑娘,對方是誰?」

  衛旭塵很快否認,「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他才不信從來不近女色的他會隨便問起這種事。依他看,他八成是動了春心,依據前些日子的種種跡象來看,這個人呼之欲出,但他也沒說破,笑道:「你既然只是隨便問問,那我就隨便回答了。其實女人要哄也很容易,平常你只要和顏悅色的對她們稱讚幾句,就能哄得她們心花怒放。」

  稱讚?衛旭塵回想著,自己似乎還不曾誇過尤笙笙,至於和顏悅色就更別提了,平時他最常對她做的事便是橫眉豎目的斥責她。

  「或者常對她噓寒問暖,多多憐惜她。」張之儀接著說。

  他皺起眉,他不僅沒憐惜過她,還故意罰她打掃整個院落。

  瞅見他神色變幻不定,張之儀又說:「或送她些頭面首飾,姑娘家都愛那些玩意兒,隨便送一件,都能讓她們樂上好久。」末了,他再補上幾句,「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要溫柔對待那些姑娘,千萬不能疾言厲色的斥罵她們,平時多好言以對,就能讓她們對你死心塌地。」

  衛旭塵心忖他不僅從未送過她東西,也鮮少好言以對,那天還那麼粗暴的對她。

        張之儀見他聽完後一臉訕訕,拍拍他的肩笑道:「這都只是我隨便說說,你可是衛家大少爺,身分不凡,哪裡用得著哄姑娘,那些姑娘巴結奉承你都來不及了。」

  「那些只想攀權附貴的女人,看了就教人生厭。」他嫌惡道。

  「喔,那可有你看了不生厭的?譬如……那個尤笙笙?」張之儀語帶試探。

  衛旭塵面色微沉,沒接話,得了想知道的事情後便轉身離開。他與尤笙笙之間的事不想讓外人知情。

  要是教人知道他連個小小的婢女都擺不平,他的臉面要往哪裡擺。

  張之儀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搖頭笑了笑,看來這位不好女色的大少爺開始在為女人的事煩心了。

  這倒有趣了。

*             *             *

  趕在過年前,春芽將新做好的衣裳尋了個機會私下交給了喜來。

  「多謝你了。」喜來接過衣裳,憨厚的臉上帶著笑,接著從懷裡取出一支銀簪子遞給她,「這是我前幾日無意中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便買了下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她接過,見那支銀簪子十分漂亮精緻,心中雖喜歡,但又不好接受,「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她知道這樣一支銀簪一定不便宜,心裡歡喜的同時又不想他這麼破費。

  「沒多貴,那賣簪子的大叔我認識,他賣我很便宜,你只管收下吧,要不你這衣裳我也不敢收了。」他將銀簪子塞回她手裡。

  「好吧,我收下就是了。」她半推半就,欣喜的收下簪子。

  兩人各自收好東西後,喜來向她打聽,「我瞧少爺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這……是知道一些。」她朝左右瞧了下,見四下無人,小聲告訴他那日發生的事,「那天之後,笙笙就沒再同少爺說過話,見了他也不叫,只管沉默的做著自個兒的事,少爺也沒責備她,只是臉色一天比一天沉。」

  說完,她叮嚀了聲,「這事我只同你說啊,你可別再告訴別人。」這事她連太夫人那兒都沒敢提,就怕給笙笙惹來什麼麻煩。

  「你放心,我不會再告訴其他人。」喜來承諾。

  春芽相信他不會碎嘴的把這些事外傳,嘆了口氣,接著把自個兒的想法告訴他,「我瞧少爺應是喜歡笙笙的,才會對她這麼寬待縱容,可也不知笙笙是怎麼想的,絲毫沒將少爺放在心上。」 

        「你好好勸勸笙笙,跟著少爺對她有好處,我跟了少爺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對哪個姑娘上過心,少爺不會虧待她的。」

