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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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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冒牌皇帝(開心時代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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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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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30: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屋外的銀白世界安靜而美麗,絲毫看不出風雪肆虐過的痕跡,然而,抬首望天,那密密實實遮掩了星月光芒的濃厚雲層,仍仿佛有醞釀出另一場狂風暴雪的實力,讓人不難想像先前的一場風雪可以多驚人。

但此時此刻,仙梅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地面上,她攏緊披風抵禦寒意,隔著深色的帽裙很快看了一眼被拋在身後的宮殿,心裏的緊張逐漸放鬆。

途中遇到好幾批禦林軍,仙梅不確定那些雄赳氣昂、目光銳利的衛士對她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頭戴帷帽的神秘客是否起了疑心,但在身分尊貴的戴將軍及朝陽公主面前,除了謹慎地打量她外,一句質疑也沒有。

由此看來,戴玥擔心她會洩漏身分,根本是杞人憂天,還不時擺出一張冷臉,好像她給他找了多大的麻煩。

不過是舉“腳”之勞,而且這“腳”還不是她要求舉的,是戴玥自己放不下她跟續日走這一趟,非要親自護送不可。

偷偷朝他雄視闊步的背影扮鬼臉,仙梅任目光漫遊,眼睛越睜越大。

沒想到深夜裏的皇宮這麼明亮,遠遠近近的宮樓掛滿燈球,宮廊下、花樹上裝飾著一盞盞造型新奇的宮燈,夜風拂動下,燈影繽紛,映照著薄霧彌漫的雪地,景致美如仙境。

她忍不住輕歎,“宮裏一向點這麼多燈嗎?”

“平時沒有。”與她並肩同行的續日輕聲回答,藏在帽兜裏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有在慶祝皇上壽辰的這段時間才如此。”

“怎麼說?”

“皇上登基後,把元宵夜才展開的燈節活動提早到他生辰的正月初一這晚舉行,一直持續到十九。各地的巧匠無不絞盡腦汁,送上花樣新奇的燈飾,皇上看了總是格外開心。如果沒有遇刺……今晚該像往年一樣熱熱鬧鬧地為他慶生……”

說到後來,她的嗓音微啞,仙梅也聽得心頭淒然,頓覺眼前仙境般的美景有說不出來的淒涼落寞,眼眶跟著潮熱了起來。

“往年礙…也不像這樣冷濕,大年初一總是放晴,人人都說是蒼天對天子的疼寵,給個大晴天好讓眾生替他慶賀,但今年……莫非老天爺知他遭逢不測,所以……”

“你別想太多。”仙梅著急地伸手輕拍那雙抽動得厲害的柔肩,“皇上很快就會回宮,到時候,讓工匠再做一些更新奇有趣的燈飾替他慶祝,天也會放晴,就跟以前一樣!”

“會嗎?”續日不確定地問,微抬向她的小臉蒼白得沒有血色,水汪汪的眼眸籠上濃濃哀傷。

仙梅不曉得還能怎麼安慰她了,眼光抬向前方那道寬闊挺直的身影。

他聽到她們的談話了吧?是不是仍在怪她沒把皇帝看好?

腦海裏登時又浮現他之前的指責,仙梅心情低落,眼眶越發灼熱,但不想哭給戴玥知道,只能壓抑著悲痛,目光朦朧地跟著他一路加快腳步西行,穿過回廊,步下臺階,經過花園濕滑的鋪花地面,走進經霜耐寒的深綠裏……

“經過那道三孔橋,就到萱和宮了。”

續日的聲音將她從低落的情緒喚回現實,仙梅眨掉眼中的濕潤,朝前望去,有道白石砌成的三孔橋橫跨水面。

縹緲的霧氣從橋下往四面八方湧出,朦朧了對岸的風景,但仍可以看見遠處鋪著琉璃瓦的飛翹簷角,及隱約的燈光,她猜想那裏便是萱和宮所在了。

正要向同伴確認,一股死魚般的味道竄進鼻腔,仙梅腦子裏警鐘大響,知覺格外敏銳地捕捉到回異于正常水流聲的輕微細響,目光投向橋下。

走在前頭的戴玥已經停住腳步,手伸向腰間的寶劍。

幾乎在龍吟般的劍嘯響起的同時,幽暗中一團暗金色的影子破開平靜的河面,帶著濃烈的腥臭味朝三人撲來。

“退!”

就算戴玥沒吩咐,仙梅也早就被那股臭味嗆得想要溜之大吉了。

可是不對,退的人只有自己。

要人退,自己卻沖上前的戴玥手持青光閃閃的寶劍,人如虎嘯般地迎上那團腥臭;原本傍著她走的續日留在原地,從懷中掏出一副精巧的彈弓,全神戒備。

那她一個人逃走,不是太沒義氣嗎?

心念急轉下,仙梅看向不久前才走過的幾株松樹,那些隨風顫動、不時灑落積雪的松針,隱隱旋出的低嘯聽起來極為親切,她也就不客氣地飛身上樹,隨手採集,放進懷中。

這些動作只在幾個眨眼間完成,她回身關注被丟在身後的戰鬥,瞧清楚被戴玥的劍氣逼退的怪物時,不由得嚇了一跳。

燈光映照下,蛇般的身軀約有丈把長度,上頭佈滿金色的鱗片,背上有一對蝙蝠般的翼手上下揚動,連接著蹼一般的四足,三角形的蛇頭上鐫刻著的綠眼閃射出冰冷、無情的光芒,但最教人不寒而慄的,是從猙獰張大的嘴巴裏露出的銳牙——讓人生出一種一旦被咬噬,便不可能有命的恐懼感。

仙梅從來沒見過這種奇形怪狀的東西,正當她感到頭皮發麻,陣陣咻咻咻的破風聲呼嘯而過,,只見續日手執彈弓朝那怪物發射出連珠炮般的琉璃珠。

險象環生地避過攻擊,怪物像是被惹怒般,不斷地發出尖銳的怪叫聲,揚動著翼手,猛地朝續日沖來。

“退!”戴玥厲聲斥喝,持劍護在妹子身前。

仙梅心中一跳,察覺有異。

以她對戴玥的瞭解,他不可能只逼退敵人便罷手,之前沒有乘勝追擊,只表示他不能?!

心急如焚地朝他趕去,仙梅剛好來得及接住續日軟倒的嬌軀,隨手朝顧忌著戴玥手執的青鋒寶劍、在三人上空盤旋的怪物擲出一把松針,將一枚解毒丹交給戴玥喊道:“退!”

“我沒事,你們先走!”戴玥迅速將解毒丹含在口中,厲吼一聲,七尺青鋒暴漲三尺鋒芒,迅速斬散縹緲的夜霧,身形騰起若鷹揚,迎向那頭飛怪。

他梅簡直是要被他的逞強氣壞了。

什麼叫做“我沒事,你們先走”?真正沒事的人只有她!

那怪物發出的腥臭氣味分明帶有劇毒,早先三人雖然都有聞到,然而那股臭味實在是太臭了,立即屏住呼吸,微量的毒氣並沒有造成身體不適。

後來戴玥正面迎擊那團腥臭,提氣運劍下疏於防範,誤將毒氣吸入體內,續日也在沒有提防下,同樣中招。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要逞英雄,分明是不要命了!

“找人來!”戴玥在狠下心拚命前,不忘丟下最後的交代。

等她找人來,他還有命在嗎?

她邊帶著續日迅速後退,邊在心裏盤算該怎麼做。

“別想走!”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打亂她的思緒——這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

可惜仙梅沒時間分辨,忙著應付夾帶水氣、沉重如山般襲來的拐風,一時間險象環生,急得戴玥急揮長劍,一陣水銀瀉地式的攻勢暫時將飛怪逼退,身形俯衝如雁落般矯捷地刺向敵人背後大穴。

對手只得先回身自救,仙梅得到這個喘息良機,窈窕的身形在空中電轉,以超出常人體能限度的驚世輕功飛身上樹。

真是夠了!

將續日安置在樹上,喂進一枚清香撲鼻的丹丸,仙梅在心裏忿忿不平地咒駡。

她不過是要到萱和宮給人看病,居然莫名其妙地被追殺,究竟是怎麼回事?

眼帶疑惑地看向底下的激鬥,藉著鑲在橋頭上的宮燈微弱的光線,仙梅發現跟戴玥打得難分難解的傢夥有些眼熟,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對方是半天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雙頭蛇主人,訝異地喊出聲來。

“是你呀!”

輕輕的三個字如銳利的針般刺進蛇王門下二弟子慶伯利耳中,他微一晃神,攻勢淩厲的一杖竟然落空,不由得暗暗惱火。

這次受莽國國主之托,率領門人來到中土,打的是殺死皇帝,建下奇功,一舉登上蛇王門門主之位的如意算盤。

沒想到奉珂妮豢養的毒蛇會咬傷天朝皇帝,而自己非但毫無建樹,追隨他前來的門人和數條珍貴的靈蛇都死在這次的行動裏,只有他僥倖逃過一命。

他不甘心,不願唾手可得的門主之位,成了小師妹的囊中物。

幸好皇帝沒死,他仍有機會建下功勞,得到國主的支持,接掌門主之位。

於是,當天朝的內奸告訴他們,有一條秘密水路可潛進皇宮,他便自告奮勇擔起進宮行刺的重責。

拿到皇城裏的詳細地圖後,憑藉著可抵禦寒氣的稀世奇珍火龍珠,他帶著不輕易示人的秘密武器,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冰寒刺骨的水底,進入皇宮。

他的計畫是這樣的——

首先利用苦心豢養的金鱗兒身上帶有劇毒的體臭,神不知鬼不覺地毒死龍蟠宮的守衛,再放出藏在懷中竹筒內的兩條見血封喉的毒蛇進入寢宮,送那半死不活的皇帝上西天。

只是沒想到好不容易潛到這裏來,金鱗兒卻抵受不住冰冷刺骨的寒意,一聞嗅到生人的氣味,便迫不及待地破出水面,想吸些新鮮、溫熱的血液來取暖,以至於如意算盤落空。

不過,沒關係,即使對手再厲害,他也有信心不讓他們毀了他的如意算盤。

但那頭戴帷帽的神秘女子為什麼會說那句話?

他不記得見過她!

饒是慶伯利聰明絕頂,也難以將此刻的仙梅和他欲刺殺的皇帝想在一塊,只是忌憚著對方輕功卓絕,在知曉他的身分下,隨時可能溜離現場,找來援手,到時他完美的計畫就落空了。

這使得他硬是分神留意對方動靜,一心二用的結果,出手不若先前的淩厲,反而被戴玥攻得左支右絀,幸好有金鱗兒隨時支援,才能勉強打平,但時間一長,就很難講了。

他急思對策,撮唇發出貓頭鷹般的嗚嗚聲,指使金鱗兒發動更兇猛的攻擊,濃烈的腥臭味登時充滿空氣,戴玥跟著身形一晃,出招顯得遲緩。

慶伯利陰狠地露出笑容,認為敵人撐不過多久便會死在金鱗兒的毒氣下,但為了小心起見,仍乘機退出戰場,小心翼翼地取出懷裏的竹筒。

仙梅在樹上將形勢看得分明,也聞見那股難聞的氣味,連忙掏出一條熏得香噴噴的手帕掩住鼻子。

雖然自幼在父母親刻意調養下,練就百毒難侵的體質,不過那味道實在是太臭了!

她皺眉瞪視樹下的慶伯利,一下子就洞悉了對方的詭計,語帶不屑地喊道:“你還學不乖嗎?上次放蛇咬人就沒用,還要用那招。”

“你說什麼?”慶伯利被說中心思,語氣微帶驚慌,“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好快點識相,否則蛇命難保。”

“好狂的口氣!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他陰沈地道,眼光溜向在金鱗兒的攻擊下露出頹勢的敵人,決定解決他後,樹上那只會裝腔作勢的神秘女子便不足為懼。

他把竹筒裏的愛蛇放進懷中,手中的蛇頭拐重新提起,一陣猛攻下,戴玥口鼻不斷滲出鮮血,看得仙梅心急如焚,急忙向清醒過來的續日交代道:“我要去幫戴玥,你設法去求援。”

說完,她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焦慮,就要飛身下樹。

“等一下,”續日喊住她,從腰袋裏掏出一個紙紮的長管交到她手上。“這是我跟朝哥哥要來的信號煙火,只要點燃它,宮裏的侍衛很快就會趕過來。”

仙梅瞠怪地瞪她一眼,心想有這種好東西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而且又沒給打火石……不過情勢危急,也沒空念她了,加上想起她家傳的火焰功可以撮指摩擦出火星,剛好可替代打火石。

朝續日點了下頭,她腳尖輕點,嬌軀化做飛鳥俯衝下樹,覷了個好時機,點燃手中的煙火往那頭扇動翼手回身要朝戴玥俯衝攻擊的飛怪擲去,正中它一邊翼手。

尖銳的嘶鳴淒厲地迴響在空氣中,飛怪先是被煙火的衝力帶著往上沖,接著便著火地失速掉落,將那抹璀璨的彩焰獨留空中。

“金麟兒!”慶伯利無心欣賞美麗的煙火,聲音淒厲地喚著心肝寶貝的名。

他的心在滴血,仿佛所有的夢想都隨著金麟兒被毀而成空,熊熊恨火登時燒紅了他的眼,慶伯利拋下已成強弩之末的戴玥,旋身追殺不共戴天的仇人。

仙梅眼前登時拐影紛飛,每一拐都冰冷、沉重得救人難以應付,雖然她家學淵源,卻缺乏對敵經驗,加上徒手應敵,一時間手忙腳亂,只有閃躲的份。

“納命來!我要你為金鱗兒償命!”

