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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吾妻來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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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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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3 00:08:01 |顯示全部樓層
吾妻來福 作者:綠光

這萊菔餅的做法和滋味,分明就是他的來福特有的,
但為何她一副不識得他的樣子,甚至還成了親、有了孩子?!
想當初他一時多事救了受傷又失憶的她,本是想著等她傷好便讓她離開,
畢竟他這莊子種的萊菔是供應大內所需,至關重要之地哪能收留來路不明的她,
然而她那害怕被丟下的模樣讓他想起自個兒的處境,
再加上她真有兩把刷子,農作知識豐富,幫他避過供應不及的危機,
讓他難得破例,更替她取名叫來福,而她不只替他招來福氣,
也招來了愛情,他會吃味她跟其他男人太熱絡的交談,
擱下公事只為帶她逛逛街、逗她開心,甚至一次喝醉酒讓她成了他的人,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她竟就此消失無蹤……
他不知曉多年來她過的是什麼日子,但看她積極想要查出夫君的死因,
小叔子把他們母子趕出來,妄想謀奪家產,內情肯定不單純,
他早已接下皇商之位,人脈勢力都有,要替她討公道輕而易舉,
縱使她這輩子無法成為他的妻,他仍舊希望她過得好,
可漸漸的,他發現了新的疑點,她為何仍舊戴著他當初送她的銀鐲?
又為何在知道他有可能中毒時如此慌張?難道……
  
女主角:方靜予(來福)
男主角:馮玨


作者簡介

  綠光,理智至上,
  偶爾會死腦筋的反省到自我毀滅,
  偶爾又是個堅信樂觀的撒嬌鬼。
  喜好發呆,尤其最近更喜歡了,呵~
  討厭麻煩別人,可是又很會製造麻煩……
  最初是因為愛看小說衍生出想創作的衝動,
  如今則是想為自己寫出最讓自己感動的故事。
  最近忙的事是努力陪阿娘一起玩平板電腦──
  這很辛苦的,因為必須先玩熟練了才能教阿娘呀,
  天可憐見,我是個3C白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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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3 00:08:55 |顯示全部樓層
【編輯推薦 當一切都對了時……】

  前年的一場同學會,促成了一對令人看了拍手,讚歎早該在一起的佳偶姻緣。年終的喜宴上,新郎的好友致詞,引發同桌的新人同學們個個爭相發言,“沒錯,他們當時就愛搞曖眛”“還總說學伴學伴,學習的絆腳石,卻老窩在一起讀書、做報告”“就是乙班的轉學生小艾橫插入一腳……”
  沒想到,婚宴進行到一半,新娘的好友上臺致詞祝福,開頭就宣告她是當年“拆散新人”的小艾,她微笑說:“一對能幸福走進禮堂的新人,是因為他們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遇上對的彼此……”
  想想,真沒說錯,如何身邊每天有這麼多人擦身而過,卻在某一天突然和某人對上眼,成就一段緣分。前陣子臺北捷運做了一支廣告“3分32秒的愛情”,小編一天下班通勤時仔細看了後,真覺得浪漫到不自覺的彎起了嘴角,只是3分33秒後的故事如何繼續,就得讓看官們各自演下去了。
  而小艾同學的致詞,完全體現了綠光大人《吾妻來福》故事中的愛情。《招福小半仙》中的第一男配馮玨在此成為男主角,至於他尋覓已久的姑娘在兩人重逢時已成為小寡婦,並在記憶中完全抹殺相關他的一切記憶,除了與他畫清界線,也屢次脫口表示對亡夫的情義……難道這又是一次在錯的時間彼此相遇的無言結局?
  霸情的男主角馮玨對此堅決不依,四個月的相知換得近六年的相思,只要還有絲毫機會,他必要扭轉劣勢,換得一生的相守,究竟他經歷了多少關卡、在心裡用力呼喊了多少次“來福”,才喚來他的幸福,小編只能說,努力栽得的果實最終會是甜美的。
  所以在此衷心邀請大家一起翻開書頁、進入故事,疼惜他的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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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3 00:09:03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頭痛欲裂】

  來福惴惴不安地在窗邊來回團走,水潤杏眼不時往底下張望。
  她不喜歡在不熟悉的地方獨處,可偏偏二爺要她在酒樓雅房等著他,而她已經等了好久,依舊不見他到來。
  終於,眼力極佳的她,瞧見了正從對街走來的男子,笑意在她唇角妝點著,但下一瞬間便凝結了。
  因為她瞧見了跟在男子身後的男人。
  她滿心疑惑,秀眉緊蹙。
  她不識得他,可是……
  無預警的痛楚霍然刺進她的腦門,來勢洶洶,像是要將她吞噬,教她招架不住,身子往一旁偏斜,跌坐在錦榻上,發出了些許聲響。
  “來福?”門外一名俊秀少年推開了門。
  “爾剛哥……”她痛苦地抱頭輕喚。
  爾剛隨即快步來到她身旁。“又犯頭疼了?”
  來福輕輕地點了點頭,雙眼緊閉,忍受著錐子鑿腦般的痛楚,身子不住地顫抖,就連呼吸也變得益發濃重。
  “二爺讓你隨身帶著的藥呢?”
  她費力地從袖口取出一隻小瓷瓶,爾剛接過手,卻發現桌上沒有茶水,連忙道:“你等等,我到樓下取水。”
  來福蜷縮在錦榻上,就在她忍到無法再忍時,痛楚竟瞬間消失了,連帶的,像是什麼也跟著消失了。
  她疲憊地張開眼,環顧四周,隨即翻身坐起。“這是哪裡?”她喃喃自問,趕緊跳下了錦榻,打開房門左右觀望,卻壓根想不起來自個兒怎麼會在這兒。
  冬衣?她撫著身上的裘襖,惶恐不安地下了樓。
  怎會如此?不是才入秋嗎?
  她在哪裡……這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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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3 00:09:1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遲來的一封信】

  馬車緩緩停在馮家糧行前,男子一下馬車,便有夥計上前招呼,領著人直朝後院而去。
  後院亭子裡早有一名男子候著,一聽到腳步聲,抬眼喊道:“馮玨。”
  馮玨望去,讓身後的隨侍在亭外候著。“馮玉,把我找來有什麼要緊事?”
  馮玨一入座,直教負責引路的夥計嘖嘖稱奇,這兩人要是分開來看,只覺得有五分神似,可如今坐在一塊兒,要說兩人是雙生子,誰都信的。
  話說京城百年馮家約莫六十年前,因一對雙生子鬧了分宗,馮玨的老太爺襲了皇商之位,馮玉的老太爺則安分地當個糧商,直到半個月前,分宗的兩家又終於合為一家子。
  “沒事就不能把你找來?”
  “我瞧你似乎挺忙的。”馮玨看向一桌面的帳本。
  入秋了,正是各種農作收成之際,馮玉這糧商肯定忙昏頭了。
  “是挺忙的,可有事要跟你說,不得不騰出點時間。”馮玉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敲著桌面,像是有些難以啟齒。
  “說呀,我正等著。”馮玨很自動地倒了杯茶,呷了一口。
  馮玉覷了他一眼,輕咳了聲,才道:“你知道的,近來各種農作正當收成,尤其是萊菔,這時節收成的萊菔,以疏郢城睢縣的最為上品。”
  馮玨握著茶杯的手輕顫了下,眸色偏冷地道:“要跟我調貨?”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是呀,我知道你在睢城也有栽種萊菔的莊子,算算時間也該收成了,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調個百石?”
  萊菔這農作,說珍貴嘛,也不是很珍貴,但是上等的萊菔就不同了,不但味甜多汁,還能生吃,這些年因為皇上偏愛,禦膳房弄了不少萊菔做成的膳食,民間爭相模仿,價格跟著扶搖直上。
  而馮玨手上那莊子聽說好像是他爹從哪裡搶來的,不過年代有點久遠,他不清楚內幕,橫豎眼前最重要的是他要調萊菔。
  “原本供貨給你的商家呢?”
  馮玉無奈地歎了口氣。“說來話長,你先告訴我能不能給我貨。”
  “賣什麼關子?想調貨的是你可不是我,我不急。”
  “你這小子,你跟我調貨時,我可是二話不說就答應,現在要你幫我,倒是拖拖拉拉了。”馮玉啐了聲。
  他是糧商,馮玨是皇商,馮玨經手的農作種類不亞於他,可他經手的農作數絕對高過馮玨,所以以往兩家尚未回宗時,就有生意上的往來了。
  然而那時因為兩家分宗,加上長輩不對盤,偏偏他們兩人是同年生,總被城裡的人拿來比較,除了長輩施加壓力,彼此都是要強的,不想輸給對方,互相競爭,也互相討厭,但偏偏有種不可言喻的默契,仿佛真正的雙生子,這讓他們對對方都抱持著一種很矛盾的心態。
  “話不能這麼說,我跟你調貨時,你可沒少賺一筆,當然會馬上答應。”馮玨面無表情地道。
  馮玉咂著嘴。“馮二爺,我現在也不會讓你少賺一筆。”
  “馮當家,我不差這一筆,我現在比較想知道的是你在隱瞞什麼。”
  瞪著馮玨依舊平靜無波的表情,馮玉就有股衝動想狠狠掐他的臉,可偏偏犯了錯的人是他……不,也不能算是錯,畢竟那時兩人也沒什麼好交情,他只是忘了一封別人交托的信而已,沒那麼嚴重。
  “簡單來說,原本供應我貨源的疏郢城文家,主事的大當家日前去世了,也不知道怎地,竟說今年的萊菔收成不佳,沒有貨。”
  馮玨依舊面無表情。“然後?”
  馮玉不知道在心裡第幾次咒駡他,最終只能無奈地道:“文家那條線,約莫是四年前牽上的,當時的文大當家一見到我就神色愀變,可後來態度又莫名變得溫和,橫豎線是牽上了,與他之間也有幾分交情,但這也不是最要緊的……”瞧馮玨逐漸露出不耐煩的樣子,馮玉只能認命了,將事情簡略交代,最後從帳本底下抽出了一封信。“因為之前萊菔調不到貨,子悅幫我找其他商家資料時,意外找出了這封信,我才想起今年六月我去文家時,文當家要我將這封信交給你。”
  子悅是他的福星娘子,是攝政王的義妹,皇上特封的常寧縣主。就不知道娘子替他找到這封信,究竟是福還是禍。
  馮玨看了眼,沒打算接過信。“我不識得他。”
  “我想也是,可他說他跟你有一面之緣。”
  “是嗎?”往來的商家哪怕只是應酬見過一面的,他大抵都會記得名號,但這人他確實沒有印象。
  瞧他似乎根本不打算看信,馮玉只好再補上一句,“子悅說了,看了信,對你肯定有幫助的。”
  他那福星娘子是擁有異能的,這點馮玨也是見識過的,可是依照娘子的說法,她不是隨時都能瞧見人的禍福或過去未來的,只是碰巧摸到了信,瞧見了些許畫面,才叮嚀他要記得同馮玨提起。
  他不知道那對馮玨能有什麼幫助,但要是這麼做,可以讓他忘了他把信壓了幾個月才交到他手上,也算是好事一樁。
  “子悅說的?”馮玨這才伸手拿了信。
  “我還騙你不成?”
  馮玨隨即撕開了信,快速看過,濃眉攢得死緊。
  “如何?”
  馮玨垂睫不語,好半晌才開口,“你方才說將這封信交給你的文大當家已經死了?”
  “嗯。”
  馮玨把信往桌面一丟,雙手環胸地瞪著他。“人都死了,現在給我信做什麼?”要是人還活著,他還能找人問上一問,可人都死了,他找誰解謎去?
  馮玉偷覷著攤開的信,只見上頭寫著——在我死後,靜予交給你了。
  “誰是靜予?”馮玉好奇的問道。
  “我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那文大當家怎麼還寫得這般理直氣壯?”馮玉不禁發噱。
  “我……”馮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話語一頓。
  “怎麼,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馮玉問得小心翼翼,就盼他就此忘了這筆帳,要是能再將萊菔價格壓低一成給他更好。
  馮玨張了張口,神情有幾分不確定,像是思索著什麼,隨即又氣惱地瞪向他。“你為何現在才將信交給我?!”
  馮玉無奈地閉了閉眼。“不就是忘了嗎,何況咱們又不是什麼好交情,怎麼要我特地交給……等等,照這樣看來,文大當家是識得你的,要不又怎會知道咱們兩家的事,還特地托我捎信?”
  “他識得我又如何?如今他人都死了,我怎麼知道他是不是當年那個男人?”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氣惱。
  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了?不過……“什麼叫作他是不是當年那個男人?”這句話挺耐人尋味的。
  馮玨壓根沒打算解釋,思索著他到底該不該走一趟疏郢城。
  靜予……當年那個男人似乎就是這麼喚著來福的。
  本是要離開的,他又想到了什麼,問:“馮玉,文大當家是個什麼樣的人?”
  文大當家的妻子,會是信中的靜予,他的來福嗎?當初文大當家說過靜予是他的未婚妻……如果她真的已經出閣,面對她,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又何必再和她見面?
  “我不知道文大夫人的閨名,但我知道文大夫人在文大當家去世後就被趕出文家了。”馮玉沒好氣地道。
  馮玨猛地抬眼。“為何?”
  馮玉忍不住笑了。“還能為哪樁?文家就兩兄弟,大房的當家死了,家產自然是落到二房的手中,趕個寡婦出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不是有兒子了嗎?”
  “不正因為有兒子才要趕嗎?”馮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擺明瞭二房要獨佔家產,當然不會讓大房的幼苗有掌權的機會。”
  這種事在大戶人家裡可是時興得很,他會不知道?
  瞧馮玨還愣著,馮玉好心地將所知道出,“文家二爺我見過幾次,怎麼看都覺得非善類,他只是把人趕出府,算是尚有一絲良知了。”有些大戶人家的做法更為卑劣,只不過大夥兒都習慣將最醜陋的一面藏在暗處罷了。
  “難道文家沒有其他族人長輩能出面主持公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得去問文家人,問我有什麼用?”他沒興趣理睬旁人的家務事,倒是對馮玨的態度感到新奇,這傢伙向來寡言,可今日卻難得話多得教他不起疑都不成。
  馮玨思忖了下,隨即起身。
  馮玉趕忙拉住他。“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要不要幫我調一批萊菔。”
  他知道的全都說了,說得都口渴了,要是這當頭馮玨翻臉不認人,他真的會跟馮玨拚了。
  “等我回來再說。”
  “你要去哪兒?”
  “疏郢城。”
  他必須親自走一趟疏郢城,確定文大當家的妻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來福,如果是,他想問她為何離開他,想知道她到底過得好不好,想……他有好多好多話想對她說。
  “等等,去一趟疏郢城來回至少要半個月的時間,你……”
  “對了,幾家商行就煩請大哥代勞了,馮璿那傢伙要是敢對你無禮,儘管教訓無妨。”他近來讓三弟進商行學管事,讓馮玉代為管教倒是個好法子。
  “我去你個大哥,對你有好處時就叫大哥!你的弟弟自個兒教,還有,先把萊菔調給我!”怎麼有臉不給他貨,還敢要他代管商事!
  腳步聲又快又急,文又閑一進大廳,臉上隨即揚起誠惶誠恐的笑意,對著來人的背影迎了上去。“貴客光臨寒舍,小的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待人一轉過頭,他不由得愣了下。“馮爺?”接著他回頭詢問府裡的管事,“不是說是京內皇商嗎?”
  管事回道:“這位貴人說是皇商。”
  文又閑回過頭,還來不及開口,馮玨便淡聲道:“在下馮玨。”
  “啊……聽聞皇商馮玨和糧商馮玉宛如雙生子,如今一見,果真是如此。”文又閑趕忙朝他作揖。“將馮爺錯認,還請見諒。”
  外頭傳聞竟都是真的,要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信天底下有這般相似的人。
  “不礙事,聽馮玉提起,他與你有幾面之緣,你會錯認並不意外。”馮玨神色淡漠地打量著他。
  文又閑聞言,內心大喜。“感謝馮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只是不知道今兒個前來是……”文家萊菔的品質聞名遐邇,只和馮家糧行打契實是糟蹋,要是能牽上皇商的話,那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前些日子,文大當家托馮玉找我尋樣物件,如今好不容易找著了,卻聽說他已離世。”這番說詞馮玨信手拈來,教人看不出破綻。
  “是啊,家兄從小身子骨就比常人差,都怪我不好,無法替家兄分憂解勞,才會教他如此早逝。”文又閑深歎了口氣後,像是強打起精神,笑問:“不知道家兄托了馮爺尋何物?”
  “文大夫人在哪兒?”
  馮玨冷不防丟出這幾個字,教文又閑的神色變了變。“這事與家嫂有關嗎?”
  “文大當家要尋的物件便是一件由南海東珠打造的頭面,當初我已經收了銀兩,如今自然是要將頭面親手交給文大夫人。”
  文又閑微微瞠大眼,下意識地看向擺在桌上的木匣。
  “要家嫂到前廳來總是不妥,不如交由我轉交吧。”大哥出手竟如此闊綽,買了這般上等珍品送給那農家出身的賤婢!這隨手轉賣,至少都能賣個幾百兩,他是絕不可能給那個賤婢的。
  “那可不成,我這兒有封文大當家的親筆信,是文大當家叮囑要我親手交給他或文大夫人的。”馮玨從懷裡取出信,但只讓他瞧著信封上的筆跡。
  文又閑當然識得自己兄長的筆跡,但仍努力說服道:“可是家嫂是已出閣婦人,怎好與男子單獨碰面?”
  “有你在,怎算是單獨碰面?”馮玨的嗓音始終不鹹不淡,面對他的神情也波瀾不興。
  文又閑乾笑著,最後找了個理由回道:“馮爺說的是,不過家嫂因為家兄離世心痛不已,今兒個去佛寺參佛了,恐怕晚一些才會回府。”
  “既是如此,那麼我明日再來。”馮玨毫不猶豫地起身,身後的爾剛抱起了桌上的木匣。
  見馮玨如此堅決,文又閑只能一再陪笑。“那就煩請馮爺明兒個再走一趟。”將馮玨送上馬車後,他隨即招來管事,陰冷著神色道:“馬上派人去將那賤婢押回來,傷了也無妨。”
  管事應了聲,領命辦事去。
  “爾剛。”坐在馬車裡的馮玨低聲喚道。
  “是。”駕車的爾剛應道。
  “讓吳勇帶兩個人去文家那兒候著,瞧瞧文家有哪些人離開,離開之後又上哪兒去了。”
  “是。”爾剛隨即吩咐縱馬在旁的其他隨侍。
  馮玨閉目養神,思緒卻轉個不停,馮玉不會騙他,而他也從文又閑的反應確知文大夫人根本不在府裡,如今他點名非見到文大夫人不可,文又閑必定會差人去將人給押回府,他等著吳勇通報,就能確認文大夫人到底是不是來福。
  如果不是她,他會立刻回京;如果是……如果是……他該怎麼辦?
  沒多久,馬車緩緩地停在疏郢城最富盛名的萬隆酒樓前。
  “爺,要在這兒歇會兒嗎?”爾剛問。
  馮玨掀起了轎簾,看了外頭一眼,說道:“好。”
  下了馬車,站在酒樓前,他不免有幾分情怯。這些年,他幾乎踏遍了王朝的每座縣城,唯獨疏郢城他會刻意避開,只因這裡有太多跟來福的記憶,而那座豐水莊,在來福離開之後,他也不曾再踏進去過。
  睹物思人,只會讓他頹靡不振。
  “這位爺是要住宿還是用膳?”酒樓小二已經飛快來到面前,準備差人將馬車拉到後頭綁上。
  “用膳。”馮玨淡淡回道。
  “裡邊請。”
  挑了個臨街的桌子坐下,要小二送上幾道菜後,馮玨一直盯著外頭的街景,他覺得這些年來疏郢城這一帶似乎沒什麼改變,這讓他不禁想起頭一次帶來福到萬隆酒樓時,似乎也坐在這個位置,而她像個鄉下姑娘不住地朝外張望,那鮮活靈動的眼神沒有半點心眼,像道清澈的泉水緩緩地注入他荒蕪的心。
  “二爺,要不要我到附近打探打探?”爾剛站在他身後問。
  馮玨搖了搖頭。“不用,有吳勇他們就夠了。”
  一會兒,小二俐落地送上幾樣菜,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馮玨卻完全沒有胃口。
  爾剛見狀,又問:“二爺,要不要我到附近找找其他吃食?”
  連著幾天趕路,眼見二爺吃得一天比一天少,教他著實擔憂,而他也很清楚二爺掛心的是什麼,畢竟當年在豐水莊時,他可是親眼目睹二爺是怎麼將來路不明又沒了記憶的來福給擱在心上的。
  更教他自責的是,明明二爺要他守在來福身邊的,可誰知道他才下樓找水,回頭就不見她的身影,他急慌了,二爺更是沒了主意,只能派人在疏郢城裡找,甚至可以說是掘地三尺都不放過,那一年,要不是老爺病故,只怕二爺還會留在疏郢城繼續找人。
  回京之後,二爺接下了皇商一職,忙著上頭交代的差事,一方面又派人繼續找人……之後,二爺越發的沉默,就連笑容都少有。
  “不用了,我吃不下。”
  “二爺,方才來時,市集靜僻處有家鋪子專賣萊菔餅,不如我去瞧瞧吧。”爾剛不死心地道。
  馮玨頓了下,回道:“由著你吧。”萊菔餅是來福最拿手的餅,她用一塊餅就能收服整座豐水莊的人,也收買了他的心。
  “小的馬上回來。”爾剛笑意淺勾,飛快地離開了酒樓。
  馮玨淺啜著茶水,閉上眼。
  現在的他,不是當年的少年郎,可以不管不顧地要。先前為了整頓家門,鬧上了府衙,哪怕皇上法外開恩依舊重用他,卻不代表皇上可以一再縱容。
  但如果來福不是自願地被文大當家給帶走,被囚被禁……如果,來福的心還在他身上,他該帶她走嗎?
  王朝早在幾年前就不設貞節牌坊,甚至樂見寡婦改嫁,他要是迎娶個寡婦,也不是不能,但要成為正室……
  “二爺。”
  馮玨緩緩張眼,就見爾剛手中拿了個油紙袋。
  “剛烙好的,??吧。”爾剛趕忙將油紙袋遞上。
  馮玨興致缺缺地接過手,看著油紙袋裡的萊菔餅。隸屬疏郢城的睢縣盛產萊菔,而且品質是王朝之冠,所以疏郢城一帶很時興用萊菔做各種餅和醬菜,味道是其他地方的萊菔比不上的。
  他咬了一口,餅皮鬆脆有層次,尤其是那內餡鮮甜多汁,他頓了下,看著萊菔餅的內餡,問:“爾剛,這餅你是在哪兒買的?”
  “是最底端的十字大街轉進去的一家小鋪子。”瞧馮玨臉色微變,他不解地問:“二爺,怎麼了?”
  馮玨話也沒多加解釋,倏地起身就往外跑,爾剛見狀,只能趕緊付了帳,追上去。
  馮玨一路狂奔,萊菔餅還教他抓在手裡。
  在疏郢城,萊菔餅是隨處可見的吃食,但疏郢城一帶的做法是用烙的,而且內餡是切絲,然而他的來福所做的萊菔餅是水煎法,而且內餡是切塊的,因為她說如此做法才能顯現出萊菔的清脆口感和鮮甜味。
  他手中的萊菔餅是來福獨有的做法,那鋪子的主人……來到鋪子前,他驀地停住腳步,氣息還亂著,雙眼卻緊盯著站在鋪子前的姑娘。
  不是……不是他的來福。
  “二爺,怎麼了?”隨後趕到的爾剛低聲問。
  “是這兒?”馮玨啞聲問。
  爾剛瞧了眼鋪子。“是啊,就是這兒。”他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只能疑惑地看著自家主子。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怎地,馮玨突地失聲笑著。
  方才他心裡還在盤算著該不該放手,可是一吃到相似口味的餅,他便不管不顧地跑了過來,只為了一解相思。
  如果見到她,怕是任何得失都不須計量,不管是要用搶的還是用拐的,他都要帶她走。
  “二爺?”爾剛蹙起了眉,困惑極了。
  “兩位爺要買餅嗎?”看著鋪子的姑娘輕聲問。
  馮玨搖了搖頭,轉身要走,卻突地聽見清亮的童音道——
  “這位爺兒,我娘的餅是一絕,你要是沒?過就走,可要教你遺憾一輩子。”
  馮玨不由得回過頭,就見個娃兒不知何時來到了鋪子前,小小的個兒,看起來約莫四、五歲,但教他愣怔的是那張小臉,也不知道是他病得重了,還是相思得狂了,他怎麼覺得這張臉和他的來福有幾分相似?
  娃兒見他停下腳步打量自己,毫不退卻,反倒又向前一步。“爺兒,??,包管你滿意。”
  馮玨不自覺露出饒富興味的笑,接著便看到那個姑娘趕忙向前,將娃兒拉到身後,嘴上道著歉,“爺兒,這孩子還小,說起話來不知分寸,還請爺兒別見怪。”
  “不礙事。”馮玨朝鋪子裡一探,走了進去。“除了萊菔餅還有什麼好吃的?”
  那姑娘見狀,趕忙道:“就一些醬菜。”
  “那就再來兩份餅,各式醬菜都來一碟。”
  “馬上來。”
  爾剛跟著踏進鋪子裡,還沒開口,便聽馮玨道——
  “坐下來陪我一道吃吧。”
  爾剛猶豫了下,這才在一旁的位子坐下。
  馮玨抬眼打量四周,鋪子不大,只有四張桌子,這時分鋪子裡沒有其他客人,可那萊菔餅的味道卻是恁地香。
  一會兒,幾道醬菜和萊菔餅上桌,爾剛愣了下,下意識看向主子,果真在主子眼裡讀到和自己一樣的疑惑。
  “姑娘,這醬菜是出自誰的手?”馮玨問。
  那姑娘見兩位是眼生的客官,想了下回道:“是我妹妹做的,都是自家醃的,就不知道合不合客官的口味。”
  馮玨?了一口,再次確定這分明是來福的手藝,不禁脫口問:“敢問令妹閨名是?”
  那姑娘聞言,秀眉微微蹙起。“爺兒過問姑娘閨名,未免太唐突。”
  爾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他就知道,只要事關來福,主子肯定沉不住氣。
  馮玨正要解釋,就見外頭走進來幾個男子,他原以為那些人是要來用膳的,沒想到他們一進門就將一張椅子踢到外頭,嚇得那姑娘趕緊將那娃兒護在身後。
  “你們是誰,這是在做什麼?!”那姑娘低斥著,眼見一群人步步逼近,只能護著孩子一步步地退。
  “你家主子在哪兒?”帶頭的男人沉聲問。
  “我家主子不在!你們到底是誰?!”
  “萸姨……”娃兒緊揪著那姑娘的裙子,害怕地低喊。
  “不怕,還有萸姨在呢。”
  “進去搜!”帶頭的男人懶得再多問,比了個手勢,他身後的男人們準備長驅直入,進入後院。
  “你們要做什麼?!”茱萸伸手阻止,卻被推到一旁。
  幸好爾剛眼明手快地托住了她,才沒教她傷著。
  “爾剛,太吵了,收拾一下。”品?著萊菔餅的馮玨淡淡地吩咐道。
  “是。”
  爾剛領了命,毫不客氣地將欲沖進後院的男人給一個個地往外丟,要是再敢造次的,一頓拳打腳踢,硬是將幾個男人給踹到街上。
  “走!”帶頭的男人見狀,趕忙帶著人溜了。
  爾剛呿了聲,正要入內,卻瞥見吳勇等人正從對街走來,趕緊迎上前去,問:“二爺不是要你們去盯著文家人嗎?”
  “咱們盯著了,方才來鬧事的就是文家管事派來的。”吳勇趕忙解釋道。
  “欸?”爾剛快步進入鋪子,將剛得知的消息告知馮玨。
  馮玨微揚起眉,正思索著,就見那姑娘領著孩子前來道謝。
  “多謝爺兒,要不是有爺兒在這兒,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茱萸萬般感謝地道。
  “這位姑娘,你家主子的閨名是不是喚作靜予?”馮玨突地問道。
  茱萸聞言,頓時神色戒備地瞪著他,懷疑他也是文家派來的人,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時,便聽門口傳來聲響——
  “茱萸,這椅子怎麼掉到外頭了?”
  那細軟的嗓音傳來,如狂風般刮進馮玨心裡,他胸口劇顫著,緩緩地回過頭,就見一抹纖細身影拾了把椅子踏進鋪子裡。
  那聲嗓,那容顏……是他的來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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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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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3 00:09: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萊菔有問題】