  「我勸過她好幾次,但她就是聽不進去。」春芽對此頗為無奈。

  「若是這樣咱們也沒辦法了,只好讓她自個兒想通了。」兩人又再說了會兒話,春芽才回到院裡。

  因為年關將近,衛府上下都忙著大掃除。回去後,春芽將那支銀簪子小心藏好,也過去幫忙打掃。

  尤笙笙剪了些紅色的窗花正要貼在窗子上,看見她來,朝她招了招手,「春芽,你幫我看看有沒有貼歪?」

  春芽忙跑過去,開始指揮。「再朝左邊一點,好,可以了。」

  剛貼好一枚窗花,看見衛旭塵走進來,兩人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少爺。」

  衛旭塵瞟了眼尤笙笙,下意識的摸了下揣在懷裡的錦盒,張口想說什麼,卻見她在行完禮後,便又徑自到一旁去貼窗花不理睬他,他一時氣又上來,冷著臉走回寢房。

  她給他這麼多天臉色看他都沒說什麼,難道還要他向她道歉不成?

  縱使那天他是粗暴了點,但她也狠狠咬了他一口,也該夠了吧。

  他悻悻然坐到桌前,取出懷裡的錦盒,打開來,只見裡頭擺放著一套精美的頭面首飾,一副纏絲梅花耳墜,一支掐絲鳳釵,一條翡翠墜子,還有一隻翡翠玉鐲……這些是他不久前在聽了表兄的話後,尋思片刻,特地去買回來的。

  他沒送過哪個姑娘禮物,想送給她,卻為難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夜裡,她來為他按摩足底,他拿出這套首飾,在她按摩完準備離開時,彆扭的塞給了她。

  「這給你。」

  她打開來看,發現裡頭放著一套一看就知價值不菲的昂貴首飾,立刻還給了他。

  「這太貴重了,奴婢不敢收。」

  見她不肯收,他粗聲道:「我給你你收下就是。」將首飾強硬的塞到她手裡。

  她堅決不受,放到一旁的几案上。「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奴婢不能收。」

  她推卻不收,令他難堪又不悅,「你每夜都替本少爺按摩腳底,這是本少爺賞賜你的,給我拿走。」

  這是為她而買的,她不肯收,他留下又有什麼意思。

  「這是奴婢該做的事,請少爺別再為難奴婢,奴婢受不起這麼貴重之物。奴婢告退。」她恭敬的說完便端起木盆,不再多留,旋身走出去。

  走到房門外,她聽見屋裡傳來哐當一聲,有什麼物品被摔在地上。

  心知她拒收他送的禮,必讓他很生氣,但她不想同他再有什麼牽扯,那禮勢必不能收。

  一旦收下,怕是從此就再難擺脫他了。

*             *             *

  「奶奶,我想取消與芊雲表妹的婚約。」一早來向祖母請安後,猶豫片刻,衛旭塵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你這孩子在說什麼?」他的話讓衛太夫人有些愕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我不想娶羅家表妹為妻。」知道一旦說出這種話難免會被奶奶斥責,他仍是說了出來。

  聽清楚他的意思,衛太夫人大為震怒,「咱們與羅家的婚事,豈是說取消就能取消的,你當這婚約是兒戲嗎?」

  她越說越怒,厲色斥道:「你忘了五年多前你去向你外祖父拜壽那次,途中遭遇盜匪,要不是剛好遇到你表舅出手搭救,你這條命早就沒了,你這會兒說要取消婚約,這不是在打你表舅的臉嗎?你要怎麼向他交代?況且這樁親事都已訂下十幾年,芊雲也等了你這麼多年,你現下說不想娶她,讓她以後怎麼見人?」

