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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都市言情] 汪璞 -【小姐遇見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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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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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08: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章

    嚴暢野一笑置之,剛才的話多少還是影響到了她,瞧她臉上那兩片紅雲,再看下去,他大概就要情不自禁地吻上去了。

    只要他們兩人靠近,四周的空氣似乎都會變得粘稠,艾若愚扭過頭去大口呼吸,不然身體仿佛快要燃燒起來了,平常心、平常心……她越是默念越是心慌意亂,突然腳下一絆,人便向前倒去。

    嚴暢野大手一收,將她拉了回來,他心有餘悸地責駡道:“剛才說什麼來著,自己倒先行示範起來啦?”

    艾若愚抬眼瞥去,強嘴道:“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分心,你這個禍水。”

    嚴暢野伸手攔過她的肩膀,霸道地反詰道:“我要你整顆心都在我身上,你這禍水我全包了。”

    “欸,你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後面腳步聲匆匆,下一刻方徽瑤出現在嚴暢野的另一側,將他扯向了自己。

    艾若愚楞了楞,不過很快恢復常態,一心又回到了旅程上。

    不是她不在乎,而是不管方徽瑤對她具不具備威脅,她都自認拿方徽瑤沒辦法,既然解決不了,就只好選擇規避。

    她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還是六年的那場事故摔傻了?她也曾這樣問過自己,掐掐自己是知道疼的,可為什麼表達起感情來,卻又是這麼遲鈍又麻木?她也想過去諮詢心理醫生,但是最近貌似真的抽不出身,因為總是被他們纏著。

    “呼……”艾若愚長長地舒了口氣,又松了松肩膀,她就又恢復了生氣似的,如輕靈的鳥兒般往前大步邁去。

    她留給他的,什麼時候都成了背影?嚴暢野微微惱火地撥開方徽瑤糾纏的手,奮起直追,只有到她身邊,躁動的心才能享有安定。

    “喂,走慢點不行嗎?不知道我方向感很差,很容易迷路嗎?”

    艾若愚當然聽出了嚴暢野言語裡的諷刺,歪著頭小聲咕噥著回道:“不想迷路就使出勁跟緊了啊,閉上嘴巴省點力氣,多走些路吧,拜託。”

    “哼哈,那就閒話少說,快點走。”嚴暢野突然加快腳程,“你給我跟緊了。”

    “嗯。”艾若愚是不可能輸的。

    後面兩人想追也難,體力都已透支了,何況剛睡醒的小萌,這時候正嚷著要看躲到樹洞裡去的小松鼠。

    沒有休息地一直走了一個半小時,艾若愚和嚴暢野提前抵達了宿營地。

    扔下所有包袱,嚴暢野呈大字躺在幹硬的泥地上,任憑陽光像烤肉一樣烘烤自己。

    艾若愚幾乎一口氣未喘地開始分類帶來的東西,以便等會搭帳篷、起篝火,以及準備吃的。

    “你是個怪物……”嚴暢野咽氣一樣向她咆哮道,哪裡還有半點叱吒商界的精英分子的樣子。

    “你才是個怪物,小心曬脫皮,一樣很疼的。”艾若愚匆匆收拾著東西,都有些手忙腳亂了。

    嚴暢野自暴自棄地滾啊滾,一直滾到了樹蔭下,然後擺出一個銷魂的姿勢朝她示威道:“欸,看我像不像花花公子上的封面女郎?”

    “你幾時做的變性手術?”艾若愚邊笑邊不忘繼續手上的動作,“下次一定要找對醫生,他處理得一點也不乾淨。”

    “欸,你說髒話了哦。”他翻著白眼道,真是挖了坑自己跳,這智商怎麼一下讓人著急起來了呢?難道是受了方南國那個笨蛋的傳染?

    “反正在你面前也用不著太講文明。”

    “言下之意,是我成功勾起了你最原始的欲望是嗎?”

    “殺人的欲望嗎?不,我沒那麼暴力。”

    “你懂的,你如果不懂,我可以教你……”

    看來嚴暢野的精神好得很,真是白替他擔心了,這個混蛋!艾若愚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擺好最後一件東西後,拎著一個小包包朝他走去。

    近前就賞了嚴暢野故意翹高的屁股一腳,“起來,跟我走啊,臭孔雀男。”

    “給我的頭銜實在太多了,我脖子都快不堪重負了。”嚴暢野裝模作樣地撫著脖子爬起跟上去,就像個討要糖果的孩童。

    “都哪裡疼,清楚地表述出來。”艾若愚一本正經地詢問道,就差那身白大褂了。

    “是去隱秘的地方玩親親嗎?親一下就不疼了。”嚴暢野不愛她這種調調,所以故意逗她。

    “欸!”艾若愚突然停住,差點讓他撞上,緊接著轉過身去,看向他的眼睛,那清亮的眼眸裡可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哪裡疼?”

    生平第一次被別人的威嚴震懾住,嚴暢野略顯無措地吞咽下一口口水,清了下喉嚨,終於老實做了答覆道:“腳,還有肩膀、脖子,還有手。”

    嚴暢野像孩子一樣,將左手攤開在艾若愚面前,掌心那裡明顯有一條紅腫的勒痕,想必是帳篷袋造成的。

    艾若愚呆了片刻,然後握住這只手,牽著他往水聲走去。

    山間溪水清澈涼爽,望過去一片波光粼粼,時不時還有魚兒躍出水面。

    “脫鞋、挽起褲腿,到水裡泡一泡。”艾若愚意欲鬆手,嚴暢野卻不怎麼願意,不過最後還是拗不過她,那眼神就像要把他消滅一樣可怕。

    嚴暢野一切照辦,她從旁監督,看著看著眼眶竟然不由濕潤了,“你這個傻瓜,教你逞強,不是每件事都要你為我做的!”

