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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蕾 -【征服東方寶貝(哈斯汀情仇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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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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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發表於 2018-6-19 23:57: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季蕾 - 征服東方寶貝(哈斯汀情仇01)

他不是詩人,攫住她身子的,是一頭相准獵物的花豹,
那對灰藍瞳眸藏的不是憂鬱,而是可怕的陰沈。
「你……你為什麼綁架我?」
灰藍眼眸掠過難以形容的闇芒,「我要妳留在我身邊。」  
「留在你身邊?」她瞪大眸,眼珠一轉,陰暗的念頭驀地握住她,
「你是指──你要把我當成禁臠?」
他挑眉,俊唇勾起邪氣弧度,「妳要這麼說也可以。」
哦,天!裴藍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就要暈倒,
「你……你想軟禁我多久?」她顫著嗓音。
他沒有回答。教人幾乎窒息的靜寂罩落兩人之間,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沉穩的嗓音才淡淡揚起:「到我高興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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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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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8-6-19 23:57:54 |只看該作者
我相信愛情

有人說,只有不相信愛情的人,才會執筆寫浪漫小說。

因為不相信愛情,才能寫出那些驚濤駭浪,那些生死契闊,那些在現實生活中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極致浪漫。

說實在,發生在你我周遭的愛情故事,哪一個像書上所描寫的轟轟烈烈?哪來這許多羅密歐與朱麗葉,哪來這許多惡魔與天使?

為什麼?我平凡的男友連替我買個宵夜都要三催四請,而「流星花園」裏那個又驕傲又富有的道明寺卻不惜為那株雜草杉菜付出一切?

為什麼?那個?該死的木頭永遠不會像書上那些癡心男子溫柔地對我說聲我愛你?

為什麼?我日日夜夜走在街頭,張大了眼睛仔細搜尋,卻從來沒發現幾個高大迷人、深邃憂鬱眼神足以電死一票人的超帥哥?(好吧,就算偶然被我碰上了,那傢伙十有八九是個Gay。)

為什麼?為什麼?

有人說,就是這許多為什麼讓許多女人即使結婚生子,仍會捧著一本浪漫小說看的津津有味。

而這就是因為這些執筆寫作的作者並不相信愛情(甚至沒談過戀愛),所以才能編織不可能的浪漫。

可我並不這麼認為。

在還沒談戀愛的時候,我寫浪漫小說,是因為對愛情有著一份最美好、最純粹的憧憬,我想像著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該有多麼甜蜜,多麼酸澀。
談戀愛的時候,我寫浪漫小說,才體會到生活中的愛情雖然很平淡,很簡單,可看著平凡的他的睡臉時,我心中的感動與甜蜜不會比女主角少,與可惡的他爭論時,我的迷惘,我的痛苦,我的掙扎,依然可以逼得我胸口緊窒。

有一天也許我會被愛情重重傷,那時候的我寫浪漫小說,也許不是因為我不在相信愛情,而是因為我將自己的渴盼昇華了,我渴盼著有一天能與悸動的感覺重逢。

我,相信愛情。也許愛情不會永恆,但我相信愛一個人時付出的真心。

那是很真、很美、很純的一顆心。

我相信所有曾經的愛情,也期盼所有未來的愛情。

我相信,就是這樣的相信,這樣的期盼,讓你我都對浪漫小說愛不釋手。

我相信愛情,你呢?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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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8-6-20 00:00:2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火,從東方竄起,燒紅了天空,落入十二歲男孩的眼底,像一條兇殘狂暴的火龍,吞吐著火焰,威脅著要毀滅整個世界。

是的,對他而言,火焰吞噬的所在,正是他全部的世界。

父親、弟弟──他們是不是還在裏頭?他們是不是逃不出來?是不是還同那熊熊的烈火與烏黑的濃煙努力奮戰?是不是跟他方才一樣,感覺自己就要被上帝遺棄,墮入最可怕的地獄?

“我要進去,我要回去找他們,救他們出來──”他喃喃唸著,一面掙扎著想立起虛軟的身子。

“別動,少爺,你不能進去!”管家驚慌的語音在他耳畔響起,緊緊扣住他瘦小的身子,“火還沒滅啊,你貿然進去很危險的!”

“我必須去,我要去救他們!”被濃煙嗆得低啞的嗓音破碎地呐喊,小小的身子掙扎得更劇烈了,“讓我進去,德瑞,我爸爸跟弟弟還在裏頭,他們在等著我,我不能丟下他們……”

“不,少爺,別激動,消防人員快到了,他們會救出主人跟二少爺的。”

“可是他們還沒來,他們還沒來──”男孩喊著,淚霧在他幽邃的瞳眸結晶,跟著墜落,“放開我,德瑞,我求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們──”

“不行的,少爺,你聽我的話。”德瑞勸著,將他扭動的身軀箝得更緊。

“德瑞,他們是我的親人啊,我不要他們死。媽媽死了,如果爸爸跟弟弟也死了,那我……那我──”他哽咽著,滿腔言語哽在胸口,卻突然吐不出來了,只能揚起一張滿是煙灰的小臉,望向依然在火龍肆虐下的豪宅東翼。

不要離開我,爸爸,安東尼,不要丟下我,我不要一個人……不要一個人孤獨地活著。

“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內心深刻的恐懼終於化為痛楚的呢喃,一句一字,無奈地在空中消逸。

他以為,他的心會跟著這場滔天大火死去;他以為,他的生活裏再也不會有任何陽光;他以為,他終究只能擁有孤獨。

但,一隻溫暖的柔嫩小手忽地握住他,小小的手吃力卻固執地包裹住他冰冷的手掌──

“不要難過,米凱哥哥,藍在這裏。”

藍!

他驀地轉過頭,眸光落向身畔嬌小的小女孩。她好小,卻好漂亮,兩條可愛的黑色辮子垂落肩上,黑亮的眼瞳專注地凝睇他。

“不要擔心,安東尼哥哥跟伯伯一定會被救出來的,一定會的。”嬌嫩的嗓音軟軟地拂過他耳畔。

她像個洋娃娃,精緻美麗,可卻是活生生的,會動、會說、會笑。她,活潑又好動……

突如其來的憤怒驀地攫住他,他用力甩開小女孩的手,沖著她狠狠地痛斥,“妳懂什麼?妳根本什麼也不懂!他們不會被救出來的,他們活不了了,他們……是被我害死的──”說到最後一句,激昂的叫喚已成了傷痛的嗚咽。

“不要哭,米凱哥哥,不哭。”小女孩沒有因為他對她的粗魯怒駡而生氣,再度靠近他,將手中一隻柔軟可愛的小熊遞向他,“這個給你,我的小熊送給你,牠會一直陪著你。”

“走開!”他更生氣了,用力甩落小熊玩偶,“妳當我是什麼?跟妳一樣長不大嗎?我才不要一隻玩具熊!不需要一隻玩具熊來陪我!”

“那……”小女孩猶豫了,仿佛在心中思量著什麼難以決定的想法,數秒後,精雕細琢的小臉才又朝他仰起,“那我來陪你好了,米凱哥哥。”

“你說什麼?”他一驚,射向她的眸光不敢置信。

“讓藍來陪你。”她朝他甜甜地許諾,“我永遠陪你好不好?”

童稚的承諾聽來認真、甜美,卻也是少不更事的天真。

她只是天真地說著,天真地想要安慰她悲傷的米凱哥哥,卻沒想到,這樣一句話改變了他的人生。也,決定了她的命運。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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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8-6-20 00:0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她在哪兒?

墨密的眼簾倏地揚起,一陣酸澀跟著襲上瞳眸,但裴藍不理,依舊強睜著疲倦異常的眼眸。

映入瞳底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闇黑──

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什麼也看不見?是她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這個地方真連一束光線也無?

莫名的慌亂若狂潮,在裴藍心海掀起漫天海嘯,她強自鎮定紊亂的呼吸,伸手在地面摸索著。

觸感,是完全的冰涼。

是金屬──顫抖的雙手抽離地面,往牆壁撫去,同樣是冰涼的金屬,密密實實,沒有一絲縫隙──

她茫然地想著,手掌著地,試圖撐起虛軟的身子,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站不起來,而當身子重新倒落在地時,竟連碰撞的聲音也傳不入耳裏。

天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所有知覺跟感官的能力仿佛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她看不見,聽不著,站不起來,剛剛還能勉強抬起的手臂此刻忽然再也使不上力。就連呼吸也似乎快停了,胸膛痛苦地緊窒,神智逐漸因缺乏氧氣而昏暈。

她是不是快死了?

但怎麼會?她明明剛剛結束一場服裝秀,從巴黎搭機飛回哈斯汀──應該是在頭等艙酣然小憩的她,為什麼醒來後竟會身處這樣莫名其妙的地方?

莫非她已經死了,而這裏,是最幽暗可怕的地獄?

地獄──雖然她稱不上是那種溫婉柔順的善良天使,但也不至於罪孽深重到必須下地獄的地步吧?

上帝埃

她朦朦朧朧地在心底喊著,神智隨著早已流失的體力,一點一滴迷蒙……

在墨簾抵抗不了極度的疲倦悄然掩落後,將她緊緊捆綁的黑暗終於透出一線光亮。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陰鬱地落定她身前,湛幽的眼眸鎖定她,俊秀的臉龐毫無表情。

半晌,他驀地蹲下身子,有力的臂打橫抱起她身輕如燕的嬌軀──

***

哈斯汀王國首都。軍務大臣辦公室。

“什麼?你說藍失蹤了?”拍案而起的是一個頭髮半白的男人,一身黑色軍裝襯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軀更加挺拔,渾身上下散出一股威凜氣勢。

他是哈斯汀王國掌理軍務的最高長官──裴俊,而被他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冷汗直冒的,是去年才剛剛調進軍務大臣辦公室的秘書艾勒裏。

官拜特校的秘書,照理說也該是能獨當一面的男人,可在怒氣衝天的長官面前,也只能成了一隻畏縮的老鼠。

“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是、是。據首都機場傳來的消息,小姐本來應該于今天下午兩點乘坐法航班機抵達哈斯汀,並在機場休息室舉行記者會,可不知怎地,她不但沒有在休息室出現,甚至找不到她入境的紀錄……”

“她沒入境?巴黎那邊怎麼說?她確實今天出境了嗎?”

“是,巴黎確定小姐今天早上出境,負責那班飛機的空服員也肯定小姐確實乘坐了頭等艙,可是當飛機降落後,他們卻沒見到小姐下飛機……”

“什麼?”裴俊不敢置信,鷹眸燃著火焰,“你說藍上了飛機,卻沒下飛機?”

“……是。”

“那她的經紀人呢?兩個人不是應該一道回來?”

“不,小姐是一個人回來的,她的經紀人直接從巴黎飛往日本度假了。”

“這──怎麼可能?你是說藍就這麼在空中消失了?”

“報告大臣閣下,是……是的。”

“該死!怎麼可能?”突如其來的詛咒響徹辦公室,肩上釘著無數徽章的軍務尚書神情由憤怒轉為急躁,“就算現在科技再怎麼發達,也不可能讓一個人憑空消失吧?”

“是、是不可能……”

“該死!你除了‘是’就沒別的說嗎?”

“是……不是,呃,我的意思是……”

“別是或不是了,趕快找出我的寶貝女兒吧!”

“是。”

“讓特勤部盡可能多派一些人去支援警方!”

“是……”艾勒裏特校不知不覺又應了一聲,在察覺最高長官下頷一凜後,後頸不覺一縮,“閣下,我──”

“算了。”裴俊白眼一翻,以一個不耐的手勢打發秘書,“替我把路西法召來,我要立刻見他。”

“是──”

當裴藍再度捉回神智時,映入她眼瞳的不再是一片漆黑,深深淺淺的紫在她面前堆疊出既優雅、又蘊著淡淡神秘感的世界。

紫,她最鍾愛的顏色──

她驀地直起上半身,眨了眨眼,清亮的瞳眸微微困惑地掃視四周。

這兒,像是一間寬闊精緻的臥房,而她,正躺在一張雕花鏤葉的古典四柱大床上,淺紫色的簾幔搖曳著水霧玫瑰。

雕花四柱床、彩繪天花板、波斯地毯、細緻古典的家俱……天,她應該是在二十一世紀吧?可為什麼這房裏的裝潢擺設像極了十八世紀的貴族之家?

這究竟怎麼回事?她又怎麼會被送到這樣的房裏?之前的暗室難道只是一場惡夢嗎?

墨密的濃眉微微一顰,她試著調整角度下床,待雙腿在柔軟的地毯上穩穩站立後,她終於確定自己又得回了體力。

那麼,之前的無邊闇黑以及虛軟無力的身子真的只是一場惡夢囉?

裴藍想著,正欲邁開輕盈步履時,門邊傳來的細微聲響令她身子一凝。

“原來小姐已經醒來了。”清爽脆利的嗓音拂過她耳畔,她轉過身,面對一個白衣藍裙的年輕女孩。

藍裙少女有一頭耀眼的金髮,清澈的藍眸燦燦,唇畔勾著笑,雙手則捧著白色託盤。託盤上,是一杯香味四溢的熱可可,以及一碟精細小巧的三明治。

“小姐剛醒來一定有些餓了,先吃點點心墊墊肚子,等會兒再用晚飯。”

要她用點心?

裴藍望著女孩,實在不解,“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我為什麼會在這裏?這兒又是什麼地方?”

“是我家主人帶小姐回來的。”女孩一面說一面在一張小圓桌上擱下託盤,“這是我家主人的府郟”

這樣的回答等於沒有回答。

裴籃聽著,忍不住悄然歎息,“我的意思是,這座府邸在什麼地方?妳家主人又是誰?”

“這宅子當然在哈斯汀啊,我們這裏瀕臨黑海。至於我家主人的身分──”女孩眨眨眼,藍眸瞬間流轉過猶豫光影,“還是等他親自告訴妳比較好。”

“我可以見他嗎?”

“當然可以埃”女孩笑了笑,正想說些什麼,一個嚴厲的嗓音驀地從門外傳來,“我們的客人已經醒來了嗎?艾瑪。”

“是、是的。”名喚艾瑪的金髮女孩連忙揚聲應道。

隨著她倉皇回應進門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約莫一八五公分,五十多歲,灰發灰眸,端正的面容神情嚴凜。

男人走到裴藍面前,朝她微微鞠躬,“小姐,我是這裏的管家德瑞,請多指教。”他說,兩束沈冷的眸光直直射向裴藍。

她微微一怔,“請……請多指教。”

“請小姐先用些點心,再過一小時就開晚飯了,到時我家主人自會對小姐解釋這一切。”

“是嗎?”她蹙緊眉,清澄的眸底驀地燃起兩簇火苗,“難道我沒有權利現在就得到解釋嗎?我明明應該在法航飛機上,為什麼一醒來就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來了?”

她質問德瑞,試圖用最嚴厲的語調表達自己的不滿,對方卻絲毫不為所動。

“請小姐再等一等……”

“我不能等,我要立刻見到你們家主人。”

“主人他現在有事,還不能見妳。”

“為什麼?”清亮的美眸直直瞪他,“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MelindaPei。”德瑞接口,語氣不疾不徐,“哈斯汀王國軍務大臣的掌上明珠,全歐洲最受歡迎的模特兒。”

他鎮靜如恒的表情驚怔了裴藍,一顆心輕輕搖晃起來。

他知道她是誰──他們知道!

可他們難道不曉得她失蹤的消息會帶來多麼大的騷動嗎?

被歐洲人昵稱為“東方寶貝”的她一向是大眾媒體矚目的焦點,一舉一動幾乎都隨時有攝影鏡頭等著獵取,何況這次她回哈斯汀本來還打算在首都機場舉行記者會──那些媒體記者沒在記者會上見到她人影不把整個歐洲鬧得沸沸揚揚才怪!

還有她那個把寶貝女兒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父親,這會兒說不定己經運用私權動用軍隊全面搜索她的行蹤了……

“既然你們知道我的身分,為什麼還敢任意將我帶來這裏?你們……你們──”可怕的念頭忽地擊中裴藍,在她心海掀起驚濤駭浪,她顫抖著唇瓣,一字一句吐落尖銳的質詢,“難道你們綁架了我?”

“這不是綁架。”燈光昏暗的餐廳裏,回旋起一個男人低沉靜定的嗓音。他憑立窗前,單手插在褲袋,另一隻手閑閑地倚靠玻璃,有著一頭濃密黑髮的頭顱半隱在手臂後,恰恰掩去他的臉孔。

裴藍望著他修長的背影,眸光不知不覺由挑剔轉變為讚賞。身為職業模特兒,她看一個男人首先看他穿著品味,而眼前的男人在這方面顯然值得打上高分。

開斯米白色羊毛衣,金咖啡色休閒長褲,由他修長清瘦的身軀穿起來異常出色。

照理說男人身材偏向清瘦不是好事,但他懂得以合適的衣著包裝自己,流露出獨特的斯文氣韻──等等,斯文?裴藍微微蹙眉,糾正自己的想法──一個莫名其妙軟禁女人的男人應該是絕對陰沈的吧?起碼也應該穿上一身黑衣才能符合他綁架者的身分!

“為什麼不是綁架?”她瞪視他,語音銳利,“我莫名其妙被你帶到這裏,不准我與外界聯絡,甚至不准我隨意走出這座豪宅──這還不叫綁架?我可不記得自己接受過這樣的‘邀請’。”櫻唇諷刺地吐落最後一句。

“妳放心,妳只需留在這裏,就當自己是作客。只要妳合作,”他頓了頓,轉過面容,“我保證不會傷害妳一根汗毛。”

裴藍禁不住倒抽一口氣。

雖然落入眼底的臉龐仍然半隱在陰影中,仍是微微朦朧,但已足夠她認清面前的男人有著一張近乎完美的臉孔。

弧度冷冽的濃眉,勾勒著傲氣的鼻,薄銳如刀的俊唇,清楚分明的臉部線條──他整個人簡直就像是上帝的精心傑作,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那副架在鼻樑,掩去一雙眼眸的銀框眼鏡。

可也就是這副眼鏡,柔和了他過於完美的五官,增添了幾分憂鬱儒雅的氣質,讓人忍不住要靠近他一些,看清隱在鏡片後的,會是怎樣一對深邃的眼潭。

他的眼瞳──是什麼顏色呢?裴藍怔怔想著,呼吸跟著緊凝,待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已落定他面前。

是灰藍色的──憂鬱的、內斂的灰藍。而且奇怪的是,在仔細凝睇他之後,她脊髓竟竄過一陣輕微的戰慄,仿佛她曾經在哪里見過相似的臉孔。

她見過他嗎?記憶中曾經烙印上這樣一張俊逸出塵的臉孔嗎?不,她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曾見過這個男人……

“你究竟是誰?”懊惱於自己竟因他俊逸的容顏而神魂不定,裴藍緊緊咬住牙關道。

他沒有回答,只是深深睇她,飽含深意的眸光縱然隔著玻璃鏡片,仍然令她心跳不已。

“妳忘了嗎?藍。”他低低喚著她,微微沙啞的嗓音竟令她感覺奇異的性感──

該死!

裴藍不禁在心中詛咒,身為職業模特兒,俊帥的男人她早司空見慣,身材比他好的更比比皆是,她真不明白為何他就是能輕易奪去她呼吸。

“忘了什麼?”她深呼吸,努力掇拾殘餘的冷靜,“我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你。”

方正的嘴唇嘲諷地一扯,“沒想到妳真的忘了。”

“你──究竟是誰?”