  衛旭塵靜默的聽著,沉默不語。

  「你說,為何會突然說出這種荒唐的話來?」衛太夫人神色嚴厲的質問他。

  衛家與羅家不只是表親,羅家經營木材生意,衛家造船的木料有一大部分仰賴羅家的供給,兩家有著這層生意的往來,所以才會借著孩子的親事想親上加親。

  「奶奶,您就當我沒說吧。」

  來之前,他便心裡有數,這件事奶奶不可能會答應,以衛家與羅家的關係,他不可能不娶羅芊雲,他也是衝動之下才這麼說。

  單憑當年表舅在危急時救了他,讓他免於命喪那些盜匪刀下,他就不能毀婚。

  見他認錯,衛太夫人臉色緩和了些,「是什麼原因讓你犯了胡塗,說出這種渾話?」

  「沒什麼。」若是讓奶奶得知真正的理由,只怕會惹得她更加生氣,他自然不可能說出來,「時間不早,我出門去了。」

  他不肯說,衛太夫人也沒再追問下去,叮囑他,「再過兩日就是除夕了,你這兩日同賬房核完帳、派發完賞錢,就早點回來挑些禮物,待過年時親自送去羅家,你好幾年沒見到芊雲了吧,今兒過年時過去向你表舅拜個年,也好順道看看芊雲。」她想藉此讓這兩個孩子熟悉熟悉,也好培養些感情。

  「知道了。」他有些心煩的應了聲,出了衛太夫人的院子,他覺得自個兒很可笑,竟為了她一句不願為妾,便跑來向祖母提想取消婚約的事。

  抬眼覷了眼陰沉沉的天氣,他的心情此刻就如同那些鉛灰色的烏雲一樣,布滿陰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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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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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39: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除夕這晚,主子們在膳堂吃團圓飯,廚房也替府裡的下人們置辦了幾桌豐盛的飯菜,趁著主子們在用飯時輪流來吃。

  尤笙笙與春芽一起過來,用完年夜飯,兩人一塊回到院子裡。除了兩人,還有那四名被分派來打掃的婢女也過來了。

  在各個院子裡服侍的下人,皆會在今晚向各自的主子拜年,主子也照例會在這時發給賞銀。

  衛旭塵身為衛家大少爺,給賞向來很大方,幾個人說起去年拿到的賞銀,都很開心。

  「去年少爺賞了二兩銀子,今年不知會不會多一些?」這二兩銀子可夠一家四口生活兩個月,是衛府的主子裡賞得最多的,羨煞不少下人。

  「少爺去年賞了這麼多啊?」春芽有些驚訝,她在今年初春時才與尤笙笙一起被賣進衛府,還未滿一年,因此不知去年的事。

  「可不是,少爺今年造的那艘船成功下水,我瞧今年興許會給更多也說不定。」有個婢女一臉期待的說道。

  提起賞銀的事,幾人開始討論起去年各院主子給的賞銀有多少。

  「聽說最少的是姑奶奶那裡,她去年才賞了每人十枚銅錢。」

  「怎麼這麼少?」

  「據說以前大小姐還未出嫁前倒是挺大方的。但自幾年前姑爺過世,她帶著表少爺回來娘家後,便對下人十分苛刻。」

  「我聽說她先前嫁過去後,姑爺又陸續納了好幾房的小妾,生了五、六個兒子,為著這事,姑奶奶沒少同姑爺吵鬧,惹得婆婆不待見,姑爺過世後,她婆婆對她更不好了,她忍不下那口氣,這才帶著表少爺回來投靠娘家。」

  尤笙笙安靜的在一旁聽著,沒加入她們的話題。望著外頭細雨紛飛的朦朧夜空,她神思有些恍惚的記起前世的這一天。他屏退了其他的婢女,只留下她陪著他。一塊為太夫人守歲,就是在這一晚,兩人定下了情,而後過完年,他納了她為妾。上次沒能成功逃離衛家被抓了回來,顯示著命運循著與前世相同的軌跡,逼迫著她留在衛府,若要扭轉自個兒今世的命數,她便不能成為他的侍妾,再步上前世的後塵。

  心中有了盤算後,她正想藉口身子不適,躲回屋裡頭休息,不與他見面,但才剛站起身,卻見到衛旭塵回來了。

  她暗自蹙眉,他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就算吃完團圓飯,也該到太夫人的院子向她拜年才是。