  吵雜聲像是麻雀般吱吱喳喳個不停,教她不禁皺起眉,直想求那聲響稍稍消停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那聲響有越發吵鬧之嫌,硬是逼得她張開了雙眼——
  水亮的眸子輕移著,直瞅著陌生的房陌生的擺設,再見床前有幾個小姑娘,手裡拿著小繡架像在繡些什麼,一邊聊著天——
  “對了,二爺這回來待這麼久,該不會是順便來挑娘子的?”
  “別傻了,你沒瞧見二爺和咱們的叔伯們為了那些萊菔都快要急破頭了,哪裡是挑娘子的,就算要挑,也不是挑咱們這些莊戶姑娘。”
  “說來也奇了,這些年萊菔明明都長得挺好的,幾乎年年豐收,今年卻莫名全都空了心,該不會是有人在咱們田裡撒了什麼來著?”
  “我聽奇叔說,應該是因為夏末那批種子沒收藏好所致。”奇叔是莊子裡的管事,負責打理整座莊子。
  “可是我聽魁叔說,應該是因為今年栽種時下了幾場大雨所致。”魁叔是莊戶裡的第一把手,沒有什麼疑難雜症難得了他。
  “還是澆肥的關係?”
  “天曉得,橫豎現在已經又種了一批下去,就盼來得及二爺收貨的時間,否則啊……”
  幾個小姑娘聚在一塊,東聊西聊後,話題轉至莊子裡的大事,一個個愁眉苦臉了起來,誰也不敢去想要是真沒收成……
  “會怎樣?”
  突然冒出的細軟嗓音,教坐在床前的幾個小姑娘先是面面相覷,接著一同轉身看去,就見床上的姑娘已經醒了。
  “你醒了?”
  幾個小姑娘同時湊到床邊,教她不禁瞪大了眼。
  “頭還疼嗎?”
  “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餓嗎?”
  “渴嗎?”
  四個小姑娘連珠炮地問著,直教她招架不住,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時,門板被推了開來,來人隨即低喝道——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不是要你們只要姑娘一醒就喚我嗎?”
  “多兒姊姊,不是咱們不喚你,而是她才剛醒呢。”四個小姑娘中看起來年紀最大的一個趕忙解釋。
  “都跟你們說了姑娘受傷了需要靜養,結果呢?”端著茶走到桌邊的郝多兒,看起來不過才及笄,一雙秀眼瞪得幾個小姑娘都不敢吭聲。“遠遠的才踏上庭廊,就聽你們吵得很。”
  “對不起嘛,多兒姊姊。”四個小姑娘期期艾艾地道。
  郝多兒輕歎口氣。“好了,全都到外頭去。”
  話落,四個小姑娘一溜煙地跑了。
  “姑娘,身上可有何處不適?”
  她眨了眨眼,下意識地想摸頭,卻被郝多兒給拉下手。
  “姑娘頭上有傷,大夫已經替你上藥包?了,別碰。”
  她輕應了聲,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可最終還是無奈地閉上嘴。
  “姑娘想說什麼,直說無妨。”郝多兒回頭給她倒了杯茶。
  “呃……你……知道我是誰嗎?”她怯生生地問。
  郝多兒聞言,一雙秀眼瞠得圓圓的。
  “二爺,那姑娘是傷了腦袋,要說是因此沒了記憶,也不是不可能。”被急急召來的慕大夫診治過後,如是道。他算是睢縣一帶小有名氣的大夫。
  馮玨冷沉著眉眼,沒想到一時之舉竟給自個兒造成這麼大的麻煩。
  豐水莊種植的這一批萊菔全都不能用,前幾日才剛栽下新一批,算算時日,也許趕得及大內所需。慶倖的是今年提早栽種,如今出了問題,還有餘裕可以處理,就盼這新的一批千萬別再出問題。
  換言之,眼前正是忙亂之際,他實在不想再額外添亂,可偏偏順手救回的姑娘竟沒了記憶,難不成他還得替她想好去處?
  思索片刻,馮玨問道:“是否會恢復?”
  “二爺,這可就難說了,有人傷了腦袋失去記憶,但過一段時日就能想起,可也有人忘了就是一輩子。”
  馮玨閉了閉眼,再問:“她身上的傷可有大礙?”
  “目前看來是無大礙,繼續服用老夫先前開的藥,再靜養一段時日便成。”慕大夫趕忙道。
  馮玨輕點著頭。“知道了。”而後他擺了擺手,讓身旁隨侍爾剛送他回去。
  忖了下,他邁開步子,直朝安置那姑娘的管事家院落而去。
  “二爺。”正踏出門外的郝多兒一見到他,忙欠了欠身。
  “那姑娘醒著嗎?”馮玨淡聲問。
  “剛服了藥,還醒著。”郝多兒據實以報,想了下,又問:“二爺打算怎麼安置那姑娘?”
  “待她傷癒就讓人離開。”原以為只要人一醒,便能差人送她回去,豈知她竟沒了記憶,這樣反倒成了麻煩。
  要知道豐水莊的萊菔種植技法可是一絕,收成的萊菔汁多味美,是少有的珍品,尤其莊裡的萊菔是要供應大內的,這樣莊子豈容來路不明的人待下?
  郝多兒本想替那姑娘美言幾句,可馮玨走得太急,直接進了門。
  一聽見開門聲,床上的姑娘便問道:“多兒,又怎麼了?”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她不由得側眼望去,就見個面貌俊美的男子大步流星而來,教她驀地看直了眼。
  馮玨垂斂長睫,淡聲道:“我是這兒的主子,也是我將你給救回來的。”
  她急急回神,想要起身,可偏偏頭暈得緊。
  “不用多禮,我來,只是想確認你是否真沒了記憶。”
  他的質疑讓她不自覺皺起了眉頭。“我……這位爺兒,我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怯怯地垂下眼,對於腦袋中的空白她無比恐懼,可眼前她更怕自己連個安身之處都無。
  馮玨瞅著她,無從判斷她這話的真偽。“大夫說你的記憶可能恢復,也可能不會恢復,可咱們這兒不好留個外人太久,所以待你傷好之後,你就離開吧。”
  她瞠圓了水眸,心中恐懼落了實,教她渾身不住地顫抖著,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似就算她沒了記憶,也忘不了鏤刻在骨子裡,被一再捨棄的滋味。
  “你這段時日就好生休養吧。”話落,馮玨就想要離開,沒打算久留。
  她急忙撐起身子,忍著頭昏眼花的不適,微喘著氣道:“爺兒,我很能幹的,我什麼差活都會,你只管差使我。”
  “莊子裡不缺人手。”
  “可……”看著他波瀾不興的無情俊面,她驚懼緊張得差點要落淚,可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等死,她必須想法子讓他留下她,否則她什麼都不記得,她能上哪兒去……忖著,一道靈光乍現,她脫口道:“爺兒,農活我很上手的,這莊子裡的萊菔不管是什麼問題,我都治得了。”
  不管怎樣,她都是他救回來的,他既會這麼做,代表有幾分善心的,待在這兒總好過流落外頭。
  馮玨微眯起眼。“是誰跟你說莊子裡的萊菔有問題?”
  萊菔原本並不是什麼值錢農作,味澀帶苦,入菜不易,賣不上什麼好價錢,別說大米倉昆陽城,就連一般莊子都不會選擇栽種,然而在先皇尚是邑地在疏郢城的慶王時,特別偏愛萊菔,於是讓名下莊子都栽植萊菔,這項農作才慢慢地在疏郢城一帶的市集上出現。
  後來才知曉,慶王之所以偏愛萊菔,乃是因為栽種在疏郢城一帶的萊菔分外甜美多汁,其他地方栽植的與之相較,簡直是天差地別。
  可是並非每個莊子都能栽種出甜美多汁的萊菔,那是門功夫。
  早先最擅長栽種萊菔的是住在睢縣苦水鎮的方姓人家,那可是慶王皇莊裡的莊頭,五年前他父親是有打算重金禮聘的,可還未上門親聘,那方姓人家就莫名失蹤,一家子至今仍無從尋得。
  這事直到現在,依舊是懸案一樁。
  而他豐水莊裡的第一把手李魁就是那方姓人家底下的莊戶,曾經得到方家人的指點,擅長各種農作栽種,當初是他重金禮聘,只因為慶王要登基為皇,他想趁機將萊菔推廣到京城。
  怎料慶王登基當日便駕崩,慶倖的是後來登基的少帝也嗜吃萊菔,也因而萊菔的價格水漲船高,睢縣出產的賣價更是天下之冠。
  所以在這一帶,栽種萊菔成了秘而不傳的絕活,每個栽種萊菔的莊子,無不排斥來路不明的人接近。
  而她,怎麼瞧也不像是其他莊子派來的細作,可又有誰會在臉上寫上細作兩字?對人防備是天性,該扼殺的,他絕不錯放。
  “爺兒……”瞧他的臉色變得森冷,她咽了咽口水,總覺得他非但厭惡自己,還異常防備自己,教她不禁心酸了起來。“我是聽聚在我房裡的小姑娘們閒聊的,她們說萊菔空心,這問題好解得很,依我看,是栽種的時節錯了。”
  哪怕她才剛清醒,但依憑著這房裡的溫度和外頭的天色判斷,她便知曉明明才剛入秋,可她們卻說萊菔空心,分明是栽種的時間太早。
  馮玨的目光冷淡而無情。“你不是什麼都忘了,怎麼你會知道是栽種的時節錯了?”栽種時節?他倒沒聽李魁這般推測過,她一個小姑娘能懂什麼?
  “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這麼認為。”她自己也感到奇怪,仿佛她做了一輩子的農活,要不這些事怎麼對她而言就像吃飯一樣理所當然?
  “我可不這麼認為,橫豎這事就這麼定了,待你傷癒,你就離開吧。”話落,他不容置喙地轉身離去。
  她傻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所措地垂下長睫,淚水噙在眼眶,硬是強忍著不肯掉下。
  人家肯救她,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她怎能再要求更多?可是……她什麼都不記得,她還能上哪兒?
  “姑娘,你頭上的傷已經收得不錯了呢,大夫上的藥和配的方子效果奇佳呢。”郝多兒解開她頭上的布巾,瞧那傷口已經收得差不多,替她開心著,卻瞧她吭也不吭一聲,又安撫道:“姑娘,你別想太多,近來是因為莊子事多,二爺才會……煩躁了些,待這些事都忙過了,二爺會讓你待下的。”
  她知道這幾天姑娘悶悶不樂的,不是因為身上的傷,而是因為二爺沒打算讓她待在莊子裡。她也曾試著想向二爺勸說幾句,可二爺俊美歸俊美,那一身冷凝氣息,教她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
  “萊菔從栽種到收成要花費兩至三個月不等,恐怕那事沒忙完,我的傷就已經好了。”換言之,她根本等不到那當頭,天曉得她多盼望她的傷暫時都別好,眼見入秋了,這時分走,不等於逼她去死嗎?
  “姑娘別想太多,我瞧今兒個天候還不錯,要不咱們到外頭走走吧。”郝多兒快手幫她?上布巾,替她稍做整束。
  “我能到外頭走動嗎?”那個二爺不是個好相與的,巴不得她就在這房裡待到傷癒,傷癒之後立刻離開。
  “你已經在床上躺了十來天了,骨頭也硬了吧,到外頭走動走動對傷勢也有幫助啊。”郝多兒說著,已經從衣櫥裡取出一件夾襖讓她套上。
  她瞧著自個兒一身行頭,全都是郝多兒借給她的,郝多兒還一心一意地照料自己,一日三膳和湯藥……郝多兒怎能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如此的好?
  “走呀,走嘛。”郝多兒柔聲勸道。
  “不會害你挨駡嗎?”如果她註定得離開,她就不該到外頭走動免得生事,要是連累到郝多兒,那就更不好了。
  “不礙事,不過就是屋前屋後走一走,能出什麼亂子?”郝多兒熱絡地拉著她起身。
  一踏出門,她隨即瑟縮了下,外頭比她想像的冷,雖然有幾許暖陽,可冷風襲來還是教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冷嗎?”郝多兒連忙問道,想回房再拿件帔子。
  “不冷。”她搖了搖頭,看著遠處的田,不知怎地,總覺得像是在哪見過,唉,她的記憶到底要不要恢復,要是恢復了,她至少也不用這般擔心受怕吧。
  可是好端端的,她怎會渾身是傷地倒在頂平山下?
  她教家人給遺棄了嗎?
  忖著,感覺眉頭被一股輕柔力道輕撓了兩下,她一抬眼就見郝多兒沖著她笑著。
  “姑娘,很多事是由天不由人的,你就別想那麼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笑得靦腆。“謝謝你,多兒。”
  “這有什麼好謝的來著?”郝多兒笑眯了眼道,“不過不知道你的姓名,不知道該怎麼喚你才好,總不能老是你呀你的叫。”
  “不用取什麼名字了,橫豎我也不會久留。”
  “姑娘……”
  “不說那些了,多兒,咱們能到前頭那兒走走嗎?總覺得我好像也在哪兒瞧過這麼一大片的田地呢。”
  “是嗎?走唄,說不準走著走著,你就會想起什麼。”郝多兒興匆匆地拉著她走到田邊。
  田裡頭一壟壟的綠苗,她蹲在田埂邊上,伸手輕觸著土,水分頗適中,可為何新長的苗葉卻枯萎了?
  “怎麼了?”郝多兒跟著在她身旁蹲下。
  “呃……這萊菔已經分了四、五葉,應該要開始破肚了,照道理說施過肥的萊菔葉片會跟著肥大翠綠,可這兒卻黃了。”她拉著其中的一片葉子,讓郝多兒瞧清楚一點。
  “你怎會知道這些萊菔開始破肚了?”郝多兒詫異極了。
  種植萊菔這些農活,向來是莊子裡的男人差活,而她會知道現在是破肚期,是聽她那管事爹爹說的,至於這萊?要怎麼栽植,又有何問題,她是一竅不通。
  “雖然我失去了記憶,可也許先前我很懂農活,所以我跟你家二爺說了些萊菔的問題,可是他不聽。”她想要盡棉薄之力,換取留下的契機,可惜人家不接受。
  “可你又怎麼知道這莊子栽了萊菔?”
  她只好將那日的事再說了一遍,話到最後不免有些委屈地道:“假如不是品種有問題,肯定就是栽種的時節不對,水不足會空心,可那些丫頭說之前下過大雨,雨水過多不會空心,只會爛根,所以真正的原因應該是種植的時節過熱,造成破肚時,時熱時雨才會空心,可眼前這新栽的苗葉微微泛黃,我擔心是之前那些拔除的萊菔沒處理好,造成了病源,再這樣下去,這批萊菔恐怕要血本無歸了。”
  郝多兒聽得一愣一愣的,直覺得她真的懂得很多,多到她壓根聽不懂,只聽得出這批幼苗恐怕也會出問題,她緊張的問:“你說的是真的還假的?”
  二爺可是等著這批萊菔要供給大內的,出不得問題的。
  “應該吧。”她說得不怎麼肯定,可實際上心底很篤定。
  “那……這得要怎麼挽救?”
  “沒得挽救,得要全數除掉,重新再種,而且不能原地再種,得換田土才成。”她放開了葉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再往遠處看去,有好幾壟的苗葉都枯萎了,不知道範圍到底有多廣。
  郝多兒傻愣愣地看著一望無際的萊菔田,姑且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這事她總得先跟爹爹說一聲,要是真成了她說的那樣,二爺該怎麼辦?
  兩人蹲了好一會兒,郝多兒一直沒再吭聲,她側眼望去,瞧郝多兒臉色慘白,眉頭深鎖著,不禁問:“怎麼了?”
  “這披萊菔要是出事,二爺就糟了……”
  “沒那麼嚴重吧,重種就好啦。”只要還有籽,要種多少有多少,再瞧這莊子的田幾乎沒有盡頭,可見是座大莊園,菜籽備量肯定不少。
  “沒那麼簡單,這可是要趕在年前送進宮的,二爺要是砸了這事兒,老爺會怪罪,說不準又要二爺閉門思過了。”郝多兒邊說邊想著等會兒到底該怎麼跟爹說,爹才願意相信她。
  她偏著螓首,輕聲問:“送進宮?皇宮嗎?”
  “嗯,老爺是皇商,舉凡是宮中採買和軍需什麼的,都是老爺調派的,而皇上嗜吃萊菔,盛產時節總是要送個幾十石進宮的。”
  “那容易啊,一畝田收起來都不只幾十石了,趕緊先處理一畝田,抓緊時間肯定還夠的。”
  “可問題是這些萊菔又不是全都要送進宮的,萊菔這些年價格水漲船高,各路商賈都等著搶購咱們睢縣出產的,要是來不及備貨送出,這可是損失慘重的。”
  她喔了聲,想大約掂算,卻不知道萊菔的價格,於是作罷。“但如若這樣,只是罰你家二爺閉門思過,算是小懲而已吧。”又不是會被吊起來鞭打還是怎地,瞧她擔憂的。
  郝多兒搖了搖頭。“你不懂。”
  “嗯,我是真的不懂。”閉門思過而已,有何為懼?又不是少他個一天三頓的。
  “這說來話長,簡單來說,我家二爺姓馮,先祖已擔了百年皇商的招牌,可是幾十年前馮家鬧了分家,成了城東馮家和城西馮家,咱們二爺是城西馮家,襲了皇商的職,可偏偏城東馮家也有個爺,外貌與我家二爺相似極了,見過的人都說兩人是雙生子,於是兩個老爺不但檯面上檯面下爭,就連兒子的能耐都要比,要是二爺真搞砸這事,恐怕往後二爺就會像以往被關在府裡,成了老爺不要的棄棋,畢竟老爺可不只有二爺這個兒子。”
  她原本是不以為然,可是一聽到棄棋兩個字,眉頭馬上緊鎖,這些當父親的怎能將自個兒的兒子視為棋子,無用之時便丟棄?
