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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鄭媛 -【格格吉祥(貝勒格格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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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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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媛 - 格格吉祥(貝勒格格系列)

接近他,不過是為了完成任務。原以為一夜共寢,過後她絕對可以全身而退--
可誰知向來風流的他,竟不擔心有難以擺脫的『後患』?!
麻煩啊!他好像不似想像中那般『色令智昏』吶...
幸好早得知他的風流爛帳,從一開始她就防君似狼,保持距離、絕不丟心啊...
允堂萬沒料到,閑靜和順竟是這小女人外表的假象!
本以為,一夜共寢已經馴服了她,但這女人的心思,顯然不會隨著他的意志起舞。
然而錯估他的企圖,卻是絕對的錯誤--當『貞潔』這道世俗枷鎖無法收服她的感情,
他勢必將計就計,得到她要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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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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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7 00:19: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固碌、固碌……」

一輛看起來很平常的遮棚馬車,在京城內的石板道上慢慢往城門的方向前行。

外頭正下著大風雪,車輪子碌碌的轉動聲聽起來很規律,坐在這暖窩子一般的馬車廂內,直是催人欲眠。

「吳大哥,咱們要出城嗎?」

車廂內一名容貌醜陋、臉上佈滿大片傷疤的女子把頭探出簾子外,問那坐在前方拉馬頭的漢子。

女子的聲音清雅柔潤,跟她嚇人的容貌倒是一點都不相稱。

「不出城。胡同鳳主子下令把你從佟王府裏救出來,可沒讓我把你送出城。她還吩咐了,在窩窩前的酒肆裏等著咱們。」年輕男子回頭望了一眼,堅定的眸光挾了一絲隱匿的溫柔。

「鳳主子?」女子問,柔潤的嗓音有一絲淡淡的驚訝。

「是啊,鳳主子回京了,她要見你。」吳遠山道。

聽到這兒,珍珠沒再多問。她知道鳳主子親自上京找她,肯定有要緊的事。至於是什麼事,等見了鳳主子自然會明白。

「你在佟府的地牢裏吃苦了?」沉默了片刻,吳遠山問。

珍珠搖搖頭。」沒什麼。」她的口氣很淡,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事。

「那個佟府貝勒沒為難你吧?」吳遠山又問。

珍珠再搖頭。她不是重要的人物,再者,也沒有直接證據直指她害死恭親王府的老福晉,她只是被關了很久、餓了很久、渴了很久……

她知道,下令不給自己吃喝的人,是允堂貝勒。

他料定一名尋常的丫頭,忍不了三天就會因為饑餓難耐而捐口供、招出實話,她在佟王府的水牢裏足足餓了六日,喝的是水牢地上的髒水。

別人不能忍受的折磨在她來說並不算什麼,這許多年的磨難早已經讓她學會了逆來順受……

況且她知道自己絕不會餓死在佟王府,因為她相信,吳遠山一定會來救她。

「前頭有個哨站!」吳遠山忽然勒緊韁繩、放緩馬車的速度。

「是查人來的。」掀開車前的簾子,珍珠留意到守在哨站前的,是佟府的守衛。」佟王府的人知道我逃走了。」她輕聲道。

放下簾子,她回頭對著車廂裏側的銅鏡,揚手剝下臉上的假肉……

「別著慌,咱們慢慢把車趕過去。」簾後,她清潤的嗓音平靜地道。

臉上的假肉剝除殆盡,一張略嫌蒼白的臉孔出現在銅鏡裏。

鏡裏的人兒很纖細,白皙的容貌並不美。她很平凡、平凡到天下的男人絕不會多看她一眼,加上過分纖瘦的外表,如果站在人群中,常常只是一抹幽淡的影子。倘若一定要找出她容貌中可取之處,只有那雙清冽見了底的眸子,乾淨明澈、直入人心得教人印象深刻。

但,那也只是印象深刻而已。

男人不會喜雙一個眼神太過明銳的女子,缺乏美貌、這樣的女人只會讓人覺得難接近。

「我明白!」吳遠山放鬆了韁繩,任馬兒緩步徐行。

這許多年來,兩人早已經有了默契。

擱下簾子,她坐在馬車內,平靜地等待一會兒將來的盤查。

將近十年了,珍珠一直以醜陋的面孔,潛藏在恭親王府,努力讓自己成為恭親王福晉最信任的貼身丫頭。

直到個把月前,恭親王福晉被鴆藥毒害,珍珠背上弑主的罪名,被關進佟王府的囚室,之後才讓吳遠山救出。

「律--」

馬兒嘶叫了一聲。 果不其然,馬車在哨站前被攔下來。這哨站設在通往城外的要道上,不論出城、或者前往胡同的酒肆,都得經過這個十字交道。

「喂,裏頭有誰?叫車廂裏的人出來!」圍在馬車旁的守衛對著吳遠山吆喝。

「裏頭沒什麼人,只有我遠房的表妹。」

「什麼表妹?叫出來!」

「這個……恐怕不方便。」吳遠山道。

他知道珍珠已經撕下臉上的假肉,聖女的容貌豈能讓這些臭男人隨意褻瀆?

「不方便?你找死啊?!」問話的守衛口氣已經不耐煩,一旁的守衛也全部圍上來。

「我妹子是還沒出嫁的閨女,不適合抛頭露面的--」

「呸!你當你的妹子是寶?是格格還是公主?!」那守衛冷笑一聲,接著道:」咱貝勒爺說要查人,你就乖乖的叫你家那'閨女'出來露臉,否則閨女做不成、進了地牢就成殘花敗柳了!」

聽到守衛這麼侮辱珍珠,吳遠山握緊了拳頭、忍住氣,冷冷地道:」不過是王府的狗,就能狗仗人勢、欺壓良民了?」

「你說什麼?!」幾個守衛變了臉,兩顆眼珠子頓時瞪得老大。

吳遠山撇嘴冷笑一聲,眼神輕蔑。

守衛氣的兩眼暴突、臉肉直跳--

「你找死!」

「住手!」

隨著這一聲沉喝,那些圍上前、企圖舉事的守衛全僵在原地。

吳遠山的目光抬向聲音來處,想知道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能叫這些狗腿子住手。

「沒聽見人家罵到你主子頭上了,還不知道收斂?」

男人冷淡的聲音和俊臉上的笑容極不和諧,只有他身邊的近侍看得出來--他的眼神是冷的。

「貝勒爺……」

原本囂張的守衛們忽然必恭必敬,個個噤若寒蟬。

吳遠山垂下眼,眼神儘量不與眼前冷峻的男人接觸--

鳳主子曾經提及允堂貝勒的手段,吳遠山極清楚地知道,這個傳說中玩世不恭的佟王府世子,在朝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滿人皇帝視他如左右手、不若外人所以為的,佟府世子只是成日上青樓酒肆的紈絝子弟。

「佟王府奉皇上的旨意查案子,」允堂冷淡的聲音不緊不慢地撂下。」丟了犯人免不了攔路盤查,失禮了,不過規距還是得照辦。」

話才說完,守衛已經團團圍住馬車。

吳遠山不動聲色、垂著眼道:」小民不是不讓盤查,若是為著辦案,當然配合!」他探手掀開簾子--

只見一名女子側身坐在車廂內,一身白衣白襪、清瘦淡雅,烏黑的青絲半遮面,一時倒瞧不出來長相。

「妹子,貝勒爺要查案子,咱們配合一下吧!」吳遠山對著車廂裏吆喝。

馬車裏的女人動了一下,慢慢掀簾子出來。

「貝勒爺。」女子下了車廂後,垂著頸、福個身。然後她抬起臉,清冽的眸子淡淡對住眼前的爺。

男人英俊的容貌,再加上那股與生俱來、優越的公子哥兒貴氣,任誰要對住了這樣一張臉,怎麼也移不開目光。

珍珠的眸子卻沒在男人臉上逗留,她平淡無奇地移開眼,說話時瞧著對方只因為禮貌。

「這是令妹?」移開視線,允堂問車夫。

習慣了女人的注目,女子無動於衷的反應雖然讓允堂詫異,可她臉上沒有傷疤,擺明不是他們要找的女子。允堂很自然地撂開眼。

長相平凡無奇的女子,就算反應奇特了些,也理所當然地勾不起他的注目。

「是。」吳遠山小心翼翼地回答。

「從哪來,往哪去的?」一名守衛吆喝道。

「咱們住在東城角,要往前頭窩窩胡同的酒肆去。」吳遠山接腔。

「酒肆?你帶著你家閨女要往酒肆去?」守衛挑起眉,咧嘴冷笑。

「朝廷可規定了,沒出嫁的閨女不得進酒肆?」珍珠開口了,她的嗓音清脆悅耳、溫雅冷靜。

守衛怔住,一時說不出半句話。

珍珠淡定的眸子再一次對住允堂。褪下偽裝後的自己容貌已經改變,她不擔心他會認出她。後者挑起眉、不發一語,等著她說下去。

「咱們是靠走唱維持生計的,不往酒肆、飯館走,還能往哪兒去?」她輕輕地說,笑容很淡、態度很從容,沒有因為眼前這男人的權勢,而亂了陣腳、或有一絲懼意。

她的表現讓允堂留了神。

「貝勒爺,小的瞧大概不是她。」守衛的接不了腔,只得轉個臉跟他的爺稟道。

他們要找的女子嗓音低嗄、難聽,連說話的聲音都讓人聽著耳朵生繭,又怎麼能在酒肆、飯館走唱?

「瞎了你的狗眼!」允堂沒表情的眸子對準直視他的小女子,嘴裏不冷不熱地撂下話。」咱們要找的人是個容貌醜陋的女子,當然不會是眼前的姑娘。」

這女子雖然不美、可也不至於醜陋駭人。一干守衛不敢吭聲,垂下了頭免得再討罵。

「貝勒爺,小的們能走了嗎?」撣撣衣袖,她淡淡的眸光掃過男人。

允堂眯起眼。」姑娘在窩窩胡同哪家酒肆裏獻藝?」他咧開嘴,剔亮的眸子卻深沉起來。

「咱們不固定在哪家酒樓賣唱。」吳遠山上前一步,不待珍珠答話就先接腔。

珍珠回眸瞟了吳遠山一眼,後者溫暖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頭。珍珠沒推拒、也沒反應。

「該走了。」吳遠山放柔了聲催促。

微小的動作,讓任何人都能感覺到,他們的關係很噯昧。

「姑娘的閨名是?」

允堂這話一出口,瞧得出來,一邊衛士們都感到詫異--任憑再美的女子,貝勒爺向來不擱在心上,這會兒他竟然開口問起這名女子的名字?最教他們不解的是,這個女人其貌不揚,既無美色、也無身段可言。

「小女子的賤名不足掛齒。」她輕輕地笑,四兩撥千斤,回身往馬車而去,眉目間沒有一絲作態或留戀。

柔柔淡淡的拒絕,卻是一個扎扎實實的軟釘子。允堂眯起眼,不悅明顯的擺在臉上。

「貝勒爺,既然找錯了人,現下可以放咱們走了?」吳遠山拔高了聲,不卑不亢地問。

「去!」

允堂貝勒身邊的隨從得了暗示,揮手撇蒼蠅一般驅趕。

「走吧!」吳遠山扶著珍珠上了馬車,然後自己上了車首,拉緊了轡繩,平穩地控住馬車往窩窩胡同而去。

等車子走了老遠,貝勒爺忽而淡淡撂下一句--

「跟上去。」

爺的意思很明白,一旁的隨從立刻有了行動--

數名待衛上了馬分乘幾匹快騎,他們訓練有素、動作一致,潛行隨馬車後頭而去。

允堂的目光盯住漸漸消逝的車影,直到那輛馬車駛離了視線……

東城角--

那是佟王府的方位,也是這對」兄妹」來時的方向。

一名尋常的賣唱女,再有膽量,也不至於能膽大到毫無懼色地直視他--除非這名女子賣藝兼賣身,閱人無數,且多是達官貴人。

但是,再怎麼才藝做人,一名平凡無色的女子,絕不可能得到富貴王孫的寵眷。

事情當真有這麼單純?

他從來不替事件的疑點做任何解釋,因為真相自己會說話。

就如同他向來不相信人性本善,因為人性的醜惡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

「他們跟上來了。」

馬車平穩地行進中,隔著簾幕,吳遠山頭也不回地同車廂裏的人兒道。

憑著直覺,他知道後頭起碼有三匹快馬跟蹤。

「我早料到,如果他出現了,那麼我就做最壞的打算。」簾子裏,珍珠輕言慢語地回道。

輕輕掀開車廂旁的窗簾一角,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回想起三個多月前在骰子胡同,第一次見到他那一幕。

佟王府允堂貝勒是個聰明、而且難纏的男人。

那一回在骰子胡同初次交鋒,儘管她在恭親王府潛藏了一個多月、足不出戶,原以為已經擺脫了他,誰料得到他的耐性驚人,布下了線、就發誓收網。經過那一回,她明白他的毅力超平常人、絕不會做半途而廢的事,更不會對任何疑點妥協。

應付這個男人,她知道,自己得萬分小心。

「咱們不能見鳳主子了。吳大哥,勞煩您繞個道兒到胡同底,往藍色的酒招子去。」珍珠柔聲道。

事實上,她確實有個賣唱的身份。多年的經營,為了行事方便,組織早已替她布下了好幾重身份。

倘若狡兔當真有三窟,那麼她只會多、不會少。

「可是鳳主子還等著--」

「就為了鳳主子的安全,現在更不能見面。」聲音依舊溫柔,珍珠沒有多做解釋。

吳遠山不再置喙,眸底多了一絲異樣的溫存。

一切隨她。這許多年來,他早已經知道她的智慧在自己之上……

更何況她是白蓮教聖女,不是常人。

「剛才我冒犯了。」他指的是搭肩一事。

平日他怎麼也不敢碰觸聖女,但這次情況不同,他看出那個貝勒不懷好意,他只是想保護她……

「我只是想保護你--」

「我明白。」珍珠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

珍珠明白,這士年來多虧有鳳主子的體諒、和吳大哥的照應,否則她無法在組織嚴明的紀律下,安居恭親王府十年。

但即使對吳遠山,她也始終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距離。

六歲那年,她受了師父的恩惠,救她們母女於顛沛危亡之際,此後師父更不計她滿人的身份,以白蓮教聖女之尊引薦她入教,唯一條件,是要她從此以漢人自居、以漢人的存亡興替為念。

白蓮教,刀槍不入是世人對他們印象、拜火邪教是世人畏憎教眾、因此衍繹的別稱。

打從師父將她引入教中那一日起,珍珠便明白,白蓮教眾心唯一志,就是反清複明。她不明白的是,師父明知道她是個滿人,為何還要引她入教?

當時她沒問,直到一年多前,師父往生,珍珠才順理成章頂替師父、成為白蓮教聖女。然後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與白蓮教本就血脈相連……

吳遠山噤了聲。每回兩人間的氣氛略顯尷尬,她總是不動聲色地帶過,讓他更不敢僭越、揭露自己對她的愛慕--

是的,一直以來他偷偷愛慕著聖女,但這在教中是不被允許的。

聖女在教中的地位貞潔崇高,連思想都不得玷污……

他的行為實則已經觸犯了教規,更何況是思想上的逾距。

他雖然也掙扎、矛盾過……但只是偷偷地愛慕著她,沒有人會知道的!

縱然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她,但她是聖女、不會屬於任何男人……知道事情如此,他反而安心。

吳遠山早在心底發誓,他會守護珍珠一輩子,永永遠遠--

他不會容許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他心中的女神。

*******

北京城•向陽胡同

佟王府有一樁秘密。諱莫如深。

「寶主子,您別任性啊--」

三、四名婦人合堵在胡同口、一座荒廢的大宅外,包圍住一名年僅十歲、跛著腳的小女孩。

這些婦人全是佟王府裏的傭婦。

「我只是出來走走!」十歲的小女孩仰著臉,眼底有淚光閃動著。」是不是阿哥要你們來抓人的?你們不能關著我!」

小女孩含著淚、悽楚地控訴。她是佟王府的寶嬪格格,允堂貝勒的嫡妹。

府裏的奴才傳說,寶嬪格格是老王爺貪淫留下的餘孽--

一個跛腳的小格格,邁不出王府大門的」恥辱」。

「寶主子,您聽話,乖乖跟著咱們回去,別教咱交不了差啊!」其中一名紅衣婦人皺起眉頭。

她可沒耐性、沒時間跟這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小賤種瞎磨。

「我不回去……」小女孩雖然柔弱、卻很固執。

「那就別怪奴才們失禮了!」

紅衣婦人使個眼色,幾個人圍上去就要抓人,小女孩轉過身、沒命地往廢園子裏頭跑--

「別過來!」

小女孩邊跑著、一邊慌張地喊叫。

一群人在後頭追,一直追到廢宅子的明堂、正中間一口破井子邊。

「你們、你們別過來礙…」抬高她的瘸腿,小女孩吃力地爬上井口。

「寶主子,您做什麼?!快下來啊!」那兇惡的紅衣婦人這下著了慌,臉色大變。

「你再過來我就往井裏頭跳。」小寶嬪委曲地抽咽道。

她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在乎她的死活,可她不想回去那冷冰冰、沒有人正眼看她一眼的宅子……

真的不想。

「您快下來!有什麼話下來再說唄!」紅衣婦人放柔了聲哄騙。

「我不下去。只要下去了,你就會抓我回去,不會聽我說什麼的。」

「怎麼不會!寶主子乖乖的,別嚇嬤嬤們,咱們就全聽您的。」這聲音放得更柔了。

「真……真的?」小寶嬪心軟了,因為嬤嬤從來沒這麼溫柔同她說過話。

「當然是真的!」婦人使個眼色,其他人便會意,悄悄分頭包抄到一旁、圍住那口廢井。

「那麼你不抓人、會讓我在外頭待一會兒嗎?」小寶嬪溫柔的眸子燃起感激的光采。

「當然啦!寶主子說什麼都好、想做什麼都成!」婦人道,慢慢地移向弱孝無助、善良可欺的小女孩。

羞澀、釋懷的笑容,在小寶嬪清秀的小臉蛋上慢慢成形,她正要聽話從井邊下來,忽然發現從身邊包抄過來的嬤嬤--

她發現自己又被騙了!

「你們要做什麼?!」

一名粗壯的嬤嬤探手抓住小寶嬪的衣角--

「做什麼?當然是抓你回去!」冷笑道。

小寶嬪驚叫一聲,反射性地反抗……忽然腳下一個不穩,小小的身子突地滑下苔濕的井邊--

「啊!」

小女孩的尖叫聲、和著衣帛的破裂聲……

「快抓住她--」

婦人大聲吼叫已經來不及。

那口井很深。小女孩掉下去的時候,只聽見她的呼叫聲從井下方層層回繞上來……隔了很久,卻一直沒人聽見落水聲。

過了約莫有一刻鐘,失了魂的婦人們才回過神,一個個像木頭一樣、呆滯地踱到井口邊……

深不見底的墨黑甬口,教每個人寒了心。

「從現在開始,你們的嘴全給我縫緊。」又過不知多久,領頭的紅衣嬤嬤木著臉、瞠著眼寒聲警告:」小格格掉進井裏,這事兒絕對不能泄了口,要是露了一絲口風,咱們全都得死!」

眾人們死死地瞪黑黝黝的井底,寒著心窩、誰也不敢應聲……

這裏的人全都明白,今朝犯了這事兒--

只要泄了風聲,就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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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7 00:19: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山川恬靜、水木明瑟,從木窗子裏望出去,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個世外桃源、神人仙子的居所。實則這是一座山拗間的小平野,地雖不闊不深,卻有山有水,確實是一處避世的桃源。

「你醒了。」溫柔的聲音傳進小寶嬪的耳朵裏,從木窗子外射進來的陽光紮痛了她的眼,寶嬪慢慢睜開沉重的眼皮,一抹纖細的身影映入她眼底,漸漸的從模糊到清晰。

「姐姐……」迷迷濛濛中,寶嬪睜開眼,看到一雙平視自己的眸子。」再歇一會兒,你流了許多血、身子還很虛。」珍珠柔淡的嗓音,挾了一絲不忍。

小女孩柔弱得可憐,多麼像是從前的自己……

若非監視著佟王府的一舉一動,沒人會知道有個孩子跌進井裏。又倘若那口井不是一口死井,這可憐的孩子早已被淹死。

歎口氣,她替女孩掖緊了被子。

小女孩虛弱地對住她微笑,然後疲倦地合上雙眼……

寶嬪莫名地打從心底相信這個像仙女一樣美好、溫柔的姐姐,她安心地任由自己沉入睡鄉,不再深陷在恐懼中。因為寶嬪相信,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撫慰她……

除了她夢中的額娘。

**********

「人丟了?!」佟王府的主子--允堂貝勒臉色鐵青地斥問。

他向來是笑裏藏刀、喜怒不形於色的,此刻那張慣常玩世不恭的笑臉,突然冷峻如冰,簡直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是……」

答話奴才聲音發抖,全身更是不由自主地抖瑟。

在這寧靜的晌午時分,佟王府的廳堂上跪了一地奴才,個個戰戰兢兢、拘束不安。

「接連丟了兩個人,你們全不要命了?」允堂陰鷙地冷道,淡漠的俊臉面無表情。

堂上的奴才全噤了聲、屏住氣,沒人有膽子張開嘴、舒口氣。

「貝勒爺!」廳前的守衛忽然奔進來稟道:」小格格回來了!」

這話兒,教跪在地上的眾人,有一半嚇得面肉抖軟--

小格格?!那日追到井邊的婦人們僵硬地轉個臉面面相覷、人人臉色灰敗,此刻她們心裏頭莫不同時想著--

別是摔死在廢井裏的小格格,冤魂不散回來討債了!

