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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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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蕾 -【征服東方寶貝(哈斯汀情仇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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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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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2: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怎麼?丫頭,妳該不會跟米凱吵架了吧?”微微戲謔的嗓音飄過她耳畔。

裴藍悄悄歎息,回轉星眸,望向父親站在她房門口,滿臉興味的身影。

一早就被經紀人急電喚醒,好說歹說求她去參加植村秀為配合新款化妝品上市舉辦的造型秀。拗不過瑞秋哀求,她不情願地起身,正對鏡理妝時,老父便闖了進來。

“老爸,今天早上我得去參加一場造型秀。”她語調輕柔,卻明擺著是下逐客令。

“怎麼?該不會連老爸都不理了吧?”裴俊不管她略帶懇求的表情,“這兩天妳怎麼也不理咱們的貴客,架子可大得很埃”

“什麼貴客?”裴藍撇撇嘴,“他就該快點回去,根本不應該厚臉皮待在我們家。”

“怎麼?我還以為你們感情很好?”裴俊挑眉,“妳不是還到人家家裏住了兩個禮拜嗎?”

“那是──”裴藍語窒,想辯解,卻無從說起,只能悶悶咬住下唇。

“米凱告訴我,妳看不慣他過於纏人的追求,痛駡了他一頓。”

“他這麼說?”她微微蹙眉,停下了正刷覆睫毛的動作。

“是埃”裴俊點頭,嘴角好玩地一彎,“我真搞不懂妳,丫頭,其實妳不是也挺喜歡他的嗎?幹嘛給人家擺臉色看?”

“我、我喜歡他?”裴藍嗆咳一下,睜大眼眸,自鏡中瞪向父親煞有其事的面容。

“妳就別害臊了,丫頭。”裴俊走近她,滿臉笑意,“記得小時候帶妳到他家住,妳總愛死纏著米凱不放,說什麼也要他陪妳玩。”

“我……哪有?”玉頰刷上淡淡嫣紅。

“還不承認?妳難道忘了有一次他不理妳,妳還大哭大鬧,罵人家既孤僻又古怪。”

“咦?我真的這麼罵他?”她不敢相信,窘迫的熱潮一波波襲向臉頰。

“是啊,可丟盡我這老爸的臉了。”裴俊半玩笑地,“幸虧妳這丫頭任性歸任性,還算懂事,事後就乖乖道歉了。”

“我道歉?”她不服氣地,“我幹嘛要道歉?”

為什麼每次都是她道歉?

“妳真忘了為什麼嗎?唉。”裴俊搖頭,輕輕歎息,“也對,妳那時年紀太小,大概都忘光了。”他一頓,望向女兒的神情忽地嚴肅起來,“他不是故意不陪妳的,丫頭,他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裴藍惘然,不解,“為什麼?”

“因為他從小身體就特別差,從一出生就經常生病,老班德拉斯夫婦疼他疼得要命,只要他稍稍身體不適,就要他整天躺在床上不准亂動。”說到這兒,裴俊也忍不住皺眉,“那個小男孩受得了這樣的束縛呢?從小到大,他從來不被允許出門,連自家庭園也沒去過幾次妳還記不記得?”意味深刻的眸光落定裴藍,“他經常躲在窗簾後頭,偷看妳跟安東尼玩?”

“嗯,我記得──”不但記得,她還曾經拿這一點指責過米凱。

你從小就這樣,從小就喜歡偷看人!

而妳以為我願意那樣?

他陰沈的回覆驀地在腦海響起,驚得她面容刷白。

他豈會願意那樣?豈會願意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房裏,偷看著他們盡興遊玩?他是不得已的埃

而她竟還那樣指責他,痛駡他是個偷窺狂……

裴藍心臟狠狠一抽,胸口跟著一陣悶疼。

他是──他其實是羡慕著他們,羡慕著她與安東尼,羡慕他們能夠自由自在到外頭任意玩耍。

他與他們,只隔了一扇透明的窗,卻,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

那──會是怎樣的一種孤獨?怎樣的一種寂寞?

一念及此,她驀地閉眸,不敢再想。

***

她今天要去參加一場化妝造型秀。

造型秀結束後,還有一場社交酒會,估計她直到傍晚才能離開,然後,根據經紀人為她安排的行程,她還必須與另一個有意與她簽約的廣告主一道晚餐。

她整天都會在外頭奔波,而他絕不讓她稍稍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要緊緊抓住她的身影,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放鬆,無論如何要保護她不遭遇任何危險。

他必須守護她──

想著,米凱伸手按向金屬鏡框,調整一下焦距,很快地,原本平凡無奇的玻璃鏡片,轉成了望遠鏡頭。

而裴藍水紫色的倩影,精准地鎖入他視界。

她正仰起妝點得風情萬種的嬌顏,對某個男模特兒送去一記嫵媚眼神,唇畔,蕩開不經意的誘人淺笑。

米凱望著,心臟一揪。

他想閉上眼,不想看她為了配合宣傳對別的男人賣弄風情,不想看她那對幽蒙迷邃的美眸看著另一個男人,不想她對著那傢伙甜甜地笑……

可他必須看,沒有選擇。

如果他想確實地守護住她,不讓任何可疑人物接近她,他就必須這麼專心一志地看著她,分秒不離。

就算這樣看著她,會令自己心疼,他也必須好好地看著。

他慣了,不是嗎?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習慣這樣躲在遠處偷看她,看著美麗的她在另一個他無法觸及的繽紛世界盡展風情。

他看著她跟安東尼騎馬,看著她淚眼朦朧地離開他家,看著她上小學、中學,從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逐漸長成螢幕上動人心魂的東方寶貝。

他看每一本有她做封面的雜誌,收集每一支她拍攝的廣告。

她說的對,他確實是個Stalker,不折不扣的偷窺狂。

可他從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再度降臨他生活,與他習慣孤獨的人生軌道再次交集。

他沒想到自己竟可以有藉口留她在身旁──

燦爛的秋陽由不同的角度綻放出光芒,由東,而西,由溫暖明媚,逐漸朦朧。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在遙遠的天際渲染一片煙紫金橙,終於,沈落在城市的另一頭。

暮色,來了。

當米凱收束微微迷蒙的神智,瞥向腕表的時候,已是傍晚五點多。

酒會,也該散了。

佇立在街道另一頭,米凱等著裹著一身紫色小禮服的裴藍走出會常

她果然走出來了,在某個男性名模的陪伴下,巧笑倩兮地走出五星級飯店的玻璃旋轉門,紫色小禮服外還罩上一件白色長風衣。

她的經紀人開著藍色寶馬在門外等她,等著開車送她前往下一個約會的場所。

藍色寶馬車門敞開等著她上車,可她卻沒有鑽進車廂,俯身對著車窗內的人說了幾句話後,忽然快步通過了馬路,朝他走來。

米凱一驚,瞪著她翩然落定他面前的身影。

她望著他,嬌容神情難測,“你在這邊等很久了吧?”

他沒有回答,只是定定望她。

“我不是告訴過你,要你別這樣亦步亦趨跟著我嗎?”

“妳不是還有個晚餐約會嗎?”他不答反問。

“約會?”裴藍撇撇嘴,“知道有個人一直在旁邊盯著我,你叫我怎麼還吃得下飯?”她睨他一眼,“我把它取消了!”

“破壞了妳的約會,真不好意思埃”米凱眨眨眼,強迫自己嘴角勾起半嘲弄的弧度。

他望著裴藍,等著後者劈頭痛駡。

可奇怪的,她沒有開口責備他,也不像這幾天對他視而不見,抹上紫紅色口紅的唇反倒勾起淺淺笑唬

他不禁一愣。

“我要你賠我,米凱。”她突如其來地說道,笑容甜美。

米凱心一晃,“賠妳?”

“對。”她點點頭,微笑加深,“今晚本來有人要請我到高級餐廳吃法國料理的,既然你害我吃不成了,當然得給我一些補償。”

“妳要我──怎麼補償?”他傻傻地問。

她不語,只是偏頭望他,半晌,瞳眸點亮淘氣光彩,“陪我去遊樂園。”

***

首都遊樂園。

距離市區不遠的首都遊樂園占地寬廣,是哈斯汀王國內最負盛名的遊樂園,雖然規模 比不上迪士尼,可卻是首都及附近幾座衛星城鎮的市民週末假日最樂於光顧的娛樂聖地。

尤其是晚上。

霓虹燦爛的遊樂園在夜色掩映下人潮雖稀少了,卻更顯得羅曼蒂克,園內總不時可以見到雙雙對對的情侶。

也因此,晚上六點半才入園的裴藍跟米凱在旁人眼中,看來就像是一對情深意濃的情人。

她,美麗出眾,他,俊帥挺拔──兩人站在一塊登對極了。

“你說我們先玩什麼好?”心情興奮的裴藍像完全沒注意到他人驚豔的眼神,逕自仰頭笑問身畔的男人。

反倒是米凱的臉色稍顯猶豫,“藍,妳跟我這樣出現在公眾場合,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放心吧,不會的。”對他的擔憂裴藍不以為意,“現在天黑了,我又戴了帽子,他們看不清楚的。”

“可是……”

“奇怪了,你不像這麼龜毛的男人埃”黑眸惡作劇地盯著他,“瞧你之前對我的態度,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不顧他人眼光的強悍男人呢。”

她竟然如此嘲笑他!

米凱聽了,不知該生氣還是苦笑,凝望眼前的俏佳人半晌,最後,灰藍眼眸終於掠過笑芒,“我只怕萬一被妳的Fans認出來了,以為我搶走他們心中的偶像,憤而圍毆我一頓。”

“哦?你怕打不過他們嗎?”裴藍笑道,跟著嘲弄般地打量他過於清瘦的身軀,“看你瘦成這副模樣,風一吹就倒,看來果然不適合跟人打架埃”

對她的有意嘲諷米凱只是挑了挑眉,“小姐,如果妳這樣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哦?”