“喂,喂,別衝動呀,有話好好說……”她邊閃邊勸對方冷靜。

都到這時候了,她還要跟對方講什麼道理!

看著她險象環生的逃命窘況,戴玥如果不是體內血氣翻湧,每一次呼吸,胸口、喉頭都像被無數把燒著烈焰的利刃淩遲似的疼痛,早就出言訕笑了。

他咬緊牙關,將痛苦壓到身心底層,擦去不斷嘔出嘴角的烏血,猛提一口真氣,認命地趕去救那讓他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的小冤家。

重新凝聚的劍氣直揮敵人露出的空隙,慶伯利卻像是背後有長眼睛似的,左腳後引,迅速旋身,蛇頭拐及時架住他的寶劍。

儘管渾身血氣亂竄,五臟六腑寸寸欲裂般的疼痛,戴玥仍傾盡全力壓制住蛇頭拐,縮短兩人間的距離,並暗中功貫左掌,迅捷地拍上慶伯利鼓起的胸膛。

後者嘴角綻出一朵詭譎笑容,戴玥心頭方閃過不祥的預感,虎口便傳來一陣劇痛,直抵心窩,視線下一條渾身碧綠的小蛇猛然抬起醜陋的三角臉,朝他齜牙咧嘴的示威。

提聚的真氣瞬間崩潰,意識被排山倒海襲來的疼痛所佔領,有削金斷玉之能的寶劍脫離了無力的手,並隨著慶伯利送來的一掌,身軀像斷線的紙鳶般失速地跌出。

“戴玥!”仙梅看得魂飛魄散,淒絕的呐喊沖出喉頭,不顧一切地追去。

慶伯利卻不識相地攔阻她的去路,沉重如山的一拐無情地擊來。

仙梅本能地抓住蛇頭拐,另一隻手拍出家傳的火焰功,只聽見一陣爆炸的輕響、伴隨著痛苦的呼號,她甩開蛇頭拐,身形如電地閃過著火的物體,來到戴玥身邊。

她抱起他,狂亂地拍開他身上的雪花,看著他佈滿血污、痛苦地扭曲的臉,在他渙散的眼眸裏看到自己心碎的倒影,僅存的意識幾乎崩潰。

但她沒有崩潰,醫者的本能接管了一切。她按住他脈搏,發現虎口上的蛇牙印,連忙點住他周身要穴。

“我……”緊縮的喉頭痛得戴玥無法言語,意識逐漸渙散,情感卻在沸騰。

他不甘心、不甘心……

還沒有告訴她……

在這短短不到一天的相處裏,他對她……

更多的鮮血從他喉嚨裏嘔出,在生命即將消逝的這一刻,他清楚意識到生平的頭一次動情,卻只能任情感氾濫,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噓!”她輕聲安撫他,美麗的臉龐綻開一抹悽楚的笑意,抬起他遭受蛇吻的手,淡若白梅的唇瓣印上那毒蛇的牙櫻

戴玥心急如焚地想要阻止她,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要,不要……

她會……

拚命的呐喊沖不出喉頭,只能努力撐開眼皮,將那如梅花般清雅動人的身姿收入眼簾,仿佛這是生命裏唯一想做的事;然而,撕裂身軀的疼痛耗光了最後一點力氣,將他帶進最深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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滲入呼吸裏的一縷沁人心脾的馨香,隨著貓般輕靈的腳步款款送來的溫柔關注,宛如無形的纖指撥動他等待眷顧的心弦,登時串串不管是清醒還是昏迷時,都會因她的到來而悸動的旋律,將淺眠裏的意識喚醒。

不需張開眼睛確認,他知道是她來了。

依循著他傷重昏迷時她每次到訪的步驟,還有那空氣裏的振動,戴玥輕易捕捉到她裙幅的擺動、衣袂的飄揚,知道輕盈的嬌軀來到了床側,悄悄地坐下,目光先是在他臉上盤旋了一下——想必是在查看他的氣色,接著他感到被褥被扯動,一隻軟軟微涼的小手摸到他的,輕柔地把他的手拉到被外。

纖柔的指頭撫過他虎口上那道淡去的蛇牙營—這讓他呼吸一緊,某種酸酸又甜甜的感動洶湧心頭,低回在腦海裏的回憶,不是遭到蛇吻時鑽心刺骨的疼痛,而是那雙梅花瓣般馨香柔軟的嘴唇吻住蛇牙印那既教他心醉也心碎的一幕——盤旋了一會兒,才移向他的脈搏,展開七個日夜來的每一次診脈過程,將溫泉般令人通體舒泰的暖流自她指尖柔柔緩緩地送進他體內,順著經脈流過他的四肢百孩五臟六腑,钜細靡遺地檢查,同時治療蛇毒和內傷造成的損害,為他驅離苦痛,帶來舒暢的活力。

可他知道這有多耗費內力。

那是續日跟他說的。

昏昏睡睡了好幾日,體力逐漸恢復的他終於蘇醒過來。意識清醒地睜開眼睛,視線下意識的在搜尋著某個可人兒,然而,只有義妹守在床邊。登時,一股惆悵難遣的淒涼、落寞掩上心頭,可續日非但不同情他,洋溢著欣慰情緒的俏臉綻出若有深意的促狹笑容,窘得他耳根泛紅。

幸好,她沒有進一步取笑,而是以一種就事論事的口吻述說:“仙梅原本要等你醒來才肯休息,可是連日來奔波於這裏和萱和宮,好幾次施展神農穀的絕學搜脈功探查你的內傷和毒傷,消耗太多內力,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娘才強迫她去休息。”

心裏一陣激動,儘管昏睡時,身邊發生的事大半沒有印象,可他下意識地知道大多時候仙梅都在他身邊照顧。

想到她先前為他吮吸毒液,也不知有沒有事,事後又用需耗損內力的搜脈功來治療他的傷,連日連夜的操勞,即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何況是她這樣嬌弱的人兒。

他心疼無比,怨恨自己為何沒能早點清醒,仙梅就不用這樣辛苦了。

尤其是此刻,確定自己的傷勢已經不要緊,人也精神多了,儘管眷戀著她撫在身上的溫柔,終究不忍心讓她耗費內力,戴玥用力撐開眼皮,迎上那雙柔情依依的眼眸。

“礙…”沒料到他會突然醒來,仙梅嚇了一跳,被他盈滿不舍與依戀的熱情眼光燙得雙頰發熱,連忙收回內力,想要移開手。

戴玥卻不讓她離開,反手握住她。

雖是輕輕的握力,卻將一股無形的熱浪燒進她體內,仙梅渾身一震,羞不自勝地拋給他一個又嬌又俏的白眼,好似在問——幹嘛抓著她。

“為何這麼傻?”

這絕對不是仙梅期待他清醒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儘管他的聲音和表情都滿含柔情,可她與他畢竟相識太淺、又存在著許多嫌隙,反而聽得迷惘,胸口一陣緊縮,眼睛瞬間起了霧,微惱地甩開他。

她為何這麼傻?

七天來,她全心全意想著救活他,直到筋疲力竭才被勸去休息,但即使在睡夢中,心裏仍掛慮著他,才會一知他蘇醒,立刻跑來看他,他卻問她為何這麼傻?!

濃濃的委屈和酸楚氾濫上眼睫,她不懂呀!

水盈盈的茫然眼光充滿受傷情緒,陡然教戴玥恨起自己的口拙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他掙紮地坐起解釋,仙梅趕緊扶住他,為他在身後塞了個枕頭,一股溫熱的男性氣息隨著兩人的靠近,自陽剛的軀體散發出來,佔領了她的呼吸,薰紅了她的粉頰,更擾得她芳心更亂。

她羞澀地退回原處,戴玥卻藉機抱住她不放,情話綿綿。

“續日都告訴我了!但就算她沒說,我也記得……你好傻好傻……”說到激動處,他的眼光濕濡了,沙啞的嗓音滿滿都是對她的心疼。

“為什麼要為我吮毒?你家學淵源,不可能不知道這有多危險!萬一你出什麼事……我沒法原諒自己,更不原諒你!上至幽冥、下到黃泉,也絕對要找到你罵一頓!”

“你又怪我了……”奇異地,之前彌漫胸腔的疼都因這番話而化做絲絲的甜蜜,眼神柔化為暖暖的春水,聲音也跟著輕快而愛嬌。

“我不是真的怪你,我是……”發現她嘴角的顫動,戴玥領悟到她並沒有生氣,心情一松,卻不知該先說什麼,最後仍只能重複那一句——

“你好傻……”

“你就不傻嗎?”仙梅輕歎一聲,反問他。

“我?”挑高的眉宇顯示出他的錯愕。

他被打飛的那幕記憶閃過腦海,幾乎要吞沒她的恐懼重新活躍心中,仙梅感到喉頭緊縮,眼眶貯滿淚水。

“說我為你吮毒是傻,你身受重傷又遭毒霧殘害,卻為了救我,還逞強對付慶伯利就不傻嗎?”

她口中的慶伯利乃蛇王的二弟子,戴玥之所以會知道,是先前醒來時,從續日口中得知的。

為了治療他體內的蛇毒,仙梅找上被囚禁在天牢裏的蛇王首徒朗克刺,從他口中問出慶伯利的身分。

據說他的武功盡得蛇王真傳,難怪功力深厚,加上他馴養的毒蛇助威,即使是戴玥這種身經百戰的高手也要吃虧;仙梅卻輕易殺了他。

望著她嬌嬌嫩嫩的身影,戴玥仍然感到不可思議。

可當時就在現場的續日都這麼說了——

“……你被慶伯利一掌打飛後,仙梅立刻追去,慶伯利卻一拐掃來,仙梅看也不看地隨手拍出一掌,慶伯利當場全身著火……甯國公帶人趕到時,他已經死了。據甯國公推斷,可能是仙梅以火焰功擊中他胸前的珠子,爆炸的威力不僅炸死了藏在慶伯利胸襟裏的兩條蛇,碎片更嵌入他體內,一時間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被燒死,還是傷重而亡。”

想到她一出手竟有這麼大的威力,之前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讓眾人都小看了,戴玥心裏便怪怪的。

他表情複雜地瞅著她良久,語帶自嘲地回答,“現在想來或許是不自量力,但那時候一心只想著要護你局全,其他事便顧不了了。”

“因為我是皇帝的替身,所以你不顧性命也要保護我嗎?”仙梅故意刺探。

戴玥不解地搖頭,“為什麼這樣問?”

“難道不是嗎?”她哀怨地噘起粉唇,“多少次你為了皇上表哥失蹤的事怪我,霸道地要我一定要在表哥回來前,扮演好冒牌貨的角色。對我口氣又壞,對天韻就好溫柔,我才會這樣以為嘛!”

聽出她話裏的濃濃醋意,戴玥忍不住失笑,“你吃醋。”

“我哪有!”她彆扭地否認,別開眼眸不看他臉上的得意,神情沮喪地支吾道:“我是……總之……反正……你到底說不說嘛!”

到了後來,她惱羞成怒地恢復潑辣樣。

戴玥忍住笑,知道再逗她下去,吃虧的只怕是自己,連忙收斂開玩笑的心情,字字懇切地回答,“見你情況危急,我只想要護你周全,沒想到皇上。”

“可是……”雖然他的話很動聽,仙梅仍是半信半疑。

戴玥似拿她沒轍地歎了口氣,將嬌嫩的粉頰轉回來面對他,眼光熾熱地看進她流轉著一抹嬌羞的瞳人深處,真情的話語就這樣流出喉腔。

“沒有可是。我非常確定這件事跟皇上無關!即使火中燒,身受千萬杵,我也不要你有所損傷……因為……你就是你,是我想用生命維護周全、珍惜的人!”

熱情的告白聽得仙梅渾身血液沸騰,心底深處最隱密的情意跟著脫口而出,“那我也要救你呀!因為你也是我願意用生命救治的人呀!”

戴玥心頭火熱,好想立刻將她擁進懷裏最溫熱的地方,吻得她喘不過氣來。然而,仙梅是他頭一次動心的人兒,他希望兩人之間的情意永永久久,他必須要確定她對他就同他對她一樣情根深種。

“不是因為你是視病如親、仁心仁術的神農穀繼承人,才為我吮去傷口上的毒液,幾天來沒日沒夜的醫治我嗎?”

“當然不是!”仙梅眼眶灼熱地坦白道:“發現皇上表哥被蛇咬傷時,我並沒有想到替他吸去毒液喔。可是看到你虎口上的蛇牙印,我只想著要趕快救你的命,完全沒有遲疑。”

“梅兒!”他深受感動,再也按捺不下滿腔的癡狂,將她帶進懷中,下顎靠著她馨香的秀髮,激動地問:“所以你不顧一切地沖過來救我,連慶伯利的一杖也不放在眼裏,還隨手把他殺了,是因為喜歡我嗎?”

“啊?”溫馴的嬌軀在他懷裏僵硬了起來,“你都知道了?”