  她厭惡被捨棄,儘管她無從得知自個兒為何厭惡,而他,肯定也是如此,畢竟這萊菔栽種又不關他的事,又不是他害萊菔空心交不了貨的。
  忖著,她瞅著眼前的萊菔葉子,動手拉扯著,輕而易舉地將其連根拔起。
  郝多兒嚇得險些尖叫出聲。“你怎麼可以……”她話說到一半,突地頓住。
  “喏,你瞧,這根都快要爛了。”
  郝多兒直瞪著她手中褐色皮的萊菔根,心都快要停止跳動。
  “拿著這個跟你家二爺說吧。”也許他很討厭她,但好歹他救了她,幫他一把也是應該的。
  “爛根?”正在看帳本的馮玨驀地抬眼,就見郝奇拿著一畚箕的萊菔進帳房,他難以置信地瞅著剛抽根的株苗,心都快涼了。“這是怎麼回事?”那嗓音仿佛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這是今兒個多兒帶著那位失憶的姑娘到外頭走動時發現的,那姑娘跟多兒說這萊菔染了病,多兒半信半疑,眼見她隨手拔起的株苗成了這德性,才嚇得拿株苗跟我說,我不信,到田裡一連拔了幾根都是這個樣子……”郝奇心急如焚地說道,完全不敢想像後果。
  “她為何會知道?”馮玨眯起了眼。“難道是她所為?”
  “二爺,不可能的,那位姑娘今兒個還是頭一回踏出房門,再說了,這批苗是在她被帶進莊子那天栽下的。”郝奇歎了一口氣,打一開始他也曾懷疑,可偏偏又沒有任何疑點。
  “可找了李魁細問這狀況?”
  “找了,李魁現在在東三間那頭看株苗。”
  馮玨闔上了帳本起身往外走。
  郝奇緊跟在後,就盼狀況沒有那麼糟,不會全區都染病。
  豐水莊的田畫為九宮形,九畝為一間,東南西北各劃分為四間,才剛來到東三間,就見大半莊戶都聚集在這兒。
  “這有什麼好謝的來著?”郝多兒笑眯了眼道,“不過不知道你的姓名,不知道該怎麼喚你才好,總不能老是你呀你的叫。”
  “不用取什麼名字了,橫豎我也不會久留。”
  “姑娘……”
  “不說那些了,多兒,咱們能到前頭那兒走走嗎?總覺得我好像也在哪兒瞧過這麼一大片的田地呢。”
  “是嗎?走唄,說不準走著走著,你就會想起什麼。”郝多兒興匆匆地拉著她走到田邊。
  田裡頭一壟壟的綠苗,她蹲在田埂邊上,伸手輕觸著土,水分頗適中,可為何新長的苗葉卻枯萎了?
  “怎麼了?”郝多兒跟著在她身旁蹲下。
  “呃……這萊菔已經分了四、五葉,應該要開始破肚了,照道理說施過肥的萊菔葉片會跟著肥大翠綠,可這兒卻黃了。”她拉著其中的一片葉子,讓郝多兒瞧清楚一點。
  “你怎會知道這些萊菔開始破肚了?”郝多兒詫異極了。
  種植萊菔這些農活,向來是莊子裡的男人差活,而她會知道現在是破肚期,是聽她那管事爹爹說的,至於這萊?要怎麼栽植,又有何問題,她是一竅不通。
  “雖然我失去了記憶,可也許先前我很懂農活,所以我跟你家二爺說了些萊菔的問題,可是他不聽。”她想要盡棉薄之力,換取留下的契機,可惜人家不接受。
  “可你又怎麼知道這莊子栽了萊菔?”
  她只好將那日的事再說了一遍,話到最後不免有些委屈地道:“假如不是品種有問題,肯定就是栽種的時節不對,水不足會空心,可那些丫頭說之前下過大雨,雨水過多不會空心,只會爛根,所以真正的原因應該是種植的時節過熱,造成破肚時,時熱時雨才會空心,可眼前這新栽的苗葉微微泛黃,我擔心是之前那些拔除的萊菔沒處理好,造成了病源,再這樣下去,這批萊菔恐怕要血本無歸了。”
  郝多兒聽得一愣一愣的,直覺得她真的懂得很多,多到她壓根聽不懂,只聽得出這批幼苗恐怕也會出問題,她緊張的問:“你說的是真的還假的?”
  二爺可是等著這批萊菔要供給大內的,出不得問題的。
  “應該吧。”她說得不怎麼肯定,可實際上心底很篤定。
  “那……這得要怎麼挽救?”
  “沒得挽救,得要全數除掉,重新再種,而且不能原地再種,得換田土才成。”她放開了葉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再往遠處看去,有好幾壟的苗葉都枯萎了,不知道範圍到底有多廣。
  郝多兒傻愣愣地看著一望無際的萊菔田,姑且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這事她總得先跟爹爹說一聲,要是真成了她說的那樣,二爺該怎麼辦?
  兩人蹲了好一會兒,郝多兒一直沒再吭聲,她側眼望去,瞧郝多兒臉色慘白,眉頭深鎖著,不禁問:“怎麼了?”
  “這披萊菔要是出事,二爺就糟了……”
  “沒那麼嚴重吧,重種就好啦。”只要還有籽,要種多少有多少,再瞧這莊子的田幾乎沒有盡頭,可見是座大莊園,菜籽備量肯定不少。
  “沒那麼簡單,這可是要趕在年前送進宮的,二爺要是砸了這事兒,老爺會怪罪,說不準又要二爺閉門思過了。”郝多兒邊說邊想著等會兒到底該怎麼跟爹說,爹才願意相信她。
  她偏著螓首,輕聲問:“送進宮?皇宮嗎?”
  “嗯,老爺是皇商,舉凡是宮中採買和軍需什麼的,都是老爺調派的,而皇上嗜吃萊菔,盛產時節總是要送個幾十石進宮的。”
  “那容易啊,一畝田收起來都不只幾十石了,趕緊先處理一畝田,抓緊時間肯定還夠的。”
  “可問題是這些萊菔又不是全都要送進宮的,萊菔這些年價格水漲船高,各路商賈都等著搶購咱們睢縣出產的,要是來不及備貨送出,這可是損失慘重的。”
  她喔了聲,想大約掂算,卻不知道萊菔的價格,於是作罷。“但如若這樣,只是罰你家二爺閉門思過,算是小懲而已吧。”又不是會被吊起來鞭打還是怎地,瞧她擔憂的。
  郝多兒搖了搖頭。“你不懂。”
  “嗯,我是真的不懂。”閉門思過而已,有何為懼?又不是少他個一天三頓的。
  “這說來話長,簡單來說,我家二爺姓馮,先祖已擔了百年皇商的招牌,可是幾十年前馮家鬧了分家,成了城東馮家和城西馮家,咱們二爺是城西馮家,襲了皇商的職,可偏偏城東馮家也有個爺,外貌與我家二爺相似極了,見過的人都說兩人是雙生子,於是兩個老爺不但檯面上檯面下爭,就連兒子的能耐都要比,要是二爺真搞砸這事,恐怕往後二爺就會像以往被關在府裡,成了老爺不要的棄棋,畢竟老爺可不只有二爺這個兒子。”
  她原本是不以為然,可是一聽到棄棋兩個字,眉頭馬上緊鎖,這些當父親的怎能將自個兒的兒子視為棋子,無用之時便丟棄?
  她厭惡被捨棄,儘管她無從得知自個兒為何厭惡,而他,肯定也是如此,畢竟這萊菔栽種又不關他的事,又不是他害萊菔空心交不了貨的。
  忖著,她瞅著眼前的萊菔葉子,動手拉扯著,輕而易舉地將其連根拔起。
  郝多兒嚇得險些尖叫出聲。“你怎麼可以……”她話說到一半,突地頓住。
  “喏,你瞧,這根都快要爛了。”
  郝多兒直瞪著她手中褐色皮的萊菔根,心都快要停止跳動。
  “拿著這個跟你家二爺說吧。”也許他很討厭她,但好歹他救了她,幫他一把也是應該的。
  “爛根?”正在看帳本的馮玨驀地抬眼,就見郝奇拿著一畚箕的萊菔進帳房,他難以置信地瞅著剛抽根的株苗,心都快涼了。“這是怎麼回事?”那嗓音仿佛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這是今兒個多兒帶著那位失憶的姑娘到外頭走動時發現的,那姑娘跟多兒說這萊菔染了病,多兒半信半疑,眼見她隨手拔起的株苗成了這德性,才嚇得拿株苗跟我說,我不信,到田裡一連拔了幾根都是這個樣子……”郝奇心急如焚地說道,完全不敢想像後果。
  “她為何會知道?”馮玨眯起了眼。“難道是她所為?”
  “二爺,不可能的,那位姑娘今兒個還是頭一回踏出房門,再說了,這批苗是在她被帶進莊子那天栽下的。”郝奇歎了一口氣,打一開始他也曾懷疑,可偏偏又沒有任何疑點。
  “可找了李魁細問這狀況?”
  “找了,李魁現在在東三間那頭看株苗。”
  馮玨闔上了帳本起身往外走。
  郝奇緊跟在後,就盼狀況沒有那麼糟,不會全區都染病。
  豐水莊的田畫為九宮形,九畝為一間,東南西北各劃分為四間,才剛來到東三間,就見大半莊戶都聚集在這兒。
  “二爺。”眾人一瞧見馮玨,一個個趕忙退開。
  馮玨沉著臉,擺了擺手,快步踏上田埂,看著被拔出來的根苗,一根根都跟郝奇方才拿給他瞧的一樣,教他的心涼了一半。
  “二爺。”李魁拿著根苗走到他面前。
  “這是怎麼回事?”馮玨冷聲問。
  “沒有頭緒。”李魁皺著眉頭,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該不會是有人撒了什麼?”
  李魁搖了搖頭。“我巡過了,東南西北各三間的根苗都出現這狀況,就算是有心人刻意撒毒什麼的,也不可能全部都遭殃。”
  “要不這是怎麼著?”馮玨快要沉不住氣了。
  好不容易抓緊了時間再栽種一批,要是這一批再出狀況……這簡直是要逼死他。
  “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你一點頭緒都沒有……你怎能一點頭緒都沒有!”馮玨氣惱的咆哮,“現在幾月了?你要我如何趕在冬至之前送進宮?!”
  大內一旦怪罪下來,馮家不只是罰錢了事,恐怕皇商之位也會易主,尤其城東馮家的糧行在馮玉接手之後,生意蒸蒸日上,要是得大內青睞,這皇商之位要落在馮玉手上也不是不可能,屆時,爹不會像當年他搶輸了馮玉一筆買賣,讓他閉門思過那般簡單,爹肯定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二爺,我是真的沒瞧過這種狀況,天候、水分,還有澆肥都沒有問題,明明破肚了,該是根苗銳長之時,卻反而爛了根……”李魁懊惱地低聲道。
  馮玨直瞪著他。“不管了,全都重新栽種,動作快!”
  “可是咱們只剩最後一批種了,要是再出問題……”李魁不敢把話說完。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是要我等死?!”馮玨幾乎失去理智地怒咆。
  李魁張了張口,好半晌才道:“郝管事說,是那位失憶姑娘點出根苗有異,也是她說這根苗染病的,二爺何不找她問問?”
  馮玨驀地回神,回頭問道:“郝奇,那位姑娘呢?”
  “她……”郝奇回頭想在人群裡找愛女。
  “爹,我在這兒。”藏身在最後方的郝多兒忙拉著身邊的姑娘走上前。
  莊戶們不禁多看她兩眼,就連李魁也好奇極了,卻在瞥見她時,臉色愀變。
  馮玨垂著長睫,神色森冷地道:“你為何會知道根苗有異?”
  她偷覷他一眼,朝田裡頭一指。“正是破肚時的萊菔葉,只要水肥充足,通常葉子會肥厚又大,可是那葉子卻快萎了。”
  “就憑這一點?”
  “不只這一點,眼下的氣候和土裡的濕度是最適合栽種萊菔的,隨便種都能種出甜美多汁的,這葉子萎了就是不正常。”
  “好,既然你這麼懂,你說這是病了,你倒是說說是怎麼病的,又該要怎麼治。”不管怎樣,死馬也得當活馬醫,他沒有退路了。
  她皺著眉,討厭他的咄咄逼人,可在這當頭,也由不得她不吭聲。“二爺,這萊菔是著了病,我推算恐怕是因為之前在錯的時節栽種萊菔,導致收成時空心又或者是黑心,再加上沒有好生善後,讓原本就潛在田裡的病體有了機會冒出頭。”
  “丫頭,這田栽種萊菔已經四年了,一直都是一年兩收,要是真有病體在田裡,又為何之前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馮玨冷聲質問。
  她瞠圓了眼。“連四年栽種,又是一年兩收?!就是因為都不給這片土地休養的時間,也莫怪著病了,土壤再肥沃,也要適時休耕,讓隨著農作而起的病體無作亂的機會,可一直連作,先前空心的萊菔要是在土裡沒好生處置,就會誘發土裡的病體,如今發作了,一點也不意外。”要馬兒肥、要馬兒跑得快,又不讓馬兒吃草,他是在作夢嗎?天底下哪有這般好的事。
  “我從沒聽過農活要休耕,要真休耕了,這些莊戶要以何為生?”
  “二爺,這些田地不只能種萊菔,也能種米種青稞,不同的作物需要的養分不同,而且一種病體也不能侵害所有的農作。”
  “這睢縣的田自然是拿來種最珍貴的萊菔,豈會栽植其他農作?”
  “既是拿來栽種最珍貴的萊菔,先前為何會在錯的時節栽植?”
  “又到底是錯在哪裡?市場上有春種、夏種的萊菔,我在夏末栽種有什麼不對?”他不過是貪心地想要多種一期收罷了。
  “在其他地方,夏末也許能栽種,可是在睢縣一帶,要栽植萊菔就是要講究時節。”她一雙水眸直睇著他,氣勢壓根不輸他。“睢縣之所以利於栽植萊菔,是因為睢縣依山傍水,春天雪融,比其他地方的春季要冷上幾分,所以適合入春時栽種,其獲鮮美,秋天因為水氣夠日照足,所以入秋之後更是合宜,其獲味甘,可是你在夏末栽種,白日高溫,入夜大雨,養分供應不均,會空心會苦澀,根本無法賣。”
  馮玨死死地瞪著她,明知她身上有諸多疑點,尤其一個失憶的人根本不該懂得這些,可是……“好,那你說,現在有什麼法子可以補救?”
  只要她能幫他度過這一關,他可以暫時放下成見。
  “換個地方栽種。”這個法子該是很簡單吧,大戶人家有幾座莊子也不教人意外,況且這個時節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種出肥碩又甜美的萊菔的。
  她是如此想,卻見他撇唇笑得陰鷙。
  “就這麼點能耐?”馮玨哼笑道。
  她微皺起眉。“這是最好的法子,讓這莊子改種其他農作,待一年後再種回萊菔就不成問題了,況且不是非要在睢縣才能種出品質最好的萊菔。”
  “不是睢縣的萊菔是送不進宮裡的,況且城裡其他商賈指定的也是睢縣的萊菔。”他冷沉著臉說完,回頭看著李魁。“有無其他方法?”
  聞言,李魁猛然回過神,沉吟了下才道:“我認為只有姑娘方才說的法子可行。”
  馮玨不耐地閉上眼,面對無計可施的現況,教他懊惱不甘。
  “如果真的非要在這兒種的話,那就……找些貝類來吧。”
  他驀地張眼看向她。“什麼意思?”
  “將貝類磨成粉是品質最佳的石灰,適量撒在田裡翻耕一次,多少是可以去病的,但這時節貝類恐怕不好找,尤其要的量很多……”她沉吟著,覺得這法子雖然可行,但是有難度。
  “李魁,你認為呢?”馮玨沉聲問。
  李魁直瞅著她,細思了下。“二爺,這法子聽來不錯啊,石灰能防蟲害,對去病害該有幫助才是。”
  馮玨望向她,問:“你確定可行?”
  “可行。”她篤定道。
  馮玨吸了口氣,立刻下令,“郝奇,你馬上派人到都江、慶將一帶找貝類,多聘些漁人,有多少要多少,不計代價!”
  “是。”郝奇立刻領命離開。
  “二爺,這附近溪流不少,要不咱們也到溪裡去找找,有多少算多少。”在場莊戶有人自告奮勇道。
  馮玨面露感激,“多謝各位。”
  “說什麼謝,咱們能夠溫飽,托的都是二爺的福,咱們就分頭進行,一半的人留在莊子裡善後,其他的跟我走。”
  莊戶們一群人吆喝著要到溪裡找貝類。
  她看著眾人先後離去,再看向馮玨,心想他待人應該不差,要不大家又何必這般為他?
  馮玨察覺她的視線,看向了她。“希望這法子有用。”
  “二爺,這法子肯定管用,可我空口無憑,待派上用場了,二爺再賞我吧。”
  他撇唇哼笑了下。“這麼急著討賞?八字都還沒一撇。”
  “可是二爺這回肯信我了。”他是被逼急了,而她只是剛好抓到機會,不為得到他的信任,只求能換得棲身之處。
  他沒吭聲,只有他清楚,他實在是束手無策了,才會孤注一擲。
  “如果真能如期種好萊菔,二爺能否容我暫時待在莊子裡?”她輕聲請求道,然而他一直悶不吭聲,她有些急切地再道:“二爺,我真的成的,哪怕我一點記憶都沒有,可我真的記得如何栽種萊菔。”
  馮玨垂著眼,不禁覺得好笑。要是真有法子去了田的病害,他怎可能不留下她?不過這樣的想法沒有必要告訴她,省得她拿喬,最後他這麼說道:“就瞧瞧這法子管不管用吧。”
  “肯定管用的,只要有了貝類,我會負責下田和土。”
  他瞧她那單薄的身形,不認為她做得了什麼粗活,可是再對上那殷殷期盼的眼神,不知怎地,他的心軟化了幾分,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後,說道:“屆時再說吧。”
  現在他只祈求這法子是確切可行的,否則後果……他是真不敢想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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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3 00:09:54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8-6-23 00:14 編輯