允堂還沒示下,就見一名平凡的布衣女子牽著寶嬪的手,慢慢從大廳外走進來。兩人眸光對視那短暫的片刻,允堂的目光毫不停留地掠過她的臉孔,證明他已經記不住她。

「小格格暈倒在民女賣唱的酒肆大門前,民女只好送小格格回王府。」

直到她的聲音響起,他的注目才重新回到她的臉上--

她柔潤的嗓音終於讓他記起她。

「是你!」允堂挑起眉。那日他的屬下跟到了酒肆,親眼見兩人在酒館賣唱才回府稟報,證實了她沒有說謊。

「在下似乎同姑娘特別有緣?」咧開嘴,他的目光的亮,英俊的臉孔多了一絲揶榆味兒。

珍珠臉上的笑容一昧的淡,她沒有他一半熱絡。

清冷的目光掠過那幾名跪在地上、全身發抖的婦人,她淡淡地道:」歇了一夜,今早小格格已經沒事了。」

那幾個婦人明知道不是事實,卻因為心頭有鬼、不敢噴聲。

「多虧姑娘,要是靠這幾個奴才,舍妹就要流落街頭,任人欺淩了。」他盯住她的眼,企圖攫住女子游離的視線。

「格格安全回府,民女該告辭了。」完全沒注意到男人的企圖,她雲淡風輕撂開眼,淡淡地道。

「還沒請教--姑娘貴姓?」他攔住她的路,擋在她面前。

她過分冷淡的反應,已經第二度引起他的不滿。

抬起眼,她凝住他、片刻的沉默像是在確定他眼中的慍怒。

「珍兒。」終於,她輕輕道。

允堂咧開嘴,邪氣的鳳眼溫吞地挑起--

「原來是珍兒姑娘。」低嗄的嗓音挾了一絲慵懶,眾目睽睽之下,他忽然撩起一繼她肩上的發絲,灼亮的眼鎖住她清清淡淡的眸子。沒有退避或顯得羞怯,珍珠凝立不動,男人突然而來的輕佻舉止,並沒有讓她驚慌失措。

他要做什麼?珍珠可以猜到一半他的居心--大抵自負的男人都受不了女人冷淡。可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無心。

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明白這世界上沒有奇跡、沒有俊男配無鹽女的傳奇。揚嘴輕笑了笑。之所以,對他的輕佻不掛心懷,她的理性和冷靜,來自於她對這世間的人性,有太深刻的瞭解。

這確然不是允堂意料中的景況--

她有若置身事外的冷靜,讓他的手勁突然失控地加重--驀然扯痛了珍珠的頭皮。

疼痛並不好受,但此刻,珍珠卻有失笑的衝動……

她不該太淡然的!

像他這樣的男人並不習慣拒絕,她該表現出愛慕和羞怯,甚至因為他願意同自己說上一句話,而表現得欣喜若狂!

「貝勒爺?」

她皺了皺眉頭,就算沒有」感覺」,她也該有」痛覺」。

正當珍珠考慮是否該順從他男性的意志、演一場即興的戲,允堂已經撂開揪緊的發絲。

「感謝姑娘救了舍妹。」他俊美的臉孔陰晴不定,忽然想起來,這個女人曾經讓他碰過一個扎實的軟釘子。

「小格格的身子不好,吃了一味藥,短時間大概不礙事了。」淡定的眼眸飄飄地瞅住他,她假裝沒留意到他語氣的不悅。

沒事般蹲下身子,她自顧自地柔聲對小女孩道:」下回別再一個人出府了,明白嗎?」

「姐姐……」姐姐要走了嗎?寶嬪不希望她走。

小女孩殷殷企盼的眼光珍珠自然明白。撥開小寶嬪額頭上的發絲,珍珠凝神細瞧,那裏已經沒有半點傷疤。

「別這樣。您是格格、咱們身份不同,終究要分開的。」她歎息。這幾日小女孩已經同她培養了感情。她同情女孩,也知道身子殘缺面臨的處境,可儘管這孩子可憐,也只是一隻棋,她不該心軟……

「姐姐……別走。」

小寶嬪拉住珍珠的衣角,乞憐的眸光牽絆住珍珠的心。

「她喜歡你,你忍心讓一個小女孩失望?」允堂低嘎的聲音傳過來。珍珠抬起眼,望進男人濃郁的眼底。

他想做什麼?」貝勒爺希望民女留下?」她問,口氣輕輕淡淡的,星眸半垂。

「別誤會了。」他上前一步,挪揄地咧開嘴。」是寶嬪希望你留下。」她笑了,抬眼盯住男人,清冽的眸子沒有閃躲,凝著一絲慣常的冷靜。」民女……自然不忍心讓小格格失望。」

她當然會留下,這早在她的」計畫」中。

如果不是為了重回佟王府,她不會救了寶嬪、更不會親自送她回來。

小寶嬪不舍的容顏一掃愁雲。」姐姐答應要留下、不走了?」小小的臉蛋堆滿歡喜。珍珠點頭,不理會男人臉上一掠而過的狐疑,她伸出手撫摸小女孩發燙的臉頰……

她像個沒人要的小東西。混沌、脆弱的靈覺只能求人哀憐,這小女娃兒……多像十年前的自己!

「暫時,我會為了小格格留下。」她柔聲允諾小女孩。

女孩小小的巴掌臉上充滿了感激。記憶中,從來沒有人會為了她做任何事,除了姐姐……

「今晚我陪您歇著好嗎?」珍珠垂下眼,柔聲對小女孩道。

忽然想到必須徵詢佟府」主子」的同意,她抬起臉,平定的眸子對住佟府的爺。」今晚,民女能伴著小格格入睡嗎?」

沉默了半晌,允堂皮笑肉不笑地道:」當然。」

他不能確定,這女人是不是在要他。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很容易漠視他的存在。

小寶嬪興奮地拉住珍珠的手。」姐姐……」小寶嬪的淚在眼眶裏打滾,感激的說不出半句囫圇話。

「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她拭去小女孩眼角的淚花,那還騰著熱氣的水珠兒落到她手心上,珍珠的眸子顫動了一下。

「別哭埃」她輕呼。忽然懷疑起,十年前不知道師父是如何安慰自己的?

聽話地抬手胡亂擦拭眼淚,寶嬪的視線怯怯地落在她阿哥身上。慌亂地收回眸子,她拉拉珍珠的衣角,同時躲到珍珠身後。

「咱們回我房裏去……」小寶嬪囁囁地道。

「好。」珍珠答應她。順著女孩拉扯自己衣角的微弱力氣,她自然而然往廳外而去。

「慢著。」珍珠的手忽然教人給握住--

她回眸、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可那握力很緊,緊的捏痛了她。

「入秋了,天冷,夜間別著了涼。」他沒事般慢條斯理地道,黑黝黝的眸子近在咫尺,那墨黑色的眼睛有一股深不見底的東西。

「謝貝勒爺惦著心。」

她的表現太冷靜,冷靜的莫名其妙、所以該死的惹他生氣!

「應該的。」捏緊手中細軟的柔荑,允堂的眼神很冷,沒有鬆手的打算。

男女授受不親,君子發平情、止乎禮……一切禮教都站在她這邊,她隨時能抽回自己的手,可以不必容忍他的無禮。

暗暗使了力氣,珍珠試圖抽回手--

誰知他突然松了力,反挫的力道反教她重心不穩!

穩住腳跟後、定了定神,珍珠才瞥見他凝重的握力,已經捏傷了她的手臂。

「珍姐姐?!」

瞪著珍珠手上紅紅紫紫的瘀痕,小寶嬪屏住呼息,害怕地張大圓圓的眼睛,然後畏怯地、慢慢地望向允堂……

後者冷峻的神色,幾乎嚇破了寶嬪的膽子!

小女孩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阿哥似乎生了很大的氣!」走吧。」藏起手上的傷痕,珍珠不當一回事的轉過身,平定的神情淡的沒有一絲情緒。她沒再回頭瞧他一眼。

寶嬪被拉著往」寶津閣」走去,壓根兒不敢回頭瞧她阿哥的臉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呵?她沒見過阿哥生這麼大的氣……

要是在往常她會嚇得半死、一個人偷偷躲到王府的地窖裏去……

「別怕。」輕細的氣聲從頭頂上方傳來,小寶嬪畏縮地抬臉仰聲音來源……

然後,珍珠溫柔的眼睛,讓寶嬪不自覺地卸除了心中的恐懼、小小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偎緊她。

縱然寶嬪心裏頭其實很怕、很怕……可現下,她似乎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線光明,她的軟弱突然找到可以支撐的力量。

寶嬪忽然知道……

往後,就算自己再害怕,也不必躲在黑暗裏了!

********

就這麼留下了,珍珠知道,他肯定已經起疑。

可不管他打算怎麼對付自己,允堂貝勒的想法不在她照顧的範圍內。

她只知道,」東西」拿到手才是自己重返佟王府的目的。只待事情一辦成,她隨時可以脫身、回到教中複命。

入教十年,教眾沒人知道珍珠的異族身份,除了鳳璽主子。

過去好些年,她潛藏在恭親王府那時期,鳳主子不曾來麻煩過自己,總是讓她過想過的生活、安心留在她阿哥的身邊--

恭親王府的德倫貝勒,珍珠骨血至親的阿哥,可一直以來她卻無法認他,因為漢滿不兩立。

她的血液裏流著半滿半漢的血統,可對她來說,漢比滿還至親。因為她自小就被白蓮教收養、同時背負了娘年輕時叛教的罪名,她得還清娘欠下的債--

出任白蓮教的聖女。

原來,她與白蓮教本就血脈相連,是早已註定的命運。

既身為白蓮教聖女,畢生以反清複明為生存標的,她的人生就不再是自己、而是屬於聖教的。

聖教教女,清白無染、碧潔無瑕,聖德如出水清蓮般高潔。

世間上,那些什麼情阿愛礙…在她的教規守則裏是罪惡的東西。

好似娘,不惜為恭親王叛教,可惜她的」爹」過世太早,爹一死,娘和當時尚在娘胎裏的她,立刻遭到恭親府嫡福晉追殺,走投無路下只得隱姓埋名、逃奔天涯,日夜生活在恐懼中。

直到師父找上了娘,救她們母女唯一條件就是--在不久的未來,她必須接任白蓮教聖女,代母贖罪。

女人,似乎總為了男人而心甘情願失去一切,以為能得到幸福。娘也失去了一切,可最後卻落得出家為尼,那男人死後不曾留給娘什麼,生前更不曾顧念過娘的安危、替她安排一條退路,她絲毫瞧不出娘的癡情得到了什麼好處。

所以,她發誓不重蹈娘的覆轍。

成為聖教聖女,可以說是她心甘情願的選擇。她的命運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不是旁人、更不是男人。

「寶主子,您該不會把那日在廢宅裏的事兒,同任何人說吧?」

壓低的聲音從」寶津閣」後軒那片土牆外滲進來,珍珠住的屋子就在」寶津閣」後軒,因為距離太近,這兩句話清清楚楚傳進珍珠的耳朵裏。

她遲疑片刻便從椅子上起身,悄聲走到窗邊,貼著窗櫺而立。

「你想做什麼……」寶嬪害怕的聲音顯得軟弱。

「倘若寶主子夠聰明、知道嘴巴該閉緊,那咱們就什麼也不會做。」當日那名領頭的紅衣婦人站在幾名傭婦前,寒著聲冷笑,猙獰的臉孔泛著青光。

小格格這會兒還孝可以擺佈,可倘若她大了呢?上回犯的事她肯定記在腦子裏,將來絕對是無窮的後患!

「我不會說,我什麼也不說……」寶嬪跛著腿,退到閣後的水池子邊,臉上罩了一層深深的恐懼。

「那最好!」牡衣婦人說這話時,帶笑的臉卻顯得陰沉。」不過……那個送你回來的。丫頭,到底知道了多少?」

「……」

寶嬪答不出話。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命是珍姐姐救的,珍姐姐自然知道她掉進井裏的事。

「是那賤人救了你?」

見寶嬪不說話,紅衣婦人冷笑--

看來她得動兩把刀了!

「怎麼了?格格,你的腿跛了、嗓子眼可沒啞了吧?!」她惡毒地接下道。

圍在一旁那幾名婦人,聽到這話就陰側側地低笑。

寶嬪怯懦地垂下頭,假裝沒聽懂傭婦的譏諷。

她的生命裏,早已經習慣了旁人拿她的跛腿諷刺、嘲笑、捉弄她。

「看來,那個賤人大概什麼都知道了!」紅衣婦人忽然自言自語地道,寒笑了兩聲。

「寶兒。」

珍珠忽然從樓角走出來,沒事一般呼喚寶嬪。小女孩受傷的黯淡臉孔,讓她無法再旁觀。

看到珍珠,寶嬪迫不及待地逃開那幾名傭婦,跛著腿、一高、一低地奔到她身邊--對寶嬪來說,珍珠就像親人一樣值得依靠、信任。

「怎麼了?別怕,有姐姐在,沒有任何奴才敢傷害你。」笑著安慰寶嬪,她冰冷的眼慢慢抬眸注目那幾名傭婦。

羞怯、無助的小寶嬪,讓她想到小時候的自己。

明知道不該給出太多感情、可珍珠莫名地想保護這可憐兮兮、沒有自衛能力的小人兒。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紅衣婦人眯著眼冷笑,陰惻惻地咬著牙道。

珍珠聽而不聞,逕自拉著寶嬪的手走開。

縱然是一顆棋子也有生存的人權,幾名王府的傭婦竟然能威脅小格格,簡直無法無天到極點,她無法坐視不理。

「站住!」婦人出聲喝住兩人。

誰知道那丫頭竟然當她不存在一般,對她的話視若無睹,堂而皇之拉著小格格往外走。

「我叫你站住!」

婦人使個眼色,一旁幾名同黨即刻會意,突然沖上前扯開寶嬪。

「啊--」

怯懦的寶嬪叫了一聲,被拉開珍珠身邊的她不安、而且恐懼。

「不要抓我……」

「寶兒!」幾個婦人擋在珍珠前方,她根本無法接近寶嬪。

寶嬪的慘叫聲很淒厲,那些傭婦壓根不顧她的死活、只管用力拉扯--

突然」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寶嬪整個人像脆弱的玩偶般掉進後方冰冷的大水潭。

「寶兒!」

沒料到光天化日下,這些奴才竟敢在王府裏公然犯上!眼睜睜看著寶嬪掉進冰冷的水潭,珍珠的心涼了半截……

然後,幾乎是反射性地,她毫不遲疑地縱身投入水中--

一時所有的人全看呆了。

可儘管情勢危急,岸上每個人卻都在冷眼旁觀。那幾名傭婦更是心存歹念,縱然心底發毛、卻殘忍的詛咒兩人滅頂……

這群冷眼旁觀的人,包括剛踏進園子的允堂在內。

「貝勒爺?」允堂身後的侍衛本想沖上前救人,卻被主子擋住去路。

「不急。」允堂面無表情,冷冷地道。

侍衛瞪大了眼腈。 貝勒爺幾近無情的聲音,淡得教人懷疑他天生冷血。

「可……可那是小格格……」

年輕的侍衛青澀的臉孔透露出不解,一旁的侍衛長使個眼色,他就嚇得噤了聲。

他看到貝勒爺面無表情、冷眼旁觀這生死危急的一刻。

寒冷的冰水中,珍珠以最快的速度泅向在水中載浮載沉的寶嬪,直到她抓住那逐漸下沉的小女孩衣裙一角--

「抓牢我的手!」

半暈迷的寶嬪聽不見珍珠的喊話,小小的身子仍然在往下沉……情急中,珍珠反握住寶嬪癱瘓的雙手,之後用盡剩餘的氣力泅向岸邊……

剛被救上岸的小女孩立刻嘔出一大口污水,雖然緩過氣,卻仍然陷入昏迷。

珍珠知道幾名傭婦不可能幫忙,直到瞟見後方旁觀的男人」快把她送回房!」

她以前所未有、極其嚴肅的聲音下令,要求站在男人身邊的侍衛協助救人。

看到站在岸邊上旁觀的男人,一把無名火突然蔓延她的胸臆!可現下不是生氣的時候,小寶嬪的性命比她的正義感重要得多!

「貝勒爺……」方才那名侍衛回頭看他的主子,囁嚅地問。

「還不過去救人?」允堂松了口。

侍衛籲了口氣,慌忙跑過去抱起小格格、一路送進」寶津閣」。

「可以喚個人,請大夫進府給小格格瞧瞧吧!」

儘管已經精疲力盡,一身濕透的珍珠走到無動於衷、天生冷血的男人面前,不卑不亢的問話一字一句地吐出口,字字句句在質疑他微脆的良心扔哪兒去?

允堂乾笑兩聲,半晌才慢條斯理道:」你身上濕透了,當心著涼,先去換件幹衣裳--」

「民女不勞貝勒爺費心!小格格的身子要緊,還是請貝勒爺儘快找一名大夫進府。」她清冽的眸子對住他,無禮地打斷他的話。

「你把自己當成菩薩,只顧著關心別人、不管自己?」他冷著眼,無關痛癢的道。

珍珠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依舊無動於衷。」小格格還是個孩子,只要有良心,誰也不忍見一條無辜的小生命受罪!」

這話分明是沖著他來的!允堂咧開嘴,不怒反笑。」你的意思是--」他陰鷙的目光,轉向那兒名見死不救的傭婦。」我該拿這幾個該死的刁奴治罪?」他皮笑肉不笑地轉移她的指控。

「冤枉--冤枉啊!貝勒爺--」

幾個欺心的奴才一聽嚇得兩腿發軟,方才的囂張跋扈已經消失無蹤、只急著喊冤。她們可沒料到主子就站在身後,目睹方才一切經過。

珍珠的眸底泛出一絲銀光。」不容民女置喙,貝勒爺自當明白該怎生處置。」淡定的語調微哂。

她一直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男人。

原沒奢望能在唇舌戰下討到便宜,卻不料他的反應快速,而且出奇地冷血、冷靜,足以處變不驚、一推兩乾淨。

無妨,能處理這批欺心的奴才,對小寶兒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拖下去。」瞧也不瞧一眼對於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奴才,他面無表情地下令。

那群傭婦知道這回貝勒爺當真動了怒,隨即一陣呼天搶地哀號、雞貓子鬼叫。就算珍珠於心不忍,可想到這群人教小寶兒受的苦,她氾濫的同情心頓時平息。

鳳主子常說,她的心太軟,這樣會不成事的。

屋外涼風習習,她打個寒顫。」我去瞧瞧寶兒。」

眼不見為淨,她索性走開。

「我懷疑--」突兀地抓住她的手,他的音調很冷。」你眼裏似乎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的話讓她愣住了。她的表現,有那麼明顯嗎?

