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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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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鄭媛 -【婚約(貝勒格格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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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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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30 00:12: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下了船,往貴妃娘娘的寢宮這一路上,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再也不能避人耳目,佟貴妃原本希望與若蘭在煙雨樓私不會面的美意,因為若蘭意外落水演變成一場尋人記,已經讓佟貴妃的美意變質。

  加上這一路策淩「盡職」地擁著若蘭,路上來往的宮女眼中盡是奚落,一行人尚未走回寢宮,消息早已傳到了皇太後的耳朵裏。

  若蘭與策淩兩人才剛回到佟貴妃的寢宮,宮外已經來了幾名公公。

  「貴妃娘娘吉祥。」帶頭的老公公到了佟貴妃面前,打躬做了一個長揖。「貴貝妃娘娘,太後娘娘有旨,請貴妃娘娘、爵爺、十格格同到太後寢宮覲見。」長順公公溫吞地吐話,一字一句地道,非但臉不紅氣不喘而且面無表情。

  佟貴妃一怔,隨即回頭望了若蘭一眼。「敢問長順公公,不知皇額娘她老人家何事宣咱們覲見?」雖然她已經猜到,這一路走回寢宮,早有多事的宮人把消息傳到皇太後的耳朵裏。

  長順眼珠一轉掃過眾人。「太後娘娘有啥事奴才也不明白,還請貴妃娘娘移樽就教,親自跟太後娘娘請教去。」長順是個老狐狸,在皇太後身邊跟久了比順福公公還滑溜,三槍絕打不出個屁眼。

  傳了皇太後的旨意,善盡職守的長順便作揖告退。

  「十格兒先換件衣裳,皇額娘傳咱們覲見不可擔擱。」佟貴妃對兩人道。

  這旨意來得令人費解,若蘭神色緊張不若策淩篤定。皇太後召見貴妃與爵爺她可以想見,可皇太後何以要召見自己?

  「想是昨日我與策兒沒跟皇額娘請安,這會兒肯定是奴才們多嘴,皇額娘知道咱們剛回來所以特地召見。」拉起若蘭冰涼的小手,佟貴妃笑道:「別怕,皇額娘她老人家慈愛敦厚,更何況她還是妳的親祖母,血濃於水,這偌大宮廷要時常見面聊些體己話才有恩情。」佟貴妃柔聲安慰若蘭。

  若蘭愣了半晌,心情有些復雜。貴妃娘娘這番話,讓她這宮廷裏的「局外人」感到酸楚。

  「策兒,皇額娘要見你,一塊兒跟上。」佟貴妃回頭吩咐了一聲,左右宮女便請安退下,只有順福跟著主子們到太後寢宮。

  策淩不置可否,他的犀利眸光停留在若蘭臉上,顯得深思。

  長順公公已回到太後寢宮等候,待佟貴妃偕同若蘭與策淩進門,皇太後早已經坐在前廳等待。

  「皇額娘,我帶策兒跟十格兒來給您請安了。」一見太後,佟貴妃便笑盈盈地迎上前討老人家開心。

  皇太後卻皺著眉頭淡淡瞥了佟貴妃一眼,目光仍舊兜回策淩與若蘭身上,皇太後不高興的神情就掛在臉上。

  「哪個奴才這麼大膽,竟敢惹皇姑奶奶不開心?瞧您皺眉頭,叫人怪心疼的。」策淩一個箭步上前摟住老太後,柔聲低語哄老人家歡心。

  皇太後啐了一聲,破顏微笑。「你可別以為我老糊塗了!怎麼,料想哄我這老人幾句,我就被蒙著眼、迷了心,啥事兒部不能作主了?」皇太後道,淩厲的眼神一徑往若蘭身上掃去。

  「皇姑奶奶,欺心的是奴才,您怎麼把我也算進奴才一份了?」策淩低笑。

  「貧嘴!」皇太後又啐一聲,臉上怒意已經消失。

  皇太後的目光回到若蘭身上。

  若蘭垂著臉。上回策淩提醒她所犯的錯誤,這次盡可能的,她告訴自己別說話就不會有錯。

  「我聽說,妳跟策兒在湖上困了一夜?」皇太後對若蘭道,臉上沒表情。

  「是。」若蘭答。

  「皇額娘,」佟貴妃忙上前開解。「十格兒昨日又招了涼、受了風寒,她的身子弱--」

  「身子弱?身子弱還遊什麼湖?」皇太後冷著臉問。

  佟貴妃被皇太後這一斥,也不便再多話只能杵在一旁陪笑。

  「哀家聽說昨夜妳傷了腳?」

  「多謝皇祖母關心。」

  「抬起臉來答話。」皇太後寒著聲。

  若蘭抬起臉,她清澈的眸子與皇太後對視。

  皇太後皺起眉頭。

  她不得不承認,這丫頭長得確實俊俏!那石靜嬪進宮後沒什麼建樹,不過她倒是給皇上生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娃兒。

  策淩上回在京城裏說的話還言猶在耳,可一開始皇太後不以為然,她以為策淩不過是在敷衍自己希望他娶皇家格格的心願,依他浪子的性格不會當真認真起來!

  然而今早聽說策淩跟這丫頭在沙洲上過了一夜僅,消息傳來,皇太後心眼一沉已經打定了主意--

  「在宮裏,做主子的想怎麼都行,就是不能沒規矩!」皇太後瞇著眼對若蘭道:「我瞧妳這丫頭還壓根兒不明白規矩的必要性,想來妳那額娘從沒教過妳!依哀家看,錯就錯在一開始不該讓妳跟妳額娘同住,趕明兒個哀家面見皇上,讓皇上另外派間別苑給妳,再請宮中的師傅教妳宮規宮儀。」

  皇太後這番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除了策淩之外。

  他彷佛早已料到,皇太後心底會有什麼盤算。

  皇太後認為她缺乏教養,欲延請師傅教導宮規宮儀,若蘭沒有意見,然而若要請皇上另派別苑將她與額娘分開,若蘭是不可能屈服的!