他凝望她,數秒,忽地面無表情,“如果妳是問我的名字,妳可以叫我米凱。”

米凱?

仿佛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震撼了她的心,她仰起寫著驚愕的秀顏,直直瞪視他,“為什麼我覺得自己聽過這個名字?”

他不回答,只是冷冷一哂。

“米凱──”她垂落眼簾,咀嚼著這個名字,不記得哈斯汀語裏包含了這樣的男性名,她繼續搜尋語言庫──俄語、英語、法語、華語,“怎麼拼呢?”

“M-i-g-u-e-l。”他頓了頓,“是個西班牙名字。”

“西班牙?”她眨眨眼,“你是西班牙後裔?”

“一半。”他漠然應道,“我的母親是華裔,所以妳跟我說華語也行。”

“是這樣埃”

裴藍恍然大悟,這在哈斯汀並不足為奇,王國雖小,卻混雜了各種血統,就連當今女王,除了王國一脈相承的俄羅斯血統,也擁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

基本上俄裔人占哈斯汀人口多數,華裔、日裔也各有一部份,然而也有不少人的祖先來自其他歐洲國家。

至於官方語言,雖是以混雜了部分俄語的哈斯汀語為主,可隨著愈來愈多高官權貴出身亞裔,華語、日語也成了上流社會必學的語言。

不過西班牙語倒真的是完全的非主流了。

“用餐?等等,我們還沒討論完畢……”

“討論?還有什麼值得討論的嗎?”

“當然有!”裴藍提高嗓音,湛眸狠狠瞪他,“我還沒搞清楚你究竟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呢。”

“我說了,這不是綁架。”他回應她的瞪視,神情厭倦,“妳就當自己在這裏作客吧。”

“作客?我根本不認識你,更不想以這種方式被人強行邀請……”美眸燃起烈焰,她怒喊著,還想擲落激烈言辭時,卻被他有力的臂膀一把攫住身子。

他俯下臉,在她耳畔吹拂著陰冷氣息,“別跟我爭論,女人,我不喜歡一再重覆說過的話──妳高興也好,不願也罷,總之妳在這裏留定了。”

“你……你──”她身軀微顫,嗓音不穩,心跳亦驀地狂跳起來。

面對著他冷冽非常的氣勢,她終於真正害怕了,不明白自己方才怎麼會認為他蘊著一股斯文氣質。

他不是詩人,攫住她身子的,是一頭相准獵物的花豹,那對灰藍瞳眸藏的不是憂鬱,而是可怕的陰沈。

“你、你為什麼……綁架我?”

“好吧,如果妳一定堅持要個答案,那我就告訴妳。”灰藍眼眸掠過難以形容的闇芒,“我要妳留在我身邊。”

“留……留在你身邊?”她瞪大眸,眼珠一轉,陰暗的念頭驀地攫住她,“你是指──你要把我當成禁臠?”

“禁臠?”他挑眉,俊唇勾起邪氣弧度,“妳要這麼說也可以。”

裴藍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就要暈倒,“你……你想軟禁我多久?”她顫著嗓音。

他沒有回答。

教人幾乎窒息的靜寂罩落兩人之間,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沈穩的嗓音才淡定揚起。

“到我高興為止。”

***

她被軟禁了。

望著周遭一片深深淺淺的紫,裴藍肓一些絕望,有一些驚慌,也有無法抑制的恐懼。

她被一個男人軟禁了,他,視她為禁臠。

他用她最喜愛的紫色為她佈置了一間臥房,衣櫃裏,琳琅滿目的服飾更件件是她所鍾愛。

套裝、禮服、襯衫、長褲、軟帽、皮鞋……衣櫃裏的服裝飾物全是她曾經在公開場合穿戴過的。

太可怕了!一念及此,裴藍不禁全身發顫,面容刷白。

她知道自己曝光率高,服裝秀、廣告、雜誌封面……要收集有關她的資料並不難,但如此特意收集她曾經穿戴過的各式服裝飾品?

要花多少的時間與人力才能辦到這些啊!

這樣浩大的工程絕不可能在短短數天內完成,需要極度的耐心與毅力,絕對是長期的工作……

難道……難道她碰上的是所謂的Stalker嗎?米凱──那麼俊挺好看的男人會真是個變態跟蹤狂?

的確,她是歐洲極受歡迎的模特兒,雖然一六八的身高令她在模特兒界偏高的身材中顯得過於嬌小,但奇怪的,歐洲人似乎就特別偏愛嬌小的她,並昵稱黑髮黑眸、帶有一半中國血統的她為“東方寶貝”。

許是東方娃娃天生對高頭大馬的西方人就具有某種吸引力吧,他們愛極了她,除了各式各樣的禮物之外,她還收到不少年輕的仰慕者特意為她而寫的情詩,讚美她神秘而迷人的黑眸。

她是受歡迎,是有許多追求者,甚至幾天前在巴黎接受時尚雜誌的專訪時,還曾經半開玩笑地請求那些熱情的仰慕者還她清靜生活,可她從來不曾料到自己會因而遭人軟禁……

米凱。

那個她在晚餐時見到的男人,是個意圖將自己喜愛的偶像收為禁臠的變態狂想著,裴藍驀地神智一凜,黑亮的瞳眸掠過某種決心。

她必須逃!無論如何不能留在這裏!

那個女人在想些什麼?

米凱揚起頭,深不見底的眼潭瞪著三樓一抹正悄悄爬出陽臺的黑影。

莫非那天真的女人以為自己逃得出這座遺世獨立的宅邸?

想著,米凱薄銳的嘴角不覺扯開濃濃嘲諷的弧度,他凝立原地,雙臂交握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今晚“受邀”人住的“貴賓”抓緊綁在陽臺欄杆的床單,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移動她纖細的身軀。

床單被她剪成長條狀,利用死結綁成一條長索,正巧垂落在二樓另一個房間窗外。

二樓的房間沒有陽臺,只有窄窄一排窗臺,她站穩後,慢慢沿著窗臺往右邊一株古柏靠近。看樣子她是想藉著爬樹安全抵達地面。

才剛這麼想,裴藍纖巧的身軀便落上粗壯的樹枝,兩手緊緊攀附著樹幹,她試著往下望,卻因為重心忽然偏移差點站立不穩。

“該死!”米凱忍不住低低詛咒一聲,這笨女人簡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險!

他迅速走向那株大樹,抬頭正欲狠狠喝叱一番,朦朧的黑影倏地往下跌落。

他大吃一驚,本能地飛身往前,利用自己的身軀承受她墜落的重量──

“啊──”

驚慌的尖叫在蒼茫夜色中揚起,伴隨著男人粗重的喘息聲,接著,兩個灰色人影在泥土地面上糾戌一團。

“妳搞什麼!”

待裴藍好不容易從茫然的慌亂中醒神,映入眼瞳的是一張寫著分明怒意的臉龐。

她不覺呼吸一顫,“我、我想──”細碎的嗓音無論如何順利吐逸,她只能瞪著眼前顯然救她一命的男人,身軀僵凝。

她蘊著淡淡驚懼的黑眸惹惱了他,語聲更加粗魯,“妳沒受傷吧?”

“受……受傷?”她眨眨眼,有片刻時間仿佛不懂他在問些什麼,半晌,才怔然應道,“沒、沒有。”

“沒有就好。”他瞪她,“那妳可以起來了吧?”

“起來?”她一愣,眸光流轉,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原來正壓在他身上,手足交纏的姿勢曖昧異常。

她心跳一停,身子一側,連忙滾離他身子,在試圖用手撐起虛軟的身子時,才發現自己右臂劃傷了一片。

傷口不深,只是淺淺的擦傷,卻仍然緩緩流著血,抽疼著她細嫩的肌膚。

“妳受傷了。”他沈冷的嗓音忽地揚起,“妳不該隨便爬樹的。”

她不敢相信,驀地轉過蒼白的容顏,狠狠瞪他。

他竟然還用這種類似指責的口氣教訓她?她不該隨便爬樹?他為什麼不想想是誰令她陷入這種境地?是誰讓她絕望地寧願冒生命危險也要爭取逃跑的機會?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而他竟然還敢教訓她?

“我說過,只要妳乖乖待在這裏就不會有事。”他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妳實在不必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

“你──”

“而且妳以為自己逃得掉嗎?就算妳爬出了房間又如何?這裏的圍牆和大門設置了最先端的防盜儀器,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頭的人同樣出不去……”

“別說了!”裴藍銳聲止住了他慢條斯理的解釋,明眸燃燒的烈焰既是對他的害怕,更是憎恨,“你──你究竟是何居心?為什麼硬要將我留在這裏?為什麼房間裏的衣櫃全是我曾經穿過的衣服?你──是某種變態狂嗎?你想軟禁我到什麼時候?你、你究竟把我怎樣?我可不是你的禁臠!”她顫聲喊著,在瞪視他好一會兒後,忽地跌跌撞撞地起身,倉皇往庭園出口奔去。

但不及數秒,她踉蹌的步履便猛然一凝,接著,轉過一張迷惑不解的容顏。

“你──為什麼不起來追我?”她問著那個自從解救她後,便一直躺在地上靜定不動的男人。

“因為我的腿被妳壓斷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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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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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0: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你的腿被壓斷了?”

白色的通訊螢幕上,顯示了一張俊逸好看的東方面孔,他笑吟吟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米凱左腿上的石膏,星眸閃亮,唇角勾著半嘲謔的弧度,“是為了救裴藍吧?米凱。”

米凱一驚,心內雖因這個近來才新交的朋友一針見血的猜測微微震撼,表面卻只是毫無表情。

“只是一點小骨折而已,明天就可以拆掉石膏了。”

“呵呵,英雄救美的代價可真不小埃”

“你少胡說八道,達非(Dolphin),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傷的。”

“別想瞞我,你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斷腿?肯定是那個遭你軟禁的裴大小姐不高興,試圖從三樓逃跑時不小心掉了下來,正巧壓著心急如焚的你了。”達非推論著米凱受傷的過程,仿佛歷歷在目。

米凱聽著,不得不佩服他的聰敏機靈,可卻也忍不住遭人猜透的惱怒與狼狽。

“沒錯,我是救了她。那也沒什麼,我只是不希望被我邀來小住的貴賓受傷而已。”

“貴賓?”達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恐怕那位小姐不那麼想吧。”

“她要怎麼想是她的事。”

“她怎麼想?認為你是個綁架偶像的大變態?”

米凱聞言,方正的下頷一凜,鷹眸狠狠瞪著達非,卻是一口不發。

無須多言,達非也知道自己又料中了,他微微歎息,“委屈你了,米凱,明明是為了解救美人免于危難,還遭到如此不堪的誤解。”

“我說過,要怎麼想是她的事。”米凱語氣清冷,“總之我不想讓她落入安東尼手中。”

“那也是。”達非同意地頷首,“如果她真的被安東尼綁架,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下常”他頓了頓,“不過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不乾脆告訴她實話呢?”

米凱不語,眼眸掠過難以理解的神采。

藍眸緊盯他,“你該不會還妄想安東尼可能會回頭是岸?”

他驀地咬牙,默然不語,半晌,才幽幽道,“我只是不希望她追問我當年大火的真相而已。”

達非濃眉一緊,“告訴她又有何妨?你是犯了個錯,但……”

“我不想她知道。”米凱打斷達非,眸中閃過一絲痛苦,他深深呼吸,像極力平穩起伏的心緒,“找我究竟什麼事?達非。”

“……要告訴你一件剛剛得到的意外情報。”

“什麼?”

“知道日本的神谷財閥嗎?”

“當然。”米凱點頭,神情凝肅。

大名鼎鼎的神谷財閥雄霸日本關西,表面上以經營運輸為集團核心事業,暗地裏卻介入軍火工業,擁有東歐數家軍火製造商的過半股權。

“神穀光彥那傢伙大概受了老婆感召吧,這幾年神谷財閥逐漸退出軍火工業,陸續出讓股權,而根據我的情報,這些股權都落入了另一家集團企業手中。”

“是嗎?”劍眉一蹙,“哪一家?”

“堂本集團。”

“堂本?”米凱淡淡驚愕,迅速在腦海玩味這則情報,“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下令收購這些股權的幕後主使者是安東尼?”

“不錯。”達非點頭,意味深刻,“雖然他並未出面,但集團主席堂本徹與他來往密切,估計是為了他才意圖掌控東歐的軍火商。”他解釋著,一向玩世不恭的神色難得凜然。“看來我們必須快點行動了,米凱。”

“……嗯。”米凱微微頷首,雙拳緊握,湛幽的瞳眸深不見底。

直到影像通訊結束後,他仍舊漠漠沉思。

安東尼。

多年來他一直以為他早就死了,沒料到他竟還活著,不但好端端地活著,還野心勃勃,甚至想以綁架軍務大臣的寶貝女兒做為要脅的籌碼,一步步癱瘓這個歐洲小國……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自從幾個月前,達非第一次主動現身他面前,告知他安東尼還活在這世上,並且野心勃勃時,他便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跟這個弟弟走上對立的局面。

這是命運,從安東尼出生那一天開始,上天便為他們兩兄弟安排好的命運。

安東尼與他,縱然是血緣至親,或許在這世上也是彼此最親密的人,但兩人之間糾葛不清的競爭意識,卻註定他們走向敵對。

多年前的那場大火,只是一切的開端──

***

秋風起,吹開漫天花雨。

他半躺在床上,微微側過身子,怔怔地望著窗外。

好美。每到初秋,哈斯汀的景致總是特別迷人,清涼的秋風總像頑皮的孩子,搖去夏季開得燦爛繽紛的花朵。

這樣秀麗的景色,這樣涼爽的天氣,為什麼他卻只能待在床上,像具木娃娃似地呆呆坐著?

他是個男孩子啊,他也想像安東尼那樣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打滾,甚至騎馬狂飆──

他真羡慕安東尼,瞧他騎著小馬跨越柵欄的姿勢多帥氣啊,開朗的笑顏在陽光下特別燦爛耀眼。

他羡慕他,為什麼他總是那麼健康、那麼活潑?而他,卻總是蒼白而虛弱?

他是米凱啊,與天界領導天軍作戰的大天使同名,為什麼他身上不見一絲陽剛堅毅的霸氣,總是病懨懨的?

他好羡慕安東尼,真的好羡慕他啊,尤其羡慕他能自由自在地跟那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玩在一起。

那個小女孩,有一頭烏黑的秀髮,一對黑亮的眼瞳,甜美細緻的模樣就像他在圖畫本上看到的中國娃娃。

可她不是個娃娃,她會動,會說,會笑,能跟安東尼一起在草地上踢著足球,長長的辮子甩啊甩的,微笑的小嘴像最美的櫻花瓣。

他們都活潑好動,只有他……

“少爺,該吃藥了。”

女傭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他扭過頭,緊緊皺眉,“拿開!我不想吃!”

他討厭吃藥,憎恨吃藥,為什麼他的一日三餐總是脫離不了這些苦澀的藥湯藥丸?他不想一輩子當個藥罐子!

“不行的,少爺,如果不吃藥的話病就不會好了。”女傭柔聲勸著他,一面將湯碗遞向他,“來,我喂你吃吧。”

“我說了不吃!”

細瘦的手臂一揮,拂去了湯碗,依舊滾燙的藥汁濺了一些在女傭手上,惹來她一陣驚呼,“好痛!”

“……對不起。”他咬唇道著歉,但眼神依然倔強,“我不吃藥,妳不用管我了。”

“少爺……”

“沒關係,妳先出去吧,讓我來勸勸哥哥。”清雋的嗓音驀地插入兩人之間,跟著,一個神采飛揚的男孩快步走進屋裏。

是安東尼,他總是健康活潑的弟弟──

“哥哥,你不開心嗎?”安東尼問道。

他默然不語。

安東尼偏頭,望了他好一會兒,眼眸忽地掠過一道奇特輝芒,“哥,我們來打賭。”

“賭什麼?”他勉強微笑,望著面前與自己極為相似的清俊臉孔──不,不只相似,他這個弟弟的容貌根本與他一模一樣,只除了體質不似他這般虛弱。

“賭我們能不能成功逃生。”

“逃生?”他皺眉,“什麼意思?”

“就像電視上演的,你記得我們曾經看過嗎?一個男人成功逃出火場的表演?”

“我當然記得。”他點點頭,那晚,一模一樣的兄弟倆靠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特別節目,兩人在看到這場表演時同時睜大了眼眸,不敢置信。

“我們也來試試看。”

“什麼?”他拉高語調,像那晚瞪著電視螢幕一樣瞪著自己的弟弟,“你說什麼?”

“好嘛,哥哥,我們也來玩。”還帶著稚氣的臉孔撒嬌般地望著他,“好不好?我們來打賭誰先逃出來。”

“安東尼……”

“哥哥,難道你怕嗎?你怕自己跑輸我?你體力一向不如我,這場打賭你輸定了。”

他心一扯,看著面前純稚可愛的面孔,仿佛正看著自己。

他秀麗的唇角,難道也揚起了跟安東尼一樣恍若天真、其實淡淡邪惡的弧度?他灰藍色的眼眸,是否也掠過像是淘氣、卻又複雜的輝芒?

“……好吧,我們來玩。”

***

輕率的允諾仿佛來自亙古的詛咒,一次又一次在他夢裏敲擊、迴響,旋繞不去。

是夢?或是最真的現實?

米凱苦澀地想,展開眼簾,映入星瞳的影像卻令他乍然一驚。

“妳怎麼會在這裏?”

是她,他夢中的小女孩,如今她身材已經抽高許多了,一張粉嫩的小臉也轉成教所有男人魂牽夢縈的成熟嫵媚。

她長大了,不再是個小女孩了,不再是那個為了安慰他,不惜把自己最親愛的小熊送給他的小女孩……

“我想──向你道謝。”她咬著唇,仿佛即將出口的話令她極端不情願,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澀澀吐逸,“謝謝你救了我。”

米凱凝望她,半晌,俊唇拉起嘲諷的弧度,“妳不必那麼不情願,我沒想過要妳感謝我。”說著,他拄著枴杖緩緩從沙發上起身,走向書房另一頭。

那裏,有一張長長的玻璃辦公桌,造型新奇,線條簡約,極具現代感。

事實上,他整間書房的陳設都是現代化的,正是二十一世紀最流行的簡約風格,比之屋裏其他裝潢古典的房間,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就像在同一棟宅邸裏,卻融合了兩個時代。

幾乎占去半面牆的通訊螢幕、帶有液晶螢幕操控面版的玻璃辦公桌、電腦,以及佔據房間最角落的大型電腦主機、工作桌上的顯微鏡及各種實驗器材……

打量著書房內的佈置,裴藍有些怔然,可很快地,她強迫自己收回眸光,尾隨他的步伐。

“我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接住我,摔斷腿的人可能是我了。”

“不客氣。”他諷刺地應道,在努力好一會兒後,終於來到自己辦公桌後落坐,抬起一對深不見底的眼眸,“妳道完謝了,如果沒什麼事請離開吧,我有工作要做。”

“你──”他略嫌不耐的語氣激怒了裴藍,“我當然有話要說!”她瞪他,黑眸燃著火苗,“也許你不記得,但有關我是否願意留在這裏‘作客’的問題我們還沒討論清楚!”

他聞言,俊眉一挑,“妳認為還有討論的餘地嗎?”

“米凱。”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以平和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但其實,你在螢幕上見到的我不是真實的我,在螢幕上我或許很漂亮,但其實我這人……個性很差。”

所以她是在說服他不要讓她的外表給迷惑了嗎?