「民女不明白。」淡淡地回他,她清澈的眼眸直直望進他深沉的眸底。

「不明白?」他咧開嘴笑了,手勁下得更重,陽剛的臉孔因為那一抹陰鬱的笑容,顯得格外英浚」不明白是嘛?就算不明白,自稱民女,也該懂得卑躬曲膝的道理。」他冷冷的笑。

原來,是她表現得不夠卑微。」如果民女失禮了,那是因為民女出身卑下的因素,請貝勒爺見諒。」

如他所願,她可以承認自己卑微鄙俗,反正她從來不在乎旁人怎麼看她。

他咧開嘴,笑容突然變得很詭異。」怪了,」眯起眼,他粗嘎的喃喃低語:」一名其貌不揚的女人,居然比豔冠京城的花妓還要驕傲!」

驕傲?

她從來不,因為沒有驕傲的本錢和必要。她只是冷淡,對於以貌取人的男人,她向來以冷淡蔑視傷害。

他研究的眸子裏有一絲嘲弄,加上殘酷的批評指教,讓她築起一道心牆--

「貝勒爺不介意的話,民女該去照顧小格格了。」

她拉扯自己的手臂,把rou體當成血戮的戰場,試圖抽離男人的掌握。

允堂沒有撂開手,濕衣下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一顆殷紅的珠砂痣同時在單薄的衣衫下隱現……

一抹詭秘的笑,乍現在允堂陰鷙的嘴角。他握緊掌中的纖臂,手掌傳出的溫度,不可思議、迅速地的燙了她--

驀然,像被螫著了一般、不顧一切地扯回手,珍珠退了兩步。

恍然驚覺……有多久了?有多久,她已經不曾再對任何人、事、物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原來……」他咧開嘴,嘲弄的神情,挾著一絲殘酷。」原來不是驕傲。冷淡才是你的保護,還是--你的偽裝?」

望住那一雙優越、嘲弄的眸子,珍珠怔忡了片刻,手骨幾乎脫落的劇痛沒有喚起她的注意力……半晌,她淡下眸子,回復慣常的平靜。

「如果貝勒爺認為是,那就是罷!」

沒等他回應,她垂下頸子整理紊亂的衣擺,然後轉身、如常一般徐步走開。

允堂僵在原地,陰鷙的神情凝上一抹詭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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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7 00:19: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子夜,月沉星希

「你確定那物品,是當年隨孝莊太后入殮的夜明龍珠?」

「我請您過來,就是想確認,起出的東西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夜明龍珠。」允堂低沉的聲音從佟王府的書房內傳出。

「茲事體大,莫不可驚動皇阿瑪,這事得另行計較。」另一名男子道。那男子的嗓音渾厚有力、不怒自威。

書房外,一抹清瘦的身影背貼紫檀窗櫺,傍著月光投射的陰影,在暗影的掩護下悄立書房門外。

那是一名全身著黑衣的夜行人。黑衣人微末的呼息輕之又輕,他貼著窗櫺側耳專注地傾聽著,兩個男人的對話,盡數流進他耳中。」若不是聖上,只怕當今沒人能確認那顆龍珠真假。」允堂接下道。

「不論是真是假,只要龍珠不面世,就算求仁得仁。」

「您同意不教這事兒走光,就算龍珠還不回太后的梓宮(注,棺木),也不可惜?」

「本就是不該出世的東西,這主兒現下出現只會招來麻煩,無所謂可惜與否。」男人淡定地下結論。允堂咧開嘴,他迥異于往常、陰鷙沉定的眸子盯住前方身量高大、容色剛毅的男人--

這確是他認識的四爺。

禮四爺不似太子爺優柔寡斷,更沒有八爺假仁假義、凡事撂不開手的計較。他向來果斷決絕,行事絕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對了,你身上的傷--好些了?」胤禎問。

允堂淡淡地回道:」老毛病了,沒什麼--」

燭影忽然晃動,允堂的眸子一閃,稍後回眸,胤禎的視線已經停留在房門上,兩人迅速對看一眼。

「誰?!」隨著允堂的呼喝聲,門外有一抹黑影閃動,他追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對方已經不見蹤影。

允堂追到後園天井,那黑衣人的輕功顯然有點門道,記憶中,能逃過他追逐的,只有在北京城西、骰子胡同那回,教那名面貌醜陋的女子逃脫……

在後園天井正中佇立,他定住身、抬眼望去,看到」寶津閣」後軒,一抹窈窕的纖秀倩影隔著紙糊的窗格晃過明堂。

甩開褂子下擺,他悄無聲息飛簷走壁--

**********

一掩上門,珍珠就後悔了。

出門前忘了撚熄燈蕊,她的影子肯定映在紙門上了。

現下,可不能急著撚燈啊!他肯定在等著、等著周遭一絲絲微末動靜、等著她這小賊敗露出蛛絲馬跡。

珍珠一直知道,允堂貝勒不是容易擺脫的男人。

靜立在門內好牛晌,直到確定屋外沒有動靜,她才慢慢離開門邊。可還來不及換下一身夜行衣,就聽見門外有人扯嗓子大喊--」著火啦--救人啊--'寶津閣'著火啦!」

這幾下喊叫,鬧得」寶津閣」內廂門開開合合,珍珠認出那是小廝春茗的聲音--」著火啦!著火啦--著火啦--」頓時尖叫的尖叫、幫著喊人的喊人,一時」寶津閣',亂成一團。

著火了?

珍珠停在窗前,凝神沉思片刻。

方才她進屋,可不見」寶津閣」四周,哪兒沾著了火星子。

一思及此,珍珠忽然想起了什麼,她閒逸的臉容一變,緊跟著以最快的速度寬衣、同時藏起夜行衣,然後閃身轉進屋後的畫屏--畫屏後還留了一桶熱水。慌忙跳進桶子裏,門在這當兒同時被撞開--

「珍兒姑娘!」允堂貝勒的聲音出現在她屋子裏,就在畫屏前、相隔不過三尺的前方。

「誰?」扯了屏上的幹布掩住胸口,她急促地問。

「別怕,是我,允堂。」他低沉的嗓音迫進畫屏。

珍珠屏住氣兒。」貝勒爺?有事兒?」她皺起眉頭。

這屏風後頭,是不能冒犯的禁地--她在做什麼他該當知道,這是他佟王府,再怎麼著他也不該失了爺的禮。

她賭,他不至於冒冒然衝撞進來。

可珍珠也記得,上回在骰子胡同,他可不曾顧及她是個女人,那時他曾經卑鄙的伸手探進她胸口搶東西。

「外頭著火了,你得跟我出去。」他沉聲道。

「可我正在淨身--」

「火撲不熄啊--救人啊!有丫頭給燒死了!」這回是另一個小廝,秋茗的叫聲。珍珠抬眼望向西方,」寶津閣」西北角果然有火光滾動,看樣子那把莫名火燒得挺快,就要往後軒這兒燒過來了!

「救人要緊,恕在下冒昧了!」

一時間,她寧願自個兒聽不懂他話裏頭的意思。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珍珠看到允堂貝勒那張玩世不恭、傾倒女流的俊臉出現在畫屏後,她咽住了氣,接著就被他冒冒然地拖出水面--

「你做什麼?!」她驚呼。

「做什麼?」他挑起眉,咧開嘴。」自然是救人。」

抱起懷中一身濕淋淋的女人,順勢扯下畫屏上的幹衣,」好心」覆在她半透明的濕衣上同時,輕薄的大掌抹過那波瀾壯闊的起伏。

訝異於那兩團起伏之劇烈,著實超乎他想像。

珍珠又羞又忿……

「放我下來!」她雪白的臉孔面無血色。

這是她生平頭一回張惶失措,也是她生平頭一回恨人。

「先出去再說。」他當做沒聽見。

不顧珍珠的不情願,他抱著她一路奔到允堂的寢樓前。

「放手!」她反常的拔高嗓門尖喊,可對方似乎鐵了心、無視她的意願霸氣地箝制她。

他身上的體熱,讓珍珠莫名其妙地想抗拒!

因為太接近,忽然鼻端嗅到他身上一股男性的氣味,那強烈的男人味讓她感到被侵犯!分不清楚是厭惡還是恐懼,她推開他--可他的手臂卻像鋼鐵一樣牢固,珍珠一急便揚起左手--一巴掌打在男人俊俏的臉孔上!因為過度用力的緣故,她整個人彈出男人懷裏,跌在花園泥濕的草地上……

抬起眸子,怔怔地瞪著他,這一刻珍珠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不似平日沉著冷靜、凡事以智取不以力敵的她,伸手打人,更不像她冷靜的性子會做出的事。她為什麼會伸手打一個男人?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惹惱了她?

從泥地上爬起來,她怔怔地瞪著他眼底危險的怒光……

過往師父所教給她的一切,都不足以應付此情此景,她該怎麼安撫一個被激怒的男人?

「出手打自己的救命恩人,天下沒這個理吧!」

他冷冷地出聲,幽暗的眸子像蒼鷹一般,牢牢盯住眼前的女人。珍珠轉身就走--他不由分說張手扯住她,突兀的力氣差點拉斷她纖細的手臂--

「不解釋清楚,就想一走了之?」

「是貝勒爺自己闖進來的,女子的貞節第一,遇到這種事,貝勒爺要小女子如何自處?」強忍著手臂上錐心的疼痛,珍珠強迫自己回復冷靜,沉著應對。 畢竟是她出手打了他,倘若追究起來,他可以讓一個卑微的賤民生不如死。

「好利的小嘴。」允堂冷笑。」可惜的很,我可是什麼也沒瞧見。」珍珠想抽回手,他卻使勁地把她拖進一旁的草叢--

「你想做什麼?!」再一次跌在泥草地上,珍珠開始明白,他不打算當一名君子。

「進澡桶還穿著裹衣,豈不是多此一舉?還是姑娘早知道會有人闖進去?」他咧開嘴,笑容很冷。

「闖進來的人只有你--呃……」

輕而易舉壓住她蠢動的手腕,男人寬厚的胸膛抵住她柔軟的前胸,然後深呼吸、進一步地壓迫,得意地看著掀開的領口,逐漸鼓起兩弧曖昧的白皙圓球……

直到那雙清澈的眸子激射出怒意。

她不再反抗、也不示弱,連眉頭都不許自己皺一下,縱然手臂教他硬生生的拗祝

允堂眯起眼,研究她冷漠的反應。

一褡黑色的衣布從他手裏滑落。」這,算什麼?」

珍珠的臉孔轉白。

「東西是從你房裏搜出來的,你該不會厚臉皮到矢口否認吧?」他冷冷地吐出話。

「是我的東西,又如何?莫非王府裏規定了,不許人藏黑衣裳?」她抬起眸子瞪住他,索性賴到底。

他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地咧開嘴。」你可能不是賊,不過你的應變和膽識,也不會是個賣唱女。」不待珍珠回答,他突然揚手撕裂她的衣袖--

珍珠倒抽了一口氣。

他拉直她的手臂冷笑。珍珠手臂上那顆殷紅的血點,在雪白的藕臂上越發顯著。」一名尋常女子,沒道理點上這玩意兒!」他粗糙的手心,曖昧地撫過她細白的肌膚。

珍珠兩眼發直,她似乎看見他眼中掠過一抹嘲弄的調戲。」放開你的手!」他當然不會依言放開,曖昧的眼光溫吞地掃過她半裸的胸脯。明知道他是惡意輕薄,她卻無可奈何。

「怎麼?答不出話來了?」他冷笑,眸子裏透出一絲詭異。

「方才你是故意闖進來的吧!」她有些動氣了,忽然有些不明白,這男人究竟打什麼主意?

「一名小賊,值得我大費周章?」他眯起眼冷笑。

「我是賊,又如何?天生賤命,自然得依著賤業維生。」她順手推舟,承認自己是個偷竊的小賊。

他笑的很輕福」你救寶嬪,只是為了進佟王府--偷東西?」不冷不熱的語調,說明他壓根不相信。

「我同寶兒特別有緣,否則也救不了她。」信不信隨他。

他盯住她,俊臉沒有一絲表情。

「你不信,是吧?」

「我憑什麼相信?」他挑起眉。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總之是教你抓著了,你想怎麼著,悉聽尊便。」

她掙扎著從他身下逃開,卻不可避免的與他肌膚相親--他堅硬的胸膛,拒不退讓地搓揉她的胸口。

她明白,他絕對是故意的。

紅著臉滾到一旁,她身上沾滿了濕泥水。

全身浸得濕淋淋,她伸手掩住曝露的胸口,單薄的裹衣卻壓根兒遮不住泄溢的春光……就算她向來不愛記仇,可現下她心裏是有些恨他的。

珍珠明白,這男人不把自己當個人看待,否則不至於對一名姑娘如此粗魯、無禮,這般羞辱她。

「怎麼,到底還是生氣了?」他笑著問。

「民女不明白貝勒爺說什麼!」她冷漠地回答。

他嗤笑,輕佻地道:」氣我揭穿你--還是氣我輕薄你?」

抬起臉,她的臉色由紅轉白。

向來淡漠的優勢,似乎一下子背離她而去!

壓住胸口,她竟然無法吸到足夠的氣兒……

「您大概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試著平心靜氣撂下話,她盯著男人輕浮的眼睛,冷淡的掉頭離開。

他卻突然伸手,抓住女子的細腰--

「我當然知道--自己要什麼!」為所欲為的動手,他低嘎、卻篤定的口吻,有一股大男人的霸氣。

他說的,是」要」什麼。珍珠聽的很清楚,可片刻間,向來清明的腦海卻呈現一片空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怕嗎?」他的眼底有一抹試探的質疑。

珍珠仍然沒有反應。

短暫的時間裏,許許多多念頭掠過她的腦海……

男人英俊的臉孔在她眼前放大,頭一回,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著他,才發現他的五官英俊的接近完美……

為什麼?允堂貝勒向來喜歡美人,為什麼挑上平凡無奇的自己?」要一個美人太容易,不過,我想要的,是得不到的女人。」咧開嘴,他向來善於解讀女人眼底的疑惑。

得不到的,才會讓人處心積慮的想佔有!

對他來說,美貌已經不具備吸引他的足夠條件。

擁有美貌、卻貧乏無味的女人比比皆是。找到一個讓他覺得有挑戰性的女人,比得到一個枯燥乏味的美人,難上太多了!

在他懷中,珍珠全身僵硬……

他話中的意思,珍珠並不想瞭解。

園子外忽然傳來喧鬧的人聲,珍珠回過神,拉攏胸前撂開的衣襟。緊接著,府裏的總管、偕同一群侍衛已經找到這裏--

「貝勒爺!」佟府總管--善保,精明老練的眼光,已在第一時間掃過衣衫不整的珍珠。」方才'寶津閣'失火了,四爺說您離開了書樓,要咱們出來找您--您沒事吧?」他若無其事,沉穩地說完接下的話。允堂一聽便明白,」寶津閣」失火,必定是胤禎吩咐善保幹的事。

「四爺呢?」冷靜、穩定的聲音,說明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控制住情緒。

「四爺尚在書樓。」善保回話。園子裏,人漸漸多起來,趁著允堂沒空限制她自由的空檔,珍珠悄悄退到人群週邊。

然後,她看到一名容貌美豔、身段婀娜的女子,忽然從侍衛後方奔出來,投入允堂懷中……

珍珠自嘲地一笑,拂開散在額前的發絲,她拉緊單薄的衣衫,沉默、安靜地退入黑暗中。

任何女人,都不該對允堂貝勒說的話認真。

除非,她打算一輩子自欺欺人。

***********

暗夜裏的花園十分寒冷、淒涼。

可卻只有在這種時候,讓珍珠感到自在、熟悉。

「珍姐姐!」

寶嬪的喊叫聲從小徑前傳過來,回過頭,珍珠看到寶嬪跛著腿、艱難地朝自己奔過來,蒼白的小臉上填滿恐懼--

「珍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終於找到珍珠,小女孩驚恐的臉色突然鬆弛、兩行淚像流水一樣撲簌簌滑下雪白的面頰。

「寶兒……」

眼睜睜看著小女孩兩腳一高一低,吃力地朝自己的方向奔過來,珍珠的喉頭忽然哽住了,有某種東西不受控制地從她心口滑過,揪緊她的胸口。

「我、我找了你一夜……」埋在珍珠懷裏大哭,寶嬪的聲音明顯地哽咽。找了一夜?」寶津閣」失火,想必寶兒必定擔心害怕到了極點,可自己卻--

「我沒事,你也沒事吧?」

內疚地撫著寶嬪的小頭,珍珠垂下眼看到小女孩臉上的淚水,她才平緩的心忽然又莫名地扯痛了一絲絲……

寶嬪對自己的眷戀,緊緊地揪扯著她的心窩,可小女孩的依戀,卻讓她承受不起……

這只是任務,她不該對佟王府任何一個人有感情。

「你一直在這裏嗎?」想起這兒是阿哥的書樓,寶嬪疑惑的問珍珠,稚氣的臉孔有一絲不解。

思考著該怎麼答復孩子,珍珠遲疑了一會兒。

「我身上都髒了,陪我去換件衣裳吧?」她柔聲對小女孩道,決定回避。小女孩仰望著珍珠,若有所思的眸子,看起來比她實際的年齡還要早熟。

「其實,阿哥不是很多人以為的那樣……」寶嬪突然道。

珍珠望住她。」很多人--以為怎麼樣?」她淡淡的問。

「他們……」寶嬪囁嚅了半晌,然後垂下臉搖頭。」沒有人會瞭解的!」她的話說得並不清楚。

小女孩對唯一的親人有愛慕和依戀可以理解,感情往往能蒙昧理智,她原沒奢望能從寶嬪口中聽到其他解釋。

「走吧,不管了不瞭解,先陪我回去換衣裳,好嗎?」她微笑。

「啊,珍姐姐,你身上流血了!」寶嬪忽然尖叫。

經寶嬪這一提醒,珍珠才發現小腿內側有一道嚴重的擦傷,經過一夜,血液已經凝幹了。

「別擔心,不礙事的。」肯定是昨夜跌倒時碰傷的吧!

「騙人!這傷好深、好痛,還會留下疤的!」寶嬪急得淚快掉出來了,就好似受傷的人是她自己。

珍珠蹲下身子,柔聲對寶嬪道:」別緊張,我真的沒事,這點小傷只要擦上藥就好了。」

「真的不疼嗎?」淚花兒凝在寶嬪眼中。

「嗯,看起來很疼,可實際上真的沒那麼疼。」她笑著說,事實上傷口一夜未處理,已經開始紅腫、正在隱隱作痛。

寶嬪無言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好心疼地撫摸珍珠腿上的傷口。

那雙溫暖的小手,觸摸到自己時竟然讓珍珠痛在心頭……

一個身體有殘缺、從小總是被欺侮、被嘲笑的小女孩,怎麼還能信任人、以及……愛人?

而她自己呢?打從第一回嘗到人間的冷暖,就拒絕了愛與被愛的感覺、發誓從此不再相信任何人!

小寶兒親愛依戀的眼神多讓人揪心,這個同自己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呵……

再也控制不住的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寶嬪,頭一回,珍珠感受到來自另一具身軀的溫暖。

難道這小女孩真要讓她捨不得、又放不下了嗎?

「珍姐姐?」

挽著寶嬪,珍珠壓下心頭一掠而過的隱憂,強顏歡笑地對寶嬪道:」快走吧,我還得上藥去呢!」

「嗯!」

拭去眼眶裏的淚花,寶嬪任由珍珠牽著自己的手離開允堂的寢樓。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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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重返佟王府,一切盡在謀略中。

佟王府的一舉一動,早在白蓮教主--鳳璽的掌握。

當日白蓮教派在佟王府監看的線人,見到一群佟王府的傭婦在廢宅裏包圍住小格格,才會利用小格格失足墜井一事,讓珍珠順利重返王府。

縱然寶嬪是一顆活棋,如果沒有小寶嬪,儘管鳳主子布下的棋局再巧妙,重回佟王府的事就不能這麼順利。

可一個小生命何其無辜?