【第三章 姑娘真有才】

  就在郝奇和莊戶們將貝類送進莊子後,眾人又著手將貝類去肉,再將殼磨成粉,待一切準備就緒,只見她卷起了褲管和袖子,踩進了田裡,將貝殼粉撒下,接著用雙手和土。
  “這樣不是很費時?”馮玨的眉頭不自覺鎖得更緊。
  她抬眼道:“二爺,我是做個樣子給大家瞧,讓他們知道如何和土,實際上只要用耕犁就成了,中耕一次,讓土質松化一遍,弄好後再擱個一日夜,如此一來,應該就能栽種了。”
  馮玨輕點著頭,讓各間的莊頭跟著她學和土,而後各個莊頭便領著自己底下的莊戶回自個兒的區域進行。
  一日夜過去,隔天一早,天色尚未大亮,她梳洗完畢便趕往東間的田,就見李魁已經領著莊戶始播種。
  “魁叔,這壟土再堆高一點,行間挖深一點。”她指著那一壟壟的土說道。
  李魁看她的眼神萬分複雜,好半晌才道:“姑娘,這萊菔的品種較圓碩,壟土應該沒必要再堆高。”
  “魁叔,這和品種無關,而是過幾日恐怕就會下雨,堆高一點,再讓溝深一點,到時候排水才順,否則要是積水的話,會影響萊菔的品質。”
  “下雨?通常入秋後睢縣的雨量不多的。”
  “一般是如此,可今兒個我鼻子癢得很,肯定不出幾日就有大雨。”
  李魁想了下,便讓莊戶將壟土再堆高一點,隨即走到她身旁,低聲問:“姑娘近來記憶可有恢復的跡象?”
  她苦笑了下,搖了搖頭。“沒有。”
  大夫也沒說過要恢復記憶會有什麼跡象,橫豎她每日醒來腦袋都空空的,過往的一切像是被把火燒了,連點渣都不留給她。
  李魁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既是如此,姑娘還是暫且在莊子裡待下較妥當。”
  先前聽莊戶聊起她的事,一夥人還猜測她到底發生了何事,怎會一身傷的被丟在頂平山,那怎麼瞧都覺得不尋常。
  小姑娘沒與人積仇結怨的機會,可偏偏她被救進莊子裡的模樣,分明就是有人要置她於死地,也莫怪莊子裡傳言滿天飛。
  她笑了笑。“這得要你們二爺點頭答應才成。”如果可以,她也想留下,而眼前她只剩將萊菔給栽活這條路子。
  “二爺不是個狠心之人。”李魁由衷道。
  “我想也是。”要真是心狠,何必救她呢?他不想留她,自然是有他的難處和想法,那麼她就只能試著轉變他的想法,至少讓她在這兒避過一場隆冬。
  “你……”李魁沉吟了下,又道:“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跟郝姑娘開口的,儘管來找我,我沒什麼不能幫的。”
  她眨了眨眼,心底暖暖的。“魁叔,謝謝你。”她是何其有幸,能在落難時得到他人真誠的相助。
  “這兒就交給我,我知道該怎麼處理,你回去歇著吧,瞧你氣色不怎麼好,你的傷好些了嗎?”李魁盯著她纏在頭上的布巾。
  “應該是好多了。”她自個兒也覺得痛意減少許多,只是不知怎地,偶爾會覺得腦袋裡痛得難過,她不敢說,就怕還得找大夫,添了額外的花費,屆時沒二爺是絕不允再留下她。
  “去歇著吧,這法子是你提供的,我會努力做到最好,讓二爺交得了差,到時候二爺感謝你都來不及。”
  她輕抹笑意,謝了他幾聲便先回房。
  如果可以,自然是最好,可農活是老天賞飯吃,要是不注意點,就怕一個不小心,心血俱毀。
  於是,哪怕她只出了張嘴就能當閒人,她還是天天到田裡審視拔苗的狀況,確定自個兒的法子是否有用。
  這一天,當大雨開始落下時,她的眉頭也跟著深鎖。
  這雨熱比她估計的還要大呀。
  入了夜,見雨勢似乎沒有轉小的跡象,她憂心忡忡地在房裡來回踱步。
  她讓魁叔堆高壟土,挖深行間,就是為了利於排水,一早已經讓魁叔差人除了雜草,照理是不會積水的,況且快要破肚了,這時分水分多一些也無妨,但如果雨勢不減,那就糟了。
  她幾乎一夜不能眠,聽著雨水打在屋瓦的聲響,不斷地向老天祈求,千萬別讓田裡的農作付諸流水,這非但攸關她能不能留下,更關係著馮二爺的大好將來。
  慶倖的是,半夜三更時,雨勢終於轉小了,她籲了口氣,卻不敢大意,她從床上翻身坐起,腦袋裡頭瞬間爆開尖銳的痛楚,教她狠抽了口氣隱忍著,待痛楚稍微舒緩後,她隨即搭上了蓑衣,提著燈火巡田去。
  來到東區的田時,遠遠的她便瞧見有燈火,知道肯定有莊頭管事也跟著擔憂,才會在半夜巡田。
  而她瞅著行間,看著壟土,沒有淤泥和雜草阻塞,水倒是排解得還不錯,正忖著,餘光瞥見燈火接近,她側眼望去趕忙起身。
  “二爺。”她朝他欠了欠身。
  馮玨走到她面前,身後有爾剛幫忙打傘,護得他渾身不沾濕,反倒她頭髮早已濕誘,教他眉頭緊攏著,口氣不善地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呃……我來巡田。”她垂著頭,一股刺痛沿著額際直往腦袋裡鑽,教她痛得動也不敢動。
  “這兒有莊戶巡田就夠了,你回去。”
  他很清楚她力求表現不過是希冀他能留下她,但就算如此,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尤其是她頭上的傷未愈,竟傻傻地沾濕了布巾……他再鐵石心腸也不至於趕她離開,更遑論他已確定她大有用處。
  她想應聲,可是痛楚加劇,她連眼睛都張不開,強撐著的身子也開始歪斜。
  馮玨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見她雙眼緊閉像是要昏倒了,他趕緊將她扯進懷裡。“喂,你沒事吧,你……”
  “好痛……”她全身開始打顫。
  馮玨眉頭一擰,將她打橫抱起。“爾剛,差人將慕大大找來。”
  “是。”
  馮玨原以為她喊痛,只是因為雨水打濕了包紮傷口的布巾所致,卻沒想到慕大夫替她診治後,表情凝重的搖搖頭。
  “二爺,當初就怕如此,這姑娘傷到的不只是表面,恐怕連腦子裡都傷著了,這種病勢恐怕……”
  “救不了?”馮玨臉色深沉。
  “考去醫術不精,已是無計可施。”
  “就連弄帖藥讓她先止痛都不成?”
  “這倒是可以。”
  “就先這麼著吧。”馮玨擺了擺手,要人跟著慕大夫去取藥。
  他站在床邊,瞅著面無血色的她,就連昏厥了依舊眉頭緊蹙,一時心裡不禁五味雜陳。
  她求的是有個容身之處,可她卻不知道她的傷勢會危急性命,甚至還傻得在雨中巡田,這樣的她,讓他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為了不讓父親捨棄自己,他盡心鑽研商道,比任何人都努力……
  半晌,他沉聲喚道:“爾剛。”
  “二爺。”爾剛在門外應道。
  “備馬車,我要走一趟疏郢城。”
  如果他沒記錯,前兩年剛從宮中退下的蒙御醫似乎就是回到家鄉疏郢城,姑且試試吧,不管她的來歷如何,她確實是栽種萊菔的把手,能救治,自然能成為他倚重的人,如果救不得……他也盡力了。
  來回耗了幾個時辰,馮玨終於將蒙御醫給帶到豐水莊。
  蒙御醫替她把脈,眉頭微擰著,馮玨就站在他身側等著。
  過了好半晌,蒙御醫才啟口,“馮二爺,這姑娘的傷勢頗重,身上還有毒呢。”
  “毒?”
  “雖微弱,但確實是帶著毒性,好似有人天天喂她毒,假以時日怕會傷及心肺,而她的頭內外皆傷,脈澀帶結,血有瘀塞,恐是不好醫治。”
  “能救嗎?”馮玨開門見山地問道。
  “毒的部分好解,至於頭部的傷……得好生養著,否則日後容易落宿疾,但不管怎樣,她頭內的瘀血,老夫先開幾帖化瘀通血的藥讓她試試,但她要是老頭疼發作的話,老夫能替她煉點丹藥,雖說藥效不如藥帖,但可以應急緩痛。”
  “那就勞煩蒙御醫先在莊子裡待幾天,禮金絕不會虧待的。”
  “馮二爺客氣了,禮金不重要,倒是這姑娘的身子需要長時間調養,尤其是她受創的頭……老夫也沒有把握能將她治個十成十。”
  說來無奈,他已經退休回老家榮養,並無開館,只是收了幾個弟子,過著閒散的日子,以為就此可以遠離宮中的爾虞我詐,偏偏皇商之子找上,他是拒絕也不是,接受也不是,更惱人的是,這姑娘的傷勢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就是麻煩,要是沒將她醫治好,他怕往後麻煩的是自己。
  所以,醜話說在先,省得日後拿他開刀,這是他在宮中習得的生存之道,不管走到哪兒都適用。
  瞧蒙御醫一臉凝重,馮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救不得,那也是她自個兒的命,蒙御醫無須掛在心上。”
  蒙御醫口頭討了個承諾,心裡覺得踏實多了,跟著爾剛進了客房,從藥箱裡取出各種藥材開始調配。
  馮玨站在床邊,眼也不眨地瞅著依舊昏迷的人兒,他不知道心底泛開的憐惜是因為他天生惜才,抑或是因為與她同病相憐,但無論如何,能救的,他不會放過,救不得的,只能聽天由命。
  他的雙眼始終定在她蒼白的臉上,甚至爾剛端來湯藥時,他也渾然未覺。
  “二爺,姑娘的湯藥熬好了,是不是要請郝姑娘過來一趟?”爾剛年少,面白如玉,一雙漂亮的眼直瞅著動也不動的馮玨,一時摸不著頭緒,
  他是從小就跟在二爺身邊的,二爺喜怒不形於色,更是不說出口,少有人猜得到他在想什麼,就好比現在,他沒料到二爺竟然親自將蒙御醫給請進莊子,如今還杵在這兒不動。
  等了半晌,爾剛只得再開口問一次,“二爺,我去將郝姑娘找來吧。”
  話才出口,便見馮玨長臂往後一探,擺明瞭要他將藥碗交給他。
  思索了下,爾剛照辦了,然後就見馮玨坐至床畔,一手扶起了人,動作輕柔地喂她喝藥。
  爾剛不禁揚高了濃眉。二爺這是怎麼著,莫不是因為近來萊菔經她提點栽種成了,所以借此報答她?可不對呀,照理說,她出手相助是天經地義的,畢竟她是二爺救回莊子的。
  “爾剛,下去。”馮玨頭也沒回地道。
  爾剛應了聲,退到門外,卻還是不住地回頭張望,怎麼也搞不懂二爺為何轉變如此之大。
  喂完了藥,馮玨眸色清冷地注視著她,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他沉澱著思緒,不讓過多的情緒影響自己,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著。
  半夢半醒中,她感覺置身在急速賓士的馬車裡,驚嚇不已,可是車夫早已跳下馬車,只餘她,她別無選擇,只能選擇跳出馬車。
  “啊啊!”恐懼讓她放聲尖叫,幾乎是同時,有人緊握著她的手,教她猛地張眼,氣息紊亂地望去,一時間竟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只能驚慌的想甩開那人的手。
  “恢復記憶了?”馮玨平板無波地可。
  恐懼還盤繞在心底,但因為他的一句話,她冷靜了下來,氣息慢慢地勻了,她啞聲輕喚道:“二爺……”
  “可有想起自個兒是誰?”他之所以問,是因為她一直在夢囈,就連在睡夢中都驚嚇到掉淚,他推想,許是她夢見失憶前的事,也許張眼她就會想起自個兒是誰。
  她輕搖了搖頭,掙扎著坐起身,哀求道:“二爺,我什麼都沒想起來,你別趕我走,我很有用處的,我很擅長農活,不管要栽種什麼,我都可以的,二爺,別趕我走。”
  她祈求的模樣讓馮玨的墨眸微微緊縮,但他的語氣依舊淡淡的,“誰說了要趕你走?”
  淚水噙在眸底,她一雙大眼眨都不敢眨,怯生生地問:“二爺不趕我走了嗎?”
  “沒道理趕你走,不是嗎?”
  “真的?”
  “一個時辰前,李魁說了,多虧栽種之時,你提議要他將壟土堆高將行間挖深,所以這場大雨對正要破肚的萊菔半點影響都沒有,像你這樣的能手,我求之不得,為何要趕你走?”難得的,他特地做了解釋,只為讓她安心。
  父親不曾給予他的安慰,他不吝給予同樣害怕被捨棄的人,況且她確實有才,哪怕來路不明,但至少他可以確定她對豐水莊是無害的。
  她頓時喜笑顏開地道:“是啊,二爺,我真的有才,有我在二爺身邊,肯定可以幫上二爺許多忙,二爺要是不識才的話,那可是損失慘重了。”太好了,他肯留下她了,她可以留下來了!
  瞧她邊笑邊掉淚,他緩緩地將目光移開。“得了,捧你幾句就讓你飛上天了。”他笑了,只因她放心了。
  瞧,多麼簡單的事,父親卻怎麼也不肯做。
  “是真的,只要讓我再多待一陣時日,二爺就知道我有多能幹,我會的事可多了。”她笑著,小手不斷抹去被笑意催落的淚水。
  “要讓我知道你有多能幹,就將這湯藥喝下。”他端起擱在一旁幾上的湯藥,已經不那麼燙了,正好入喉。
  她乖順地接過手,嘗了一口,眉頭倏地緊攏在一起。
  “二爺,這藥……跟我之前喝的不同。”她怯怯地問,不敢嫌棄,卻忍不住舔著唇,只因這湯藥又腥又辣,而且……“這裡是哪裡?”她這才發現,這兒並不是她先前住的房。
  “你忘了自個兒昏厥了?”
  她偏頭想了下,想起自個兒巡田遇見他時突然頭痛難遏……“啊,二爺又找了大夫給我診治了?”所以湯藥的味道不一樣了。
  “這幾日,你就暫時在這兒待著,我再讓郝姑娘過來陪你。”
  “二爺,我很好,我沒事。”像是怕他不信,她忍著腥辣將湯喝盡,勉強揚笑道:“萊菔破肚這段時日最是重要,我能……”
  “那些事有莊戶們處理,他們要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好,我養他們做什麼?”他淡淡地打斷她未竟的話。
  “可、可是我能……”
  “我可不養無用之人,你不把傷養好,就是逼我趕你走。”
  看著他清冷的眸子,她很清楚他是言出必行,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什麼。
  “再睡一會兒。”
  她乖乖地躺下,看著依舊坐在床畔的他。
  “頭還疼不疼?”他問話的口氣藏著他不自覺的溫柔。
  “為何犯頭疼都沒說?”他這不是質問,更不是責難,而是莫名的憐惜。
  愈是接近她,愈是明白她的心思,愈是將他倆的卑微祈求給重疊在一塊兒,可他不是他爹,沒有他爹的鐵石心腸,他知道怎麼做能讓她安心,因為那一直以來也是他心底渴望,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的。
  甚至,他敢說,只要他搞砸了這回,父親肯定就不要他了。他是嫡子,但還有個同母弟弟,最得母親疼愛的弟弟在馮府裡,父親嚴苛待他,母親眼裡只有弟弟,在外頭,人人拿城東家的馮王與他相比,不容他出半點差池。
  他的處境艱辛,比誰都渴望得到一個眼裡只有自己的人,再不願被捨棄。
  “我……”她垂著長睫,好半晌才道:“因為不是很疼,也不是常常疼,時好時壞的,我以為沒事的,卻給二爺添麻煩了。”
  馮玨沒吭聲,只是瞅著她,他一眼就能看穿她沒說出的真正想法,她之所以不說,是不敢說,怕成為累贅,同他一樣,害怕被丟下。
  “二爺,我說真的,真的是時好時壞,許是昨日大雨,我一夜未眠,今兒個才會疼得厥過去。”怕他不信她的身子正在恢復,她趕忙解釋。
  “是前日。”
  “咦?”
  “你已經睡了一日夜了。”他淡道。
  要不是她尚有一息,要不是蒙御醫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幾乎要以為她熬不過去。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睡了一日夜。“嗯……肯定是因為我前日一夜未眠,才會睡得這般沉。”
  馮玨看向窗外,思索著該不該將她的傷勢告訴她。
  她這麼努力地想活下去,要是將蒙御醫診治後的結果告訴她,她會如何?
  “二爺,這一回我肯定不會睡得那般沉。”
  “嗯。”他不置可否地應道。
  算了,何苦告訴她,又不是到了已經無路可走的地步,也許多喝幾帖藥,腦中的瘀血散了,便什麼事都沒有,他沒必要在這當頭嚇她。
  忖著,突地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響,他緩慢地調回目光,瞧她緊閉著眼像是以假寐掩飾他剛才聽見的聲響。
  他涼涼地注視著她,直到咕嚕聲再響起,她臉色發窘地按住肚子,教他不自覺地逸出笑聲。
  她聽見笑聲,將眼睛微微睜開一道縫偷覷著,揚笑時的他卸下淡漠,如清風拂面,本就俊美立體的五官更顯耀眼,像是人偶被注入了人氣,鮮活了起來,讓她不由得看直了眼。
  馮玨並未察覺她的注視,逕自道:“爾剛。”
  “二爺。”守在門外的爾剛被他的笑聲給嚇得一愣一愣的,天曉得他有多久沒聽見二爺的笑聲了。
  “差人備膳。”
  “是。”
  “多準備點,我怕喂不飽。”馮開的嘴角依舊抹著笑意。
  待爾剛應聲離開後,她才小小聲地道:“二爺,我沒有很餓。”她只是肚子叫得大聲了點,不代表她餓到可以吃下一頭牛。
  “你不餓,我餓了。”
  她眨了眨眼。“二爺還沒用膳嗎?”她看向外頭的天色,有些陰,教她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時辰。
  “托你的福,還沒。”
  “托我的福?”她呐呐低喃,接著像是意會什麼,猛地抬眼。“難道我昏過去時,都是二爺照料我的?”
  馮玨懶懶地睨她一眼。“是啊,我在拉攏你,你感覺不到嗎?”
  “為什麼要拉攏我?”
  “既然要你留下,我就要你的忠心,為了得到你的忠心,身為主子的我不就應該先施以小惠,換你湧泉以報?”既然她是無害的,想留下就留下吧,在他能掌控的範圍裡,他會盡其一切地讓她安心,將他不曾得到的都給予她,用這種方式彌補自己得不到的。
  “二爺不用這麼做的,光是二爺願意讓我留下,我就會做牛做馬回報二爺的。”他不知道當他首肯時,她有多開心終於有容身之處了。
  “所以,我給得更多,你必須回報得更多。”收買人心很容易,尤其她要的如此簡單。
  “嗯,不管二爺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的。”她坐起身,握了粉拳,誓言效忠,乍看之下頗有氣勢,可惜的是——
  咕嚕咕嚕……她用力地按住肚子,卻掩不住那羞人的聲響。
  她羞窘抬眼,便見他別開視線,低低笑著。
  她是該覺得丟臉,可是他笑起來的模樣真好看,像是深秋的暖陽,教她心頭跟著發暖,也隨之逸出笑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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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8-6-23 00:14 編輯