聽著裴藍的言語,米凱忍不住好笑,可卻裝作表面平靜,“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事實是──”她俯身望他,雙手撐持著書桌桌面,試圖以專注的凝視增加說服力,“我脾氣不好。”

“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相信,可在公眾場合我笑臉迎人的模樣都是假的!”裴藍解釋道,以一個手勢加強語氣,“其實我脾氣不好,嬌縱任性,愛耍大小姐脾氣,跟我合作過的導演跟攝影師都很受不了我。”

“真的?”

“真的。”她用力點頭,“還有你知道我怎麼對待那些Fans嗎?我表面上對他們笑嘻嘻的,很客氣,其實他們送我的花一轉身就會被我丟到垃圾桶,禮物更是連拆也不拆直接送到慈善機構。”

“那很好啊,表示妳善良嘛。”米凱笑望她,索性順著她玩起遊戲,“妳其實根本不想要那些垃圾對不?可又不忍心拒絕那些人,所以只好把那些禮物送給慈善機構。”

“不不不,你誤會了。”她連忙搖頭,“事實上那都是我經紀人的主意,我其實是要直接丟到垃圾桶的。”

“丟到垃圾桶?”他蹙眉,“那不是有點過分嗎?畢竟那也是人家一份心意。”

“是埃”她贊同地點頭,“所以你懂了吧?我其實是個自私又自以為是的女人……”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靜靜地插口。

“什麼?”她瞪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不介意。”他微微笑,自得其樂地扮演起愛慕者的角色,“事實上,我不會送妳花,也不送妳禮物,我跟那些傢伙不一樣。”

“那是……什麼意思?”她咬牙,雙頰因氣憤而嫣紅,眼眸亦燦燦生光。

“送花跟禮物?只有傻瓜才那麼做!”他一臉不屑的神態,“我不玩那種青少年的遊戲,要嘛,就直接一點。”

“直接一點?”她驀地站直上半身,挑釁地瞪他,“你的意思是將我軟禁在你家?”

“這才是成人的玩法。”

“這才不是什麼成年人!這根本是……根本是──”她握緊拳,嘴唇咬得泛白,硬生生忍住即將沖口而出的話。

“根本是什麼?變態、瘋子、神經病?”他若無其事地提供她數種選擇。

“你!”她怒瞪他,美眸變換過數道神采,每一道,都足以將他置於死地。但最後,她卻強迫自己展露微笑,“你覺得我很美嗎?米凱。”

這回她又想玩什麼花樣了?

米凱輕輕揚眉,不禁好奇。

“妳當然很美,寶貝。”他故意讓語氣帶著七分陰沈邪氣。

她聽了,果然微微顫抖,可不及兩秒,又重新振作精神,“看看我,米凱,我跟螢幕上那個女人有哪里相像?”

哪里不像?

米凱聞言,炯炯眸光迅速梭巡她全身上下。

除了一張脂粉不施的素臉跟一身毛衣牛仔褲的輕便打扮,他看不出她跟螢幕上有什麼不一樣。

最後,他終於聳聳肩,“我看都差不多埃”

“當然差很多,米凱,差太多了,看看我!”她再度俯身向前,將一張臉孔湊近他,“瞧,我今天沒化妝。”

“我注意到了。”

“你瞧我沒化妝的時候能看嗎?看這眉毛,疏疏淡淡的,這眼角,還有一點點魚尾紋呢,還有我的嘴,你不覺得其實它的形狀有點畸形嗎?”她一面說,一面指著自己臉上各個部位。

看著她急切地想要說服他的模樣,米凱幾乎有股衝動狂笑出聲。

真是太好玩了!他不知道有哪個女人為了逃脫一個男人可以如此作賤自己,把自己的五官說得一文不值。

“還有我的身材,你瞧我的腰,其實有點粗對吧?小脹也突出來了。更別說我的胸部,要是不戴胸罩根本營造不出任何效果……”

是嗎?他倒覺得她渾圓的乳峰大小適中,想必能與他厚實的大手完美相貼──

想著,米凱不覺起了生理反應,他連忙咬緊牙關,命令自己冷靜。

“看看我。”裴藍激動地喊道,“我跟螢幕上那個性感女神一點也不像!”

“嗯,是不太像。”他一本正經地點頭。

“是吧。”她勝利地挑挑眉,“所以你只是被我的外表蠱惑了,事實上我根本不值得你……”

“不,妳更值得了。”他閑閑打斷她。

她再度一愣,“什麼?”

“在螢幕上,妳只是個高不可攀的女神,現在,才像活生生的女人。”他淡淡地笑,笑容若有深意,“既性感,又甜美。”

微微沙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奇異地激起她全身戰慄。

她瞪著眼前神色自若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這樣費盡千辛萬苦地敗壞形象,他竟然仍能不為所動。

他該死地是哪種白癡!而她,又該死地竟因為他的不為所動而心跳加速!

“我……我的牙齒有點歪──”她屏著氣說,還想做最後掙扎,“還有,今天我忘了洗臉,眼角還有眼屎……”

“夠了,藍。”他輕輕喚她,凝望她的眼眸竟像蘊著某種眷寵疼惜,“別再說了。”

“你──一點都不在乎?”

“我一點也不在乎。”他似笑非笑,“在我眼底,妳夠完美了。”

“你──”極度的挫敗攫住裴藍,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怏怏瞪他,“你能不能放了我?能不能別……強迫我留在這裏?”話說至此,已帶著微微哽咽,“你為什麼要這樣軟禁我?我不想……留在這裏──”

“藍。”米凱望她,有一瞬間,眸中似乎掠過一絲不忍,但當裴藍注意時,已是一貫的剛硬,“妳必須留下來。”他說,語氣冰冷,“這是妳的承諾。”

“我的……承諾?”她不解。

“妳忘了嗎?”他凝視她,嘴角揚起淡淡嘲諷,“妳曾經說過,願意永遠留下來陪我。”

***

“米凱哥哥,藍永遠陪你好不好?”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在朦朧無邊的夢境中回蕩。

“不。妳不可能永遠留下來陪我的。就像媽媽、爸爸還有……弟弟一樣,你們總有一天都會拋下我,拋下我一個人。”

“不,不會的,藍不會的……”

“不會?妳憑什麼說自己不會?”幽深的眼眸陰鬱地注視小女孩,在她小小的心海裏掀起不平的浪潮,“媽媽說過會永遠陪我的,結果呢?她摔下山崖死了。爸爸說他會替媽媽好好照顧我的,結果呢?他因為救我死於大火之中。還有安東尼,他從小就討厭我,討厭我這個體弱多病的哥哥……”

“可是藍不討厭你啊,藍喜歡米凱哥哥。”

“喜歡?”他嘲諷地冷哼,“妳懂得什麼叫喜歡?”

“喜歡,就是想永遠陪伴一個人對不對?”她認真地回答,“藍想要留下來陪你。”

“妳──不行的,妳爸爸很快要帶妳回去的,難道妳捨得離開爸爸嗎?”

“我捨不得。”她眨眨眼。

而他俊秀的臉龐,迅速陰沈。

“可我也不要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她連忙說,“米凱哥哥跟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家?妳說什麼傻話?這裏才是我的家!”

“那……怎麼辦?”嬌小的容顏一臉煩惱與憂愁。

“妳走吧,你們都走吧!”他用力揮手,煩躁地逐離她,“都別理我,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可是……”

“走!走!我叫妳走!”

“那……先讓我的小熊陪你好不好?先讓牠陪你,等我長大了以後再來陪你好不好?”她溫柔地問道,溫柔地許諾,“我長大以後一定會過來陪你玩,等我哦。”

等我哦──

等我哦──

等──我──

天真的諾言猶如不可思議的魔咒,在遙遠的彼方召喚著,召喚著她迷惑不定的神魂。

她緩緩揚起墨睫,讓眼瞳映入一片深深淺淺的紫。

小熊。

她迷蒙想著,終於記起自己曾經以一隻毛絨絨的小熊玩偶對一個剛剛失去了至親之人、陰鬱暴躁的小男孩許下承諾。

讓小熊陪你,米凱哥哥,然後等藍長大以後,就會來陪你了。

童稚的諾言再度在裴藍耳畔回蕩,她聽著,心臟微微一扯。

她原來──真的許下了承諾,而今,是她實踐諾言的時候了。

一念及此,她不覺打了個冷顫,眸光一轉,落向自己枕畔──

呼吸,倏然一緊。

繪著水霧玫瑰的枕上,安靜地坐著一隻小熊,牠的神態依舊可愛,身體依然柔軟,只有系在頸上的粉色蝴蝶結微微褪了色。

牠,就是她曾經執意送給米凱的小熊……

他把牠還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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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是埃”雖然對窗外的天氣毫不感興趣,裴藍仍勉強自己扯唇一笑。

“這麼好的天氣,真該出門走走呢。小姐,妳──”活潑的嗓音驀地消逸,艾瑪年輕的臉孔淡淡尷尬。

“沒關係。”裴藍安慰她,“我知道自己不被允許走出這棟宅郟”

“不,其實屋外還是可以的,小姐可以到庭園走走,只是──”

“不能出大門對吧?”她自嘲地接口,“而且我在庭園散步時,一定得有人亦步亦趨跟著我。”

“對不起,小姐……”

“不必道歉。”裴藍回頭止住艾瑪,“該道歉的人不是妳。”

“不,小姐,不是這樣的。”搞懂裴藍的暗示後,艾瑪急急搖頭,“我相信主人會請妳留在這裏一定有他的理由。”她急切地說,焦慮的神情說明對主人的一心回護,“而且我相信他很喜歡妳,小姐,瞧瞧這房間的衣櫃,全都是妳曾經穿過的衣服呢。這都是主人特別收購來的,他一定很喜歡小姐才會這樣處心積慮地討好妳。”

不,這不是喜歡,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宣示其所有權。

對艾瑪的說法裴藍完全無法苟同,她咬緊牙關,感覺昨夜的殘夢似乎又來糾纏自己。

這不是喜歡,只是一個陰沈古怪的男人強迫一個女人履行承諾,他根本不管她許諾時年紀有多麼小,思想有多天真。

為了要她遵守諾言,他甚至不惜將她軟禁在這裏,切斷她與外界一切聯繫。

這不是喜歡,他只要她付出承諾的代價,這代價將會是永遠留在這裏,成為他的禁臠……

可惡!一念及此,裴藍拾起梳子狠狠地梳發,甚至在不知不覺中扯斷了幾根。

***

“主席,有關與美國官方合作成立的生物技術實驗室,董事會希望得到您最後的裁示。”

幾乎占滿整面牆的電視螢幕,顯現了中年男子西裝筆挺的上半身,他直視著坐在辦公椅上的米凱,眼眸銳利精明。

“他們還希望我裁示什麼?我早已宣佈過,本集團不參與任何有關克隆(Clone)的實驗。”

“可是主席,就連一向不贊成複製研究的美國都把這件事搬上枱面,準備正式成立實驗室,我們如果不盡速跟進的話,只會白白浪費大好賺錢機會……”

對主席特別助理急迫的建議,米凱只是淡淡回應,“這是集團早在十年前便確立的宗旨,沒必要因為美國的態度轉變而更動。”

螢幕上的男人沉默數秒,“難道主席真的不想再考慮考慮嗎?自從一九九七年第一隻複製羊成功在英國實驗室誕生後,克隆實驗便在各國如火如荼展開,我們身為歐洲舉足輕重的生物科技企業,實在不應該落人之後……”

“別說了!傑西,我無意更改我的決策。”

“主席……”

“你就照實轉達我的話給董事會,如果他們不滿的話,儘管出讓持股,我願意接收。”冰冷的言語從米凱唇間擲落,“這個議題到此為止,你還有別的事要報告嗎?”

“……沒有了,主席。”

“明天見。”最後一個字才剛落下,米凱已經伸手按下辦公桌上的按鍵。

特別助理的影像立即消失,螢幕恢復一片空白。

複製研究──傑西以為他們班德拉斯家族企業十年來堅持不願涉入的領域,其實早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在他父親主持下,進行秘密實驗。

只是這實驗,是絕對保密的,除了實驗室少數成員,就連集團企業的高層主管亦從無機會得知。

桃莉羊算什麼?早在第一隻羊在英國實驗室成功誕生以前,哈斯汀境內已有了無數成功的案例。

他們甚至早已不滿足只以動物來作為實驗品……

想著,米凱方正的唇一凜,是自嘲,也是落寞。

這個龐大的實驗計畫因為父親的驟死突然中斷,而要不是他二十歲那年接掌家族企業,整理父親的實驗手劄,這個秘密也許會塵封到永遠。

至今,他仍能深深感受到第一回翻閱著實驗手記時,他內心的驚懼與震撼。

那是──難以言喻的恐怖,而這許多年來壓在他心頭,也成了最沈的重擔。他兢兢業業地守著這秘密,就怕有一天,班德拉斯家族會為此付出代價。

不過看來,他的報應不遠了,而第一個對他伸出復仇之手的,也許就是他親愛的弟弟──

安東尼。

想著,他沉沉歎息,墨密的睫毛垂落,在眼下形成兩道陰暗灰影。

***

記憶,失去它非常容易,得回它卻也不難。

昨夜,裴藍在夢裏想起了六歲時曾在這座宅邸度假的過往,今晨,當她踏著輕緩的步履,在屋裏四處徘徊時,她恍然驚覺,原來這棟豪宅每一處角落,都曾回旋過她清脆的笑聲,每一間房,都曾飄舞過她嬌小的身影。

她曾經在格調高雅的餐廳,穿著漂亮的小洋裝,中規中矩地跟著大人們一塊進餐,也曾經在闊朗的遊戲室裏,跟保母及兩個同樣俊秀的小男孩一起玩著積木──

不,真正跟她一起玩的只有一個,另一個年紀比較長的,總是靜靜坐在沙發上,讀著故事書……

“米凱哥哥,故事書那麼好看嗎?為什麼你不跟我們一起玩?”她記得自己總要走到大男孩身前,仰起好奇的小臉。

“我不跟你們玩,妳跟安東尼玩吧。”他總是如此不耐地回應她。

“可是藍也想跟米凱哥哥玩埃來嘛,”小手拉著他的褲腳央求他的同意,“跟我們一起玩。”

“我說了不要!”

“哥哥……”

接著,保母會一面笑著哄她,一面把她從沙發旁拉開,“藍,別吵米凱哥哥,讓他安靜讀書好嗎?”

“可是,阿姨,我……”

“沒關係,藍,別吵哥哥,我教妳騎馬好嗎?”

“騎馬?”她眼眸一亮,看著另一個長得跟米凱一模一樣,脾氣卻和善許多的哥哥,“真的要教我嗎?安東尼哥哥。”

“真的。”安東尼會笑著摸摸她的頭髮,“藍想不想學呢?”

“我想學,想學!”

她歡快地拚命點頭,接著,兩個小孩便手牽著手,來到這棟漂亮宅邸前一片廣闊柔軟的草地──

就在這裏。

裴藍停下步履,思緒由遙遠的過去中拉回,眨眨眼,眸光流眄四周。

班德拉斯家的庭園十分漂亮,如茵的青翠草皮,沿著緩緩高起的小坡往兩側延伸。除了草地,主宅正前方還有一方小小的湖泊,湖不大,卻足以形成美麗清澄的景致。

那湖水,真的十分沁涼,兼之舒爽的秋風拂面,真是絕妙的享受。

只可惜那些大人總是煞風景,在發現她如此靠近湖泊時,總會緊張兮兮地連忙將她抱離,深恐她一個不小心跌落水裏。

她會將頭埋在爸爸或保母的肩頭,咯咯地笑,然後在偶然揚起頭時,發現三樓的窗口有人正看著她。

那個人是米凱,雖然他總是不樂意跟他們一起玩,她卻經常發現他在自己房間的窗口偷窺著他們。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揚起螓首,澄亮的美眸精准地落向西翼三樓。

那裏,空無人影,幾扇窗戶都緊緊閉著。

也對。她不禁自嘲地撇撇嘴角,西翼曾被大火燒過,就算修整過了,想必他也不願再搬回那裏。

現在,豪宅主要房間都在東翼,包括他的臥室、書房,以及特別為她整理的客房。

她想著,眸光一轉,往東翼望去,卻驀地被一陣閃光刺痛了眼睛。

她蹙眉,閉了閉眼眸後重新往閃光處瞧去,這才發現那兒正是米凱書房的窗口。

該死!他又在偷窺她了嗎?這次竟然還拿著望遠鏡!

這個變態偷窺狂!他還想要偷看她到什麼時候?他該不會……該不會在她房裏也安置了什麼針孔攝影機吧?

一念及此,裴藍心跳倏地一亂,胸膛卻緩緩竄起憤怒火苗。

她用力跺了跺腳,旋過身,娉婷的身影迅速往屋內飄去。

***

“嗨。”女人低啞的嗓音如夜風,柔柔逗弄著男人的感官,“看著我。”刷著煙紫色眼影的黑眸幽幽沉沉,訴說著古老的秘密,“告訴我。”點上絳紫的芳唇微微一揚,似笑非笑,欲拒還迎,“你看到了什麼?”

“我──”男人說不出口,俊容上的表情像是快窒息了,怔然傻愣。

女人笑了,清雋的嗓音如風鈴,撞擊著周遭性感的氣流,她揚起手臂,卷起一束墨黑髮絲,緩緩纏上男人胸前松落的領帶,美眸若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威脅著要吸取男人全部神魂。

男人怔怔凝望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任由女人螓首一揚,甩開一頭烏亮秀髮瀉落在肩,接著伸手,輕輕一推他胸膛。

他倒落蒼穹下的草地,本能地閤落眼簾,期盼她的接近。

可她沒有走近,相反地,旋過窈窕的身軀,高跟鞋在地面敲出堅定毅然的聲響──

“植村秀征服系列,征服妳的男人。”

在螢幕上紫衫女子的身影隨著最後一句廣告詞逐漸在夜幕裏淡去後,兩束深睿的眸光才緩緩收回。

東方寶貝,裴藍。

她紅得發紫的人氣不容置疑,美麗獨特的氣韻亦不需驗證,米凱相信,只要能得螢幕上的她一記嫵媚回眸,全歐洲半數男人都願意當場跪倒在地。

甚至在廣告結束後,閉上眼,她清美的容顏與窈窕的體態依舊清晰可見──沿著秀麗有致的眉間而挺立的,是嬌俏可愛的鼻,濃密微卷的眼睫掩映的,是一雙墨黑幽深的眼潭,弧形優美的唇旁,飄揚著烏亮柔順的發絲。

她很美,卻不是那種只能欣賞一次的美,每一支廣告,每一回在公開場合露臉,都是另一種獨特的風情,獨特的韻味,教人在細細咀嚼中,也會情不自禁地更加深一分對她的仰慕與嚮往。

這就是裴藍,讓所有歐洲男人瘋狂的東方寶貝,尤其這支最新廣告,不僅抓住了她的美,更自然展現她讓人顛倒的性感──他相信,在這支廣告首播後,大半歐洲男人都會被她勾去了神魂。

就連他,在看著這支新廣告時,心臟也要微微一震,加速律動的節奏。

而這樣的震撼已經不是第一回了,每一回在螢幕上見到她,他總要為她不尋常的美麗心悸一回……

“你這個變態偷窺狂!你還要看我看到什麼時候?”

激烈的怒斥聲喚回米凱遊走的心神,他眨眨眼,在瞳眸落入裴藍纖細窈窕的身影後,面客迅速冷凝。

“怎麼每回我在書房妳總要莫名其妙闖進來?”他緊緊蹙眉,“艾瑪沒告訴妳我工作的時候不希望人打擾嗎?”