當時她厭惡生為兄長、卻不保護孱弱親妹的允堂貝勒。他的冷血、無情,著實教人寒心到骨子裏。

自從上一回寶嬪跌進池子裏,他無動於衷的反應,更讓她肯定了那想法。

現下,明知道她是個賊,他還願意留下她?

如他所言,他知道她沒那麼簡單,他留下自己的動機,大可能不單純。

一個人的性格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珍珠不信,他當真會毫無防備就留下她這個禍患。

「叩叩。」

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打斷珍珠韻沉思。

「誰?」

「是我。」

「有事嗎?貝勒爺?」

她沒上前去開門。

才正卷起裙角在房裏換藥,這時候不適合有人打擾。

她不開門,門卻逕自被推開,珍珠早就明白,那扇薄木門擋不住男人的霸氣。

接近粗魯的把門撞開,男人的臉色明顯的不悅。」昨夜你上哪去了?」他一進門就質問。

他換了一身藏青色的長褂子,英俊瀟灑的舉止動作,縱然霸氣,卻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忙撇下撩高的裙角,珍珠回身倒了一杯茶,卻是給自己喝。

「咱們賣唱的酒肆,有一個說書的瞎眼老伯。他常說道,那傳說中的采花賊往往都有一身好功夫,他們夜裏身著黑衣、來去如臨無人之境。」

「你在玩什麼把戲?」他眯起眼,口氣明顯的不耐煩。

「貝勒爺出入我的閨房如人無人之境,天縱英明,簡直比說書的所言還要神奇。」

呷了口清茶,她淡淡地諷道,暗喻他平日出入花叢的行徑如同采花賊。

他的英俊瀟灑她早就知道,不至於如同那些青樓女子、或者深宮格格一般,被他欺世的外表所蒙昧。

男人有多竣多壞,她是一點兒都不在乎的。那些全都會老、會朽、會壞,她看透的,是人的心腸。

豈料他竟然咧嘴一笑,不悅的神色一轉,對於她的撩撥竟然不為所動。

「論起穿上黑衣、來去自如的功夫,我還遠遠及不上昨夜的小賊。」他低沉的語調挾了一絲嘲謔。」更何況,昨夜這小賊跟我有了進一步的'關係'--」

珍珠突然被茶水嗆住--

「慢些,咽的太快容易噎著了。」他一語雙關地道,咧開嘴,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替她拍背心。

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他的話才是噎著她的真凶。

「貝勒爺大駕光臨,有何貴事?」她回開身,冷冷淡淡地問他。

「我聽寶嬪說,你受傷了?」他低嘎地問,暗沉的眸子顯得陰鬱。

「托貝勒爺的福,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她輕描淡寫地道。

莫非他專程來慰問她的傷勢?

他咧開嘴,視線掠過擱在桌上的傷藥。」腿伸出來,我瞧瞧!」

「不打緊的!」本能地縮回腿,一到間,她腦子裏浮現出昨夜煽情的畫面。

「怕什麼?!」

她想避開他,卻反而被他牢牢抓住小腿--

捕捉到她一瞬間慌張的眼神,允堂原本不豫的俊臉掠過一抹詭秘的笑意。

「別逞強,痛的是自己的皮肉!」

見她裙下裹著白布,他未經她同意就撩起她的裙角--

「……」驚訝的說不出任何話,毫無心理準備下,珍珠反而無法像昨夜一樣坦然接受他的觸摸。

「那些藥沒用,會讓你留下疤痕的。

忽然單膝跪在她面前,他專注地盯住她光裸的小腿,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隻小藥瓶,低著頭處理她腿上的傷口。

珍珠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孔在發熱--

「無所謂,我不在乎……」她的聲音,有一絲自己才能發現的顫抖。

「你應該在乎。」他低嘎地道。

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說過這種話。」在乎什麼?外表?還是其他?」她防衛起來。

「沒有人會看到你腿上的疤,除非是你的丈夫!」他抬頭瞥了她一眼,深沉的眸子掠過一抹濃厚的意味。

她窒住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受控制。 別開眼,她故作冷淡地道:」我說過,傷不重……」

「明天我會帶寶兒往四爺府邸一趟,她希望你跟著一道過去。」他道。

他的話,有效地遏止了珍珠的抗拒。

明知道她是昨夜的小賊,他仍然讓她進四爺府?疑惑地瞪住他,珍珠不得不懷疑他心頭盤算的詭計……

「你認定我是賊,不但留我、讓我親近寶兒,還讓我跟進四爺府?」她按下掀開的裙角,斂下眼瞼輕聲反問他。

「怎麼,怕了?做賊的可不是我,沒必要防著我吧?」他咧開嘴,輕淺地笑道。

他似乎有揭穿她心緒的本事。

不自在地別開眼,發現傷口已經處理妥當,原本腿上的紅腫疼痛,已經奇跡似地消失無蹤。

「既然我是賊,俗話說:'積習難改'。」再一次抬眸,她已經深吸一口氣,穩定地盯住男人剔亮的眼。

她不怕,打從頭開始,她就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準備。

允堂咧開嘴,英俊的臉孔透出一絲詭譎。」那就試試,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珍珠睜大眼睛瞪住他--不明白,他到底有何用意?!

屋裏火盆子的熱氣越發悶得人快窒息,男人深邃的眼睛像黑洞一樣把她往裏頭吸……

似乎,她好像掉進某個陷阱裏了。

************

能進到禎四爺的府邸,是珍珠始料未及的事。

她被吳遠山救出佟王府後,之所以又回來,為的正是那顆夜明龍珠。

夜明龍珠,那顆原本該當含在已故孝莊太皇太后博爾濟吉氏口中、能在幽冥中放光,指引生人明路、照亮死人黃泉路,真正舉世無雙的龍神寶物--

二十多年前夜明龍珠被聖教中的盜墓人盜得,卻又陰錯陽差,讓教主身邊一名貼身婢女偷走,從此失去下落。

現在的恭親王福晉--

金鎖,她曾經遺失的那把小金鑰,正是開啟寶盒--那只內藏夜明珠的小金棺,最重要的鑰匙。

數月前小金鑰被一名妓女竊走,當時珍珠答應傷心的金鎖找回金鑰,卻從教內秘藏的圖式繪本,得知她那把金鑰,竟然是開啟金棺的鑰匙。而金棺內,藏的正是當年失竊的夜明龍珠。

之後允堂貝勒奪走金鑰,此舉卻讓白蓮教得以知悉,他身上竟然擁有那只金棺--

前夜她在允堂房外聽到關於夜明龍珠的對話,更確定了允堂的生母,與白蓮教有非比尋常的關係--允堂貝勒的生母,極可能就是當年那名叛教竊寶、前任教主身邊最親信的婢女。

至於恭親王府福晉,金鎖,她與允堂貝勒各自擁有金鑰及金棺,她同佟王府的關係已經可以輕易推知……

允堂的生母,可能就是金鎖的親娘!

金鎖真實的出身,竟然是一名王府失落的格格!

可為什麼……

「她」要帶著金鎖離開佟王府,離開她的親生子、與當年可能尚不滿周歲的小寶兒?

這一切迷團仍然有最重的癥結點、無法理清,當年」她」為何離開已故恭親王爺的身邊,以及為何只帶走金鎖的原因……

現下金鑰與金棺重現,這顆夜明珠,極有可能已經交到皇四子胤禎手上。

夜明龍珠之所以重要,不在於附加其上的神秘傳說,而是在夜明珠上以毫米雕刻,詳細秘載了順治皇帝--福臨的身世之秘。

對白蓮教來說,擁有夜明龍珠,就等於握住清廷皇室莫大的把柄。

可對於珍珠而言,她卻以為,擁有夜明龍珠並不是一件好事。

縱然龍珠能顛覆滿清皇室的」正統」,可卻還不足以顛覆清廷。但倘若這顆龍珠在白蓮教手上,清廷極可能將他們趕盡殺絕!

可為了完成師父的遺命、以及前任教主的遺志,珍珠能體會,鳳主子重新奪回龍珠的決心。

「律--」

馬車在四爺府邸前停住,珍珠扶著寶嬪下馬,就留在前院,等待他們出來。

縱然跟著來到四阿哥府邸,憑珍珠的身份,當然進不了府內。

珍珠不明白允堂讓她跟來的理由,但那不重要,她不是他的遊戲、她有自己的計畫和目標。

從四皇府左側的圍牆往南方徐步而行,同時觀察四皇府的地形,不多久就遇到侍衛盤查。明顯的,這裏看守的十分嚴格,如果夜明珠在四皇府,恐怕不容易奪回。

掉頭依舊走回前院,一人在花園裏閑晃,珍珠事前全然沒料到,竟會在這裏見到熟人--

「珍珠。」

熟悉的聲音喚住她,她回頭,見到一名瀟灑、俊美的爺,正對住自己微笑。

幾乎在同時,珍珠已經認出」他」--她輕抽了一口氣。

「別張聲,」鳳璽走上前,纖細雪白的食指輕輕壓在唇上。」跟我來吧!」

執起珍珠的手,鳳璽拉著她往左側密林方向而去。

多年的訓練讓珍珠很快地回復鎮靜,隨著風璽朝隱蔽處走去--

鳳璽俊麗的容貌依舊,只是此時的她,舉手投足、一身穿著口竟是皇朝貴族的打扮。

最吊詭的是,現在的她,竟然是一名男裝麗人。

「您--」

「我知道你很驚訝。」鳳璽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別出聲,只管聽我往下說。」

點點頭,縱然心中有許多疑問,珍珠仍然噤了聲,等著鳳璽說下去。

「我的身份--」頓了頓,風璽才說下去:」你瞧我這身打扮,大概也能猜得到了。」

一直以來,教中人皆不知道教主真實的身份--

身為白蓮教主,鳳璽一直是神秘而且獨來獨往的。現下珍珠看到鳳璽身上穿的是宮裝,她猜測,鳳璽在教外的身份真相,必定驚人。

若不是親眼所見,再怎麼樣,她不會料到鳳璽竟可能是……

大清皇族中人。

可鳳璽若是滿人貴族,她何以要反清?

一陣冷風拂過、樹影晃動,鳳璽忽然貼近她身邊、附在她耳旁低道:」別問我什麼,關於我的身份並不重要,就如同你出身也不是重點一般。」

珍珠臉色微變。

一直以來,她以為除了師父與前任教主之外,教中無人知道她滿人的出身,可現下鳳璽卻有意無意地點破了--原來,她竟是知道這樁秘密的。

神秘的笑容在鳳璽俊美的麗容上蕩開……

「從姑娘身上的服色看來,肯定不是滿人?」鳳璽突然轉變話鋒。

「您是……」

珍珠清澈的眸子盯住風璽,警覺到她言行舉止皆小心翼翼--

「敬親王府,和碩貝勒。」

像報名兒一樣,鳳璽宜誦自己的封號。

敬親王府、和碩貝勒?

那麼,鳳璽竟然是親王之後?這麼說,她身上當真有滿人血統!只是,為何不是」格格」卻是一名」貝勒」?

「頭一回上四皇府?」

鳳璽斂下眼,淡淡地問。

「是」珍珠回答她,幽流的眸光盯住鳳璽。後者微微一哂,輕佻地笑問:」姑娘可願意賞光,擇日上敬王府一遊?」

「小女子不過是庸乏的平民,豈能得到貝勒爺的青睞?」話鋒就像答復尋常男子一般冷淡,卻回報了對方一抹情笑。

珍珠沒有拒絕。因為鳳璽並不是男子,她故作輕佻的態度,只讓珍珠想發笑。

鳳璽似笑非笑地盯住她。」姑娘的氣質很特出、如同青蓮一般冰潔,一點也不平凡。」

珍珠再也忍不住笑出來--

「你--」

「噓!」

鳳璽突然伸手抱住珍珠,拇指覆在她的紅潤的唇上,俊美的鳳眼睨向林後--

「珍姐姐!」

人還沒到,寶嬪興奮的聲音已經傳過來--

「珍姐姐,皇四爺說我的腿有救了!」寶嬪跛著腿、興奮地奔過來。

在寶嬪後頭,是一臉冷淡的允堂。

鳳璽爾雅地回報一笑,允堂貝勒明顯的對她有--敵意?!

「是麼?那太好了。」珍珠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與鳳璽保持距離。

允堂貝勒的眼光很冷,看人的模樣,會讓人以為自己做錯了事。

「皇四爺他還說--」

注意到站在珍珠身邊的鳳璽,寶嬪突然噤了聲,激動的臉孔瞬間回復平時的畏法……

「您、您好。」寶嬪畏縮地垂下頭,兩隻圓圓的眼睛,卻情不自禁地停留在風璽身上。

鳳璽微傲報以一笑,寶嬪立刻紅了臉。縱然還是個孩子,可這麼'美'的男子。 畢竟太少見。連一個孩子也知道讚歎、孺慕這樣的絕色。

「我先走了,別忘了,敬親王府隨時恭候你。」鳳璽似笑非笑地對著珍珠道,俊眼略過冷著臉的允堂。

兩個」男人」誰也不看誰一眼,擦身而過。

看著鳳璽走遠,珍珠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沒有及時回神。

「珍姐姐?」寶嬪呼喚她。

珍珠一抬眼,就對住允堂陰鷙的目光。

「寶兒……你剛才說,皇四爺能醫好你的病?」避開允堂陰沉的注目,珍珠只顧著同寶嬪說話。

「是啊!皇四爺說我能好、能像大家一樣正常的跑、正常的走了!」得知自己的腿能好、有機會變成正常人,寶嬪雪白的小臉激動得漲紅,一反往常那般怯懦、退縮,變得活潑、精神起來。

「那真是太好了……」

由衷的,珍珠替寶嬪感到高興。

只是像正常人一般能走、能跑,竟然能讓這個羞澀、退縮的孩子,黯淡的人生充滿希望!望著小女孩像寶石一般發亮的雙眼,珍珠胸口卻沒來由的冒出幾許酸澀。

「天晚了,有話回府再說。」

允堂冷冷的聲音提醒了珍珠。

每一回面對寶嬪,她的情緒便失控了!

「噢……」看到臉色不善的兄長,寶嬪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躲進陰霾裏。

「咱們走吧!」

挽起寶嬪的手,珍珠逕自轉身走出四皇府。她不喜歡他嚇著孩子。

「等一下!」允堂抓住她--

「你先上馬車。」卻對寶嬪下令。

「可……」

寶嬪開口想說什麼,可是她從未違抗過允堂的命令。看到她阿哥嚴厲的眸子,怯懦的本性讓寶嬪本能地退縮,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的態度能否更正一下?」等寶嬪離開後,珍珠終於忍不祝

他挑起眉。」把話說清楚。」聲音更冷。

「那孩子很少這麼快樂,你能不能待她好一點?」

「你憑什麼身份質疑我的態度?!」

「你--」

她語窒了。他說的對,她憑什麼身份?再說,她不該讓感情失控。

「算了。」

放棄了想走,他卻不放手。

「真的能'算了'?」他的聲音低沉,俊臉毫無表情。

手腕上的疼痛,讓她蹙起眉心。」你是什麼意思?放開我……」

「接下來想知道什麼?還是想得到什麼?」他往下問,沉緩的語調顯的有些冷酷。

珍珠愣住了。

「敬王府也有你想要的東西吧!」他冷冷的問,五指箝得更緊,直到她白皙的手腕泛起一圈青紫。」否則你又何必跟敬王府世子示好?」他陰沉地道。

她瞪住他。」示好?」

「不是嗎?」他的笑容很冷。」對每個男人,你都有不同'手段'吧?」

「你瘋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僵住,冷淡地回應他。

「我向來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他扯緊她的手腕--

「放手!」

她擰起眉心,本能地想反抗他--這自以為是的男人!

「放手?」他嗤笑。」無意義的掙扎,不累嗎?直接把目的說出來不是更好?我可以馬上給你--你要的!」

狂妄的言詞只加深珍珠的反感。

他錯了,她永不會開口求他。在她的計畫裏,允堂貝勒只是阻礙、不是助力。如果不是因為寶兒,她不會浪費時間,事實上她可以自己完成任務。

「您言重了,民女沒什麼想要的。就算需要什麼,也不勞貝勒爺操心。」她冷淡地提醒他,兩人間沒有絲毫關係。

允堂黑灰色的冷眸盯住她倔強的容顏,冷峻的眼掠過一抹陰鷙的狡譎。」一個女人,何需要如此工於心計、寡廉鮮恥周旋在男人之間!」

他的話,幾乎是冷酷的批判。

「寡廉鮮恥?工於心計?」這話激起她本能的反抗。」男人能三妻四妾,甚至另設別鄴。而女子,就必須恪守婦德、貞潔不事二夫?別忘了,這是男人立下的規矩,不是女人。」她針鋒相對,沒有絲毫懼怯。

如果女人能自立、不必倚靠男人而活,自然不需諂媚男人訂下的制約!

他笑了,笑的很邪惡。」別天真了,這是現實!如果不是經過我的允可,你以為自己能繼續留在佟主府?」他接下道,嘲弄的低笑。」'王府'這個詞是為男人的權勢而設,'皇帝,這個詞,也是為表徵男性皇權的專有名詞--你以為自己能撼動自有歷史以來,就存在的父權機制?!」

「不管現實是什麼,我絲毫看不出來,'媚俗'對我有任何好處!」甩開他的手,珍珠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和思想,終於任性地表達自己的反感。

母親的遭遇讓她對男人的自私深切痛恨。娘只愛一個男人,但她的」親爹」卻不只要娘一個。就因為他的三心二意,在他死後終於讓另一個女人的妒心有機可乘,也讓她們母女陷入萬劫不復!

允堂貝勒可以跟她談利誘、談價碼,但他沒資格批判她!因為她不在乎他看清她的現實--

她的現實是,她可以不必委曲自己的自由和思想。

「回來!」他揚手,冷酷地抓住桀驁不馴的女人。

「放手--」

「該死的!」他粗魯的咒駡,突然發狠的捏緊她纖細的手腕。

「礙…」

掙扎中,她碰到了傷腿,鮮血立刻從原本已經封合的傷口滲出……

「珍姐姐!」

一直躲在馬車內偷看的寶嬪,看到珍珠流血了,終於忍不住奔出來--

「阿哥,求求你不要……」

寶嬪瞪大眼睛害怕地凝視著她的兄長,大大的眼睛蓄著淚珠、顫抖的聲音說明了她的恐懼。

允堂震怒的臉孔讓寶嬪驚駭到極點--以往只要一個目光,周遭的人已經嚇的膽顫,她從沒見阿哥這麼生氣過!

瞪著她裙角沾上的鮮血,允堂的拳頭握緊、陰沉的臉孔掠過幾許複雜。

她澄澈的眸一直與他對峙。錯不在她、是他發的瘋,她沒有示弱的理由。

「珍姐姐,求求你……你別生阿哥的氣。」寶嬪跟在後頭、拉住珍珠的衣角,哽咽的哀求。

寶嬪的痛苦和害怕,表現在她帶著哭音的語氣裏。珍珠沒有辦法漠視這個孩子的痛苦。她再也無法硬起心腸跟這個自大、無理的男人對抗。

慢慢的垂下眼,放棄和他纏鬥的力氣,她竟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軟……

突然發現了什麼,允堂冷峻的眼中掠過一抹狡詐。

「上車去,回府再說。」終於鬆手,他低沉地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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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7 00:20: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馬車飛快駛回佟王府,珍珠腿上裂開的舊傷,隨著馬車一路顛簸,似乎越來越嚴重。

「阿哥,珍姐姐可能是腿傷發作,您抱她回房好嗎?」車子一停在府前,寶嬪立刻下車哀求允堂。

珍珠本以為那鐵石心腸、沒血沒淚的男人,大概會拒絕他向來不屑的親妹,可卻料不到--

「當然。」他竟然點頭答應了。

允堂咧開嘴,沖著馬車裏四肢僵硬的女人,笑開那張無害的俊臉,同時探出雙臂、一把將珍珠整個人騰空抱起--

「你--放我下來!」

她低喊,兩手揪住襟口,莫名緊張的聯手節都泛白了……

耳邊只聽到自己血脈賁張的」噗噗」聲……她的脈搏,快得簡直要斷氣!