  她不知太夫人今晚身子有些不適,所以晚上的年夜飯沒吃太久,早早就散了,幾人向她磕頭拜完年後,為了讓她老人家好生休息,都沒再久留。

  「奴婢見過少爺。」春芽她們幾人看見他回來,一塊向他福身行禮,尤笙笙也沒落下。

  待衛旭塵點頭坐下後,幾人一起上前向他磕頭拜年,說了幾句吉祥話,「奴婢祝少爺新春吉祥,萬事如意,身體康泰。」

  他按例每人都發了個紅包,接著便屏退她們,獨留下尤笙笙。

  她沏了杯熱茶呈上,便安靜的退到一旁,衛塵旭也靜坐著沒說話。

  外頭冷雨不停的下,寒意凍人,屋裡燃著幾個銅火盆取暖,暖烘烘的。 

  今晚要守歲,得過了午夜才能就寢,除夕這夜晚輩為長輩守歲,據說可以為長輩增福添壽,所以每年衛旭塵在除夕這夜通常都會整晚不睡,一直守到天明。

  屋裡一時間寧靜無聲,不久,外頭有炮竹聲遠遠傳來。

  由於天冷,大門與窗子都關著,尤笙笙在聽見炮竹聲後,下意識抬首望向窗子的方向,就在這時,她聽見衛旭塵的嗓音傳來——「我自幼便訂了親,不可能娶你為妻。」

  她沉默了一瞬,移回目光看向他,啟口道:「少爺既已訂了親,就該一心一意對待那位小姐,別辜負了她。」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惱道,他不信她聽不出自己這是在向她解釋為何不能娶她為妻的原因。

  她這次沒再逃避,一字一句,毫無轉圜的表示自個兒的態度,「奴婢絕不為妾,也不敢有任何不該有的妄想。」

  他神色愀然一變,她也毫不畏懼的迎上他瞋怒的眼神,目光澄澈而堅定。

  少頃,她接著再說:「少爺已有未婚妻,便該把心放在她身上才是,不該再在其他姑娘身上花費什麼心思。」

  她拒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素來驕傲又好強,哪受得了這樣的難堪,這重重傷了他的自尊。

  他眼神陰鸞的盯著她,胸口翻滾的怒焰幾欲燒掉他的理智,他怕自個兒會失去控制,又對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繃緊下顎,低吼出聲,「滾下去!」

  她靜靜的福了福身便旋身離開。

  衛旭塵初二早向衛太夫人請了安,午後便離開衛府,前往相距兩、三日路程的洛水城向羅家拜年。

  他前腳剛離開不久,玉娥便來了跨院,對尤笙笙說道:「笙笙,少爺讓你回廚房去,你把衣物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好,請玉娥姐稍等一下,我這就去收拾。」尤笙笙微微一怔後,頷首說了句,其他的什麼都沒再多問,便走進耳房去收拾衣物了。

  外頭,春芽很吃驚的詢問玉娥,「少爺怎麼突然讓笙笙回廚房去?」

  「這我也不知,是不久前方管事交代下來的。倒是你也在這兒伺候,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玉娥反問她。

  「我……」春芽猶豫了下,想到或許是少爺忍受不了笙笙才會趕她走,但這話她沒敢說,只搖頭道:「我不知道。」

  尤笙笙很快收拾好自個兒的物品走出來,春芽上前想安慰她幾句,一時卻不知該如何說。

  尤笙笙輕笑著拍拍她的手,「我走了。」

  春芽送她到門口,雖然兩人仍是在衛府裡做事,但不在一處,心裡總是有些不捨。

  尤笙笙朝她揚揚手,與玉娥走了,回到她先前曾住過半年的那間僕役房。

  帶她過來後,玉娥臨走前交代了聲,「今兒個廚房應該沒什麼事,你可以晚點再過去,先整理好衣物。」

  「是,多謝玉娥姐。」送玉娥走後,尤笙笙坐在床榻上,兀自尋思著,前世少爺並未在初一前往羅家,反而是羅家大少爺在初六時過來衛家拜年。

  少爺在這時將她驅離他的院子,是不是意味著她的命運已經開始扭轉改變,跟前世不同了?