“續日都告訴我你的能耐了!沒想到你這麼深藏不露,那難纏的慶伯利也被你輕鬆解決,根本不用我逞能救你呀。”他歎了口氣,嘴角雖是揚起,卻是帶著苦澀的自嘲。

“你別這麼說……”她著急地抬起頭,“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人打架,所以開始時逃得很辛苦。如果不是心急你的情況,我可能也不會出手還擊,沒想到他這麼不禁打,一掌就被我拍死了,人家只要一想到這點,就一陣發寒,我殺死人了……”

“別怕,別怕,是他自找的!”知道她不是故意隱瞞,戴玥心情好多了,反倒對她的迷糊和膽小心生憐惜。

“這是我頭一次打死人……”她可憐兮兮地說。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沒那麼沒用,你也不用受此驚嚇……”

“你別這麼說!你先是吸了毒霧,雖然服下我的解毒丹,體內仍留有殘毒,才會一時不察被慶伯利放蛇暗算,中他一掌呀!”

情人貼心、柔情的安慰,讓戴玥飄飄然了起來。

“梅兒……”他喚著她的閨名,眼神灼熱地注視著她說:“你可知道當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是什麼?”她捂住怦然跳動的胸口,害羞地問。

“遺憾來不及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呀。”

“啊?”

她驚喜的表情給了戴玥無比的勇氣,綿綿情話有若終年不枯的水流般滔滔不絕地湧出喉頭。

“中毒昏迷時,因為有你的細心照料,我才有力量對抗死神。你天籟般的聲音支持我不向那茶毒著五臟六腑、燒灼著四肢百骸的歹毒高熱,和一會兒讓我像埋在冰窖裏的刺骨寒冷投降。因為我知道你還活著,便擔心自己要是死了,就再也見不著你,所以苦撐下去,但那真的是比死還要難受呀!”

“戴玥……”他受到的病痛折磨,仙梅清楚得很,看著他憔悴、消瘦了好幾圈的病容,滿滿的疼惜奪眶而出。

“可是你知道嗎?你為我吸毒時,我有多擔心你會跟著中毒……”回想當時的心情,戴玥仍然餘悸猶存。

“我不是好好在這裏嗎?”她甜甜一笑,“從小在父母調教下,我雖不敢自誇是百毒不侵,但抗毒能力勝過尋常人,所以金靈兒的毒對我沒效。你身中的蛇毒,我即使吸上幾口也不會有事,何況我都有吐掉喔。”

“可是我不知道呀……”他好委屈地說,表情憂鬱。

“其實,我也是好擔心你的。”她趕緊用更甜更嬌的聲音安撫他,“當時你就只剩一口氣了,而那還是我用神農穀的救命神丹勉強給你吊的一口氣,可說是命在旦夕。要知道,我雖然替你吸出大部分的蛇毒,仍有小部分殘留在你體內,加上你內傷沉重,連顏姨都認為你沒救了,可是我就是無法放棄……”

“梅兒……”他鼻頭一酸,眼眶裏儘是火辣辣的感動。

“幸好我及時想到還有個朗克刺。”她一臉準備邀功的得意,令他莞爾。

“你是怎麼說服郎克刺救我的?”

“我拿神農穀的家傳寶物蛇珠利誘他,還以天朝皇帝的身分向他保證……”

“那……”

“你放心。”看他眉頭一皺,便知他擔心什麼。仙梅怕他長篇大論地教訓人,連忙用柔嫩的掌心掩住他的嘴巴,示意他耐心聽她說完。“我是秘密行動,除了朝哥哥外,沒人知道‘皇帝’上天牢審欽犯去了。”

“喔。”他松了口氣,聲音在喉管裏含糊滾動,熾熱的眼眸裏跟著閃爍出一抹邪氣,仙梅頓時感覺到男性的嘴唇熱氣沸沸地燙著手心,羞得趕緊移開手。

“你你……”

“怎麼了?”他促狹地問。

惱他明知故問,仙梅先丟給他一個大白眼,才嬌聲道:“你到底要不要聽?”

“當然要。”不敢再惹她,戴玥乖乖地點頭。

“我跟朗克刺說,只要救活你,不僅把可威嚇群蛇的蛇珠送他,還助他登上蛇王門門主的位子,終於說得他動心。也幸好朗克刺一向忌憚慶伯利,暗中提防他養的毒蛇,才有治療的藥方可以跟我交換。”

“可是你真的要把蛇珠給朗克刺嗎?”

“做人要有信用呀。何況朗克刺的本性不壞,只要給予正確的引導,也可以為我們所用呀。”

“但那珠子畢竟是你的家傳寶物。”

“只要能救活你,家傳寶物又算什麼!”

“梅兒……”她情真意切的話震垮了他最後的自製。

他摟緊她,看進她美麗的眼眸,那靈魂深處裏滿溢著的柔情羞澀而大膽地朝他傾泄而出,教戴玥一顆心都要化了,情不自禁地在她發梢眉際烙下最真的愛戀,讓熾熱的男性呼息逗得仙梅嬌嫩嫩的臉蛋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才吻上那雙曾吻過他虎口上的蛇牙印的唇瓣。

那柔軟的觸感引起他心底深處的柔情源源不絕的湧出,將那些因她而起的渴望燃燒得好熾熱,直教他害怕起來。

自己真的可以擁有這般美好的她嗎?

在他決定將自己獻給皇帝、獻給這個國家後,是不是仍值得她這樣真情相待?

然而,這些疑惑全抵不過想要她的私心,尤其是剛剛度過死亡劫數的這刻,戴玥脆弱的身心只想要放縱地愛那麼一回,融化在她的嫵媚深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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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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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需索的男性嘴唇,不再滿足於春風般柔和的輕輾,先是溫潤地舔舐,繼而在柔嫩的唇瓣上態意吸吮,哄誘她為他啟開芳唇,接著便熾熱迫人地攻城掠地,頓時教仙梅難以招架。

太快了!

他們還沒有成親,給他親已經是很過分了,他還吻得那麼深,使壞的手更變本加厲地在她身上亂摸,實在是太羞人了!

一念及此,她急忙推開那副引人墮落的男性懷抱。

“梅兒……”體力不如人的男人只能勾著桃花眼病懨懨地倚在枕上乞求地望向愛人。

那雙眼兒呀……簡直是勾得人失魂,一個不留意,便要胡裏胡塗地投進他懷裏索求憐愛。

可是……不行!

仙梅很有原則的搖頭,水汪汪的眼眸裏盈滿指控,“你欺負人!”

戴玥啞然失笑,辯解道:“這不叫欺負,我是太想要你了。”

“可是……”不太懂他的意思,但想到先前的親熱,仙梅羞得滿臉通紅,將螓首搖成博浪鼓。“我們又還沒成親!”

“那是早晚的事。”脫口而出的話讓戴玥吃了一驚,隨即釋然了。

在嘗過她的甜蜜和溫柔後,他已經無法想像未來的歲月裏如果沒有仙梅陪伴,會是何等孤寂、荒涼。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等皇上回來,我會稟明義父,到神農穀提親。”他深情款款地說。

說提親就給提,會不會太不矜持了?

可是不矜持總比血本無歸好吧?

給他占去很多便宜了,哪容得他賴帳!

問題是——

“你知道路嗎?”

這番回答等於變相的答允婚事,聽得戴玥樂不可支。

“有你帶路,沒什麼好擔心的。”他胸有成竹地道,邪氣地朝她挑眉召喚,“過來!”

“不要。”他眸裏的灼熱太明顯了,仙梅警戒地搖頭,“你還沒好……”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他嘴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弧,明白自己的話被想歪了,仙梅氣急敗壞地丟下一句:“反正你乖乖休息就是了!”轉身便想離開。

“可是我還有事問你呀。”戴玥趕緊道,擺出哀兵的姿態,“而且我口好渴,你好心點喂我一點水吧。”

愛人的心總是特別柔軟,容易打動,仙梅在房間角落找到紫金爐上溫著的藥茶,倒了一碗過來喂他。

“你要乖,才給你問喔。”她不放心地交代。

戴玥被她哄孩子似的口吻逗得哭笑不得,但只要她答應陪他,他就勉為其難地乖一下囉。

潤過喉嚨後,戴玥抓住腦中閃過的第一個思緒,“續日說,太皇太后在你的診治下已有了起色,我代皇上謝過你。”

“這不就是我來此的目的嗎?”仙梅不悅地瞄他。“但當然——我之所以在累得半死的情況下,還想到萱和宮裏的病人,是怕你醒來後又亂怪我耽誤了太皇太后的病情,才會在確定你脫離險境後,立刻去替她醫治。”

說得好像他有多不講理似的,可一看到她明顯瘦了一圈的小臉,戴玥尚未出口的反駁全都化為歉意。

“我之前的態度不好,請你原諒。”他頓了一下,眼光深思地繼續道:“會是誰向太皇太后下蠱呢?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這就不是我可以回答的了。”仙梅愛莫能助,美眸一轉,閃爍出一抹慧黠。“可以確定的是,對方志不在取人性命。”

“怎麼說?”他心念一動。

“太皇太后所中的蠱毒並不致命,是一種適於生存在低溫狀態的蠱毒,一旦寄宿在宿主體內,會引起宿主發燒,讓人誤以為是受了風寒,不過此蠱在高熱的環境下也會死亡。壞就壞在群醫一味替病人退燒,溫度降下,蠱毒便有了喘息、繁殖的空間,再次引起病人發燒。如此燒了又退,退了又燒,反將病人的體力全耗光了。”

從沒聽過這種事,戴玥眼裏掠過一抹驚奇,不由得不對仙梅的醫術佩服,“幸好你及時診斷出來。”

“如果不是用家傳的搜脈功逐一搜索,也查不出來是蠱毒作祟。”她謙虛道。

“總之還是要謝謝你。”

“幹嘛一直為太皇太后的事謝我?”仙梅被謝得惱火了,“又是替皇上表哥感謝的嗎?你跟他的感情也未免太好了!”

聽出她話裏的濃濃酸味,戴玥莞爾。

“我跟皇上的感情當然好。他不僅是我的君上,同時也是我兄弟,何況太皇太后一向疼我。”

“這點我是明白啦。”她不情願地道,“可人家朝哥哥和平表哥跟皇上表哥是血親,雖然也擔心皇上的安危,卻沒你這麼為皇帝憂而憂、喜而喜……總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啦。”

不知怎麼形容?

她滿嘴濃濃的酸意分明是在吃醋呀!

戴玥失笑,但見她一臉懊惱,便不忍心再逗她了,謹慎地道:“那是你不瞭解我跟皇上的感情。”

“你說給我懂埃”

這番直截了當的請求令戴玥難以拒絕,“除了手足情、君臣義外,皇上從來沒有因為我的出身而懷疑我、疏遠我,反而無條件的信任我,視我為兄,知我如心腹,倚賴我如股肱,都是我想回報他的原因。”

“你的出身?”身為定國公的義子,他的出身有什麼可讓人懷疑的?

看出她眼裏的疑惑,戴玥臉上浮起一抹苦澀,當時的難堪、紛擾一下子湧現心中,儘管已沒有怨,心還是會微微地疼痛。

“那是太上皇在位時的事。”他徐徐地開口,“我外公是太上皇的叔父,封號齊王。他懷有異心,想要造反,先父便是他手下一員大將。衝突中,我父母先後過世,甯國公將還在繈褓中的我交給義父撫養,直到我弱冠那年義父把身世告訴我……”

“啊?”仙梅恍然大悟,語氣有些憤慨地道:“他們為什麼不繼續瞞下去?你知道一定不好受啊!”

“就算義父義母不說,早晚也會有人說。”戴玥很清楚這點,俊眸裏閃射出一抹冷酷。“其實在他們告訴我之前,我也聽到一些風聲。”

“風聲是一回事,知道又是另一回事呀。”仙梅替他感到難過。

“怎麼了?”看她眼泛淚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動在他胸中悄悄擴散,戴玥溫柔地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那些是非恩怨,已經是紅塵雲煙了,我都放下了,你也別替我難過。”

“可是……”她咬了咬唇,順勢倒進他懷裏,埋怨道:“真希望當時我就陪在你身邊,那就可以安慰你了。”

“雖然你沒在我身邊,可還有皇上安慰我……”

“怎麼說?”她好奇地睜大眼。

注視著那張與皇帝神似的嬌容,塵封已久的記憶自戴玥心中汩汩湧出,心裏被一種友愛的溫暖裝得滿滿的。

“那些日子我為難堪的身世而苦惱,即使身在禦書房陪伴皇上讀書也是心不在焉,愁眉苦臉。一天,我從禦書房離開,在禦花園裏亂走,想著是否該為父母報仇,皇上小小的身影突然從我身後出現……”

“小小的身影?”仙梅很難想像皇帝有小小身影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未滿十二歲,身形也還沒有抽長。”戴玥因腦海裏的回憶而莞爾。“他看我心情不好,跟在後頭想安慰我,還大言不慚地說要為我排難解紛。可他的好心卻讓我生出一種隱私被侵犯的不快,尤其是想到自己是叛臣之子,而他是君王的身分,往昔的手足情深成了最大的諷刺,更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

事實上,他當時態度惡劣,甚至生出一種想要毀了皇帝臉上洋溢的天真開朗的邪惡意念——

如果小皇帝知道他是叛臣的後代,還會繼續崇拜、信賴、關心他這個玥哥哥嗎?