「別逞強了,柔順一點,對你沒有壞處。」他一語雙關地嗤笑,直接忽略她的意願。

說完,逕自抱著她一路往外走。

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兒,寶兒小小年紀,似懂非懂。

可見到允堂把珍珠抱在懷裏,寶嬪嘴裏求著珍珠,小小的臉孔卻掩不住堆滿了一廂情願的傻笑……

她好喜歡、好喜歡珍姐姐,而且自私的希望珍姐姐能永遠伴在自己身邊!

「我什麼事也沒有,你--」

忽然看到寶嬪哀求、擔心的眼神,珍珠心裏的羞忿和氣惱,就再也發作不出來,只能任由這自大的男人擺佈自己……

「再上點藥,過幾日就沒事了。」他低柔的嗓音驀地在她耳邊響起。

像是哄人、更多了幾許親昵的溫存,粗壯的男人手臂箝緊了懷中抗拒、不從的人兒。

隨著那句柔嗄的哄慰,濕熱的氣息噴拂在珍珠的耳背上,一陣騷癢的疙瘩瞬間佈滿珍珠的身子--

屏住氣,她僵硬地別開臉。看到站在府前傻笑的寶嬪,詭異的情境竟然讓她覺得自己似乎被設計了……

男人臉上掠過一抹狡詐的笑,低沉的笑聲隔著衣料子從他厚實的胸膛傳出,引來一陣共鳴,震動珍珠的耳膜和心口……

「放、放我下來!」

她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心軟!可現下……

似乎來不及了?

*********

他想佔有她!

原本想等到她自願獻身,但現下如果敬王府世子也對她有興趣,那麼他的企圖就被迫得提前收網。

屋裏的火盆子正熱,四周彌漫著一股曖昧的熟炭味兒……

「我已經回到屋裏,貝勒爺可以離開了。」試圖推開男人還環在自己腰身上的大手,珍珠終於強迫自己回復冷靜以面對他。

「離開?」他低嘎的笑,大手拂過女人柔軟的腰枝,攏住那兩團渾圓若隱若現的下弧線。」我可不打算走。」

他抬起眼,盯住女人的男性眸子,抹上一層赤裸裸的欲色。

珍珠瞪著他,空白的眸光沒有表情。

「經過前夜仍然留你在王府,難道你會不明白,我對你有什麼打算?」他柔嘎地道,俊臉慢慢蕩卉一抹笑,明目張膽地揭示對她的企圖。

儘管她的臉色很鎮定,卻顯得蒼白,等他握住兩團渾圓的盈滿--甚至感受到手下的同體傳來一陣輕微的戰慄。

不需要男人的女人?

他咧開嘴。青澀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如果得到你,我就許你繼續留在王府。」平淡的口氣,像在談一場交易,優越的笑容,英俊的會螫傷人。

「這是逼迫?」她平靜的問,壓抑住胸口的起伏。

「這是交易。」他笑著回答。

「您……不怕引狼入室?」故作世故的問,珍珠平抑淡定的聲音,有一絲絲自己才能察覺的顫抖。

他咧開嘴,笑的很暖昧。」我才是那只狼吧!」

隨著大手上移,粗嘎的男性低音,挾著昭然若揭的赤裸欲望。

抬眼見到他灰濁的眸子,珍珠的胸口一窒,他灼熱的唇已經捕捉住她微啟的檀口……

含著欲色的眼眸捕捉到她逃避的眼波,她沉默的抵抗只增添了他的興味。沒料到的是,這具溫軟馥鬱的同體,竟出奇的誘人。

「你可以自己選擇的,離開或留下,沒人能攔住你。」銜住潔白的貝耳,他邪氣地低喃。

珍珠僵硬地怔住,沒有任何反應。但是一股陌生的無力感,卻不受控制地擰痛她劇烈收縮的心口……

「決定了?」他嗤笑,笑容很暖昧。」你不會不清楚,男人想要什麼!」

「礙…」

珍珠咬住唇,制止自己發出羞恥的聲音。

她不是孩子、更非無知的少女,當然知道男人要的是什麼。

「我想要你,你心裏清楚明白的很!」他眯起眼。

「男人跟女人、千古以來幹的都是一樣的事。如果你不願意,不會任我放肆到這種程度!」他喑啞地低道。

珍珠答不出話來。

他咧開嘴笑,眸光掠過她手臂那枚殷紅的血砂……

男人黑漆的眸子緊緊盯住她的表情,這個領域是珍珠陌生的,沒料到的是,在這野合的炕床上,他在她身上掀起的巨浪,竟然洶湧得駭人……

************

並非,她不重視貞潔。

只是珍珠不認為,貞潔能替女人贏得什麼。

但是很多女人沒法子掙脫男人因著私欲、在rou體上設計的枷鎖,要女人從身體到思想,都只能歸附一個男人。

她不在乎,把自己的」貞潔」,給一個並不瞭解她的男人。

雖然她並不愛他。可正因為沒有愛,她的貞潔很純淨、很絕對,她知道自己才是身體以及思想的主人。

況且,她相信今生今世,她不會愛任何男人。如果不是為了白蓮教,這輩子她更不可能有男人。

她不願同娘一樣。

因為愛上一個男人,從此賠上尊嚴和自主……

清晨,天未亮,她已經從貝勒爺床上悄悄下榻。

昨夜三更天,她被帶到」正乾樓」--允堂貝勒的寢樓,繼續他對她身子的佔有。

一夜過後,她對男人、女人有了另一層瞭解。

從來,她不知道自己會有」欲望」,也不明白那是種什麼滋味。

可那個男人……

回想起昨夜他對自己做的種種,珍珠竟然控制不住臉紅和羞怯……不,那是因為不瞭解而產生的不自在!

他能這樣對她,必定也同樣對待其他女人。昨夜不代表任何意義,它只是貝勒爺的一夜風流。

「珍姑娘?」

房外傳來婦人的聲音。珍珠認得出來,那是寶兒的奶娘。

「李嬤嬤,有事嘛?」開了門,她冷淡的問房門外那名中年婦人。

雖然是寶兒的奶娘,可李嬤嬤待寶兒並不好。 寶兒雖然是主子,卻一見到奶娘就怕。

「是這樣的,我家閨女想見你。」李嬤嬤上下打量珍珠一番,然後哼笑一聲。

「閨女?」珍珠淡淡的問,沒攔住那打算硬闖進她房間的婦人。

她太熟悉老婦臉上這種笑容--

這張詭秘、狡詐的臉孔,所有的算計都將低劣的不足一哂。

「是啊,我的閨女,貝勒爺新寵的愛妾。」說到這裏,李嬤嬤昂首挺胸,驕傲得像一隻火雞。

她的閨女--如玉,嬌豔的容貌就像她的名兒,美得如花似玉!哪像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人,沒有閉月羞花的容貌,竟也妄想勾引佟貝勒?!

「恭喜,」珍珠無動於衷地微笑。」不過令媛沒見我的必要吧?」平平淡淡地道。

李嬤嬤眯起眼,仿佛珍珠說的不是人話。」當然有必要!昨夜你讓貝勒爺收了房,往後不就是想著爭寵?!我告訴你,你最好趁早弄清楚--」

「娘。」

一名身段娉婷、容貌姣美的女子從房外跨進來。

女子打量了珍珠兩眼,起初眼底那抹陰鬱的光芒,在見到珍珠後就消失殆荊

原本以為這回的對手,大概貌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才能教貝勒爺愛上整夜--

可現下,她猜想,貝勒爺大概只是換個口味嘗鮮吧!

這樣色貌不美、只堪堪稱得上清秀的女子,對於只愛美人的貝勒爺來說,簡直是例外中的例外--

可這例外,卻讓她心頭有些隱隱不安。

「如玉,你來的正好!快告訴這女人,你是貝勒爺的什麼人!」見到女兒,李嬤嬤宛如得了靠山,尖銳的聲音又拔高八度。

移開目光,李如玉美豔的容貌多了一份城府。

「娘,別再說了,你知道貝勒爺不愛咱們爭這些。」李如玉冷冷淡淡地道。

不請自來擅進別人的臥房,卻視主人如無物。如此的目中無人,李如玉高傲得連她自己都不想掩飾。不過珍珠沒打算去計較什麼。

一個女人若能如此驕傲又篤定,那也不是件壞事,只不過這一切的驕傲來自對外貌的成就感,就不免讓人覺得膚淺。

李嬤嬤對女兒的想法可不以為然。」可你得教她知道,你在貝勒爺心中是什麼地位--」

「我在貝勒爺心中是什麼地位,這點合府的人都很清楚。不會有人這麼沒臉皮,拿金子往自個兒的臉上貼。」李如玉沒表情地冷笑,陰冷的杏子眼仍舊不瞧珍珠一眼。

「可是她--」

「不好意思,我想歇息,不留兩位了。」沒空看人演戲,珍珠下逐客令。

明顯的逐客語意,讓李嬤嬤瞪大眼睛。

「咱們走吧,娘。這地方--」李如玉環目四顧這間平常的客房,輕蔑地嗤笑一聲。」也沒什麼好待的。」為自己的勝利下了注解。

縱然同貝勒爺睡了一夜,看來這女人沒得到什麼好處。可向來,爺對心愛的女子總是特別大方。

這代表,就算是貝勒爺的」例外」,也總比不上貝勒爺的」最愛」。

跟這樣的女子計較,反而有失自己的身份。

一對勢利的母女終於離開臥房,珍珠面無表情地從懷裏掏出藥粉,開始處理腿上的傷口。

雖然環境讓她自小就習慣漠視自己的感受,但卻無法分辨,此刻心頭是什麼滋味。她沒有資格評斷誰比較膚淺,只是不明白,為什麼總有人能活得如此傲慢,忘了自己是誰?」那傷口只能塗上我的藥。」

男人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珍珠背後--

又是一個不請自來的人。

「不必了,貝勒爺的藥該留給值得的人。」她淡淡地回道。

「這算是拒絕?」允堂的口氣硬了幾分。

她甚至沒回頭看他一眼--這一點讓他不悅。

「不是。」處理好傷口,珍珠終於轉身望住他,淡定的眸光沒有一絲漣漪。」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不需用到太貴重的藥。」她撇清的很乾淨。

不想攪亂一池春水,如果不是發生剛才那段插曲,她今天早上的心情原本還不壞。

盯著她過分冷靜的眸子,允堂本來愉悅的心情,忽然不爽快起來。」藥本就是拿來用的,無所謂貴重!」「貝勒爺有何貴事?」

他的口氣重了些。瞥了他一眼,她岔開話題。

「貴事?」允堂容色一整,臉上的神情有點陰沉。」你想當昨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珍珠抬起眸子,黛色的眉梢輕挑,神情忽然有些困惑。

「這樣不好嗎?從此不必擔心甩不開民女、更不必憂心有後患。」淡淡的,她懷疑地、大膽地問。

如果只是同寢一夜便要負責,那麼向來風流的地,肯定時常有難以擺脫的」後患」吧?倘若有哪個女人言明不依附、沾黏,不是每個自負風流的男人,求之不得的事?

「那是我的事!什麼時候膩了,我會通知你!」他眯起眼,危險的口氣有一絲警告。

聽到這話,她收回眸光、抿唇輕笑,忽然明白了--原來,男人不喜歡女人太冷靜?看來她還是不太懂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遊戲規則。

「我要你搬到'會花樓'。」允堂忽然道,冷淡的口氣裏有一絲命令的意味。

「會花樓」就在」正乾樓」左側,珍珠知道,那是府裏姬妾的居所。

他竟然要她搬到那裏去!

「如果不搬呢?」她問。

直接明快的拒絕,顯然引起他的不快。

「那就離開王府。」他冷硬的回答,同樣直接明快。

她知道,他是主子,她不能同他講道理、無法提醒他曾經許下的承諾、或者控訴他隔日就翻臉食言的惡行。

「爺希望民女什麼時候搬進去?」轉過身,她的態度很淡,語調平定得沒有情緒。

「立刻。」命令的口氣沒有絲毫內疚。

他不滿她的反應--極度的不滿!但這女人似乎懂得怎麼躲開他、避開足以激怒他的正面鋒芒。

而正是這點口他對她」看似」逆來順受的態度,一次比一次更加懷疑……

「民女明白了。」她悠淡地回答。然後轉身,探手自床榻邊取出隨身的小包袱。」民女這就搬到'會花樓'。」

至此,她同他無話可說。他不走,那麼她走。

允堂僵住,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給他臉色看。縱使表面和順,他看得出來她沒把他的威權放在眼底。

本以為,經過昨夜已經馴服了她。但這女人的傲氣,顯然不會隨著他的意志起舞。

不理會他陰鷙的臉色,珍珠徐步退出房外,姿儀從容有禮。

「站住!」上前抓住即將脫離自己視線的女子,蠻莽的手勁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今晚,我要你到'正乾樓'陪寢。」

她抬眸望他。

陪寢?這不屬於她字彙裏的言辭,竟然無端端地降臨在自己身上。多奇怪的兩字呵!她實在想笑,卻必須抑制自己發笑的衝動。

「怎麼,不願意?」男人陰沉地問。

「隨貝勒爺怎麼高興,就怎麼著。」卸下強擄住自己的鐵掌,珍珠淡淡地回答。

之後,含笑著,退出男人目光掌控處。

肌膚之親呀……

並非因為rou體銜含而有了系戀。

虛弱的是感情,經不起考驗的是人性。脆弱的、失敗的,是投射在對方身上的幻想和冀望……

她沒有奢望。無所求便無所失。即便曾經同寢一夜,自始至終,她很清醒--一夕承露,除卻rou體,她不會在他的心上駐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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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7 00:20: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會花樓」裏目前只住進兩名女子。

一名李氏如玉。另一名,就是今早才搬進樓裏的珍珠。

佟王府的總管善保,親自領著珍珠到」會花樓」後院廂房。

「這是爺給的屋子。」善保道。

瞧得出來,這屋子沒有前進幾間房寬敞、奢華,可後院倒有一大片田圃,裏頭植了許多五色果蔬,還有一彎清澈的魚池。

「姑娘倘若缺什麼,可以同婢女香袖說。」善保又道。

轉臉吩咐了跟在後頭的小婢幾句話,之後總管就離開了。

望著站在一旁,衣著樸實無華、容貌憨厚的女子,珍珠忽然想起自己在恭親王府時的際遇。現在,她竟然有自己的」婢女',了?」我不需要服侍,你可以離開了。」她柔聲對香袖道。

「姑娘?」香袖驟然抬起臉,恭謹的神態轉而惶恐。

顯然她不以為這是好意、反而對這番話充滿疑懼。

歎了一口氣,珍珠笑著道:」如果想留下,就隨你吧!」

聽到這話,香袖臉上的憂慮才子緩下來。

眼看著天色漸暗了,香袖上前對自己的新主子說:」姑娘,您要梳妝了?」

「梳妝?」

「總管吩咐了,今晚爺在'正乾樓'候著,所以要姑娘梳妝。」香袖老老實實的回答。

從屋裏的牆架上取下一本書,剔亮了燈火,珍珠淡淡地道:」你下去歇息,不必伺候我了。」

「可是--」

「下去吧!」她回過身、在桌前坐下,專注地看起書。

儘管香袖很無奈,可瞧這景況,她的新主子大抵是認真的。

香袖退下後,珍珠索性看了一會兒書,等著天色暗下。那小本裏,講的是崔鶯鶯會張生的豔情故事,大概是」會花樓」前任」房客」留下的。

天色暗了以後,她換了套花色平常的衣裳,打算去見這府裏的」主子」。

「珍姑娘!」

珍珠才打開門,門外已經站了一個人。

「什麼時候搬進來的,也不來打聲招呼?」李如玉冷眼看著一身布衣的女子。

「我很快就搬出去,沒打招呼的必要。」珍珠淡淡地說。

聽到這話,李如玉哼笑一聲--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何必說這話?縱然爺是個喜新厭舊的男人,可只要安分、柔順,仍然可以長久留下來。」李如玉咧開嘴,逕自走進屋內,嬌笑著說。

「李姑娘,我該出門了,你沒事的話請回吧!」無論李如玉是好意與否,珍珠沒空聽這種似是而非的」安慰」。

「別裝得一副清高的模樣!」李如玉突如其來冒出這句話。虛偽的臉色變的陰沉。」也許一時間爺對你好奇,可只要摸清了這套,你以為憑你的本錢,還能保住爺的恩寵?」她低沉的語氣充滿冷蔑,像有無限的怨恨。

她聽善保總管說了,今夜爺指定要這女人陪他--

李如玉實在不明白!爺怎會眷寵這既無美貌、又少柔順的女子?這不公平!這種女人憑什麼威脅到她的地位?!

「恩寵?」回過身望住李如玉,珍珠忽然笑了。」恩寵是什麼?一個女人,就只能倚靠'恩寵'而活嗎?」她反問。

李如玉怔住,料不到珍珠會說出這種話。

「不是恩寵,你以為自己能留在佟王府?」沉下氣來,李如玉冷笑。」你憑什麼?!你自以為跟我不一樣嗎?!如果真這麼清高,當初就不該進王府來!」她嗤道。

珍珠望住她,並沒有教這些話左右了情緒。

「如你所言,安分依順就沒人能威脅到你的地位。我不想爭什麼、更不會長久留在王府,你儘管放心吧。」平靜地說完話,她笑了一笑,然後轉身跨出房外。」不能奉陪了,你不走的話,我走。」

從沒想過會留在佟王府,住進」會花樓」也並非出自她的意願,如果李如玉以她為敵,那是庸人自擾。

屋子裏,呆住的李如玉望著珍珠灑脫的背影,困惑的情緒在她胸口滋長……

如果她是男人,往常用權勢就可以買到的嬌香,對一個什麼都不求的女人,會不會越想佔有?

一股沒來由的不安,開始在李如玉心頭發酵。

**********

縱使在夜晚,偌大的王府仍然燈火明亮,一盞盞懸在樓前的紅燈籠美得讓珍珠流連……

她又花了些許時間在逛園子上頭,直逛到」正乾樓」已將近戌時。

比上其他樓閣,」正乾樓」的燈火要敞亮上許多。

大堂上男人坐在一盞立式蓮花燈下,手中執著一本策論專注凝讀,聽到堂前大門開合,他沒有抬頭瞧上一眼。

「貝勒爺。」

走到男人眼前,珍珠如常 躬身、福了一禮。

「我交代過,天黑前到我的'正乾樓'。」冷冷地抬眼看她,他英俊的臉孔沒有表情,教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沒有刻意等待,卻也沒料到,她竟敢教他候上這許多時。

「民女沒忘記貝勒爺的交代。只是--」

「民女、民女--口口聲聲把'民女'這兩個字掛在嘴邊,是想要一個名分?」他不高興地打斷她的話,扔開手上的書本。

珍珠抬起眸子望住他,似笑非笑。」貝勒爺能給民女什麼?」

「你想要什麼?」他問,口氣冷下來。

原以為她有些不同,到頭來還是跟其他女人一樣。

「一名歌妓,至多做貝勒爺的妾。」她淡淡地道,壓上後方的門,清瀲的眸子低垂、溜過一抹淡光,閃閃爍爍。

允堂眯起眼。」你想要更多?」

「不,能做主子的小妾,已經抬舉了民女。」她答,這回朱唇微微輕抿。

他瞪著她,向來篤定的心志,竟然被眼前的女子打亂--

「你想做妾?」他問,盯住她的眸光深沉起來。

「這不就是貝勒爺恩寵民女的表示?」她望住他,似笑非笑地回答,不緊不慢的語調卻有嘲弄的意味。

瞪著那雙太過清冽的大眼睛,允堂終於弄懂,她是在愚弄他!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而她居然以為--他會容她放肆到這等地步?!