【第四章 取名來福】

  “所以蒙御醫的意思是,她現在的狀況有所好轉?”帳房裡,馮玨擱下了從其他莊子收回來、才看沒幾頁的帳本,直睇著剛替她診治完的蒙御醫。
  “依照姑娘今兒個的脈象,情況確實有所好轉,但我聽她說起自個兒失憶,想起以往在宮中時有本醫書提過,傷及腦時,帶瘀難散,恐引發失憶,也許她腦袋的瘀血散了,記憶也會跟著恢復,不過這只是推論,老夫並未親眼瞧過這種例子。”蒙御醫在宮中養成的習慣,說話時總會替自己留點後路。
  馮玨垂斂長睫。“恢不恢復倒不是那般要緊,要緊的是能散瘀,別教她老是頭疼。”
  “聽姑娘說這幾日沒再犯頭疼,所以老夫想就繼續服用這帖藥,還有……”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瓷瓶。“二爺,這藥丸的配方和藥帖是一樣的,要是姑娘又犯頭疼,先讓她吃下一顆,省下熬藥的時間,可較快緩解。”這種順手賺點人情的手法是在宮中養出的惡習,可他給的絕對是派得上用場的。
  馮玨接過手,嘴角輕揚。“多謝蒙御醫。”
  “不用客氣,這是應該的,若有需要,過個十來天,我再進莊子替姑娘診治。”
  “多謝蒙御醫,屆時我會讓爾剛去接你。”
  蒙御醫朝他拱了拱手,便讓爾剛親自送回疏郢城。
  馮玨把玩著瓷瓶一會兒,起身朝外走去,停在西邊的梢間,沒有先知會一聲,便逕自推門而入。
  房內不見半個人影,教他不禁一頓。
  這兒是他撥給她的房,還特地要郝多兒白天到這兒伺候她的,怎麼兩個人都不在房裡?敢情又巡田去了?
  正要離開,突地聽見細微的水聲,他精准地望向屏風,沉聲問道:“誰在那兒?”
  回應他的是她的尖叫聲和嘩啦啦的水聲,他這才意識到她可能正在沐浴,隨即背過身去,懊惱地瞪著門板。
  “二、二爺?”她在屏風後頭喚道。
  馮玨沉著臉問:“郝多兒呢?”不就是要她看顧著,哪怕是沐浴時,她都應該守在她身側才是。
  “多、多兒去幫我拿可以替換的衣裳,她她她很快就回來了。”
  聽她說話都結巴了,他的眼角抽搐了兩下,正要再開口,又聽見細碎的水花聲響,隨是布料的窸窣聲……他知道她正從浴桶爬出,取了布中擦身,他理應立刻離開的,免得壞了彼此的清白,可是接著他又聽到啪啦一聲,他的心兒一緊,似乎是她出浴桶時沒踩好凳子,摔倒了,他關心的問:“你沒事吧?”
  沒聽見她的回應,他又問了一次,卻只聽見她發出細碎隱忍的呻吟聲,想要差爾剛去將郝多兒找來,又想起他送蒙御醫回疏郢城了,不知道郝多兒還要多久才會過來,這天候正轉冷,要是她又摔到頭……
  思及此,他回頭的同時說道:“失禮了。”他褪下自個兒的外袍,快步走到屏風後方,快手拿外袍將她整個裹住,隨即將她抱起。
  這一抱,他才發現她好瘦,身上根本沒幾兩肉。
  不再細思,他將她往床上一擱,急著問道:“傷到哪兒了?”瞧她眉頭緊鎖卻不回應,他更加心慌。
  她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伸手指著自個兒的膝蓋。
  真的好痛,她是整個人直挺挺地撞向地面,痛得連心都差點停止跳動了。
  馮玨伸手拉開衣袍一角,果真瞧見她的右膝紅腫滲血,輕觸了下,聽她又嘶了聲,他連忙抽回手。
  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忍忍,我總得瞧瞧有沒有事。”他說著,動作飛快地按著她的膝頭,在膝頭上下幾寸的位置來回抓了幾下,慶倖骨頭並未錯位。“該是傷得不重,一會兒再找個大夫診治一下就好。”
  垂眼瞧她疼得齜牙咧嘴,五官都皺在一塊兒了,濕漉漉的長髮滴著水,他隨即起身抓了條大布巾往她頭上一包,再見她身上裹著他的外袍,可纖白滑膩的手腳都露在外頭,他心煩地抽過被子將她蓋個嚴實。
  “怎麼也不小心些,又把自個兒摔傷,要是又撞到頭,成了癡兒,我這不是虧大了?”心底有股擔憂化成了傷人字眼,惱她傷勢根本沒好個十成十,也敢無人在側時沐浴,沒摔殘真是她好運氣。
  她委屈不語,心想要不是他闖進來,她又怎會嚇得趕緊起身,結果沒踩好凳子摔了自己呢?
  說到底,不都是他的錯?
  可這話,她只敢想,不敢說。
  “還疼著?”瞧她吭都不吭一聲,他的心一逕往下沉。
  她輕點著頭。
  馮玨直瞪著她蒼白的小臉半晌,突然想起這房裡擱了不少藥,他開了櫃找著,再拉開被子替她上藥。
  她疼得緊閉著雙眼,咬著下唇,蜷縮在被子裡。
  他直瞪著她膝上的傷勢,見她痛得眉頭都快打結,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大手動了動,只能按了按她的頭,拉出她的長髮替她擦拭著。
  不該這麼做的,只因這動作是夫妻間的閨房事,她不過是個傷患,是他撿回的一個丫頭,但膝上的傷是因他而起的。
  垂著眼,正巧對上她張開的眼眸,那雙紅通通的眼濕潤晶亮,淚水還在眸底打轉,卻佈滿了難以置信。
  她為何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正忖著,門板被人一把推開,他回頭望去,就見郝多兒瞠圓了水眸,隨即又關上了門。
  馮玨攢起了眉。“郝姑娘,還不快進來。”
  “可、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他問著,感覺手中的長髮被搶了回去,回頭瞬間,他瞧見了她雪白的肩頸染上誘人的緋紅,更瞧見她胸前大片的雪脂凝膚,他立刻別開眼起身,這才明白郝多兒為何要關上門,而她又是為何難以置信。
  他不知道拉起了長髮竟一併拉開了被子和外袍……這情境,還有人證,她不會脅迫他納她為妾吧?
  “多兒,你趕緊來幫我,二爺不知道要怎麼照料人,我的腳快摔瘸了。”她有些哽咽的喚道。
  郝多兒猶豫了下,抱著衣服進來,瞧馮玨背對著床,她往床邊望去,驚見她膝上的傷口,急聲問:“這是怎麼著?好端端的怎麼又添了傷口?”
  “我起身時沒踩好凳子,結果就摔了下來,幸好二爺經過聽見我的喚聲,才把我給帶上床的。”
  馮玨沒回頭,但她的話意分明是替彼此避嫌。
  郝多兒瞧被子裡頭有件男子外袍,想起馮玨的坦蕩磊落,立刻明白是自個兒誤解他了,可女子清白之重要,二爺真不該莽撞的,不管怎樣都該等她來,或者將她給找來。
  “二爺,既然我已經來了,二爺還是先到外頭吧。”郝多兒委婉開口。
  “往後,別讓她一個人待著。”話落,馮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直到他回到帳房,才發現本是要交給她的藥瓶竟然還在身上,他到底是去做什麼的?他暗咒了聲,想將心思放回帳本上,可不知怎地,她那白?染著緋紅的肩頸老是浮現在他腦海,他有些煩躁的閉了閉眼,又在心裡罵了自己幾句,心緒這才漸漸冷靜下來。
  萊菔苗葉大展,已分出數葉,底下更可見隆起的根,光是從葉子就能判斷出這些萊菔長得極好,可以預見一個多月後即將豐收。
  “是長得好,可這葉子太多,反倒吃了土裡的養分,折掉一些,可以讓萊菔長得更大更肥美。”她蹲在田埂間,指著上層的葉子,示範著如何折葉。“還有,收成後,記得這些葉子要切到根部,如此一來,可以保存得更久,不會因為放久而口感變差或變澀。”
  “原來還有這些道理。”經過這件事,李魁對她相當信服,要莊頭讓底下的莊戶趁今兒個天候好,趕緊折些葉子。
  “是啊。”她輕點著頭,像是想起什麼,又忙對著莊頭們道:“這葉子可別丟了,要是太老的,可以入肥,還脆嫩的,可以醃菜。”
  入冬的菜色極少,一般衣戶都會在入冬之前將一些菜醃漬起來,一來好封存,二來不怕入冬桌上沒菜味。
  “你倒是懂得多,忘了自個兒倒沒忘了其他技藝。”李魁低笑道。
  她乾笑一聲,一邊折著葉子道:“也許我是做了一輩子農活,所以才會把自個兒給忘了,沒忘了農活。”
  她疑惑抬眼。“魁叔?”怎麼她覺得他的口氣,像是識得未失憶前的她。
  李魁對上她的眸光,猶豫著該不該將他所知的事告訴她,可說與不說都教他倍感為難,畢竟就算說了,對她而言也不見得是樁好事。
  “誰讓你又跑到田裡的?”
  幾步處的聲響教兩人同時望去,是馮玨正徐步走來。
  “二爺,你回來了。”她揚笑喊著,拍了拍手站起身。
  二爺雖是在豐水莊等著萊菔採收,可是人壓根沒停歇過,天天到疏郢城附近收租和洽商,有時一去四、五天也是有的。
  馮玨淡淡地睨她一眼,目光隨即落在李魁身上。“李魁,我不是說了別讓她進田裡?”為何每每他回莊時,總見她賴在田裡,而李魁總在她身旁?
  李魁的年歲不小,已是三十好幾,妻子在幾年前去世,膝下無子,卻似乎沒有意願再續弦。
  “二爺……”面對他質問的目光,李魁直覺得啼笑皆非。
  “二爺,跟魁叔無關,我今兒個找魁叔是要問他之前那批空心的萊菔如何處置,適巧瞧見這葉子長得太多了,得摘掉一些,好讓品質更好,我是在跟他說該怎麼折而已。”怕魁叔受她牽累,她一鼓作氣地解釋道。
  馮玨睨了田埂上擱著的葉子,倒沒再追問什麼,只是淡聲道:“頭還疼嗎?”他要離開莊子的前兩天她又犯頭疼,服下了蒙御醫給的藥丸,緩解得較快,但不知有再發作否。
  “不疼,我找魁叔問那批萊菔,就是因為我想要挑些還成的做萊菔餅。”
  “萊菔餅?”
  “那可是睢縣的特產,在疏郢城也是隨處可見的吃食。”
  “擱了那麼久了,還成嗎?”
  “該是還成,畢竟已經入冬了,不至於全都壞了。”
  “想吃萊菔餅差人去買回來就是了,何必這麼麻煩?”
  “還能吃的何必浪費,況且不只做萊菔餅,下段的還能做成醃物,就連那些葉子我都不想浪費。”
  “怎麼,萊菔還有分段啊?”瞧她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莫名地,他也被感染了好心情。
  “二爺,這可是學問呢,萊菔的上段清香,最適合爆炒或燉湯,而中段最是鮮甜,用來刨絲涼拌是一絕,最下段的偏辣,拿來醃漬最適當。”她搖頭晃腦地說著,有幾分夫子講課的模樣。“二爺,不是非得要在睢縣才能栽植出最好的萊菔,而是要依什麼土質什麼氣候為判斷,正所謂在適當的土質播種,適當的天候添肥,適當的時機除草,它就會在最適當的時刻收成。”
  馮玨瞅著她,笑意逐漸在唇角氾濫。“這麼懂萊菔?”
  “就懂得這一些。”她很謙虛的,只說她辦得到的。
  “姑娘、姑娘,你要的東西都備妥了,大娘們問你萊菔挑好了沒。”遠遠的,就聽見郝多兒喊道。
  “好,我馬上就來。”話落,她朝馮玨欠了欠身。“二爺,我要去挑萊菔了,一會兒餅要是煎好,馬上就給你送去。”
  在她走過身旁時,馮玨突地扣住她的手腕。“我突然發現你一直沒名沒姓的也不是辦法。”
  “二爺要給我取名嗎?”她也想要個名字,要不大夥兒都是姑娘姑娘叫著她,有時她壓根不知道是在喚她呢,況且二爺答允她留下,就是她的主子了,主子要替下人取個名是天經地義的。
  “來福吧。”
  李魁和他身後的爾剛聞言,不禁別開臉憋著笑。
  “怎、怎麼會是這種名字?”她愣愣地問。
  “來福不好嗎?”取萊菔的諧音,橫豎這萊菔之所以吉利,不就是名字討喜?萊菔來福,多念個幾次,福不來都不成。
  “可是咱們莊子裡養了條狗,那條狗叫福來……”她小聲地抗議。
  “莊子裡總是要討幾分吉利的,來福,福來,都好。”
  她偷覷著他,瞧他臉色如往常,沒有半點捉弄人的意思,可是……“二爺,換個名字吧,隨便取都好。”她不要當來福,好像跟福來變成拜把了。
  “怎能隨便取?來福極好,就這麼著。”馮玨淡淡地向其他人吩附道:“你們就跟莊子裡的人說,從今天開始她的名字叫來福,別再姑娘姑娘地喚了。”
  “二爺,真要喚她來福?”爾剛強忍著笑意問。
  “我看起來像是在說笑嗎?”
  “二爺,我不要叫來福,要不叫福兒也應啊。”
  “來福好,念著叫著,福就來了。”馮玨話落,便轉身朝自個兒的院方向而去。
  她追上前幾步,沖著他的背影道:“二爺,再想想吧,其實有很多名字都很吉利的,要不吉祥也好,要不叫如意也行……我不要叫來福啦,二爺,你故意捉弄我的吧,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到底是哪兒惹你不開心了?”
  馮玨完全不理會她,自然也沒有停下步伐,惹得她不甘心的跺腳。
  李魁看了爾剛一眼,低聲問道:“二爺心情很好?”他怎麼想都覺得二爺是捉弄她的。
  “不,二爺心情不好。”爾剛道出他中肯的見解。“二爺不捉弄人的,當二爺會故意讓人不開心,定是他心情不好,找人撒火。”
  他跟在二爺身邊這麼多年了,豈會看不逶?一路上二爺絕口不提她,可回莊子必定先去探她,方才不見她在房裡,二爺的眉眼沉得教他頭皮發麻。
  可她不過是犯頭疼罷了,歇個一天也就夠了,到外頭走走又有什麼不對?二爺為何要如此罰她?
  名字很重要的,真的。
  從此以後,她名喚來福,事情拍板定案。
  有了名字,照理說要覺得開心的,可是當她端著萊菔餅進帳房時,臉臭得像是被欠了幾百兩的債。
  馮玨窺著被刻意重放在案上的碟子,微抬眼就見她正瞪著自己,他將毛筆一擱,雙手環胸與她對視。“誰惹你不快?”
  她抿緊了嘴不語。
  “嗯?”他問著,拿起了餅輕咬了口,餅皮酥嫩,內餡爽脆多汁,是萊菔特有的鮮甜,沒有一絲生味。“這餅是你做的?”
  “嗯。”
  “不錯。”
  “真的?”原本臭到發硬的臉,一聽到他的誇讚,隨即喜笑顏開地湊到他身旁。“二爺,方才在廚房裡,大夥兒都說我做的萊菔餅是一等一的好呢。”
  “你倒是奇才,懂得種也懂得做吃食。”他三兩口就吃完一塊萊菔餅,他明明肚子就不餓,可是她做的餅就是教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甚至拿了第二塊吃了起來。
  “哼哼,我還拿了葉子做醃菜,明兒個就能嘗了。”她像是想到什麼,又問:“二爺吃辣嗎?”
  “還行。”
  “那麼明兒個的醃菜,二爺肯定喜歡。”她喜孜孜地道。
  “明兒個我要去疏郢城。”
  “要去一整天嗎?”
  “去個幾天吧。”
  “噢……沒關係,等二爺回來,剛好可以嘗嘗醃萊菔。”她算著時間,要他一回莊子就有醃萊菔可嘗。
  “你也一起去吧。”
  “我?”
  “順便讓蒙御醫再替你診一診脈。”雖說她的氣色已經好上許多,但這頭疼的問題不能落下,得確切有效地治癒才成。
  說起這事,她不由得神色一黯。“二爺,讓蒙御醫看診,所費不貲吧?”她是後來聽多兒提起才知道,後來那位大夫以前是宮中的御醫,如今年歲到了,榮退回家的。
  御醫出診、調配的藥材……她都不敢問到底要價多少。
  “你這般本事,往後賺了銀子還我不就成了?”
  “嗯,我知道了。”她就努力栽種萊菔替二爺日賺鬥金。“啊,對了,二爺,東三間那幾畝田,我瞧栽植得最好,留下一畝當種吧。”
  “既是栽植得最好,為何要當種?”
  “現在取一些品質好的種子,日後再栽下時,品質會愈來愈好,也比較不怕病蟲害。”
  “既然你這麼說,就這麼著吧。”
  “我一會兒跟魁叔說去。”見她轉身就要走,他下意識二把拉住她,她不解地回頭望著他。“二爺?”
  “你這段時日跟李魁走得太近了。”
  她疑惑地皺起眉。“可是二爺不是要倚重我的長才?既是如此,我自然要將我所知的告訴魁叔,不是嗎?”
  “就算如此,也犯不著時時碰頭,哪怕是在莊子裡,遲早也會傳出流言。”他面不改色地道。
  莊子裡發生的大小事,只要不影響農活,他向來是不管也不想聽的,因為郝奇待在這兒,就是要疏通那些大小事。
  “不會,魁叔待我就像小輩,沒有非分之想。”她很篤定地道。“而且莊子裡的人都很好,不會像你說的那樣。”
  其實她有點想笑,笑他想得太多,她和魁叔?唉,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待她的好。
  “你又知道了。”她才待在這兒多久,就將莊裡的人性情都摸透了?
  “我當然知道。”頓了下,她輕聲道:“二爺知道莊子裡有個屠大娘嗎?”
  馮玨瞪著她沒吭聲。豐水莊裡上上下下豈只上百,他哪可能記住每個人?
  “屠大娘及笄時嫁給疏郢城裡一家小鋪子的管事,生了兩男一女,這般聽來該是不錯,可實際上,屠大娘的相公迷上了賭,甚至將屠大娘給賣進了青樓,屠大娘不依,逃了出來,在外頭流浪不敢回家,最終遇見了魁叔的大哥,兩人相戀相守,隨著魁叔的大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似美好,但有一天屠大娘的相公找上門,進官府告了魁叔的大哥,魁叔的大哥因而一病不起,在屠大娘被帶回家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馮玨神色淡漠,不明白她說這故事的用意。
  “後來,屠大娘知情後,心痛欲死,可夫家人不准她去祭拜,她一直守在夫家,直到她相公去世,孩子們都長大後,她獨自一人在魁叔的大哥墳塚附近蓋了草屋,白日就在豐水莊裡做些零活,入夜就守著墳。”
  “然後?”故事有點長,他只是想知道結果。
  “照理說,屠大娘被夫家帶回去後,哪怕被沉塘,都不會有人置喙,但大家需要她幹活還賭債,所以留下她的命,而她在丈大死後,守的不是丈夫的墳,於禮大大的不合,遭人唾棄都不為過,然而豐水莊的人卻接納了這樣的她。”
  “所以?”
  “我是要跟二爺說,豐水莊裡的人都很好,有著柔軟的心腸,不會生出什麼蠻短流長。”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告訴他,那日她在房裡摔著,哪怕他啥都沒瞧見,他都已經毀了她的清白,這事多兒是知情的,可她從沒在莊子裡聽到半句議論。
  “所以你說了一個紅杏出牆的大娘的故事,就是為了讓我明白這一點?”
  “不是紅杏出牆。”這是重點嗎?
  “還不算是紅杏出牆?”
  “她不過是所嫁非人罷了,如果是二爺,你會將你的髮妻賣進青樓嗎?”初初聽聞這事,她也覺得驚世駭俗得緊,可再仔細想,這逼良為娼的行徑要是落在她身上,她也是非逃不可的。
  馮玨閉了閉眼,連回答都犯懶。
  瞧他不吭聲,她又道:“屠大娘唯一的錯,就錯在出閣後戀上其他男子,可這又該如何說?有些事是由心不由人,錯的時間遇到錯的人,成就的是錯誤的一輩子。”
  他微眯起眼。“你和李魁倒是聊得不少。”這些私密事她說得钜細靡遺,不是李魁說的,又會是誰說的?說也就罷了,竟也讓她生起了這驚世駭俗的心思,李魁到底是在做什麼!
  “二爺?”為什麼話題又繞到魁叔身上了?
  “好了,下去。”馮玨不耐地趕人。
  “喔。”她欠了欠身,走了幾步像是想到什麼,又猛地回頭問:“二爺,咱們明兒個幾時走?”
  他後悔了,可還是回道:“辰初。”
  “知道了。”
  瞧她離開的身影,他不禁撫著額際。
  他這是在做什麼,怎能將她帶在身邊?不該這麼做的,可誰要她像張白紙啥都不懂,天曉得他不在莊子時,她和李魁走得有多近。
  真是的,他做什麼如此心浮氣躁?
  一下馬車,來福一雙大眼就不住地瞅著大街兩旁的鋪子,自然也沒遺漏擺在鋪子前的攤子。
  她像個鄉下姑娘初次進城,那樣樣好奇的神情,教馮玨不自覺放柔了目光。
  待門房通報後,馮玨逕自走在前頭。“走吧。”
  蒙御醫已經在屋裡等候多時,他替來福診脈,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問:“姑娘近來還會常犯頭疼嗎?”
  來福想了下,回道:“不常疼了,只是一疼起來,比以往更厲害了。”
  “是嗎?”蒙御醫垂眼繼續診脈,半晌後道:“可這脈象已是無大礙,也許姑娘頭疼是跟記憶有關。”
  “蒙御醫的意思是,她要是再頭疼之後,說不準會恢復記憶?”馮玨在旁問道。
  “這點倒是說不準,醫書上關於這病症著墨得太少,又或許該說人的腦袋最難捉摸,但唯一能確定的是姑娘恢復得相當好,要是再犯頭疼的話,記得服下藥丸,緩解便是。”蒙御醫說完,又問道:“藥丸還剩多少?”
  “還很多。”其實不多,但這藥丸肯定要花費不少,她想精省點。
  馮玨瞅她一眼,便道:“麻煩蒙御醫再備上一瓶。”
  來福慢慢地垂下臉,暗惱他怎麼又多花了一筆錢,屆時她要怎麼還?
  “這得要一點時間。”
  “無妨,一會兒我要出城,約莫兩日後會再過來。”
  “這就好辦了。”
  謝過了蒙御醫,本要搭馬車出城,卻見她一直望向街尾,馮玨問:“想去逛逛?”她笑得怯怯的。“會耽擱二爺的時間嗎?”
  “不礙事。”
  他話一出口,負責駕馬車的爾剛不禁瞪大眼。
  到底是哪裡不礙事?要是不趕緊啟程,掌燈前進不了常縣,就得要露宿外頭,這天候會凍死人的!
  二爺是不是忘了,他要不要提點二爺啊?
  想歸想,瞧二爺真的帶著來福往街尾的方向走去,他只能將馬車寄在蒙御醫這兒,默默跟上。
  只是……二爺真的很怪,明明有事在身,為何要將她帶在身邊?多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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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8-6-23 00:15 編輯