“你不希望人打擾?”她怒氣衝衝地瞪他,“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也不希望人打擾?更不希望自己像個公開展覽品一樣毫無隱私!”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他面無表情,一面悄悄在書上按下按鍵,關閉螢幕。

裴藍沒注意到他的舉動,整個人沖到書桌前,“我警告你,軟禁我已經很過分了,如果還時時偷窺我簡直就是下三濫的舉動!”

“偷窺?”他揚眉,“妳說我偷窺妳?”

“難道不是嗎?”她怒視他,手臂往窗戶的方向一指,“那是什麼?”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米凱總算弄清楚她不分青紅皂白沖進書房質問他的原因。

“那是天文望遠鏡,小姐。”他收回眸光,重新凝定她憤慨的嬌容,神情似笑非笑,“妳以為我如果要偷窺妳,會需要用到一台如此高倍數的望遠鏡嗎?”

“誰知道?”她恨恨地,依然倔強,“誰知道你是那種可怕的變態?說不定你連在我房間裏都裝了監視器呢。”

“哦?如果我真的裝了又怎樣?”

“你真的──裝了?”裴藍瞪大眸,面容倏地慘白,“你怎能……這麼過分?”

想起她這幾天在屋裏更衣的鏡頭全落入他眼底,她便又是羞澀、又是憤怒、又是強烈噁心。

“我當然沒有裝!”見她信以為真,他無可名狀地煩躁,“妳真以為我會無聊到偷看妳睡覺換衣服?”

“誰、誰知道?”她顫著嗓音,一步一步後退,瞪視他的眼神像看著某種可怕的怪物。

真是──夠了!

米凱擰眉,猛地站直身子,剛剛拆了石膏的腿一跛一跛走到她面前,雙手攫住她的肩。

“妳給我聽著!裴藍,不論妳相不相信,我不是妳心裏認為的那種無聊偷窺狂!偷看女人睡覺換衣服不是我的專長。”

“我不……我不信,”她搖搖頭,臉色依然蒼白,“你從小就這樣,從小就……喜歡偷看人──”

米凱聞言,神智一凜,“妳想起來了?”

“想……想起來了。”她說,語音依舊發顫,“你總是……總是一個人躲在房裏,躲在房裏偷看我們──”

“而妳以為我願意那樣?”他問,語氣冷澀。

“難道……難道不是嗎?”她咬著牙關,“你性格孤僻古怪,從小就這樣,陰沈得嚇人……”

他面容忽青忽白,“妳說我孤僻、古怪、陰沈嚇人?”一字一句皆從齒縫中逼出。

裴藍呼吸緊凝,望著他忽然陰沈的臉色,只覺有一股想逃的衝動,可她命令自己站定身子,勇敢地直視他。

“我就是那麼認為。”

“很好,裴藍。”米凱咬著牙,“妳說的沒錯,我就是這種人,孤僻古怪,專愛偷窺別人。”他頓了頓,神情陰鬱,“妳完全說對了,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你──無恥!”

“是,我是無恥,那又怎樣?”米凱要笑不笑地,“我偷窺妳又怎樣?你們模特兒在螢幕上拚命賣弄性感不就是要引誘男人看的嗎?”俊唇勾起嘲諷的冷笑,“妳是螢幕上的性感女神,本來就人人可看。難道妳不知道嗎?有多少男人拿著妳的封面雜誌對著妳流口水?有多少男人家裏貼著妳的全身海 報鎮日膜拜?”

“你別胡說八道……”

“這不是胡說八道,是事實。”他冷冷瞪她,“別告訴我妳猜不到。東方寶貝也許表面清純,可我不相信連腦子都笨得無可救藥!”

“你……不是這樣的──”她試圖抗議,可語氣卻虛弱得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是,她是受歡迎,的確是許多男人夢寐以求的性感偶像,她也知道有很多人收集她的海 報跟廣告作品,可是──

他一定要用這種口氣告訴她這些嗎?那令她覺得自己好下賤,好低俗,好污穢……

“別跟我裝清純,性感女神。”他刻薄地嘲弄她,“如果那些有關妳的緋聞報導有一半是真的,那妳早已不是當年天真的小女孩。”

“那些……不是真的……”

“哦?妳的意思該不會想告訴我妳還是個處女?”

“你──”她驀地深吸一口氣,眼眸燃著熊熊火焰,“我不是處女又怎樣?我是跟男人交往過又怎樣?你管不著……”

尖銳的抗議驀地被他灼燙的唇堵祝

“不許說,不許妳再說……”他低喃著,右手緊緊箝住她腰,左手則固定她頸部,不許她柔唇逃脫。

“放……開我──”她掙扎著,在吻與吻之間吐露著憤怒。

可他不理,依舊深深地吻她,甚至趁著她開口說話時,滑溜的舌尖迅速探入她唇腔,纏繞、逗弄、吸吮……

她心跳狂野,呼吸急促,無法從他霸道而粗魯的吻當中感受到任何柔情,只有完全的屈辱。

終於,他灼熱的唇離開了她,眼眸卻仍緊緊鎖住她。

她握緊雙拳,一動也不動,只是漠漠冷冷瞪視他。

好一會兒,她總算開口了,嗓音是有意的無聊與冷淡,“這就是你吻人的功力?在我所經歷的男人中,你算是最差的一個了。”

“是嗎?”方唇忽地揚起類似自嘲的弧度,他凝望她良久,接著忽地伸手,撫住她溫熱的頰,“不管妳從前有多少入幕之賓,藍,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妳。”

她聽著,不覺梗住呼吸,“你憑什麼這麼說?”

“憑妳是我的。”他冷冷地笑,“不管從前有多少人碰過妳,現在的妳只屬於我,沒人可碰。”

“你!”裴藍聞言,全身發顫,驚懼與憤怒在她體內形成了冰與火,相互拉鋸,折磨得她臉色忽紅忽白,終於,她忍不住了,右手高高揚起,狠狠朝他面上甩落,“無恥下流!”

熱辣的巴掌在他左頰形成五道淡淡指櫻

他一動也不動,灰藍色眼瞳閃爍著極度憤怒,好半晌,才高高舉起手臂。

她直覺別過頭,等著承受最淩厲的報復。

但她提著一顆心等待的巴掌終究沒有燙上她的頰,取而代之的,是他沈冷異常的嗓音。

“回妳房間去!今天不要再讓我看到妳。”

她沒說話,瞪了他好一會兒之後才悻悻然轉身離去。

淺色倩影很快在他視界淡去,不過數秒,他的書房便重新恢復靜寂。

這下可好,她肯定會恨上他一輩子了。

想著,他嘴角一揚,泛開古怪的微笑。但也只一會兒,那詭異的微笑便淡去了,原先閃著冷銳輝芒的英眸沉沉一黯,唇畔,吐出綿長歎息。

那歎息,沉重非常,蘊著某種類似疲倦的況味。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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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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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1: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軍務大臣千金的失蹤掀起軒然大波,國內以及歐洲各國的所有媒體皆指派旗下記者前來參加這場記者會。特勤部與警方在記者會上特別表示,希望民眾熱心提供任何可能的線索尋回我們的東方寶貝──”

瞪著液晶電視螢幕上記者會的現場直播,裴藍清秀的容顏一片空白,毫無表情。

近日她的臉孔頻繁出現於各大媒體,可螢幕或報章雜誌上的她總是語笑嫣然,神采奕奕,完全不似現在面對著電視螢幕的她這樣木然冷淡、毫無生氣。

無心繼續關注記者會的進行實況,裴藍切換著頻道,直到另一個清脆的語音竄入耳裏。

“東方寶貝裴藍為植村秀拍攝的最新化妝品廣告將於今晚八點全歐同步首播,敬請密切期待──”

裴藍聽著,悚然一驚。

連她在巴黎剛剛拍好的廣告都準備上映了,她──原來竟已在這座寬敞華麗卻仍然令她窒息的豪宅待了這麼多天。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她還要被軟禁在這裏多久?

“該死!”她低聲詛咒,蒼白的容顏終於顯現表情。

生動的表情雖是憤怒,卻仍然令在一旁悄悄觀察她許久的艾瑪有了勇氣,輕輕走近她。

“小姐……裴小姐,吃點東西好嗎?妳──已經兩天不肯下樓用餐,我拿上來的東西妳也幾乎都沒吃,這樣下去不行的,妳會弄壞身子的。”艾瑪勸她,語氣與神情儘是擔憂。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聽出女傭的真誠關切,裴藍回過頭,淡淡一笑,“可是我真的不想下樓用餐。”

“那,小姐。”艾瑪指著擱在梳妝桌上的餐盤,“我替妳拿了些東西上來,主菜是匈牙利燉肉哦,妳就吃點吧,已經是晚餐時間了。”

“謝謝,妳擱著吧。”

“不行!小姐,那妳肯定又不吃的……”

“沒關係,妳不必管我,其實我胄口一向不大,要真餓了我自然會吃。”說著,裴藍勉力一笑,從沙發上站起身,可纖細的身子卻一陣不穩,微微搖晃。

她連忙扶住沙發椅背,平穩身軀。

“怎麼了?小姐。”見她這副模樣,艾瑪忍不住焦慮,連忙趕上前扶住她。

“沒事。”裴藍急忙安慰她,“只是突然站起來有點暈而已。”

“一定是小姐兩天沒進食的關係,瞧妳臉色差的。”艾瑪蹙眉道,一面重新將她身子壓落沙發,“妳在這邊坐著,我把晚餐替妳端來這裏。”說著,她快步走向梳粧檯,不一會兒便把餐盤端了過來。

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裴藍聞著,不知怎地竟覺一陣噁心。

她連忙伸手掩唇,跌跌撞撞沖往與房間相連的浴室,趴落洗臉台前。

她拚命幹嘔,可兩日未進食的胃卻嘔不出一點東西,反倒是一陣熱辣的刺痛襲上了眼眸。

***

“主人,你……勸勸裴小姐吧,她一直不肯吃東西。”

“什麼?”聽聞艾瑪擔憂的話語,米凱猛然從餐桌上揚起頭來,“妳說裴藍不肯進食?”

“嗯,已經兩天了,我送上樓的食物她一點也沒碰。”

這女人在搞什麼?

米凱聞言,心臟一扯,拳頭不覺用力握緊。

這兩天她不肯下樓用餐,他一直當她有意躲他,所以也懶得去招惹她,只吩咐艾瑪定時送餐到她房間,可沒想到她竟然──

“她真的一點東西也沒吃嗎?”

“嗯。”艾瑪點頭,“小姐現在體力很差,剛才還差點暈倒呢。”

該死!她這算什麼?絕食抗議嗎?

就算真要表達什麼不滿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這女人,怎麼做事總是這樣瞻前不顧後的?

一念及此,米凱驀地站起身子,一陣風似地離開餐廳,直奔三樓。

當他霸道淩厲地闖入裴藍房裏時,她正半躺在柔軟的沙發上,閉目養神,聽聞房門開啟的聲音,她強自展開酸澀的眼眸。

“是你!”瞳底映入的男性臉孔令她身子一陣緊繃,嬌容跟著凝上一層冰霜,“你來幹嘛?你不懂得進人家房裏要先敲門嗎?”

米凱不答,火焰烈眸直直瞪了她好一會兒,才轉頭吩咐匆匆跟進來的艾瑪,“去端杯牛奶跟其他食物來。她如果還不吃,我就親自喂她!”

“是、是。”艾瑪仿佛從來不曾見過主人如此盛氣淩人,語音微顫地應聲離去。

“你搞什麼?”裴藍怒斥他,“我吃不吃東西關你什麼事!”

“很好,居然還有力氣跟我爭辯。”他冷冷地笑,“剛才不是還虛弱得差點暈倒嗎?”

“我……哪有?我好得很。”她倔強地回駁。

可蒼白的臉色跟無神的眼瞳卻輕易泄了她的底。

“為什麼不肯吃東西?”他質問她,語氣是有意的平板。

她不語,瞪他一眼後便扭過頭去,懶得與他爭辯。事實上,也沒力氣與他爭辯。兩日沒進食,她現在身體虛軟得很,腦子也微微暈眩。

不一會兒,艾瑪端著餐盤進了房,將食物擱在裴藍面前的桌上後,便靜靜退出房間。

米凱待她輕輕帶上房門後,才走近裴藍,端起盛著牛奶的馬克杯,“先喝點溫牛奶墊墊肚子。”

她毫無反應,一動也不動。

“喝!”他怒喝一聲,將杯子硬生生遞到她唇畔。

她偏頭躲開,“我說了不要。”

“我叫妳喝!”他提高聲調,索性在她身旁的沙發落了坐,“妳要是不肯自己來,我就親自喂妳。”

“你!”她扭頭恨恨瞪他,好一會兒,在明白他決不可能讓步後才悻悻然接過杯子,狠狠啜飲一口,過猛的速度令她不禁一陣嗆咳。

“喝慢點。”他濃眉一豎,右手卻溫柔地拍撫起她的背脊。

“你別碰我!”她手臂一揮甩開了他,接著再度仰頭,一口一口喝完了杯中的牛奶,然後往桌上用力一擱,“好啦,我喝完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米凱沒說話,只是凝望她,眸中掠過難以理解的輝芒,數秒後、他手指向餐盤裏色香味俱全的匈牙利燉肉飯。

“把它吃了!”

“我不想吃。”

“為什麼?”

“吃不下。”她簡單一句。

“怎麼可能吃不下?”米凱瞪她,面色陰沈,“妳才喝了一杯牛奶。”

“這樣已經夠了。”她挑戰地回瞪他,“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做模特兒的經常要節食嗎?”

“妳現在不走秀,也不拍廣告,節什麼食?”

“總之我要節食,你管得著嗎?”

“我就要管!”他伸出手,抬起她下頷,“別忘了這是我家,而妳是我的囚犯。”

“去你的!”她沖著他詛咒一聲,“就算是囚犯也有吃不吃飯的自由!”

“可妳沒有。”他冷冷回應,“妳太瘦了,根本不需要見鬼的節食。”

“我哪里瘦?你才瘦呢!”她駁斥他,眸光跟著不屑地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沒人告訴你男人瘦成這樣不好看嗎?簡直跟病癆鬼一樣!你才應該多吃點東西。”

“哦?”他輕輕挑眉,嘴角跟著勾勒笑痕,“妳這是在為我擔心嗎?”

“誰……為你擔心了?”裴藍瞪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自以為是,“你就算瘦得跟竹竿一樣也不幹我的事!”

“是啊,別為我費心了,寶貝。”他故意甜膩地喚她,“我雖然瘦,起碼三餐正常。”

“別……別叫我寶貝!”她氣得渾身發顫,“誰是你的寶貝?”

“妳。”他平靜地回答,眼眸平靜地鎖定她,“我要妳好好吃東西,寶貝,不然我就親自喂妳了。”

“你──莫名其妙!”在他若有深意的眸光注視下,裴藍發現自己戰慄了,她咬緊牙,掙扎地從沙發上起身,試圖逃離他。

米凱不讓她逃,鋼鐵般的手臂扯住她,接著將她整個人扣在懷裏,“給我吃東西!不吃休想走!”冷冽地宣佈後,他拾起桌上的湯匙挖起一匙燉肉便強硬地往她嘴裏送。

“你……放開我──”她掙扎著想逃離他的懷抱,微啟的嘴唇卻給了他趁隙而入的機會,軟熱的燉肉迅速塞滿她口腔。

“你……咳咳──”大半燉肉被她吞進了喉嚨,可卻也有小半遭她咳出,掉落她身上。

湯汁在她唇邊及胸前的衣裳流溢。

“可惡……”她咒駡著,卻無法阻止他繼續一匙又一匙強硬地將食物往她嘴裏送。

很快的,她的唇、她身上的衣服,甚至她胸前都有湯汁滲透、浸染。

真是──太過分了!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三歲小孩嗎?

極端的屈辱令裴藍眼眸迅速充滿淚水,她咬緊牙關,極力忍住委屈的哽咽,可即便她用盡了全身力氣,仍無法阻止唇間逸出輕微的嗚咽。

“你太……可惡了,為什麼……這樣對我?”她氣憤地道,熱燙的淚水自眼眶滑落,很快在空氣中凝成沁涼。

聽聞裴藍細微的哽咽聲,米凱才驚覺自己似乎做得太過分,他低下頭,猛然發現她蒼白的臉頰已劃下無數道淚痕,甚至有幾滴垂落他手背。

“藍,妳怎麼……哭了?”他問,驚慌失措地,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她不理他,只一逕低低哭泣著,柔細輕微的嗚咽聽得他心臟陣陣抽疼。

“對不起,我──剛才太粗魯了。”他手足無措地解釋著,“妳不要哭了好嗎?”

“你……放開我,不要、碰我──”

“好,我放開妳,不碰妳。”說著,他連忙往旁邊移動身子,讓出沙發的大半面積給她。

“離開我的房間──”

“藍──”他蹙眉,手臂前伸試圖碰觸她顫抖不已的肩膀。

她感覺到了,連忙整個人跳離沙發,“你走開!別管我,別碰我!我……我恨你!”

激烈的銳喊猶如利刃,狠狠刺入米凱心臟,他看著她忿忿瞪著他的容顏,不禁木然,呆立原地。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剛真的很抱歉,藍,但我不是有意的。”他柔聲道著歉,一面緩緩走近她。

“不要靠近我!”她激動地喊。

“藍……”

他還想說些什麼,纖細的身影驀地一竄,拾起了擱在桌上的餐刀,雙手交握,明亮的刀刃直直指向他。

“不要靠近我!”她眼眸發紅,握住餐刀的雙手不停顫抖,可高亢的嗓音卻堅決,“不准你再靠近我一步。”

“藍!”他震驚地喊,不敢相信她竟以餐刀威脅他,“放下刀子,妳會傷了自己!”

“我不!”她尖銳地拒絕,在他一步一步試圖靠近她時,同時一步一步往後退,“你別再過來,否則我不客氣了。”

“藍……”

“別過來!”在他仍不死心又往前走近一步時,她驀地狂喊出聲,盲目地揮舞著餐刀。

冰涼明亮的刀刃在空中劃了一個不規則的回旋,跟著迅速擦過他手腕。

鮮紅的血珠從狹長的傷口中迸出,一滴一滴,震驚了米凱,更震動了瀕臨崩潰狀態的裴藍。

她神智一凜,瞪視著他手腕上遭她劃傷的傷痕,驀地全身發顫。

“放下刀子,藍。”無視於手腕細若針刺的疼痛,米凱湛幽的雙眸仍緊緊持住裴藍。

“不,我不……”

他凝望她,良久,忽地輕輕歎息,“妳真這麼恨我?”

“對……對。”她咬緊牙關,“你……以後最好離我遠一點,我決不會讓你碰我。”

他不回答,只是默然望她,眸光難以言喻的深刻。

裴藍迎視著,呼吸更加淩亂,心跳亦狂野難抑,“我是說真的!”她銳聲喊,以高昂的語氣強調著,“誰都可以碰我,張三李四,誰碰我我都不在乎!就你不行!你懂嗎?”憤恨的眸光直直灼燙他,“就你不行碰我,米凱•班德拉斯,我死也不會讓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偷窺狂接近我!”

誰都可以碰我,誰碰我我都不在乎,就你不行!