“不瞞妳說,我可是從十三歲起就開始學空手道,瘦歸瘦,要我對付幾名彪形大漢還不是問題。”

“哈!是嗎?”裴藍眨眨眼,表面不信,可心裏卻信了七、八分。

她特別注意到他是“十三歲”開始學空手道的,正是他在大火中失去家人後不久──說來也許無情,可他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才真正得以主控自己的生活。

為了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的病夫,她可以想像硬脾氣的他會強迫自己學空手道,即使那會對他虛弱的身體造成負荷……

一念及此,她忽地沖口而出,“你現在身體狀況怎樣?”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他一愕,好一會兒,才微笑開口,“什麼時候妳關心起我的健康了?親愛的。”

“你──”他淡淡戲謔的語氣令她面頰微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才不是關心你呢。我是怕你萬一有個心臟病什麼的,等會兒玩太刺激的遊戲發作了怎麼辦?我可不要……”話沒說完,她便驀地感覺手臂一痛。

他緊緊箝住她右臂,俯身直視她的眸光炯炯有神,“我身體好得很,小姐,不論妳玩什麼危險的遊戲,我一律奉陪。”

“是嗎?那……我要玩三百六十度的雲霄飛車?”她倔強地回凝他,眼神滿蘊挑戰。

他接下了戰書,“謹遵懿旨。”

不只三百六十度的雲霄飛車,兩人還玩了能將人蕩出一肚子酸水的海盜船,以及嚇得人心髒停上重力加速度的直線下墜遊戲。

在坐雲霄飛車時裴藍還覺得驚奇,在海盜船上她還能保持鎮靜,可當她由將近一百公尺的高空直線下墜時,她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之後,更一臉蒼白欲嘔的模樣。

“嘿,妳怎麼了?”倒是米凱神色如常,著急地詢問她,“妳還好吧?藍。”

“我……很好。”裴藍瞪他一眼。

這不公平!為什麼只有她一人難過得像整個胃都要翻過來,而他卻一點異樣都沒有?

“我看我們暫時休息一下好了。”米凱扶著她,往園區內燈光最燦爛的地方走去,“也該是吃晚餐的時候了。”

“嗯,我──”她咬牙忍住嘔吐感,“下午在酒會上吃了不少點心,現在不餓。”

“不餓嗎?”灰藍色的湛眸深深凝望她,掠過一道恍若了然的璀光,“多少吃一點吧。”

他在嘲笑她嗎?

裴藍想,好看的菱唇微微噘起,“只要一點三明治就好了。”

米凱一笑,“沒問題。我們現在去買?”

“你……自己去好不好?這個彩色噴泉很漂亮,我想坐在這邊欣賞一下。”她找著藉口。

他不語,半晌,嘴角勾起半嘲弄的弧度,“妳累了吧?藍,是不是感覺有點暈啊?”

“誰說的?”

“要不,怎麼會連這一點點路都懶得走呢?”他繼續嘲弄她。

她秀眉一擰,“我只是不想走而已!”

“走吧。”他攬住她手臂,語音溫柔卻堅定,“我不想妳一個人留在這裏。”

“為什麼?”她不情願地隨他前進,“我又不是小孩,難道你還怕我被壞人拐走了?”

“嗯,我就怕妳被拐走。”

“什麼?”出乎意料的回答驚怔了裴藍,兩束眸光直直射向米凱的側面。

仿佛感應到她的注視,他偏過頭,懶洋洋地牽起一絲蘊著三分邪氣的微笑,“我怕妳被別的男人拐走,藍,妳是我的,我可不希望妳身邊總有些蒼蠅嗡嗡圍繞。”

她聞言,氣怔,“你──”

“走吧,藍,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好嗎?”他柔聲誘哄她。

她聽著,心魂驀地一蕩,明眸凝向他,若有所思。

不知怎地,他雖是半開玩笑的口氣,她卻仿佛聽見了其間潛藏的濃濃憂慮。他像──真的很怕她離開了他的視線,怕她不見蹤影。

他怕一個人被拋下嗎?

裴藍想,眼眸驀地酸澀,朦朧的視界仿佛浮現出一個小男孩獨坐窗前的背影,孤寂寥落的背影……

她呼吸一凝,不覺緊緊挽住米凱的臂膀。

“吃完飯以後我們玩什麼呢?”她努力揚起輕快的嗓音。

“溜冰好嗎?”

“溜冰?”

“我注意到這附近有一座室內溜冰常”米凱望向她的眼眸燦燦生光,“怎麼樣?想不想試試在冰上滑冰的滋味?”

“嗯!”

“怎麼?妳不會?”

“我當然會啦。”她睨他一眼,“問題是我現在身上還穿著小禮服,你要我怎麼溜啊?”

“說的也是。”他點點頭,看來頗覺遺憾,“真可惜,我從小就想試試溜冰的滋味呢。”

“什麼?”她聞言一愣,跟著唇角不禁勾起淺笑,“這麼說不會溜冰的人是你?”

“是又怎樣?”他聽出她嘲諷的語氣,劍眉一蹙,“我看那玩意兒簡單得很。”

“是嗎?那我們等會兒就去試試。”

“可是妳的穿著……”

“大不了等會兒租一套休閒服囉。”她眨眨眼,唇畔的微笑淘氣,“今晚,我們一定要把所有你小時候沒玩過的,全部玩一遍才行──”

***

遠處,高速公路上連綿不絕的車輛如水銀,流瀉一地,又像一串串璀亮的寶珠,與清冷月光相映成輝。

近處,彩色噴泉的水流依然不斷激噴,有時煙紫,有時靛藍,有時是明媚的黃,有時是浪漫的紅。

夜晚九點的遊樂園,雖然距閉園時間只剩半小時,仍舊是處處繽紛,處處燦爛,美不勝收。

在緩慢上升的摩天輪上,憑窗眺望著下方在星空掩映下微微朦朧的景致,裴藍像是看呆了,俏美的鼻尖幾乎就要碰到窗玻璃。

望著她專注的神情,米凱忍不住微笑,心臟卻緊緊一牽。

他靠近她,氣息幾乎可以暖暖地拂向她的側面,揚起她鬢邊柔軟的發絲。

裴藍一驚,倏地轉過嬌顏,“你……你說外頭的景致是不是很美?”

他的臉離她好近啊,眸光又幽深的讓人臉熱,教她連嗓音都不覺微微發顫了。

“是很漂亮。”他點點頭,明明是贊同她的話,可眼光卻盯住她不放。

“那你……幹嘛一直瞪著我?”她的心跳快得令她無法順暢呼吸,“看窗外啊!”

“嗯。”他漫應一聲,卻仍是緊盯著她。

“米、米凱,你說……呃,我們等會兒還要玩什麼……”

“噓,別說話。妳的頭髮都亂了。”他低聲止住她混亂的言語,一面輕柔地為她將鬢邊微亂的發絲收攏耳後。

“是、是嗎?”她覺得心跳好快,連耳根似乎都紅了,“現在……還亂嗎?”

“好多了。”他微微一笑,幽眸像點燃了某種火苗,燦亮異常。

“你……我──”她嘗試著想挪動身軀,可在那樣的火光照射下,仿佛中了某種魔咒,動彈不得,只能凍立原地。

見她徒勞的努力,米凱不禁輕輕一笑,可只一會兒,俊唇畔的微笑便忽然一斂,凝視她的眸色加深,“乖,別動。”說著,他伸手揚起她柔美的下頷,緩緩接近她。

她屏息等待著他,心臟跳得好快好快,快得像要迸出胸口。可忽地,一陣輕快的歌聲在園區內響起,她聽著,不覺輕笑出聲,瞬間打破了兩人之間朦朧的迷咒。

“妳笑什麼?”米凱愕然揚眉。

“聽……這首歌。”她解釋著,清脆的笑聲依然不停在旖旎的空氣中回旋。

“歌聲?”他一愣,半晌,才總算捉摸住她話中含意,認真聽起悠揚輕快的女性歌聲。

那是一首英文老歌,旋律活潑可愛,俏皮動聽。

他聽著,卻不明白她為何發笑,只見裴藍跟著旋律開始輕唱起來,“Someboyskissme,someboyshugme,Ithinkthey'reo.k.Iftheydon'tgivemepropercredit,Ijustwalkaway.”

她一面唱,一面對他輕吐舌尖,擺起逗趣的鬼臉。

'Causewe'relivinginamaterialworldandIamamaterialgirl.Youknowthatwearelivinginamaterialworld.AndIamamaterialgirl.

而他,總算搞懂她的意思,驀地伸手執起她玉手,鏡片後的眼眸閃著笑芒,“妳的意思是,如果不給妳錢,就不能碰妳囉。”

“錯了。”裴藍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唇畔飛起調皮的笑,“我的意思是誰都可以碰我,就你不行。”說著,她一頓,忽地伸手撫上他的頰,嗓音跟著微微沙啞,“記得嗎?我曾經跟你這麼說過。”

“我記得。”他用另一隻手攫住她淘氣的手指,“可我也說過,以後只有我能碰妳,其他人再也休想。”

“你好霸道。”她喃喃抱怨,語氣卻淡淡甜蜜。

米凱聽出了,心臟驀地一停,他凝睇裴藍,好不容易自喉間逼出嗓音,“藍,妳──答應嗎?”

她靜靜微笑,良久,才輕輕開口,“要我答應可以,有個條件。”

他屏住氣息,“妳說。”

“給我這個。”她朝他翻出柔軟的掌心,“這樣才能證明你是我的Mr.Right。”

“哈!原來妳要錢埃”他忍不住笑開了,明白她是拿這首Madonna主唱的“MaterialGirl”跟他開玩笑。

“當然啦,還要足夠的錢。”她假裝認真地點頭,“不但要Cash,還要信用卡。”

“好,全都給妳。”米凱微笑,忍不住將她纖細的嬌軀攬入懷裏,“妳要什麼我全都給妳。”他許諾道,口氣似乎戲謔,可裴藍卻從他胸膛急遽的心跳感受到他的認真。

他是認真的,只要她願意留在他身邊,他真的願意給她所有的全部,真的願意……

一念及此,裴藍眼眸微微迷蒙,她伸展雙臂,更加偎入他溫暖的胸懷,“米凱,你會將我軟禁在你家,是因為你真的很想我留下來陪你吧?”她問,嗓音細微低啞。

他身子一僵,良久,才輕輕頷首。

她忍不住微笑,“你真的很喜歡我?”

“……嗯。”

“那我──永遠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只是攬住她纖腰的手臂更加收緊,而下頷,緊緊抵住她柔亮的秀髮。

無須言語,這樣的舉動已足以證明他心意。

裴藍垂落眼簾,臉頰輕輕摩擦過他胸膛,鼻尖,深深嗅著屬於他的男性氣息。

此刻的摩天輪,正停留在最頂端,而她不禁有股錯覺,以為自己一仰頭,便能夠摘下星星──

真傻呵。

她嘲弄著自己,可柔嫩的唇角,卻甜甜一彎。

***

她以為,這樣的甜蜜只是開始。

她以為,這樣的甜蜜可以長久。

可沒想到,這樣既清淡也膩人的甜蜜卻在她回到裴府時便轉瞬消逸無蹤。

深夜十二點,整個宅邸竟然燈火通明,一個個穿著軍裝的軍人穿梭來去,間或夾雜著幾名滿臉驚慌的仆傭。

剛剛下車的裴藍看到這一幕,愕然不已,一時之間只能怔立在原地。

一個特尉軍官匆匆迎向她,“裴小姐,妳終於回來了,事情不好了!”