【第五章 這是喜歡嗎?】

  來福自然不知曉爾剛的腹誹,一雙大眼忙碌不已,東看看西瞧瞧的,最後她發現個在賣萊菔餅的鋪子,欣喜地道:“二爺,咱們去嘗嘗看好不?”
  “好。”
  一進鋪子,她就偷覷著對方的做法,小聲地附在他耳邊道:“二爺,他的法子和我不同呢,我是用水煎的,他是用烙的。”說著,卻見他突地退開一些,教她疑惑地瞅著他。
  “……沒事。”他撫著耳,卻撫不去她吹拂而來的熱氣。
  “用烙的,外皮會比較昋脆,可是內餡也會比較幹,不知道這位老闆是否有其他法子可以防止內餡變幹。”她沒多想他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全神貫注地瞅著老闆□面皮、包內餡,再將餅擱進炕爐裡。
  馮玨瞪著她的側臉,直覺自個兒真是腦袋不清醒,才會被她左右。
  直到萊菔餅送上桌,直到她將萊菔餅遞到他面前,他才調開目光。
  “二爺,你嘗嘗看是這鋪子的萊菔餅好吃,還是我做的好吃。”她拿起萊菔餅吹著氣,輕咬了外皮一口,如她所料,確實是酥脆得多,再往裡頭咬了口,燙得她直吹氣,還是不住地咬了幾口咽下肚。
  “喜歡吃嘛,可我覺得我做的比較好吃。”這點自信她是有的。
  馮玨咬了口,咽下後,認同地道:“確實。”
  “就說吧。”她驕傲地揚起下巴。
  馮玨不置可否,但又不由自主地凝視著她,她柳眉杏眼,皺著秀鼻笑得俏皮,那巴掌大的小臉滿是丰采,讓他著迷,不過在她察覺之前,他便移開了目光。
  品嘗過她不甚讚賞的萊菔餅後,馮玨打算出城,卻見她的目光在十字大街的一頭,他跟著望去,“那頭可沒什麼鋪子。”
  “嗯……可是我好像去過那兒。”來福微眯起眼,愈是回想,腦袋就沉沉地痛著,教她不禁閉上了眼。
  “是嗎?”馮玨忖了下,再問:“要不要過去瞧瞧?”
  她忍過了一波疼痛,不露痕跡地抬眼。“二爺,我是很想過去瞧,可我的鞋壞了。”她方才踏出鋪子時,就發現她的鞋底壞了。
  馮玨往下一瞧,再張望著四周。“往那兒,我記得那裡有家鞋鋪……能走嗎?”
  “能,不過得走慢點。”
  爾剛在後頭搖搖頭,看著天色,他很故意地重重歎了口氣,可惜,他家二爺壓根沒聽見。
  進了鞋鋪子,馮玨替她挑了雙鞋,緞料鞋面繡的是如意雲彩,她見狀,忙低下身道:“二爺,那個就好。”
  馮玨頭也沒回,硬是將鞋交到她手上。“你說的那是大娘們穿的墨頭鞋,你一個丫頭穿那種鞋像話嗎?”
  可問題是這鞋一看就覺得貴呀。來福心裡哀聲連連,不知道這債臺高築的日子得要過到什麼時候。
  換上了他挑選的鞋,走了兩步,合腳又秀致,瞧爾剛掏了錦囊,她就覺得像她的心被掏出來,尤其當他給的是——
  “二爺,這雙鞋要五兩銀子?!”她拉住馮玨,低聲驚呼。
  “不喜歡?”
  “不是……很喜歡。”但她非常不喜歡這個價格,太貴了!
  馮玨再看向架上陳列的幾雙鞋子,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眼見他要挑的恐怕價格只會更高不會更低,連忙拉住他。“二爺,其實我很喜歡的,我非常喜歡。”五兩銀好了,她怕他再挑下去,爾剛的錦囊會掏破。
  穿著要價五兩的新鞋子,來福幾乎是踮著腳尖走路,就怕鞋底磨得太快,然而才走沒幾步,突地下起滂沱大雨,入冬的雨水打在身上,凍得她直打哆嗦。
  馮玨見狀,環顧四周,吩咐道:“爾剛,先到萬隆酒樓避雨。”話落,他拉開身上的大氅,將她嬌小的身子包覆住,帶著她朝十字街口的酒樓而去。
  爾剛傻眼回頭,再看向蒙御醫的住所,真想仰天呐喊。
  二爺,才幾步路啊!
  當日,由於大雨不停,馮玨當機立斷在酒樓住上一晚,明日再啟程。
  爾剛張大了嘴,卻什麼都沒說。
  “來福。”客房外,馮玨低喚著。
  “二爺,我還沒好,等等、等等。”
  “不爭,你別又摔下來。”他急聲道。
  他閉著眼,仔細聆聽裡頭的動靜,直到她開了門,他才暗自松了口氣。
  “二爺動作真快。”瞧他已經換過裝束,連頭髮都弄幹了,來福不禁自歎不如。
  進了酒樓客房,二爺便跟掌櫃的要了熱水,非要她泡個一刻鐘不可。
  馮玨見她垂放的長髮依濕漉漉的,隨踏進房裡,取了備用的大布巾,讓她將長髮暫時包覆住。
  照理,他不該進她的房,不該見她放下發的模樣,可他就是不能放下她。她的身子才剛有起色,他實在不願意她因淋了雨而染上風寒,毀了她前些時日的休養。
  “我讓小二備了幾道菜在我房裡,你打理好了就過來吧。”
  “喔。”
  馮玨話落便回了房,桌上已經擺了幾樣菜,他坐到桌前,等著她一道用膳。
  終於,爾剛不安的提醒道:“二爺,咱們要是明日啟程,怕會延誤和盧家布莊打契的時間。”
  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相約打契的時間是很要緊的,以往二爺總是戰戰兢兢不敢鬆懈,可這次無端端把來福捎在身邊,還因為她延誤了啟程的時間,他真真覺得她礙事極了。
  “盧家布莊的事早就說妥,打契只是個形式罷了。”馮玨不以為意地道。
  可問題是你以往不是這樣的!爾剛在內心呐喊,沒膽真說出口。
  “說真的,二爺為何要將來福帶著?”他不該問的,可他真的忍不住啊。
  馮玨懶懶抬眼,壓根沒打算回答。
  爾剛心知自己是逾矩了,不敢再多說什麼,可等了好半晌還等不到來福入席,累得二爺也不能用膳,教他心裡一口氣吞不下去。
  “二爺,我去瞧瞧。”
  爾剛大步走到隔壁客房,敲了敲,裡頭一點聲響都沒有,他輕喚幾聲,依舊沒有動靜,心頭一凜,急忙推開門,果真就見來福倒在床邊。
  “來福!”他一把沖進房內將她扶抱起,輕拍著她涼透的臉頰。“來福,你沒事吧?”
  下一刻,馮玨像陣風般刮進房內,見爾剛抱著狀似昏厥的她,隨即吼道:“還不去將蒙御醫請來!”
  不到兩刻鐘,爾剛將蒙御醫給請來。蒙御醫診著脈,本是凝重的神情在診脈之後顯得有些無法理解。
  “如何?”馮玨沉聲問。
  蒙御醫沉吟了下,斟酌著用字。“姑娘的脈象平穩,沒什麼大礙。”
  “沒什麼大礙,人怎會厥了過去?
  “這……老夫也不得其解,要說是厥了過去,倒不如說是……睡著了。”
  馮玨攢緊濃眉,聽爾剛壓低聲音道:“二爺,我聽郝管事提及,來福在莊子裡總是四更就開始巡田。”
  “這丫頭!”馮玨怒聲斥道。
  竟然將他的吩咐當耳邊風,待她醒後,看他如何整治她。
  “可老夫也猜想,說不準這是姑娘要恢復記憶的前兆。”為免顯得自己醫術不精,蒙御醫很聰明地想到另一個說法遮掩。
  “是嗎?”
  “這頭部受創失憶,何時恢復記憶,無從得知,老大也聽說過有人恢復記憶後,反倒將失憶時的事都給遺忘殆盡。”
  馮玨頓了下,沒料到她要是恢復記憶,反倒會將他遺忘,有這可能嗎?
  “但也有過就算恢復記憶,也一併記得所有的事,一切都說不準,橫豎老夫先開帖藥讓姑娘服用。”
  “多謝蒙御醫。”
  讓爾剛送蒙御醫回府順便抓藥,馮玨了無食欲地坐在床畔。
  對她,他是又惱又氣,可偏偏心底又是憐惜的。是要她好生養傷的,可她偏是掛意著田裡的菜菔。
  那些萊菔不是長得好好的嗎?哪怕他不懂農活,依他到豐水莊看收成那麼多回,光看那葉子,他就知道一點問題都沒有,她到底還要巡視什麼?
  蠢蛋!
  半夢半醒間,看到有個男人總是臥病在床,而她隨侍在側,她想要瞧清楚男人的面容,卻怎麼也看不清楚,她不禁使勁地睜大眼,用力地看——
  尖叫聲脫口而出,讓面對她入睡的馮玨睡地張眼,佈滿血絲的眼眸定定地瞅著她。
  她驚魂未定,還不懂他為何躺在她床上,他已經探手輕觸著她的額、她的頰,然後……用力地掐住她的頰。
  “二爺……”好痛,她都還沒質問二爺怎與她同床共眠了,二爺反倒先欺她了。
  “我問你,你為何老是在四更巡田?”
  她嚇了一跳,吃痛也不敢喊,直到他鬆開了手坐起身。
  她揉著發痛的臉頰,跟著坐起身。“我只是想確定萊菔有沒有長好,有時就算葉子茂密,卻不代表根長得粗壯,這得常巡,一有問題才能趕緊解決。”
  “你以為我莊子裡養了那麼多的莊戶都是廢物?”
  “不是……”她怯怯地偷覷他一眼,又趕緊垂下眼。“我只是怕這批萊菔要是沒長好會害了二爺。”
  馮玨聽她這麼說,就知許是有人將他的處境告知她,不滿之餘,心頭又感覺到一陣陣的暖意。“你這般掛心我的事?”
  “二爺幫我這麼多,我自然要回報二爺的。”她見他的臉色越發沉怒,搞不懂自個兒哪裡說錯了。“二爺說了,施以小惠要換我的忠心,不是嗎?”
  “是。”他這是怎麼著?這話確實是他說的,可他卻惱著那從她口中道出,教他混亂得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
  “所以……”
  “可問題是你沒養好身子只會拖累我,不是嗎?”
  來福不知所措地垂斂長睫,想反駁卻反駁不了,他說的沒錯,她要是不將身子養好,恐怕只會害了他更多。
  “對了,二爺,我方才好像想起一點點以往的事了。”這事算是好事,對吧?
  “怎麼,想起之後,你就迫不及待要離開豐水莊了?”是不是恢復了記憶,她就會將他給忘了,甚至頭也不回地離開?
  “沒呀,就算恢復記憶,我也不想離開豐水莊。”她本以為他會開心的,誰知道他臉色更冷了。
  “是嗎?”
  “嗯。”她點頭如搗蒜。
  “可如果你將我給忘了呢?”
  “咦?”怎麼這話聽來是他掛心她較多?而且,仿佛他有多在乎她。
  “你欠我的債,我得向誰討?”他悶悶地又補上一句。
  “不會啦,至少在我報答完二爺之前,我怎麼也得待在豐水莊。”頓了下她羞澀地道:“而且,就算我拿回自個兒的記憶,也不會忘了二爺的。”
  她知道他是個面冷心善的人,否則怎會待她這般好?在她搬進他的院落後,一直都是他照料她的,這樣好的人,她捨不得忘。
  “你最好記住你現在說的話。”馮玨起身。“在這兒待著,我去差人幫你備膳,一會兒還得喝藥。”
  “謝二爺。”
  馮玨回頭睨她一眼,隨即大步離去。
  她疲憊地往床褥一躺,想回想夢中的情境,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反倒是她身側的余溫不斷騷擾著她。
  翌日一早,馮玨決定讓爾剛送她回豐水莊,獨自前往其他縣城。
  “二爺,我沒跟著,你……”
  “你沒跟著,我就辦不了事了?”
  “二爺,你隻身在外,我總是擔心嘛。”雖說來福今兒個瞧來神清氣爽,可她昨兒個昏厥是不爭的事實,要再帶她上路確實不妥。
  “你妥當地將她送回豐水莊,其餘的就別想了。”說著,馮玨躍上馬,來到馬車旁,掀開了車簾。“回去莊子給我安分點,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四更巡田……”
  來福露出萬分狗腿的笑。“不會,絕對不會。”她差點就要指天立誓了。
  “最好是。”他放了車簾,隨即縱馬急馳。
  這時對街正巧有人走來,在車簾放的瞬間瞧見了馬車裡的人,正要追上前時,馬車已經駛動,教他急奔也追不上。
  “哇……桂……桂!”
  著田裡正在收成,來福哇得一聲比一聲還大,看著那如白玉般、有胳臂這麼粗的萊菔,一根根躺在行間,她激動得想要衝上前幫忙,不過……
  她目光往旁邊一飄,果真瞧見馮玨冷冷的目光正對著自己,她嘿嘿的乾笑兩聲,掩飾內心衝動,朝田裡指去,“二爺,大豐收呢!”
  馮玨瞧也沒瞧田裡的忙活,目光緩緩地落在她腳上的鞋。
  她疑惑地往下一瞧,她的鞋好好的,壓根沒破……二爺到底在瞧什麼?
  為什麼二爺每回回莊子時,總是會盯著她的腳?她的鞋沒問題啊,是多兒給的,鞋面乾淨,底還是新的呢,穿起來合腳又舒適。
  她該不該問二爺?可又覺得沒什麼好問的。
  忖了下,她道:“二爺,我有一直乖乖的,哪怕二爺不在莊子裡,我也都乖乖的,多兒可以替我作證。”她頂多就是到廚房裡醃菜或是做餅,最遠也只走到東三間而已,更不可能四更巡田。
  馮玨只是淡漠地移開視線,狀似看著莊戶採收萊菔。
  她不禁垂著臉,直覺得二爺近來教人愈來愈捉摸不著了。二爺待她的好實在是沒話說,凡事都替她著想,說是要攏絡她的心,也做得太過了。
  可是呢,有的時候他又分外淡漠,尤其每每他回莊裡,總是要冷上她一陣子。
  唉,年關都快到了,天候夠冷了,二爺就不能暖些嗎?要不是曾見過他的笑容,聽過他的笑聲,她會以為他是天生面癱呢。
  再說了,萊菔大豐收,他此行回京就能交差了,怎麼他看起來會這麼不開心。
  “頭還疼嗎?”
  她猛地抬眼。“好多了,二爺,近來都沒再犯疼過呢。”
  “你這是在跟我邀功不成?”他懶懶地瞅她一眼。
  來福疑惑地偏著螓首。“邀什麼功?”她只是以為要是他知曉她這段時日都沒再犯頭疼,應該會開心才是。
  “再過幾日我就要回哀了,屆時你要是短缺什麼,就跟郝奇說一聲,他會你備足。”他一貫清冷的口吻交代,話卻比平常多了些,又或者該說,面對她時,他的話總是多一些。
  “已經夠用了。”她不好再給奇叔添麻煩,況且她只是一個人,三頓膳食都在莊子裡,哪裡有什麼花費。
  “哪裡夠用了?近來天候漸冷,你連件裘襖都沒有。”疏郢城在京城西南方,入冬連降雪的時日都少,冷意壓根無法跟京城相比,但這天候的事又有誰說得准,尤其近年關了,她身上穿的還是郝多兒的舊衣。
  “不冷啊,而且……”她撓了撓臉,看著大夥兒都是卷起袖管在幹活,也沒有人穿裘,她可沒勇氣在大夥兒面前穿,況且她是真的用不著。
  馮玨注視著她,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一時忘了移開目光,可那注目卻教她莫名羞澀了起來。
  “二爺,我臉上髒了嗎?”她下意識地撓了撓臉頰,又抹了抹額頭。
  不對,她根本沒下田,雙手乾淨得很,哪會把臉給弄髒?可他到底是在瞧什麼,就這樣直勾勾地瞧著……很教人難為情。
  半晌,他又道:“往後,你就在我的院落住下。”
  來福愈來愈疑惑了。“二爺……你不打算再來豐水莊嗎?”總覺得他好像回京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所以才會向她交代這麼多。
  “明年夏初吧。”
  “喔……”說的也是,沒事他到豐水莊做什麼呢?況且聽奇叔他們說,二爺這回是為了要盯著這一批萊菔,才會一待就是兩個月,否則以往總是帶了貨就走,就算待下也不過兩、三天。
  她垂著臉,厘不清心裡是怎生的滋味,像是不舍,可她又憑什麼?
  二爺交得了差是好事,況且日後他是要接皇商一職的,怎可能一直待在這兒?他心慈,無微不至地照料她,她無以回報,只能待在這兒,幫他種出肥美的萊菔,讓他不需要再為了萊菔奔波。
  “對了,二爺,要是採收有剩,能不能留下一些讓我給二爺做餅嘗嘗?”
  “去跟郝奇說。”話落,他轉身就走。
  來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北風將他的大氅刮得獵獵作響,可她卻不經意想起那日在疏郢城裡下起雨來,他拉開了大氅將她納入懷裡……
  “來福,你沒事吧,臉瞧起來很紅呢。”
  她嚇了一跳,用力抹了抹臉,“奇叔,我沒事,只是被風吹得發冷面已。”說著,她打了個哆嗦,忍不住搓著雙臂,奇怪,剛才沒這麼冷呀,怎麼二爺一走,冷風就直朝她這兒灌來了?
  “你先回房歇著吧,這些粗活有莊戶處理。”別說她救了豐水莊的萊菔這恩情,郝奇可是很清楚馮玨待她不同于其他姑娘,尤其是她是讓馮玨帶進院落裡的,他也跟著禮遇她幾分。
  依二爺的身份,來福要當正室是萬不可能,要占個妾位恐怕也很難,但要是置在豐水莊當個外室,倒也不是不成。
  “好……等等,奇叔,我能不能跟你要兩根萊菔?”
  “欸?”
  “我方才問了二爺,要是採收有剩,能否給我些,我想做餅給二爺吃,二爺要我問問你。”她忙將方才的對話說過一遍,估算著廚房裡的麵粉還剩下多少,可以替二爺做多少餅,又能做哪幾樣簡單的醃菜。
  郝奇一愣一愣地瞅著她,心裡的算盤又重新打過一遍,二爺的身份尊貴,正室絕不可能是個鄉野村姑,但側室小妾的話……來福該是有機會的。
  只因萊菔採收哪會有剩?每根萊菔都是寶,運回京等同是白花花的銀兩,二爺根本就不曾讓莊子裡的萊菔落下過的,可二爺要來福問他,擺明瞭就是要給。
  二爺這是在寵她,還是二爺純粹想吃餅?
  等了半晌沒回應,來福噙著笑又喚了一聲,“奇叔?”
  “有有有,你儘管挑去,是說餅能不能多做一些?”真不是他要誇,來福的手藝真是一等一的好,尤甚是那萊菔餅,直教人吮指回味。
  “那我可得多拿一些。”
  “呃……兩根就好。”二爺沒吭聲,他可不敢私自動用田裡的萊菔。
  掌燈時分,帳房的被輕敲了兩下。
  馮玨眉眼不抬地道:“進來。”
  門才開,他便聞到了一股菜香,抬眼就見爾剛幫著來福端了木盤擱在他案上。
  他垂眼一瞧,兩道醃菜、幾塊餅,還有一鍋湯。
  “二爺,嘗嘗,這可都是今兒個剛採收的。”來福揚起笑替他布菜。“還有兩道醃菜要等到明後天才會入味,到時二爺肯定一嘗就驚豔。”
  “我明兒個就要回京了。”馮玨淡地道。
  “噢?不是說再過幾日的嗎?”
  馮玨揚了揚手中的信,沒再多解釋什麼,接著他放下了信,拿起筷子,靜靜地品嘗她的好手藝。
  一入口,萊菔的凊甜味便彌漫開來,嚼在嘴裡清脆帶汁,搭配酥脆的外皮,無可挑剔的絕配。
  “好吃。”他真心的道。
  來福是開心的,可她卻笑不出來,只因她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離開了。
  “二爺,這餅能不能賞我一個?”爾剛瞧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馮玨還未開口,來福快一步道:“爾剛哥,我也備了你的份喔,還擱在廚房裡。”
  “那可多謝了。”這味道光是聞就教人食指大動。
  “去吧。”
  “多謝二爺。”爾剛一溜煙地跑了。
  “坐下吧。”馮玨拐了身旁另一張椅擱下。
  來福坐下,直瞅著他品嘗自己的手藝,想起得要好幾個月後才能見到他,心底是難喻的苦澀。
  “用過膳了?”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嗯,在廚房和大娘她們一道吃過了。”
  他應了聲,吃著醃菜,口感更為清脆,可是愈嚼辣味愈是明顯,他不由得嘶了聲。
  見狀,來福趕忙替他盛湯。“二爺,太辣了嗎?我急著要入味,所以麻椒擱多了些。”
  他搖搖頭,喝了口湯,辣味頓時被那溫潤的湯給沖淡不少。“這醃菜配湯,倒是挺配的。”其實他不嗜辣,可她說醃萊菔要是不辣就少了一點滋味。
  “是啊,就怕二爺覺得辣,才額外燉湯的,多兒要嘗還不給她呢,這都是要給二爺的。”
  馮玨靜靜地打量她,這一回她也不躲,因為她想再多瞧他一會兒,想將他的模樣深深地印在腦海裡,哪怕往後不相見,她也不想忘了他。
  他濃眉飛揚,哪怕眸色總顯清冷,但那眼眸深邃得像是會勾魂似的,五官立體奪目,可惜,如今倒顯得陰鬱幾分。
  “你倒是挺懂得怎麼報答我。”她待他好,不外乎是為了報恩,對吧?
  “還不夠呢,遠遠的不夠。”她笑著,覺得眼前有些起霧,教她瞧不清他的面貌。
  他長得極好,豐神俊秀都不足以誇讚他的面貌,尤其那雙眼像潭深湖,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好,就是他的眸光總藏著淡淡的憂傷,不過不打緊,他這回交差肯定會得到稱讚的,因為魁叔說,這回萊菔的品質遠遠好過以前的,這樣他就不必再擔心了。
  一旦打出名號,他就會被賦予更多重任,也許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讓我趕得及交貨,對我就是最大的報答了,往後……”喝了口湯,抬眼就見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落下,他頓了下,啞聲問:“怎麼了?”
  驚覺自己落淚,來福胡亂地抹著臉,揚笑道:“沒事,替二爺開心呢。”“開心什麼?”
  “開心二爺交了貨,尤其是這批貨的品質之好,肯定令尊會對二爺刮目相看,往後會給二爺更多責任,最終二爺必定會得其所望。”她不斷地抹著淚,可是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掉個沒完。
  “你又知道我要的是什麼?”馮玨笑得苦澀。
  貪,是商人的本性,他想得到父親的認可,想要贏過馮玉,可現在他貪求得更多,他,想要她……光是見她不肯穿他買的鞋,他就一肚子火!
  她只想報恩,將他所作所為視為施惠,可他只是想給,他只是、只是……
  “二爺,沒有人願意被捨棄的。”
  他怔愣地瞪著她,不能理解她為何懂他,她怎會懂?
  “往後,二爺只會愈來愈好,沒人能捨下二爺的。”
  他喉頭抽動著,情不自禁地輕輕握住她的手。
  “嗯?”
  “我回京後,你可會想我?”
  來福張了張口,輕聲道:“會。”要她如何不想?
  馮玨直睇著她那雙澄澈的眸,慢慢俯近她,輕輕地覆上她的唇,輕柔摩挲著,輕齧著她柔軟的唇瓣,好半晌才依依不捨地退開。
  而她,瞪直了眼,像是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與他對上眼,看著他的唇,想起他的唇貼著自個兒的,她頓時羞得捂著嘴。
  見他又湊近,她嚇得往後退,卻退出了椅面,身形往後倒,還是他飛快地將她摟進懷裡,才免去她摔個四腳朝天。
  她心跳如擂鼓,覺得自己仿佛要過去了,可是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聽見他的心跳聲同樣又急又用力,他……
  “你等我回來。”他輕撫著她的發,啞聲命令。
  “……嗯。”她胡亂應著,頭還暈得很,心跳都亂了。
  “哪兒也別去。”
  “嗯。”她溫順地應道,同時不禁想著,二爺是喜歡她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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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8-6-23 00:15 編輯