蘊著強烈憎惡的宣稱令他下頷緊凜,面容跟著刷白。

他瞪視她,拳頭一下縮緊一下放鬆,鏡片後的灰藍眼瞳輝芒難辨,“很好,妳繼續絕食好了。我只告訴妳一句,就算妳餓死了我也不會放妳走,妳死了這條心吧!”語畢,他迅速旋身,匆匆離去的背影僵硬而挺直,接著砰然一聲,用力甩上房門。

聽聞清脆激烈的關門聲響,裴藍忽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

激烈的甩門聲從三樓傳到二樓,連躲在樓梯間的艾瑪跟德瑞都聽見了,兩人交換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眼色。

“怎麼辦?德瑞管家,主人跟裴小姐好像吵得很凶耶。”

德瑞搖搖頭,整肅面上神情,“那不關我們的事,艾瑪,把分內事做好就行了。”

“可是……”

“儘量勸裴小姐吃點東西,主人他──”德瑞微微猶豫,似乎考慮該不該說出自己的看法。

可艾瑪卻明白了,“他很擔心裴小姐對吧?”

“……嗯,我想是這樣。”

艾瑪點點頭,沉默半晌後終於開口,問出盤旋心頭已久的疑問,“德瑞管家,你想,主人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留下裴小姐呢?”

“這個我也不明白。”說著,德瑞輕輕歎息,“其實,裴小姐跟主人從前曾經見過。”

“真的?”艾瑪頗為驚訝。

“那時裴小姐還很小,也許已經忘了。”

“原來如此。”

“去吧,去看看小姐怎麼樣了。”

艾瑪點點頭,輕盈的步履迅速登上三樓,轉過長廊,往盡頭處的房間走去。

令她驚訝的是,她以為早已怒氣衝衝離開的主人竟然還在房門外,纖瘦的身軀倚在一幅米羅的抽象畫下。

他靠著牆,額前垂落的發綹掩去眸中神色。

他看起來──似乎很疲倦。

在聽聞她細碎的步伐聲後,他迅捷站直身子,挺拔的身軀朝她走來,步履微跛。

“有什麼事嗎?”艾瑪望著他,微微迷惑,在眸光落向他染血的手腕後,不覺揚高嗓音,“主人,你的手……受傷了。”

“沒事的。”對她的驚呼米凱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了自己的傷口一眼,“傷口很淺。”

“我去找急救箱。”說著,她就要轉身離去。

他平靜的嗓音卻定住她,“不必了,艾瑪。”

“可是──”

“我的傷沒什麼,我自己會處理的。”他淡定道,“倒是有件事要請妳幫忙。”

“什麼事?”

“藍……裴小姐現在情緒很激動,麻煩妳看著她,別讓她做出什麼傻事。”

“傻事?”艾瑪一怔。

“嗯。還有,儘量勸她吃點東西。”

“……是。”

“那就麻煩妳了。”他嗓音低澀,“有什麼事再叫我。”語畢,他邁開步履,一跛一跛地離去。

艾瑪望著他的背影,呆了。

***

他──不曉得傷得怎麼樣了?

雖然經過方才一陣激烈的爭吵後,米凱的背影早消失於她視界,可不知怎地,他微跛的背影總是在她腦海盤旋不去。

他的腿才剛剛拆了石膏,還未完全痊癒,可舊傷沒除,又添上了新痕。

兩次,都是因為她……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一凜,強自收回迷蒙的心神。

她在愧疚什麼?錯的人明明是他,她何必為自己在無意之間傷了他感到抱歉?

他活該。活該!

想著,裴藍雙手觸地,咬牙撐起身子,踉蹌奔至浴室洗臉台前,以溫熱的水流潑去自己一臉狼狽。

接著,她褪下遭湯汁弄髒的羊毛上衣,正打算打開衣櫃換一件時,清脆的敲門聲驚怔了她。

“誰?”她屏氣問。

“是我,小姐。”艾瑪清亮的嗓音傳來。

“啊,妳等一下。”她喊,匆匆忙忙套上一件粉紫色毛衣,“好了,妳可以進來了。”

艾瑪應聲推門而進,眸光才觸及室內,便忍不住驚愕地喊,“發生什麼事了?小姐,怎麼房裏一團亂?”

裴藍聞言,順著她的視線往桌上、地上那一片杯盤狼藉的淩亂瞧去,嘴角諷刺地一彎,“問問妳的主人啊,都是他硬要喂我吃東西才會搞成這樣。”

“唉,小姐,你們這是怎麼回事?”艾瑪忍不住搖頭,一面蹲下身子開始收拾這一團混亂,“怎麼跟兩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

鬧脾氣的──孩子?

聽聞艾瑪喃喃的責備,裴藍微微尷尬,臉頰淡淡刷上嫣紅,可不及數秒,麗顏迅速冷凝。

“我並不是無緣無故跟他鬧脾氣,艾瑪,如果他不是莫名其妙將我綁架到這裏,我也不會絕食抗議。”

“唉,小姐,我明白妳的心情。”艾瑪抬頭望她,神色淡淡焦急,“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相信主人留妳在這裏一定有他的理由。”

“什麼理由?”她冷哼一聲,“他就是想把我囚禁在這裏,把我當成他的禁臠!”

“不,不是的,小姐,我們主人不是妳想像的那種人……”

“是嗎?”裴藍漠然挑眉,不置可否。

艾瑪凝視她,禁不住長歎一口氣,“小姐,你們小時候不是還認識嗎?德瑞管家說妳曾經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

“那又怎樣?”裴藍咬牙,“只因為我小時候住過這裏,他就有權不顧我的意願強留我下來,還偷窺我的一舉一動?”她凝緊眉,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我告訴妳,艾瑪,妳的主人簡直有病!”

正常人誰會拿一個小女孩的承諾當藉口強迫她留下來?米凱的精神狀態肯定有問題!

“不,小姐,妳誤會了,主人他決不會偷窺妳的……”

“艾瑪,”裴藍望向一心為主人辯護的女孩,心底微微不是滋味,“妳就別為那個男人辯解了吧,他雖然雇用了妳,可不表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對的。”

“不,我是說真的!”熱切且尖銳的嗓音打斷裴藍,“主人真的是一個好人。”艾瑪固執地宣稱,藍眸躍動著兩簇火苗。

裴藍只能無奈歎息。

“我知道妳一定不相信,小姐,可妳聽我說個故事後就會明白了。”

“什麼故事?”

“妳知道嗎?小姐,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裏嗎?”

“我不……知道。”裴藍微微困惑,“妳不是被米凱雇用的嗎?”

“是的,我是被主人雇用的,兩年前,我高中剛剛畢業時,他便慷慨地提供我這份工作──其實,就連我這幾年能夠上學也都是由於主人的幫忙。”艾瑪凝望她,眼眸流露一股哀傷,“十年前那場內戰,我們失去了家園,整座村莊都被火給燒了,受了傷的媽媽帶著我跟弟弟匆匆逃難。是主人……是他救了我們一家人,將我們安頓在山下一棟房子裏。”她嗓音一哽,藍眸微微泛著淚光,“要不是他,我們全家根本熬不過十年前那場內戰,是主人收容了我們,讓無家可歸的我們有了棲身之地,是他救了我們,還慷慨地答應讓我來這裏工作──”

裴藍聽著,怔了,虛軟的身軀跌坐在床,“妳是說──米凱救了你們一家?”

“是的。包括我爸爸,戰爭結束後他失去了一條腿,也是主人拜託家族醫生為他動手術,裝了義肢。”

“那是……真的嗎?”

“是真的!”艾瑪熱切地點頭,“不只我,還有其他許多人也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來到這裏的。妳可以去問問莉莉、文森、漢默先生,還有廚娘阿姨,他們都會告訴妳類似的故事。”清柔的嗓音堅定地強調著,“那個時候為了收留因為內戰而顛沛流離的人們,主人特地在山下蓋了好多房子,定期讓人運送物資進來,還蓋了間學校讓那些家裏有孩子的免費就讀──那所學校現在還在,專門提供獎學金給哈斯汀境內各地的窮困學生。”

這是──真的嗎?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真的做了這許多善舉?

如果他真是艾瑪口中這樣的善人,為什麼要軟禁她?為什麼要對她做出這種事?

裴藍搖搖頭,不願相信,可原先冷凝的冰心卻似乎慢慢開始消融了──

“說真的,小姐,”艾瑪的嗓音再度揚起,蘊著淡淡困惑,“自從我認識主人後還從沒見過他對誰發過脾氣,妳──算是第一個吧。”

是嗎?櫻唇自嘲地一扯,看來她真是“獨邀寵倖”了。

“妳的主人說不定很討厭我吧。”

“不不,小姐,主人絕不是討厭妳,他──一定很喜歡妳。”艾瑪急急說道,藍眸閃著燦光,“剛才他不是跟妳大吵了一架嗎?可卻一直待在門外沒走,一直等我來了,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妳後才離開的。”

裴藍聞言,微微顰眉,卻是默然不語。

“他真的很關心妳,小姐,放著自己手受傷不管,只一味擔心妳……”艾瑪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裴藍低聲打斷。

“別說了,艾瑪。”她搖搖頭,嗓音闇啞,“請妳──讓我靜一靜。”

他救了艾瑪以及她的家人。

不只他們,還有待在這座宅邸工作的其他人,他們大部分都是在烽火戰亂中失去了苦心建立的家園,在一陣令人心酸的顛沛流離後,終於被這座豪宅的主人收容。

所以,這些人才會對她的被軟禁視若無睹吧。

即使明知她是這個國家軍務大臣的女兒,即使明白有一天這件事若被揭露,也許每一個人都難逃法律制裁,他們仍決定義無反顧維護其主。

因為米凱對他們而言,不只是付錢雇用他們的主人而已。

他是解救他們的恩人一念及此,裴藍深深歎息。

難道真是她誤會了嗎?他果真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種低級無聊的變態偷窺狂,他強留下來並非真要她成為自己的禁臠,而是真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不,她不相信,如果他真有個好理由的話為什麼不肯坦白告訴她呢?為什麼放任她這樣誤會他呢?

他難道不曉得,這樣決不可能增加她對他的好感,反倒只有令她更憎恨他嗎?

他寧願她恨他嗎?

“該死!”裴藍不禁低低詛咒了一聲。

她發現自己動搖了,原本決定堅定對抗他的心動搖了,不但動搖了,甚至還微微柔軟……

她揚起手臂,掀起窗簾一角,悄然窺視那個從一個小時前便一直靜靜坐在庭園角落的男人。

孤獨的背影坐在月光下,頹然,蕭索,落寞,牽扯著她一顆柔軟的心。

他的背影──好寂寞埃

怔怔望著半隱在庭園花叢間那抹蒼灰的身影,裴藍愈來愈覺得透不過氣。

“米凱──”她低低喚著,咀嚼著這個名字,清麗的容顏在月光掩映下流轉著某種異樣情緒。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呢?

她想著,神思怔忡不定。

直到月色淡去,星光朦朧,憑窗而立的身軀依舊在清涼的夜風中凝立不動,若有所思的眸光亦依然在那謎樣的男人身上流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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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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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1: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早晨八點。

這是班德拉斯宅邸的主人固定用早餐的時間,他總是在八點的時候來到餐廳,一面看報紙,一面吃早餐。

今晨的餐桌和以往一樣,只簡單地擺了一籃烤得熱烘烘的可頌麵包,一壺熱咖啡、一壺熱紅茶,培根炒蛋以及幾片微微烤焦的奶油厚片。

其實熱中廚藝的廚娘很願意再為早餐桌多增添一些變化的,只可惜她的主人一向沒什麼口腹之欲,就連她準備了這一桌早餐,他往往也只是喝杯熱咖啡,吃片厚片就算完事了。

而且,還往往邊咀嚼著食物,邊專注地盯著報紙,直到冷澀的咖啡入口,才驚覺時光匆匆,連咖啡都涼了。然後,他會對自己澀澀一笑,匆匆拿了個可頌麵包便上樓去,到書房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他不就是在家工作嗎?怎麼搞得自己比在辦公大樓還忙碌匆促?連早餐也不肯好好吃。望著他的背影,廚娘往往會歎氣,感覺自己清早起來烘烤麵包的熱誠仿佛都浪費了。

可今早似乎不太一樣,當廚娘一一端著早餐的食物上桌時,米凱並不像往常一般直盯著報紙。

他似乎心神不定,眸光老往餐廳門口飄,若有所思。

“需要我替你倒杯咖啡嗎?主人。”擺置完餐桌後,廚娘笑著問道。

“哦,不。”他抬手上住了她的動作,“我自己來。”手臂一揚,舉起咖啡壺,接著,忽地僵凝空中。

廚娘微微一怔,順著主人的視線往門口瞧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兒多了個粉紫色的倩影。

“裴小姐!”她揚聲喊,忍不住詫異。

自從她來到這座宅邸後,從來不曾下樓跟主人一起用餐,今天還是第一回呢。

“早安。”裴藍朝她淡淡一笑,“我來用餐。”

“啊,裴小姐想吃什麼?”廚娘聞言,一時有些手忙腳亂,“蛋捲?火腿?還是我替妳弄個水果沙拉?”

“不必了。”裴藍搖頭,語音清柔,“餐桌上這些就夠了。”

“是嗎?那──我去替妳添副餐具來。”說著,她微胖的身影匆匆離去。

待她背影完全淡去,米凱才懶洋洋地開口,“妳終於肯下樓吃飯啦?”語氣淡淡嘲弄。

裴藍聳聳肩,在他左邊落坐,“我想通了,沒必要虐待自己的身子。”

“這麼說妳不絕食了?”他嗓音帶著笑意。

她瞪他一眼,“我打算吃個痛快!”

話語方落,廚娘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她面前一一擺上餐具,接著告退離去。

“吃吧。”米凱微笑望她,一面舉壺為她斟了一杯咖啡,“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叫廚房再幫妳弄一些。”

裴藍不理他,逕自伸手拿了個可頌,撕了一小部分放入嘴裏。

米凱看著她優雅的進餐動作,唇畔微笑加深。

裴藍被他若有深意的眸光看得相當不自在,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你不吃東西嗎?幹嘛一直瞪著我?”

“我沒瞪妳。”他淡定地道,閑閑啜飲一口咖啡。

他的右手腕上了繃帶──裴藍看著,心臟一緊。

“會痛嗎?”

“什麼?”

“你的手埃”她故意以最平淡的語氣問道,“現在還會痛嗎?”

“這個埃”他漫不經心地瞥了自己的右手腕一眼,“只是小傷,不礙事的。”

“是嗎?”裴藍不信,眸光不覺落向他端著咖啡杯的左手。

仿佛注意到她的視線,米凱故意若無其事地將杯子換了個手,然後再度啜飲一口,“我沒事的,親愛的,用不著替我擔心。”他將咖啡杯擱向桌面,唇畔噙著諧謔笑意。

“別叫我親愛的!”裴藍怒視他,數秒,收回眸光落定不遠處的報紙。她伸手拉過報紙,專注地閱讀起來,擺明不想與他繼續交談。

他沒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

兩人沉默地進餐,過了十分鐘,裴藍終於忍不住揚起墨睫,亮著火苗的眼眸瞪視他。

“你怎麼還能悠閒地在這裏用餐?你不必去工作嗎?”

“艾瑪沒告訴妳嗎?”面對她不客氣的質問,米凱依然面容平靜,“我在家工作。”

“所以你都不出門的?”

“很少。”

“班德拉斯的生意不是做得很大嗎?你們是歐洲最負盛名的生物科技企業,我不信你這個最大股東每天躲在家裏就能辦完這許多公事!”

“這沒什麼。”米凱解釋,“現代科技這麼發達,有什麼事我透過視訊電話交代就妤,要開會也有視訊會議系統,又何必親自到辦公室去呢?”

“真好。”裴藍撇撇嘴,“一個集團企業的總裁居然比我這個小模特兒還工作輕鬆。”

“妳不是小模特兒。妳是歐洲最受歡迎的‘東方寶貝’,各種邀約當然如雪片般飛來。”他凝望她,性格的唇角嘲諷一彎,“比起我這個性格孤僻的企業家,人們更希望看到妳在公眾場合露面埃”

“你不必吹捧我,我不會領情。”說著,她撇過頭。

米凱凝望她,在看著她兩瓣粉嫩的唇倔強地微微翹起時,胸膛不知怎地漫開一股渴望。

“等會兒一起去野餐好嗎?”突如其來的衝動令他開口邀請。

她聞言,愕然回眸,“你說什麼?”

“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跟我到這附近走一走?”他微笑重覆,“這座宅邸後頭有座小山,爬上去後視野還不錯。”

“你是說──我可以離開這座宅邸?”語氣微微諷刺。

他點點頭。

“當然,是在你的監視之下嘛。”裴藍冷冷道,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不過你的腿還沒全好,行動不便,我要真想逃走你未必追得上來。”

“下山的地勢挺險,岔路又多,如果沒有交通工具妳走不遠的。”對她的挑釁他只是這麼平靜回應。

“是嗎?”翠眉憤怒地一顰,她驀地垂首,不再說話,拿起刀叉狠狠切著培根炒蛋,仿佛在發洩些什麼。

米凱望著她,微笑加深,“想不想出去走走?”他柔聲問道。

她沒回答,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默然不語。

最後,裴籃還是與米凱一同出門野餐了。

她穿著粉紫色開斯米羊毛衣,深紫色牛仔褲,足蹬黑色休閒靴,一馬當先走在前頭,把負責提野餐籃的米凱遠遠拋落在後。

她明白廚娘為他們準備了不少食物,野餐籃提來必然十分費事,再加上這座丘陵雖然不高,攀爬起來卻不容易,所以米凱行走的速度肯定快不了。

可即便如此,她仍無意緩下速度等他,一個勁兒地往前走。

“誰叫他自己出主意要出來野餐呢?活該受罪!”她嘴裏這麼自言自語,可心底卻忍不住掛念身後的米凱,總是豎起耳朵聆聽他的狀況。

他的呼吸愈來愈粗重,腳步亦愈來愈遲緩。

活該!

她暗罵一聲,卻不知不覺停下腳步,轉過身子。

果然,落後她一段距離的他已是滿頭大汗,正將沉重的野餐籃擱在地上,稍事休息。

“喂,你走快一點好嗎?”

他抬頭望她,“沒關係,妳可以先走,不必等我。”頓了一頓,“不過要小心一點,再上去有個轉彎陡了一些,比較危險。”

“放心吧,這小小的山還難不倒我,摔不死的。”她菱唇一撇,還想說些什麼時,視線一落,身子不覺僵硬起來。

他的腿──一跛一跛的,每舉高一回,似乎都是難以言喻的痛苦。

裴藍心臟一扯。

她怎麼忘了他的腿呢?自從上回骨折後,他到現在都還不算是完全康復,更何況提著那麼重的東西走山路,難怪他動作遲緩了。

還有他的右手也受傷了,只能完全依賴左手提野餐籃。

而她,竟然還毫不體貼地不停加快速度,讓落後的他不得已必須費更大勁追趕她的步伐,他──他……

他是為了接著從樹上掉落的她才折斷自己的腿啊,他的手──也是她劃傷的埃

一念及此,她猛地旋過身子,只覺眼眸酸澀,心跳狂亂,卻不知該做些什麼好。

“怎麼啦?”他氣息不定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妳怎麼不走了?累了嗎?”