“什……什麼事不好了?”

“妳的父親──軍務大臣遭人暗殺,中了槍傷,跟他同車的副軍務大臣則當場死亡。”

“什麼!”突如其來的噩耗令她今晚一直飛揚在雲端的心正式宣告墜落地獄,她呼吸一緊,茫然半晌才呐呐開口確認,“你說我爸爸他……”

“他受了重傷,小姐。”特尉重覆,“現在正在醫院急救。”

裴藍眼前一眩,身子跟著搖晃了下。

一個有力的手臂立即扶住她,她顫顫回眸,望入米凱湛幽深思的眼瞳,幾乎抑制不住哽咽的衝動,“米凱,怎麼辦?我爸爸他──”

“先別擔心,藍。”他沉聲安慰她,“我先陪妳到醫院看看伯父的情況。”

“好……好。”她點點頭,六神無主地攀附著他的手臂,正準備轉身離去時,一個淩銳的嗓音喚住她。

“裴小姐!”

她抬眸,映入眼中的正是父親最得力的屬下──路西法,他俊美無儔的臉龐不知怎地,寫滿不贊成的表情。

“路西法,我要立刻到醫院看我父親……”

“我會送妳去,小姐。”他截斷她,跟著淩厲地瞪了她身旁的米凱一眼,“妳不能跟他去。”

“為……為什麼?”

“難道妳還不明白?他就是暗殺軍務大臣的主謀!”

“什麼?”裴藍聞言,面容迅速刷白,她回轉星眸望向米凱,後者面容同樣蒼白,幽深的眸子直直瞪著路西法,牙關緊咬。

她心一沈,“米凱,這是怎麼回事?”

“妳別聽他的,藍,我……”

“他是個神經病!”路西法截住他的辯解,冷冷開口,“也許小姐不知道,可根據我的調查,二十年前班德拉斯家曾經發生一場大火。”

“我、我知道──”

“米凱•班德拉斯的父親與弟弟當場被火燒死。”

“這我也知道……”

“可小姐知道放火的人是誰嗎?”路西法陰惻惻地問。

裴藍心跳一停,望向他陰沈難測的俊顏,“是……誰?”

“就是妳身邊這個男人。”他嗓音冰冷,“根據當地警方的調查報告,他們懷疑縱火的就是當時年僅十二歲的米凱•班德拉斯。”

“不!我不相信!”裴藍驚喊,毫無血色的容顏在兩個神情陰暗的男人之間徘徊,“米……米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沒有理由……”

“因為他嫉妒自己的弟弟。”路西法解釋,薄銳的唇角拉開冷冽弧度,“他嫉妒自己的弟弟比自己健康活潑,所以才故意縱火想害死他,沒想到卻連帶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他嫉妒自己的弟弟比自己健康活潑,所以才故意縱火想害死他。

冰冷的字句如利刃,殘忍地劃開裴藍柔軟的心,她望向米凱,語音發顫,“是……這樣嗎?米凱?”

他不語,只是沉沉望她。

“你──說句話啊!告訴我這一切不是真的!”

她尖銳地喊,要求著他的否認,可他卻依然動也不動,思緒跌入了迷蒙的過往

***

“哥哥,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

“那我就點火囉,哥哥,我真的點了哦。”

“……嗯。”

“要是爸爸罵我調皮,你可要替我說話。”

“沒問題的──”

他淺淺微笑,看著歡天喜地的弟弟彈開打火機,點燃手中卷成一束的白紙,然後,拋向地毯。

燃燒的白紙有如火鳥,在空中回旋過優美的弧度,在他的專注凝視下翩然落地,很快漫開一線炙烈火苗。

太快了──他驚愕地瞪著急速竄開的火苗,呼吸瞬間停止。

怎麼可能這麼快?他只潑了一點點汽油啊,可這麼狂野的速度,比他預料中的快太多太多了……

他怔愣望著眼前可怕的一切,直到安東尼清脆的嗓音喚回他神智,“快逃,哥哥,不然你可會輸的哦──”

是的,他必須快點,否則很快就會被漫開一室的黑霧蒙蔽了眼,找不著逃生的路了。

他必須快點逃,可是門在哪里?在哪里?

他看不到了,煙熏得他眼睛好痛,他什麼也看不清了……

“米凱!你在房間裏嗎?告訴我你在哪里?”焦急的嗓音由遠而近,敲擊著他疼痛的胸膛。

“我在這裏!爸爸,我在……”他嗆咳幾聲,“房間裏──”

“你在房間裏嗎?好,你等著,我馬上來救你!”憂心忡忡的父親不顧一切撞開燒得通紅的門扉,飛箭一般地闖入,然後將瘦小的他緊緊納入懷裏,“別擔心,米凱,爸爸會救你出去的,爸爸救你出去!”他一面說,一面鬆開卷在自己身上的濕潤大毛巾裹上他身。

“爸爸?”

“走,快出去,快!”父親喊著,沒給他絲毫猶豫的時間便將他狠狠一推。

他整個人滾出門外,火舌燃上了他的發,燙傷了他雙手,然而他渾然不覺,只驚慌失措地回頭瞪著那完全遭火龍吞噬的臥房。

父親出不來了嗎?他被困在裏頭了嗎?

“爸爸!”他傷痛地喊,掙扎地想要爬回火場,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橫腰抱起,帶著他匆匆逃離。

“德瑞,爸爸在裏頭,他困在裏頭礙…”

“我知道,少爺,我知道。”

“還有……還有安東尼,他人呢?”

“我不知道,少爺,我沒看見他──”

是他放的火!雖然點火的人不是他,但若不是他事先在房裏潑上了汽油,火勢不會蔓延得那樣驚人。

是他,是他的錯──

“……是你放的火嗎?米凱,是你嗎?”尖銳顫抖的嗓音依然要求著他的回應,她希望他否認,但──

米凱驀地咬牙,深深呼吸,知道這樣的回應會將自己推落地獄。

“……是。”

闇啞的回應如最嚴酷的落雷,劈得裴藍暈頭轉向,她心臟重重一扯,再也無法鎖住傷痛的淚水。

“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朦朧地望著他,嗓音微微破碎。

“那只是個遊戲,藍,我沒想到火會延燒得那麼快……”米凱急急解釋,可他焦慮的語音卻被另一個沈冷的嗓音打斷。

“只是個遊戲?米凱•班德拉斯,你大概就是用這個藉口搪塞過了當時負責調查的警方吧?還有裴小姐呢?你是不是也用這副既憂鬱又無辜的表情騙過了她?騙得她愛上了你,對你的狼子野心完全視而不見?”

“路西法!你別信口開河……”

“我信口開河?”路西法冷哼一聲,“我只恨當時沒能將你打入大牢,讓你有機會派人暗殺軍務大臣。”

“你胡說!”米凱瞪他,幽眸點亮灼炙火焰,“我為什麼要暗殺裴伯伯?”

“誰知道你是什麼心理?也許你想完全獨佔裴藍?你因為嫉妒不惜燒死自己的弟弟,當然也可以因為嫉妒解決大臣閣下。你就是這麼一個人,米凱,不折不扣的瘋子!你見不得別人與你分享心愛的東西……”

“別說了!別說了!”裴藍心碎的嗓音驀地拔尖而起,止住了路西法一字一句,無情刺傷她的言語,“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她拚命搖頭,伸手摀住雙耳,淚水一顆顆逃逸她眼眶,在蕭颯的秋夜裏冰沁成珠,“我求你們……別再說了──”說著,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米凱心一痛,俯身試圖拉起她,“藍,妳聽我說……”

“不要碰我!”裴藍激烈地駁斥,甩開他試圖接近的手臂,一面站起顫抖不定的身子,瞪向他的兩束眸光冰冷且滿蘊恨意,“你不要碰我,米凱,離我遠一點!”

一面說,她一面後退,終於,整個身子偎入路西法懷裏,像尋求著某種保護。

“藍!”看著她的舉動,米凱不覺痛徹心肺,他朝她伸出手,一向幽深難測的眼眸此刻明明白白蘊著祈求。

她卻只是冷冷回應,“離我遠一點,米凱•班德拉斯,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不!藍,妳真的誤會了……”他驚恐地伸手,試圖抓住她臂膀。

她迅速一側,身子更加貼近路西法,後者展開雙臂,將她護在懷裏。

見兩人如此親昵的姿勢,米凱又急又痛,幾乎忘了怎麼呼吸,“藍!”

“從今以後,不許你監視我,也不許你靠近我。”冰冷無情的語音自她唇間擲落,“如果……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在我附近,我就向法院申請禁制令,限制你在我周圍出現。”

“禁……禁制令?”米凱不敢相信。

為了將他驅離身邊,她竟不惜向法院申請禁制令?她真的如此恨他?

“妳──真這麼恨我?”

“對。”她點頭,“我.恨.你。”

沈冷的嗓音如喪鐘,冰凍米凱熱血沸騰的身軀,將他狠狠打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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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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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3: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恨他,好恨好恨他埃

恨他總是欺騙她,恨他不懷好意,恨他莫測高深的臉龐總是讓她無法參透。

她好恨他啊!

恨他綁架她、軟禁她,甚至可能不惜為了佔有她傷害她最親愛的爸爸。

她恨他,真的恨他!

但她最恨的,其實是自己。

是她太愚蠢,竟對這樣的男人付出真心,竟然還許下諾言要與他一輩子相守相伴,永不分離──

天!她究竟是怎樣愚蠢的女人啊!