【第六章 互訴情衷】

  然而,直到馮玨離開,來福還是無法確定他對她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只因他什麼都沒說,甚至哪怕要她等他,他也沒告訴她歸期。
  她想,應該是要等到夏初吧。
  托著腮,坐在莊子房舍的廊階上,捧著滿懷的禮物,她的目光卻定在莊子的入口處,坐在這兒,要是誰來了,一瞧就知道。
  明知道他不可能這麼早回來,可是她就忍不住等著。
  “來福,大夥兒在那頭慶元宵,怎麼你不過去?”
  李魁的嗓音傳來,她驀地抬眼。
  “元宵還沒到呢,大夥兒倒是先玩開了。”其實她想說的是,大夥兒是從除夕就玩鬧至今的,只因這一批的萊菔收成極好,二爺額外給了一筆豐厚的餉銀,也因而打從除夕開始,跟她一一道謝的人可多了。
  “是啊,年忙到尾,就只有這當頭能鬆口氣,自然要好生玩樂。”李魁看著她懷裡抱的物品,不禁問:“這是……”
  來福瞧了眼,噙著淡淡的笑。“大夥兒都太客氣了,明明給餉銀的是二爺,大家反倒是感激我了,還送了我不少東西,我不收都不成呢。”從除夕收到現在,她都拿得不好意思了。
  “送釵?”李魁揚起眉。
  “喔,這是管大娘的兒子拿來的,說是管大娘要送我的,說我太樸素了,就送我支銀釵。”她不以為意地道,順手拿起銀釵把玩著。
  “那是襖?”他再問。
  “這是張莊頭的兒子拿來的,說是莊頭要謝我的,心想我在這兒無依無靠的,給我添點新衣。”可實際上多兒給她的就夠穿了,她不想收,對方又極為堅持。
  李魁苦笑了下,不知道該不該提點她,那些都是藉口呀。她的容貌秀麗又懂農活,自然成了莊子裡還沒娶妻的少年郎急相討好的對象,可她沒了記憶就像張白紙,就連釵不能亂收都忘了。
  不過,也許他該提點莊子裡的人,要他們眼色好一點,別連二爺的人都想沾。
  “魁叔呢,怎麼不跟大夥兒熱鬧去?”
  “我孤家寡人的,有什麼好熱鬧的?倒是你,記憶還是沒有半點恢復的跡象?”
  她搖了搖頭,“有時像是瞧見什麼,可愈是想,頭愈是疼,久了就不想再想了。”她不想老是犯頭疼,免得二爺又要花銀子跟蒙御醫取藥。
  “你不希望記憶恢復嗎?”
  “魁叔,怎麼你好像很在意我的記憶是否恢復?”她托著腮問。
  “倒不是,只是人好好的,誰不想知道自己是誰?再者,你不擔心家裡有等你的父母?”
  來福垂斂長睫。“如果家裡真有人等我,也早該尋來了吧。”
  多兒說,渾身是傷的她倒在頂平山下,照理說,她該是住在頂平山附近的,而頂平山離這兒並不遠,要真有家人,怎會無人來尋?
  她忘了一切,可隱約中總覺得自己是被捨棄的,也許就是家人不要她的吧。
  瞧她落寞地垂著臉,李魁暗惱自個兒說得太多,趕緊轉了話題,“走吧,咱們到那頭去喝杯郝大娘釀的黍酒暖暖身,在這兒吹風會染風寒的。”
  “不了,魁叔去吧,我想待在這兒。”
  “天色暗了,你一個人待在這兒不妥。”莊子裡的人都極好,可莊子裡的少年郎正是年輕氣盛,就怕飲酒後,壯著酒膽朝她這兒來
  “不會,魁叔,你去吧。”
  “唉,大夥都是一家子一家子地聚著,我孤家寡人的待在那兒多不自在,你就陪陪我,當咱們是一家子,就像父女一樣,不好嗎?”不管怎樣,他是決計不會讓她獨自待在這兒。
  來福有些為難,但見他這麼堅持,只好點頭。“可我得先把東西拿回去放著。”
  “也好,我陪你。”
  她輕點頭,正要朝馮玨的院落走去,突地聽見馬蹄聲,她驀地回頭想瞧瞧那是不是要進莊子的,可動作太大,腳步一個踉蹌,多虧李魁眼明手快地托住她。
  幾乎同時,馬匹急馳進了莊子,就在他倆幾步外停下。
  來福一抬眼,驚見是馮玨,不禁喜出望外地喊道:“二爺!”
  馮玨面無表情地瞪著懷抱任她的李魁,目光陰戾得教李魁趕忙鬆開手。
  “二爺,你怎會來了?”她走到馬兒邊,仰著小臉問。
  馮玨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物品,落在她拎在指尖的釵,再緩緩地看向李魁。
  李魁無奈地歎口氣。“來福,你先將那些東西拿回房吧,二爺現下趕來,肯定是來與咱們同樂的。”
  “是這樣嗎?”
  馮玨不語,只是擺了擺手。
  “等我喔,二爺,我一會兒就來。”
  瞧她抱著物品奔跑,馮玨皺起眉低吼道:“別用跑的。”
  聞言,來福馬上乖乖地用走的,只是走得又急又快。
  瞬地,莊子入口處這兒,只剩下兩人。
  半晌,馮玨不悅地低聲問:“你倆在這兒做什麼?”
  “其他人在前頭廣場慶元宵,我正要找來福一道去,喝幾杯黍酒暖暖身。”
  “李魁,我很看重你,但我不允許你靠近來福。”
  面對他年少卻懾人的氣勢,李魁不揚笑,“二爺這意思,是打算和來裐私訂終身了?”
  “與你何干?”馮玨眸色冷沉,居高臨下地瞪視著他。
  “二爺可想過,來福失憶著,但也許她已經許人了,又也許她已經出閣了?”
  馮玨頓了下,仿佛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又也許,有朝一日她恢復記憶了,才發現自個兒做了錯誤的決定?”
  “何來錯誤的決定?有我在,她……”
  “二爺似乎忘了己身有多尊貴,皇商馮家所迎娶的正室,甚或妾室出身都要講究,一個來路不明的來福,要如何踏進你馮家的門?”不是他從中作梗,而是他倆壓根不配。
  馮玨握緊了韁繩,一句話也反駁不了。
  如果他要繼承皇商之位,來福是絕對進不了馮家的門,可他不要取捨,他會得到皇商的頭街,成為家主之後,他自個兒的事自個兒安排,誰都不准插手。
  “我與她的事輪不到你置喙,該怎麼做我心底清楚。”
  “二爺不會辜負來福?”
  “與你何干?”
  “不管怎樣,二爺得派人去尋來福的家人,至少得先確定她到底許人了沒有,不是嗎?”
  “說夠了沒?”
  李魁長歎了口氣,又再提醒道:“如果二爺真是看重來福,那麼就讓管事和莊頭們都知曉,省得莊子裡的年輕人老是到她面前獻慇勤。”
  馮玨微眯起眼,想起她懷裡抱著的東西。
  “方才來福手上拿的,沒有一樣是我贈與的,莊子裡的人以感謝她救了這批萊菔為名義,讓年輕人得了贈送物品的藉口,有衣有裙也有釵,來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這事二爺得要自個兒看著辦,我就先走一步了。”
  馮玨眸色複雜地目送李魁離去,隨即躍下了馬,朝自個兒的院落而去。
  來福將抱在懷裡的東西隨意往桌面一擱,回頭就要離開,豈料門一開便見馮玨太步走來,她欣喜的喚道:“二爺。”
  馮玨瞅她一眼,隨即環顧房裡多添了什麼,又走到桌前翻看著物品。
  “二爺怎麼了?”她跟在身旁,不解地問。
  “為何你收了這些東西?”他拿起銀釵質問道。
  “我……那是管大娘要送我的,我本是不想收,可是管大娘的兒子硬是塞到我手中就走了。”
  “你不知道男人送女人簪釵意味著什麼嗎?”
  “我知道,可那是管大娘送的。”
  馮玨閉了閉眼。“你是存心讓人不好過的嗎?”
  來福愣愣地瞅著他。能再見到他,她恁地欣喜,可他一來就發脾氣……“我不是故意要惹二爺生氣,這些東西,我明天就拿去還。”
  “給我放著,我處理。”他重重地將東西壓放回桌上,隨即拉著她往外走。
  他走得又快又急,壓根不管她跟不跟得上,直到她踉蹌了下,他才趕忙回身將她摟進懷裡。“沒事吧?”
  她呐呐地道:“沒事……二爺不要生氣。”
  聽出她的嗓音噙著濃濃鼻音,馮玨微微拉開距離,捧起她的臉,只見她早已淚流滿面。“別哭……別哭。”他一路趕到豐水莊,可不是為了瞧她掉淚的。
  她低聲抽噎著。“可以將二爺給盼來,我真的很開心,可二爺卻不開心。”她的滿心歡喜像是被兜頭潑了桶冷水。
  他心疼的再次將她攬進懷裡。“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要不是想你,又怎會趕在元宵前回莊子?”
  “可我不懂二爺為何不開心。”
  馮玨抿了抿嘴。“我送你的鞋,你再沒穿過,可你卻一再收下別人的禮,哪怕是大娘的心意,可是交到你手中的是男人,不管怎樣你都不該收,你該要跟他們說,你已與我定情,不能再收他人這禮。”
  來福猛地抬臉,豆大的淚珠還噙在眸底。“我們什麼時候定情了?”
  “你……我要回京之前不是要你等我了?”他有些羞惱地道。
  “可你沒說喜歡我。”
  “不說你就不曉得嗎?”他連耳垂都泛紅。
  “我不曉得啊。”
  馮玨直瞪著她,直覺得眼前的狀況比與商家斡旋還棘手。
  “二爺喜歡我?”她怯怯地問。
  “這還需要問嗎?”他低吼著,以掩飾懊惱和羞意。
  “喔。”她應了聲,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又急又快的心跳聲,一閉上眼,喜悅的眼淚便滲進了他的衣料。
  馮玨緊擁著她,啞聲低喃,“為了能回莊子,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可一回來就見你和李魁走得近,又見你手上拿了釵,以為你收他給你的釵。”滿心期待趕來,卻見她被李魁抱個滿懷,要他如何不惱。
  “不是……”
  “我知道。”他緊摟著她,不讓她瞧見他現在的窩囊樣。
  瞧他沒個沉著,連他自個兒都覺得沒出息,可偏偏她就是能如此左右他,教他因為她的一舉一動心思惶然。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餘光瞥見爾剛已經隨後趕到,他稍稍拉開她。“走,廣場那頭正熱鬧著,咱們一道去。”
  “嗯。”
  馮玨佔有性地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來到廣場。
  此刻大半莊子裡的人都到了,在廣場上升火,擺上酒菜,有人唱歌有人跳舞,好不熱鬧。
  而當有人瞧見馮玨時,驚喊了聲二爺,大夥兒全都回過頭,再見馮玨牽著來福走來,眾人突地都明白了。
  有人扼腕,有人歎氣,只有李魁在旁笑啜著黍酒。
  馮玨要來福坐在自己身旁,替她布菜,讓莊子裡的人都明白她是他看上的姑娘,要他們絕了心意。
  可來福哪裡明白他的心思,只滿心歡喜有他作陪,開心地吃菜飲酒,直到醉到身子都歪了,馮玨才當著眾人的面將她打橫抱起。
  “你們慢慢玩,盡興點,我和來福先回房。”
  這話說得夠白了,徹底毀了來福的清白。
  爾剛在後頭聽得眉頭輕顫著。就知道,二爺一回京,得閒就買鞋買衣,甚至還找了幾匹上等的布料,全都是姑娘樣式的,那時他就知道不妙了,可如此也說得通二爺對來福為何這般好。
  回了房,馮玨腳步有些虛浮地將來福安置在床上,他是要回自個兒的房,誰知臨走前她竟揪住了他的袍角。
  “嗯?”他帶著幾分酒意在床畔坐下。
  “二爺何時要回京?”
  “再幾日吧。”近日父親身體有恙,他無法在莊子裡待太久。
  “喔。”
  “你再忍一下,待他日我掌了權,我就帶你回京。”他盤算好了,等他繼任皇商一職,他就馬上迎娶她,身為家主的決定,他看誰敢違抗。
  “要很久嗎?”
  “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父親身子不適,勢必要先交出大權。
  “二爺真的要我?”她醺然的眉眼帶媚,又笑得幾分傻。
  “嗯。”他直瞅著她一開一閉的粉唇,對她到底說了什麼,聽得不是很真切,現在的他只想……
  “二爺到底喜歡我什麼呢?”
  她話音方落,他的唇已經覆上,她愣了下,沒有抗拒地任由他親吻著
  他只是想親親她,但酒意伴著思念在體內發酵,教他渴求得更多。他的舌鑽進了她口中,與她的小舌纏吮,她呆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由著他予取子求,感覺他的吻來到她的頸間,甚至直往胸口而去。
  她渾身輕飄飄的,而他的碰觸、他的吻,教她渾身像是著火一般,情不自禁逸出了嬌吟,她不知所措,她羞怯不已,然而確定的是,她壓根不討厭他的碰觸,哪怕赤裸的身軀貼靠著,她也無懼羞意,輕撫他,迎向他,渴求更多。
  直到貫穿的痛楚教她瞬間清醒,她粗喘著氣,看著和她同樣氣息紊亂的他,看著他有別平日的俊魅神情,她不由得抬手輕撫他的臉。
  他親吻著她的手,開始緩慢的律動,封住她的唇,將她悅耳的啼吟聲全數吞沒,難以自遏地要了她一回又一回。
  張眼,初醒的來福有著幾分恍惚,眨了眨眼,卷著被子想再睡一會兒,可是想翻身之際卻發覺有人從背後環抱住自己,她嚇得回頭望去,見是他,先是疑惑他為何會睡在她房裡,而後不解他怎麼沒穿衣服……
  水眸飄動了下,她慢慢地拉開被子一角,驚見自己也是赤條條的,她用力回想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只記得昨兒個她和二爺都喝了不少酒,後來……
  “醒了?”
  身後傳來他初醒的啞嗓,讓她莫名心跳加速,只能胡亂應了聲。
  “身子還好嗎?”他柔聲問道。
  “嗄?喔……呃,還好。”除了渾身像是被雷劈中以外,應該沒什麼問。
  所以說,她是真的跟二爺行周公禮了?
  “起得來嗎?”
  “可以。”她努力不讓聲音顫抖,可這對她實在太難了。
  喝酒真是會誤事的,酒後真是會亂性的!哪怕她和二爺彼此有意,也不該在成親前就圓房……實在太出格了。
  忖著,她感覺身後的他坐起身,扯動她身上的被子,教她壓根不敢回頭看他。
  “會兒我要去疏郢城,你跟不跟?”
  “跟!”她毫不猶豫地道。
  “來福。”
  “嗯。”
  “讓我瞧瞧你。”他湊在她耳邊低喃。
  她羞得拉起被子蒙住臉,覺得她現在要是看他,她的心一定會停止跳動。
  “來福……”他柔聲低喃,吻上她小巧的耳珠。
  “二爺。”她羞赧欲死地偷覷他,隱約記得他是怎麼吻她,又是怎麼……不行,她不能再想了,她快不能呼吸了。
  “一會兒我讓爾剛備熱水,沐浴後,咱們就去疏郢城。”他忍著情欲,她初經人事,他不敢再索求更多。
  “嗯。”
  “等等你就換上我給你買的衣裳。”
  “嗯。”
  馮玨直瞅著她緋紅的肩頸,一陣心旌動搖,他強迫自己起身著裝,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前往疏郢城的路上,哪怕兩人是同車而坐,來福卻從頭到尾都沒瞧馮玨一眼,而他也異常沉默。
  負責駕馬車的爾剛一霧水,昨兒個來福是睡在二爺房裡,一早老天爺了就要他備熱水,這個中意思盡在不言中,照理說這時兩人該是濃情蜜意,怎麼一路上都沒聽見他們交談?
  來福拉拉身上的裘祆,偷偷覷他一眼,沒料到他也正好轉回目光瞅著她,一對上眼,她的臉不受控制地燒燙著,而她也瞥見他的臉上飄上異樣的紅。
  難道,二爺也害臊?
  他輕咳了聲,問:“裘襖暖嗎?”
  “暖。”
  “合身嗎?”
  她愣了下,抬眼望去,見他望向車簾外,玉白的耳垂微微泛紅,教她不禁更加羞澀,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道:“我身上的行頭是二爺給的,沒想我穿戴好了,二爺都沒瞧我一眼。”他要是瞧了,怎還會問什麼合身不合身的?
  聽出她話語中的尋釁,他神色微惱的瞪去。這丫頭,學會怎麼笑話他了不成?
  “是二爺親自到鋪子裡挑的嗎?”這裘襖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要不怎會如此合身?
  “不然呢?”他沒好氣地道。“你身上穿的,從頭到腳都是我親自挑的。”
  “……肚兜也是?”
  馮玨頓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自然是他挑的,否則還能有誰?他一個大男人進了店鋪,難為情的不知道該把目光擱往哪兒,只能隨意指著花樣,到底買了什麼,他也不是挺清楚的。
  來福看他困窘的模樣,自然知道答案,羞赧之餘,卻也覺得很甜蜜。
  驀地,馬車內又再次陷入靜默,直到來到蒙御醫的住所。
  下馬車,來福忍不住歎氣了,原來是帶她來找大夫的。
  差人通報進了屋後,便見蒙御醫已經等候多時,他替來福診了脈,揚笑道:“姑娘近來應該少有頭疼了吧?”
  “才疼一次。”她不敢說雖是久久疼一次,卻是疼得頭都快裂了。
  “久久是多久?”馮玨在一旁問。
  “就……大概四、五天。”
  蒙御醫輕點著頭。“這倒是好現象,這帖藥確實是有效的,要是瘀血除盡,也許記憶就會恢復。”
  來福垂著眼,對於記憶恢不恢復不怎麼在意,橫豎她已經有了二爺,有了她想要的家。
  “那就勞煩蒙御醫再備些藥丸,明兒個我再過來拿。”
  辭別了蒙御醫,來到大門外,見爾剛拉著馬匹,她不禁問:“二爺,咱們還要上哪兒嗎?”
  “你沒瞧見家家戶戶的大口上都懸掛著灴籠嗎?”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她漾起了笑。“這城裡是這麼慶元宵的嗎?”
  “到了晚上千百盞燈齊亮時,那才是真的美。”
  “我要什麼時候才瞧得見那樣的美景啊?”她喃喃道,想像著夜色低垂,萬家燈火齊亮是怎樣的景致。
  “今晚就瞧得見。”
  “真的?咱們今?要待在疏郢城嗎?”她笑睇著他,瞧見他難得的笑意裡藏著寵溺,教她不禁羞澀地垂下眼。
  “嗯,咱們今兒個在酒樓住一?,明兒個有元宵燈籠可賞,有市集可逛,現在咱們先瞧瞧市集上有什麼有趣的玩意兒。他不著痕跡地握住她的手。
  她怯怯地反握著他,明明天氣就凍得很,可她覺得快發手汗,心跳得好快,覺得好滿足,像是她想要的全都充塞在胸臆間。
  兩人走著逛著,瞧見什麼稀奇東西就湊上前,應景的煎糖、甜糕、炸元宵,他各買了一份,兩人邊走邊邊吃,看著街上人潮成雙成對,她不禁更偎向他,心想在旁人眼裡,他倆也是一對是尚未成親的夫妻。
  “怎麼了?”她的主動,教他笑露不自覺的溫柔。
  “二爺,這攤子賣的銀飾挺別致的。”她指著前方的鋪子。
  “走。”他拉著她近前,拿起攤子上的飾品細細打量,雕工不怎麼特別,就見她拿了一隻銀手環,一再把玩,像是極為喜愛,他便道:“就這只銀手環了。”
  她聞言,趕忙阻止。“二爺,你怎麼連要價多少都沒問?”
  “重要的是你喜歡。”
  “可是……”話盡,她已經被拉走。
  一直跟在兩人身後的爾剛負責結帳。
  走了幾步,馮玨拿起銀手環往她手裡一套。“雕工尚可,但我喜歡上頭雕飾的含意。”她看了眼上頭雕的天竹和瓜藤,不禁皺起眉。“二爺,這雕飾有什麼含意?”南瓜是好的,可天竹有毒啊,這是什麼含意?
  他笑了笑,沒告訴她。
  馮玨牽著她,帶著她在疏郢城的大街小巷逛著,直到天色漸暗才回到萬隆酒樓。
  “哇!”從酒樓摟台往下望去,疏郢城市集街道猶如一條燈河,萬家燈火齊亮,疏郢城頓時成了一座不夜城,來福看得目不轉睛。“二爺怎知道有這好地方,以往是和誰來的?”
  “能和誰來?”他沒好氣地道。“以往經過疏郢城投宿過幾次罷了,恰好有一次遇到元宵,才知道這兒慶元宵比京城還熱鬧”
  “所以二爺是為了帶我來疏郢城,才特地從京城趕回來的?”
  “是。”他坦蕩蕩的回道,沒有一絲彆扭,就是要她知道,他想寵她。“不過別在這兒待太久,一會兒就得回房,否則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再一會兒就好。”
  馮玨由著她,拉開大憋從身後抱著她,不讓夜風凍著她。
  來福本以為兩人會同房,豈料他送她回房便要走,她一時情急拉住了他。
  “怎麼了?”
  “二爺不跟我同房?”她細聲問。
  她知道他是難得得閒帶她出遊,再過幾日他就要回京了,下回再見不知道要等到何時,這讓她心生不舍,想把握能跟他在一起的時時刻刻。
  馮玨有些難以置信她的大膽,心緒不免有所動搖,但很快的他又穩住。
  “昨兒個是太出格了,咱們還未成親,實在不該如此,還是等到成親後較為妥當。”
  來福瞬間羞紅了臉。“二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再跟你說說話……”
  “可是……”他輕咳了聲。“如果你現在讓我進房,會讓我想做昨兒個的事,這樣……你還想讓我進房嗎?”
  他這話一出口,她便毫不猶豫地關上房門,頓時教他哭笑不得。
  當馮玨轉身要回房時,瞥見爾剛就站在摟梯口,也不知道他在那兒多久,抑或者是聽見了多少,他噙著惱意瞪去。
  爾剛無奈地垮下臉。“二爺,是來福不讓你進門,又不是我不讓你進門,瞪我做什麼呢?”他何其無辜啊!
  來福那丫頭也真是的,二爺把話都說白了,竟然還當著二爺的面關門,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還連累他遭受池魚之殃。
  馮玨冷冷地瞅著他,瞅得他乖乖地讓腦袋放空,不敢浮現一絲一毫的埋怨。
  可是他還是很想問,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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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8-6-23 00:16 編輯