他突然渴望知道這點,便決定賭上一賭,繃著臉盡吐心中苦惱,沒想到皇帝聽了後,可愛的小臉上絲毫不見驚訝、慌亂。

“玥哥哥就為這件小事難過嗎?”他狐疑地瞅著他,以小大人的口吻接著道:“既然齊王和令尊已經為他們的錯誤付出代價,玥哥哥何必放在心上?這又不關你的事……”

“你早就知道了?”他震驚極了。

“太皇太后有跟我講過這件事。”皇帝天真無邪地點頭承認。

“你不怕我會像我外公和先父那樣背叛你,甚至殺了你嗎?”他眼露凶光地威脅。

他卻噗哧一笑,“不怕。”

“為什麼?”他呆住了。

“因為你是我的玥哥哥呀!”

美麗的眼眸淘氣地朝他眨動,依然是赤子般單純的友愛,一下子就溫暖了他的心,融化了他的憤怒。

“玥哥哥千萬別忘記,你外公是朕的叔公,所以玥哥哥跟朝表哥、翕表哥,都是朕的親親表哥喔。況且玥哥哥從繈褓時便由師伯夫婦撫養成人,比起沒跟你相處幾天的外公和父親,師伯夫婦更像你的親人,不是嗎?在師伯的開明教導下,玥哥哥早得到真傳,隱然有戰神的繼承人的架式了。除了外貌,不管在哪方面,你都像師伯的兒子呀。”

說到這裏,戴玥心底流動著溫泉般的暖意,看著仙梅神似皇帝的可愛嬌容,嘴角扯出一抹自嘲。

“沒想到我那麼大的人了,會被一個孩子開導。卻無祛否認,那番充滿智慧的童言稚語影響我至深。是他讓我放下仇恨,並在我心情最沮喪時,非但沒有拋棄我,還賦予我全然的信任。”

“我現在才懂為什麼你們都那麼關愛皇上表哥,那不僅是臣屬對君王的忠忱,更是知己酬知己的情意。”仙梅眼眶潮濕地感慨。“皇上真心拿你當兄長看待,敬愛你、相信你、更瞭解你,知道你跟你外公他們不一樣,不會負他的。”

“你說的沒錯。”陳腐的往事吐完後,戴玥心情放鬆不少,跟著意識到懷裏的嬌軀有多誘人。

那美好的唇瓣曾在他的佔領下吐露芬芳,成熟的女性曲線婀娜有致,令他一想起來便心癢難禁,渾身發熱。

“梅兒……”他喃喃喚著她,沙啞的嗓音裏有著壓抑的熱情。

仙梅沒有防備地偏過芳頰,將柔若花瓣的粉唇暴露在他的攻擊下。

“啊?”

男性的嘴唇快若閃電般地擒住那柔柔顫動的香唇,密密實實地覆蓋住,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仙梅嬌喘吁吁地在他懷裏抗議,儘管她的武功絕對制得住此刻的戴玥,但她太害怕會傷到他了,反倒不敢用力掙紮,讓戴玥得以放肆地索取溫柔。

“梅兒……”他意亂情迷的加深兩人間的吻,雙手更是不老實了起來。

“你……”就在仙梅被吻得渾身無力,幾乎要向他投降時,某種吵雜聲破門而入,打散這對鴛鴦。

“啊?”

寬敞的房間因為同時擠進許多人而變得擁擠,戴玥驚愕地瞪視跌跌撞撞進屋後,紛紛施展高超身法維持平衡的眾家親友。

“你們……”他尚未發飆,那群人便起了內哄。

“哎喲,跟你們說別擠了,還一直擠,這下糟糕了吧!”天平率先發難,反正他年紀最小,地位最高,大可把過錯都推諉給哥哥姊姊。

“你什麼時候說了?”續日氣惱地抗議,“而且一直擠的人就是你,我才會不小心跌進門裏。”

“續日姊姊怎麼這麼說?”天平無辜地眨著眼,“我是擔心戴哥有事,才會在聽不到屋裏的動靜時,把耳朵貼過去一點嘛。誰知道你下盤那麼不穩,才會……”

“你還怪我下盤不穩?”續日惱羞成怒,握緊粉拳陰惻惻地瞪人,“是男子漢就給我乖乖站在那裏,讓我打你幾拳,看你下盤穩不穩!”

“救命啊,兩位表哥!”

面對凶婆娘,有勇有謀的男子漢可懂得明哲保身了。

“平弟,你自求多福吧。”儒雅的嗓音發自不久前才遠赴西域各國安撫友邦的安國公世子嶽翕。

戴玥稍早前從妹妹那裏聽說,安國公父子在他受傷的第二天便趕回京了,心想有他們襄助天平處理政事,大可安心養傷,沒想到嶽翕會跟天平結伴來壞他好事。

“你們怎會……在這裏?”他臉色陰晴不定地瞪視闖入者,後者面面相覷,尤其是發現自己壞了什麼事後,可尷尬了。

然而,未識情關的小夥子,不知什麼叫尷尬。

“哎呀,戴哥,我們下朝後,從福星嘴裏知道你有醒過來,便馬不停蹄、日夜兼程……”

“喂,從大殿到這裏不用日夜兼程吧?”

“續日姊姊,你別挑我語病嘛!”他擠眉弄眼地朝那火爆佳人道,“反正就是我們很著急地趕過來看戴哥嘛。可是到了後,發現房門緊閉,續日姊姊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口聽壁腳,小弟才會上行下效一番,結果……”

戴玥越聽頭越痛,好不容易抱到美人兒親熱,卻被這幹太過熱心的親友給壞了大事,眼看仙梅不吭一聲地躲到角落便知要糟,下次想要再抱她,不知得哄多久。

“我什麼都沒有瞧見,只有不小心聽到一些……”

花朝突然冒出來的話讓戴玥覺得有些耳熟,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升起,他瞪視對方,隨即被他促狹的表情勾起記憶。

這不是十年前,他撞見花朝與趙千慧在禦花園幽會時的調侃嗎?

好小子,竟然原封不動地送回給他。

但比起好友的嘲弄,戴玥更頭痛的是——

“你們聽到多少?”

“對不起啦,大哥。我們也沒來多久嘛,就……”續日吞了吞口水,眼光偷偷瞄向背對著眾人的一道可憐兮兮的倩影,心裏充滿歉意。“我們不是故意偷聽、偷看的,是不想打擾,所以……”

“續日姊姊,這不像你耶,剛才還凶巴巴的對我……”

“你給我閉嘴!”

“就會欺負我!”天平嘴裏嘟囔,比起續日的兇悍,他寧願看戴玥陰沈的臉色。“戴哥不用害臊,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還有肥水不落外人田,表妹國色天香,足堪匹配你,你就不吝惜地笑納吧。”

“平弟,你亂講什麼!”場面已經那麼難堪了,他還說這種話!續日氣得想打人。

“我又說錯了嗎?”他一臉茫然。

“平弟,戴玥問的不是這事。”嶽翕忍住笑道。

“那件事幾年前我就從伯父口中得知,對於戴兄放下仇恨的胸襟,佩服不已。戴兄不必放在心上。”花朝淡淡地說。

“你早知道了?”戴玥訝異極了。

“英雄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嶽翕徐徐吟誦,“戴兄的親生父母是什麼人並不重要,要緊的是戴兄為國為民為兄弟的忠肝義膽。”

聽到這裏,天平眼裏升起一抹恍然大悟,興高采烈地加入談話,“算起來我們都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戴哥就跟朝表哥、翕表哥一樣,都是我跟皇兄的表哥。皇兄信任戴哥,我們當然也信,對不對呀?”

未了,他還要求其他人的附和。

“沒錯。”

“嗯。”

戴玥一顆心頓時被友誼的溫暖漲得飽飽的,滿腔的感動幾乎要奪眶而出,如果不是天平忽然說了那段話。

“朝表哥、翕表哥都已成親多年,戴哥與他們差不多年紀,想成家也是很自然。你對表妹說盡甜言蜜語,不就為那件事嗎?小弟熱烈支持,看什麼時候要去神農穀提親,我都奉陪喔。”

說到後來,昭然若揭他想湊熱鬧的心情,戴玥嘴角抽搐,若不是身體仍虛,早沖過去打人了。

“臭天平,你又亂講什麼!”續日代兄出手,狠狠教訓口沒遮攔的死小子。

“別打我呀!”天平誇張的求饒聲逗笑了眾人,就連之前羞得找不到地方躲的仙梅都忍不住莞爾,目光暖暖地飄呀飄,終於和心頭至愛銜上,便再也移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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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如冰,不僅凍得人手麻腳麻,也凍住了一屋子人的思緒。

儘管室內彌漫了松枝燃燒的暖香,對冰窖般沉默的氣氛卻毫無助益,主人陰沈的表情比入夜前停歇的風雪還要冷,即使把脖子藏在厚暖的皮裘裏,依然凍得人舌頭也似要結冰,只好任沉默一逕持續。

這時候真的很需要一個人來打破僵局。

好幾雙眼睛不約而同地飄向緊閉的門戶。

往昔都會在這種緊要時刻現身的傢夥,怎麼教人望穿秋水,仍遲遲未至?

“看什麼看!”屬下臉上那如大旱望雲霓般的熱烈期待一下子就點燃了主人的怒火,隨手朝某個倒楣的傢夥擲去一個茶杯。

那人不敢躲,反正杯子是落在身上,他衣服穿得厚實、杯裏的茶液又涼了,不疼的。

“你們以為那傢夥會來嗎?”打雷似的怒吼聲伴隨著杯子落地的匡啷聲再次傳來。

眾目趕緊低垂視線,不敢直視主人那張在憤怒情緒下扭曲變形的臉容。

“我寧願他死透了,也不想在這裏見到他!”

惡毒的詛咒轟得眾人耳膜隆隆作響,連串的問號跟著冒出來。

只因為對方遲到,就這麼詛咒他,會不會過分了點?

還是兩人間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嫌隙,主子爺才會說出這麼狠絕的話?

所以那人遲到現在沒來,是根本不會來了嗎?

慌亂的心卻沒一顆敢開口向盛怒中的主人求個答案,除了——

“究竟是誰惹王爺這麼生氣?”

撞鐘般低沉的嗡嗡聲生氣勃勃地響動,天仲謀沒提防下,嚇得差點從榻上跌出來。

壓抑著舉手掩耳的衝動,他轉向隔著炕几相對的那張大餅臉,慶倖今晚胃口差,沒吃多少,否則胃裏的酸臭便要和舊恨添新怨彙聚成的怒氣沖出喉頭了。

“除了你,還有誰?!”他不客氣地破口大駡。“咱倆坐這麼近,有必要吼給我聽嗎?”

“我什麼時候吼了?”帶笑的俏臉倏的翻成怒金剛,“我只是嗓門大了點!”

“有自知之明,就該小心說話,還越吼越大聲,存心震聾我嗎?”他邊說邊掩住耳朵。

嘉行公主不敢相信他會當眾說出這麼可惡的話,一時間氣憤難平,卻礙於在場還有其他人在,暫且發作不得。

嘴角冷冷挑高,隱含怒氣的目光鞭子般地朝周圍掃去,滿意客人們全都識相地低下頭,假裝沒注意到他們夫妻間的勃溪,這才眯起眼,刻意降下聲量,以膩死人的甜蜜語氣開口,“王爺心裏不痛快,故意找妾身麻煩嗎?”

“我的不痛快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他氣昏頭了,不在意是否會惹怒悍妻。

“妾身是怎麼惹得王爺不痛快了?”

“是誰打包票說,只要依照計畫行事,我躺著也能掌握皇位。現在呢?”

她咬緊牙,感覺到洶湧的怒潮再次在體內澎湃,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一失敗,就把所有的錯誤往別人身上推的孬種!

可悲的是,她身邊儘是這種男人,連丈夫都是!

她瞪著他,怒氣隨著一字一字地吐向他而加熾,“當初是誰直歎此計絕妙了?現在不順了,倒把所有的錯都怪到我頭上來!”

打雷了?

下冰雹了?

老天爺,她的聲音就不能小一點嗎?炸得他頭昏眼花。

“我是昏頭了,才……”他抱頭申吟。

“才怎樣?”她咄咄逼向他,眼裏寫滿輕視和厭惡。“當初莽國使者找上門,獻上此計時,是王爺自己答應全力配合,不是臣妾逼你,還說即使失敗,我們也沒有損失。你還央著臣妾冒險向萱和宮下功夫,找機會說服皇帝往報恩寺為太皇太后祈福,王爺當時不是還稱讚臣妾是你的女諸葛嗎?”

“這……”好像有這回事,他偷覷她冰冷的怒容。

這副孬樣氣壞了嘉行公主,眼光越冷,笑容也越發的甜蜜。

“皇帝遇襲受傷的清息傳來時,又是誰得意忘形,直嚷著皇位到手了?”

“我……”

“對,就是你!”她指著他鼻子罵道:“沒想到皇上還有力氣下旨策封天平為攝政王,當時又是誰樂觀地說,天平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不足為懼,只要把皇帝解決掉,趁著局勢大亂,剷除異己,帝位直如探囊取物……”

“當時的確是……”

“然、後,”她不讓他有辯駁的機會,跟著道:“那莽國來的慶伯利自願進宮暗殺皇帝,結果皇帝沒死,倒是重創了戴玥。眼看他小命難保,這會兒你說連老天爺都在幫你。戴玥一死,駐守河東河西兩地的天龍軍必會人心惶惶,你乘機煽動,再參葉智陽一本,說他好大喜功,手握重兵卻未將莽軍擊退,是準備叛變,結果呢?”