  「多謝皇祖母的好意,但是若蘭--」

  「十格格必定由衷感激皇姑奶奶的心意!」

  策淩打斷她,讓若蘭來不及當著皇太後的面,說出拒絕的話。

  「是這樣嗎?不過哀家看來,十格兒好像有話要說?」皇太後冷笑。

  「皇十格格有話想說?」策淩沉著眼,朝若蘭露齒一笑。「那必定是代她額娘感謝皇姑奶奶的話。」他眸色深沉。

  若蘭一陣心寒。

  他在提醒她,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說錯話,就是萬丈深淵。

  這就是宮中最寫實的「宮規、宮儀」。

  「感謝皇祖母恩德榮賜,若蘭一切但憑皇祖母做主。」她面無表情,不存個人情緒與感情說出違心之論。

  「嗯,」聽著這話,皇太後臉上總算有了笑容,盡管這笑容存著一絲疑問與冰冷。「這才叫中聽的話!離開妳額娘遠些,慢慢兒的妳就能學得更多更好。」

  「皇額娘,十格兒腳還傷著,就讓她先回去歇息吧!」

  「罷了,妳先下去吧!往後再慢慢學著。」皇太後舒了心。

  佟貴妃領旨趕緊示意順福將若蘭送回去。

  「怎麼?難不成你當真相中了十丫頭?」

  若蘭離開後皇太後皺起眉頭瞪著策淩,神色不豫。

  「皇祖母剛才不也誇讚十格兒說話中聽?孫侄兒選上她難道不好?」策淩道。

  皇太後無話可說,卻滿臉不悅。「我要你挑的人,你偏不挑!你是不就一定要跟哀家作對?」

  佟貴妃被兩人間的對話震懾住了!她這才恍然大悟,望向策淩。

  「皇姑奶奶不喜歡十格格,是因為石靜嬪的緣故?」策淩臉上一徑掛著笑容。「如果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剛才皇姑奶奶已經做了最好的處置。」

  「哀家料那丫頭不會當真打從心眼底服氣!」皇太後冷著眼道。

  策淩笑開俊臉。「天底下多的是不服氣的奴才!皇姑奶奶要是不高興,就盡管拿宮規壓她的銳氣。」

  皇太後挑起眉,半晌後笑開臉。「你這小子,就知道怎麼說話逗人開心!」

  佟貴妃沉默地站在一旁。策淩深沉的眼色讓她驚覺--她像是今天才頭一回認識,她自己以為對其知之甚深的「兒子」。

  「既然你這麼篤定,哀家就由了你也罷,省得你嫌哀家嗦了!」皇太後接著問:「不過你得跟哀家說實話--你想娶她當真是因為喜歡她?」

  策淩咧開嘴低笑。「十格格符合做為一名『妻子的條件,卻不一定是我最想要的女人。」他毫不避諱說出實話。

  「她符合條件?何以見得?」皇太後深不以為然。

  雖然得知若蘭不是策淩最想要的女人,皇太後原本不豫的心情稍稍開懷。

  「就算她不是我真想要的女人,既然要娶妻,我不會選一個無趣的女人來悶死自己。」

  皇太後挑起眉。

  「皇姑奶奶,您想想,整天面對一個花瓶似的『妻子,會有什麼樂趣?」他咧開俊臉。「與其要個一輩子活在宮規下、行為思想刻板呆滯的皇格格,我寧願親自馴服一名不懂『宮規的皇家野丫頭。」

  佟貴妃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連她也沒料到,策淩會是這樣的答案;可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為什麼會是十格兒?她同情那個孩子,就因為同情所以她擔心那外表堅強內心卻脆弱的孩子會受到傷害--因為她不認為策兒那顆驕傲、漂泊不定的心會當真對一個女人「認真」!何況他剛才那番話,實在聽不出絲毫真心與真意。

  「那麼,你真想要的女人到底是誰?」皇太後露出笑容,卻問得尖銳。

  策淩瞇起眼。「皇姑奶奶,您問倒孫侄兒了。」他噙笑的俊臉抹上一絲邪氣。

  皇太後嗤笑。「怎麼?話都說白了,這事兒也定數了,還有什麼不能對哀家直說的?」

  「等您跟皇上提我起的婚事,才算數。」

  「哼,」皇太後佯裝不高興。「你膽子不小,還敢跟哀家談條件?」

  「皇姑奶奶想知道什麼,事情應驗之前,孫侄兒一定頭一個稟報您。」他一派輕松地笑答。

  言下之意,他真心想要哪個女人,真相會有「應驗」的那一天。

  皇太後訕訕地道:「聽著,哀家可不許你給我鬧什麼醜事兒出來!」這話說的只輕不重。

  皇太後進宮數十年,在這藏汙納垢、鉤心鬥角的宮廷中所見所聞,早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策淩將來會幹些什麼事,她可以想見卻毫不想阻止!

  然而單純善良的佟貴妃,雖也是漢妃出身,卻因功高蒙王上恩寵,她一生平順富貴,又因為性格端淑甚得皇帝信任與寵愛……

  她聽見皇太後與策淩的對話,實在無法想像將來會有什麼樣的醜事發生--

  佟貴妃知道,皇太後對策兒的疼愛已到言聽計從的地步,倘若策兒貫徹他的意志,皇太後最終必將讓步……

  然而,老天爺,她真不希望再看見十格兒那可憐孩子痛苦的眼神……

  凝望策淩若有所思的深沉臉色,佟貴妃只覺得,自己越來越不瞭解她的「兒子」了!

  *  *  *  *  *  *  *  *

  若蘭尚未回到房裏,心蝶已經站在門前等待。

  「格格,您到底上哪兒去了!」才見到若蘭:心蝶就流眼淚。「妳一夜沒回來,我擔心死了。」

  「我很好,妳別哭。」若蘭安慰她。

  「您才不好,瞧瞧您氣色這麼差!打從昨夜我就找不著您,接著一整夜沒您的消息!我聽說……」見主子的神色不對,心蝶欲言又止。「您究竟上哪兒去了?」

  事實上她已經聽小應子來報過消息。

  「我真的沒事。」若蘭慢慢走回屋內,盡量不讓心蝶發現她腳上受了傷。

  「可您還是沒說,昨夜您到底上哪兒去了?」心蝶追根究底,拉著她的格格左瞧右看。

  「我去見貴妃娘娘了。」若蘭含糊解釋。

  「見貴妃娘娘,為什麼要見一整夜?」心蝶很憂心。

  她瞭解主子的性子,格格心底有話,從來不對人說。

  「我好累,心蝶,讓我休息吧!」若蘭依舊平淡地道。

  心蝶見主子的神色確實疲憊不堪,只得不情願地點頭。

  沐浴後躺回她溫暖幹凈的被窩裏,若蘭的心情卻久久無法平靜,滿腦子是昨日的情景--

  她想到皇太後剛才那番話,又想到她的額娘……

  若蘭下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盡快找到機會見她的皇阿瑪。

  *  *  *  *  *  *  *  *

  策淩擁著若蘭回到佟貴妃的寢宮,之後又被皇太後召見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頤靜的耳朵裏。起初她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一徑冷眼旁觀,認定這只是宮人們嚼舌根的閒話。因為她瞭解策淩!她認定那天早上在策淩的屋子裏,他對自己說的那些只是氣話,因為憑策淩的條件,根本就不可能看上那一無是處的十格格!