不,她一點也不累。對從小就喜歡運動的她,走這點山路根本不算什麼。

“對,我累了。”她拉高嗓音,故意讓語氣顯得粗魯,“我要休息一下。”

“前面有塊岩石,妳在那兒休息一會兒吧。”

“……嗯。”她點點頭,快步走向岩石坐下,趁他還沒趕上前,伸展衣袖偷偷拭去眼角幾滴濕潤。

不一會兒,他也到了,在岩石旁放下野餐籃,挺拔的身軀卻沒有坐下,只是倚靠著一棵樹木。

他是不敢靠近她吧,不願這幾天一直對他表現出濃厚敵意的她不高興。

裴藍想,胸口一酸,心底一把無名火也忽然滅了,只餘蒼涼灰燼。

“你也坐下來吧,米凱。”她主動開口,指指身旁的空位,“坐這邊。”

他揚揚眉,似乎對她的善意有些訝異,但終於,他還是走近她,緊挨著她身旁坐下,接著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拭著因汗氣而蒙上一層白霧的眼鏡。

他專心地擦拭著,而裴藍禁不住回斜星眸,悄悄觀看他的側面。

仿佛感應到她的注視,他忽地轉過臉龐,灰藍眼眸持住她。

她沒有躲開,只怔怔望著那沒了鏡片遮掩,顯得格外抑鬱,又似乎澱著沉沉寂寞的眼眸。

他有一雙能令女人心軟的眼眸,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寧可不配隱形眼鏡,堅持戴上普通眼鏡。

他想逃避些什麼嗎?

裴藍眨眨眼,還想更進一步看清他深深藏在眸底的秘密,他卻驀地扭過頭,重新戴上眼鏡。

“我們繼續走吧,就快到了。”他面無表情地道,一面起身以左手提起野餐籃。

她試圖搶過籃子,“我來提吧,這一路上都是你提的,也該換手了。”

“不必了,我來就可以。”他柔聲拒絕她,“妳一路爬上來不也累了嗎?再加上這個會更難受的。”

“我再難受也沒你難受!”裴藍瞪他,“別在我面前裝紳士風度,你的腿明明很不好受,不是嗎?”說著,她強硬地從他手裏接過野餐籃,雙手提著率先離去,“要不要賭一下?就算我提著這個也會比你早一步到達山頂。”

“是嗎?”望著她負氣上山的娉婷身影,米凱不覺微笑。

她雖然口中說得強硬,其實那顆藏在胸膛裏的心柔軟得很,他相信,如果自己在這邊跌跤了,她肯定比他本人還著急他的傷勢。

嘴硬心軟的女人。

他搖搖頭,嘴角卻噙著笑,抬起步履,亦步亦趨地隨她上山。

山頂,雲淡風清,縱目眺望,班德拉斯家深金色的豪華宅邸與優雅美麗的庭園盡收眼底,再加上一方碧綠瑩亮的湖泊,以及更遠處海天一色的湛藍──讓人光看著就感覺心曠神怡。

“你家很漂亮。”雖然不情願,這樣的讚歎還是逸出裴藍櫻唇。

米凱微微地笑,將深色毛毯鋪落於山頂草地,接著攤開一張紅色格子野餐布,他打開餐籃,取出紅酒瓶和酒杯,為兩人各自斟了一杯。

“妳喜歡嗎?”他問,遞給她一杯紅酒。

“我……非常喜歡。”她啜了口微甜的紅酒,忽地翠眉一攏,“可並不表示我願意一輩子留在這裏!”

對她激烈的宣言他只是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瞪他,憤怒的火苗再度從心底竄起,芳唇一啟,正想說些什麼時他忽地開口。

“談談妳從前的事好嗎?”

她一愣,“我從前的事?”

“聽說妳跟我們機靈聰明的女王是好朋友,還曾經就讀同一所中學。”他說,星眸爍著興味燦光。

她看著,心跳微微一亂,“是……又怎樣?”

“談談妳中學時的趣事好嗎?”他笑問,一面遞給她一塊味道濃郁的起司。

她接過,茫然地咬下一小口咀嚼著,不明白他為何神態如此溫和,似乎有意向她示好。

事實上,他今天的一切表現仿佛都有意討她歡心,也許,他是試圖化解她的敵意……

她不會動搖的!

不管他怎麼示好,那張好看的臉孔勾出怎樣迷人的淺笑,那對灰藍色的眼眸澱著多麼深沉的憂鬱──她都不會動搖的!

這男人無緣無故軟禁她,遭受她粗魯無理的對待也是活該──

她這麼想,也下定決心要繼續冷漠以對,但,一張霜凝的嬌顏卻不知不覺融化了,倔強的唇角揚起淡淡弧度。

“你想知道我們‘尊貴的’女王──安琪莉雅與我之間的趣事嗎?”她微笑,語氣淡淡諧謔。

“當然。”米凱頷首,嘴角勾起好玩的弧度,“我想她肯定從中學時代就非常難纏了吧。”

年僅二十七歲的安琪莉雅.哈斯汀被封為史上最難纏的女王,其聰慧機敏、精靈古怪,在歐洲與全世界得到兩極化的評價。

欣賞她的人贊她天縱英才,對她頭痛的人則搞不清楚一向最尊崇傳統的歐洲皇室怎麼會冒出這麼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年輕女王?

據說連美國CIA都曾在十年前被她毫不客氣地耍了兩回,而當時她才十七歲啊!

“她跟我是中學同學,那已經是內戰以前的事了。”看著他感興趣的表情,裴藍的思緒亦不覺墮入久遠之前,眼神逐漸朦朧,而粉色唇角微笑加深,“當時我們有幾個女孩很要好,安琪莉雅,薰、冰跟我。”

“薰、冰?”他嘴角一彎,“妳指的是總理的女兒失島薰,跟那個家財萬貫的千金大小姐梁冰吧。”

“嗯。當時我們四個就讀的那所女子中學被我們搞得翻天覆地。”

“哦?”

“知道當時帶頭在校園惡搞的人都是誰嗎?”裴藍忽地問道。

“安琪莉雅陛下?”米凱猜測。

依她古靈精怪的個性,這個可能性相當高。

“不錯,確實是安琪莉雅。”她輕輕點頭,凝向他的眸光淡淡哀怨,“不過那女人為了顧及公主身分,經常只躲在幕後操縱,表面上只好由我來出面囉。”

“妳?”湛眸閃過一道異樣輝芒。

“是啊,薰太死板,每天都捧著書呆呆地讀,冰又太驕傲,懶得費神跟那些教官周旋,所以這重任只好我挑下了。明明是四個人都有份的惡作劇,最後所有的過錯都得由我來承擔,好慘。”說到少女時代的淒涼往事,她不覺皺皺挺俏的鼻,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忍不住笑了,喉間輕輕滾落低沉的笑聲,煞是好聽,帶著笑意的眼眸更是熠熠生光,令她心跳微微加速。

裴藍呼吸驀地一凝。她怔怔望他,沒料到他笑起來竟如此好看,比之平素的陰沈憂鬱,又是另一番迷人風度。

“看來妳的中學生活十分精彩。”

“精彩?”她深深吸氣,強迫自己收束心神,“應該是淒慘吧?”

“這麼嚴重?”

“是啊,你不曉得。記得有一年校慶,因為適逢創校一百周年,校長費了好大勁請來歐洲各國名流政要前來共襄盛舉,結果我們……”

***

春日午後,微風薰人暖,走在校園裏的所有同學都帶著燦燦笑顏,青春少女的活潑魅力體現無遺。唯有躲在校園角落涼亭裏的她,在迎視幾個好友的眼神後,怎麼樣也無法笑出來。

“妳們……妳們幹嘛這樣看我?”

安琪莉雅、冰,甚至平常最嚴肅的薰,全都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蘊著淘氣與算計的眼神。

她頓覺不妙。

果然,清脆如撞擊水晶的嗓音首先揚起,“藍,交給妳了。”

“我?”黑眸狠狠持住安琪莉雅清澈見底的藍眸,“為什麼是我?”

“當然是妳!”後者對她兇狠的眼神完全不以為意,“妳好歹也是學生會長,這種事當然要藉助妳的號召力。”

“可是──這可不是普通的玩笑啊,當著全歐洲名流面前出醜,校長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什麼出醜?這怎能算出醜?”一旁的梁冰閑閑插口,雙手環抱胸前,額前垂落的發綹掩不住她璀亮雙眸,“我們是特意為他們安排一出精彩絕倫、不落俗套的舞臺劇耶。”

“精彩絕倫、不落俗套?”她撇撇嘴,“是啊,把一出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搞成尾崎南的‘絕愛’,是夠與眾不同了。”

矢島薰聞言,柳眉一豎,“嘿,別拿‘絕愛’跟我的大作比。”她推推架在鼻間的黑框眼鏡,“那是兩個噁心的男人談戀愛,我這可是清純浪漫又唯美的GL。”

“管妳BL還是GL啦,總之這出戲要真搬上校慶舞臺,我項上人頭肯定不保!當初出來競選學生會長也是妳們強迫的,白白幹了一年的活,妳們還不肯放過我?”她忍不住哀求,瞅著三人的黑眸再無辜不過了。

可顯然沒人為她心疼。

“安琪莉雅,妳說,我筆下這個羅密歐由誰來演比較好?”

“這個嘛,我覺得冰可以演,她的眉眼之間有一點英氣,再加上身材修長,只要穿件長褲,打條領帶,在舞臺上那麼隨便一站就夠一群學妹尖叫了。”

“對啊,由冰飾演攻方再適合不過了。那受方呢?”

“當然是藍啦。放眼全校,還有誰長得比她更美的?”安琪莉雅理所當然地應道,當她不在現常

她簡直快急瘋了,“什麼?妳們不但要演這出爛戲,還要我扮女主角?”

“什麼爛戲?”透過鏡片射向她的兩道眸光有如利刃,“我矢島薰寫的劇本豈能容妳任意侮辱?”

“冰,妳怎麼說?”她轉問同樣被拉下水的梁冰,期盼得到支援。

可後者同樣讓她失望了,“我無所謂。”菱唇冷冷一揚,“要我演羅密歐也行,反正我早就想嚐嚐拿西洋劍跟人決鬥的滋味。”

“什麼決鬥?”梁冰眼中似真似假的殺氣令她心驚,“這是演戲埃”

“我們不就是要弄假成真嗎?”

“天啊!饒了我吧……”

***

雖是久遠以前的年少往事,可裴藍說來妙語如珠,栩栩如生,就連一向對別人的過去毫無興趣的米凱也被勾起了興致。

他沒想到,原本只是試圖突破她心防的權宜話題,竟會真引起他興趣。

“然後呢?妳們校慶當天真的演出了嗎?”當她暫時停頓下來啜飲紅酒時,他忍不住開口追問了。

“當然演出了。”

“結果如何?”

“可想而知,嚇壞一群保守名人。”裴藍翻翻白限,“尤其羅密歐與茱麗葉哥哥決鬥那一幕,冰真的讓對手見血了……”

“什麼?”米凱聞言,一驚。

“當然沒弄傷對方啦。”裴藍急急解釋,“只是我們負責道具的同學拿水柱將事先準備好的假血猛然往舞臺下噴,弄得全場大亂──”

“我的老天!”雖是這麼感歎,可俊唇卻勾著笑。

“所以你知道我後來的命運了吧?”裴藍睨他,誇張地歎息,“校長當場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不說,那天連我老爸都在下面看戲,還有英國的威廉王子──天!當我看到他被噴得滿臉是血,我簡直都不想活了,不停地想他會怎麼看待我這個帶頭惡搞的學生會長……”

“威廉?”劍眉不悅一皺,“妳幹嘛介意他的看法?難不成妳喜歡他?”

“嗯……少女情懷嘛。”想起年少時的單相思,她瑩白的臉頰竟微微染上薔薇色澤,“威廉出身皇室,長相又俊美,很難有少女不為他動心。”

看著她淡淡羞澀的容顏,米凱心中莫名發酸,“是嗎?我倒不覺得他有什麼特別。”他撇撇嘴,狀若不屑。

“哎,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嘛。”她燦笑盈盈,“後來有機會多跟他接觸了幾次,也就覺得不怎麼了。”

“是嗎?”

“嗯。”她點點頭,想起少女時代的往事,忍不住又是一陣輕笑,清朗的笑聲順風遠送,震盪了米凱胸懷。

也震盪了她自己。

她愕然,驀地伸手掩唇,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然笑了。

不但笑了,還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燦爛,就好像她真能心情愉悅地跟身旁這個陰沈古怪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回憶似的……

怎麼會這樣?

她驚愕地繃緊身子,明眸不覺一偏,落定米凱的臉龐。

他也正緊盯她,幽幽地、深深地,眸底沈澱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思緒。

她被他看得心韻失速,幾乎無法呼吸,“你──幹嘛這樣看我?”

他搖搖頭,只輕輕低喚她的名,“藍。”這聲低喚宛若歎息,又似底蘊了深刻意味,聽得她脊髓一陣戰慄。

她連忙挪動身子,試圖離他遠一些,可他卻不容她閃避,左臂一展攬住她纖腰。

“你……做什麼?”她嗓音僵凝。

他沒回答,靜靜揚起她下頷,湛眸深深鎖住她。

“你──”她想逃,可虛軟的身子卻動不了,他深刻的眸光持住了她,像兩道最強力的魔咒,緊箍著她。

終於,他低低歎息,“藍。”俊顏一低,方唇精准地落向她的唇。

她細碎地抽氣,柔唇直覺地微微分啟,迎接他同樣柔軟、卻灼燙異常的方唇。

他輕輕地擦過她,柔柔地碰觸她的唇,動作緩慢而溫柔,可卻──該死的磨人!

哦,她真寧願他像上回那樣霸道地進攻她,粗魯地蹂躪她,那她還能凝聚力量抵抗他,還能在他緊攫住她唇舌時保持清醒。

可他偏不,偏要這樣輕柔緩慢地折磨她,靈巧的舌尖偏偏不探入她唇腔,只在兩瓣柔軟迂回輕點,性感的男性氣息在她鼻尖淡淡繚繞。

哦,真是夠了!

裴藍挫敗地申吟,驀地伸手拿下他眼鏡,跟著展開雙臂勾下他頸項,獻上自己溫暖且熱烈的紅唇。

她熱烈地迎接他,熱烈地與他的唇舌交纏,熱烈地品嚐著他獨特的男性氣息,熱烈地感受著這纏綿的親吻為她的感官帶來的無上愉悅。

她輕輕歎息,不曉得是方才啜飲的紅酒,還是他溫柔的親吻教她頭腦混沌,神魂顛倒。

“米凱──”她喃喃喚著,粉頰蒸上明豔紅霞。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於放開了她,灰藍色的眼眸氤氳薄薄迷霧。

她同樣媚眼如煙地凝睇他,接著芳唇微啟──

米凱伸手堵住她的唇,“別說。”他低啞地說,嘴角勾勒的弧度竟像微微自嘲,“別告訴我妳的評語。我知道自己的吻並不吸引人,比不上妳從前那些情人。”

裴藍怔然,迷離的眼眸逐漸恢復清明,“米凱,不管你怎麼想,可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蕩婦。”她說,嗓音微澀,“我認真交往過的男人也只有兩個而已。”

兩個!

米凱心神一凜。

那也夠多了,就算只有兩個男人曾經與她上床,也夠他心臟疼痛,遭嫉妒的惡蟲狠狠啃噬了。

“嘖,竟然只跟兩個男人上過床!”極度的嫉妒令他語氣不覺刻薄,“這樣的戰績真不夠輝煌啊,藍,有負‘東方寶貝’之名哦。”

“你──”裴藍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他竟以如此嘲謔的語氣譏諷她,她咬緊牙關,由心底竄起的憤怒火焰迅速沖上明眸,“我再怎麼不濟也比一個成天躲在家裏的偷窺狂強!”冷澀的語音自唇間擲落,“你這個欲求不滿的變態──”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她立刻後悔了,細白的貝齒緊緊咬住紅唇。

他沒有說話,沒有回應她挑釁的言語,同樣緊緊咬著牙關,面容忽青忽白。

終於,他開口了,清冷的嗓音淡淡在沁涼的空氣中回旋,“我們回去吧,可惜浪費了這些餐點。”

他澀澀下著結論,她聽著,心跳一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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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2: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必須──向他道歉。

裴藍想,輕輕咬著下唇,纖細窈窕的身子在他書房門扉前不停徘徊,卻怎樣也鼓不起勇氣敲門。

妳必須向他道歉,裴藍。她在心中命令自己,粉色唇角拉起澀澀苦笑。

再怎麼不情願,今天早晨的野餐會不歡而散她應該要負上大部分責任──雖然是他刻薄的言語首先惹惱了她,可她也不該用更加辛辣的字眼回應。

欲求不滿的變態──至今她仍能清晰憶起米凱乍聞此言時,陰沈不定的臉色。

她現在想通了,一味與他針鋒相對並不能讓他放她走,還不如跟他和平相處,趁機說服他拋開執念比較好。

不管怎樣,她一定要找出他執意要她留在這兒的原因是什麼,解開他心底的癥結。

她必須解開他的心結──

一念及此,裴藍終於凝聚了得來不易的勇氣,深呼吸一口後輕輕敲門。

***

“是誰?”半躺在床上的男孩瞪著房門,語氣充滿不耐。

“是我。”細細的嗓音怯怯地飄向他耳畔。

是那個前來他家作客的小女孩──

他一擰眉,“進來!”

纖小的身影隨著他低喝緩緩飄進房來,最後落定他身前。

“妳來幹什麼?”

“我來……跟你道歉,米凱哥哥。”小女孩抬頭望他,清亮的明眸爍著淚光,兩隻小手不安地扯弄著衣角,“對……對不起,我剛剛不該那麼說你。”

“妳說的沒錯!”他冷冷瞪她,“我就是古怪、就是孤僻,就是不愛跟你們玩,那又怎樣?”

“沒、沒怎樣。”她輕輕抽著氣,嗓音哽咽,“我只是要說對不起……”

“妳滾出去!”他乖戾地喊,“我不需要妳來這裏賣乖!”

她仿佛被他忽然淩厲的口氣給嚇到了,小小的身子一顫,“我、我不是……”她眨著眼望他,小嘴一扁,眼淚落得更急了,“你不要這麼凶嘛,你……你好凶哦。”

“妳──”他瞪視她,梨花帶淚的小臉弄得他心煩意亂,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好一會兒,伸手往床頭櫃的面紙盒抽了幾張面紙扔向她,“把眼淚擦乾淨,別哭了!”

她手忙腳亂地接住面紙,乖乖地抹去頰畔淚痕,跟著,再度仰起嬌美的小臉,“對、對不起,米凱哥哥,爸爸告訴我你是因為生病了才不能跟我們玩,不是故意擺架子……”

“別說了!”他粗魯地截斷她,最恨有人提起他體弱多病的事實。

“那──米凱哥哥,”她忽地小心翼翼地開口,“既然你不能出去,我在這裏陪你玩好嗎?”

“妳要在這裏陪我?”他不敢置信地瞪她。

“嗯。”她熱切地點點頭,“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妳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妳同情我,不要妳在這裏陪我……”

***

男孩受創的呐喊在米凱腦海裏回旋,他閉緊眸,承受著胸口熟悉的心痛。

在他想起灰澀沈冷的童年,想著那一個個獨自坐在窗邊的寂寞日子,想著那個只在他生命中出現短短幾星期、卻令他一直惦念到如今的小女孩時,沉重的疼痛總是像這樣在他胸口反覆傾軋。

有時候,他甚至忍不住懷疑,如果他不能令那個女孩重新回到他生命中,他是否能夠承受得住胸口這樣的悶疼,依然順利地呼吸?