“我……”他吞了吞口水,極力鎮定住被她字字敲痛的心房,為自己辯解,“都怪莽軍不成器,被葉智陽打得潰不成軍,我這一本才參得無力,所以……”

“錯!”嘉行公主愛深責切地怒斥,“莽軍的確是不成器,但最大的錯誤是你低估了天平!”

“我……哪里會曉得那小子頑固得像石頭一樣!”他才不承認天平有多厲害呢0言官一篇一篇的往上奏,他一道一道地往下駁。說什麼皇上有交代,誰都可以懷疑,萬萬不能質疑太上皇委以重任匡扶社稷的功勳重臣的耿耿忠心。打仗的事交給定國公就沒錯,誰要是敢再詆毀功臣,就派去邊關自己找定國公說清楚,嚇得那些言官一聲屁都不敢放了。”

又把錯往別人身上推了!

嘉行公主無力地搖了搖頭,撂下另一道質疑,“天龍軍那邊又如何?”

“我派人到河東河西兩地散播戴玥命在旦夕的消息,好不容易挑弄得他們沉不住氣,來了信關心。我當成把柄,連日來在群臣間製造恐慌,鼓動他們輪番上奏解散天龍軍,以為今天的早朝一定可以說動天平,哪曉得這傢夥還有話說……”

“他說什麼?”

提到這個,天仲謀就氣餒。他一直以為天平不難對付,沒料到他會這麼難纏。

“他說朝陽公主已經回信給關心戴玥傷勢的將領。”他沮喪地道,“還說戴玥有神農穀主盡心治療,應無性命之憂。話才剛說完,福星那傢夥便來傳話,說戴玥已經清醒,這下子我更沒戲唱。”

“更慘的還不只如此吧?”嘉行公主冷冷一笑,“神農穀主不僅救醒了戴玥,太皇太后也在她的治療下有了起色,難保什麼時候就把皇帝給治好了。”

“沒錯!”天仲謀表情沉痛地點頭,“說來說去,就是那個神農穀主壞事!要是她真把皇帝治好……”說到這裏,他渾身的精力一下子全沒了,只剩下滿滿的沮喪,“皇帝這次要是能逃過逢九難過十的詛咒,我們就再也不可能動得了他了!”

“王爺現在都搞清楚了吧?”嘉行公主一點都不同情他,冷冷地道:“是臣妾把王爺的計畫搞砸的嗎?臣妾自頭到尾,只負責對萱和宮下功夫,及說服皇上前去報恩寺兩件事,臣妾幸不辱命,至於其他事……王爺沒交給臣妾辦理,臣妾可就管不著了!”

天仲謀被她不留情的一番話轟得灰頭土臉,覺得自己像鬥敗的公雞,等著被宰,無助地往一干下屬看去,卻見個個垂頭喪氣,模樣比他還要孬種。這下沒指望了嗎?

幸好忠心耿耿的庫克甘冒虎口拔牙的兇險,顫巍巍的開口,“其實……也不能全……怪王爺,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哪里想得到遲遲未到的神農穀主會這麼恰好地趕到,化解了皇上的危難,莫非她是九命天女?”

他一說完,立刻引起眾聲譁然,包括天仲謀在內都沒想過有這個可能,不由得蹙眉深思,只有嘉行公主嗤的逸出不屑的冷笑。

“庫克,你可比你主人更有本事,索性把錯誤歸咎到天命上去了!”

“屬下……”他尷尬地漲紅臉,神情忐忑,搞不清楚這位主上娘娘話裏的意思。

“即使真有九命天女的存在,百黎族的巫師也跟我保證了,她不是已經死了,就是還未來得及出生。你與其用天命之說替王爺的無能開脫,不如想想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頹勢!”

“這……”他要是有法子,剛才就不會一個屁都不敢放了!

“廢話少說!”嘉行公主一刻也不放鬆,目光冷峻地掃向座下的蠢材,“現下最要緊的是商量出下一步該怎麼做,可別告訴我,一個神農穀主就把我們全打敗了!”

“當然不是,現在才是放手大幹的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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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玩世不恭的低柔嗓音清楚地送進屋內每一雙耳朵裏,猶如暮鼓晨鐘般振奮了全體低落的情緒,只有孝親王被嚇得從榻上跳起來,雙眼發直地瞪著推門進來的青色身影,以及手繪的虎形面具遮住的俊挺臉容。

“青虎?”他不敢相信地揉著眼睛。還在,那就不是幻影了!

“王爺怎麼一副見鬼的表情?”他嘲弄地斜起嘴角,炯亮有神的眼眸很快掃了在座的每張臉孔,漫不經心地接著道:“莫非王爺真的寧願我死透了,也不想在這裏見到我?”

天仲謀臉色一變,陣陣寒意從腳心直往上冒。

這傢夥來多久了?他竟然沒有發現,外頭的侍衛全死了嗎?!

“咳咳……你就是青虎嗎?”嘉行公主掃了一眼丈夫灰敗的臉色,沒事人般地起身走來,眼光放肆地打量那強壯高大的男性體魄,嗓音嬌嗲,“王爺只是太意外在這裏看到你了。王爺體恤你身體欠安,沒通知你這次的聚會,你怎會來呢?”

“哦?”青虎眼裏的嘲諷濃度升高,故意順著嘉行公主的話說:“雖然王爺近年來真是非常體恤青虎,次次聚會都未邀本人與會,可本人還是一本初衷地關心王爺,時時注意王爺的一舉一動……”

聽到這裏,虛軟的雙腿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天仲謀咚的跌回榻上,濃濁的大眼裏滿是驚恐。

“若要我不知,除非己莫為。”陰惻惻的聲音隨著不斷自門外吹來的夜風盤旋在屋裏的每個角落,眾人忍不住都打了個寒顫。

“咳咳……”庫克咳嗽地起身,繞過杵在屋子中間的煞星去關門。“夜裏風寒露重,青虎大人不是身體欠安嗎?小心別著涼呀。”

戴著虎形面具的男人聞言好笑地看他一眼,打趣道:“多謝關心。不過,這裏最怕冷的人,可不是我呀。”

“你你……到底想怎樣?”再也受不了他的莫測高深,天仲謀色厲內荏地吼道。

“王爺以為呢?”虎皮面具下的美麗嘴唇嘲弄地微揚,“或許本人只是關心王爺,特來囑咐王爺夜寒風涼,多添件衣服……”

“你你……”放屁!他吞下升到舌尖的粗口,沒好氣地道:“你有那麼好心嗎?而且……你不是被……”

“咳咳……”這下輪到青虎咳嗽,面具下一雙深沉的眼眸直瞪天仲謀,警告道:“王爺應該知道輕重。”

後者嚇得閉嘴,並暗暗氣憤自己幹嘛聽話!

“你們可以走了。”嘉行公主冷冷掃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代夫送客。

“可是我們來都還沒有……”一聲軟弱的抗議囁嚅的響起。

嘉行公主微微挑眉,直視說話的男人,“大人如果有什麼具體的建議,當然可以留下來。”

“……”後者嚇得縮回頭,乖乖跟著同伴往外走。

終於,閒雜人都走光,裝飾著松、鶴長壽圖案的格扇門也在庫克的貼心下重新合緊,屋裏三人六眼,各懷心機地你看我、我看你,直到天仲謀沉不住氣地開口質問。

“你不是身受重傷,今早才醒來嗎?為何這會兒就能上我這裏來?”

青虎沒有立刻回答,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才將眼光投向主人,嘴角冷冷一撇,“在下擔心若再不出現,便要被王爺拋棄了,只好拖著殘破的病軀前來。”

殘破的病軀?

天仲謀差點哽住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逼,非但看不出青袍包裹下的高大身軀哪里殘破,甚至覺得對方今晚格外魁梧結實,氣勢驚人。

他氣得罵道:“少跟我睜眼說瞎話!宮裏明明傳出你如何的英勇護駕,力戰蛇王門二弟子和他兇猛惡毒的蛇群,以至於身受重傷、命在旦夕。可我看你這樣子,根本不像受過傷。難道神農穀主真有起死回生的醫術,讓你一醒來就能活蹦亂跳?”

好無奈地看他一眼,青虎歎了口氣說:“王爺不知什麼叫障眼法嗎?”

“障眼法?!”天仲謀驚愕地喊道,“你沒有受傷?”

“在下若沒有受傷,早來質問王爺,為何派刺客進宮也不先知會一聲,害我差點就命喪黃泉。”他喃喃抱怨。

“我……”又不是笨蛋,幹嘛跟你說呀!天仲謀在心裏嘀咕,嘴上卻道:“當時情況緊急,哪里有時間知會你。”

“我還以為王爺是想要在下的命呢!”他輕聲道,眼光卻冷利如冰刀地朝他砍去,嚇得天仲謀說不出話來。

“沒這回事。”嘉行公主笑咪咪地打圓場,“王爺怎會想要你的命?王爺倚重你都來不及。對了,你剛才說的障眼法是什麼意思?你受了傷,卻沒有外傳的嚴重嗎?”

“王妃聖明。”青虎懶洋洋地看她一眼,配合她轉移話題,“幸好有神農穀主出手,在下只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你是說……”

“在下汗顏。那英勇護駕的人其實是神農穀主,她出手如電,一掌就把刺客打死,在下根本沒出什麼力。”

“神農穀主的武功有那麼厲害?”天仲謀和妻子面面相覷,兩夫婦可都見識過慶伯利的本事,無法相信有人可以無懼於他豢養的毒蛇,一掌把他打死。

“太后的武功厲害嗎?”青虎不答反問。

“她名列天朝三大高手,自然厲害。”天仲謀不情願地回答。

“神農谷主是太后的胞妹,你說她厲不厲害?”

“什麼?”

“王爺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嘛!”

濃濃的嘲諷讓天仲謀再度下不了臺,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咳咳……這件事我們從未聽說。”嘉行公主再次出言緩頰,“所以……你今天來是……”

虎皮面具下的俊唇乖戾地垂下,直視向天仲謀的眼光犀利得仿佛要看穿他每個思緒,徐徐開口,“這些年來,王爺安分守己,對我等誓死追隨王爺的一干手下不聞不問,態度冷淡,在下以為王爺死了心,心裏對王爺著實失望,沒想到王爺會瞞著我等策畫刺殺行動……著實令在下所料未及、刮目相看。原來王爺沒有我等礙事,行事反而俐落。”

“這個……”天仲謀被贊得飄飄然的同時,聽出他聲音裏的不高興,連忙避重就輕,“你也別生氣,此事除了庫克外,事先我們誰也沒知會。”

“哦,原來在王爺心裏,在下還不及庫克囉?”

“呃……”教他怎麼說……

“或許你該反省的是,王爺為何沒找你共謀大計。”

“王妃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虎皮面具下的眼神一冷。

“你剛才不也說了,沒有你們礙事,王爺這次成功了嗎?”

“成功了嗎?王妃。”他反問。

嘉行公主臉色一紅,但她很快恢復鎮定,一臉懇切地說:“事情是不順利,這也是你來的目的,不是嗎?你說現在才是放手大幹的良機,愚夫婦願聞其詳。”

青虎也不囉唆,直接切入正題,“在下若是王爺,不會急著再次對付皇帝,反正有逢九難過十的惡咒,皇帝撐不了多久,索性先放下不管,把目標放在勇親王……”

“勇親王?”天仲謀訝異地喊道,“為什麼不是天平?”

“天平少不更事,即使占了攝政王、皇太弟的位置,亦不足為懼,王爺不也這麼認為嗎?”

“可是他……”不像他原先以為的那麼無能呀。

看出他心裏的疑慮,青虎很快解釋,“若不是有安國公父子在他身邊出主意,天平早就亂了手腳。”

“原來如此!”一抹恍然大悟飛入眼底,天仲謀責怪自己為何沒想到這點。

“倒是勇親王手擁重兵,又是皇叔中最受皇室倚賴的。一旦皇帝駕崩,還得看他肯不肯擁護,天平才能順利繼位為帝呢!”

“你說的極是。”嘉行公主沉吟道,“但勇親王不易對付,我們該怎麼做?”

“首先,把皇帝遇刺的事栽贓給勇親王,逼得他造反,他所統領的六萬精兵將造成京城大亂。”青虎眼神陰狠地獻計,“就算趙政道和安國公再厲害,手中掌握到的也只有花朝統領的禦林軍。兩虎相爭,我們漁翁得利,到時再除去少不更事的天平,皇帝恰在這時候駕崩,王爺有我的軍隊擁護,何愁大事不成?”

“妙啊!這招果然夠毒!”天仲謀熱血沸騰,忘形地高喊。

“王爺卻性急地想取皇帝的命……”青虎似笑非笑地瞅來,提醒他之前的錯誤。

“哈哈,我是……”後者尷尬不已。

“皇帝又沒死,這時照你的計畫行事也不算遲呀。”嘉行公主嬌笑地朝青虎拋媚眼,嚇得後者差點奪門而逃,“依我之見,不如先在皇親間製造矛盾,釋出對寶親王繼位資格的懷疑,讓人人想取而代之,方便咱們混水摸魚……”

“王妃之計更妙呀!”天仲謀讚歎道。

應該是更毒吧!

虎皮面具下的臉容微微一抽,眼裏的嘲弄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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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色如畫,晨風輕輕撩動她的面紗,仙梅腳步輕盈地走過曲折的回廊、小徑,賞過沐浴在雪後新晴的陽光下燦爛綻放的冬花,心裏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前來探訪情郎。

跨進月洞門,眼前便是戴玥療養的廂房。幾天來,她到這裏就像走自己房間一樣隨心所欲,但這次還沒走到門口,便被兩尊門神給攔下來。

“夫人請留步。”

新來的嗎?