  可三日後,當頤靜從她阿瑪口中聽到,皇太後面見皇上,親口要求皇上給策淩與十格格指婚的消息,頤靜就再也不能保持平靜--

  「阿瑪,你是說皇上答應了?!」聽見阿瑪帶回來的消息,頤靜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鐵青。

  「皇上那頭還沒消息,我是聽皇大後身邊的長順公公提起的。」順親王性格懦弱,見到女兒發怒根本不明白是為了什麼。

  「長順公公?」頤靜的臉色更難看。

  長順公公向來惜字如金,如今肯透露口風,想來消息不假!那奴才知道皇太後拿策淩沒轍,他肯定是為討好爵爺才放出風聲。

  「靜兒,妳怎麼了?」見頤靜不說話,順親王問。

  「這事是誰主張的?長順公公說了沒?!」頤靜質問。

  在家中她向來跋扈,順親王也早已習慣她的脾氣。「聽長順公公道,是爵爺自個兒跟皇太後提起的。」順親王只有回話的份。

  聽見這話,頤靜原先充滿怒火的容色一轉,變得陰沉詭闇。

  看來,她實在太低估策淩!

  策淩為了報復她,竟然願意娶一名失寵宮妾的女兒為妻!

  她生氣嗎?不,現在她反倒一點也不生氣。

  因為頤靜終於確定,自己在策淩心目中的地位重要到能讓他不顧一切。

  至於那個不得寵的皇格格,她不過是策淩的一顆棋子,她根本不將那「利用品」放在眼底。

  這場遊戲越來越有趣了。現在頤靜只感到體內的熱血沸騰、渾身發熱--她比過往任何一刻,更想要得到策淩!

  她要這個桀騺不馴的男人完全臣服於自己。

  當然,這「臣服」指的是拜倒在她頤靜格格的魅力之下--她一定要善加運用自己對他的影響力,讓策淩心甘情願回過頭來,愛她愛得死心塌地!

  *  *  *  *  *  *  *  *

  經過三日靜養,若蘭的身子總算恢復泰半。

  這天早晨若蘭才剛下床,小應子突然闖進屋子裏,上氣不接下氣還下忘大聲嚷嚷--

  「大事兒啊!天大的事兒啊!」

  「你才犯了天大的事兒了呢!敢闖進格格的屋子裏頭撒野,我瞧你下一刻就有『大事兒了!」心蝶從屋後奔出來,氣急敗壞地道。

  「格格人呢?這會兒格格人在屋子裏頭嗎?」小應子不理會心蝶,一徑問主子的行蹤。

  「你找我有事?」若蘭從屋後走出來。

  「格格,您別理他,他敢這麼放肆肯定失心瘋了。」心蝶數落道,不忘走到主子身邊攙扶著。

  「我才不瘋哩!我當真有天大的事兒要跟格格稟報!」咽了口口水,小應子終於做好準備,宣佈他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皇上今日早朝宣旨了,待一幹皇眷打道回京,臣工們就著手辦理策淩爵爺與咱們格格大婚之事。」

  小應子這「驚天動地」的大消息,果然把若蘭與心蝶徹底的震懾住了。

  「你說什麼?皇上他--他今日早朝將咱們格格許給了策淩爵爺?」心蝶瞪大了眼睛問。

  「是啊!所以妳說,這算不算是發生大事兒了?」小應子得意洋洋。

  主子要嫁給全北京城裏最有權有勢的爺,他小應子也跟著沾光!

  「是……是『大事兒可不。」心蝶回過頭,直勾勾地瞪著她的主子。

  若蘭的臉色蒼白。

  「太突然了,皇阿瑪會什麼會做這個決定?」若蘭沒有慌亂,只是不可置信。

  「格格,會不會是因為三天發生的事?」心蝶問。

  「據說是皇太後跟皇上提起的,然而我聽順福公公私下說,這全是策淩爵爺的主意。」小應子把從順福那兒聽來的,全部轉述給若蘭。而順福公公之所以知道這事兒,也是從長順公公那兒聽來的。

  當時乍聽這消息,小應子得意極了!自個兒的主子許了一門好親事,連順福公公都只能酸溜溜地同他道喜!

  「是他的主意?」若蘭一臉茫然,瞧不出是憂是喜。

  「格格,爵爺有這樣的主意,您明白嗎?」心蝶不急著高興,先問她的主子。

  在她的印象裏,爵爺曾經三番兩次為難她的格格:心蝶打從心底就對策淩爵爺不信任!

  心蝶的問話,讓若蘭無言以對。

  倘若只因為在沙洲那一晚,兩人曾經獨處一夜,這理由似乎太過牽強。

  「如果您根本就不知道,那麼爵爺他心裏頭到底在想什麼?他為什麼要求皇太後親自面請皇上指婚?」心蝶再問。

  若蘭仍舊答不出來。

  「我會問清楚。」若蘭道。

  心蝶與小應子面面相覷--

  望著主子的神情,心蝶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忽然有股不安的直覺。

  *  *  *  *  *  *  *  *

  從小應子那裏問到爵爺的住處,若蘭決定上門找他。

  「您要找爵爺?」順福公公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若蘭。

  「順福公公,爵爺在嗎?」若蘭問。

  「在……格格請稍候,待奴才進去通報!」

  待順福入內通報過後,就請若蘭穿越前院走進室內。

  策淩已等在前廳。「妳找我?」他問。

  盡管在皇上的避暑山莊,爵爺的屋子都比她所住的地方豪華十倍。他是皇帝的嬌客,皇太後最疼愛的內侄孫……

  他為什麼要娶她?一個失去皇帝寵愛的宮妾之女。

  若蘭站在門前,忽然覺得舉步維艱。

  「我想知道,」她屏息地問他:「為什麼你要跟皇阿瑪提親?」

  他定眼凝視她半晌,然後才雲淡風輕問:「妳知道了?」

  「皇阿瑪已經下旨了。」

  「是嗎?」他咧開嘴。「我原以為三日前就應該下召宣旨。」

  他若無其事的態度讓她迷惑。

  「你為何要這麼做?」若蘭追問他。

  「我想要妳,這理由夠不夠充分?」他笑著說。

  她不至於幼稚無知到相信。「這是謊言。你我都知道,你想要的另有其人。」她一字一句說道。

  他嗤笑。「聽起來妳比我還清楚我想要什麼!」隨即收斂笑容。「那麼請問,我想要的那個『另有其人是誰?」

  「何必裝糊塗?那天在尖宮附近,我親耳聽見你與順親王府的頤靜格格,所說的每一句話。」若蘭回想起當天那幕讓人臉紅心跳的情景。

  「那又如何?」他反問她。

  他冷淡的語調讓她不解!