    本來已經下水開始享受清涼的嚴暢野忽然身子一震,見鬼似的扭過頭來望向她。

    對上嚴暢野驚愕的眼睛,艾若愚先是一楞,接著露出同樣震驚的神情,慢慢伸手抹向淚水漣漣的眼睛,喃喃道:“我怎麼了?腦海裡閃現的畫面,讓我心裡好難過。”

    看來是相似的場景、相似的情感,揭開了那塵封已久的記憶的一角,閃電一般地讓她想起了一些事,又稍縱即逝,所以才會如此錯愕。

    “剛才你說的,和當年你對我說的一字不差,你記起來了?”嚴暢野返回岸邊攔她入懷,最受不了她落淚,比拿刀割肉還難受。

    艾若愚回抱他,若沒有他做依靠,可能就要癱坐下去了。

    “只有一點,你流血了,左小腿上一道傷痕,手臂上的皮也破了,而我懷裡抱著一束彼岸花在哭泣,然後就說了那些話。”

    “嗯,沒事了,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嚴暢野低頭吻向她的髮際,輕聲哄慰,“那天我們迷了路,我硬是要你一切聽我的,最後你累得走不動了,我又非要背你繼續走。

    走著走著,你說那邊的紅花開得特別好看,我沒聽勸偏跑去摘,結果腳下的岩石松脫,抓著花就滾了下去,然後你哭了,我就更不知所措了,你別哭,我最怕你哭了,你啊,總是在我面前掉淚,又總是在我哥面前笑著。”

    原本止住的淚水在最後那句話後又再次滂沱,艾若愚使勁在他胸口擦著,卻總也擦不完,似有話在心口壓著,想說卻說不出來,張口閉口像離開水的魚,窒息一般的難受,真相就像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就差那麼一點點,明明觸手可及,卻就是撩不到。

    “算了,你就哭個痛快吧,反正你從來也不聽我的。”在別人面前是溫順的羔羊,在他面前就會露出尖尖的角來,是怪自己命不好,還是怪她太愛欺負他了呢?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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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08: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很多來不及細想的東西轉瞬即逝,而這樣相擁也不覺得違和,這一刻仿佛靜止一般,只剩下情感中最純粹的部分,單純地互相需要,互相做支撐。

    何時吻上已不記得,誰主動也不記得,只記得對方的溫度和味道。

    岸邊有豐厚的草地,他抱著她滾倒上去,急切地索取著更多,她變得不像自己,亦是如癡如狂的狀態,不確定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既然做了,即是確定了對他的感情。

    她愛上了他,無論否定過多少次這樣的結論,可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她再做抵賴。

    纏繞在一起,扭結在一起,深深地吻到肺部生出燒灼感,彼此探索到記住每一根肋骨的位置……頭髮散亂了,衣衫淩亂了,也粘上了雜草,依舊不管不顧地緊緊擁抱著彼此。

    然而漸漸接近的爭論聲,還是不識趣地打斷了他們。

    艾若愚凍住了一樣,嚴暢野唯有一聲歎息,然後翻身倒向一旁,呵呵笑起來,還越笑越大聲。

    理智回來,艾若愚抄起手臂擋住漲紅的臉,一手不忘擂向隔壁的他,“你是不是笑我……不知廉恥啊?”

    “沒有啊,我只是單純地感到很開心而已。”嚴暢野看向灰濛濛的天空,居然也覺得很明朗,“還有,你那是什麼老掉牙的用詞啊,應該是很淫亂才對吧?”

    “你給我閉嘴,給我忘了剛才那一幕,那是你在作夢!”艾若愚難得無理取鬧道。

    嚴暢野笑得更大聲了,因為這一刻的她真的是可愛極了。

    營地那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這時候她也顧不得掩他的嘴了,忙滾離他的身邊,然後整理衣衫頭髮,完了又跑去洗了把冷水臉,迅速將沸騰的熱血冷卻到正常值。

    等回首看他,嚴暢野竟然在原地打起了呼嚕。

    艾若愚氣鼓了腮幫,掏出小包包裡剛才收集的藥草葉子,在水裡浸濕後,就拿著它們往嚴暢野那張英俊的睡臉上掃去。

    “哇!”嚴暢野驚醒過來,而手已經伸出去將艾若愚拉倒,又是正正好好撲了自己一個滿懷,“今天運氣真好。”

    “鬆開,給我起來,再鬧的話,小心我一個星期不理你。”

    嚴暢野只好攬著她的腰坐了起來,哪裡捨得一下就放手,“只是一個星期不理我嗎?”

    “那你是想要一輩子都不理嗎?”艾若愚一次次撥開腰間他的魔爪,一次次又被他逆襲回來。

    “胚,是一輩子都在一起。”嚴暢野突然湊上去,在艾若愚嘴角上方偷了一個吻。

    營地那邊的傢伙們似乎一時間還找不到他們,確定這一點後艾若愚略略放鬆下來,也不再與嚴暢野不肯甘休的手做鬥爭了,而是拾起剛才掉落的藥草葉子,將它們重新掃向嚴暢野的雙腳,那兩隻腳已經腫得跟熊掌似的了,邊緣的水泡有的也破裂了,裂口處露出嫩紅的肉。

    “少爺,你體質可真夠嬌弱的,只是走了這麼一會,就已經慘烈成這樣了啊。”

    “方南國有意害我,媽的,宰了他。”嚴暢野一臉不在乎地開著玩笑,有她溫柔相待,再慘烈些都行。

    “都說了那雙鞋號碼買小了,可你偏要穿,真是……”艾若愚氣得都快無語了,幫他擦腳的手不覺就加重了力道,自然痛得他齜牙咧嘴卻又不敢吱聲。

    “誰讓那是你買給他的生日禮物。”

    “小心眼,難道我就沒送過你生日禮物?”

    “有倒是有,第一年是補送的,一張就寫了“祝生日快樂”的賀卡,我都懷疑那是你拿別人送你的來唬弄我的;第二年,你踹了我一腳,然後給我根棒棒糖,據你說那是你去友校生物系參與研發的新口味食品,害得我一直保存到現在也不敢吃。

    第三年,哼,對著我掉淚,問你為什麼,你不說,我要安慰你,你卻又不准,就那樣始終保持著三公尺的距離,讓我看你一直哭、一直哭,隔天補送我一張我們的合影,然後當著我的面把它撕成碎片。

    你看你多變態,對我多殘忍,我就是個M,被你虐還樂,被你那樣對待,還是把那張照片一片片黏了回去。”

    艾若愚的動作隨著嚴暢野的語速一起一點點慢下來,記憶閃現在腦海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最終他的話講完,她的手停下,呼吸窒了一窒。

    嚴暢野的口氣為什麼還能保持如此輕鬆?她對他的決絕,他為何能夠如此釋懷?艾若愚一把揪住胸口,排山倒海一般地疼痛由心房蔓延至全身,最後集中在大腦,如針紮一樣、炸彈轟炸一樣、強酸溶解一樣……遺忘的情感開始顯示它的威力,好像在質問,為何要忘記?為何不面對?