收起被拒絕的不快,仙梅隔著梅蕊花形圖紋的帽裙——她痛恨戴帽子,但只有戴上這項繡工精緻的帷帽,以神農穀主的身分才能在宮裏自由出入——上上下下打量對方,發現不論是乾淨的、簇新的禦林軍制服,偉岸的、英挺的體魄,還是兩張黝黑的臉龐都不陌生,是幾天來看熟的輪班護衛中的兩人沒錯。

既然知道她的身分,還敢攔她,可惱呀!

眯起眼,仙梅端起神農穀主的派頭,字字如冰地擲去,“我來為戴將軍復診。”

“戴將軍有客人,請夫人稍後再來。”其中一人帶著歉意回答。

這麼早就有客人?

仙梅訝異極了。

又是什麼客人這麼神秘,連她都不能見?還得等一下才能來?

忽然,一個可能性佔領思緒,鞭子般抽痛她的心。

難道是天韻回來了?

所以他不見她了……

不!

猛然搖去這個令人心痛的想法,她相信昨日才向她坦露情意的深情男子,不可能做這種朝秦暮楚的事。但——不是天韻,還有誰他不讓她見?

“夫人,夫人……”兩名侍衛見她愣在原處不言不語,擔心冒犯了這位神醫,邊連聲輕喚,邊打恭作揖地道著歉,“戴將軍是這麼交代的,還請夫人體諒。”

“知道了。”仙梅無意跟他們計較,但又不甘心帶著滿腹的疑惑離開,腦筋一轉,有了主意。

她故作無所謂的點了下頭,卻在作勢轉身時,無聲無息地點出兩道指力正中兩人的昏穴,扶他們靠著臺階坐好,輕點腳尖來到窗前,偷聽屋裏的談話。

“……這就是昨晚的情形。”陌生的嗓音傳進耳內,天籟般拂去仙梅心上最後一絲煩躁。

呵呵,是男人的聲音,不會是天韻。

確定這點後,原本應該離開,但戴玥的聲音一傳來,仙梅的腳便像黏住地板似的,捨不得走了。

“辛苦你了,翼弟。”

“這又不是我第一次扮青虎,再說是照你吩咐的劇本演,根本不辛苦。”

“就因為翼弟有此異能,愚兄才放心請你幫忙。”他短暫停頓了一下,聲音隱含笑意,“青虎突然出現,必然嚇了天仲謀一跳吧。”

“沒錯,尤其我把他之前說的那句——”男子的聲音忽的一變,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天仲謀當時的音調,“‘我寧願他死透了,也不想在這裏見到他/說了一遍,登時嚇慘了他。”

仙梅自然不清楚他在模仿誰,只覺得他模仿的聲音好似曾經聽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接著便聽見戴玥的感慨。

“他是想不透為什麼我明明身受重傷,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趕來參加一場根本沒通知我參加的聚會。卻不知出現在他面前這個如有通天徹地本領的青虎,根本不是我。”

“如果不是表哥提醒,我也不會光從府裏的守備比平時森嚴,及庫克等人的來訪,判斷出昨晚的聚會,及時趕到現常”說到這裏,那人的聲音裏注入一絲欽佩,“表哥不是昨日早上才清醒嗎?何以猜得到他們當晚就有聚會?”

“寶親王一告訴我早朝時的情形,我就猜到有這個可能。這一向是天仲謀的習慣,事情一出錯,便要開檢討大會。不過,檢討是未必啦,找人出氣倒是真的。”

“表哥說的沒錯,兩夫妻甚至當眾吵起來。”

“說到這個……我還真沒想到嘉行公主會在這場陰謀裏占這麼大的分量,以前老把她當花癡看。”戴玥的聲音裏有抹自嘲。“其實,不該意外的。她未出嫁前,是個統領過數萬雄兵、驍勇善戰的女將軍,連酉裏國太子都忌憚她。”

“我也是直到昨晚聽到他們的談話,才知道她不簡單。以往幾次照面下來,總以為這個大嫂不正經,讓我……呃……”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男子的聲音陡然停下。

“讓你怕得想拔腿就跑,是吧?”戴玥心有戚戚地道出同伴的心情。

“唉!”

“或者那只是她的假像。”

“難說。”男子的笑聲裏盈滿混合著無奈的苦澀,“她一有機會就對男人拋媚眼的習慣,好像在任何場合都一樣。不過,她思緒敏捷,手段心狠手辣,跟她那面完全不同。”

“這才讓人低估,失去提防。”戴玥苦笑。

“都怪我不好。”男子的聲音裏多了抹自責,“如果我更小心點、盯得更緊點,或許早就發覺有異,皇上也不至於遇刺,表哥更不會受傷……”

“你又來了。”戴玥像是拿他沒轍似的輕斥,“照你這麼說,我派去盯天仲謀等人的手下不是很無能嗎?他們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不要苛責自己。”戴玥打斷他,“從除了庫克外,天仲謀沒讓其他手下知情,便知此事他有多小心了,何況還有我們誰也沒提防到的嘉行公主幫他。如果我猜的沒錯,只怕好幾個月前,至少是在太皇太后被下蠱前,這場陰謀就已經在進行。他們既有意防人,就不可能在王府或其他同黨府裏議事,只怕是另辟隱密所在商議,你根本無從得知。”

“話雖這麼說……”

一事已至此,還是專注眼前的事比較要緊,他們有談到是怎麼跟百黎族搭上的嗎?”

“我沒機會問,但從他們的談話裏,極有可能是透過莽國穿針引線。”

“我想也是。即使是為了對付皇帝,百黎族也不可能找上仇人的另一個後裔合作。”

“我已經仔細查探過了,在慶伯利刺殺失敗後,莽國派來的人便撤走了,我在現場也沒看到他們。”

“莽軍被義父殺得節節敗退,莽國自顧不暇,蛇王門兩大高手又一死一被擒,他們只有夾著尾巴逃回去了。”

“除去了莽國,天仲謀也玩不出陰謀詭計。我不懂的是,表哥為何要我誤導他去對付勇王叔?”

“就像朝中許多大臣不信任我們父子、不信任天龍軍,我們也不是十分信任勇親王,畢竟他有六萬親兵屯守在京畿,萬一有謀反之心,禦林軍能擋多久,天龍軍又否能及時趕來勤王,仍是未知數……”

“可是勇王叔一向忠心……”

“勇親王畢竟手握重兵,就算他對皇上忠心耿耿,繼位的兒孫未必如此。況且,勇親王是因為顧忌逢九難過十這個惡咒不敢謀逆,還是真心擁戴皇上,還是未知數。”

“所以你想藉天仲謀的手殺他?”男子的聲音隱含不忍。

“放心。”戴玥懶洋洋地回答,“他若是忠心,定能全身而退,我只想藉此釋他兵權,或至少能分散他手中的兵力罷了。另一方面,也是要讓天仲謀有事忙,讓我們在皇上回來前……”

“回來前?”

“我這麼說了嗎?”戴玥尷尬地笑道,“我的意思是,在皇上痊癒後,回來執掌朝政前,把所有可能違害帝位的毒草拔掉,不能讓皇上再心軟地姑息他們了。所以讓天仲謀忙著對付別人,我們才有時間找到九命天女,以保皇上安康。”

“皇上真的會好嗎?萬一……我實在無法想像寶親王坐上那位子……”

“真有那一天,也是沒辦法的事。”戴玥逸出沉重的歎息,“這是皇上的旨意,況且寶親王近來的表現,比我想像得好。”說到這裏,他或許是察覺同伴心裏的疑慮,跟著又道:“你放心,神農穀主能醫治我跟太皇太后,皇上……自然也不是問題。”

“可皇上為何……”

“你忘了百黎人的逢九難過十的毒咒了嗎?”他輕快地回答。“盡人事,還得聽天命。幸好我們已掌握了九命天女的下落,把人帶回來,皇上就會沒事了。”

“可是嘉行公主說,百黎族的巫師告訴她,九命天女不是死了,就是未出生……”

“她真的這麼說?”戴玥語帶懷疑,“我想一定是百黎族人自己搞錯了,我們很確定九命天女的身分。何況九命天女一事,是國師蔔算出來的,應該不會錯。”

“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還有一點,真要坐視他們夫妻在皇親間挑起爭端嗎?會不會反而把局勢搞得更亂?”

“這件事是需要控制一下。好在太皇太后的病根已除,等她體力回復,自有她約束。在此之前,倒可以藉機觀察親王們及諸位王子對皇上的忠心。”

“我懂了。不過你的情況……”

“我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完全恢復,在這之前,許多事都要麻煩你。”

“表哥但請吩咐就是,談不上麻煩。我也打擾很久了,若沒別的吩咐,愚弟告辭了。”

“萬事小心。”

“是……咦?”

察覺到不妙,仙梅才想要溜之大吉,便聽見戴玥的招呼。

“穀主要是聽夠了,不妨進屋一敘。”

被人抓個正著,仙梅只好硬著頭皮推門進屋,一眼就看見站在床邊虎視眈眈看來的男子。

他一身禦林軍的衣服,身材跟戴玥差不多,眉宇間的神采亦有幾分相似,剛才就是他跟戴玥在講話吧。

“翼弟,讓我為你引見。”戴玥莫測高深地看著仙梅微笑,“這位就是……”

“等一下。”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婀娜的身形旋風般退回屋外,解開兩名仍昏睡在臺階上的侍衛的穴道,奉送一句“對不起”後,她閃身回屋。

連串動作在幾個眨眼間完成,屋裏的兩個男人眼底的錯愕都還來不及退去呢。

戴玥眨了下眼,首先回過神來,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繼續未完的介紹,“神農穀主。”

“晚輩參見夫人。”男子恭謹地行禮,暗暗對她的身手吃驚。

“嗯。”仙梅胡亂地點個頭,仗著自己現在是德高望重的“神農穀主”,不客氣地問:“你是誰?”

“這位是我表弟,天翼。”戴玥代他回答。

“也姓天?”仙梅訝異道。

“翼弟是皇室宗親,算起來,皇上還得喊他一聲堂哥。”說到這裏,他轉向天翼,“你先回去,穀主是來為我診脈的。”

“我先走了。”天翼向兩人拱手告辭,旋身離開。

仙梅隨後關上房門,跟著款步來到床邊,摘下帷帽,為情郎展現如花嬌顏。

戴玥胸口鼓噪起來,戀慕的眼光禮贊著她誘人的美麗,昨日纏綿的記憶活躍在腦海中,激起體內的男性渴望。

他朝她伸出手,仙梅柔順地把手交進他掌中,他輕輕合起、拉扯,軟柔的嬌軀便順勢倒進他懷裏。

“你不該偷聽的……”夾雜著歎息的低柔嗓音愛憐地拂向她,長著薄繭的男性指頭灼熱地沿著她柔嫩的頰膚往修長的頸項輕撫,逗留在急促的脈動上,帶來危險的興奮感覺。

“我已經偷聽了。”仙梅呼吸急促地回答,似嗔非嗔的眼眸裏流轉著嬌媚,仿佛在問他要怎麼樣,花瓣似的柔唇微微噘著,像是在撒嬌,也像是挑戰地緩緩吐出——

“你要殺我滅口嗎?”

戴玥噗哧一笑,兩人間的旖旎氣氛立刻破功。

“這句話有這麼好笑嗎?”仙梅惱羞成怒地推開他,既氣自己幹嘛冒出這話,更怨戴玥不給面子地直笑,叉著腰為自己辯解,“是你先說奇怪的話,人家才……喂,你笑夠了沒?!”

“好好……我不笑了……”戴玥忍住嘴角的抽搐,隱含笑意的俊目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漲紅的粉頰,只覺得她生氣的表情分外嬌媚,難以言喻的柔情跟著在心底蕩開。

怎麼……笑完便用這種眼光看人?

莫名的燥熱佔領身心,仙梅害羞地低下頭,試著在亂烘烘的思緒裏找個話題,“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來的?”

“我聽到你跟侍衛的談話。”戴玥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沙啞,“你沒有堅持進來找我,讓我很意外,接著外頭便沒了聲音,然後我看到窗紙上的影子……”

“啊!”這才是重點,仙梅忍不住嘟囔,“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這麼不小心,還想偷聽啊!”

“人家只是好奇嘛。”她嘟起小嘴,美眸一轉,得意洋洋地道:“話說回來,既然你知道我在窗外,我就不算偷聽了。”

“所以我就不能殺你滅口了。”戴玥順著她的話說,然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你、你笑好了,我回去……”她彆扭地轉身要走。

“噓!別生氣嘛。”戴玥趕緊收斂笑意,扯住那柔軟的小手,柔聲懇求,“留下來陪我。”

“你……一早起來就勞心勞神到現在,我還是讓你休息。”

“我不需要休息,只需要你……”

仙梅聽得全身酥軟,那樣露骨的情話任是鐵石人兒也不免軟化,況是身心都為他傾倒的她,不由得半推半就地坐回他懷中。

“天翼真的是你表弟嗎?”她垂著眼睫,不敢看他熱情的眼,一手輕輕按住怦怦亂跳的胸口。

“他母親是我生父的遠房表妹,嫁給過世的老孝親王當小妾。”提起往事,戴玥的語氣飽含苦澀。“說起來天翼跟我的身世相近,卻比我不幸。我雖自幼父母雙亡,但在義父義母的疼愛下,不曾受過絲毫苦。天翼卻因庶出的關係,自幼飽受冷眼,加上老孝親王過世得早,繼任的天仲謀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在王府裏的地位只比僕人高一點。”

“你是怎麼知道他是你表弟的?”她眼露狐疑。

“說來話長。”盤繞鼻端的少女芬芳撩動著心底的渴望,害他心不在焉。

“我要聽。”仙梅被勾起好奇心,堅持道。

“我們是透過煥英認識的。”拿她沒法子,戴玥只好收斂住滿腦子的遐思,說起往事,“雷煥英是會英樓的大掌櫃。據他說,天翼小時候在一次因緣湊巧下,被一位江湖異人收在門下,不僅習得一身武藝,易容術亦冠絕天下,還練得絕妙的口技,說、學、逗、唱樣樣精通。他聽說會英樓在徵求伶人表演,便跑來應徵……”

“他好歹也是皇親,怎會跑去應徵伶人?”