  「你們彼此間有盟約,你愛她,不是嗎?」

  策淩的眸光轉閭,陰騺地瞪視她。「別忘了,頤靜格格已有婚配,而對象正是妳的八阿哥。」他沉聲道。

  她無言以對。

  然而這不是理由!

  若蘭明白,即使頤靜格格即將嫁給八阿哥,爵爺要迎娶她的理由也並不充足!

  是他主動跟皇祖母提的親。倘若一個男人要一個女人,那麼他必定愛著她,或者有其他原因--

  「我承認,選擇妳成為我的妻子有我的考量。」他幽黯的雙眼緊視著她。

  「考量?」她低喃。

  「妳是皇格格,與妳成親,對我會有一定的幫助。」他直言。

  「皇祖母疼愛你,你隨時能要一名『皇格格。」她不相信他的理由。「更何況我根本得不到皇阿瑪的歡心,娶了我,對你不可能有任何助益。」

  「妳以為我要的是什麼?」他撇嘴低笑。「我根本不需要一名長袖擅舞的妻子!光憑『皇格格的光環,就足使我成為皇帝的自家人。」

  原來,他要的是「身分」!

  自從三日前,親眼見到皇祖母對策淩的寵信,若蘭相信在宮廷中他早已如魚得水,的確不需要一名「皇家妻子」介入幹預。

  然而正因為如此,他更不需要選擇自己。

  「只要你開口,我相信皇祖母會允你任何一名你想要的『皇格格,你沒道理選擇我。」

  「對自己,妳永遠都這麼沒自信?」他嘲弄。

  「我陳述的是事實。倘若我是美麗或者下凡的,也許配得上你,但我不是,我只是一名失寵嬪妃的女兒。我並非沒有自知之明,這樣的我根本不足以引起任何男子的青睞,何況是貴為人中龍鳳的你!而這門親事卻是你親口提出的。」她毫不扭捏地表達了心中切實的想法。

  策淩嘲弄的眸光轉淡,深沉地凝視她。「也許妳自己並不清楚,妳的美簡直渾然天成,妳的勇氣與大膽更是無與倫比。更於妳倔強的模樣,對我而言更具有十足的挑戰性。」

  他大膽的言辭讓她屏息。

  「做為一名妻子,妳的性格也許不夠服從,但身為妳的丈夫,要馴服妳猜疑與好辯的本事,倒是一件有趣的事。」他低嗄地嘲弄。

  這席話,讓若蘭的雙頰倏地泛紅。

  「你明白,我不能違背皇阿瑪的意志,取消這項婚約。」她喃喃道。

  「所以?」他挑起眉誘引她未完的話。

  「所以我永不會相信,你是真心想娶我。」她道,然後垂下眼睫。

  在策淩開口前,若蘭已經轉身離開。

  【婚約(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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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下)–鄭媛

風流俊俏的策淩爵爺,貴為皇太后內姪孫,
周旋於貴婦與名門閨閣間,向來無往不利!
只有這個冷眼淡然的女人,竟然還需要他大費周章追求──
他說過,欠她一命他絕對會回報!
可想而知,一名早已成年的皇格格卻仍然「滯銷」在宮中,
若蘭格格與她的額娘石靜嬪,在皇宮內根本毫無地位可言!
她的皇阿瑪要不是有意漠視、就是壓根不想理會她的婚事。
策淩相信,迎娶一名婚姻無望的女子,就是對她最好的報償。
至少,她能因為這個婚姻避開宮中的蜚短流長。
即便他清楚,那倔強的皇十格格要的不會是同情──
回想初見面時她怒意酡紅的臉蛋,笑意在策淩的俊臉上盪開……
他將永遠不會讓她知道,這是一樁報恩的「婚約」!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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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30 00:1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晚膳剛用畢,靜夜裏,院子傳來陣陣花香襲人。

  心蝶端了一碗茶到前廳,見主子坐在堂前發呆,她不敢打擾,悄悄把茶碗擱在小幾上。

  「格格,貴妃娘娘往您這兒來了。」外頭一名小太監,忽然奔進來報訊。

  若蘭認出那是順福公公身邊的太監。

  「貴妃娘娘來了?」心蝶張大眼睛,她想不通,貴妃娘娘為什麼會到這裏。

  「是呀,這會兒娘娘就快到這屋子了。」太監道,他是順福公公先遣來報訊的。

  太監才剛回完話,只見順福公公已來到屋外候著,而佟貴妃正要走進屋子。

  那太監一見到貴妃娘娘,便垂著頭走了出去。

  「十格兒!」佟貴妃已經走入屋內。

  「娘娘?」若蘭有些錯愕。

  「我說來就來,一陣風似的,妳不介意吧?」佟貴妃笑吟吟地走上前。

  「怎麼會,」若蘭忙起身讓坐。

  「若蘭高興都來不及了。」她由衷地道。不知為何,見到佟貴妃她沉重的心情突然鬆弛許多。

  自鈕祜祿氏死後,那統禦三宮六院的正主兒也跟著改朝換代,佟佳氏冊封為貴妃時,人人都猜想皇上不久後,即將冊立貴妃為後,誰知至此後位竟虛懸數年,看來皇上像是不打算再立後了!可饒是如此,這位佟貴妃總攝六宮內政,地位等同中宮。皇上之所以如此喜愛這位皇貴妃的理由無他,因為佟貴妃的溫柔解語以及聰慧識大體,常能為皇帝紆解煩憂,讓皇上對她又敬又愛。