望著父親罩在透明呼吸罩下的蒼白臉龐,裴藍又是心痛,又是自責。

都是因為她被情煙迷了眼,認不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才會一時心軟,為他脫罪。

她不知道,這樣的行舉竟是縱虎歸山……

“爸爸,你醒來,你跟我說說話好嗎?”急切的呼喚伴著淚水,低低啞啞在靜謐的加護病房裏回蕩著,“你不要再睡了,不要再昏迷不醒,我怕,我真的好怕──”

醫生說子彈穿過了父親右邊的肺葉,他取出了子彈,卻擔心軍務大臣年邁的身子挺不過這次重擊。

“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好轉,如果……如果你醒不過來──”一念及此,裴藍清麗的容顏又更加慘白,“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沉重的愧疚堆上胸膛,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是我害了你,爸爸,是我不孝──”

她低下頭,濕潤的臉頰緊緊貼住父親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好慢,好慢,像隨時就要停止跳動似的──

“爸爸,你快醒來,不要丟下我一個,不要……”

悲切的哀鳴逸出唇瓣,在沁涼的空氣中回旋,穿過病房透明的玻璃窗,是無聲的沉重。

玻璃窗外,軍方派來的特勤幹員來回巡邏,不許任何閒雜人等擅自接近,也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動靜。

可幾對精明銳利的眼眸卻沒注意到,對面大樓某處,一對灰藍色的眼眸正透過鏡片凝望著加護病房。

灰藍眸,緊緊盯著玻璃窗內,眸底,蘊著與房裏女人同樣深切的哀痛。

別哭,藍,別這樣好嗎?

規律的聲波震動米凱的胸膛,他伸手探入,取出超薄的PDA。彈開銀色金屬外殼,液晶螢幕的影像由朦朧,逐漸清晰。

見到螢幕上熟悉的臉龐,米凱左右張望,確定自己正處身在醫院隱蔽的角落後才沉聲開口。

“什麼事?達非。”

“你在哪里?米凱。”

“我現在在醫院。”

“醫院?”達非一怔,黑眸轉為深思,“這麼說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軍務大臣遭到埋伏,身受重傷,副大臣則當場死亡。”

“真該死!”螢幕上的達非詛咒著,“這回我們又被他耍了!本來一直以為他的目標是矢島總理,沒想到他竟對裴俊下手──該死!莫非是我們的情報來源出了問題?”

“不,我想是他臨時改變了計畫。”米凱沉沉一句。

“改變計畫?為什麼?”

“為了針對我。”

“針對你?”達非先是一愣,但愕然的表情很快恢復一貫的機敏,“莫非他已經知道你對裴藍……”

“不錯。”灰藍瞳眸閃過一絲痛苦。

達非察覺到了,“那女人該不會以為是你下的手?”

“不錯。”米凱點頭,語音闇啞低微,“她完全不肯跟我溝通,甚至不准我接近她。”

“她不准你接近她?那你現在還在醫院幹嘛?”

“我──”米凱心一緊,“我必須看著她,我不放心她一個人……”

“傻瓜!米凱,你真──”達非又是歎息又是搖頭,一副不知該說什麼好的表情,“我剛認識你時還以為你很酷,沒想到原來是個癡情種……”驚覺米凱的冷冽瞪視,他止住了口,“算了,我們現在應該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你掌握了堂本嗎?”

“一半一半吧。”達非的語氣不甚有把握,“他跟安東尼交情深厚,很不容易被影響。”

“這麼說他還是站在安東尼那邊?”

“不,應該說是都不幫吧。”

“是嗎?”米凱沉吟,良久,揚起淩銳的英眸,“也該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是埃”達非連忙點頭同意,喃喃唸著,“安琪莉雅那女人也快搭專機回來了。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國家搞得一團糟,不掐死我才怪……”

“那麼,這次由我們來下餌。”

“下餌?你是指──拿總理大臣當餌?”

“嗯。”米凱微微頷首。

無須更多言語,兩個男人瞬間心意相通。

“OK,我馬上行動。”語音未落,達非的影像已然從螢幕上淡去。

結束通話後,米凱先是凝望著金屬盒蓋好一會兒,接著方揚起湛眸,望向窗外灰澀闇沈的天空。

安東尼,是你我了斷的時候了。

他在心底冷冷說道,嘴角,卻半落寞半無奈地輕啟,吐逸意味沉重的歎息。然後,他揚起手臂,輕輕碰觸銀色的眼鏡架。

不數秒,普通的玻璃鏡片再度轉成能夠輕易看清遠方的望遠鏡面,他眯起眼,對準焦距──

病房裏的女人,仍然在痛哭。他看著,無法抑制一顆心跟著緊緊絞扭。

忽地,埋頭痛哭的女人站起窈窕的身軀,蒼白的容顏掠過驚慌,跟著,幾個身穿白衣的醫護人員沖進病房。

在一陣急切的檢查過後,護士、醫生,以及裴藍柔潤的嘴角都緩緩蕩開微笑。

裴俊醒來了。領悟到這一點後,米凱從不輕易微笑的嘴角終於也淺淺一揚。

他摘下眼鏡,俊拔的身子一旋,緩緩靠上冰冷的白牆。

***

“好了。”裴藍放下湯碗,對自己成功誘騙父親喝完一整壺雞湯的成績感到相當滿意。她微微笑,拍了拍父親背後的枕頭,“來,你躺著睡一會兒吧。”

“吃飽就睡,妳當我是豬埃”裴俊喃喃地,抱怨的言語聽來竟帶著幾分撒嬌的成分,教靜靜躲在病房角落的探員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憋著。

她心跳一停。

“要快一點,小子,逮到幕後主使後,我要親自押他到彼得墓前認罪!”裴俊狠狠說道,若說此次事件最令他怨恨的是什麼,就是他因此失去從在軍校時期便一直交好的朋友。

“放心吧,長官。我一定會盡速抓到主謀,以慰副軍務大臣在天之靈。”路西法靜定回應,說完還望了面容忽地蒼白的裴藍一眼。

裴藍低掩墨簾,不敢迎視那對若有深意的眼眸。

藍眸深處忽地掠過一絲銳利輝芒,但俊秀的臉龐,卻是一貫平靜無痕。

“對了,這次下官來,主要是向長官報告一件事。”

“什麼事?”

“女王陛下已經回國,在得知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後,決定將軍務事宜暫時交由下官代理。”

“哦?陛下要你代理軍務大臣的職務?”

“是的。”路西法躬身回應,“不知長官是否贊成?”

“當然贊成啦。即使陛下不開口,我也會這麼要求的。”裴俊笑道,“除了你,也沒人能讓我放心交付重任呢。”

“多謝長官厚愛。”

“你也不必那麼客氣了,只要早點替我抓到幕後主使就算替我爭氣了。”

“是,請放心。那麼下官告退了,請長官在此好好養傷吧。”他一面說,一面行禮,接著,旋過俊拔的身子,很快踏出病房。

裴藍急促的嗓音追上他,“等一下,路西法!”

路西法凝住步伐,緩緩轉過身,薄銳的唇銜著淡漠,“小姐有何指教?”

“你……你──”她凝睇他,美麗的黑眸像蘊著千言萬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可路西法卻明白了,“妳想問我米凱的下落?”他問,淡淡嘲弄。

“你──還是懷疑他嗎?”

劍眉一揚,“妳到現在還不肯認清現實嗎?”

“如果他真是這次事件的主謀,我當然不會放過他!”裴藍激烈地喊,接著,她咬住下唇,猶豫了好一會兒,“可是關於這次事件,你並沒有證據。”

“是嗎?所以妳還是相信他囉?”

裴藍聞言,驀地別過頭,神情淒然。

她當然希望他不是,但,他是可以為了嫉妒縱火燒死自己弟弟的人啊,她──教她該怎麼相信他?

“我……不知道。”她低低地,嗓音破碎。

路西法凝望她,良久,藍眸忽然閃過異樣光芒,“看來愛情果然是盲目的。在螢幕上施展魅力說要征服男人的東方寶貝,原來其實早就被男人征服了埃”

裴藍不語,清麗容顏忽青忽白,半晌,她終於略帶遲疑地開口,“路西法,你和米凱之間……”正想問些什麼時,一個急急敲過醫院地板的腳步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一個匆匆向路西法奔來的特尉軍官。

“報、報告長官……”神情驚慌的特尉還來不及行禮,便迫不及待地喘氣說道,“剛剛傳來消息,說、說……”

“說什麼?冷靜一點!”路西法喝叱道。

“總理大臣被槍殺了!”

“什麼?”

“什麼!”

路西法和裴藍兩人同時呼喊出聲,一個淡淡不信,一個極度驚慌。

路西法首先回神,嚴厲的眼神瞪向屬下,“究竟怎麼回事?”

“聽說是在總理書房發現了他的屍體,一槍斃命──”

“那薰呢?她現在在哪兒?知道這件事了嗎?”

薰!

聽聞路西法探聽矢島薰的狀況,裴藍心神更加震撼。

是啊,薰,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父親遭人謀殺會是怎樣悲痛的心情呢?

“矢島小姐已經知道了,現在正在總理大臣府。”

“我馬上趕過去!”路西法宣佈,一面說,一面就邁開修長的雙腿。

裴藍迅速跟上,“我也去。”

他驀地停住步伐,“妳不必去,裴藍,軍務大臣需要妳的照顧。”

“可是我擔心薰……”

“不必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她。”

“你?”裴藍一愣,恍然記起前陣子似乎從某份雜誌上看到有關薰跟路西法的緋聞報導,莫非是真的?“你跟薰──”

對她半懷疑半猶豫的詢問他只是微微挑眉,“總之我會照顧她的,妳不必擔心。”

語畢,他立刻轉身離去,優雅而迅捷的步履有若花豹,攫住裴藍目光。她怔怔望著,好一會兒,才驀地凜神。

她必須打電話給薰!至少要知道她現在的狀況。

一面想,她一面倉皇四顧,試圖尋找某個安靜的角落撥打手機,最後,她終於選定醫院長廊的最盡頭。

她匆匆提起步履,向前跑了幾步,然後向右一轉。

窈窕的身軀直接撞入一個結實的胸膛,她輕輕蹙眉,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後頸便被某只有力的手臂固定,一方濕潤的手帕跟著蒙上她的鼻。

她呼吸一嗆,清明的神智瞬間迷茫,不祥的預感才剛掠過心頭,眼睫便忍不住頹然掩落。

***

是雨聲嗎?

淅淅瀝瀝的雨聲透過輕輕翻揚的廉幕,擊打床上女人昏昏沉沉的意識,片刻,羽狀的眼睫微微一顫,眼簾開展,露出一對淡淡迷惘的眼眸。

她──在哪兒?

她眨眨眼,在認清周遭的陳設後,朦朧的星眸驀地一亮,迸出淩銳輝芒。

為什麼來到這裏了?她猛然坐直上半身,眸光迅速流轉,再度打量四周──彩繪天花板,粉紫色簾幔,以及繡著水霧玫瑰的床罩──是的,她確定自己曾住過這間臥房。

紫色的廂房,是米凱特別為她準備的廂房。

她又來到這座宅邸了!又再度被綁架了!

一念及此,裴藍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難以厘清什麼滋味,只覺淩亂慌張,再也無法保持鎮靜。

她翻身下床,急促的動作卻令她重心微微不穩,身子往前趴落在地。

痛!