  終於能離開他身邊,她應當感到高興才是,但心下卻空蕩蕩的有些失落。她忍不住想,以後沒她在身邊,每天夜裡誰來為他按摩足底減緩疼痛?他是不是會找別人來做這些事?

  他趕她走,是表示對她死心了嗎?是不是很快就將她忘了?

  她情不自禁的想著這些,心思亂糟糟的,像糾葛纏繞在一塊的蔓藤,矛盾得分不清此刻是喜是憂。

  半晌後,她收斂起那些凌亂的思緒,整理了下,前往廚房。

  掌管廚房的麗嬸看見她又被調回來,也沒多問什麼,吩咐她做事。

  稍晚,春芽過來看她,見她似是不在意被調回廚房的事,遂放下了心,興匆匆說起,「少爺這會兒不在,什麼時候輪你休息,咱們一塊去廟裡上個香。」因為是過年的緣故,府裡頭的下人每人都可以輪流休息一日。

  因喜來也跟著少爺一塊去了洛水城羅家,不知哪一天才回來,她閒著無聊,想出去走走逛逛。過年期間,市集和廟裡都很熱鬧,有不少好看好玩的雜耍表演,還有從各地而來的商販販賣各種新奇的物品。

  「麗嫂安排我初三休息。」尤笙笙答道。

  「那我也休初三吧,到時咱們一塊出去。」

  「好。」

  兩人約好後,待初三一早用過早飯便出了衛府。兩人先去廟裡上香,春芽特地為喜來求了枚護身符。

  尤笙笙在一旁看著,有些心動,也想替衛旭塵求一枚,可下一瞬,她便暗自搖頭,她早已決定今世要離他遠遠的,不再與他有牽扯,還送他護身符做什麼?

  出了寺廟後,兩人去了市集,市集上人群熙來攘往,好不熱鬧,小販的叫賣聲、吆喝聲,隨處可聞。

  春芽高興的左顧右盼,尤笙笙只是隨意看著,忽然瞟見一個眼熟的人,她扯了下春芽,「你瞧,那人不是蘭兒嗎?」

  春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呀,真的是,咱們過去找她。」兩人擠開人群,朝蘭兒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叫著,「蘭兒、蘭兒。」

  人群嘈雜,蘭兒沒聽見,一時間兩人又擠不過去,只好跟在她後頭,直到她離開了市集,拐入一處僻靜的衚衕,兩人才終於追上她。

  「蘭兒,總算追到你了。」

  「笙笙、春芽,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看見她們,蘭兒有些訝異。

  「我們是跟著你過來的,方才在市集裡瞧見你,叫你也沒聽見,就一路追著過來了。」春芽說完,這才發現她停在一戶人家門口,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之儀少爺吩咐我來送些東西。」成了張之儀的通房丫頭後,蘭兒便改口不再稱他為表少爺,而是改稱之儀少爺。