「無貌又無德,連府裏的婢女都不可能勝任!」他冷冷地道,殘酷的批判。

掛在珍珠臉上的笑容驟然隱去……

「貝勒爺說的是,民女是放肆了。」她輕聲道,然後垂下眼,靜靜地瞪著地面。

對一名貴族承嗣者而言,女人只是臣服者,永遠高高在上的是男人。

他像刀刃一樣鋒利的言辭沒讓她受傷,只讓她更進一步驗證事實。

她驟然沉靜的態度再一次惹他不高興--

見他發怒,一般女子的反應不是立刻跪地求饒,就是設法重新討好他!她反常的舉止相對於他的怒氣,竟然讓他感到,自己在這女子的心中似乎沒那麼重要……

「從現在起,我要你每晚到我的'正乾樓'!記住,在天黑以前!」瞪著她白皙、乾淨的臉孔,他陰沉地警告。

昨夜……暈黃的燭光下,他竟然沒發現,這女人有極細、極白的肌膚。

「'會花樓'裏還有一名貌美如花、溫婉旖旎的姑娘李姑娘,貝勒爺的私心不該只放在民女身上--」

「別的女人,不幹你的事!」他粗哽地打斷她未完的話。

「每夜往'正乾樓',民女不知道寶格格會怎麼想。」好心地提醒他外,她再次無辜地問及。

他眯起眼,開始懷疑她是故意找碴。

「我是這府裏的主子,做任何事不必對其他人解釋!」他沉著聲、一字一句地警告,像蒼鷹一樣陰鷙的眼牢牢瞪住她。

「噢……」

珍珠微微一笑,平凡的臉孔瞬間居然放射出一道接近刺目的光芒--

允堂的表情僵祝

「我改變主意了,明晚你就搬進'正乾樓'。」眯起眼,他忽然慢條斯理地道。

沒料到這小女人的不馴,竟然不受」貞潔」這道世俗枷鎖制約。

「搬進'正乾樓'?」微微挑起眉,她的口氣卻沒有意外。

「你有意見?」

斂下眼,珍珠溫馴地回答:」貝勒爺決定了就是。」

他撇開嘴,沒有表情的冷笑--她的回答早在他意料之中。

「怎麼我總覺得,你老像在敷衍我的問題?」持住女人的下顎,他灰濁的眸湊近她無辜的雙眼,眯起眼低嗄地問。

「貝勒爺多心了。」她微笑,直視他過於迫近的眼睛。」民女豈敢輕視貝勒爺的'命令'?」

允堂的表情僵祝」很好!」撂開手,他冷著臉道:」聽著,明天一早就搬進來!我不會容忍第二回--不把我的話當話的女人!」

沒等她回應,他拋下話後轉身離開。

望著男人那盛怒的背影,一抹狡黠的笑容忽然逸脫珍珠的唇角……

久久不去。

*********

事情進展得意外順利,能名正言順進」正乾樓」探,倒是始料未及的事。

一旦確認夜明龍珠的下落,無論夜明珠是否仍在允堂貝勒手中,珍珠馬上就能離開佟王府。

「姑娘,這屋子是剛收拾的,倘若您需要什麼,可以吩咐香袖。」善保總管重複昨日早上的話,他遲疑的語調,有掩不住的困惑--

連他都弄不懂,貝勒爺為什麼突然讓這名喚」珍珠」的普通女子,搬進」正乾樓」?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把他都弄糊塗了。

「姑娘若沒別的吩咐,奴才告退了。」

「善總管!」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珍珠喚住才剛踏出房外的總管。」這是貝勒爺的寢房?」

「是。」

「您弄錯了吧?總管該帶我往'正乾樓'的客房--」

「這是貝勒爺交代的,不會錯。」

忽然覺得一陣寒氣掠過心口,珍珠全身莫名其妙地僵祝

「大抵--」善保慢吞吞地往下說:」大抵,爺對姑娘有其他安排。」

「什麼安排?」不假思索的問話脫口而出,珍珠隨即皺起眉心。

她知道他」命令」自己住進」正乾樓」,可卻沒讓她住進主屋的道理。這樣的安排實在居心叵測,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關於什麼安排,姑娘還是自個兒問貝勒爺。」善保道,保持一徑的冷淡和有禮。

「您清楚嗎?」她越過小幾,站在老人面前。

「奴才不清楚。」善保挑起了眉,不自覺咧開嘴角。

怎麼?他原以為這樣的安排,會讓一步登天的女人沾沾自喜,可眼前這名女子卻眉頭深鎖、嚴肅的神情就好似天上掉下了天大的麻煩?

「姑娘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善總管的膽子大了起來。

向來奉行謹慎、少言,歷經佟府三代總管的老奴,不知看盡了多少一心攀龍附風、不惜出賣rou體的女子,為了追逐名利、寡廉鮮恥的行徑。那般嘴臉,他反倒見怪不怪,倒是這名姑娘的反常,讓他壓抑多年的好奇心,情不自禁地被挑了起來。

「善總管雖身為王府家人,可在這王府內也有獨居的自由。現下我連這自由都沒有,還該'千恩萬謝'這等安排?」善總管的問題她不明答,卻做了比喻。

這番話讓善保笑咧了嘴。」可這代表貝勒爺獨寵姑娘,姑娘豈不明白?」

「倘若貝勒爺要總管十二個時辰皆隨侍在身側--以表示對總管的看重。善總管也打從心底'千恩萬謝'?」她笑的無奈。

聽到這話,善保仰起頭哈哈大笑,接著卻神情一整,忽然道:」或者貝勒爺心底盤算著……倘若夫妻同房共寢,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他訕訕地道。

善保的話很突然,簡直是憑空臆測,珍珠自然不會當真。可允堂貝勒的行止詭異,這超乎了她的料想之外、更給她添了許多麻煩--

姑且不論寶兒又會多哪些胡思亂想,單要應付這座府中其他女人的冷嘲熱諷,已經教她無奈。

珍珠蹙著眉頭沉思的時候,善保默默退出房外。

屋子裏已經掌上丁燈,一室明晃晃的,卻像極了華麗的牢籠。

可笑的是,這座牢籠有許多女子求之而不得,可對她而言,除了禁錮沒有其他意義。

放下還提在手上的包袱,珍珠解開包袱上的死結,取出裏頭的」面具」,瞪著那稍具雛形的面皮發呆。

已經許久,她不曾使用易容術。如果在」正乾樓」裏仍然找不到鳳主子要的東西,那麼她就得找到一名犧牲者,然後易容成對方的相貌,重新混進佟王府。

每回當她冒充對方的身份,或多或少必定傷害被冒充的無辜者,這是她最不願意做的事。

「奇怪,我怎麼忽然覺得,你很適合我這間屋子?」

主人終於回屋,低沉有力的嗓音從屋外傳進來。

慌忙藏起手上的人皮面具,珍珠迅速替包袱重新打上死結。

男人已經跨進屋,他炯亮的雙眼直視她,英俊的臉孔凝著一抹詭譎的笑容。

「貝勒爺說笑了,民女出身卑賤,同這屋子大大不相配。」很快的回復冷靜,珍珠慣以冷淡的笑臉回應。

瞪住那張過於無害的俊臉,她暗想他安置自己住進主屋的目的。

允堂忽然大笑起來。」就沖著這句話,你比任何女子都配!」

這話,讓珍珠的笑容僵在臉上。

「怎麼?舌頭教貓兒吞去,答不上話了?」他揶揄,慢條斯理地走近她身邊,嘶啞地命道:」脫衣裳,今夜陪寢。」

周遭的氣息瞬間充滿了壓迫感……

然後,她掉頭就走。

男人突然出手抓住她纖細的右臂,陰沉的語調挾了一股潛藏的怒意--

「你太恣意了!」

「貝勒爺不覺得自個兒才是那恣意的人?」她迅速回敬,儘管手臂上已經教他捏出了青紫,仍然沒有絲毫懼意。

「好得很!」他冷笑,咬著牙從齒縫間進出話:」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解釋自己的無禮。」他陰沉地道,粗魯地把頑抗的弱質女子扯到眼前。

「隨意讓一名不明身份的女子這麼接近您,不會太過冒險了?」冒著被捏死的危險,珍珠第二回不怕死地提醒他。

「那麼,你的身分是什麼?」他面無表情地咧開嘴,反問她。

「賣唱女。」

瞬間沉下臉,這一刻,允堂當真失控的想把她捏死。

粗魯地把柔軟的女性同體壓到自己身上,他英俊的臉孔迫逼近神色自若的女子,眯起眼嗄聲質問:」怎麼我覺得,你從沒拿我當主子看?」

「貝勒爺若不是主子,就不能對民女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了。」直視著他,她不怕死地提醒。

他不怒反笑,陰鷙的俊臉卻沒有絲毫笑意。」你很喜歡逞口舌之能?」

「貝勒爺有話問,民女回答而已。」

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又惹毛了他。

加諸於她腕上的手勁又失控的重了許多,讓人窒息的低迷氣氛充斥在兩人之間……

「那麼,我就做個真正的主子!」他撂話。

沒給她時間思考話裏的涵義,他突然以接近野蠻的手勁,拉扯珍珠纖細的手骨--

「礙…」

突來的劇痛讓珍珠情不自禁叫出聲。咬著下唇,她抬眼望著面無表情的男人。

「痛?痛就求我!」

她沒出聲,低垂下了眼,清澈的眸子甚至拒絕直視他。

允堂的怒氣已經超越了理智--

「該死……」

他咬著牙粗嗄的詛咒,突然揚手扯掉她襟前的盤扣。

「還不作聲?」他冷笑,拳頭一緊扯脫她胸前那一小塊褻布。

「呼……」

她的喘息交雜著男人噴出的熱氣……

前晚渾沌、曖昧的情景又回到珍珠迫切想忘的記憶裏。

原來那景象歷歷在目,她竟然那麼深刻的,把那一夜鐫進自個兒的腦海裏了?

珍珠咬著唇,跟初夜一樣,不許自己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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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7 00:21: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細碎的鳥語傳進屋子裏……

珍珠睜開眼皮,屋裏頭已經敞亮,屋角燒的兩盆炭爐只剩下紅灰。疲 憊的感覺彌漫全身,腿窩的酸疼讓她回憶起昨夜的激狂。

慢慢從床上坐起來,被子立刻滑下了肩頭、一團團堆到腰際,她身上還是赤裸的。羞恥呵……

無止境的羞恥淹沒了她。

經過一夜,身子仍然顫慄著……她竟然克制不住身體的顫抖和填滿胸口的羞恥之心。這就是男歡女愛嗎?初夜,他沒給她這般激狂的洗禮。她曾經以為那不算什麼,直至昨夜,她方才明白,某些時候她沒辦法永遠當自己的主人。

放下心頭紊亂的思緒,她拉開被單、正要下炕尋找自己的衣裳,忽然聽到屋外男女的對話--

「貝勒爺,您讓她進屋,是壞了規矩--」

「規矩是我訂的。」

「可貝勒爺沒待如玉這般。」女子的聲音顯然有些哀怨。

「如玉,你的氣量太狹小了!」男人的語氣有點冷峻。

「人家是害怕!」李如玉像只柔順的鳥兒一般依偎到男人身上,淚眼汪汪地紅著眼睛。」人家怕……您有了新人,忘舊人。」

她從母親那裏聽到,善保總管告訴下人,往後珍姑娘的飯菜只管送往爺的」正乾樓」--

聽到這消息,她一夜不能安枕!

隨著娘在佟王府裏住了二十年,李如玉鋪陳半輩子的光陰,只為求能當上王府裏半個主子。至於來來去去、同自己一樣住進」會花樓」的鴇兒,都只是貝勒爺一時興起的玩物、壓根構不成威脅,可這名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子,卻奪去貝勒爺所有的注目!

莫怪她,心底的恨意該有多深!

「怕什麼?!」允堂嗤笑。」新人總有成舊人的時候,重要的是能在王府留下來、不讓我厭煩!你不就辦到了?」他抱住懷中女子,柔聲哄她。

「貝勒爺會讓珍姑娘進屋住多久?」李如玉抬起臉,嬌媚地望住男人。

「再一陣吧!」允堂隨口回道。

「那,倘若……倘若如玉也想進樓來伺候貝勒爺,貝勒爺一樣讓如玉上主樓嘛?」李如玉提出要求。

「你也想進屋?」

「如玉想隨侍貝勒爺。」

允堂咧開嘴,不置可否。他當然清楚李如玉心底想要什麼。

「貝勒爺?」見允堂不答,李如玉嗲媚地嬌嗔:」貝勒爺,您說好嗎?」

「你高興,就搬進來吧!」他無所謂地應承。

只要不惹他心煩,他倒不介意施恩惠給女人。聽見他允諾,李如玉高興得不能自已、緊緊抱住男人,他卻推開她--

「你得先回'會花樓'收抬衣物,晚間我讓善保遣人替你把衣物都搬過來。」他道。

「貝勒爺,您待如玉真好!」李如玉嬌媚地笑開臉。

她心想,貝勒爺還是疼她的。

縱然她恨透比她早一步進駐貝勒爺屋裏的女人,可現下證明了,那女人是比不上她的!貝勒爺寵她,在這府裏,她的地位任誰也不能動搖!

李如玉走後,允堂推門回到屋子裏。

珍珠已經穿好了衣物。

「天冷,不多歇一會兒,這麼早就下炕?」

笑著走到她面前,允堂伸手想攬住珍珠,她卻避開他的碰觸。允堂臉上的笑容僵祝」又怎麼了?」

「貝勒爺還是讓民女搬出'正乾樓'吧!」她淡淡地道。

「你聽見我跟如玉的對話了?」他桃起眉問。

「貝勒爺想必很為難。」她直視著允堂,臉上的容色很淡。」如果讓民女搬出'正乾樓',貝勒爺就不必為難了。」

原本,為了讓任務順利完成,她期待搬進」正乾樓」,可現下情況複雜了,她成為允堂貝勒的侍妾們爭寵的標靶。

「我身邊的女人不只你一個,不可能待你特別偏私,那對其他女人不公平!」他沉下臉,冷淡地道。

「民女明白,貝勒爺有您的顧忌,民女從來就沒奢望過貝勒爺的恩寵。」說完話,她轉身就走。

「站住!」他發怒地喝斥,抓住她的手臂。」你太無禮了!誰准你離開的?!」珍珠沒答話,只是定定地回視他。

「我叫你說話!」他沉下聲,臉色很難看。」我給你一次機會,為你的態度,好好跟我認錯。」

凝視著盛怒的男人,珍珠淡然的神色顯得麻木。」原來貝勒爺想聽這個,那麼我認錯,一切是民女的錯。」

又是這樣!她的態度簡直在考驗他的耐性!

允堂的臉色忽青忽白,像是在壓抑極大的怒氣。」如果真心認錯,應該讓我感受到你的誠懇!」他陰沉地道。

「貝勒爺不想瞭解民女真心想離開的心願,又豈能要求誠懇?」她冷淡地回答。

「你該死!」允堂的怒氣終於爆發--

他突然揚手撕裂她身上的衣物,珍珠的身子被男人的鐵臂緊緊鎖住,動彈不得。

「既然不認錯,那我就看看,你的小嘴能有多硬!」他冷冷地道,開始動手撕盡她身上殘存的衣物。

儘管珍珠告訴自己,別像孱弱的動物一樣做無謂的掙扎、滿足他懲罰的欲望,可她的臉孔卻是慘白的。

重新在地面前裸露,她強迫自己的心像木石一樣麻痹。

抱著全身僵硬的女人上床,像是故意懲罰她,他扔開炕上的被子,讓她赤裸的同體裸露在敞亮的屋子裏。

珍珠僵硬地挪動身子,想借著距離讓自己好過些……男人的鐵臂卻絲毫不鬆弛,強悍的力道箝了自己一身瘀紫。

允堂當然能感覺到懷中女子的僵硬。她在沉默的對抗他,即使昨夜已經徹底愛遍她的身子,她仍不完全屬於他!即使他的擁抱霸道得讓她喘不過氣,她卻寧願選擇傷害自己。

「該死……」他低嗄地詛咒。

「敞開腿!」他粗聲命令她。

她沒如他所令,仍舊無動於衷地蜷縮著身子、背著他側躺。

「簡直不知好歹!」他粗暴的低吼。

身為佟王府的主子,向來習慣女人的順從,允堂的火氣徹底讓這個沒一刻順從過自己的女子惹火!

「呃……」咬著早已經血跡斑斑的唇,一股委曲意外地滲入珍珠的心坎……淚水終於再也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

曾經呵,在窗外偷偷瞧見已經落發多年的娘,竟然在夜半無人時刻暗自發呆、垂淚。那時她便告訴自己,這一輩子絕對要堅強,絕不讓任何男子有機會教自己心碎。

多年來珍珠強迫自己心如止水、壓抑著心緒波動、不許有半點自怨自憐、永遠保持著冷淡超然……

可這一切努力,竟然這麼輕易就被他野蠻的欺淩,蹂躪成可笑的碎片。該恨的是這男人,還是自己?咬著唇,無動於衷地承受男人在自己身上狂暴的掠奪,她以淡漠來抵抗他的激狂。

「該死!」允堂惱怒的低吼。

身下的同體像一灘冰水任由他擺佈,沒有迎合、也不抗拒,僵化的四肢相對于他強盛的欲火,深深勾起他狂怒下產生的極度佔有欲--允堂強迫那張沒有溫度的小嘴迎合他霸道的吻,直至嘗到她唇間的血味--

「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高興?」終於,他低哽地開口問。

突如其來的話讓珍珠錯愕,男人冒著熱汗的身軀濡濕了她赤裸的身子,近身肉膊的真實感,讓她有些恍惚……

「說話。」

「貝勒爺……不需要取悅一名身不由己的女子。」即使他的口氣已經放軟,她仍然倔強。

「來人!」眼看她的雙腿尚還無助地抽搐,他已經冷冷出聲,叫喚守在房外的侍女。

疼痛與羞辱中、儘管渾身發軟,珍珠冒著冷汗抬起手臂,拉過被單遮掩裸露的身體同時,她側過臉、藏住自己濡濕的臉孔。

「把她弄出去。」他不帶感情地命令。

她想走,他不會留她。他允堂貝勒,不必開口挽留任何女人!過去不曾,未來也不會。

他的冷酷,讓珍珠全身冰冷……

她沒料到男人能以這種方式淩辱女人,他懲罰她的身子、然後丟棄,像扔一具沒有思想、感情、只供泄欲的rou體。

侍女無動於衷地走近炕邊,顯然早巳經習慣在貝勒爺床上伺候赤裸的女子更衣。

「小姐--」

「我自己來。」珍珠拒絕婢女的服侍。

衣物已經被允堂撕裂,她迅速以被單裹住身子、拭去殘餘在臉上的印漬,然後轉身下炕--

麻木地踏出他的寢室,離開男人的視線。

*********

婢女把珍珠領出房後,香袖已經等在房外。

那侍女離開後,香袖走到珍珠跟前輕聲道:」姑娘,您隨我來!」珍珠瞧得出來,香袖的神情帶著憐憫,似乎想說兩句安慰的話,卻礙於下人身份不敢開口,怕說錯話教府裏的管事知道,自己反而被攆出府去。珍珠明白香袖只是一名婢女,保護自己是必然的,她不怪香袖。

香袖走在前頭,顯然已經有人吩咐她,把珍珠帶出」正乾樓」。兩人才走出摟外,樓前的亭子裏,一名孩子小小的身子伏在亭幾上,瘦弱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眼熟。

「寶兒?」顯然已經凍了一夜,孩子的小臉上兩團火紅,看來就快生病了。 寶嬪抬起紅通通的臉蛋,用力揉著眼睛。」珍姐姐!」看清楚是珍珠,她渙散的眼神忽然發亮。

「寶兒,你怎麼在這兒?」確定真是寶嬪,珍珠站在涼亭門口。

「我在這兒等你出來。」

「等我出來?」「嗯,」離開涼亭,寶嬪上前拉住珍珠的衣袖,眷戀地依偎在她身邊。」奶娘說,你已經搬進阿哥的'正幹樓'。我不信,所以守在這兒等你出來。」那日珍珠生氣後就突然搬離王府,她生怕珍珠離開,所以才一夜守在這裏,想證明奶娘告訴她的是實話。

現下她親眼看到珍珠一大早從」正幹樓」出來,證明奶娘沒有說謊,她高興的幾乎忘了一夜冰凍所受的寒苦。

寶嬪仰著紅通通的臉蛋,忘情地持住珍珠的手臂,暗暗祈禱珍珠住進」正幹樓」,跟自己心中的期待是一致的……她多麼希望阿哥能把珍姐姐永遠留在府裏!望著寶兒脆弱的眼神,珍珠的心忽然揪成一團--她發覺這孩子像株葛蔓一般依附著自己。她該怎麼告訴寶兒,要離開王府的決定?