下頷狠狠撞上地面的裴藍首先覺得一陣疼痛,她翻轉身子坐起上半身,一面伸手揉著下頷,一面感覺一股酸澀沖上喉頭。

為什麼……為什麼他又要綁架她?她不是已經警告過他別再接近她了嗎?他究竟想怎樣?究竟有什麼企圖?

他為什麼──一錯再錯?

酸澀的淚水刺痛眼眸,她眨眨眼,拚命想忍住傷感又委屈的淚水,終於,她一甩頭,站直身子,往臥房門扉走去。

門並沒有鎖,她很輕易便打開了,長廊空空蕩蕩,杳無人影。

裴藍蹙眉,微覺奇怪,就算米凱本人不在,宅邸裏照理總有三三兩兩的傭人穿梭,實在不可能如此空蕩,連一點聲音也沒。

發生什麼事了嗎?

正想著,一陣模糊的低語傳入裴藍耳膜,她一凜,辨別這聲音來自不遠處的會客廳。

她躡手躡腳地走近,身子隱在微啟的門扉後,豎起耳朵。

“……你認為他會中計嗎?”一個清朗卻陌生的男人聲音首先拂過她耳畔。

“我想應該會。”低啞的語音沉沉響起,正是裴藍朝思暮想的嗓音,她一震,心跳不覺狂野。

米凱,真的是他──

“……他現在實力雄厚,又適逢軍務大臣受傷、總理大臣遭人槍殺、全國上下一片混亂的時機,他若真那麼野心勃勃的話,應該會把握這樣的機會,直逼皇宮……”

皇宮?

裴藍聞言,不禁倒抽一口氣。

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要叛變嗎?

“是埃”陌生男子一拍手掌,語氣頗為得意,“而且我們又分化了他跟堂本,失去了最強而有力的經濟支援,他更必須儘快掌握王室財產──再不把握這次時機,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估計他這一兩天便會展開行動。”

“放心吧,我都已經佈置好了,絕對會給他來個措手不及的。”

“嗯──”

聽到這兒,裴藍驀地一陣心慌,她悄然旋身,意欲離開,可顫抖的步履卻絆了一下。

細微的聲響迅速傳入兩個男人耳裏。

“看來你的貴客醒來了,米凱。”

嘲謔的嗓音未落,米凱清瘦挺拔的身軀便猶如一陣旋風,迅速落定她面前。

“藍。”他低低喚她,凝向她的眼眸像蘊著千言萬語。

裴藍不覺心悸,可便只一會兒,她咬緊牙關推開了他,匆匆奔過長廊。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心慌意亂,只知道這裏仿佛正進行著某種可怕的陰謀──有人想叛變,而米凱意欲阻止他。

但他為什麼不把這件情報秉告女王?為什麼不事先安排國家的軍隊來防禦,而要私下進行?

除非,他也正進行某種陰謀……

這樣的猜想一掠過腦海,裴藍面客立即刷白,幾乎忘了呼吸。

她必須告訴安琪莉雅,要快一點!

她必須快點離開這裏,必須去警告她的好友,必須保護她的國家。

她必須──拆穿米凱的陰謀……

一念及此,她忽地支撐不住了,熱燙的淚珠自眼眶滾落,視界忽地朦朧。

可她卻仍執意奔跑,穿越長廊,奔下樓梯,發顫的雙腿不停地提起、放下,終於,微微一軟。

又要跌倒了。

當身子再度往前翩落的時候,裴藍閉上眼,等待激烈的疼痛朝她襲來──但沒有,她沒有跌落在地,反而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拉住,接著旋過她身子,緊緊擁入懷裏。

“不要這樣,藍,妳不需要逃跑的。”蘊著沈痛的沙啞嗓音明明在她耳畔吹著溫熱的氣息,卻反而令她全身一顫。

她揚起頭,在一片蒼茫迷蒙中,望見一對蒼蒼悠悠的深邃眼潭。

“米凱。”細微的呼喚蘊著震驚,蘊著不信,更蘊著濃濃的思念與怨恚

米凱沒有回應,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她,像要望入她靈魂深處──

裴藍喉頭一哽,好不容易收束走失的心神,“讓我走!讓我走!”她忽地銳聲喊道,身子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

他卻不肯輕易放開,仍是牢牢箝制著她。

她快崩潰了,歇斯底里的嗓音自唇間逸出,“你又把我綁來這裏做什麼?你究竟想怎麼樣?你究竟……”話到最後,已然泣不成聲。

米凱心臟重重一扯,更加擁緊她激顫不已的身子。

她真那麼害怕他嗎?真那麼想遠離他嗎?

說不清的滋味在他胸膛狠狠漫開,像澀,像酸,更像濃濃的苦,“藍,妳聽我說……”

“不,我不聽!我要回醫院!爸爸需要我的照顧……”她掙扎著擺脫他,幾近瘋狂地喊道,“你放我離開,求你放我走……”

“別這樣,藍,”他稍稍推開她,“妳父親不在醫院啊!”

“不在醫院?”聽聞此言,她神智驀地一醒,不再繼續掙扎,面容慘白得嚇人,“那他在哪兒?你……把他怎麼樣了?”

“不,妳誤會了。”他苦澀地,“我們將他從醫院帶出來,只是想安排他在一處夠安全的地方──放心,他沒事的。”

“你──連我的父親也綁架了?”裴藍搖搖頭,不敢置信地瞪視他,不但無法安心,甚至更加激動了,“米凱,我警告過你的!”她銳聲喊,兩道銳利如刀的眸光毫不客氣迸射,“我警告過你離我遠一點的,你難道真要逼我去申請禁制令你才甘心?”

蒼眸閃過一絲沈闇,“藍,妳聽我解釋……”

“你不必解釋了!”嘲諷的言語自齒間逼落,不爭氣的淚水卻再度燙上雙眸,“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我早該認清了!如果……如果不是我悔悟得這麼晚,爸爸也不會落入你手裏──”她驀地深深吸氣,伸手掩去碎落滿頰的淚珠,“路西法說的對,我太傻了,簡直是盲目……”

路西法!

聽到這名字,米凱攫住她的手臂驀地收緊,星目銳利,“藍,難道妳信他更甚於信我嗎?”

淡淡抑鬱的嗓音扯動裴藍的心弦,她咬緊牙,幾乎憎恨起自己莫名的心軟。

“我是──信任他甚過信任你又怎樣?難道你覺得自己值得我信任嗎?一個綁架我又軟禁我的男人?”她冷冷瞪他,明眸雖冷冽,卻潛藏著淡淡傷痛。

他不語。

這樣的默然令裴藍無法承受,她想痛哭一場,想瘋狂地笑,更想狠狠打眼前這個不動如山的男人一頓。

她極力忍著歇斯底里的衝動,雙拳緊緊握著,但終於,她忍不住了,驀地重重踩了他一腳,趁他吃痛的時候迅速旋開他懷裏。

可她才剛剛舉起步履,一個優雅高貴的白色倩影便忽地落入眼底。

她不禁愕然,凝住玉足,跟著,倒抽一口氣,“安琪莉雅?”

“哈囉,藍。”

站在裴藍面前的正是哈斯汀王國年輕貌美的女王安琪莉雅•羅蘭•哈斯汀,她淺淺笑著,神態從容。

“妳怎麼會在這裏?”裴藍瞪向好友,不敢相信。

“我來這裏,是為了避開一場政變。”安琪莉雅淡定回應。

“叛變?”裴藍一怔,倏地望向一直靜靜立在一旁的米凱,“就是你們剛剛在房裏說的──有人要叛亂嗎?”

米凱默默點頭。

“是這樣的,藍。”安琪莉雅主動解釋,“因為達非跟米凱發現了有人處心積慮想叛變,為了讓主謀早日露出真面目,我們設下了陷阱,安排矢島總理的死亡,我也暫且來這裏避難。”

“是……這樣嗎?”裴藍迷惘地問,這一切錯綜複雜地令她措手不及。

“是這樣沒錯,裴小姐。”另一個男人接腔,清朗的嗓音蘊著淡淡笑意。

裴藍回首,望向正從樓梯拾級而下的男人,他五官英挺,黑髮黑眸的特徵顯示其東方血統。

“他就是達非。”安琪莉雅清柔的嗓音拂過她耳畔,“不曉得妳記不記得?十年前我因為政變流亡海外的時候,除了亞洲騎士,還遇到一個隻比我大一歲的少年?”

十年前,因為王國一場奪嫡政變,王位繼承人安琪莉雅不得已流亡亞洲,除了商請外號“亞洲騎士”的頂尖私人保鏢護送她回國,還跟容貌與她相似的表妹──派翠西亞玩了一場交換身分的遊戲,搞得美國CIA團團轉。

她古靈精怪的名聲便是那時候開始流傳的……

裴藍想著,眨了眨微微迷惑的眼眸,“妳的意思是──他就是那個CIA派來監視妳的少年?自稱亞洲第一神偷的傢伙?”

“在此候教。”達非插口,朝她戲謔般地鞠了個躬,“在下的本名是遠山留加,十年前便已收手不幹,乖乖回去繼承家業。”

“繼承家業?”

“是埃唉。”他歎了口氣,“本來就是嫌繼承家業無聊,所以才出來闖蕩江湖,沒想到遇到這小丫頭,只好又乖乖回去了。”

“為什麼?”裴藍茫然不解。

“因為這女人居然說非王公貴胄、富商巨賈不嫁。”達非緊聚眉峰,黑眸像是蘊含無限委屈似地睨了安琪莉雅一眼。

後者玉頰一紅,“你胡說八道什麼?”

達非微微一笑,“十年了,安琪莉雅。”他托起安琪莉雅的玉手輕輕在掌心印下一吻,凝定她的黑眸斂去戲謔,幽邃而深沉,“我依約前來,帶走妳的心。”

帶走──安琪莉雅的心?

裴藍不禁一嗆,瞪大眼,稀奇地看著好友在染上煙霞後更顯豔麗的容顏。後者察覺到她的目光,微微尷尬。

“我們還是談談現在這場政變吧。”安琪莉雅倉促地道,“藍,其實妳一直誤會米凱了,他會將妳軟禁在這裏是為了防止另一個人對妳下手。”

裴藍閑言,神智一凜,“我誤會他了?”迷惑的美眸轉向身旁一語不發的米凱,後者蒼白沈黯的神情令她心臟重重一扯。

她誤會米凱了?他留她在這裏不是軟禁她?是為了救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要對我下手?就是那個準備叛亂的人嗎?”她急促地問,“他究竟是誰?”