  「真的嗎?妳這孩子真能哄我開心。」聽見這話,佟貴妃溫柔地微笑。

  從第一回見面起,她便打從心眼底喜歡這孩子。

  「這是真心話,不是哄您開心。」若蘭答的很認真。

  「當真嗎?那麼這『真心話讓人聽著真高興。」佟貴妃笑道。

  「心蝶,給娘娘奉茶。」若蘭垂下眼,回頭囑咐心蝶。

  她雖然喜歡佟貴妃,但自小長在封閉的宮闈因不得勢而孤獨寂寞,因此面對貴妃娘娘無端的慈愛,她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親近之意。

  心蝶急忙跑進屋內準備熱茶與點心,奉完茶後心蝶悄悄退下。

  「皇上已經指了婚,等回京後咱們就要親上加親了。」見丫頭離去後,佟貴妃熱情地握著若蘭的手親熱地道。

  貴妃娘娘這話雖然溫柔貼心,可卻彷佛一根小小的尖剌兒,澀澀地紮進若蘭的心窩裏。

  見若蘭沉默,佟貴妃臉上的笑容轉為關心。

  「怎麼了?妳有心事嗎?」頓了頓,佟貴妃對若蘭道:「往後我就叫妳蘭兒,妳介意嗎?」

  若蘭搖頭,對貴妃娘娘微笑,然而她勉強的笑容一閃即逝。

  佟貴妃凝望若蘭片刻,才試探地問:「蘭兒,妳心底擔心什麼?是否願意跟我說說?」

  她仍然沉默。

  「怎麼,妳對我見外嗎?」佟貴妃問。

  「不是。」若蘭急忙搖頭。

  「是娘娘待若蘭太好了,好到讓若蘭覺得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佟貴妃皺起眉頭。

  「娘娘待若蘭好,若蘭心底好感激,可是娘娘的盛意若蘭不敢接受,也承受不起。」若蘭站起來,走到窗前然後停下,凝望窗外的香花。她蒼白的側顏,在皎潔的月光映照下,如同遺世絕俗的白玉。「若蘭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更明白自己的斤兩。明知娘娘的心地善良,可若蘭絕不敢因娘娘待人的好,就狂妄地以為能高攀爵爺。如果可以自己決定,若蘭一定不敢答應皇阿瑪的命令跟娘娘結這門親家。」她幽幽道出原委。

  佟貴妃愣了片刻才回神。

  「妳這孩子,妳在說什麼呢?」佟貴妃憐惜地嘆了口氣。

  「什麼是高攀?妳可知道自己是個『皇格格,要當真計較起來,其實是我跟策兒高攀了妳!」

  若蘭搖頭淡淡笑開。

  「娘娘,若蘭只有『身分,可您與爵爺有的是榮寵,這是再明白不過的分別與等第。」

  若蘭這番話,讓佟貴妃無話可說。

  「難道,妳並不期待嫁給策兒?」過了半晌,佟貴妃問。

  若蘭沒有回答:心頭異常沉重。

  佟貴妃眸光溫柔。

  「妳以為,我到這兒來見妳,只因為皇上指了婚?」

  她轉身,凝望雍容華貴的佟貴妃。「娘娘一向心地善良,這是可想而知的。」

  「妳錯了。」貴妃卻搖頭。

  錯了?若蘭不明白。

  「我不為任何事來。」佟貴妃接下道:「我來只想告訴妳,我打從心眼底關心妳,希望妳開開心心的別老是鎖著眉頭,徒傷自個兒的身子。事實上,早先我約妳上煙雨樓就不為什麼,只因感到咱們投緣,我喜歡妳罷了!」

  許是這孩子眼底眉梢的哀愁讓她不忍,因此觸動了她的情感,以及狂熱的母愛。策兒便時常笑她,這一股「母愛」已經過度泛濫。但她明白,這一切只因她過去曾經擁有、失去過一個「女兒」,到了這把年紀才會難以控制的將一股親情,投射在這些孩子!甚至是十格格身上。

  佟貴妃的話,讓若蘭愣住了。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出如此貼心的話,而現下這番話,竟發自僅只數面之緣的貴妃口中。

  佟貴妃走到若蘭身邊,彷佛母女間私下談心一般溫柔地問若蘭:「我聽妳的語氣,似乎不讚成這樁婚事?」

  「我……」感受到貴妃娘娘的關懷,若蘭心軟了,再也不能將貴妃的好意拒於心門外。

  「若蘭沒有讚成或反對的理由,但這件婚事並不合理,爵爺……沒有理由選上我成為他的妻子。」她坦誠地道。

  雖然仍然沒說出,她如此懷疑真正的原因。但她承諾過不說,就不會開口說出爵爺的秘密。

  「孩子,妳的顧慮我明白。可天底下的事,總不可能每一樁都合乎情理。」貴妃對若蘭微笑。

  「策兒是我的養子,我自認比誰都瞭解他。但孩子大了,他成了一個男人,便多了為娘的也不明白的心思。」

  若蘭聽著,卻難以完全理解。

  「妳不懂,是嗎?」佟貴妃笑開顏。「某些事,就跟做人一樣眼下總覺得難以釋懷,非得等到一把年紀才懂得圓融。那麼,但求問心無愧,順其自然又何必自尋煩惱?」

  「娘娘?您認為我在自尋煩惱?」她沉思著,眉宇間填滿憂慮。

  「事情來了,多琢磨幾遍倒也不是壞事。」貴妃細瞧若蘭的反應,語帶玄機地道:「只是現下這情況,遠不是妳所能改變的!既然不能改變,那麼何不順其自然接受老天爺指引,踏踏實寶地走上一回?我相信,聰明如妳,一點就透。」

  娘娘的話,若蘭當然聽懂了。

  她在鼓勵自己,要勇於接受命運,甚至以積極的態度改造自己的命運。

  「策兒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他想要一個女人,絕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她。同樣的,他不要一個女人,也絕對沒有任何人能夠勉強他。我說的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妳肯定已經聽明白。」佟貴妃接下道:「就算妳對策兒沒信心,也別對自個兒失去自信。或者妳還沒發現自己的長處,而策兒卻看見了!好像我,不就第一眼便喜歡妳了?」

  佟貴妃這番話,讓若蘭忽然想起昨日她見策淩時,他對自己說的話!