    “若愚!”嚴暢野慌忙抱住她,在他懷裡,艾若愚抽搐著一點一點失去知覺。

    “過去的,就都丟掉吧,若愚,比起過去的你,我更想留住現在的你,我愛你,你也愛我,這就已經足夠了……”嚴暢野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呼嘯而過,為什麼可以如此執著地愛一個人,只因他不願再一次失去她,那樣的寂寞蒼白以致於顯得異常恐怖的六年,他再也不想經歷。

    帳篷支起的時候,天空飄下細小的雨絲。

    “媽咪,你怎麼了?”小萌在充氣床墊旁緊緊握著艾若愚的手,促使她慢慢轉醒。

    “嗯……”艾若愚搖了搖依舊昏沉的腦袋,用力睜開眼來迎向光源,然後看向女兒,其次搜尋起嚴暢野。

    嚴暢野坐在很遠的一角,甚至側著身,只用眼角的餘光睨了她幾眼。

    他是在生氣嗎?剛剛發生了什麼?即使用力拼湊也湊不出一段完整的記憶來,只留下些碎片,就像她曾經撕碎的那張照片一樣,只是平面的影像,而非觸及靈魂。

    再次失敗了,所以他是在失望嗎?不,下意識地否認了這個答案。

    “對不起。”艾若愚脫口而出,隔了片刻又道:“讓你們擔心了。”

    嚴暢野起身來到她的身邊,突然雙膝跪地,一把將她撈進懷裡,臉深深埋入她的頸間,悶聲道:“我不需要你的記憶,我需要的是你,算我求你,別再去想那些過去了,也別再離開我,別再讓我經歷死亡一樣痛苦了。”

    “嗯。”艾若愚又是下意識地答應,回抱著他,安心地汲取著他身上所剩無幾的溫度,“它溜走了,我的記憶,我也不需要它,我也想要你。”

    是自我保護的本能,是一直以來養成的逃避習慣,讓她總這麼止步不前,那扇開啟的門就又這麼匆匆關上了。

    方南國和方徽瑤楞在原地,所有的情感,愛也好、恨也罷,都只好通通咽回肚裡。

    小萌也跟著發起了呆,不明所以地看著變得格外溫柔的媽咪和叔叔,只是心裡感覺好暖。

    外面雨勢變大,裡面靜止一般靜謐,過了很久,相擁的兩人才意識到還有觀眾在場。

    嚴暢野坐到艾若愚身邊,彼此的手依舊十指緊扣,彼此的心意也昭然若揭。

    艾若愚抬頭向方南國道歉,“對不起,南國哥,我喜歡他,不能自已。”

    方南國擺擺手,儘管失落卻也勉強微笑,“感情的事總不能勉強,我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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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08: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二章

    艾若愚轉眸,方徽瑤一副忍著眼淚的倔強模樣,她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對方徽瑤而言,她的話只能是一種刺痛。

    “暢野哥,你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是嗎?”方徽瑤一開口,眼淚便簌蔌地落了下來,她終於看清自己在嚴暢野心中的地位,根本無足輕重,只是一顆可以隨時拋棄的棋子。

    從一開始,嚴暢野就認定了艾若愚,從一開始,他想得到也是艾若愚!她真是當了一回傻瓜,還滿心以為可以贏得他的心,任他敷衍訂婚宴,任他住在這裡與艾若愚培養感情,任他一次次地傷害自己。

    “嗯哼。”嚴暢野露出招牌式的輕慢的笑,痛快異常地首肯了方徽瑤的指控。

    “你……就連……就連……”方徽瑤捂著胸口,呼吸困難地抽泣起來,“編個理由哄哄我都不屑嗎?”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個殘忍至極的爛人?是自己瞎了眼,還是自己確實奢求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得到的報應?

    當初她為了一己之私,配合了嚴伯母的調包計畫,到最後,以謊言為起點的這段感情,也以欺騙告終,想想真是可笑啊!

    方徽瑤失魂落魄地笑著,慢慢走出了帳篷,放心不下的方南國馬上跟了出去,“我們可能要先回去了,晚上再聯絡吧。”幸好只是下雨而沒有打雷,與其留在這裡尷尬地傷心,不如回去在酒窖裡醉上一晚,明天哪怕不那麼清醒,也是嶄新的一天。

    安靜得只剩下雨聲,小萌拿手撓撓臉頰,爬到被子中央,然後望著沉默的艾若愚問道:“媽咪要嫁給叔叔了嗎?”

    艾若愚卻扭頭看向嚴暢野,問道,“你那樣做,是要她徹底死心嗎?”

    他笑笑,刨去那份傲慢卻又多了一份玩世不恭,“你也可以直接把我當壞人看待,我這人的良心確實不夠多。”

    “現在是在生自己的氣,把自己眨得一文不值嗎?”艾若愚伸手按住他的胸口,苦笑道:“你可以在乎的,畢竟她陪了你那麼多年,我不在你身邊的那些年,你一定很寂寞吧?”

    艾若愚撇過臉去的時候,嚴暢野將手攏起罩在了眼睛外面,他早已把方徽瑤當作妹妹,與親人斷絕關係的痛比想像中來得強烈,所以就讓他盡情哭泣這一會吧。

    方徽瑤沒有過錯,有錯的話也是太愛他了,他們都是陷在各自的感情漩渦中不能自拔的人,他為了自己傷害了她,雖然知道這是必須的,任何感情都沒有所謂的三贏模式,但是良心上還是受到了責難。

    似乎讀出大人們散發出來的“不要來打攪”的訊息,小萌安靜爬向床墊的另一頭睡起了午覺。

    雨勢回落,漸漸斂了聲息,嚴暢野也平靜下來,而艾若愚一直靠在他的身上,淺淺地睡著。

    嚴暢野偏過頭去與她靠在一起,閉上眼沉靜片刻,他可以清楚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漸漸合一,融入了一個頻率中。

    嚴暢野放艾若愚躺下去,再將小萌抱過來安置在中間,然後他也安心地鑽入了被窩,攬著她們一起睡去。

    爾後的時間,亦如之前的安排進行,就像所有節日、假日帶著孩子出來體驗野營生活的普通夫婦一樣,他們確實度過了非常美好的一天一夜。

    他們默契地一起丟開過去,只一味地沉浸在眼下的幸福裡。

    第二天回到農場,嚴暢野就從裡面搬了出來,然後堂而皇之地住進了艾若愚家,當然,有小萌在,他還是比較克制的,並沒有再企圖越雷池一步,這也是艾若愚允許他賴上自己的原因之一。

    艾若愚依舊忙碌,嚴暢野依舊很閑,除了做她的專屬司機外,就只是接送小萌上下學而已。

    她最常見他搬了椅子到屋頂的一小方露臺上喝茶看書,出乎意料地喜歡安靜。

    每天她結束工作,就和他一起炒菜做飯,晚上一起聊天,或者就只是彼此相擁著讀上一兩章喜愛的小說,時不時爭論幾句、時不時說上一兩句甜膩的情話,就這樣一天天過著與普通家庭無異的日子,平淡快樂。

    艾若愚以為自己把人生交到了他的手上,就不需要再去為未來籌謀什麼了,跟著他走就可以了,霸道如嚴暢野,似乎也是這麼想的,只等著她二十九歲生日那天,雙膝跪地求她嫁給自己。

    到底是幸福教人頭腦簡單,還是溺水的人一旦獲救就只知道大口呼吸?總之暴風雨來得無聲無息,一下就將他們沖上了現實的彼岸。

    那天艾若愚出診,從患者家裡出來的時候,被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叫住,然後被請去附近的咖啡館,在那裡等著她的正是嚴暢野的媽媽。

    極其清靜的一角,窗外一簇鐵線蓮開得正旺盛,第一眼看去,對彼此的感覺都有一些顛覆,體態豐潤的嚴母少了幾分嚴厲,而艾若愚則多了幾分沉穩。

    嚴母請艾若愚坐下,語氣也很客氣。

    “嚴女士,我想我還是用這個稱呼您吧。”就像對待其他人一樣,艾若愚內斂而淡漠,“不知您找我有什麼事?”