“是──安東尼。”

“安東尼?”她茫然不解,忽地腦海靈光一現,睇向米凱的明眸漫開驚愕。

安東尼?那個小時候曾經帶著她玩的男孩?他……應該死在大火裏了啊──

“他沒有死。”米凱沉沉解釋,仿佛看透了她內心的想法,他回凝她,灰藍色的眼潭深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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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究竟是怎麼回事?米凱。”

在安琪莉雅與達非的刻意回避下,裴藍與米凱有了獨處的機會,兩人在偏廳裏升起暖暖爐火。

“說來話長。”添上最後一根柴薪後,米凱沉默地注視壁爐裏的火焰,好一會兒,才幽幽沉沉地繼續,“可能是因為我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的緣故吧,從一出生,我的身體就特別虛弱。我的體質虛弱,可我弟弟──安東尼卻非常健康,從小就活繃亂跳的,非常調皮。他總是在外頭玩,而我,卻只能單獨一個人坐在臥房床上……”他啞聲說著,俊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卻顯得闇沈,“爸爸跟媽媽都特別疼我,他們呵護我遠遠甚過安東尼。”

“因為你身體比較弱的關係吧。”裴藍輕輕歎息,“安東尼他是不是很嫉妒你?”

他沒立刻回答,似乎深深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終於沉聲開口,“不錯,我想他的確有些不滿,不過相對地,我也有點嫉妒他。”

“你也?”裴藍一顫,驀地想起路西法曾經說過的話。

警方曾經懷疑過他。他們認為他嫉妒一向比他健康活潑的弟弟,可卻意外地連帶害死父親……

不!

裴藍猛然搖頭,逐去腦海中討厭的迴響,可緊咬的牙關,卻忍不住迸落緊繃的質問,“那場火是怎麼回事?米凱,真的──跟你有關嗎?”

他沉默半晌,“是的。”

“什麼?”她大驚,身子一僵,卻不敢回頭望他,“你的意思是……你是指──”

“是我害死了我父親跟弟弟。”他替她接續問不出口的話語,語氣雖清淡,可裴藍卻辨出其中幾許沉重況味。

她心一緊。

“那天我跟安東尼打賭,賭誰能先從火場中逃出來,我事先在房裏灑了一些汽油,然後讓安東尼負責點火,因為我想看他的表情。”沈澀的自白一字一句絞紐她的心,“我想,他看到火勢那麼大一定會非常吃驚,非常非常吃驚──沒想到最後最吃驚的人是我自己。”話說到此,低沉卻尖銳的笑聲忽地滾出他喉頭,蘊著濃濃的自嘲意味,“大火燒起的時候,我整個人呆住了,等到我恢復意識,濃煙已經包圍了我,奪去我的呼吸──”

“哦,米凱!”她終於忍不住了,驀地扭頭望他,明眸逐漸氤氳迷蒙水煙。

米凱默默回凝她,灰藍眼潭浮沉著難以形容的幽暗陰影,“所以這就是那場大火的真相了。因為我一時的嫉妒,害得最疼我的父親為了救我而罹難,而唯一的弟弟也在那場大火失蹤──我們一直以為他死了,可他沒有。他沒有死,卻一直不肯回到班德拉斯家。”他閉眸,長長吐了一口氣,“我想他大概非常恨我吧。”

“米凱。”她說不出話,只能啞聲喚他,晶瑩的淚珠自眼睫垂落。

“也許我的精神確實有些問題吧,所以才會釀成大禍。”

“不……”她搖搖頭,他低啞的自白字字句句都猶如利刃,毫不容情地切割著她柔軟的心,讓她覺得好疼,好痛──

可她知道,最疼最痛的人其實是他,是眼前這個封閉起所有情緒,淡淡幽幽地剖析自己的男人。

他才是最痛苦的,因為一念之差所造成的悲劇多年來一直折磨著他,折磨他的身軀,他的精神,他的靈魂……

痛的人是他啊!

一念及此,她不禁揚起手,輕輕撫摸他蒼白的臉頰,“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米凱。”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這麼久?

“我不敢,藍,”他澀澀苦笑,“我沒有勇氣。”

“為什麼?”她低聲道,“你怕我因此討厭你嗎?”

“……沒有人會不討厭一個殺人兇手。”

“你不是殺人兇手。”她搖頭,“你也許犯了錯,但那只是意外。”

“是故意也好,意外也罷,總之我害死父親是事實。我害死了父親,而差點也被我害死的弟弟恨我。”方唇一扯,拉開半自嘲半抑鬱的弧度。

“米凱。”她仰頭深深睇他,跟著偎入他懷裏,臉頰緊緊貼著他胸膛。

米凱驀地身子一僵,半晌,才開展雙臂擁緊她,“藍,把妳從飛機上綁走的人不是我。”他語音沙啞。

“我知道。”她點點頭,“是安東尼吧?”

“……是。”她明快的反問似乎令米凱一驚,猶豫片刻後方點了點頭,“我想他綁架妳是為了以此要脅妳父親,瓦解妳父親的意志力。他是這個國家的軍務大臣,他如果倒了──”

“哈斯汀的軍隊肯定會一陣大亂的。”裴藍接口,念及此,脊髓不覺一顫,“可他究竟是怎麼帶走我的呢?”

“他收買了空中小姐,在妳的飲料裏下了藥,然後先把妳藏在洗手間,等所有人都下了飛機後,才命人改扮飛機維修人員悄悄帶走妳。”

“然後呢?”裴藍顰眉,想起自己曾經有一陣短暫的醒覺,四肢無力,似真似幻,“他是不是把我鎖在一間金屬密室裏?”

“嗯,安東尼命人把妳藏在首都市郊某一棟建築裏。我得到情報,趁著守衛疏失的時候帶走妳。”

“是你救了我?”她問,在他懷中坐正身子。

“嗯。”

“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真相?”明眸蘊著淡淡哀怨,“害我一直誤會你。”

“我不能。”米凱歎息,眼眸一抬,凝定不知名的遠方,“雖然明知安東尼意圖對妳不利,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夠放棄叛亂的計畫。而且──”他頓了頓,“我也不願妳追問我那場大火的真相。”方唇劃開濃濃自嘲。

她癡憐地望他,“所以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將我軟禁在城堡?”

“嗯,我怕如果讓妳回去,安東尼又會找其他機會下手。”

“你──為什麼這麼袒護他?”

“因為我對不起他。”他嗓音低啞,“自從那次大火後,其實我一直在尋找安東尼的下落,雖然大家都認為他死了,但我不相信連一具燒焦的屍體都找不到。我找了好多年,幾乎都已經要放棄他還活著的希望,可有一天,達非帶來了他的消息……”

***

“你一直在找一個人吧。”黑髮黑眸的東方男人朝他微笑,“我有這個人的下落哦。”

“你──你是誰?他在哪兒?他現在還好嗎?”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希望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告訴我,班德拉斯家族是不是真如你在十年前所宣稱的,不參與任何有關‘克爐的實驗?”

“這──”

“十年前的事我不管,我只問你這十年來,班德拉斯擁有的生技企業集團是不是真的不再從事這方面的研究?”

“……不錯。”

“好,那麼我們就有合作的可能性了……”

***

“他為什麼這麼問你?”裴藍不解。

米凱沒有回答,眸光的焦距依舊定在久遠之前,半晌,才回過懊悔的眼神,“班德拉斯家族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從事複製研究了。”他幽幽說道,“我祖父首先開始從事私下研究,他將許多研究成果交給了我父親,他死後,我父親接手了他的研究,甚至更加瘋狂,不惜動用集團資金進行大規模的複製實驗……”

“什麼?”聽到這裏,裴藍再忍不住驚呼。

這意思是──班德拉斯所製造出來的複製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大群嗎?

天!

一念及此,她不禁伸手撫住心跳狂亂的胸口,凝向米凱的眸光滿蘊驚愕。而後者,依然語氣平板地繼續。

“……雖然是大規模的實驗,可我父親進行得很小心,除了他之外,集團其他高級主管都不曉得這件事。這些實驗在我父親意外去世後便中斷了,一直到我二十歲那年正式介入集團營運,才逐漸發現蛛絲馬跡──十一年前英國才成功製造出第一隻複製羊,可沒人想到,在此之前,我們班德拉斯家族已經在進行複製人的實驗了──”

他忽地停頓下來,神色陰暗異常。

“米凱?”她試著喚他。

米凱望向她,“藍,妳會瞧不起我嗎?”

微微發顫的嗓音令裴藍心臟一緊,她迅速搖頭,“不,我怎麼會?這不幹你的事啊,是你的祖父跟父親做的實驗,怎麼能怪你呢?”

“可我身上卻流著他們的血。”他語音闇啞,垂落眼睫,掩去眸中神色,“我常會懷疑,也許自己有一天也會跟他們一樣……”

“不,不會的!”她截斷他,緊緊攀住他手臂,“你不會的,米凱,你不是在十年前就主動宣佈不介入任何複製實驗嗎?”

“我是這麼說過,可,卻抹滅不了班德拉斯家族曾經犯下的錯──”他搖搖頭,俊唇拉開苦澀的弧度,“就連安東尼,也因此恨我一輩子。”

“為什麼他要因此恨你?”裴藍莫名其妙。

“因為……”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聽得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接著,安琪莉雅秀美的倩影翩然飄入。

在認清廳內兩人幾乎是擁抱在一起的景象後,藍眸掠過戲謔光彩,“對不起,打擾兩位了。”

蘊著笑意的嗓音令兩人一陣尷尬,迅速分開。

“他開始行動了嗎?”米凱首先問道。

“不錯,他已經帶著派翠西亞進宮了。”安琪莉雅淡淡一笑,“看來他果真是想神不知鬼不覺殺掉我,然後拿派翠西亞代替。”

“派翠西亞?”裴藍驚喊,不敢相信,“她怎麼可能背叛妳?”

安琪莉雅搖搖頭,神色逐漸黯然,“面對一個那麼俊美的男人,很少有女人能夠不為所動的。”

“俊美?”裴藍怔愣片刻,驀地領悟,眸光調回米凱面無表情的臉龐。

對啊,安東尼跟米凱是雙胞胎啊,那麼理論上,他們兩人應該長得一模一樣──

想到米凱的面孔竟和另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相同,她不覺脊髓一顫。

“藍,妳好像誤會了哦。”察覺到裴藍在米凱面上流連的眸光,安琪莉雅靜定開口,“那個男人長得跟米凱可不太像呢。”

“什麼?”裴藍一愣,“可是你們不是雙胞胎嗎?”她質問米凱,“是異卵嗎?”