“皇親又如何?”戴玥嘲弄地揚起嘴角,眼裏有抹悲憫的情緒。“說到底,不過是寄居在王府裏看兄長臉色吃飯的人。他就是不想再過這種日子,才想到要自食其力,闖出名堂來。”

“有闖出什麼名堂嗎?”

“說起張山人說書,在京裏可是無人不知……”

“我就不知道。”她沮喪地低著小臉。

“他是說書界的翹楚,有機會的話,我安排你去看他表演。”

“好呀,好呀……”一聽有得玩,她樂得眉開眼笑,“我早就聽說京裏好玩的東西不少,可是我來了好久,什麼都沒瞧見……”

“別急。總得等到我傷好,皇上安全返回宮中,我才有心情、有閒暇陪你到處走走看看呀。”他柔聲安撫。

“到時候也要帶扶桑一起去喔。”仙梅不忘情同手足的侍女,決定一等扶桑回來,要帶她四處玩,順便替她壓壓驚。

“好。”嘴裏這麼應,戴玥心裏卻不樂意,遊山玩水還是兩人恰恰好,多一個人就是累贅了。

仙梅不知他心中所想,話題又繞回天翼身上。

“雷煥英知道他的身分,還讓他表演嗎?”

“雖然天翼當時沒說,煥英還是查出他是孝親王的庶子。皇上是覺得……既然這位堂哥要自食其力,也不好攔阻……”

“會英樓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到那裏工作,還得皇上同意?”仙梅感到奇怪。

戴玥橫她一眼,似在怪她老打岔,但還是回答她,“會英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皇上也有出錢經營,所以……”

仙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會英樓是你們的耳目。”

“差不多是這樣。”暗暗讚歎她的聰慧,戴玥繼續道:“隨著相處日久,我們對天翼的瞭解越深,便決定吸收他成為一分子。然後,有天煥英開玩笑,說我跟天翼容貌神似,閒聊下,才知彼此是表兄弟的關係。”

“原來你們是這麼相認的。”

“這樣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嗎?”他嗅著她的發香,輕笑道。

“哪有那麼簡單!”仙梅橫他一眼,連珠炮地說個不停,“我還有滿肚子的疑問沒弄清楚呢!是因為天翼會易容術,還有口技,所以你找他扮青虎嗎?可青虎為什麼也是你?我發現你這個人很複雜喔,還有這種奇怪的身分。”

“青虎是我的化名沒錯。”既然讓她偷聽了,戴玥就沒打算瞞她。“天仲謀知道我生父和外公的事後,慫恿我報仇。我看他想當皇帝想瘋了,便……”

“虛與委蛇!”仙梅一點就通,“可是天翼願意幫你們對付親兄長嗎?”

“皇上向他保證,就算抓到天仲謀謀逆的證據,也只會針對他,不會禍及王府裏的其他人。”

“所以你才說他跟你身世相近,卻更不幸。他親哥哥對他不好,而且懷有謀逆之心,不得已下,他幫你們對付他,心裏一定不好受吧。”仙梅不由得同情起天翼來。

“你不用在他身上浪費同情心了。”戴玥吃起味來,“天翼在乎的人,只有母親而已。天仲謀從來沒給他好臉色過,他的死活,他才不想理,也無所謂不好受了。”

“是這樣嗎?”她懷疑。

“當然是。”戴玥決定那張呶呶不休的小嘴有更好的用途,眼色一黯,嗓音微啞地道:“你說完了沒?現在輪到我……”

“等一下,人家還有事沒說。”她一手擋住他意欲偷香的唇。“你沒把皇上失蹤的事跟天翼說,是信不過他嗎?”

“這件事本來就是越少人知曉越好。我並不是信不過天翼,只是覺得他沒必要知道。”

仙梅雖然理解他的決定,可是——

“我覺得你這人好複雜。”她忍不住道,“當將軍不是只管打仗就好了嗎?為什麼要管這些有的沒的?”

“你以為有那麼多仗讓我打嗎?”他反問。

“沒仗可打就休息呀。”她理所當然的說。

“那也要看皇上願不願意讓我休息。”他淡淡回答,“他不想我閑得發慌,才把刺探敵情、收羅情報的差事,也叫我看著。”

“所以你好忙喔。”想到這點,她就有些沮喪。

“怎麼了?”

這樣的大忙人,有可能跟她回神農穀嗎?

“梅兒!”注視著她寫滿愁緒的小臉,戴玥確定她有心事。

“沒什麼啦,只是不想你這麼忙。你知道外頭開了好多花嗎?好想跟你一起去賞花。”

“只要你這個大夫批准,”他深情款款地摟著她說,“我隨時能陪你去賞花。”

可是她要的不僅是現在,還有以後呀!

到時,他也能隨時有空陪她嗎?

但她什麼都來不及再問出口,所有的疑慮便在他的熱吻裏融化了,替代的是漲潮般的情意洶湧。這瞬間,她只求他的柔情愛憐,煩惱就留待以後吧。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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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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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18-6-25 00:43 編輯

第十一章

沒想到事情進行得這麼不順利,諸王之子全都中看不重用,一個逢九難過十的惡咒就嚇得他們面如土色、落荒而逃,擺明是甯顧小命、不要江山。 別說要挑起他們對天平的不滿了,依她看,甭讓他們把皇位盛上金盤送到天平腳下求他接受就該偷笑了!

這樁不順利,連她進宮向太皇太后請安也被打回票,嘉行公主越想越窩囊,煩悶的隨意亂走,猛一抬頭便看到遠處的龍蟠宮。

那裏戒備森嚴,不許閒雜人靠近,嘉行公主左思右想,不認為自己有絲毫機會刺探到皇帝的病況。

皇帝遇刺到現在有兩旬了,除了勇親王和左相趙政道外,就只有皇帝的親信得以探視,其他人都被拒於宮外。

這讓人不得不感到懷疑,偏偏對這點束手無策。

她煩躁地吐了口氣,腳步拐進左邊的小徑,任思緒繼續遊走。

莽國的情況更糟糕,被葉智陽打得一敗塗地,派了好幾批使節求和。她估計葉智陽隨時都會班師回朝,到時就算有再好的計謀都沒用。想到這點,就急得人要發瘋。

唉,好不容易走到這地步,竟要放任她的皇后夢、甚至皇帝夢溜走嗎?就沒法子扭轉乾坤了嗎?

“唉、唉、唉!”

連續三聲歎息傳來,嘉行公主有短暫的迷惑,雖說心情鬱悶得直想歎氣,可那聽得人心都要揪成一團的幽幽歎息太嬌太嫩,不可能是屬於她的。

眼光四處搜尋,陽光下,迎春的梅花開滿枝頭,喧鬧的景象好像在慶祝什麼,風一吹便如成千上萬只蝴蝶飛舞,一番燦爛眩目的繽紛後,花雨墜落,拂得人滿頭滿身。

嘉行公主怔忡地捉住幾片花瓣,越看越是心驚。

據她所知,京城的梅花盛開時節已經過了,了不起就剩下幾株零星在開花,可這片梅林卻綻放正豔。

只見那白的是晶瑩似星辰閃爍的白,紅的是豔麗如火焰燃燒的紅,還有綠的是千尋萬尋般的綠,每一朵都妖嬌得惹人心動,也讓人……

“唉!”

又一聲歎息傳來,嘉行公主頓覺頸背寒毛直豎,鼓起勇氣循聲望去,見到那粗糙呈鐵黑色的樹幹上偎著一道嬌孝娉婷的嫩綠身影。那身綠衣恰與枝上綠色的花蕊相同,瞧得她毛骨悚然。

不會是……梅花精吧?!

“唉!”那道身影還不知有人將她看成花精之流,只顧著為自己乖舛的命運感歎。

她原是聖樂公主身邊的侍女,名喚奏琴,被公主指派去服侍神仙梅。雖然人小,卻十分機伶,一下子就看出神仙梅和戴玥之間的情愫頗不尋常,立定主意要看好神仙梅,不讓她搶去公主的心上人。

可她萬萬料想不到,那兩個表面上互看對方不順眼、一見面便吵架的男女,竟在她不知不覺中,好得蜜裏調油似的。

之前,戴玥不是還傷重得快死掉嗎?

她跟著仙梅看護他好幾次,當時他昏迷不醒,雖然在囈語時會抓著仙梅的手不肯放,可在那種情況下,誰也不會認為他是因為對仙梅有什麼情意才抓那麼緊吧?

事實卻是如此!

那兩個相識一天不到男的就受了重傷的男女,竟能在男方昏迷時,情愫滋長,就算讓奏琴年齡再增長幾倍,也想不到呀!

所以在戴玥醒來,仙梅好幾次沒等她就獨自去看病人,她雖然覺得不妥,卻沒有懷疑。直到三天前,戴玥不但可以下床走動,還能到龍蟠宮找仙梅,並在她一個不留神下,兩人溜得無影無蹤,她才察覺到不對勁。

今早,仙梅又不知去向,只留了張紙條要她張羅些點心,稍晚送到梅花林來。

結果讓她發現兩人在梅花林裏卿卿我我,這還不打緊,他們還、還……厚臉皮地要她在這裏守著,別讓人進去打擾他們談情說愛。

這就是奏琴沮喪得連聲歎氣的原因。

她原是想幫公主守住心上人的,怎會淪落到被人這樣使喚?她對不起公主……

越想越傷心,也越想越是肚子餓,她氣惱的從提籃裏拿出一塊梅子糕,放進嘴裏咬呀咬的,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教人越吃越順口……

“咦,你不是梅花精,是人嘛。”松了口氣的調侃突然冒出來,嚇得奏琴被口中的梅子糕給梗住,邊拚命的咳嗽,邊張大眼瞪向那龐然身影。

“你你……”這滿頭珠翠、穿著華貴的魁梧女子是誰?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指著對方生氣地叫道。

“你是宮女嗎?怎麼跑來這裏偷吃東西?”那人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的狼狽。

“我我……才沒有偷吃呢!”終於不咳了,奏琴氣憤地為自己辯解。

“這叫什麼?”女人指著樹下的籃子,眼神充滿嘲弄。

“我、這……”一時間很難為自己辯白,奏琴尷尬地漲紅臉,“反正……你走開啦!”

好個大膽宮女!

偷吃東西被人撞見,還敢叫她走開?

嘉行公主正待端出王妃的架式發脾氣,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遠遠傳來,分去了她的注意力。

“喂,快走,快走呀!”雖然是被迫替人把風,奏琴還是負責任地趕人。

可惜她人微言輕,眼前穿著尊貴的婦人根本不理她,逕自左顧右盼地朝林內走去,她只好邊攔人,邊抬出上位者的名號嚇唬對方。

“這裏不是你可以來的地方!打擾了戴將軍,他可不饒你!”

不提戴將軍還好,一提起這位宮裏宮外名號響亮的戴將軍,嘉行公主的好奇心頓時如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她記起之前曾向宮人打聽到,戴玥養傷的院落在這方向,心裏便想著一定要來探探那位英俊得教人想著便骨頭酥軟的俊兒郎,腳步才會下意識地往這裏走來。沒想到他住的地方還沒找到,就遇上眼前的小宮女,還有那嬌嬌媚媚、絕不會讓人錯認的女性笑聲。

她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把小宮女的警告和林裏有女人這事實融會貫通。

為什麼她來這裏,會打擾戴將軍,讓他不饒她?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戴將軍不知摟著哪個宮女在風流快活,被人打擾,絕對會氣瘋!

想到那個對她總是冷冰冰的戴玥,這種時候還有閒情逸致抱女人,嫉護登時如爆竹般炸得她跳起來,一閃身,便越過奏琴的攔阻,往聲音的方向趕去。

到底是哪個野女人膽敢搶她看中的獵物!

乘著颯颯的風聲,她掠過重重樹影,遠遠的看見兩道交錯的身影。

身穿鵝黃色宮裝的婀娜倩影拿著一枝綴著紅蕊的梅枝,青色的魁梧體魄舉著白梅花,兩人看似在交手,但在嘉行公主看來,比較像是調情。只見他們時而靠近,時而分開,最後婀娜身影落進厚實的懷抱,嬌笑聲一串一串的逸出。

嘉行公主看得心頭火起,正待沖出去壞人好事,那張笑得如花燦爛的嬌靨忽然轉過來面對她,驚得她差點跌倒。

那是皇帝的臉呀!