    眼前這位年過半百的女士,對艾若愚而言就跟陌生人一樣,沒有別樣的感覺,既不想知道對方的過去,也沒興趣探知對方的未來。

    嚴母則開始回想,對比往日與今日的艾若愚,最後不得不承認,她們確實在心智上都得到了成長,就自己而言,對她的偏見多少有些淡卻,通過征信社的調查,基本掌握了她這幾年的生活軌跡,事實證明,她應該不是個壞女孩。

    況且嚴暢野對她又是那麼一往情深,較之當年的嚴洪野,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這份固執,到了自己這把年紀,也自知已非一己之力所能改變的了,所以這次來,嚴母是想肯定她而非否定她。

    至於艾若愚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嚴家未來的女主人,那就看她擔不擔得起那份責任了。

    “艾小姐,你打算何時和暢野返回嚴家呢?”

    “不清楚。”艾若愚據實以告,一臉茫然,瞬間就讓嚴母失望了幾分。

    “山頂和山腳的風景是不同的,而暢野註定是要站在高處的,這就必然要經受更多的風雨,你真的已經做好準備陪他一起經歷了嗎?”

    “我想……我大概可以嘗試一下。”其實艾若愚根本無法確定,她已經過慣了風平浪靜的日子,也並不認為有非去高處不可的必要。

    嚴母的臉色沉了沉,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這個孤女,她的智力、能力或許是出眾的,但是她的骨子裡還是充滿了自卑與怯弱,最嚴重的是,嚴母從她身上看到了濃濃的避世情結,難道她想帶著自己的兒子孫子,一輩子窩在這個鄉下地方嗎?

    “嚴家唯一的嫡傳,那是一個萬眾矚目的位置,你懂嗎?”

    艾若愚愁眉輕鎖,漸漸意識到兩人之間所謂的差距。

    見她久未言語,嚴母接著說道:“董事會已經下達了最後通牒,如果下個月月初,暢野還不回公司複職,就要將他從公司除名,難道那就是你想要的?讓嚴家三代努力的結果付之一炬,讓暢野變成一個靠女人養活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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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08: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三章

    他必須,也必然會回到那個位置,因為只有在那裡,他的才華才能夠得以徹底發揮,現在和你躲在這裡玩家家酒只是暫時的,一個男人自然有他的理想和抱負,你如果不能夠陪他一起奮鬥,那何不趁早放手,你若願意付出努力,以後的每一步也必然艱辛。”

    和嚴暢野在一起,就意味著必須告別現在是嗎?艾若愚自問可以犧牲這份安逸嗎?而放棄他,自己還能過回那種生活嗎?兩個她都想要,可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嚴母的話助她厘清了頭緒,那些她下意識避開的問題一個個露出了獠牙,它們同時撲向她,讓她措手不及。

    艾若愚依舊無言以對,儘管腦袋開始飛速運轉,卻及不上隕石般的障礙落下的速度。

    “那是一方舞臺,鎂光燈打得耀眼,媒體、觀眾、對手、朋友,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你規行矩步、儀態萬千是理所當然,稍有差錯就會被炒得沸沸揚揚,第二天公司股價可能就要跌上幾個百分點,當然你也可以出席慈善晚會,為窮苦大眾募捐,做個善人。

    最後還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在我們這個世界裡,或多或少活得有點偽裝,裝優雅、裝高尚、裝出一副高姿態,就像舞臺上的演員,要一直戴著精緻的面具,所以你真的確定,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嚴母的語氣一點也不強硬,反而更像是苦口婆心的勸說,時間磨鈍了她原本銳利的鋒芒,所以她才想著,是不是該讓人將自己取而代之了?然而還是可惜了,眼前這位天使般無爭的小姐,似乎繼承不了那樣的鋒芒。

    不但教對方失望,也讓自己失望,艾若愚呆坐在那裡,照對方說的在腦中預演未來,結果卻都是一樣的黯淡。

    她既做不了名媛貴婦,也做不到離開嚴暢野,難道就不能找出一條折衷的路來走嗎?

    比如兩地分居、各自獨立,雖然聚少離多,但總好過去扮演各自都不熟悉的角色,但是這又談何容易,日久生情,當然也能日久生厭。

    艾若愚想得腦袋都快炸了,卻還是得不出一個明確的去向。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需要時間。”最後,艾若愚也只能給出這樣的答覆。

    因為那個秘密,所以嚴母還是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反正也暫無第二人選可以考慮。

    “小萌,你女兒,也是我孫女,能夠讓她暫時來嚴家陪我和她爺爺幾天嗎?”孩子是她來此的第二目的,當然不是來搶,鬧上法庭對他們可沒好處。

    講到小萌,艾若愚警惕起來,盯著嚴母的眼睛說道:“小萌的撫養權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希望你們能夠明白一個母親的心,雖然我沒有你們富有,但是我保證能夠讓她健康快樂地成長。”

    “這個你放心,我們只是那孩子的爺爺奶奶,孩子更需要的是媽媽,這個我們都懂的。”

    嚴母解釋道。

    “就是過來小住幾日,家裡已經很久沒有小孩的笑聲了,而我們也老了,人一老就很怕寂寞,尤其是她爺爺,自從洪野走後,都快忘記怎麼笑了。”小萌的事,嚴母還沒敢告訴嚴父,就怕談不攏到頭來只是一場空,嚴家男人都是表面堅硬如鋼,實際上內心卻都柔軟似水,根本禁不起那樣的失落。