他沒有回答,眼眸掠過一絲闇芒,神色更加陰沈。

“外貌是可以改變的。”安琪莉雅替他回答,“隨便動個整型手術不就得了。”

“那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妳明明見過的啊,藍。”

“我見過?”裴藍呼吸一緊。

“他就是哈斯汀王國最年輕有為的青年將軍──”安琪莉雅微微一笑,笑意卻不及眼眸,“路西法。”

***

路西法。

曉星之子,天界最璀璨最俊美的天使,曾經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和米凱旗下的天軍作戰。

他最後落敗了,因而墮落地獄。

可他沒有被擊倒,他統治了地獄,成了不折不扣的魔鬼。他是──撒旦。

路西法想,俊美的唇角勾勒陰邪的弧度。

這一次,他不再與米凱正面相爭,他要奪得的,是黑暗墮落的地獄他,要從自以為是的人類手中攫取這個充滿原罪的世界。

他要的,是整個世界,而哈斯汀,不過是他手中一枚進退據守的棋子而已,也許很重要,但並非如米凱想像得那麼重要。

他以為他帶走那個年輕貌美的女王他就束手無策了嗎?恰恰相反,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一念及此,路西法情緒更加暢快了,他輕輕一抖,彈去香菸煙灰,接著又深深吸了一口。

不久,一名從十年前就一直跟隨他到現在的心腹手下忽地出現他面前。

“報告長官,一切都搞定了。”

“一點不剩?”

“一點不剩。”

“很好。”路西法微微頷首,藍眸掠過滿意的光芒,他站直修長優雅的身軀,“現在馬上上機,叫人準備好衛星通訊。”

“是!”

***

“米凱,你的鈕釦又亮了!”

“鈕釦?”米凱愕然,迅速瞥了一眼在風衣後若隱若現的藍色閃光後,眸光訝然射向坐在駕駛席的達非。

一行四人剛剛鑽進安琪莉雅的座車,正準備率領一隊前兩天便在米凱安排下悄悄駐進城堡地下室的皇宮親衛軍返回首都。

車子還未發動,米凱便接收到衛星通訊,可這個通訊頻道除了達非之外應該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埃

“絕對不是我。”達非舉高雙手,神情像是戲謔,可眸光卻深沉。

兩個男人心中同時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如果還有第三個人知道這個通訊頻道,那表示,他們從前的通話很有可能都曾經遭人攔截──

“你們先走吧。”在腦海玩味過眼前情勢後,米凱迅速下了決定,“我必須留下來接這則通訊。”

“我跟你一起!”裴藍慌亂地喊,從兩個男人沉重的眼神裏意識到情況不妙,她緊緊攀住米凱手臂,“我也留下來。”

“藍,也許有危險……”他想拂開她手臂。

她卻堅持不放,固執地凝睇他,“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說過要永遠陪你的。”

他回望她,眸光像是感動,又似傷感,數秒後,終於還是搖頭,“不行。”

“為什麼?”

“別跟我爭論,藍。”他用力扯落她手臂,“達非,請你帶藍跟女王陛下先走吧。”

“OK。你要小心。”

“嗯。”米凱點頭,“有什麼消息我們再聯絡。”話語未落,他修長的身子便匆匆往城堡主屋奔去。

裴藍凝睇他的背影,忽地一咬牙,跟著下車。

“藍!”安琪莉雅驚慌的呼喚從她身後追上。

聽聞安琪莉雅的叫聲,米凱驀地凝住步履,嚴厲的眸光射向裴藍,“藍!我要妳別跟來的!”

她沒理會他,逕自從他身邊經過,望著她用盡全力飛奔的身影,米凱終於歎了一口氣。

他趕上她,握住她冰涼的玉手,她一顫,訝異回眸。

四束意味深刻的眸光在空中交會,轉瞬已明白對方的心意。

“走吧。”他說,牽起她的手,兩人一路穿過大廳,爬上旋轉梯,終於來到位於二樓的書房。

米凱在門邊的控制面版輸入密碼,金屬大門很快向兩側滑開,他沒浪費一分一秒,立即按下書桌上的通信鍵。

嵌在牆上的液晶螢幕由空白而朦朧,終於清晰顯現一張俊逸出塵的臉龐。

“路西法!”裴藍驚喊,在迎視螢幕上男人冰冽如刀的眸光時,雙腿不禁一軟。

米凱自她身後穩住了她虛軟的身軀,“妳沒事吧?藍。”他微微焦急。

“我沒事。”她低聲應道,嗓音卻微微發顫,而一對黑眸,不敢須臾稍離螢幕上的男人。

路西法自然察覺了她驚恐的目光,“嗨,裴大小姐。”他打著招呼,嘴角似笑非笑。

“你──想做什麼?”

“別擔心。我只是想跟我親愛的哥哥打個招呼而已。”說著,雷電般的眼神劈向米凱。

米凱回視他,神情依舊保持淡定,“你怎麼會知道這個通訊波長?”

“意外嗎?”路西法低低一笑,“只要有錢,什麼都能辦到埃”他頓了頓,語氣忽地清冷,“在你救走裴藍後幾天我就攔截到你跟達非的通訊,不但知道你救走了她,也知道你們說服堂本背叛了我。”

“你──”米凱一驚,“那麼早就知道了?”他極力保持語氣平靜,可心跳卻已微微淩亂。

“不錯。”

“你──”心念一轉,米凱已明白自己完全中計,“你現在不在皇宮?”

“你瞧見了。”路西法微微一側,讓他看清身後的陳設,“我在飛機上。”

“你準備逃出哈斯汀?”

“我何須逃?”路西法冷冷一笑,“只是帶著我的戰利品遠走高飛而已。”

“你走不掉的!”裴藍忽地插口,語調憤慨,“安琪莉雅可以命令戰鬥機擊落你。”

路西法縱聲大笑,“如果那些戰鬥機還能升空的話。”他眨眨眼,“不妨告訴妳,裴小姐,那些戰鬥機的導航儀都被我的人給破壞了,再順便告訴妳一句,哈斯汀王國僅有的幾枚地對空飛彈現在都泡在水裏。”

“你──”裴藍聞言,面色刷白。

“兵貴在精不在多。”路西法閑閑地,若有深意的眸光轉向米凱,“雖然在你跟達非的運作下我沒辦法真正取得哈斯汀的兵權,可我還是有一些從十年前就開始培養的心腹人才,你們想憑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揪出這些效忠我的人是不可能的。”

“就因為不可能,所以女王陛下才故意要你代理軍務大臣的職位,故意讓你以為你掌握了軍權,及早發動叛變,沒想到──”米凱狠狠咬牙,“我們還是上了你的當。”

“哼。你們以為我想要的是哈斯汀這個鳥不生蛋的小國家嗎?我要的,是足夠我幹一番大事業的資金。”

米凱神色一凜,“你搬空了國庫?”

“不錯。”藍眸掠過一絲讚賞,“不愧是我哥哥,腦筋動得真快。”路西法頓了頓,“我讓派翠西亞帶著一隊假皇宮親衛軍進宮當誘餌,等安琪莉雅趕回宮後她會發現她抓到的不過是個傀儡,而國庫裏的金塊,卻已蕩然無存。”

“你──”米凱緊緊蹙眉,面容掠過暗影,“好一個聲東擊西的計畫啊!安東尼,你……”

“不要叫我安東尼!”路西法冷聲截斷他,“他在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我是路.西.法。”

“路西法。”米凱唸道,目光深沉。

裴藍呼吸一緊,驚慌的目光在兩個男人臉上來回交錯──不錯,確實不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可仔細看,還是能發現其中輪廓的相似。

明明是血緣至親,為什麼關係會破裂至此呢?

“路……路西法,你恨米凱嗎?”裴藍急促地開口,“他不是有意的──那場大火以後,他一直很後悔,你、你──”她顫著嗓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說些什麼,只覺得似乎有必要澄清兩兄弟之間的誤會,減輕米凱的罪惡感。

他已經痛苦了這麼多年了,她不希望他未來一直為了曾經對不起弟弟而懊悔一生埃

“啊,我親愛的哥哥。”聽了裴藍的話語後,路西法的反應竟是有趣地揚揚眉,“難道你到現在還以為釀成那場大火的是你嗎?”

米凱一震,眸光驀地銳利,“什麼意思?”

路西法沒立刻回答,朗聲大笑了好一會兒,才將璀亮的藍眸凝定他,“你以為那些汽油是你放的嗎?就憑你灑的那麼點,能引起那樣的滔天大火?”

“你……難道是你──”米凱呼吸一緊,不敢置信地瞪著路西法。

“不錯,確實是我。”路西法若無其事地,“我在你灑了那些汽油之後,自作主張又多加了一些。”

“原來是你……”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你以為八歲那年媽媽為什麼落下懸崖?”

米凱西色一白,極度的激動令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裴藍替他問出了口,“難道……是你?”

“不錯,是我。”路西法神情冷然,“是我偷偷將媽媽推落懸崖,也是我製造那場大火害死爸爸。”他一頓,嘴角忽地揚起詭譎微笑,“是我害死了愛你的雙親,我親愛的哥哥,你要不要猜猜接下來是誰?”

陰冷的話語方落,房內的兩人皆是一震,米凱倏地緊緊擁住全身發顫的裴藍,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裏。

他咬緊牙關,費了好大勁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定激動的心神,揚起灰藍眼眸,直直瞪視螢幕上那張冷血無情的俊顏,“你真這麼恨我?”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路西法亦冷冷瞪著他,一字一句,“我當然恨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恨他?為什麼你要做出那些喪心病狂的惡行?”裴藍忍不住沖口而出,她恨恨地瞪著螢幕上奪去米凱一切的男人,“他們──他們也是你的父母啊,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冷血地置他們於死地?你──還能算是個人嗎?”

“我本來就不是人。”

淡淡一句滅了裴藍心中激憤的火焰,她愕然,愣愣反問,“你說什麼?”

“我本來就不是人。”路西法唇角歪斜,面目片刻扭曲成魔鬼般的可怕,“我只是米凱的複製品,一個‘克爐。”

“什麼?”

他是──米凱的複製品?這表示,他也是個複製人?

裴藍眼前一眩,感覺自己就快要暈倒。

而螢幕上的男人不理會她的震驚,依舊擲落著陰沈的話語,“我留下了兩份禮物,米凱,一份給你,一份送給堂本──不必太感謝我,這只是我對你們一點小小的回禮而已。”

語畢,路西法似天使似魔鬼的俊美容顏迅速從通訊螢幕上淡去。

螢幕由清晰而朦朧,終於,又恢復完全空白──

裴藍瞪著空白的螢幕,機械化地開口,“米凱,他說的禮物是指什麼?”