  妳倔強的模樣,對我而言更具有十足的挑戰性。

  一抹紅雲,驟然抹上她蒼白的臉頰。

  佟貴妃像識穿了什麼,笑吟吟地鼓勵她:「既然知道皇命不能違背,那麼就接受它吧!皇上的旨意是不能更改的,但命運卻可以修正。妳還年輕,人生道路還長得很,與其逃避抗拒,何不把心底的牽掛給放空,先試著接受既定的命運,然後運用智慧與耐心,扭轉命運讓妳不滿意的那部分?」以過來人的身分,佟貴妃斂下笑容語重心長地做結語。

  這是佟貴妃生活在宮中大半輩子的心得。

  她並非天生宿命,而是環境教導她逐漸成熟,才能慢慢接受命運並且扭轉自我的執著,運用智慧進而回頭去改變命運,而非一昧逃避或者以漠視、忿怒來對抗她所身處的「現實」,因此痛苦一生。

  貴妃娘娘的話,如同鳴鐘,在若蘭心中回蕩……

  她的額娘性格與佟貴妃截然不同。額娘在痛苦中仍然執著,並且逃避令她痛苦的根源,堅決相信她的痛苦是環境以及周遭人事物所造成的,然而人生在世,環境豈能盡皆順如人意?不能先改變自己,執著的性格就因此註定悲情的一生!

  如同她,她的命運也面臨了一個重大的轉折點。

  指婚之事,像是直到現在才突然在她心中成為一樁「事實」!而這「事實」開始在她心頭醞釀發酵……

  若蘭屏息著。

  佟貴妃的話,讓若蘭不得不正視!

  從現在開始,她已經有了一名被指定的「丈夫」。而她的命運此刻已註定將與她的「丈夫」牢牢牽連在一起……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  *  *  *  *  *  *  *

  「好了,這段路有順福陪我,妳腳傷還沒全好快回去歇著吧!」佟貴妃告辭後,若蘭堅持送貴妃娘娘一段路。

  這位慈祥美麗的長輩,今夜所給予她的是最珍貴無價的禮物.

  「娘娘,那麼我回去了,您保重。」若蘭告辭。

  「十格兒,」佟貴妃柔聲喚住她。

  「心底放開些,別凈憂慮那些未來還未發生的事,明白嗎?」

  「若蘭明白。」月光下,若蘭露出笑意。

  佟貴妃這才安心離去。

  待貴妃離開後,若蘭才轉身踏上小徑。這段路離她住的屋子不遠,貴妃只肯讓她送到前庭,稍後穿過小徑就能回到住處,因此心蝶沒跟上來。

  然而若蘭並沒有返回自己住的小屋,卻是直接朝書屋的方向而去。

  若蘭知道皇阿瑪既然為自己指婚,就一定會想起額娘,而皇阿瑪還願意為她做主,心底對她與額娘並非完全無情。

  如果她不在這個時候去見皇阿瑪,只怕額娘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若蘭明白,佟貴妃所說的「命運」也需要機會,而額娘是最需要機會的女人。

  六宮粉黛三千,以色事主,恩寵眷顧不可能維持一生一世。

  回到京城後她會進一步說服額娘,以慈愛與感恩看待不可逆轉的環境,為人處事盡可能柔軟,以慈悲智慧扭轉命運獲得清涼,唯有如此才能化解額娘長期以來的痛苦,也才能贏得尊重。

  如同佟貴妃,若蘭相信,她能得到皇阿瑪的尊敬與寵愛,心思反倒不像額娘只係在皇阿瑪一人身上,即使明知與眾多女子共事一夫,然而她恒常笑容可掬,關愛宮中事事物物、親愛家人,她把痛苦與煩惱的那扇門闔上關起,不苦苦執著皇阿瑪「對不起」她的地方……

  夜裏小徑寂寥,只有幾個宮人在園子裏四處走動為主子們奔波,若蘭慢慢走在小徑上,思索著一些難解的道理,聽完貴妃娘娘的話後,她彷佛豁然開朗了。

  若蘭一面想著貴妃娘娘的話,才剛走到書屋附近,就被守在這兒的公公擋駕。

  「我想見皇阿瑪一面,請公公入內代為通報。」她客客氣氣地請托,並且把身上僅有的銀子全塞進那個太監手裏。

  那公公掂了掂銀兩的份量。「這個恐怕不成呀!皇上批摺子的時候,最忌諱人打擾--」

  「公公,如果您願意行個方便,回京後我必定再重重答謝您!」若蘭承諾,盡管她與額娘沒剩多少銀子,然而她一定得見到皇阿瑪一面。

  「這……好吧!請格格在這兒等著。」那公公猶豫片刻才勉為其難地點頭同意。

  這太監肯同意倒不是看上那區區一點銀兩,而是聽說十格格近日已經指婚給策淩爵爺!十格格不算什麼,然而爵爺可萬萬得罪不起!

  不過,他可沒傻得打算真去通報!

  宮裏所有的人全都知道,這十格格和她的額娘根本不討皇上的歡心,他要是真呆的跑到皇上跟前去稟報,萬一惹得皇上不高興,說不準他的人頭就落了地!

  那太監想定了就一臉施恩似地,抬著下巴走進通向書屋的小徑,留下若蘭等著。

  若蘭知道公公不會快去快回,然而她也沒料到,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她腳上的傷口還沒全好,站了這麼久傷口早就已經裂開,然而她忍著痛,耐心地等待公公回來。

  直至一個時辰過去,剛才那名太監終於回到小徑,他見到若蘭還等在這裏,表情略顯驚訝。

  「公公,皇阿瑪肯見我了嗎?」若蘭急切地問他,懷抱著希望。

  「呀?這個……」那太監咽了口口水,眼珠子滴溜轉著。

  「怎麼了?我還需要再等嗎?」她充滿耐心地微笑。

  「沒關係,等多久都無所謂,只要皇阿瑪願意見我--」

  「剛才我不是已經說過,皇上批摺子的時候不見人!」太監撇起嘴。

  他根本沒回報皇上!本來以為讓這格格等上一個時辰,她沒耐性自然會走人,想不到她竟能耐著性子耗上!