    眼睛不會騙人,艾若愚放下心來,不過還是有些忐忑,需要面對的問題又多了一個。

    “我回去問一下小萌,她要是同意,我不會阻擾。”親人的愛,她無權替孩子拒絕。

    “那好,這是我的名片,你們商量之後請打電話回復我。”嚴母從皮夾裡取出名片遞了過去,看著艾若愚將它收起來才放心地舒了口氣,又沉默了一會後,略顯尷尬地告別。

    艾若愚又留下坐了一會,思考著回去怎麼跟嚴暢野說,她目前已有了個主意,不過這個主意可能對他有些過於殘忍。

    晚上,等小萌睡了,艾若愚在廚房泡好兩杯蜜柚茶卻遲遲沒有端出去,久久地望著杯中的水紋發呆,就連嚴暢野何時走進來的都不知道。

    “怎麼了?”嚴暢野從後面將手環扣在她腰上,“難得看你煩惱。”

    “我……”一咬牙,她把緣由說了出來,“今天下午和你媽談了一下。”

    嚴暢野馬上向前偏過頭來查看她的臉色,儘管看著不像受傷的樣子,但還是不免擔心地問道:“被罵了嗎?徽瑤果然跑去告狀了啊。”

    “沒有,只是跟我講了一些道理。”

    “那老太婆,難道又跟你說什麼配不上配得上那些老掉牙的話了?她還真是不懂記取教訓啊,煩死了。”嚴暢野煩躁地將手在腦袋上亂抓一氣,冷俊的五官扭向一處,家裡那兩位就不能等到他求婚成功再來鬧場嗎?

    “沒有,她只是說你就快回公司複職,問我幾時能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好,跟你一起回嚴家去。”艾若愚扭過頭去看著他,看他慢慢將皺攏的五官舒展開,看他露出感到驚喜的笑容。

    “只有這些嗎?媽終於開始承認你了啊。”

    “不是承認,是測試,可惜我沒有考過。”艾若愚蹙眉,與他四目相接、相瞪,“你是不是以為我一定會跟著你回臺北?這裡的一切,你以為我可以輕鬆放下嗎?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種簡單的生活方式後,我又要如何去融入你們所謂的上流社會?”

    她在惱火,嚴暢野楞了楞,才發現他們想的是兩條軌跡,各自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也最為簡單的那條,她想留在這裡,而他則理所當然地想要回歸家族。

    “對不起,我腦子有點亂。”

    這下,真正的麻煩來了,各自想著各自的問題,然後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都試圖證明自己選的那條路才是對的。

    “若愚,我不需要你去工作,也不需要你去樹立什麼形象……”

    “你只是需要我在家為你生孩子、帶孩子,是嗎?”

    “這樣不是也很簡單嗎?或者你也可以去大學附屬醫院進修,繼續做醫生啊。”

    “那這裡要怎麼辦?”

    “這裡我會想辦法聘請醫生。”

    “有錢好辦事,是嗎?”惱怒使她曲解他的意思,他要她離開這裡的態度越是強硬,她就越是覺得委屈,越是委屈就越是想要留下,這裡有她熟悉的人、有她擅長的本事、有讓她感到安心的力量。

    嚴暢野上前扳正她的身體,扣住她的肩膀,看著她避開的眼睛,低聲咆哮道:“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偶爾我們還是可以回來的。”

    “在這裡的是我的安定,你卻非要推我進大海的怒濤中,我不想理解。”艾若愚扭頭,堅定地不看他的眼睛,不肯妥協,“我那僅有的一點點尊嚴都是這裡給的,離開,要嘛再次拚命地由弱變強,要嘛從此一蹶不振,因為有你可以依賴、有你可以作為懦弱的藉口,我沒有信心可以變得更強大而非更渺小。”

    “那我陪你,我留下。”嚴暢野苦笑,他投降,只要她不再露出那樣為難痛苦的表情。

    “不……”艾若愚的頭低得更下了,像波浪鼓一樣搖著,“不……那樣不就更顯得我懦弱無能了嗎?嚴家不會需要這樣一個直不起腰板的少夫人的,別讓我厭惡自己,與其痛苦地在一起廝殺,不如放開彼此暢快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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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你說什麼?”這席話差點教嚴暢野氣炸肺,一個衝動就將她勒死般緊摟在懷裡,然後生怕別人搶去了似的吼道:“你想都別想,我寧願死在你懷裡,也不願再離開你!”

    “咳咳……”她用力推他,好氣又好笑地回吼道:“聽我把話說完行嗎?只是暫時,暫時請你帶著小萌回嚴家去,我答應你媽讓小萌回去陪他們幾天的,正好也請你留出幾天來讓我好好想清楚,讓我體認一下你不在我身邊的感覺到底是怎樣,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那感覺你已經品嘗了六年,明明知道你不喜歡,卻還要你去回味,真是對不起……”

    嚴暢野松了一口氣後又急劇地呼吸,調動起所有理智,強迫自己去接受她的這個建議。

    “那我可以每天打電話給你嗎?”

    “小萌可以,你不可以。”艾若愚無奈地撇撇嘴,若非寂寞刻骨,怕是難以驅散自己心中的怯弱。

    “那要是你還是選擇留下來,怎麼辦?”

    “那你就也留下來,直到我愛你勝過愛這份安定從容。”

    “好,我等你,等你來找我,或者我回來找你。”

    艾若愚的話明明是那麼自私,他卻毫不猶豫地照單全收,這樣的她何其幸運又何其幸福!

    艾若愚雙手緊緊回摟著他,掌心貼著他的肩胛,默默感受這份獨屬於她的韌度、厚度及溫度,讓這些慢慢被自己的肌膚記住,然後納入心裡,成為一道光,驅散遺落在某個角落裡的那份童年的恐怖。

    置之死地而後生,為了他,她願意將自己逼到絕境,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所有的陰暗面,在他將不在自己身邊的那段時間,請盡情地襲來吧!只要心裡有著這道光,它就一定會把自己帶回到他的身邊,她願意就這樣相信自己一次。

    “明天就出發吧,我已經跟小萌說好了,好好準備複職的事情,別總疑神疑鬼,我保證我不會憑空消失的。”艾若愚輕輕柔柔地囑咐,側臉靠在他的胸口,再聽一次他的心跳,好讓自己忍住反悔的衝動。

    “嗯,你也別太忙了,太忙了就沒時間想我了。”嚴暢野的手揉著她的後背,一想到明天就要暫別,神經就開始緊張起來,心也再難安定。

    “嗯,我會一直很忙很忙很忙,忙到沒時間想你。”她撒嬌似的開著玩笑,以此減淡心中已然泛起的苦澀,“等到思念大爆發,我就瘋了似的去找你,就像那天你氣勢洶洶地來到我面前一樣。”

    嚴暢野還是介意著、擔心著、隱隱害怕著,不禁在心裡自嘲,她到底從哪裡看出他比她堅強的?可是就像她一直責備的一樣,他就是愛逞強,即使油箱已快見底,為了她,他也能開到一百二十的速度。

    那時是六年,這次,希望只是六天。

    忙完一天,正享受著泡泡浴的艾若愚竟然覺得今天身心都無比輕鬆,不用去管小萌的任性,也不用在意嚴暢野的挑逗,自己就像一個被解放的奴隸,笑都來不及,哪來的燒心!