米凱不語,只是伸手按下桌上的某個按鍵。

裴藍感覺到他的動作,還來不及回頭看他做些什麼,眼角便瞥見一道白亮異常的閃光,跟著,是一陣轟天巨響由遠而近漫天蓋下。

“啊──”裴藍不禁尖叫,眼眸陷入短暫的縮瞳狀態,耳膜也幾乎被震破。

“小心!”米凱抱緊她,以自己的雙臂護住裴藍的頭臉,跟著滾落在地。

在兩人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是一團團炙熱的火球狂野襲來,一扇扇窗戶跟著被強烈的衝擊力震碎。

世界,仿佛即將崩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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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3:52 |只看該作者
終曲

“米凱,米凱!”她驀地銳聲叫喚起來,雙手盲目而瘋狂地在四周搜尋著,“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她死了嗎?這一回,是否真因為爆炸而死去了?而米凱呢?他是好好地活著呢?還是跟她一樣來到了世界的盡頭?

“米凱──”她再度呼喚,嗓音微微哽咽,“我看不見,米凱,我……看不見──”

她看不見,而四周一片靜寂,靜得快讓她崩潰了。

極度的絕望驀地攫住她,她頹然放下手臂,靜靜坐在冰涼的地面流著淚,“米、凱──”

“……我在這兒,藍,”焦慮而急促的嗓音忽地拂過她耳畔,跟著,一雙微微沁涼的大手緊緊握住了她,“我在這兒。”

是米凱!

發現最心愛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她放鬆了緊繃的身子,軟軟地偎入米凱懷裏,臉頰緊貼著他胸膛,“我們死了嗎?米凱?”

“不。”一隻大手輕輕撫著她糾結成一團的秀髮,“我們沒死。”

“我們沒死?”裴藍一怔,跟著再度被驚慌攫住,“可是我……我看不見,米凱,我看不見!”

“別擔心,藍,妳的眼睛應該沒事。”米凱柔聲安慰著她,“可能因為這間地下室很暗,妳的眼睛又剛剛經過強光刺激有點受傷,所以才會一時看不見。”說著,他低頭親了親她濕潤的頰,“等我們出去以後我就帶妳去醫院,好嗎?”

“好。”她柔順地點點頭,不一會兒,忽地又緊繃身子,“那你呢?你沒事吧?還好嗎?”

“我很好。”他低聲道,“就是腿──好像又骨折了。”

“你骨折了?”她不覺驚恐。

“沒事的。”他連忙安慰她,“因為剛才抱著妳從書房直接滾落這裏,上回受傷的地方又有些不舒服而已。”

又是──又是為了保護她而受傷……

裴藍心一緊,眼眸再度酸澀,好一會兒,才稍稍穩定激動的心神,“我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是爆炸的威力嗎?”

“不是。這是條秘道,從我的書房直通地下室,當時建這棟宅邸時為了避難時特別修的。”

“哦。”裴藍驀地領悟,“那麼路西法切斷通訊時,你在書桌上按下的按鈕就是為了打開秘道的門?”

“嗯。”

她點點頭,忽地凝眉,“米凱,你早就料到路西法會對你不利嗎?”

“……我是這麼猜想。”

“所以你才事先疏散了這裏的傭人?也不准我跟著你回來?”她質問他,嗓音微微發顫。

米凱沉默一會兒,“我本來想,路西法一旦正式發動叛亂,這裏也很可能成為他轟炸的目標。沒想到他早攔截到我跟達非的通訊──”他頓了頓,“鈕釦亮時,我就猜到發訊號的人可能是他,本想一個人回來面對,沒想到妳卻執意跟我一起。”說到此,他忽地幽幽歎息,“藍,妳很傻妳知道嗎?妳差點死在這場爆炸裏……”

“我不傻。”她搖搖頭,雙手環住他腰,更加偎緊他胸膛,“要是我沒跟著你回來,我才會一輩子後悔。”

“藍。”他大受震撼,啞聲喚著她,下頷緊緊抵住她秀髮。

她微微一笑,“我愛你,米凱。”

他身子一僵,仿佛不敢相信,半晌,才顫著語音道,“妳真的……愛我?”

她聽著,心臟柔柔一牽,“真的。”

“我……不敢相信!妳愛我,妳真的愛我──”米凱喃喃地,嗓音像壓抑了極度喜悅,“答應我永遠不離開我好嗎?”他倏地擁緊她,“藍,我愛的人總是離開我,我真的好怕──”

“那是因為路西法。”她緊緊回抱他,拼了命地想為他冰涼的身軀注入一點溫暖,“是他奪去了你愛的人。”

“是的。是路西法。”他澀澀地應道,語氣蒼涼而沉重,“但我──不怪他。”

她聽出了,呼吸一緊,“他說他是個‘克爐?”

他默然,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因為我身體弱,所以從一出生,我父親就從我身上取下細胞,複製了安東尼。我一直以為我們是雙胞胎,直到後來接掌了集團事業,才從我父親的實驗記錄中發現他原來是是個‘克爐,他的存在,是為了以防我有一天需要,隨時供應我絕對相容的器官……”

“天!”裴藍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這真的太悲哀了!一個人的存在只是為了供應另外一個人所需,他不能有自我意志,不能主宰自己,他在他人眼中,不過是一個替代品──難怪路西法會如此憤世嫉俗,怪不得……

“妳說我能怪他嗎?藍,我能怨他奪走我父親母親嗎?是我對不起他啊,藍,是我對不起安東尼!”米凱激動地呐喊,嗓音微微地哽咽。

他哭了。

裴藍心痛地領悟這一點,她揚起皓腕,柔柔撫上他沁涼的頰,“不是你的錯,米凱,不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好嗎?”

他忽地攫住她的手,呼吸急促不定,“藍,妳……妳怎麼能夠這麼愛我?怎麼能夠對我這麼好?我沒資格的!我……不值得妳愛我──”

“你值得的!你值得。”她低喊,眨眨眼,暖熱的淚水流泄一頰,“是我太過分,之前一直誤會你,我還……說出那麼多刺傷你的話──你一直待我那麼好,我卻總是誤會你,我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

“不,藍,妳救了我。”他驀地擁緊她,緊緊地,像要將她整個人揉入懷裏,“那場大火後我原本以為自己失去了一切,孤獨地想立即死去,是妳──為我帶來了希望,是妳跟妳的小熊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你難道從那時候開始就喜歡上了我嗎?”她問,嗓音微微發顫。

“不錯,我從那時就喜歡上了妳。”他坦然承認,“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心裏便烙上妳的身影,怎樣也磨滅不掉了。”

“哦,米凱。”她心魂震盪,頰畔依然劃著淚,可唇角卻已揚起淺淺的笑,“你──”

“我愛妳,藍。”他繼續熱烈的表白,“從很早以前就愛上妳了,從很早以前眼底就只容得下妳了……”

“別說了,米凱,別說了。”她伸手摀住他的唇,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激動。

一個女人,還能要求比這更深情、更熱烈的表白嗎?她還能要求他給她更多,待她更溫柔、更體貼嗎?

哦,米凱,這個令她鍾愛又心痛的男人啊──

她一輩子跟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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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3:58 |只看該作者
China Easy Life

大陸男人,好樣的!

男人,絕對是幾個女人聚在一起時談論的首選話題。而大陸幅員遼闊,各地風俗民情不同,男人的品味特性自然也是大不相同。每回幾個女性朋友品評起來,總叫我這個來自臺灣的小女子聽的津津有味。

上海專出小男人,這個傳聞相信許多臺灣朋友也聽說過。一次有機會遇上一位北大畢業的上海女人,我特地求證了一番。

「我男友也是上海人。」她告訴我,「上海男人就是好,溫柔體貼,絕對尊重女性。」

據她說,上海家庭是大事老婆做主,小事老公做主,當然,何謂大小事是由太座來決定。上海女人通常很能幹,而上海男人也以擁有一個能幹的妻子為榮。因為體諒妻子工作辛苦,上海男人願意接手大部分家務,接送孩子上下學、買菜、洗碗、倒垃圾、洗衣擦地等等。

我聽了,豔羨不已。知道她現在正跟男友同居,我好奇地問她在家裏做不做家事。

「我啊,做家事是為了撒嬌。」她笑道,「告訴她,看,我偶爾也能幫你做這麼多事呢。」

有人說上海男人這樣軟弱無能,可我這位朋友相當不以為然。她認為那是因為男人疼妳,才願意為妳做這麼多。

聽聽這話!只會在家當老太爺指揮老婆做事的男人,請多學學上海男人。

北京男人愛「砍」。這個「砍」字,是「聊天」的意思,負面一點呢,就類似台語說的「膨風」。當然也不一定真是這麼負面的字眼,不過北京男人喜歡在女人面前展現其學問的淵博倒是許多女人的共識。這一點,身在北京工作的本人深有體會。

我們公司裏的男同事一上來就能跟妳天南地北說上一通,政治、經濟、歷史,文學所有話題都能沾邊,所有話題都能發表長篇大論。尤其那些北大或清華畢業的秀才,更是不得了,一席話說下來聽得我頻頻點頭稱是。而他們也對我的頻頻點頭相當滿意,大概是我滿足了他們愛現的欲望。

愛現,不一定沒得可現,基本上,北京男人的學識水平的確算是高的。喜歡男人有豐富學識見聞,又不吝對他投以崇拜眼光的女人,不妨考慮北京男人。

西安男人富才氣,俊秀斯文。也許是因為文化古都的遺韻猶存,長久薰陶下,西安男人的文采特別好。至於長相,我猜想是當時長安五胡雜處,留下不少西域種族的基因呢。混血兒總是特別好看,不是嗎?

在西安出差時,不但有幸會見當地的書法家和國畫家,更碰上一位來大陸後見過最出色的帥哥。此君是我們客戶公司的總裁秘書,外表俊秀,氣質儒雅,談吐溫文,風度翩翩,絕對無愧帥哥美譽,可惜年紀輕輕,已然有妻有子。

可想而知,當我聽說他已婚時扼腕的神情。「好男人不是Gay便已婚」,此話果然並非無理。

最後,說說東北男人。

「東北男人最大男人主義了。」幾個大陸女性朋友紛紛這麼告誡我,不但熱心告誡,還往往要送上一記同情的目光。

之所以告誡又同情我,是因為本人現在很不幸地正跟一個東北男人交往中。

至於他是否符合傳言,呵呵,一句話──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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