經過仙梅細心照顧,太皇太后的體力和精神逐漸恢復,煩惱也跟著來。

在老婦人意識昏沉地呼喊愛孫的名時,仙梅義不容辭地冒充皇帝安撫她,但隨著她的意識越來越清楚,她這個冒牌皇帝再也哄不了、瞞不過,只得把皇帝失蹤的事告知。

幸好眾人很快就把九命天女給抬出來,太皇太后一聽說愛孫身邊有九命天女照應,心頭的憂慮頓時拂去,加上眾人輪番安慰,及有仙梅這張肖似皇帝的嬌顏可以看,心情平靜後,逐日康復了起來。

這天下午,仙梅和徽音公主哄著太皇太后將一碗補氣的藥膳吃下,正聽老人家談起皇帝小時候的趣事,萱和宮的管事慌慌張張地在門外稟告。

“不好了!勇親王領著諸位王爺和趙丞相進宮,說要面謁太皇太后和皇上,值勤的禦林軍副統領攔也攔不住,在外頭吵著呢!”

“怎會這樣?”太皇太后頓時心情沉重。

“東甯侯不在嗎?”徽音公主詢問愛兒去向。

“小的不知。”

“有沒有派人知會甯國公、寶親王他們?”她跟著又問。

“應該有,小的是先來向太皇太后稟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聽管事的語氣,情況似乎很嚴重,太皇太后不由得蹙緊眉。

“母后先別擔心,孩兒去探個究竟吧。”徽音公主安慰著母親。

“也好。”

“我也先回龍蟠宮預備著。”擔心眾人攔不住這票王公大臣,讓他們闖進龍蟠宮,仙梅忙著起身告辭。

“你要小心。”太皇太后殷勤囑咐。

“我會的。”在奏琴的幫忙下,仙梅戴好帷帽,走出萱和宮,發覺日頭已經偏西,約莫是黃昏時候了。

兩人快步趕回龍蟠宮,來到宮門附近,曾跟仙梅有過一面之緣的天翼突然冒出來,身上跟前次一樣穿著禦林軍制服,表情卻不似上回輕鬆,替代的是滿滿的焦慮。

“天翼參見夫人。”他恭身朝她行禮。

“你來這裏做什麼?”仙梅訝異道。

“我有要事找表哥,卻到處找不到人。”

看得出來他有急事,仙梅坦白道:“戴玥一早就出宮了。”

“他出宮了?”他像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臉色都發白了。

“到底是什麼事讓你急成這樣?可以告訴我嗎?”仙梅柔聲詢問。

“我……”事關重大,天翼猶豫了起來。

“還是你願意告訴寶親王?他應該在龍蟠宮裏,我帶你進去。”

聽到她願意帶他進皇帝的寢宮,天翼明顯松了口氣,這原是他找不著戴玥的另一個盤算。

“有勞夫人了。”

“可是你真的不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仙梅邊往前走,邊不死心地追問。

天翼臉色複雜,歎了口氣才回答,“不瞞夫人,我急著進宮,是要告訴表哥孝親王慫恿了皇叔們,已經進宮了。”

“這事我在萱和宮裏聽說了。”感覺事有蹊蹺,仙梅進一步追問:“他們進宮要幹嘛?”

看了一眼跟在兩人後頭的奏琴,天翼壓低聲音回答,“孝親王說皇上是女兒身,非要闖進宮來查個清楚。”

“什麼?!”猛然聽到這個治息,仙梅震驚得險些跌倒。

“夫人為皇上診治,一定知道這件事不可能是真的!”天翼緊著嗓音道,臉上有著薄冰般的脆弱,仿佛隨時會因為她的回答而裂成碎片。

“當、然!皇上怎可能是女兒身呢!”仙梅心虛地安撫他,暗地裏卻是有苦難說;但——她這個冒牌貨是呀!

“我就放心了。”得到她的確認,壓在他心上的大石頭總算能移開。

“那……好……”心情混亂地領著他經過重重門禁,仙梅慶倖帷帽遮掩下的愁眉苦臉沒讓人瞧見,可煩惱不會因為不被看見就不存在,反而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塞滿她的思緒,教她越發地束手無策。

戴玥跑哪去了?

萬一天仲謀領人到龍蟠宮,她該怎麼辦好?

一顆心焦慮得像在熱油裏煎似的難受,渾不覺自己進了大廳,嘴裏喃喃道:“我們找福總管問問,教他去看戴玥回來了沒。還有要跟平表哥說……”

“啊?”她突然閉上嘴巴,雙眼發直地瞪著坐在椅子上蹺腿休息的老人家,驚喜交加地喊道:“霍爺爺?!你回來了!”

聽出仙梅的聲音,霍啟急忙上前,懷疑地問道:“小姐?”

“當然是我啦。你是不是找到……”焦急的探詢還沒說完,裏頭便傳來驚喜的嬌呼。

“小姐!”娉婷的嬌影小鳥般的撲來,仙梅只聞其聲,眼眶便紅熱了起來。

“扶桑!”緊緊捉住那失而復得的小人兒,她鼻子發酸地喊道。

“嗚……小姐,扶桑終於見到你了!”她七手八腳地摘下仙梅的帷帽,露出那張令百花也要失色的美麗嬌顏,眼中充滿喜悅的淚水,渾不知小姐的臉容嚇壞了在場的另一個人。

“皇上!”天翼驚呼出聲,只覺得天旋地轉,世界崩潰。

“誰找朕?”下一瞬間,伴隨著狐疑的質問,一道威凜天下的俊逸身影隨後現身。

怎麼又是一個皇帝?

天翼受驚過度,咯的一聲,昏倒了。


二月裏,春光浪漫,梅花謝了,櫻花開了,桃紅梨白趕來熱鬧,禦花園裏處處姹紫嫣紅。

好不容易找到空閒,擺脫一干閒雜人等,戴玥領著仙梅來到人煙稀少的觀星台。

這裏曾是國師的住所,關寧也住過一段時間,如今呈空置狀態,雖派有專人打掃,平時卻很少人來,適合不喜受到打擾的有情人談情說愛。

小兩口就在屋前的草地上,鋪了張毯子,情話綿綿。

“霍爺爺接到爹送來的消息,說娘平安生下弟弟了。”接過情人體貼溫好的美酒,仙梅啜飲一小口後回答。

“太好了。”戴玥為她高興。

“原本我還擔心,娘這胎萬一是妹妹,我這個當姊姊的總不能把責任丟給繈褓中的妹妹扛,而你又被皇上表哥倚為股肱,不可能陪我回神農穀居住,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娘生了個弟弟。”

“啊?”戴玥從不知道仙梅有這層煩惱,不解地道:“令尊令堂正當盛年,穀裏的事還不需你處理吧?就算生妹妹又如何?”

仙梅又嬌又媚地橫他一眼,歎氣道:“你有所不知,神農谷世代人丁單薄,好幾代都由女兒繼承,招夫入贅,我身為老大,責無旁貸……”

言下之意就是怕他不肯入贅。

戴玥暗暗為自己捏了把冷汗,這的確是個麻煩。就算他肯入贅,也不可能拋下朝中大事隨她居住在神農穀呀。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很難走得開身。”感激她的體貼,戴玥柔情蜜意地舉起她纖細的柔荑到唇上親吻。

“我早知道你這人既複雜又喜歡把事情攬在身上,是不可能隨我隱居的。”仙梅似是拿他沒轍地歎著氣。

“你有一身傲人醫術,隱居不是太可惜了嗎?”戴玥笑道。

“就像你有一身傲人才華,不想委屈自己沒沒無聞,是嗎?”她斜睨他。

“不是那樣的。”戴玥搖頭,“我自幼受到的教養,就是要匡扶皇上,為國盡忠,這些已經成為我的責任,沒法說拋就拋的。”

“我懂。”仙梅哪是不瞭解呀,只是……“我擔心你會累壞。可以放手的,還是儘量放。”

“我明白,只是這陣子有好多事要忙,冷落你了。”

“我是沒關係啦,反正陪我的人很多……”

戴玥的笑臉垮了下來,他就知道扶桑回來後,她整顆心都放在她身上,不像之前那麼關心他了。

唉,沒想到他會連個小丫頭都比不過!

不過,為了挽回這個頹勢,他已經擬好計畫了。

戴玥摟緊心上人,故作漫不經心、實則屏氣凝神地道:“對了,義父要我請你向令堂探詢,可否就近找個時間去神農穀拜訪。”

“做什麼?”她心兒怦怦跳,嘴上卻明知故問。

“你知道的呀。”他低聲在她耳邊咕噥,灼熱的呼吸拂得她全身發熱。

“你好壞!”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她仍是羞得滿臉通紅。

“只是希望早點娶你回家,哪里壞了?”戴玥啞然失笑。

“反正就……”

“就是壞,而且壞透了!”

突如其來的悅耳男聲嚇得這對鴛鴦匆匆分開,定睛看去,驚愕地跳起來喊道:“皇上?!”

“朕在這裏發愁,兩位愛卿卻濃情蜜意,分明是刺激朕。”皇帝搖頭晃腦地從屋裏走出。

“皇上怎會在這裏?”戴玥沒好氣地問。

“是朕先來的。”怕被人懷疑自己有偷看人談情說愛的癖好,皇帝為自己辯解。

“我以為皇上會陪著安家姊妹,三人成行,豈不愜意乎?”戴玥才不管他先來後來,反正妨礙他談情說愛就是討厭,忍不住出言揶揄。

“三人成行?”皇帝垮下可愛的俊容,迭聲抱怨道:“你沒看到朕形單影隻嗎?她們姊妹整日雙雙對對,嫌朕在場礙眼,朕才躲到這裏傷心,你還取笑朕!”

身為受害人,戴玥心有戚戚。那安家妹妹扶桑小姑娘平日更愛黏他的仙梅,好幾次他得了閑,仙梅反而沒空理他。

但那是一回事!

“既然皇上要躲起來傷心,那臣跟仙梅就不打擾了。”他邊說邊蹲下身準備打包帶來的點心籃。

“戴卿好沒良心,只顧著自己快活,都不管朕了!”皇帝氣得直瞪他。

“這種事臣可管不了,皇上還是自求多福吧。”

“你你……們這些人,全都沒良心!有了心愛的人,都不陪朕了!”

“臣怎麼沒良心了?”立刻有不滿的聲音跑出來。“臣不是一直陪著皇上嗎?”

戴玥順著聲音看去,瞧見關寧站在二樓的陽臺上,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以為這裏沒人才來的,沒想到除了皇上外,還有這個關寧!

天呀,宮裏就沒有清靜的地方嗎?

“我知道關卿最好了。”皇上朝樓上拋了個笑臉,但隨即朝表妹的方向遞去一個哀怨的眼神,“梅兒,你看戴玥是不是很惡劣?帶了好吃的點心,卻看到朕就想藏起來,那還是從朕的禦廚房里弄來的耶!”

“咳咳……”仙梅被他像孩子似的投訴表情逗得直想笑,只得轉向情人勸道:“人多好熱鬧,就請皇上表哥和關大哥一塊吃吃點心、賞賞風景吧。”

戴玥嘀咕了聲,儘管有滿心的不情願,最終仍沒有拒絕。

“我們到二樓坐,那裏視野更好。”皇帝興高采烈地建議。

眾人於是移到二樓的陽臺欣賞風景,關寧也找人過來煮了些茶,搭配戴玥帶來的點心。

“呵呵。”皇帝吃了點心後,心情大好,眼光讚賞地看著面前的一對璧人。“我說戴卿,你雖然讓朕有點失望,不過……”

他賣關子似地停頓下來,引起仙梅的好奇心。

“皇上為什麼對他失望?”

“梅兒有所不知,朕原本打算將韻妹許配給戴玥,招他為駙馬……”

“喔。”仙梅不是滋味地應了聲,橫戴玥一眼,嚇得後者趕緊澄清立常

“我對聖樂公主絲毫沒有非分之想。”

“你現在有了梅兒,當然這麼說。”皇帝故意找碴道,不怕他的白眼。“不過,朕完全沒想到這鴛鴦譜都還未點上,你就有了對象。幸好梅兒是朕的表妹,表妹也是妹妹,你這駙馬還是當得成的,妹夫!”

“咳咳!”被他那麼一喊,戴玥驚嚇不輕,尤其是想到以後都要被皇帝和天平喊妹夫,便感到頭皮發麻,連忙撇清道:“皇上會不會叫得太快了?臣承受不起。”

“咦?難道戴卿不想娶表妹嗎?”他一臉促狹。

“那是另一回事!”戴玥鄭重聲明,“何況梅兒不是公主,臣當然就不是駙馬。”

“這還不容易嗎?梅兒救駕有功,又醫好太皇太后的病,為朕守住江山,朕就封她守國公主,你當守國公,不錯吧,妹夫?”

見戴玥臉色更加難看,仙梅趕緊抗議,“皇上表哥,這守國公主不怎麼好聽,可不可以換別的?”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嫌皇帝賜的封號不好聽,要求換封號,皇帝怔了一下,朗聲大笑。

“好好,我們就琢磨出一個好聽的封號給表妹,像是神醫公主之類的如何?”說著,他轉向戴玥,表情更加地促狹,“所以這聲妹夫,朕還是叫定了吧!”

戴玥頓時無語,不由得懷念起小時候的皇帝,當時他多可愛呀,都會喊他一聲玥哥哥,現在卻要追著他叫妹夫,真是……

他忽然覺得隱居神農穀不是一個壞主意,至少可以不用聽到皇帝那一聲聲極盡親昵、得意的——

“妹夫、妹夫,朕的好妹夫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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