    艾若愚拍拍自己的額頭,有些氣惱、有些內疚,可是下一秒,笑意再次爬上了嘴角,伸手撥亂水中自己的倒影,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可惡!

    她將頭歪向一邊,無奈地歎了口氣,或許自己還是太嫩了,自己布下陷阱要自己踩,踩的時候又哪會有多少真實感?

    早上他們走時,嚴暢野還和她眉來眼去、情話綿綿,他又不是一去不回,只要有了這個篤定,逼瘋自己又哪有可能,一旦想明白,煩惱便又捲土重來,打開蓮蓬頭,將水流開到最大,讓迅疾細密的水滴打疼自己,否則腦袋就要開始疼了。

    之後像往常一樣,泡上一杯蜜柚茶,窩進二樓小客廳的沙發裡,看書讀報消磨時間。

    起初解放的感覺依舊強烈,還很高興再也沒人跟她搶副刊了,可是隨著牆上時鐘的滴答聲越來越清晰,心便開始騷動,漸漸焦躁,最後演變成不安。

    偌大的房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就連空氣也開始掠奪她的體溫,窗外漆黑一片,稍一晃神,便覺得會有黑影撲向自己,她不想再自己嚇自己,慌忙起身回了臥室。

    躺進被窩,她又有些竊喜起來,慶倖計畫終於收到了效果,可這份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困意,而越是沒有困意,興奮的腦袋就越是會亂想。

    艾若愚終於開始想念他的體溫和味道,動一下手臂就能回想起他結實的胸膛,每每都要遭受她的捶打,每每還是會無賴地靠上來。

    如果非要將他趕出腦外,就總會有恐怖故事從記憶深處爬出來,勾起她久不曾有過的恐懼之情,在兩者之間掙扎,越是掙扎就又越是睡不著,她也不敢去看鬧鐘,但心知肚明夜已經過了大半。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變成半夢半醒的狀態,夢到許多無聲的畫面,有小時候的,待在嚴家時的,也有最近的,她掙動著,卻不能夠完全清醒或者索性睡去,眼睛仿佛一直睜開著,眨也不眨地觀看著過去,等她終於在夢中一個挺身,真的掙醒過來時,天也已經亮了。

    翻了個身才發現自己竟然出了一身汗,她匆匆跑向浴室,放了一缸熱水,加了雙倍的熏衣草精油,在暖融融的香味中撫慰自己受到驚嚇的靈魂。

    她一遍遍掬水按揉著太陽穴,可神經還是緊張到馬上發現了外面雨滴敲打玻璃窗的聲音。

    又下雨了,天又陰了,艾若愚無力地仰首,望向天窗的雙眼空洞無神,再抬手試試,果然在輕輕發抖,這樣下去還怎麼工作?

    她想著,冰箱裡還有七八袋人參液和當歸液,等會出去一口氣喝掉兩袋,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艾若愚下樓打開大門的時候,雨又停了,地上只是被澆濕了一些,天上雲層散了,陽光筆直地射下來,又由葉子上凝結的水珠折射出億萬道柔和的光,到處都顯得亮晶晶的。

    本打算放棄晨跑的她又換上了跑鞋,今早的心境較之昨天可謂天差地別,思念見縫插針似的出現在每個下一秒,心裡早已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要趕他走,讓自己獨自面對這份清冷,而且也越來越害怕這份孤軍奮戰的無助,再不找點事做,恐怕等會躺到病床上的就是自己了。

    艾若愚慢慢跑上坡道,逐漸加速,再次發現原本調勻的呼吸也亂了節奏,身體的機能好像出了很嚴重的故障,就連平常的三分之一效率都達不到了。

    但她還是堅持跑完了全程,然後散步似的返程,走到上次他歇過的地方時,腳不由自主地就往坡上那棵老樹下走去,卻不想落了雨水的豐草異常濕滑,兩腳一前一後踩上去,前腳剛抬起,後腳跟就向前滑了出去,她整個人倒向後方,只聽“砰咚”一聲摔得她兩眼冒金星,一條腿還曲折地被壓在了屁股下,疼得她直咬牙。

    好在帶了手機,立刻打了通電話給方護士,而方護士又馬上撥通了方南國的電話。

    艾若愚忍著痛觸診完傷到的部位,確定只是多處軟組織挫傷而非骨折,她才放心地慢慢挪去樹下,背靠著樹幹、眼望著馬路等待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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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又痛又困,又熱又涼,感覺很不好,這是要發燒的徵兆啊!艾若愚苦笑地自嘲,原來離開一個人是這樣的滋味,又悶又疼又消沉。

    方南國趕到時,她已經睡著了,或者說是昏了過去。

    等她在病床上醒來時,“別告訴暢野”是方南國聽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因為這句話,方南國立刻轉身就走了。

    方護士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然後大聲地歎了一口氣。

    艾若愚伸手按著發沉的腦袋,她現在實在無暇他顧,卻不忘交待方護士道:“休業吧,別讓病人白等了。”

    “早掛出去了,你啊,真是被那位公子哥迷得團團轉呢!”

    “啊,是嗎?”艾若愚瞥了眼左手背上插著的輸液針,看來方護士已經讓自己用了退燒藥。

    “是啊,在的時候嫌煩,一不在就魂不守舍,不是迷上了還是什麼?”方護士邊說邊在她的左小腿上固定夾板,“保險起見,還是幫你上了夾板,免得你閒不住亂動,造成二次傷害。”

    “嗯。”艾若愚的力氣越來越少,眼皮子又開始打架了。

    “放心睡吧,別硬撐著了,我會陪著你的。”

    “謝……謝……”

    往後一夜兩天,大概都如艾若愚所願地度過了。

    小腿、腳踩又青又腫,上了藥後又癢又疼,一直有些發炎,所以也一直低燒不斷,體溫一高,腦袋越發昏沉,於是美夢惡夢也跟著常常光顧,也常常讓艾若愚分不清真假。

    不是她變態想要折磨自己,而是人類若不被逼到極點,就激發不了潛能,都說單身的人最怕生病的時候身邊沒有親人陪伴,那麼現在無疑就是最好的時機。

    她想記起過去,更想確認自己對嚴暢野的感情深度,就不得不讓自己身陷到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孤獨無助的境地裡去。