「寶兒……」握住小女孩瘦弱的肩頭,她忽然發現寶兒的身子火燙。」怎麼了?你的身子好燙!」

「我……我不知道。」寶嬪搖搖頭,迷離的視線明顯地聚不住焦點。一旁香袖伸出手搭在寶嬪的額頭上。」姑娘,寶主子好像病了,額頭好燙!」

「籲……」小女孩半垂著眼,大口、大口的呼著氣。

聽到香袖的話,珍珠連忙抬手搭住寶嬪的額,這才發現寶嬪額頭上的溫度確實燙得嚇人!

「這樣不成,得找個大夫給你瞧瞧!」見寶嬪連話都說不清楚,珍珠一時忘了要離開佟王府的事。

「香袖,麻煩你就近在'正幹樓'給咱們找間避風的屋子,然後快去找一名大夫來!」她轉頭吩咐香袖。

佟府宅子太大,寶兒現正病著,沒有避風的轎子,她和香袖兩人不可能把寶兒送回」寶津樓」。

聽到這話,香袖呆在原地愣了片刻。

「怎麼了?快去吧!」珍珠催促她。香袖的神情顯得很為難。她杵著不走,同時朝樓裏探頭,似乎在害怕著什麼。

「香袖?」

「要在這兒麼?可……可貝勒爺不知道寶格格來了……」香袖的口氣猶疑。

「咱們可以遣人跟貝勒爺說一聲。」珍珠道。

香袖答不出來,臉色卻變了。

「我明白了……他,不許寶兒進樓?」珍珠明白了。

只是不瞭解……他為什麼要防著自己的親妹子?香袖低下頭,不敢接腔。

珍珠不問香袖原因,她料想香袖只是一名婢女,只知道格格不許上樓、卻不會明白內情的。

這事她得問善保,可善總管是個明哲保身的人,不見得肯說實情。

「幫我一回,」握住香袖的手,珍珠求她:」快去找大夫吧!你自小在府裏當差的吧?那就最明白寶兒那孩子可憐得緊,就算做件好事,咱們疼疼那孩子!」

香袖怔怔地盯了珍珠半晌,她的眼神飄移著,似乎還是不能決定,到底值不值得為了一名沒爹疼、沒娘愛的小格格惹上麻煩!

「香袖,人這世一輩子能有多少時候做得好事?遇上一件,不是老天爺給的恩惠嗎?再不把握,難不成要生生世世做奴才,不想翻身了?」她語重心長地勸香袖。

香袖呆呆地望著珍珠,眼淚卻不知不覺淌出來了。」姑娘說的是,香袖真蠢!怎麼不知道要修善積德,好給自個兒來生種福田!」抹去眼角的淚花,她喜極而泣、高興地接下道:」我知道屋裏頭有間破柴房,只是委曲了寶主子……」

「眼下有間避風的屋子就好,你領咱們去後儘快找個大夫過來,然後喚人抬頂軟轎,把寶兒送回'寶津樓'去。」

「嗯!」

香袖幫忙扶著寶嬪,三個人匆匆往」正幹樓」走,沒留意到樓外一對眼睛正盯著三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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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7 00:21: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進樓後,香袖指了一條小路,三個人往園子後頭走,很快就到達後園一間破舊的柴房。

「這屋子是園丁張老放鋤具的小屋,他平日裏也到這地方午歇,所以裏頭有一張小床。」香袖道。

園丁張老跟香袖是同鄉,因此特別照顧她,香袖也常送點心給張老,所以知道這間小破屋。

打開屋子,裏頭果然跟外表一樣破舊不堪、而且髒亂,可慶倖那張床還是乾淨的。

香袖幫著把寶嬪扶到炕上。」姑娘,我這就去找大夫,再找人來把寶主子移到屋裏頭去!」香袖邊說邊往門口走。

急急跑了一半,她忽然停住,回過頭對珍珠道:」姑娘,您心地真好,來世肯定要當夫人的!」

說完這話,香袖連忙又轉身跑開。

珍珠沒放在心上,她急著回房照顧寶嬪。

「當夫人?惹怒了爺,我看沒當成夫人,就要先害人了!」嘲訕的言語從珍珠背後冒出來。

珍珠知道說這話的人是李如玉。她沒回答,只管脫下自己身上的厚襖子、掩到寶嬪身上。

「害死一名奴才不打緊,你可知道,違背貝勒爺的命令、把寶格格弄進屋子裏,就會害了她!」李如玉自顧自的往下說。

「有什麼後果,我會承擔。」回過身,她望住敵視自己的女子。

不預期,允堂竟然也在屋內,他靠在門邊、冷峻的眸光像冰。

「貝勒爺。」凝視男人冰冷的眸,珍珠無畏地迎視男人的眼光。

「我記得,你應該離開'正幹樓'了!」允堂的臉色陰沉。

他向來厭煩她的理性。現在她當面違逆他的命令、卻表現的這麼冷靜--更讓他不高興。

「貝勒爺,方才在樓前,如玉看到珍姑娘跟一名丫頭把寶格格扶進'正幹樓',如玉沒記錯的話……」李如玉柔柔地對允堂道:」貝勒爺曾經下過令,不許寶格格進'正幹樓'。」

「人是你帶進來的?」他無表情地質問珍珠。

珍珠看得出來他不高興。如果是因為她不曾稟告,那麼現在她願意解釋:」寶兒病了,從這兒回'寶津閣'有一段路,她不能再受涼--」

「善保!」允堂打斷她沒說完的話,突然叫進候在門外的總管。

「貝勒爺。」跟隨主子前來的善總管,立刻走進小屋。

「把人抬出去!」允堂冷冷地道。

「你不能這麼做!」未曾思索,珍珠衝動地開口阻止他。」寶兒受了風寒全身起紅痘子,不能再招涼。」

剛才給寶兒蓋被子,才發現她身上起了一顆顆痘子、有些裏頭已經開始帶水,顯然昨夜風寒只是加重病情,紅痘子該是白天就發了--

只要發了水痘子是絕不能吹半點風的!現下就是坐轎子,也不可能了!寶兒得在這破屋裏待上旬日,直到痘水消幹為止。

李奶娘根本無心照顧寶兒。」不只寶嬪得出去,你也一樣!」盯著珍珠的眼睛,他一字一句、不帶感情地下令。

珍珠怔住片刻……

太無情了!

就算再不喜歡寶兒,他又怎麼忍心見一個小生命在生死關頭徘徊、而不伸出援手?」為什麼……她是你的親妹!」她問他。

允堂黑灰色的眼眸比平日深沉。」一個跛腳丫頭,本來就不值錢。」

他的話讓珍珠心寒。

「還不抱出去!」他無情地下令,然後轉身走出小屋。

善保趕緊朝外頭招手,兩名家丁立刻跑進來。

「要怎麼樣你才能不一意孤行?!」珍珠奔到允堂跟前。

「不可能。」他幹乾脆脆回答她三個字,越過她繼續朝外走。

即使他的臉色嚴峻,珍珠仍然大膽地攔住他的路。

「讓開吧!沒瞧見貝勒爺不高興了?」李如玉不輕不重地扇風點火。

珍珠不回話,她固執地擋在允堂跟前,並不怕他不高興。

「招了涼,自然要回到乾淨的屋裏頭才是,在這肮骯髒髒的破屋子裏,要怎麼養病?你別再忤逆貝勒爺了!」李如玉表面上苦口婆心的勸珍珠,心底卻高興極了!

珍珠越是不順從貝勒爺的命令,也就越順李如玉的心意--也許下一刻,這個本不該出現的女人,就會讓貝勒爺攆出王府。

「出痘子能抬出去受風麼?」珍珠不對李如玉說話,她只問允堂。」剛才我在寶兒身上瞧見水痘,這病只要一招風就難治了!」她定定望住他,試著同他講道理。

善總管」呀」地一聲,沖口而出道:」寶格格出痘子了!那是絕對不能招半絲風的--」

允堂冷峻的視線,讓善總管嚇得噤了聲。

「寶嬪的死活,跟你有什麼關係?」終於正眼盯住她,允堂的口氣很冷、很淡,讓人聽不出此刻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一時之間,珍珠竟然答不上來。

頭一回,除了娘和不能相認的阿哥,她對一個原本不認識的小女孩,居然產生了這麼執著的感情。

「我沒想過,只知道,不能讓寶兒死!」否則她會難過一輩子!

不假思索的回答,連珍珠自己都驚訝。可話才說出口,她卻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曾幾何時,她已經冷漠得忘了關心周遭的人、甚至……忘了該怎麼愛人。

允堂的眼眸變得黑濁,瞪著屢次違抗他命令的女人,他看到似曾相識的倔強和固執。

「要我答應可以,除非,你求我。」他道,邪惡地提出要求。

珍珠靜靜地望住他,緊盯著男人沒有表情的臉孔。

四周的氣流仿佛凍結了,連善總管都屏住氣。

「好,我求您……求您讓寶兒待在樓裏十日。」

明知道他的目的在折辱自己,珍珠卻沒有猶豫太多時間。

一切只為寶兒,不再為了自己。

「留下寶嬪!給她清屋子、熱炭盆兒,半個時辰內辦好,不得有差池!」他立刻下令,同時緊盯住珍珠的眼睛。」還有你,今晚如常進房--別忘了,寶嬪的命就懸在你一念之間!」

他的意思,是要她聽話。

珍珠不意外,他會利用寶兒進一步要脅自己。

只是,有必要嗎?他的心她無法猜測,只是不明白,他何需把過度的執著用在自己身上?即使,她可能是唯一不夠順從他的女人。

隨著允堂離去,他的近侍開始處理主子下令的工作。珍珠在善保欲言又止的臉上,看到一絲悲憫。

一旁李如玉森冷的眸光沒有焦點,她瞪著珍珠的視線是空洞冷厲的。臨去前她的目光移到寶嬪身上……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那女人不會繼續留在王府!

或者她的絆腳石是這丫頭……況且,自己的親娘是這丫頭的奶娘,可這丫頭從來卻不親近她!

跟上男人的腳步,李如玉踏出破屋,森冷的眸裏沒有一絲溫度。

***********

白天把過脈象、服了四帖藥後,寶嬪的病況到夜間已經舒緩許多。

此刻已過亥時,儘管不願意,珍珠知道不能再拖,她也必須到允堂房裏一趟才成。

這是他今早答應讓寶兒留在」正幹樓」內,所附帶條件之一。

離開柴房前她囑咐香抽好好照顧寶兒,卻沒有聽香袖的話更衣。

本來就沒打算繼續留在主府,她不在乎他高興與否,等寶兒病癒,一切都會過去。

「我以為,你對我的命令不以為然,又會有自己的意見!」看到珍珠出現在房內,允堂嘲弄地道,英俊的臉孔扯出一抹冷冷的笑容。

「民女說過,貝勒爺不想聽民女的意見,無論民女說什麼、做什麼,都只是無謂的掙扎。」她淡淡反駁。

他瞪著她,珍珠已經準備好承受他的怒氣,可這一回允堂卻沒有被她這番話惹怒。

「你早明白就好。」他坐到炕上,面無表情地道。」過來!」

來這裏之前,珍珠就決定好寶兒康復前不再同他作對,於是她順從地走近他身邊。

「今夜我要你陪寢。」

用的仍然是陪寢這兩個字,他似乎決心貫徹他的霸道。

「脫衣裳。」他命令。

珍珠像個木頭娃娃一般,無動於衷地脫去身上的衣物,直至全身上下僅剩褻衣和褻褲。

他拉住她的手,把她僵硬的身子扯到自己身邊,深沉的眼眸不斷在她冷淡的臉上搜巡。

「你恨我吧?」他忽然問。

她搖頭。

「為什麼?」

「沒有愛,不必恨。」她回答的直接。

他忽然用力一扯,粗暴的把她摔到炕上。

「你一定要惹怒我?!」他冷冷的問。心情被她破壞殆荊

從炕上爬起來,摔痛的腿一時無法站主,她只得靠在床頭前。」貝勒爺也不愛民女。 貝勒爺圖的只是一份鮮、一份好奇。倘若沒有民女拿愛來行糾纏之事,事過境遷後您只會感到輕鬆自在。聽到民女的答復,您其實用不著生氣。」她率直的言語毫無畏懼。

沒有因為她的話而釋懷,允堂的俊臉依舊很冷。

「如果不這麼伶牙俐齒,你會討人喜歡許多。」他眯著眼陰沉道。

她微笑,沒有答話。

幽微的火光下,她半裸的雪背像白玉一樣滑膩。

「疼麼?」他柔嗄地問。

緩下臉色,他伸手輕揉她瘀紅的膝頭。

因為這個溫柔的動作,她呆了半晌。」摔在硬梆梆的炕上,能不疼麼?」她輕笑。

他咧開嘴,大手上移到她粉白的腰際,然後佔有地箝緊--把她整個身體拉到自己懷裏。

「胸口還是暖的,可見摔的不夠疼。」他的手探到褻衣內握住一團軟熱的乳球,低嗄地調笑。

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珍珠沒搭腔。

「怎麼?摔傻了?還是呆了?」貼著她耳邊低笑。

「你今晚心情很好?」她輕喘著問。

「是不差。」他眯起眼粗哽地回答。

「不問問寶兒的病如何了?」

「她瞧過大夫、也服過藥了。」他道。

原來他都知道!

原以為他毫無感情,可顯然他並非如人們以為的那般冷血。

「你心底以為我天生冷血是吧!」他低笑,道破她心中的念頭。」眼中看到的不見得是真實,要相信你感受到的--那才是最真實的。」

「就像現在,」他嗄笑著,低啞地接下道:」我的手正捏住你的胸脯,這感覺夠真實!也才清楚你現在脈搏有多快!」他低笑。

珍珠整個臉蛋霎時通紅,只覺得這輩子沒有這麼丟臉過……

心情好時的他簡直邪惡,當地霸道的時候還不至於這麼危險。

「放輕鬆,現在既然已經在我的床上,就別跟你心底的瀑望過不去。」他低嗄地嘲弄。

********

不知為何,她一心想等他的呼息勻順了,才能放心合眼。

今夜的他很奇怪,這不像她認識的男人。

微微側過身,她靜靜等待他的呼息平順,可直到下半夜,他的氣息非但沒有平順,反而有急促的趨勢--

那是很深沉、凝滯的喘氣聲,她所得出他在壓抑著,像是為了壓制某種強大的痛苦,以致沉重的呼吸……

突然身邊的男人發出低沉的吼叫--

「你怎麼了?」

沒被那下低沉的暴吼嚇壞,黑暗中珍珠反而掀開被子靠近男人……

她輕柔的碰觸,卻如同利刃正在割裂他的肌膚,允堂失控的吼叫,隨著他右手五指一揚,可怕的力氣應聲撕裂被單--

「滾開……」

這時候,向來驕傲的男人已經奄奄一息,從他口中發出的吼叫,虛弱得像悲鳴……

終於摸到散在床邊的衣物,珍珠找到收藏在暗袋裏的打火石--瞬間擦亮的火星,讓她清楚地看到允堂俊美的臉孔上,那一道道猙獰、暴突的青筋……

縱然僅僅是火光一現,她沒看錯,他的頸椎下部竟然全是暗紅色的血斑!

「拿開--拿開!」

光亮顯然讓他不適,他伸手擋住火光,暴躁地吼叫--

珍珠翻身下床,離開暴怒的男人身邊。

黑暗裏,脆韌的床單因為極度野蠻的撕扯,不斷發出」劈沙」的撕裂聲。從他沉滯的喘氣聲判斷,珍珠知道他的臉孔正對住自己。

黑暗中,她摸清茶几的方向,迅速倒茶、並且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摻進茶中攪散,然後打亮火星子點上燭芯,一室鬥然放亮。

她看到一床淩亂、狼籍的被單、和全身佈滿著醜陋血斑的男人。

珍珠重新回到床上,沒有因為男人瘋狂的詛咒而離開他身邊。允堂貝勒原本俊美的容貌已經變形,青筋佈滿他的額頭和頸子,周遭被他撕得粉碎的布條,證明了此刻的他接近失去理智的邊緣,已經是半頭野獸。

向來,他是個克制力極強的男人。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教他失去可貴的、驕傲的自製。

正因為他突然的瘋狂是那麼的恐怖至極,更讓她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滾開……我叫你滾開!」

他惡狠狠地吼叫,因為充血而發紫的十指雖然撕碎了被單,卻沒有在她靠近時朝她伸出惡爪。

「現在,聽我的、不聽你的。」

她輕柔地道,纖細的指頭按住他佈滿血斑的厚壯肩胛,同時把倒來的茶水灌進男人口中--

她賭,痛苦到瀕臨瘋狂,他會不會對自己出手?

「咕--」

允堂僵化的喉頭像哽了硬塊,好不容易咽下一大口水,他發紅的眼眶瞪得老大,像野獸一樣的視線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了……

可他兩拳握得死緊、手背上暴突著一條條醜獰的青筋,卻沒有對她出手。

望住他因為極度的疼痛、幾乎已經失去人性的臉孔,珍珠的眸子放柔,她解開裏在自己身上的被單,溫暖的同體無畏地擁住男人發寒的身子……

藥效會因體溫加速在他體內周行,珍珠緊緊抱住男人發寒的身體,視而不見他身上猙獰、醜陋的血斑。

儘管仍因痛苦而意識渾沌,允堂仍然能感受到貼在身上的女性同體,所散發出來的溫暖力量。

他疼痛的身體始終僵直著,直到巨大的痛苦在怪病纏身十年後的今天,突然奇跡地在下半夜就減緩……」咯……」

往昔要等到天亮才能減輕的劇痛,因疼痛而僵化的喉頭竟然已能出聲。

「別說話,」珍珠輕柔的聲音像歎息,目的只在撫慰痛苦得接近發狂的男人。」如果可以,抬起你的手、盡可能抱緊我。」貼在他耳邊,她輕輕地哄慰。

方才一見到他身上的血斑,珍珠已經猜到,那是」坤毒」。

坤為至陰、屬土,中了此毒的人,每逢,壬子、癸子日,水土對沖,寒毒開始發作,全身血凝成寒斑、痛苦不堪!更殘忍的是,毒性會跟隨中毒者一生一世、反復折磨,每一回毒發後寒氣會累積在中毒者體內,直到十數年後寒氣積累、封住湧泉大穴,中毒者突然暴斃身亡為止。

由於太過陰毒,這種毒一向只用來對付最頑強的敵人--因為它發作時的慘痛,能逼壯士折腰、讓英雄氣短,是世上最殘酷、惡毒的肉刑。

如果她原先的判斷不錯,允堂的生母確實是教主身邊、那名偷走夜明龍珠的婢女,那麼,允堂會身中白蓮教奇毒,就不無可能了……

只不過,原該用在叛徒身上的懲罰,卻在他身上發作,若論起當年前教主追到那名叛教婢女的時間,他應該還只是一名十多歲的少年。

望著男人因為緩和而漸漸疲乏、閉合的眼眸,珍珠胸口莫名地揪緊--

十年了,他一直承受著這種痛苦嗎?