【第七章 再見佳人】

  翌日一早,馮玨帶著來福前往蒙御醫的住所拿了藥丸,打算再帶她將昨兒個沒逛到、沒嘗到的全都試過一遍。
  “所以明兒個才回去?”來福欣喜地笑問。
  “嗯,慶元宵,今晚元宵夜才是重頭戲。”
  “會有什麼重頭戲?”她挽著他的手走在市集大街。
  “應該是有百戲和各種戲班表演,通常都會在府衙那頭。”
  馮玨說著,見迎面而來的人有幾分眼熟,尚未開口,那人已熱絡的打招呼——
  馮玨漾起客套的笑。“杜老闆,怎麼會來疏郢城?”
  “特地帶家人到疏郢城鬧元宵的,倒是你身旁這位……”杜老闆不禁多瞧了來福一眼。
  馮玨猶豫著該不該介紹杜老闆是常有往來的布莊老闆,和父親頗為熟識,要是他到父親面前嚼舌根,他的計畫可就功虧一簣了,他正思忖著,又聽見有人拔聲喊著——
  “靜予!”
  餘光瞥見有人靠近,馮玨望去的同時,爾剛已經一個箭步擋在那人面前,而那人的目光則是落在他身旁的來福,教他心頭驀地一震。
  “靜予!”男人喊著,滿臉的欣喜若狂。
  來福直瞪著他,偏著頭思索,隱約間腦袋像是出現了模糊的影子,可是眨眼又消逝,快得她來不及捕捉。
  馮玨回頭看著來福的反應,再看向那男人,余光瞥見杜老闆,幾乎是不假思索,當機立斷地道:“爾剛,先送來福回酒樓。”
  “是。”
  來福聞言,緊挽著他。“二爺?”
  “沒事,我一會兒就回去,你先回去等我。”他溫聲哄著,隨即朝杜老闆漾開抱歉的笑。“杜老闆,我和故友見面,就不再多跟你聊了,祝你跟尊夫人玩得愉快。”
  “好。”杜老闆雖厘不清楚狀況,倒也從善如流地離開,只是忍不住好奇又回頭看了幾眼。
  馮玨回頭,瞧爾剛已經將來福帶離一條街,也看不見杜老闆的身影,才對那男人道:“這位爺你恐怕是認錯人了。”
  “你是……”
  “我是誰不重要,而你,又是誰?”他狀似平靜,可唯有他清楚,緊握的掌心裡滿是手汗。
  這個男人和來福到底是什麼關係?有諸多可能,也許是她的家人,兄長什麼的,他不應該先自己嚇自己。
  “我上回瞧見的就是他沒錯。”跟在男人身後的小廝低聲說道,“方才帶靜予小姐離開的男人就是上次駕馬車帶走她的,而這個男人則是縱馬跑了。”
  馮玨微眯起眼,想起上一回進疏郢城時……難不成這小廝回稟之後,這男人就在疏郢城裡守株待兔?他和來福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情分?難道……
  “把靜予……我的未婚妻還給我。”
  馮玨喉頭緊縮,不敢相信來福竟然已經許人了。“這位爺兒說的是什麼謊,依爺的身份,男女婚嫁之前豈會碰面。”這男人的衣著打扮,不是大富也至少是富戶,必定事事守禮,婚嫁前不可能培養出太深的情感。
  “靜予是我的童養媳,從小就侍在我身邊,去年九月時,她出門後無故失蹤迄今,我尋找她多時,去年十一月,我的小廝在城裡瞧見了她……報出你的身份,交出我的未婚妻,要是不從我會立刻告官!”男人雖面帶病容,然而眉眼銳利,渾身散發著強悍氣勢。
  馮玨突地輕笑一聲。“我家丫鬟怎會教人給錯認了?我那丫鬟從小就伺候我,如今你隨便三言兩語就想占我的丫鬟,真不知道你鬥不鬥得起我?”
  來福已是他的人,為了留下她,他可以卑鄙地以勢逼人,況且眼下情況也容不得他承認是他救了來福,只因占人妻子,可是會丟盡家裡的臉,這事一旦鬧開,傳進宮中,皇商一職恐會易位,一旦觸怒了父親,他也留不了來福。
  “如果她真是你的,何不讓我與她見上一面?只要一面,我就能確認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未婚妻。”
  “方才的反應你沒瞧見嗎?她要是真識得你,又怎會如此?”馮玨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決定待會兒就帶人離開疏郢城,他要將來福帶到京城,絕不再讓這個男人找著。
  “如果你堅持不讓我見她,我上酒樓找她也是一樣的。”話落,他隨即越過馮玨而去。
  馮玨回頭跟上,想要阻止他,可他表現心急,愈顯得欲蓋彌彰,於是一路上,他走在前頭邊走邊想,要如何讓爾剛先帶來福離開。
  當他將踏進酒樓大門時,就見爾剛像陣風般刮了出來,劈頭就問:“二爺,你瞧見來福了嗎?”
  馮玨倒吸了口氣。“你……我不是要你看著她?”
  “可是來福又犯頭疼了,房裡沒有茶水,我下樓取水,再上樓就不見她的身影了。”爾剛急得臉色都白了,“我方才裡裡外外地找,就連掌櫃小二們都問了,可就沒人瞧見她。”
  馮玨驀地回頭瞪向那男人。“是你把我的來福搶走了?!”
  “你在胡說什麼,咱們就只有主僕兩人,你……該不會是你跟你的隨從演戲要唬人的。”
  “我沒閑功去睬你。”馮玨轉身就走,朝跟上的爾剛道:“從通往官道的所有路線開始搜起。”
  馮玨反身回市集,在人潮裡不斷尋找熟悉的身影,愈是尋找愈是心急如焚。
  那日後,他一直待在疏郢城,甚至差莊戶們在睢縣通往疏郢城的各條路上尋找來福,家裡一直寄來家書要他趕緊回京,他都視若無睹,直到三月底時,他收到了父親病逝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他乏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只是一場風寒竟奪去了父親的性命,他想得到的認同,註定是得不到了。
  “二爺,你得要回去,不回去不成的。”身為家主的老爺去世,其他各房老爺自會覬覦皇商這個位置,一個不經心,恐怕就會失去大權。
  面對爾剛的勸說,馮玨始終不吭聲。
  他該回去,他知道,可是他的來福呢?要是她又犯頭疼,昏厥在哪個僻靜小徑,這一回有誰救她?
  可偏偏父親病逝,他不得不走……
  “二爺,你儘管放心,我留在這兒繼續找,只要人還在,總是找得到的。”爾剛安撫他道。
  他進城差人畫了來福的畫像貼在告示上,甚至鄰近的縣衙也有張貼,可是至今一點消息皆無,來福無故失蹤,本就有諸多疑點,要說有人見她貌美將她擄走也不是不可能,而擄走之後,又是如何呢?太多太多可能,可都是壞的猜想。
  所以,他不敢說,他怕一說出口,二爺會跟著倒下。
  “爾剛。”馮玨啞聲喚道。
  “繼續找,鄰近的成陽縣、廣通縣、羅縣……不,包括疏郢城在內的二十一個縣城都不能放過。”
  “我知道,二爺儘管放心。”爾剛握緊了拳頭,嘴上承諾著,心裡卻是萬般期昐主子趕緊將來福給忘了,他好怕二爺盼到最後是一具屍體。
  這些日子二爺消瘦得可怕,不食不眠地尋找,鐵打的身子也不容這般糟蹋,且老爺又在這當頭驟逝,二爺的心裡該是多苦多痛。
  馮玨虛乏地站起身。“這兒交給你了,記得定期回報。”
  回到京城,一進城西馮家,府內哭聲不絕,前往祭悼的人不少,馮玨眸色清冷地看著靈堂,心緒複雜翻湧,就是沒一滴淚。
  “二哥,你到底上哪兒去了,為何遲遲未歸?”
  馮玨高大的身形被撞了下,他轉頭望去,是三弟馮璿,他滿臉是淚,滿是憤恨。“爹一直在等你啊!”
  “等我?”馮玨口氣平淡地問。
  爹向來不待見他,哪怕已在病榻上,也不願他盡孝,又怎麼可能等他?抑或者,爹等著他回來,是要告訴他,要他從旁輔佐三弟?
  “二哥,爹一直等著你,要親手將皇商一職交到你手中,可是你遲歸了!娘也病倒了,家裡就我一人……你為何遲歸?!”
  馮璿與馮玨這個嫡兄長還不若與庶大哥馮瑜親,由於他爹臨終前已經表明由馮玨接下皇商一職,更是家主,很多事得等他回來打理,而他不在,決定全都落在馮璿頭上,搞得他焦頭爛額,還被隔房的叔伯們取笑。
  馮玨頓了下,眉頭微皺,未開口,幾個隔房的叔伯便示意他倆到後頭說去。
  馮玨瞧上香祭悼的人朝這兒瞧來,便拉著馮璿到後頭的廳房。
  才剛踏入,手裡就被塞了東西,他垂眼一看是一封信。
  “是爹臨終前給你寫的信,你自個兒看吧,我要去娘那兒了。”馮璿話落,頭也不回地走了。
  馮玨走到桌前坐下,拿著信,卻無意打開,爹平日甚少對他說些什麼,怎麼會寫信給他?
  疲憊地閉了閉眼後,他拆開了信,信上字體顯得輕軟無力,寫下的字也不多,可是他看著看著,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父親不是厭惡他,惱他比不上馮玉,老說著要捨棄他嗎?
  可如今……這算什麼?!
  他目光空乏地看向窗外,半晌後,他用雙手捂著臉,信因此滑落在地。
  爹深信,你比馮玉強上許多,更明白爹若不在,你亦能出色地擔起皇商一職,這些年,你比誰都努力,爹認為,擔子雖重,可你擔得起。
  這些話,爹為何不在活著的時候對他說?!
  是他遲歸,是他自個兒錯過了……這到底是怎麼著?在他尋找來福的當下,他以為從未將他擱在心上的父親竟是如此引頸期盼他的歸來……
  淚水再也止不住,發洩出的是數十日來尋找來福未果的惶恐和擔憂,還有此刻才得到父親青睞的遺憾。
  在這一年,他同時失去了他最在意的兩個人,年末,一併送走了娘親。
  這是慌亂的一年,也是教他痛徹心扉的一年。
  儘管回到京城接掌皇商一職,馮玨卻終未遺忘來福,他持續派人尋找,一年找過一年,找得他的心都涼了,可他始終沒有放棄,甚至後來開始尋找能人異士,盼望有哪個能人仙姑能幫他找到所愛。
  今年,千年前的天官後人教他給找著了,她沒瞧見未來,卻瞧見了過去,瞧見了他救了來福的那一刻,教他深信,她的眼會幫他找到來福。
  而今,她找到被馮玉壓下的信,教他一路尋來,真的教他找著了……
  馮玨黑潤的魅眸就定在那抹纖美的身姿上,望向那張他記憶中柔美的俏顏,事隔近六年,她脫了稚氣,正是豔放的年歲,他眸色貪婪,毫不避嫌,直到那雙秀美的水眸對上了他,只見那兒波瀾不興,瞧他的眼神像是看個陌生人。
  他曾經猜想過,也許沒有人帶走她,而是她恢復了記憶,回到了原本屬於她的家,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
  她不是不見,只是將他遺忘。
  踏進鋪子裡的方靜予眉頭微微蹙起,還未開口,那男孩隨即沖了過去,抱著她的腿,軟軟地喊道:“娘。”
  馮玨瞠圓了眼,瞧她彎身將孩下抱進懷裡,親了親他粉嫩的臉頰。
  “羿兒,今日乖不乖?”
  “我很乖,娘問萸姨。”
  方靜予看向茱萸,見她一副涼魂未定的模樣,不禁問:“發生什麼事了?”
  茱萸走向前,小聲地將方才發生的事說過一遍。“……幸好有這位爺相助,否則可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方靜予淡淡地將目光移去,見馮玨眸色毫不收斂地盯著自己,眉頭又皺緊幾分,惱他的目光露骨,可一想起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兒子也會遭險,最後還是抱著兒子朝他欠了欠身。“多謝爺。”
  馮玨的目光還不願移開,聽她喊了爺,不知怎地,他突然想笑。
  教他魂牽夢縈的姑娘就在眼前,他被思念折磨得快不成人形,可她卻眉眼不動,口吻如此生疏,就此劃開了思念。
  他還困在記憶裡,她卻已置身事外。
  “二爺,她分明就是……”呆愣半晌的爾剛回神後脫口道,話未竟,小腿骨便被踢了下,痛得他齜牙咧嘴忘了下文。
  馮玨不語,仍舊定定地注視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些許往日的愛戀痕跡,然而什麼都沒有,此時此刻,對她而言,他真的只是個陌生人。
  她嫁人了,還有個兒子……突然間,他不知道是找到她比較好,還是永遠都不知道她在哪兒比較好。
  靜予正欲開口斥責他時,客官上門,她將兒子交給茱萸,回頭招呼,接著動作俐落地□著面皮包了餡,蓋進鍋裡再添了水,動作一氣呵成,可以想見她早已做過千百回。
  茱萸將文羿帶到後院後,回到她身旁,目光掃向馮玨,低聲說道:“夫人,那位爺兒有些古怪。”
  “怎麼說?”方靜予蹲下來看著灶口,控制著火候。
  “夫人尚未回來時,他問我你的名字是不是叫靜予。”
  方靜予頓了下,蹙眉細忖著。
  “可他人也挺好的,幫了咱們。”對於這位爺自己的感覺也挺矛盾的。
  方靜予站起身,“他那一桌就別跟他收錢。”
  “我知道了,還有,”茱萸看了外頭一眼,壓低聲音又道:“薛管事沒差人將萊菔和白菲送來。”
  方靜予淡聲道:“沒有二爺的吩咐,他不敢給。”
  茱萸不禁瞪大眼。“夫人,染福莊是你名下的莊子,憑什麼還得要二爺吩咐?”
  “算了。”方靜予揉了揉眉心,俏顏難掩疲憊。
  “怎能算了?”茱萸氣得身子微微顫抖。“那是大爺留給你和小少爺的,契狀還在你手上,怎能任二爺一句話就給吞了?”
  方靜予抬眼,自嘲地笑道:“大爺的死我連上府衙擊鼓申冤都沒用了,你認為還能有什麼辦法?”
  茱萸不禁語塞。“簡直是逼人太甚,竟然狠心至此。”
  “好了,招呼客人。”見又有各人上門,方靜予揚笑迎上前去,將煩心事拋到腦後,也徹底漠視那噬人的目光。
  也許是近用膳時間,這一忙,方靜予足足忙了一個時辰,才終於可以歇口氣,可是一回頭,驚見那人還在,且他桌上的餅和醃菜還留下大半,她眉頭微皺了下,問:“這位爺,餅和醃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不,好吃。”馮玨噙著極淡的笑。
  “既然如此,怎會……”剩這麼多,好似她的手藝多差。
  馮玨笑了笑,將桌上的東西都推給了爾剛,催促著爾剛快吃。
  爾剛看了他一眼,只好默默地將桌上的菜都給掃進肚子裡。
  待爾剛吃完,馮玨隨即起身,以眼神示意,爾剛隨即上前結帳。
  “不用了,這些吃食就當是答謝你出手相助,還望你不嫌寒傖。”方靜予退了一步,不肯收下銀子。
  馮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隨即走出鋪子,爾剛見狀,硬是將一兩銀子擱在桌上,快步跟上。
  天色欲暗,刺骨寒風迎面而來,爾剛瞧馮玨走起路來有些踉蹌,想了下,上前問道:“二爺不覺得這事古怪?”
  “哪兒古怪?”馮玨心不在焉地反問。
  怪什麼呢?古怪在明知她已嫁人,他依舊對她有非分之想?他想像過最糟的結果是她已不在人世,如今她活得好好的,還有個兒子,結果已是極好,橫豎打文又閔找上門時,就已經註定他倆無法相守,他還奢望什麼?
  慶倖的是文又閔是個大度之人,沒有嫌棄她已非清白之身,依舊接納她……
  “來福瞧二爺和我的眼神,怎會像瞧個陌生人沒兩樣?”
  馮玨高大的身形頓了下。“……因為她恢復記憶了。”正因為她恢復記憶了,所以她離開了,而他卻為她掛心多年。
  “可恢復記憶就會把我們給忘了嗎?”
  “蒙御醫說過是有這可能的。”
  “就當是如此吧,可是來福應該是文家大夫人,就算文大當家死了,她也沒道理自個兒擺鋪子抛頭露面吧。”
  他知道,二爺肯定是痛得難受,才會一直恍恍惚惚的,壓根沒察覺有太多的不對勁。
  馮玨垂睫思忖了下,這才想起馮玉提起文大夫人被趕出府,照這狀況看來,該不會是被淨身出戶吧?
  “而且,我方才聽她們說什麼薛管事沒有差人送萊菔和白菲來,說那染福莊是來福名下的,但二爺吩咐不給,來福說算了,還說什麼她擊鼓申冤都沒用。”爾剛努力地將他偷聽來的說過一遍。
  馮玨聞言,沉聲道:“讓吳勇帶人到街上探消息。”被她遺忘的刺激過大,教他忘了他特地前往疏郢城的用意。
  他不正是得知文大夫人被逐出府著實古怪,才想確認她到底是不是來福,既然現在又發現諸多疑點,自然得查個清楚。
  “是。”爾剛用力應了一聲,太好了,二爺總算有些精神了。
  是夜,馮玨住進萬隆酒樓,聽著吳勇和爾剛回報的第一手資料。
  “二爺,我在一家和文家競爭的布莊裡打聽到,坊間流傳文大當家是被文二爺給毒死的,就是為了要霸佔家產,而之前文大夫人被趕出府後,也曾經到府衙擊鼓申冤,知府卻不理不睬。”吳勇說起話來簡單扼要。
  “二爺,我也打聽到來福現在的鋪子,是當初文大當家記在來福名下,她帶著兒子文羿和丫鬟茱萸就住在後院,聽說原本還有一些莊子和鋪子也是在來福名下,可是就算有契狀也沒用,底下人都是看文二爺眼色在做事,有人說來福手裡的契狀似乎無效了,這肯定是文二爺跟知府勾結所為。”爾剛趕忙也報上第一手消息。
  馮玨坐在榻上,面無表情地思索著。
  馮玉的說法,文二爺為奪家產,自然會將擁有繼承權的文羿逐出府,至於文大當家之死……趕明兒個他得抽空走趟府衙探探口風才是,當初驗屍的仵作必定是最清楚內情的。
  他又想到當初來福身上也是有毒的,莫不是文二爺一直用同樣的手法毒害來福和文大當家?
  “可有打聽到文大夫人個人的事?”
  吳勇向前一步稟報,“據聞,文大夫人的娘家是莊戶,十歲時以沖喜為名進了文家,因為她一進文家,文大當家的身子便有好轉,再加上擅長農活,頗得文家兩老喜愛,在她及笄那年,兩老先後離世,讓兩人成親的事給緩了下來,同年,文大夫人要前往睢縣的一處莊子時,因為馬匹突然發狂,將文大夫人給甩了出去,四個多月後,文大當家將她找了回來,幾個月後兩人便成親,那孩子是……”
  “夠了。”他不想知道他們夫妻鶼鰈情深的消息。“文大當家的身子呢?這些年好否?”
  “聽街坊說倒還不差,兩老死後就由他主事,手上莊子無數,後來也做了布莊的生意,在疏郢城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戶。”
  馮玨忖著,既是如此,身子該是不算太差,這離世得太突然了,要說是文二爺等不及下重手,是極有可能的。
  但推測畢竟只是推測,得要有真憑實據才成。
  爾剛瞧他不吭聲,趕忙再道:“二爺,昨兒個聽來福和那丫鬟的對話,是要上莊子取食材被刁難,而那些食材恐怕是要拿來營生的。”
  馮玨疲累地閉上眼,在腦袋裡抽絲剝繭,思索著要如何處理這些事。
  “對了,二爺,聽街坊說,文大夫人的鋪子被砸已經不是一、兩回了。”
  吳勇想了下,將打聽的消息一併道出,“文大當家六月去世,同月出殯後,文大夫人和兒子就被趕了出來,九月時,文大夫人開始著手做生意,至今已被砸了幾回。”
  爾剛聽完,眉頭都快打結了,“二爺,這樣不成,他們孤兒寡母的被人這樣欺侮,文二爺分明是要逼得他們在疏郢城待不下去,怕是哪天他們孤兒寡母被不聲不響地殺了……”
  馮玨驀地張眼,墨眸裡張揚著怒焰。
  “二爺,這不是不可能。”爾剛又道。永除後患的做法大夥兒都知道,尤其文家與知府的天系良好,想讓一、兩個人消失,難嗎?
  “爾剛,明天一早就去問問當初給文大當家驗屍的仵作是誰,將他帶來。”馮玨沉聲吩咐道。
  “二爺,文大當家當初有驗屍嗎?”這事他倒是沒問。
  “你認為來福一直侍在文大當家身邊,當文大當家的死有異時,難道她不會要求驗屍嗎?就算她沒要求驗屍,知府也得做做樣子,不是嗎?”
  “好,明兒個我立刻著手去查。”
  “還有,找兩個身手俐落的守在鋪子外頭,有動靜就先發制人。”
  “是。”
  “好了,你們今日來回奔波也該累了,全都下去休息吧。”
  “是。”吳勇應了聲便離開。
  反倒是爾剛走了幾步,又踅了回來。“二爺。”
  “嗯?”
  “如果文家容不下來福,二爺何不帶來福走?”
  馮玨猛地抬眼,像是聽到多不可思議的事。
  “雖說來福現在是寡婦,無法成為二爺的正室,但養在外頭也不是不成,至少好過她性命受到威脅。”
  “爾剛,你覺得她還是來福嗎?”
  “她是來福呀。”
  “她不是來福,來福已經不見了。”馮玨幽幽地道。
  那個懂他、與他心靈相通的來福,已經消失在方靜予的腦袋裡了。
  要她還愛著他,哪怕要他背負惡名,他都會想盡辦法帶她走,可問題是她不記得他,那種面對陌生人的目光傷透了他。
  爾剛似懂非懂,想再勸說,卻是詞究,只能搖頭晃腦地離去。
  馮玨倚著窗臺,看著底下的萬家燈火,想起那回在樓臺上,來福看著燈河,滿臉驚豔的神情,相較於她今日的淡漠……她真的不是他的來福了。
  她在她的記憶裡殺了他,抹滅了他的存在。
  痛,落實了,逼出了眸底的淚,他知道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近正午,方靜予備妥了內餡和麵團,將東西都搬進鋪子裡,才打開店門,就看見馮玨在外頭,讓她不由得一頓。
  “這位爺,你……”
  “突然覺得餓了,想吃點餅。”
  “可是餅……”
  “無妨,我可以等。”
  方靜予見他大步踏進鋪子內,擦身而過時嗅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她看了眼神色自若的他,這才回頭生火,抓緊了時間揉麵團,然而坐在她後頭的人卻是直直地打量著她,教她不滿卻又不好發作。
  忙了一會兒,方靜予將萊菔餅遞到他面前。
  馮玨並未馬上動筷,而是說道:“今兒個的內餡看似準備得不多。”
  “有些食材還沒備妥,所以有多少就賣多少。”方靜予淡淡地解釋,無意與他深談。
  他逕自又道:“萊菔,我莊子裡很多,你要多少,我都能供應。”他看著裝盛在盤子裡兩面金黃的萊菔餅,聞著那記憶中的味道。
  就算來福消失了,可是手藝是相同的,他嘗嘗手藝也好。
  “我與爺素昧平生……”
  馮玨緩緩從懷裡抽出文又閔寫給他的信,遞給她。
  方靜予馬上就認出字跡,難以置信極了。“你……”
  “在下姓馮,在家行二,是文大當家的友人,很遺憾消息知道得晚,沒能給他上香。”馮玨口氣平淡地說道,見她的目光一直定在信上頭,又將信給收進懷裡。“他托我照應,所以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你儘管開口。”
  “不用了,我過得很好。”
  “萊菔也不需要?”
  剛好從後院走來的茱萸聽見了,問:“什麼萊菔?”
  “我跟文大夫人提起我莊子裡有萊菔,要多少有多少,可以以市價的七成供應。”馮玨的口吻始終清淡,像是問得隨意,她要與不要都無所謂。
  茱萸一聽,忙拉著方靜予。“好啊,夫人,咱們就跟他買萊菔。”
  “茱萸。”方靜予冷著臉低斥。
  “夫人,近來咱們的鋪子生意正好,總不能因為萊菔短缺就不做生意吧。”瞧她似乎不為所動,茱萸壓低音量又道:“咱們只有這家鋪子了,吃穿用度都要錢,尤其是小少爺打小身子骨就不好……”一張眼,樣樣都要錢的。
  “我知道。”方靜予打斷她的未竟之言,垂眼思索著。
  “還有,如果文大夫人想追查文大當家的死因,我也幫得上忙。”
  方靜予猛地抬眼瞅著他,神情顯得有些複雜。
  茱萸更是疑惑地皺眉。“這位爺,你怎會知道這件事?”難不成是夫人方才告訴他的?
  “我和文大當家在商場上交手過,惺惺相惜,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我怎能不查?”就算她不是來福,但她等同是來福的分身,他自然要她生活無虞,讓她拿回原本該屬於她的。
  “這位爺兒,你恐怕有所不知,文二爺和知府是拜把交情,想替咱們家大爺申冤,可比登天還難。”茱萸感激他的有心,但她必須讓他知道,光是知府那一關就不知道有多難過。
  “一個疏郢城知府,我還沒看在眼裡。”他是大內指派世襲的皇商,地方官員看見他,哪個不巴結奉承的,再者,如今他將馮玉拉回同宗,托他妻子常甯縣主的福氣,所到之處莫不禮遇三分。
  茱萸聽他這麼大的口氣,不禁看向方靜予。
  方靜予神色平靜地思索著,好半晌才道:“馮二爺,你能怎麼幫我?”
  “我不會再讓文二爺動你半分,並且開始著手調查文大當家的死因,而你,不如就暫時到我的莊子作客,順便挑選萊菔。”
  “可是……”
  “夫人,這樣甚好,暫時離開這兒,就不會老是被人砸店,等弄妥了所有事再開鋪子也不是不成。”茱萸的算盤打得可精了,只要這位馮二爺能查出大爺死因,想重回文家還難嗎,何苦為了幾文錢汲汲營營。
  “如何?”他問。
  方靜予細細思考了下,這才回道:“那就麻煩馮二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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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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