    到了這天晚上,不論是身體上的痛楚還是心靈上的痛苦,都攀上了最高峰。

    方護士已被她遣走,又是她獨自一人與夜的漆黑陰冷相搏,夢魘自然而然一把扼住了她。

    “不、不,暢野,我偷了你的孩子……從這裡滾下去吧,只要一下、一眨眼的工夫,就沒有了……還回去,孩子還有自己,都還給老天……啊!”喃喃囈語之後,艾若愚大叫著從夢中醒來,汗流得就像整個人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

    夜燈昏黃的光線下,艾若愚坐起在床上,手顫抖著,慢慢撫向淚水縱橫的臉頰,熱汗已經將燒徹底退去,留在心中的嚴暢野那道光也終於穿透了層層黑暗,將光引渡滿每個角落,再沒有比此刻更能夠看清自己的了,儘管自己是如此卑劣,可她還是會去領取那份幸福。

    “嗚嗚……”艾若愚哭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痛快。

    心結,那個藏匿了很久很久的心結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剩下的就是怎樣對症下藥了。

    她不會再逃避了,不會再放棄了,不會再退縮了,事實證明,這些東西並沒有任何好處,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愛的以及愛她的人之外。

    是時候去取回那些幸福,毫無保留地去愛那個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好男人了!

    次日一早,發炎症狀消了,燒也退了,腿上的瘀青也淡了,除下紗布,換上活血化瘀、止痛祛癢的貼布,就可以脫離針管藥水,下床自由行動了。

    艾若愚上樓梳洗打扮一番,整理好儀容,拎上小號的旅行袋,搭上農場員工的便車,匆匆就去了鎮上的火車站。

    嚴家的位址、轉車的方式等等,嚴暢野早就幫她輸入她的手機裡了,她現在只要按他說的做就行了。

    去見他,快點再快點。

    艾若愚在下午陽光最晃眼的時候,抵達了目的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明亮。

    剛下計程車的艾若愚靜靜站在嚴家大門外,頭頂驕陽,一襲米白色蕾絲雪紡長裙隨風輕擺,就好像畢業旅行中的學生一樣清純明媚。

    只見接到通報的嚴暢野,由院中小徑的另一頭朝自己飛奔過來,他甚至還不忘看著自己的手臂確認,好似自己已做過這樣的夢不下十數次!

    嚴暢野一把抱住她,然後狠狠吻她,呼吸再也不能平靜不來。

    心臟仿佛就卡在彼此的喉嚨口,只要再用點力,就能教彼此心臟互換了位置。

    認證完畢,他雙手扣著她的雙肩,那雙深邃得猶如綴著繁星的眼睛,開始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查看起她來,“怎麼了,腿上怎麼貼著藥膏?”嚴暢野不忍心責備她,所以盡可能地將語氣控制得平靜溫柔。

    “想你的時候摔的,所以也有你的責任。”艾若愚笑笑,臉頰一邊還顯出了一個淺淺的酒窩。

    她會越來越坦誠,因為再沒有什麼可以隱藏,記憶也好、愧疚也好、感情也罷,統統都不再藏著掖著,她好想愛他,盡情愛他!曾經的遺憾,全都化作愛他的力量,和他一起走向無數個明天。

    嚴暢野突然發覺她變了,變得更為清麗、更為靈動,比以前多了太多活力,說起話來都是神采飛揚的,教人轉不開眼。

    “啊,幹嘛?”艾若愚撥下臉頰上嚴暢野突然捏上來的手,抬腿就給了他小腿一擊,似是向他證明,自己好得很。

    “你不會是山裡的妖精變的,來勾引我的吧?”嚴暢野一而再、再而三地審視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探問。

    艾若愚抬手輕撚一縷碎發,俏生生地得意回道:“不好嗎?背了近二十九年的陰影、包袱,都卸下了,心中全是正能量,所以輕鬆好多哦。”

    “你記起來了?”嚴暢野遲疑地追問,喜憂參半地期待著結果。

    如果艾若愚恢復記憶,嚴洪野必將再次刻進她的心裡,他還是會忐忑,自己能夠戰勝那個完美的哥哥,贏得她永遠的愛嗎?

    他既希望她保有完整的情感,又希望她能夠將哥哥當成過去的一部分封存,然後和自己好好地相愛。

    “嗯。”她點頭,神情內斂了些,“一點不漏,全都回到了腦袋裡。”

    “那你愛的還是我嗎?”嚴暢野殷切地望著,“像要將她點燃一樣,還是忘不掉哥哥,要我再等下去?”

    “嗯,我愛的一直都是你,過去、現在、未來,從來沒變過,只有你而已。”艾若愚輕輕柔柔的聲音被風帶向四面八方,然後一起圍攏在他耳旁,“這點,洪野哥他看得比我、比你更清楚呢。”

    見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艾若愚便一口氣解釋了下去,“洪野哥說,我只把他當成了哥哥,所以解除了婚約,我聽了,嘴上不認但心裡認了,所以當時的我並沒有反駁。我愛的是你,我愛的是嚴洪野的弟弟,嚴家未來的主人,可那時候的我有什麼呢?我什麼都沒有,膽怯自卑,除了用言語傷害你,讓你離我遠點,改掉姓氏躲起來,就想不到其他了,另外,小萌是我和你的女兒,葬禮那晚你喝醉了……”

    是啊,那些愛的蛛絲馬跡,現在才躍出腦海,勾連起過去和現在,她愛的,怎麼不是他呢?

    她只在他面前哭泣,露出軟弱的一面,只在他面前咆哮,露出倔強的一面;她只在他面前耍賴,露出可愛的一面,她從未變過,她愛的一直都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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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笑容一點一點地在嚴暢野剛剛還顯得僵硬的臉上綻開,從疑惑到完全相信,從驚喜陷入狂喜,心情簡直像是搭上了火箭,都沖出雲霄直奔太空了。

    艾若愚突然雙腳離地,被嚴暢野抱著高高托起纖細的腰肢,在半空中像花一樣旋轉旋轉旋轉……直到她頭暈求饒他才停下,不過因為慣性也沒停太穩,抱著她一屁股跌坐在了一旁的牽牛花花壇中。

    “我是不是該去向我媽討討債啊?”嚴暢野埋首在她懷裡,嗅著她的體香讓自己平靜。

    真相大白,媽媽的所作所為讓他氣得牙癢,可是事到如今,只要幸福就好,過去他也不太想追究了。

    艾若愚忽然捧住他的臉,認真地說:“不要去責怪好嗎?如果有錯,我錯的最多,我發現自己懷孕的那天,就動了輕生的念頭,在下過雨的山上奔跑,故意一腳踩空滾了下去,想著就那樣和孩子一起死在彼岸花叢裡也不錯。