  她指著這戶人家說道:「說來這戶人家你們也認識,就是喜來他家。」

  「咦,這兒就是喜來家嗎?」春芽有些訝異,「那表少爺為何要讓你送東西給喜來?」

  「他知道喜來的娘身子骨不好,病了多年,日前有人送了他一些人蔘,他便差我送些過來給他娘吃。你們倆既然也來了,就同我一塊進去吧。」

  得知這是喜來他家,春芽高興的應了,「好。」

  尤笙笙有些訝異,表少爺為人素來隨和,因向來很善待府裡頭的下人,很得人心,想不到他連喜來都如此關照。

  忽地一抹思緒一閃而逝,她正想抓住時,春芽拽著她的手,拉她進屋去,「笙笙,我們進去吧。」

  喜來的娘來開了門,將她們迎了進去。

  春芽和蘭兒一進去,便道了聲恭喜,說了幾句過年的吉祥話,蘭兒便將帶來的人蔘遞過去。

  「蔡大娘,這些人蔘是之儀少爺吩咐我送來給您的,請您收下。」

  蘭兒不是頭一回來這裡,她先前已來過幾次,因此蔡大娘認得她,這回見她送的是人蔘,不敢收下。

  「這人蔘太貴重了,老身不能收,之儀少爺的好意老身心領了,請蘭兒姑娘回去替我多謝之儀少爺。」

  「這人蔘之儀少爺也不用著,您身子不好,少爺說正好可以讓您補補身子,您就收下吧,您身子好了,喜來才能放心,要不他老牽掛著您無法安心呢。」蘭兒好言勸道。

  春芽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呀,蔡大娘您就收下吧。」她知道喜來的娘身子不好,見表少爺讓蘭兒送來人蔘,覺得正適合她用,便也跟著勸道。

  蔡大娘這才收下了人蔘,替她們沏了壺茶,四人坐下來寒暄了幾句。

  因著喜來的緣故,春芽很熱絡的同蔡大娘說著話,蘭兒也不時搭上幾句。

  見蘭兒與蔡大娘似是十分相熟,尤笙笙心生疑惑,忍不住問:「蘭兒,你以前常來這兒嗎?」

  「來過幾次,之儀少爺得知蔡大娘身子不好,差我送過幾次藥。」

  喜來是衛旭塵的隨從,為何張之儀會對喜來的母親這般關心,還常差蘭兒送東西?雖說張之儀為人隨和又善待下人,但如此照顧,讓尤笙笙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尋常,但一時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半晌後,三人離開,尤笙笙兀自尋思著這件事。 

*             *             *

        初七時,衛旭塵返回衛家,同他一塊回來的還有羅誠賓與羅芊雲兄妹,兩人是奉其父羅衍之命前來向衛太夫人拜年。

  「太夫人,我爹本是想親自過來向您拜年,可他年前才染了風寒,不便遠行,所以讓我和芊雲代他過來向太夫人拜年。」羅誠賓朗聲說道,他身材魁梧,眉目俊朗,為人不拘小節,頗肖其父。

  衛太夫人心情極好的笑道:「好、好,回去也替我向你們爹問個好。」她接著將目光望向羅芊雲,「芊雲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我還記得幾年前見你,還是梳著兩條辮子的小姑娘呢。」

  羅芊雲淺淺一笑,略帶羞澀的啟口道:「這些年來芊雲一直記掛著太夫人,一直想來探望,可惜都尋不到機會,如今見太夫人身子如此硬朗,芊雲也放心了。」

  「唉,我老了,前幾日還犯頭疼呢。」

  「那現下可好些?」她面露關切。

  「沒事,只是老毛病,不打緊,你們兄妹難得來一趟,就多留幾日,我讓旭塵帶你們四處走走。」

  羅誠賓順著她的話說道:「太夫人,那我就同芊雲叨擾幾日。對了,我聽說旭塵前一陣子新造了艘船,那速度是又快又穩,那船停在哪兒,我想去瞧瞧。」

  一直坐在一旁陪著沒出聲的衛旭塵見他提到船的事,這才開口,「停在港口那裡,我明日帶你過去看。」

  幾人再說了會兒話,下人便領著羅家兄妹去休息,衛旭塵也回了自個兒的院子,進去後只看見春芽和一名陌生的婢女,沒見到尤笙笙,他不暇細想脫口問:「尤笙笙呢?」

  春芽詫道:「少爺不是讓人將她調回廚房了嗎?」

  經她一提,他才想起那日出門前,吩咐了方管事把尤笙笙調離他院子的事。

  她不想留下,他也不願意再勉強她,眼不見心不煩,也許這樣一來,他因她而煩亂的心思也能靜下來。

  然而眼不見,心仍想著,連那日抵達羅家,乍見到羅芊雲時,他甚至一時恍惚,錯將羅芊雲看成了她。

  以前他也不是沒見過羅芊雲,只不過那時他從沒仔細留意她的模樣,這次細看才發現,羅芊雲五官與尤笙笙有幾分相似。

  然而面容有幾分相似的兩人,卻無法讓他生起相似的心情。他對羅芊雲一如以往,沒能生起半分特別的情愫,他心中所思所念,都是那個令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她抓來痛揍一頓的大膽侍婢。