或者,他終將成為一具沒有呼吸的行屍走肉……

他驀地展開眼簾,映入眼瞳的是一個粉紫色的美麗倩影。

小女孩長大了──

想著,他心跳一亂,方唇卻緊緊一抿,故意擲落最冷肅的言語,“妳來做什麼?”

“我來──”她頓了頓,像是在凝聚著勇氣,半晌,方揚唇淺淺一笑,“邀請你跟我一塊兒共進下午茶。”

“下午茶?”他微微一愣,這才注意到她身前的金屬推車,銀色桌面上散落著英式午茶的茶具以及各式各樣的精緻小點。

“是埃請容我為您服務,先生。”她盈盈一笑,神情正經卻又帶著淡淡戲謔。

米凱怔了,愣愣地看著她在流線型的銀桌上排開茶具與點心,好一會兒,忽地回眸問他,“你的茶加奶嗎?”

他默然。

“到底加不加?”她柔聲再問了一回,“我可不是神仙,猜不出你的飲茶品味埃”

他凝望她,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二比一的比例,可以嗎?”

“很好。”

唇畔的微笑加深,她調回眸光,左右兩手分別舉起裝著阿薩姆紅茶與鮮奶的銀質茶具,同時往桌上繪著玫瑰的威基伍瓷杯倒落溫熱香醇的液體。

她的動作相當俐落,舉壺、斟茶、倒奶,一氣呵成。

很快地,兩杯顏色均勻的奶茶便在桌上冒著誘人的香氣。

“好了。”她轉過頭,微揚的唇角顯示善意的邀請,“休息一下好嗎?你從回來後就一直待在書房,現在肯定累了,陪我喝杯茶好嗎?”

她問他,嗓音如此輕柔,神情如此甜美,令原本打算毫不客氣轟她出去的米凱胸口窒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能呆呆地凝望著她。

她伸出手,“過來這兒。”她喚他,嗓音不可思議地性感。

米凱覺得自己恍若應海妖召喚的走船浪子,傻傻地走向她那只朝他伸出的柔細手臂,傻傻地墮入誘惑陷阱。

他在她對面的沙發落坐,端起她特意為他斟的奶茶。

“嚐嚐看。紅茶是我親自煮的,嚐嚐看好不好喝。”

他啜了一口。

“怎樣?”燦亮的眼眸蘊著某種期盼。

“還不錯。”他沉聲給予中肯的回應,“時間抓得正好,味道很夠,也不會因為煮太久過於苦澀。”

“是嗎?”弧度優美的唇蕩開柔柔淺笑,她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妳經常煮紅茶喝?”

“嗯。”裴藍點點頭,放下杯子,“我父親很愛喝紅茶,嘴又刁,所以我從小就學著煮紅茶──可慣壞他了,到後來他非我煮的茶不喝,他──”她驀地一頓,原先燦笑盈盈的唇角一斂,黑眸漫開迷霧。

米凱望著,心臟驀地重重一扯。

他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那麼久沒有她任何消息,一向疼她愛她的父親肯定焦慮欲狂。

是他的錯!他不該將她軟禁在這裏,不該強迫分開這對感情融洽的父女,他不該……

但,他不能不這麼做埃她明白嗎?他不得不這麼做啊,她明白嗎?灰藍瞳眸透過鏡片沉沉凝視她──她有一天會明白嗎?

他驀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冷硬起心腸,“妳究竟來幹什麼?”

“我說了,請你跟我一起喝午茶……”

“妳忘了我們早上的爭吵嗎?”他截斷她,“我不信妳能若無其事。”

“我是──不能。”她深深呼吸,揚起眼眸凝睇他,“對不起,米凱。”

“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來跟你道歉,米凱。”她澀澀地,“我很抱歉早上對你說出那樣刻薄的話。”

刻保

米凱聞言,呼吸一緊。

該道歉的人其實是他。是他無法抑制內心狂烈的嫉妒,才以言語刺痛了她。

為什麼錯的人往往是他,可開口道歉的卻是她呢?為什麼他老要言不由衷說出一些會令自己後悔的話呢?為什麼每回一面對她,他的理智便瞬間消逸無蹤?他不明白……

“記得妳小時候嗎?”為了掩飾心神的激動,他啜飲一口紅茶,故意以半帶嘲諷的語氣說道,“妳小時候也這麼跟我道過歉,還一面哭呢。”

“是嗎?”裴藍微微一愣,不記得自己曾經向他道歉。

他看出來了,“妳想必忘了吧。”語音淡淡失落。

她聽著,心臟一揪,忽地沖口而出,“米凱,談談你小時候的事好嗎?”

他凝望她,良久,才靜定開口,“沒什麼有趣的。我沒有朋友,經常一個人待在房裏,十二歲以前連教育都是我父母請家庭教師為我安排,十三歲才第一次上學,在英國。”

“你在英國受的教育?”她有些意外。

“是。”

“哈斯汀也有不少好的中學埃”

他沒說話,神情漠然。

她凝望他,嗓音低微,“在英國也沒有朋友嗎?”心底,莫名泛上某種酸澀。

“沒有,我習慣獨來獨往。”他淡淡回答,“何況我在英國也只讀了幾年書,之後就回來哈斯汀接掌家族事業。”

“家族事業?”

“嗯。”他簡短地答,看得出來不想多說。

她該怎麼辦呢?裴藍深深睇他,一股淡淡的絕望攫住了他。

如果他總是對她封閉心房,什麼也不肯跟她說,她又怎能找出他的心結,又怎麼改善兩人的關係呢?

她該──怎麼做呢?或者,她其實什麼也做不了……

“藍。”米凱凝視著她忽然變得疲倦的神情,“到底怎麼回事?”他啞著嗓子,終於問出盤旋心頭的疑問,“妳準備了奶茶跟點心,又故意營造輕鬆氣氛,引我談論自己──妳究竟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強留我在這裏,我想知道你究竟對我抱著什麼樣的想法。

明晰的回答迅速流過她心頭。

可她只是揚起眼簾,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不信,瞪了她好一會兒,“妳想確認我究竟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對吧?”

“不!”她急忙搖頭,“我只是想多瞭解你一些,多聽你談談自己──如此而已。”

“沒什麼好說的!我──”他忽地撇過頭,“沒什麼可說。”

她凝睇他,良久,“米凱,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聞言,倒抽一口氣,湛眸緊緊盯她,深邃難測。

她被他看得呼吸淩亂,“告訴我,你……喜歡我吧?”

“……如果是又怎樣?”沈澀的嗓音回應她,帶著淡淡諷刺。

她深吸一口氣,“那就讓我回家。”明眸勇敢地直視他,“正正當當地追求我。”

他瞪視她,不語,隱在鏡片後的眼眸明滅不定。

“讓我回家!米凱,”她忽地激動起來了,伸手緊抓住他胸前衣襟,“只要你讓我回去,用正當的手段追求我,我會……我會──”

“妳會怎樣?”

“……我也許會接受你。”她低低回應,別過頭去不敢看他,瑩膩的耳後根泛上好看的紅暈。

米凱看著,呼吸一凝,連心韻也亂了,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嗓音,“怎麼回事?昨天妳不是還信誓旦旦說決不會讓我碰妳嗎?怎麼今天就改口說願意接受我的追求了?”

“你──”裴藍驀地咬牙,回眸瞪向他面無表情的臉龐,“我只是說‘可能’而已!”她恨恨地。

“想用這種以退為進的方式讓我放了妳?”他望她,似笑非笑。

“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恨你,米凱•班德拉斯!”她沖著他喊,“強迫一個女人遵守她小時候不經意許下的諾言算什麼正人君子?你明知我那時候會那麼說只是因為、因為──”

“因為怎樣?同情我?”他陰冷地接口。

“我是──”裴藍驀地閉眸,雙拳一下縮緊,一下放鬆,好半晌,才揚起濃密的眼睫,“我不是因為同情你才那麼說的。”她啞聲道,“我那時候……是真心那麼想,我一直……我也不知為什麼,那時候一直很注意你,我很想你陪我玩,很想你跟我多說說話,你偶爾對我一笑也會讓我高興上好半天,我──”她一頓,忽地挫敗地咬咬下唇,“天知道我那時候幹嘛那麼在意你?”

“妳──在意我?”聽著她突如其來的表白,米凱驚怔了,呆呆地望向她,“妳小時候喜歡我?”

“你──別得意!那只是小女孩對大哥哥無聊的迷戀而已!”她怒視他,“就像我中學時代曾經迷戀過威廉王子一樣!”

“是嗎?”聽她提起她也曾經迷戀過別的男人,他不禁咬牙,“這麼說妳現在對我就像對他一樣──毫無感覺了。”

“如果我對你還有任何感覺的話也只會是討厭。”她嗓音清冷,“沒有女人會喜歡一個以強硬手段留下她的男人。”

“是嗎?”他閉了閉眸,品味著流過心底的苦澀,“很好。”

“什麼……什麼意思?”

“妳很快就可以如願了,裴藍。”一字一句從齒縫中擠出。

裴藍茫然眨眼,半晌,忽地瞪大眼眸,“米凱……”她蹙眉,神情微微倉皇,“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離開這裏?”

他要她離開嗎?他願意放她離開這裏嗎?可是為什麼她聽到的感覺不是高興,反而有些焦急,有些難過?

為什麼她會是這種反應?

難道她──捨不得?

她不敢相信,無法理解心底泛開的五味雜陳,“你是這個意思嗎?”她再問一次,緊緊咬住牙關。

他沒說話,只是沉沉看她,好一會兒,“別想得太美,藍。”幽眸掠過無數闇沈神采,“妳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裏。”

陰沈的語氣並沒有嚇著裴藍,反而令她蒼白的臉色恢復些微紅潤,她揚起頭,直直凝視他,“那麼,還要多久?米凱。”

“再過幾天吧。”他冷冷睨她,“妳該不會真討厭我到再多一天也忍受不了吧?”

“不……不會──”

“妳很快就可以走了,藍,很快就能離我這個變態遠遠地──”他沉聲道,神情莫測高深。

她看著,不知怎地,眼眸襲上淡淡的刺痛。她屏息強忍,直到一陣規律的深藍光芒攫住她目光。

“米凱……”她揚起眼簾,瞳眸微氳薄霧,“你的鈕釦好像在發亮。”

他聞言,驀地視線一落,跟著,揚起冷淡的嗓音,“有人找我,妳出去吧。”

“哦。”她怔怔地應道,掩不住莫名失落。

裴藍走出書房後,米凱回到書桌後,按下操控面板的按鍵。

一個俊朗的東方面孔迅速浮現在螢幕上。

是達非,他偏頭打量著米凱,嘴角噙著嘲弄,“怎麼了?米凱,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沒什麼。”米凱淡淡回應,“找我什麼事?”

“我跟安琪莉雅商量好了,打算這幾天就正式展開行動。”

“是嗎?”

“安東尼趁著軍務大臣因為愛女失蹤心神不定,這陣子動作不斷,到處拉攏軍中要員──差不多也該是時候讓他露出狐狸尾巴了。”達非低笑一聲,“總不能等一切真的全落入他控制,咱們才行動吧?”

“嗯。”米凱點頭,“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達非堅定地回應,“你到首都來一趟。”

這一切總算要開始了──

米凱想,嘴角自嘲地一彎,神情卻漫開幾分落寞。

達非注意到了,“怎麼?捨不得離開裴大小姐?”

米凱默然不語,神情不定。

達非暗暗搖頭,重重歎息,“怎樣?你到底聽到了沒?”他頓了頓,“你可是重要的餌,你不出現,那傢伙不會輕易上鉤的。”

“……嗯。”

“只有你出現,引誘他來抓你,他才會開始展開行動。”

“……嗯。”米凱還是這麼一聲。

“你嗯什麼嗯啊?”達非大翻白眼,“好歹也說句話埃”

他眨眨眼,像是終於收攏心神,“……我明白了。”

***

十天了。

自從他的寶貝女兒在飛機上無故失蹤後,至今恰恰滿十天。

裴俊歎息,拾起桌上的瓷杯,恍忽地把玩著,鼻間,仿佛聞到了阿薩姆紅茶特有的香味。

他最疼愛的女兒,有一手煮茶的妙藝,讓酷愛紅茶的他,從此除了她親手煮的茶,再品不來他人的拙劣手藝。

從她那天飛離哈斯汀前往巴黎工作開始,他已經十幾天沒喝紅茶了。

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懷念她煮的紅茶,比前一天更擔心她的安危,比前一天更常蹙眉、發呆,魂不守舍。

他老了。自從心愛的妻子在二十年前死去,日子有一半因為她的去世黯然失色,另一半,幸虧有藍這個乖巧貼心的女兒為他留祝

如果連藍也拋下他走了,他真不曉得自己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不如死了罷了──

“報告長官……長官?長官!”

低沉的嗓音喚回老人迷蒙的思緒,他抬起頭,一張金發藍眸、俊美非凡的臉龐落入眼底。

是路西法!

理解原來是得力部下闖入餐廳打斷他的思緒,裴俊不但沒有絲毫不悅,一顆心反而晃動起來。

“路……路西法,”他顫聲喚著,手指不覺緊扣瓷杯,“是不是有藍的消息了?”

路西法凝視他半晌,終於,輕輕頷首,“是的,長官。”

簡單的回應像最猛烈的旋風,在裴俊心海掀起驚濤駭浪,他驀地起身,手臂緊緊拽住屬下,“你說……你說什麼?真的有藍的消息了?”

“是的。”

“她在……她在哪兒?”他身軀微顫,既恨不得快點得知女兒的下落,又害怕即將聽到的答案,“她還活著嗎?”

“她還──活著。”

裴俊聞言,眼眸立即一亮,“是嗎?太好了,太好了!”他喃喃唸著,幾乎忍不住老淚縱橫,“那她在哪兒?路西法,她在哪兒?”

“在一座瀕臨黑海的山頂豪宅裏。”

“豪宅?”

“是,根據我的調查,是宅邸的主人綁架了她,將她軟禁在那裏。”

“是誰?”黑眸迸出殺人般的淩厲光芒,“是誰膽敢綁架我的女兒?”

“米凱•班德拉斯。”俊唇堅定地吐落人名。

“米凱?”裴俊一驚,“不可能礙…他為什麼要綁架藍?不可能埃”他喃喃道,思緒墮入迷霧中。

裴家跟班德拉斯家是世交,在老班德拉斯還在世時,他還曾經帶著女兒到那座豪宅度假的,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後才離去。

他還記得那個漂亮的男孩,他體弱多病,總是一個人靜靜坐在屋裏唸書,很少跟其他人有什麼交集,不像他那個活潑好動的弟弟……

他──綁架藍做什麼?

“……詳細原因還需要進一步調查。”路西法緩緩說道,“不過據我猜測,可能跟班德拉斯本人的精神傾向有關。”

“精神傾向?什麼意思?”

“據說他精神有問題。”

“什麼?”裴俊呼吸一緊,臉色急遽發白,“你是說──他是個瘋子?”

藍眸掠過一絲闇芒,“是。”

“怎麼可能?”他小時候看來正常得很埃

“聽說二十年前,班德拉斯家曾經發生一場大火。”

“嗯,老班德拉斯還有米凱的弟弟都被燒死了……”

“據當地的警方報告,他們懷疑縱火的人就是米凱•班德拉斯,只因為找不到明確證據才作罷。”

“什麼?”裴俊聞言,身軀一顫,跌回椅上,“天!”他撫住額,“我的女兒原來是被一個瘋子給綁架了,還遭到軟禁──天!他會對她做出什麼事……”

“長官請別擔心,既然我已經掌握了大小姐的行蹤,絕對有辦法平安救她脫險。”

“不,我要親自去把她帶回來……”

“容我僭越,長官。”路西法沈穩地打斷裴俊的自言自語,“以您現在的狀況不適合親自指揮解救行動。”

“對……對。”裴俊一凜,微微苦笑,“如果我親自去反而可能因不夠冷靜而壞事。”他目光一抬,望向最信任的部下,“那就全交給你了,路西法,就由你率領軍方的特種部隊去把藍給我平安帶回來。”

“沒問題,長官。”路西法立正挺拔的身軀,右手行了個帥氣的軍禮,“請您儘管放心,一切交給我來辦。”說著,他唇角一勾,意味深刻。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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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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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2: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藍天,澄澈明透,像一片鏡子,映照著地面一片美景。峰巒疊翠的遠山,翁郁蒼勁的森林,柔軟嫩綠的草地,深深淺淺的綠與天際、海面澄邃明亮的藍相映成輝。

海風吹起,將潮潤溫暖的濕意送過森林,拂過草地,最後,卷起立在窗口的女子額際烏黑的發絲。

她眨眨眼,燦亮的明眸專注地凝望著遠處,一隻身形美麗的白鳥在森林與豪宅門牆之間反覆回旋,仿佛精靈的孩子頑皮地炫耀牠高超的飛行技巧,又像高傲的貴婦優雅地展現牠的容姿。

她望著,良久,不覺有些怔了。

白鳥優雅美麗,自由自在地遨翔,仿佛天地之間儘是牠睥睨的領域。

曾經,她對世界的態度也一如白鳥,自信滿滿,她相信,只要自己願意,沒有到不了的國家,沒有征服不了的人心。

她曾經憑著模特兒的身分紅遍歐洲,事業版圖以歐洲為中心,逐漸擴向亞澳、美洲。

她曾經立誓,東方寶貝不只要令歐洲人仰慕,更要令同是亞裔的亞洲人真心誠服。

她曾經是那麼一個以事業為重的女人,沒料到,在一趟返國的旅程中,她遭人綁架,之後便一直被軟禁在這座豪宅。

豪宅雖大,但對曾經擁有世界的她還是太小,她失去了白鳥的自由,成了被囚於牢籠的金絲雀。

她是金絲雀,照理說該一心一意掙脫囚籠的束縛,重新飛向廣闊的天地,可不知怎地,在日復一日與主人的相處中,她淡了雄心,有了牽 掛,忽然覺得也許外頭的世界並不比這座牢籠美好了。

因為外頭的世界,沒有他。

什麼時候開始,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幾乎能與整個世界比擬了?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離開他會是讓人心酸、難過、痛苦不堪的折磨?

什麼時候開始,她除了思念最親最愛的家人、好友之外,也懂得思念他了?

而對他的思念,甚至更深、更濃,更刻骨銘心……

天!他不過是離開這裏幾天而已,不過是出門辦事,很快就會返回,而她才短短幾天不見他,竟然心底、腦海全裝滿了他的音容形影,甩不開也拋不掉了。

他究竟去了哪里呢?那天他在書房說很快就會放她離開,隔天便不見人影,連德瑞也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他要去首都辦事,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去首都辦什麼事呢?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這幾天,她心底一直盤著這樣的思緒,一刻也掙脫不了……

天!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竟然──喜歡上他了?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收回流眄的眸光,轉過身,呼吸逐漸急促。

她伸手撫住加速律動的胸口,“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可能喜歡上那樣一個男人?”她喃喃自語,嗓音蘊著驚慌與不信。

她屏著呼吸,試圖說服自己這樣的感覺只是錯覺,這樣的思念只是莫名,她不喜歡他的!不可能想著他,不可能盼著見到他,不可能只因為見不到他便魂不守舍!

不,她不可能喜歡他,不可能喜歡一個以強硬手段軟禁自己的男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想著,她強迫自己深深呼吸,寧定心神。

她怎麼可能喜歡那個陰沈古怪的男人?他──甚至不曾說過他喜歡她……

蒼白的唇角拉起苦澀的笑唬

她搖搖頭,轉身打算落下窗簾,遠處順著石板路蜿蜒而來的黑色車影卻驀地攫住她目光。

是他嗎?是──米凱嗎?