    也許就是因為這份愧疚吧,我下意識地選擇了遺忘那段我們共有的時光,以便忘記自自己的懦弱和殘忍,幸虧老天眷顧我,讓我保住了小萌,也再次遇到了你,所以原諒我也原諒她們,因為我們現在很幸福。”

    “嗯……”嚴暢野的嗓音有些哽咽,他竟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錯,他們都有,要不是他喝太醉,要不是他愛得太迫切,又怎會將她逼到那樣的絕望裡?不過現在好了,錯誤一個個被修正過來,從此以後只要幸福。

    “對了,小萌人呢?”艾若愚的眉頭早已舒展,沒有半點哀愁和煩心,正如之前所言,她已經走出那些陰影,經歷過的苦難告訴她,絕不能再任由膽怯懦弱和自卑主導自己,是時候笑著對未來鼓起勇氣,下定決心去愛、去幸福。

    她也已經作好準備,不久的將來,她會讓嚴家人對自己刮目相看,努力成為最好的醫生、妻子以及兒媳婦,哪怕再受到非議,她也要勇敢地去面對,然後爭取、再爭取,永遠不再逃避。

    “她被爸媽帶去看馬術表演了,說是吃過晚飯才回來。”放下包袱,嚴暢野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樣啊。”艾若愚半抿著唇,眼神勾人地望向他,“那我們是不是該進屋去……好好享受一下難得的二人世界呢?”

    “跟我學的嗎?”嚴暢野挑了挑眉,露出同等程度魅惑的神情,這樣坦白的她,他不愛才怪!

    “是啊。”艾若愚一下就破了功,笑著,不慌不忙在他嘴角偷吻。

    “我早就快忍出內傷來了,你就等著三天下不了床吧。”他公主抱著她疾步往屋裡走去,風和日麗,是個見證幸福的好日子。

    在床上,艾若愚還是那個羞怯至極的小東西,被他扒光了就只會縮成一團躲到被子下面還一直滾來滾去,嚴暢野首次懊悔自己買了大床,害他剛一摸到就又被她逃走。

    “休想逃出我的魔爪……”好不容易讓他抓住那條因傷才慢了半拍的腿,然後順藤摸瓜似的攏住她的腰,然後是胸,再來是肩膀,直到用自己的身體完全覆蓋上她的,在微微透進光線的被窩裡四目相對,電光火石地交換著繾綣深情,然後難免感到口乾舌燥。

    “唔……”她的唇被他的溫柔裹挾,深一口淺一口地嘗了又嘗。

    胸前又是一緊,一枚椒乳被他的手擒去,在一次次擠壓中,一點點記住他掌心的紋路,身體跟著心一起顫動,漸漸燃起更深的渴望。

    飽嘗了她的香唇後,他的吻一路往下落去,細細地舔舐、深深地吮吸,讓她的肌膚為他盛開出一朵又一朵罌粟,她動情的呻吟聲就像撞向鐘的錘一樣撞擊著他的心,發出震顫,那酥麻感電流般走遍全身,激起一波又一波強烈掠奪的野心。

    嚴暢野的另一隻手在她腿心處徘徊,那裡雖然還是防衛姿態,可那雙攏緊著的雪白美腿卻在他手下越來越抖,他彈指一揮,便芝麻開門一般露出了誘人的寶藏。

    理智不復存在,在他的撩撥下,艾若愚饑渴難耐地扭動起水蛇般柔滑細嫩的身體,展開雙臂以及雙腿從下往上將他抱住鎖緊,那條受傷的小腿,出奇地未感到任何不適,也牢牢地扣在他的後腰上,她媚眼如絲,眼簾半掩地睨向他,一心想要他更多的疼愛。

    他托高她的後背,使她柔軟的身體向後彎成一個半圓,將她兩枚飽滿的碩果送到自己嘴前,舌尖劃過粉嫩的乳頭,再慢慢卷起納入口中吞吐揉擠。

    因為興奮,肌肉無規律地曲張著,艾若愚感覺自己像海浪一樣,自由奔放。

    嚴暢野的長指侵入她腿間蜜地,瞬間將所有感覺都集中到了那裡,她本能地排拒,扭轉著將入侵者牢牢吸住,斷去前行的路。

    首戰告捷並非意味著就得鳴金收兵,似水般癱軟的艾若愚很快被嚴暢野纏住手腳抱坐回了腿上,看著她粉粉嫩嫩、滑滑潤潤的臉蛋還有身體,他饑腸轆轆地舔了舔嘴唇,準備第二次開宴。

    等他將她蜜地盡頭的冰晶玉壺裝滿他的熱種,也許明年就能給小萌添個弟弟或是妹妹了。

    數月後,嚴暢野已經求婚成功,而艾若愚也早向嚴家長輩表明了心跡,並在小萌的影響下輕而易舉地獲得了二老的默許。

    婚禮前夜,嚴母拿出塵封已久的嚴家的傳家寶,打算將它還給艾若愚。

    嚴母走去客廳的路上,心情是複雜的,遠遠看著嚴暢野一臉幸福地和艾若愚還有小萌玩鬧在一起的樣子,又一次因為不禁想起早逝的大兒子而黯然神傷。

    “老婆你變重了啊,昨天抱你的時候還沒這麼重的,欸……幹嘛打我啊?”

    “少兒不宜,還何,全世界就你沒資格說我胖,也不想想誰害的。”

    “哦哦哦……小弟弟……小弟弟……”

    “老婆,我愛你。”

    “雖然我也愛你,但不代表你欠揍的時候我會手下留情。”

    “啊……老婆饒命……”

    這樣的畫面每每都能教嚴母心酸,也讓嚴母無法完全屏除心中對艾若愚的那份芥蒂,雖然不再恨她、不再怨她,也不再誤會她的人品,但是她畢竟是嚴洪野深愛過的人。

    最近嚴母總是時不時地想,哪怕艾若愚愛嚴暢野少一點,多分一點愛給嚴洪野,自己心裡也許就會更舒服些吧,畢竟老天爺給嚴洪野的實在太少了,畢竟嚴暢野他們還有大把的未來,所以把過去給嚴洪野,是不是就會更幸福一些呢?

    突然“啪嗒”一聲在腳下響起,原來是手中的項鍊掉落了,嚴母彎腰下去撿,動作卻滯在半空中了好一會。

    地上的相盒打了開來,嚴洪野的照片正對向嚴母俯下去的臉,映入眼簾的是溫柔微笑的嚴洪野。

    眼淚滑落在項墜旁,待嚴母拾起,臉上已換上釋然的笑,這一定是嚴洪野想看到的結局,他同時愛著他們兩個人,他必然是祝福他們的。

    嚴洪野,她的兒子,他們的親人,最後留給他們的是笑容而非愁眉,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竟然現在才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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