  「我可以等皇阿瑪他批完摺子!」

  「我說別等啦!」太監不耐煩起來。「您再等還是一樣!皇上不見人我可不敢給您通報去,免得上頭怪罪下來,我當奴才的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若蘭終算聽明白太監的意思。「你剛才明明答應替我通報。」她收起笑容,嚴肅地問。

  太監搭著眼皮耍笑不笑地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雖說您是主子咱們只是奴才,可主子也不能強人所難的,您說是不?」

  「你--」

  「欸,我說格格,您也甭怪我!我大寶向來看上頭的眼色辦事,您要有本事就買通了敬事房總管,那就不必求到我頭上來了!」

  若蘭的手在發抖。

  也許因為佟貴妃太好太美,她竟然忘了人性也有低劣自私的陰暗面。

  「喏,這是您方才給的銀子。」太監冷笑一聲,然後從懷裏掏出幾顆碎銀兩往若蘭面前一推。

  「我這就如數還給您,這樣您也不必怨我了,是吧?」這顆碎銀他壓根兒不瞧在眼底!

  「你不願意通報皇阿瑪,為什麼讓我等半個時辰?」她問。

  太監哼了一聲。

  「您願意等,咱們做奴才有什麼法子?」

  見若蘭沒他的法子,那太監哼笑兩聲,嘴臉勢利。隨後他手掌一攤,幾顆碎銀子就從這刁奴手上滑落,掉到地上。

  那蔑視的態度,擺明瞭刁奴欺主!

  若蘭氣得渾身顫抖。

  然而他沒得意太久,後方林子裏忽然出現的人影,一時間嚇得他變了臉!

  策淩身後跟著一名公公,早已來到附近,若蘭與太監兩人之間的對話,策淩聽得一清二楚。

  「爵、爵爺!」爵爺後面跟的那個李公公正不懷好意地瞪著自己,太監大寶嚇得退了數步。

  「你是哪個總管底下的人?」策淩冷著臉問話。

  「稟……稟爵爺,奴才是……是瑞福公公的人。」大寶臉色發青,只差沒嚇得尿褲子。

  「李公公,立刻把這個刁奴押走,捆綁了就送交給瑞福總管!記得,把剛才他與十格格的對話復誦一遍給總管,我倒想看看總管會如何處置!」策淩寒聲囑咐。

  「X。」

  李公公還沒動手抓人,大寶的膝蓋一軟「咚」地一聲就跪了下去。

  「爵爺饒命呀!求求您別把我交給總管,您讓奴才做什麼奴才都願意!」

  盡管大寶已經跪下,李公公仍然毫不留情地拽住他,力氣大得一掌就能把人給掐死。

  「刁奴!膽敢犯上,死一百次都不可惜!」李公公面無表情地撂話。

  人不可貌相,李公公是策淩手下的死士,早年自關外跟隨小臺吉進宮,一向忠心耿耿隨伺左右算是策淩的家僕。

  「奴才、奴才這就給格格磕頭、磕一百個響頭!」大寶賴著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來,只管給若蘭猛磕響頭。

  若蘭退到一旁。「算了。」神色冷淡。

  這一幕實在可笑而且荒謬。

  一名素昧平生的奴才,因為自私愚昧而對她懷恨輕視,盡管這不是頭一遭也不會是最後一回。

  「不能算了,」策淩的眼色很冷。

  「讓他吞下地上的銀子,再把人架走!」他若無其事地下令。

  那刁奴太監頓時瞪大了眼睛,雙眼滿懷恐懼。

  若蘭回眸凝視策淩!

  這麼做就會是一條人命,這名公公雖然折辱自己,然而她並沒有恨他到要置之於死地……

  「真的算了,我不在乎。」她嚴肅地對策淩道。

  他卻對她咧開嘴,輕描淡寫道出三個字:「我在乎。」

  然後他回頭,冷冷地命令:「讓他吞下!」

  「格、格格--救命呀!」欺主的刁奴,最後要求救命的卻是被自己所欺的主子。

  「不要這麼做!」情急下,她對他說:「算我求你!」

  策淩挑起眉。

  「住手。」慢條斯理下令。「妳求我?」他問,英俊的臉含笑,饒富興味。

  「是,我求你,因為人命比尊嚴值錢。」她回答。

  策淩盯著她的臉,研究半晌。

  「把人架走!」然後他命令。

  李公公聽命行事,一掌劈昏還在求饒的大寶,然後拖著人走開。

  「要不是我出門找皇額娘,見到這幕,不然連奴才都能欺負妳!」他沉下臉,不太高興。

  「謝謝你替我出氣。」若蘭幽幽地道。

  然而,她還是沒見到皇阿瑪。

  「妳肚量大,奴才們只會當軟柿子捏。」

  「那麼我能如何?我拿什麼跟他們計較?」她低嘆。

  「一個名分還不夠?」

  名分?她抬眼望他,不明所以。

  他凝望她,低嗄地問:「別忘了,妳是策淩爵爺的未婚妻子,難道我還不夠格成為妳的靠山?」

  若蘭別開臉。「前夜我說過,我不能違背皇阿瑪的意志,取消這項婚約。」

  他僵住。「所以?」

  「所以,我決定面對命運,接受即將成為一名『妻子的事實。」她不自在地低喃。

  「妻子?」他眸光深沉。

  「妳做好為人妻的準備了?」

  若蘭屏息地回答:「為人妻子該做什麼準備,我不懂,只能慢慢學習。我只知道剛才我見過貴妃娘娘,娘娘開導了我許多話,讓我清楚未來該如何自處。」這一刻,她是真心誠意地告白。

  策淩的神色,驀然浮現幾許若蘭未察覺的陰沉。

  兩人之間忽然陷入沉默,夜色來臨,涼風從林梢上吹下來,樹葉發出一陣輕微的沙沙聲……

  「我還沒謝謝你。」片刻後她遲疑地說。

  「謝什麼?」

  「謝謝你……剛才幫我解圍。」她道。

  他低笑。「虧妳還是皇格格,連治人都不會?妳這皇格格難道是做假的?」

  「人貴自重,而後人敬之。」她也有原則。

  「迂腐,難怪刁奴騎到妳頭上去!」他嗤之以鼻。

  她不再爭辯,片刻後才輕聲道:「其實,我相信這世上會有公道。」

  他再度嗤笑,這回更大聲。

  「你不信?」

  「我憑什麼信?」他憤世嫉俗。

  「那個太監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皺眉代表疑惑。

  「就是你呀。」她對著他,青澀地微笑。

  「你不是已經幫我出一口氣了?」低垂星眸,她仍然不敢真真切切地凝望他。

  然而若蘭並不明白,她低垂的雙眸,平添了一絲嬌柔的媚態。

  策淩瞪著她,半天不吭氣,喉嚨裏像忽然被一塊硬核哽住似的。

  見他不語,她尷尬地笑著。

  「再過些日子,回到京城後這個『你,字就要改口了。我想,到時咱們都會不習慣吧?」

  「女兒家嫁人後,不習慣的事還很多。」策淩粗聲道,拋開胸中陡然升起的一股罪惡感--

  他對自己的「妻子」有欲望,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需要因此而對他所愛的女人產生愧疚!更何況,是頤靜背叛兩人的誓言在先!