他回來了?

纖細的身軀迅速一旋,縱然滿心告誡自己無須如此激動,可她仍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去。

黑色轎車在宅邸主屋前優雅停定,接著從後座走下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一身黑色軍裝,俊逸挺拔,五官端正的臉龐神情凜然嚴肅,可燦燦藍眸,卻爍著意味深刻的銳芒。

他不是米凱!

匆匆從大門迎出的裴藍先是一怔,接著,瞳眸驚愕地圓睜,“路西法!”她驚慌地喊,認出了父親身邊最得力的屬下。

他是路西法,哈斯汀王國最負盛名的青年將軍,男人對他充滿敬佩,而女人則滿懷癡迷。

他來這裏做什麼?他──找到了她嗎?

裴藍眨眨眼,心跳驀地狂野,無法抑制。

她知道自己應該為即將得到解救感到高興,可不知怎地,她卻感覺莫名的淩亂與慌張。

“你怎麼會來這裏?路西法。”

路西法朝她淡淡一笑,“我來解救妳,裴小姐。”跟著,他轉頭對車內下令,“下車吧,米凱•班德拉斯。”

隨著他冷淡指示下車的正是豪宅的主人,他雙手交握在前,面上毫無表情。

米凱!

裴藍瞪向他,眸光由他冰封的臉龐往下一落,凝定他上著手銬的雙手……

她驀地倒抽一口氣,“你逮捕了他!”質問路西法的語氣不覺帶著指控。

路西法淡淡訝異,半晌,才靜定開口,“我是逮捕了他,裴小姐,妳放心,他現在傷不了妳了。”一面說,他還一面晃了晃手中指著米凱的槍,顯示自己的主控權。

“你──”她瞪視神態悠閒的路西法,心神慌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米凱被逮捕了,他會受盡萬眾唾棄,更會被打入陰濕黑暗的監獄,一個人孤伶伶地度過好幾年。

他會被送進監獄……

“裴小姐為什麼一副這麼震驚的模樣?”見裴藍蒼白異常的容顏,路西法不解地挑眉,“難道妳不願我逮捕這個綁架妳又軟禁妳的男人嗎?”

“我──”裴藍深呼吸,視線由滿臉疑惑的路西法轉向同樣淡淡不解的米凱,她倏地握緊雙拳,“我──”

他會被送進牢房,而她,不願見到那樣的場景──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咬緊牙關,終於下了決定。

“妳別緊張,裴小姐,這傢伙威脅不了妳了,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吧。”

“我──”她閉了閉眸,知道即將逸出自己唇間的話語也許會震驚全國,“米凱他──沒有綁架我,我是……自願來到這裏的。”

***

“什麼?”突如其來的宣稱驚怔了裴俊,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女兒。

他不明白。原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飽受折磨、憔悴不堪的女兒回到家來,可卻沒想到她不僅外表看來一切安好,甚至還說這次無故失蹤不是遭受綁架……

“藍,妳昏頭了嗎?”他急急撫住女兒冰冷的頰,“是不是那傢伙威脅妳什麼了?別怕,爸爸在這裏,他不敢動妳一根汗毛的……”

“不,不是的,爸爸。”裴藍急忙搖頭,望著父親寫滿焦慮的老臉,她忽地不敢正視,低垂眼簾,嗓音低啞,“我是──自願的。”

“妳──妳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裴俊質問。

“是真的。”

“為什麼?”

“因為我想逃開。”她深呼吸,終於鼓起勇氣望向父親,神情哀傷,“工作壓力實在太重了,我受不了,所以才想消失一陣子。”

“妳──”裴俊瞪她,“所以妳就躲在那個男人家裏,連電話也不打給我一通?”

裴藍深吸一口氣,心臟緊緊絞著,“對不起,爸爸。”她垂落眼簾,知道這樣的道歉固然可以解救米凱,卻也會重重傷了老父的心。

“妳!”怒火燃上了裴俊的眼眸,他又氣又急,不願相信一向最疼愛的女兒竟然這樣任性自我,“妳難道不曉得這樣一來,我這個作父親的會有多擔心嗎?我──我差點以為妳死了……”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她眼淚掉得更凶了。

“不要叫我爸爸!”他憤怒地甩開她的手,“我沒有妳這種不孝的女兒!”

“爸爸,你放了……放了米凱吧。路西法不肯相信我,求你相信我,求你──”她哀求著,一字一句切割著老父的心,也扯裂自己的心。

“妳──妳氣死我了!”拋下最後一句後,裴俊驀地轉身,大踏步離開。

留下淚眼婆娑的裴藍。

***

“……負責承辦東方寶貝綁架案的檢察官表示,日前遭到逮捕的班德拉斯家族掌舵者──米凱•班德拉斯今日已被釋放。檢察官說明,由於軍務大臣裴俊撤銷對米凱的控告,裴藍本人亦聲明並未遭受綁架,因此檢方決定撤銷此案。目前,東方寶貝正于首都飯店二層舉行記者會,說明一切經過……”

鏡頭切換,螢幕上首都電視臺當家主播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清豔容顏的特寫。

是裴藍。

米凱瞪著座車上接收影像的螢幕,右手不覺抓緊皮質椅墊。

“這次造成這麼大的風波我真的很抱歉。”清雋的語音敲擊米凱耳膜,“在此我要宣稱,我真的沒有遭到綁架,這次事件只是誤會。事實上,米凱是──我的朋友。”

朋友!

隨著場內媒體記者一同動盪的,是米凱驚愕不已的心。

他瞪著螢幕,瞪著嵌在那張無瑕臉龐上美麗璀亮的明眸。

明眸掃視場內驚疑不定的記者,氣韻從容,仿佛她說的,只是平淡無奇的實話。

但明明不是啊,她在說謊!

她是──為了救他而說謊。

一念及此,米凱面色更陰沈了,緊抓住椅墊的手指泛白。

“Melinda,妳跟班德拉斯真的是朋友?”

“那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妳的父親會宣稱妳遭到綁架?而妳又兩個禮拜毫無音信?”

“妳的經紀人也表示,妳從來不曾跟她說要去度假啊,她甚至還安排了許多工作時程……”

一連串的問題炸向立於高臺上的裴藍,她聽著,首先深深鞠了個躬。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因為前陣子工作壓力實在太大,我一時承受不了,所以才任性地選擇暫時消失。因為我這樣的任性,驚擾了愛護我的父親以及所有關心我的朋友,我感到非常 抱歉,真的非常對不起……”

不,她無須道歉,更不必公開召開記者會將一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因為錯的人是他,錯的人是他礙…

“該死!”看著螢幕上裴藍謙卑地鞠躬賠罪,米凱終於忍不住出聲詛咒。

而他身旁負責駕車的黑髮青年,在看了他鐵青的臉色一眼後,嘴角翻飛起微微戲謔的弧度。

“看來東方寶貝對你真的不錯埃”他淡淡地評論。

米凱皺眉,悶悶開口,“她實在不必公開道歉的。”

“如果不這麼做,你恐怕也不能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黑髮青年笑著,眸中掠過類似淘氣的光芒,“雖然我是一定會去救你啦,不過不保證之前你會不會遭到什麼嚴刑拷問。”

“達非!”米凱瞪他一眼。

“OK。我不開玩笑了。”達非舉起一隻手表示投降,“話說回來,那個裴大小姐對你是真的不錯啊,難道她不恨你軟禁她嗎?”

“她──”米凱皺眉,同樣不解。

她為什麼要救他呢?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為他脫罪呢?

“……大小姐該不會愛上你了吧?”

米凱聞言,呼吸一窒,狠狠瞪身旁的達非一眼,“我沒心情開玩笑。”

後者對他冷寒的眸光毫不畏懼,只是輕輕地笑,“不只我,這些記者也有同樣的看法呢。”

米凱閑言一凜,眸光再度飄回螢幕。

“……Melinda,妳跟班德拉斯家族的掌舵者該不會正在交往吧?”

“是啊,Melinda,妳跟他在談戀愛嗎?”

“難怪要躲到他家度假了,呵呵。”

“聽說班德拉斯府邸不隨便邀請人進去的呢。”

“說說看那座豪宅是什麼樣子可以嗎?Melinda?”

記者們此起彼落,問話開始帶著輕鬆嘲謔的意味,可站在臺上的裴藍並不生氣,唇畔依舊淺淺蒙著面對公眾媒體時一貫溫煦親切的微笑。

“我跟米凱並沒有交往。”清婉平和的嗓音輕易壓過滿場記者的吵鬧,“我說過了,我們只是──朋友。”她重覆一開始的宣稱,語氣靜定。

只有米凱注意到,突然迅速流轉過她眸中,一抹淡淡憂傷。

藍!

他倏地握緊雙拳,下頷微微抽凜。

達非的嗓音繼續拂過他耳畔,“她這樣的舉動肯定會惹惱安東尼了,本來以為你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沒想到輕輕鬆松便平安無事。嘖嘖,”他搖搖頭,“這下他肯定氣瘋了!”

“嗯。”米凱沉吟著,忽地,瞳眸一闇,“他會不會再度對她不利?”

“這個嘛,很難說。”達非深思地敲著下頷,“照理說他現在已經差不多準備就緒,不需要再拿裴藍做為要脅裴俊的籌碼,不過──誰知道呢?也許他會因為你而故意傷害她……”還沒說完,他便遭米凱捏痛手臂,“喂,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語氣帶著嘲弄。

米凱卻渾然不覺,灰藍眼瞳直直瞪向螢幕上裴藍強自鎮靜的容顏。

“我必須去保護她──”

***

記者會圓滿結束。

在應記者們要求拍下最後一張照片後,裴藍在幾名保安的護衛下匆匆離開會場,唇邊淺笑的弧度亦跟著迅速一斂。

她覺得好累。

實在不想笑了,方才足足一個小時的記者會她感覺自己已瀕臨極限。

她希望那些沒拿到邀請柬的記者沒打算在飯店外執著地等候她,因為她大概已沒有繼續微笑的力氣。

她真的不想再假裝了。

坐上經紀人瑞秋特地開來接她的藍色寶馬,裴藍立刻將一張清麗容顏面對窗外。

方才花了一個多小時面對一群記者的追根究底,她現在實在沒有力氣面對自己的經紀人了。

可偏偏瑞秋不放過她,“小姐,拜託妳,下回別搞這種失蹤遊戲了,妳曉不曉得這陣子我為了應付那些廣告主跟媒體,簡直快透不過氣了。尤其是植村秀,他們對妳不能在廣告推出後立即配合宣傳感到很惱火……”

“對不起,瑞秋,過兩天我會親自去跟他們一一道歉的。”

“那最好了,還有,這幾天妳可能要忙一些,我們得先把之前欠下的工作全部清一清,才好談新的合作邀約……”

“瑞秋。”裴藍輕輕打斷經紀人的滔滔不絕,“我可以暫時停止工作一陣子嗎?”

“什麼?”瑞秋開車的方向盤一彎,差點撞上街道旁的安全島,她連忙拉回方向,接著,才將噴著火焰的雙眸瞪向裴藍,“妳說妳不想工作?”

裴藍不語,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是。”

“妳怎麼搞的?”瑞秋瞪大眼,咬牙切齒的表情仿佛有殺人的衝動,“Melinda,難道妳不顧妳的事業了嗎?”

見經紀人又急又氣的模樣,裴藍心底不禁流過歉意,表面上卻眉眼不動,“我想休息一陣子,在家裏陪陪我的父親。”

“休息?”瑞秋驚喊一聲,“不行的,Melinda,妳要知道,前陣子妳不事先通知一聲,無緣無故消失兩星期,也許那些喜愛妳的人可以不在乎妳的失蹤掀起了軒然大波,可是這兩個禮拜裏跟妳約好拍廣告、封面、採訪、宣傳活動的廠商可都氣壞了呢,統統打電話跟我抱怨妳太任性,性子比較激烈的還威脅說要告妳違約!”她搖搖頭,重重歎息,“我一個個說好說歹,好不容易平息了這些人的怒氣,妳大小姐這下子居然跟我說妳不想工作了?”

“……對不起。”裴藍斂眉低眸,抱歉已極,“我會親自向他們道歉。”

“妳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打算在家裏躲一輩子?”瑞秋眉頭攢得更緊,“瞧妳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什麼也沒想。就只是──不想工作而已。”裴藍低語,朦朧的眼眸漫無目的地望向車窗外。

窗外,天色陰暗,像是要下雨了。

她揚起毫無表情的秀顏,凝望鉛灰色的天空,凝澀沉重的色調,正如她現在的心情。

離開他以後,她以為自己的生活會回到常 軌,回到以前的生活軌道──與他相識之前的軌道。

她以為自己會像從前一樣,精力充沛地工作,對每一個仰慕她的人微笑,偶爾跟男人約約會,享受被追求的浪漫滋味。

她以為自己可以很開心,就算剛開始有些牽 掛,但腦海很快就能拋去他的形影──

但,不成了。

已經出軌的人生永遠抹不去曾經有他存在的記憶,出軌的心也找不回從前跳動的韻律。

她,似乎變了。

好友們也都這麼說。

她平安無事的消息一傳開後,正在外地調查兇殺案的矢島薰立刻打電話過來,足足與她聊了一個多小時,準備出國開會的梁冰為她延後行程,親自到她家確認她平安後才放心離去,而身在英國進行親善訪問的安琪莉雅女王也在獲知消息時,立刻要求與她進行影像通訊。

三個從中學時期便一直要好到如今的好友在與她談過後,不約而同下了個結論。

“藍,妳變了。這種頹喪黯然的模樣不像妳,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一個人接受她失蹤兩星期是為了躲避工作的托辭,她們全敏感地認為她跟米凱之間必然發生了什麼。

“妳是不是愛上他了?”她們如是問她。

“不!當然不會!”她激烈地否認,可她們,卻不肯輕易相信。

“等回來後再好好審妳吧。”好友們都笑著這麼對她說道。

她們究竟想知道些什麼呢?而她,又能告訴她們什麼呢?

告訴她們自己為了一個無故軟禁她的男人魂不守舍?告訴她們她為了救他不惜撒下漫天大謊?

天!一念及此,裴藍不禁伸手掩住臉。她不敢面對自己──

“……到家了,Melinda。”瑞秋的嗓音拂過裴藍耳畔,她眨眨眼,這才驚覺在不知不覺中車子已返抵她家門。

她開門下車,轉身對一路載她回來的經紀人道謝。

“Melinda,我看妳精神不太好。這樣吧,我讓妳休息兩天,兩天後我再來找妳,好嗎?”

“謝謝。”面對經紀人貼心的建議,裴藍嘴角一揚,勉力扯出淺淺微笑。

“那我走囉,再見。”

“再見。”

送走瑞秋後,裴藍旋身,才剛抬眸,眼瞳便映入老父關懷的臉龐,他對她微笑,伸出雙臂。

“爸爸!”裴藍望著父親,不知怎地,鼻尖竄上一陣酸楚,翩然投入他懷裏,“你還怪我嗎?爸爸,是不是還怪我讓你擔心?”她嗓音哽咽,“對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沒關係,藍,爸爸不怪妳。”見女兒如此憔悴的模樣,裴俊心臟一抽,他伸手拍撫著她顫抖的背脊,“爸爸最疼妳了,怎麼會怪妳呢?”

“可是──”她仰起頭,神情楚楚可憐,“你這兩天都不怎麼理我。”

“還撒嬌呢。”裴俊點點她的鼻尖,“妳不理我這個老爸才是真的吧。這兩天就看妳為了那個米凱到處奔波,一下上調查局,一下開記者會,哪里還顧得上我這個老頭啊?”

“爸!”聽聞父親似真似假的抱怨,裴藍忍不住焦急,緊緊拽住他衣襟,“你誤會我了。我其實一直想跟你說話,可是……我不敢,我怕你還怪我──”

“傻丫頭,我早就不怪妳了埃”裴俊微笑,愛憐地凝望她。

“真……真的嗎?”裴藍不敢相信。

“真的。瞧妳,哭得這麼醜,還不快擦擦眼淚?”裴俊逗她。

裴藍聞言,不禁笑了,“討厭!你就愛逗我。”她伸展衣袖拭去了頰畔淚痕,接著攬住父親的臂膀,“走吧,我們回屋裏,我煮紅茶給你喝。”

“唉,好一陣子沒喝妳煮的紅茶了,不曉得技術退步了沒?”

“怎麼會退步?我煮得可好喝了,連他都──”未完的語音驀地消逸,裴藍僵住身軀,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會提及那個男人。

“他?他是誰啊?”裴俊追根究底。

“不,沒什麼。”裴藍搖搖頭,試圖掩飾自己一時異樣,“我們快進屋裏吧,外面好冷呢。”

裴俊卻不肯前進,一張老臉似笑非笑地圈住裴藍。

“爸!”她被他看得不自在,俏臉一紅,“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嘖嘖,臉紅了。”裴俊挑眉,一面感歎似地搖了搖頭,“真是女大不中留,想著男人了吧。”

“什麼想男人?”裴藍怒瞪老父,瑩頰卻不爭氣地更紅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啊?”

“其實有什麼關係?藍,如果妳跟米凱真的那麼要好,老爸也不反對礙…”

“什麼嘛!你別亂說……”

“我可不是胡言亂說。”裴俊輕聲笑道,“那小子自己都承認了呢。”

“什麼?”裴藍一怔。

“他剛來我們家,跟我坦承是因為實在太喜歡妳,才不顧一切邀請妳在他家住下,呵呵,沒想到這小子小時候體弱多病,長大後追起女孩子還頗大膽的嘛。”裴俊評論,眼角眉梢儘是笑意。

裴藍聽著,卻是完全迷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這是怎麼回事?”面對眼前這個膽敢應她父親之邀,毫不客氣住下的男人,裴藍既是迷惑,又禁不住滿腔怒火,“你怎麼會在這裏?”

後者只是淡淡挑眉,嘴角勾起懶洋洋的微笑,“妳不歡迎我嗎?藍。”

“我──”裴藍一窒,只覺得又氣又恨,忽然有股衝動,想伸手撕去他臉上笑意從容的面具,“你該死!你……說要讓我離開,結果卻厚臉皮地住到我家來──你究竟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

“妳不喜歡我的糾纏嗎?”米凱眨眨眼,狀若無辜,“我以為妳大費周章召開記者會救我出來,就是希望能夠再見到我……”

“你──你臭美!”裴藍氣絕,忍不住跺了跺腳,明眸噴出兩道烈焰狠狠灼向他,卻是毫無辦法。

“妳捨不得我因為綁架妳的罪名入獄,對嗎?藍。”他輕柔地問道,凝望她的眸光意味深刻。

她咬緊牙,因為那樣深邃的眼神而心跳不已,卻也憤怒不已,臉色忽紅忽白,變化萬千。

米凱看著,眸中玩笑的光芒斂去,“謝謝妳,藍。”他溫柔地望她,“謝謝妳為了救我不惜說謊。”

“你……千萬別誤會,我救你不是因為喜歡你,只是──”她咬牙,忽地別過頭去,“因為你並沒有真正傷害我──”

他聞言,靜靜微笑,伸手輕輕撫住她的頰,“我永遠不會傷害妳的,藍。”

低啞溫柔的承諾像蘊著某種濃烈的情感,裴藍聽著,心跳一停,怔然凍立原地。

“藍。”他輕輕喚她,緩緩低下臉龐。

她卻驀地躲開,連續倒退了好幾步,“你別碰我!”語畢,她轉過身,像一陣旋風似地逃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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