仿佛知道她正看著自己,允堂下垂的眸子忽然抬起、直直地盯住她。

「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讓寶嬪在樓內過夜的原因了。」他嘶啞的嗓音雖然疲 憊,精神已恢復了三成。

「我只知道,原來威風的男人,也會生玻」她避重就輕地答。

「寶嬪並非出生就跛腳,她的腿會跛,是被摔斷的。」他突然道。

「被摔斷?」他驚人的話,讓珍珠必須往下問。

「一直以來,那孩子以為我是健康的。我是她的支柱、她所有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我卻不能接近她。」他嘶啞地道。

他會死,只是不知道死期在何時。

因此他不希望寶嬪太依賴自己!他甚至希望,如果那孩子能恨他……或者比愛他還要容易。

珍珠怔怔地望住他。真相太過驚人,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就為了這個東西,」他轉身在床頭輕敲三下,接著將玉制的把手朝左旋轉兩格,床頭突然彈開,裏面是一道巧奪天工的暗格。

允堂將手伸進暗格內,取出一隻小金棺。」就因為藏在這裏頭的東西,十年前佟王府幾乎家破人亡。」

瞪著允堂手掌心上那只金光明燦的小東西,珍珠的心寒了大半……

是了。

一切猜測都得到了證實,這正是她此趟進佟王府主要目的--奪回金棺內的夜明龍珠。

這十年來沒有人知道秘寶落到何處,一直以來,教眾皆以為寶物在叛徒手中,直到風主子召她潛進佟王府,查明始末。

數日前珍珠曾經在四爺府見過鳳主子,她私自猜測,鳳主子得到消息的方式,可能來自慎四爺。

把金棺送回暗格內,允堂敲回暗格,低嘎地道:」十年前那場浩劫……一切禍事,只出在'虛情假意'這個四字上頭。」

虛情假意?

珍珠望著允堂,後者盯住她,陰鷙的眸底掠過幾道寒光。

「那年冬季,父王帶領我們一家人赴承德別鄴,誰也不明白,途中為何會引來一群武功高強的蒙面人追殺,寶嬪那年不足一歲、尚在繈褓中,她的腿就在那時被活生生從馬車扔出後摔斷的。更詭異的是,當夜我的親娘以及二妹,竟然從此消失無蹤。」他撇撇嘴,苦澀的嗤笑。」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當年追殺我全家的是白蓮教,他們的目的,正是金棺裏的東西。」

父王臨死前曾經對他道盡一切始末--包括數年前,皇上命他尋回那顆失落的夜明龍珠,關係大清皇朝不可告人的秘辛。

「那跟'虛情假意'何關?」珍珠問,清楚地看到他英俊的臉孔在抽搐。

「第一個假意的人,是我的父王。父主要的那東西,是我額娘偷來的。東西本來落在白蓮教手上,父王為了奪回寶物、勾引身為白蓮教主近侍的額娘,利用額娘身份之便,甜言蜜語唆使自己的愛人冒著生命的危險竊寶。可惜的是,自始至終,他不曾實現自己當時的允諾--事成之後,娶我額娘為妻!只因為她是個漢人。」

此刻允堂的眼是陰沉的,他冷暗的眸光投射在珍珠身上,在那裏頭,她看不到一絲溫暖。

「第二個虛情的人,是我的額娘。為了父王她曾經叛教,直到遭遇追殺,她終於想通,明白父王只是利用她偷取教中的寶物,從一開始他便在說謊、根本不打算娶她為妻。於是她佯裝帶走夜明珠,讓父王招致遺失重寶的大罪!她自己為了避免追殺,其實早已將金棺藏在暗格內。她就此消失,不再顧及父王和親生兒子、以及剛出生不滿一歲的幼女,從此恩斷情絕,只周全自己的性命!」

他撇開嘴,悲忿的臉孔卻沒有半絲笑意。允堂繼續往下道:」可笑的是,直到她離開,我父王才發現自己竟然愛上利用過的女子,一切卻已經來不及了!自承德別鄴回到京城後,父王重傷不愈、同時抑鬱成疾,終於病逝。至此,佟王府已經家破人亡!留下來的,只有等死的少年和一名身患殘疾的小女孩。」

他終於說完了,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

「人世間有太多虛情假意,不到試煉到來那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他道出結語,盯住她的眼眸比平常更黑、更沉。

他一席沉痛的話,讓珍珠對這個故事有更深的瞭解。

如果只是偷寶、還寶那麼簡單,世事就不紛擾。但人終歸是人,人性軟弱在於當下這一刻。

愛意不假、情長不虛。當下這一刻如果不是私心作祟,人間可以少卻許多唏噓、成就更多詠歎。

「剛才,你讓我喝什麼?」他問她,神色已經回復正常。

「普通茶水。」她回過神,輕聲回答。

珍珠沒說實話。

風璽是白蓮教主,手上握有教中一切奇毒。她是白蓮聖女,主管教中一切毒物的解劑。

但解毒劑的功效只是一時,久了只會上癮,用藥越深、越無法根治!永久的解藥,仍然在鳳主子身上。

允堂盯住她,他黯沉的眼像黑色的洞穴一樣幽深。

這一回他沒像往常一般,以主子的威權表現對她的不滿,即使他明知道她給自己喝的,絕不會是普通的」茶水」。

意識到他仍然抱住自己,珍珠輕輕掙開他。

「你累了,合上眼歇一歇,一會兒天就亮了……」

「你會陪在我身邊?」他低嗄地問。

珍珠語滯了……

心口像壓了千斤重,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是心痛,一部分因為寶兒,另一部分卻在這男人身上。

「我會。」凝視著疲 憊的男人,她溫柔地回答。

允堂伸出手,再一次抱住身邊的女人。

沒有反抗、不再倔強,褪去冷淡的外衣,她任由他緊抱住自己。

直到天際第一道曙光乍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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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7 00:21: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天剛亮的時候,天空開始飄起細雪,氣溫明顯下降許多。

看到男人沉睡的倦容,珍珠放下心,悄悄下炕穿好衣裳,推門出去。 寶兒還留在柴房,已經過了一夜,她得去瞧瞧寶兒的病況是否維持穩定。

才剛越過前園,就看到香袖焦急地站在門口張望。

「姑娘,您終於回來了!」香袖跑到珍珠面前,臉上的神情似乎快哭了。

「香袖?你沒留在房裏照顧寶兒,怎麼站在門口?」

察覺不對勁,珍珠立刻推開柴房的門。

「別進去了,小格格不在裏面!李奶娘把她抱走了!」香袖拉住珍珠的袖子哭著道。

「李奶娘?」珍珠問。

「才天亮前事,李奶娘找到這裏,見到我便說小格格不能待在這破柴房裏,我跟她說這是爺的命令,可她不信、說我撒謊騙隨。」

不可能!珍珠回想起昨日李如玉人就在這間柴房裏,李奶娘不會不知道這是爺允許的。

況且李奶娘向來不關心寶兒,沒道理突然改變態度。

「你知道她把寶兒帶到哪兒了?」「肯定是'寶津閣'。」香袖猜測。

是嗎?珍珠回頭望著淩亂的腳步。下過雪後,小徑上的足跡格外明顯。

斷續的碎腳步,那是往」雲湖」的方向。

細雪不斷的下,雪地上的足跡已經快被掩蓋。

「香袖,你快去找善總管,找到了人就趕到雲湖。」

說完話,珍珠就回往雲湖的方向走。

**********

靠近雲湖處一片霧氣,天空飄著細雪,湖上已經結冰。

佟府宅子太大,天暖時宅內這處雲湖美得像一顆寶石,可現下這裏簡直像寒冰地獄。

「你很聰明,果然找來了。我早在這等著你了。」李如玉站在湖邊,笑著望住珍珠。

「是你把寶兒帶走的?」珍珠四顧張望,卻看不到寶兒的身影。

「依貝勒爺的性子,如果他喜歡一樣東西,是一定要得到的。」李如玉繼續自說白話。

「你別扯遠了,李奶娘呢?寶兒呢?」

「我瞧的出來,貝勒爺喜歡你。」李如玉笑的很詭異。」如果你肯離開王府,我就告訴你小格格上哪兒去了。」

珍珠終於明白她話裏的含義。」寶兒只是一個孩子,利用她當籌碼,這種手段太卑鄙了!」

「我娘是小格格的奶娘,照顧小格格是份內的事,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李如玉嗤笑。

「把寶兒交出來,我會離開。」不再和她多說,珍珠直接承諾她要的。

「你能保證?」

「善總管就快到了,你一定得相信。」珍珠提醒她。

果然,李如玉的神色有一點慌亂。」如果善總管不能立刻找到小格格,拖上更多時間,對小格格更不利!」李如玉冷下臉,眼底多了一抹陰狠。她從懷裏取出一包白色藥粉。」除非你肯吃下這個。」

珍珠毫不猶豫便伸手取過李如玉手上的藥包,並且解開藥包服下。」現在可以告訴我寶兒人在哪里了?」

「你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李如玉眯起眼,幽幽地問。

「寶兒人在哪兒?那孩子病的很重,如果不趕快回室內安養,會出事的!」

「不行,我得看著這藥性發了,才能讓你走。」李如玉陰險地冷笑。

「你……」

頭好暈!珍珠不敢相信藥效能行得如此之快,除非那是……

「心窩裏像有一團火球在燒著、很熱是吧?」李如玉笑出聲。」你吃了春藥、渾身發熱,不一會兒的功夫,你的體力耗勁身子就會失溫。」

聽到她的話,珍珠心底涼了半截。她明白了……李如玉想要她死!

在這足以凍死人的湖邊,一旦失溫、便會立刻暈厥、不省人事。不用半刻就會喪命。

「我說過,貝勒爺想要一樣東西是不會罷手的,無論你走多遠,他仍舊會把你追回來,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你死!」李如玉放肆地仰頭大笑,尖銳冷酷的笑聲十分刺耳。

「寶兒……寶兒人在哪里?」

「你人都要死了,還管這麼多做什麼?」她哼笑,邊拉攏身上的大氅邊往後退。」小格格有我娘照顧著,你別擔心了。」

在善總管趕到前,李如玉已經轉身離開。

珍珠想追上去,可兩腿卻軟弱得不聽使喚、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

「珍姑娘!」

遠遠的,她似乎聽到善保的聲音……

還沒見到人之前,她已經因為失溫帶來的遽寒不省人事。

守令合

珍珠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全暗了。她睡在允堂的屋裏,屋裏頭很暖和,牆角放了好幾個炭盆子,全都燃了一把旺火。

「如玉告訴善總管,李奶娘發現你暈倒在'雲湖'邊。」男人的聲音近在她的身側。

抬臉看到允堂,珍珠有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覺,她見到的一個容色憔悴的男人。珍珠回想起,雲湖離」寶津閣」很近,之前寶兒還曾經跌進湖裏。

只是,李如玉既然要她死,為什麼告訴善總管自己在雲湖?

「香袖說了,你是找寶兒去的。」允堂往下道,他的聲音很低沉。」你不該一個人到雲湖,這時節那地方太冷、太空曠,如果不是如玉,你已經沒命了!」

「寶兒呢?」

「寶嬪昨日回到'寶津閣',至於李奶娘的過失,我已經吩咐善保免了她的差事。」允堂道。

珍珠能猜到,李如玉讓她母親帶走寶兒,其實是為了引自己到湖邊。事發後李奶娘雖然被免職,可李如玉不會有事,但她卻又找善總管救自己--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去見寶兒--」

她欲起身,他卻拉住她。

「你昏睡一天一夜,本來已經沒救了!」他道,聲音很嘶啞。

她看到他的下巴長了許多胡渣子。」你……一直陪在這裏?」

忽然發現他跟自己一起躺在被子下,他一直是抱著自己說話的--

「你應該知道,想整個快凍死的人身子迅速回暖,最好的方法就是貼身抱緊他!」他低笑。

她垂下眼,感覺到臉孔異常發熱。」湖面結了冰,我沒跌進湖裏,不該病得這麼重。」垂著眼,她的聲音有一絲絲不受控制的顫抖。」大夫沒說為什麼嗎?」她試著問。

「大夫說,你到雲湖之前,大概已經被寶嬪傳染風寒,加上時心急,湖邊風大、雪大,病才會發的那麼快。」他道。

這是可能的,春藥藥效發過後,就跟平常無異。大夫是有可能診不出她曾經吃過藥。

「讓我去見寶兒吧!我想知道她好不好。」

「你已經快沒命了,還是只顧著寶嬪嗎?」他低嗄地問。

「不會的,我從小就是這麼撐過來的!」珍珠回想起小時候,一幕幕貧困交迫的情景掠過腦海……

在這溫暖的屋子裏,在他寬大的羽翼下,她竟然像被迷惑一般,開始緩慢回溯起往事……

「那年,天下著大雪,我跟娘兩個人在街上討不到錢,只好餓著肚子縮到人家屋簷下……我記得好清楚,那是一所有錢人家的屋子,屋簷又寬又大,剛好能遮蔽風雪。到了晚上,屋子裏傳出來一陣陣米飯的香氣,那時我又冷又凍、餓得連樹根都能吞下!然後,奇跡發生了,圍牆裏竟然扔出好幾個熱呼呼的胖包子,接著我就聽見裏頭有個男孩的聲音說:'喂,這是給你們吃的,快吃吧!」

「我跟娘都不相信……那是包子、是包子嗎?!還是熱呼呼的胖包子呢!」眼淚悄悄滑下珍珠的眼眶。

她永遠記得,當時娘的表情,以及自己多麼歡喜、感恩的心情……

「我跟娘小心翼翼地捧起扔在地上、已經沾了灰的包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好珍惜的品嘗著,就好像那是我們吃過最好吃的美食了!一直到手裏頭的包子涼透了,我們還捨不得吃掉一小半。」笑容慢慢在珍珠臉上蕩開。」就這樣,那幾個冷包子讓我跟娘度過了那年難熬的大雪天。」

轉過頭,她告訴他:」你知道嗎?那屋子長的跟佟王府很像,也許你就是那個好心的男孩。」

「你從來不曾對我說過這些。」他道,眸子很深、很沉。

他當然不是那個扔包子的男孩,但這個故事徹底佔據他的心思。

珍珠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本來,這些話,她永遠不會對任何人說。

「抱歉,我……」

「何必抱歉,」他笑著說,溫存地親吻她的臉。」我喜歡聽你對我說這些。」柔嗄地道。

他也不曾像今夜一樣親吻過她,記憶中,他的吻總是激狂而且霸道的。」我想先去見寶兒,可以嗎?」

她臉紅了。最近,她似乎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的身子還很弱。」他不同意,閃爍的神情掠過一絲陰鬱。

允堂的表情,讓她更擔心寶兒的病情。」寶兒的身子更弱,讓我去見見她吧!」

他沒有立刻答應,似乎在考慮什麼。

「如果你想見寶兒,那麼,有個人你一定也想見一面。」他道。

「誰?」

「姓吳,在十字交道的哨站上,他自稱是你的表哥。」

是吳大哥!」他人在哪兒?」珍珠問。

「在前廳。」允堂道,深邃的眼追隨她臉上的表情。

珍珠已經料到吳遠山來找自己的目的,肯定是因為太久沒有消息,他擔心她出了事,才會出面找她。

「我得去見他。」

「那好,我讓善保 備好轎子抬你過去。」他同意了。」既然你已經回復意識,皇上召我人上書房,今晚我一定要進宮,也許要到後天早上才能回府。」

「嗯。」欲言又止,她終於問:」可是,你身上的傷……」

她惦掛著,自從那一夜之後,一直沒忘。

「這幾日沒逢上壬、癸,應該不打緊。」他斂下眼,淡淡地道。

他說的淡然,珍珠卻明白,毒性發作時那種難以忍受的痛苦,換作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早就瘋狂了。

凝視他英俊的側面,她卻看到他臉孔另一面隱藏的暗影。

十年來只能等待死亡、以及眼睜睜看著家破人亡的痛苦……

他受的苦,應該比任何人都多吧?

在佟王府裏,該被保護的不只寶兒,還有這個獨自承受一切、不願與他人分擔痛苦的大男人。

**********

「珍珠!」

看到珍珠,吳遠山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他已經在佟王府前廳等候多時。

「吳大哥,你怎麼來了?」

「我--」

佟府的大廳裏有不少王府的家僕,吳遠山欲言又止,接著改口道:」這麼久沒有消息,我來看看你好不好。順道跟你說,咱們的朋友也關心你,要我見到你以後問候一聲!」

如果不是風主子下令,他不會露面,只會在遠處保護她。

珍珠點點頭,微一凝神,她輕聲道:」我很好,相信不久就可以回去了。」她已經明白吳遠山的意思。

長久沒有消息,風主子也該開始關心事態進展。

聽到這句話,吳遠山松了一口氣。」你好像瘦了,氣色不太好。」

「我沒事。」珍珠笑著道。

吳遠山愣愣地瞪著她。」你……你笑了。」

認識這麼多年,他從沒見過珍珠的笑容。記憶中她一直很冷淡,沒有情緒、從來不流露出感情。

這笑容融化吳遠山的心,卻更讓他吃驚--

是什麼事改變了珍珠?

「還有事嗎?吳大哥?」她柔聲問。

「沒……沒事了,就是這樣!」

「那麼我還有事要辦,不能陪你了。」不等吳遠山回答,她已經跨出廳外。」吳大哥,謝謝你來看我。」

臨走前,她笑著對吳遠山說。

吳遠山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過神。

告別吳遠山后,珍珠匆匆離開前廳,直奔」寶津閣」。

不知道為何,沒見到寶兒前,她的心情一直平靜不下來。

「姑娘!」

在寶兒房裏,香袖才看到珍珠,眼淚就撲簌簌流下來。

「別哭啊!」珍珠安慰香袖,同時奔到寶兒床前,期待看到一個病情在控制中的孩子--

「寶兒!」

捏住寶嬪佈滿水痘子的小手,珍珠的心幾乎要碎了!

她看到一個正在死亡邊緣掙扎的孩子。她知道一旦發痘幾日內不會痊癒,但是寶兒明顯病得很重。這孩子昏迷中還拼命在喘氣,像有人正掐住她的喉頭、無情地扼殺她的生命。

「自從李奶娘把小格格抱回'寶津閣'以後,小格格的病就加重了。」香袖哭著說。

珍珠心涼了半截。」寶兒,你聽到珍姐姐在喊你了嗎?寶兒?」

「珍姐姐……」

寶嬪半夢半醒的,吃力地撐開眼皮望住珍珠。

「寶兒,你要支持下去,千萬不能放棄!」

「唔……」

看得出來,這孩子的神智是渙散的!珍珠的心好痛,她感到寶兒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香袖,你先出去,我有話對寶兒說。」

「嗯。」香袖抬手抹抹眼淚,然後就走出去,守在門外。

「寶兒,你愛允堂阿哥嗎?」香袖走後,珍珠蹲在寶嬪床邊,輕聲問她。

「阿哥……」

聽到允堂的名字,孩子浮腫的眼皮稍稍撐開一些。

「你說過,阿哥不是他人以為的那樣--你知道原因,對不對?」

允堂認為寶兒不解世事,但她早巳猜測,寶兒根本就知道允堂的病!寶兒是個聰明的孩子,當唯一的親人試圖疏遠她、卻從不解釋理由,她自己會找到原因。

淚水滑下寶嬪的臉頰,濡濕了大半個枕頭……

這孩子果然知道!」寶兒,你能撐過去,幫阿哥一個大忙嗎?」她很嚴肅地問寶嬪。

她已經找到一個理由--一個讓寶兒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

「我……」

「你肯定能的,是不是?」

喘著氣,寶嬪費盡艱難……終於,她點了點頭,意志力克服了rou體上的病痛。

看到寶嬪點頭,珍珠緊緊握住小女孩的手,心中燃起一線希望。

「很好,現在我會暫時離開佟王府,半個時辰後我再回來,然後交給你一樣東西。接著我會離開王府兩天,在我沒回來之前,我要你替我保 管一樣東西……」

蹲在床畔前,珍珠柔聲在小女孩耳邊,道出全盤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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