  他強壓下想去見她的慾望,逼迫自己將她從心上驅逐出去,她既不在意他,他也無須再將她放在心上。

  近幾日,衛府不少下人私下都在談論羅家兄妹到來的事。

  有說那羅誠賓生得英姿颯颯、卓爾不凡,不愧是洛水城望族羅家的少爺;有說那未來的少夫人生得貌美如花,與少爺站在一塊簡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尤笙笙蹲在爐灶前,拿著一隻蒲扇輕輕掮著爐火,爐灶上頭正在熬煮一盅補湯,稍晚要送去太夫人那兒的。

  幾個過來拿早膳的下人,這時聚在一塊說起羅芊雲的事。

  「……昨兒個冬雪不小心撞到了她,她也沒生氣,還關心的問她有沒有受傷,看來是個好脾氣的人呢。」

  「梅枝不是被派去服侍她嗎?我聽她說呀,這羅小姐為人很秀氣,說話輕聲細語的,對下人也很慷慨,像她第一天過去服侍她,羅小姐就送了她一件首飾呢。」

  「羅小姐拿出來的首飾一定都是好的,這梅枝真幸運。」有人羨慕的道。

  尤笙笙默默聽著,想起前世羅芊雲刁難她時那副苛刻的面容,還有絞死她時那殘酷狠毒的表情。

  怕是只有少數人才見過那樣的她吧,因為在外人面前,羅芊雲素來擺出一副溫柔嫻淑的模樣來矇蔽眾人。

  只是她記得前世、羅芊雲並沒有在這時前來衛府,來的只有羅家的大少爺,怎麼今世她竟來了?

  不久,那些來拿早膳的下人陸陸續續都離開了,她看顧的那盅補湯也熬好了。

  麗嬸試喝了口補湯的味道,確定沒問題,便吩咐她,「你將這湯送去太夫人那裡,回來再吃早飯。」

  「是。」她端起那盅湯送到太夫人住的院子。來到門口處,正好遇見從太夫人屋子裡出來的羅芊雲。

  冷不防乍見前世殺死她的人,尤笙笙眼裡掩不住的掠過一抹恨意,隨即便低下頭,端著湯避到一旁。

  羅芊雲見她身穿灰綠色的衣裳,知她是衛府的下人,第一眼見到她,也沒怎麼在意,直到瞥見她垂下頭,露出左頸上的一顆硃砂痣時,忍不住多看了眼。

  就在這時,她聽見有人喊道:「笙笙,你手上端的是要送給太夫人的補湯嗎?交給我吧。」

  羅芊雲倏然一震,緊盯著她,依稀發現她的五官竟生得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尤笙笙將那盅湯交給一名婢女後,沒再多看羅芊雲一眼,轉身離開,因此沒發現她臉上一閃而逝的震驚,更不知羅芊雲在回到暫住的廂房,刻意向服侍她的婢女打聽她的事。

  「……所以她原本是服侍旭塵哥哥的侍婢,前幾日才又被調回了廚房?」

  「是。」梅枝接著說:「也不知她做了什麼惹少爺生氣,少爺才會在這大過年的把她趕走。」

  「那你可知她今年多大了?」

  「約莫十六歲吧。」

  再問了她一些話後,羅芊雲取了幾件首飾打賞她,同時交代了她一件事。

  有些事早已暗中無聲無息的在轉變,只不過尤笙笙此時仍渾然未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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