  若蘭瞪著小徑上的泥土,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喘氣……

  聽著他粗嗄的聲音,在這樣的月色下,若蘭又想起兩人在沙洲上共同度過的那一夜。

  迷迷濛濛地,她心窩上升起一股不真切的迷離,回想起那一夜兩人曾經緊緊地摟抱對方,藉以取暖……

  見到她臉頰上泛起的迷人紅暈,策淩的臉色更顯陰沉。

  他同樣回想起那一夜在營火邊上,透過熊熊火光,在那條根本完全失去遮掩功能的單薄褂子下,她誘人的玲瓏曲線,以及「那一夜」親眼所見,那一身白皙光潔的肌膚……

  當然,還是閨女的她絕不可能知道,彼時與當下,他心中所想的事。

  「很晚了,我送妳回屋裏。」他皺起濃眉,想撇去那躁鬱的感覺。

  「嗯。」若蘭輕聲低嘆。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的意境教她著迷,她不想離開這裏。直到策淩走近她身邊,因為距離太近若蘭慌忙後退數步,卻又因退得太急險些滑倒--

  「小心!」他伸手扶住她,難以避免的肌膚相親。

  「我沒事。」她喃喃道。

  他牢牢抓住她,一時間竟然難以放手。

  只因陌生的觸感讓他困惑,與頤靜結實豐滿的肉體不同的是,她的觸感幾近於綿軟,就像一灘水,滑潤而柔弱,彷佛只要他稍一用力就會弄壞她。

  「我、我沒事了。」若蘭喘著氣重復一遍,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握住她的手腕,力氣稍嫌強悍了些。

  「真的沒事?」策淩問。

  她點頭。

  他才鬆手,若蘭就發現腳上的傷口傳來一股溼意以及痛楚……

  「怎麼了?」見到她秀眉緊蹙,他粗聲問。

  「沒事。」她微笑,卻臉色蒼白,策淩皺起眉,然後他蹲下身握住她的腳踝--

  若翻倒抽一口氣。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策淩已經迅速脫下她的鞋襪。

  若蘭屏住氣,一腳被懸空握住,為了站穩她只好將手搭在策淩魁梧的肩膀上,然後安靜地等待他開口,沒有阻止或抗拒,沉默中她只感覺到自己的雙頰火熱……

  因為這個男人即將是她的「丈夫」。

  她開始試著接受,過去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習慣的一切。

  「傷口惡化,又出血了。」他皺起眉頭,粗糙的手掌似不經意地擦過她細膩柔滑的足心。

  若蘭瑟縮了一下,當她顫栗時,雙手不由自主地抓緊策淩厚實的肩頭。靜夜中,忽然傳來男人粗獷的喘息聲,然後是一下綿長的呼氣聲。

  「看來,我必須背妳回去。」他低啞地道,似乎感應到兩人間莫名的緊張與相互牽引,他看她的眼神深邃如兩泓幽潭。

  若蘭咬著唇,避開他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眸光。「我可以試試看……也許我能自己走回去。」她道。

  「倘若再傷到,我保證妳三個月下不了床。」他粗聲警告,不等若蘭響應已經動手將她抱起!

  她低呼一聲。

  策淩的大手已經握住她的腰肢,並且曖昧地把住包裹在衣物下緊俏的臀部。

  她沒看見的是,這瞬間他眸中閃過一道復雜的欲色!

  「妳的腳必須立刻上藥。」

  若蘭喘了口氣。「可是--」

  「別亂動,要是摔下來我可不負責。」他低笑。

  在沙洲那一夜,他早已知道她擁有讓男人垂涎的身子,卻不料嘗到這馥鬱芬芳的柔軟,一時間他竟不能撂開手。

  悶著頭,若蘭果真不敢亂動卻渾身僵硬,因為那曖昧的大掌不時「不經意」地觸及她的小腹……

  若蘭漲紅了小臉。

  策淩就這樣抱著她,過後她只記得……

  這一小段路好遠、好長。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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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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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30 00:13: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若蘭沒想到爵爺會把她帶回他的住處。

  「妳的傷口必須上藥。」

  瞥一眼她遲疑的臉色,他簡單解釋。

  「太麻煩你了,你可以送我回去,我自己就可以。」

  策淩提著藥箱走到她面前捉住她的腳踝,若蘭沒說完的話哽在喉嚨中。

  「送妳回去我還是要回來,繞一大圈豈不是更『麻煩我?幹脆把妳扛到我的住處,是最省事的方法。」他嗄聲解釋。

  「但是……」她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

  她沒立刻回答。

  「妳怕被人瞧見?」

  見到她白皙的臉蛋透出紅痕,他咧開嘴。

  「怕什麼?反正回到京城後,妳就是我的妻子。」撩起她的裙角,他握住那只白皙的腳踝。

  若蘭倒抽一口氣,紅痕在她的臉頰上擴散成了一片紅雲。

  然而策淩看到那道撕裂的傷口,眉頭再度皺起來。

  「真該讓那該死的太監吞下銀子。」他喃喃咒罵。

  然後他打開藥箱,開始塗藥。

  他先止血,然後擦洗,最後再小心翼翼地把膏藥均勻塗抹在傷口上,動作輕柔紐膊。

  若蘭從頭到尾屏息著,直到他終於料理好她腳上的傷口。

  「應該沒事了,不過暫時不能再走路,倘若傷口再一次裂開,下回就沒這麼幸運了。」他警告。

  若蘭縮回腳,裝做若無其事地拉整裙角……

  「我該回去了,否則心蝶會擔心。」她準備穿回鞋襪。

  「剛才我說的話妳大概沒聽進耳裏!」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若蘭手還沒碰到自個兒的鞋襪,策淩已經將其收走。

  「我已經說過,妳暫時不能走路,所以,哪兒也不許去。」他道。

  「但是我得回去。」她眼睜睜看著他拿走她的鞋子和襪子。

  「一定得回去?」

  她點頭。

  他二話不說,走到她身邊動手欲抱起她!

  「你做什麼?」

  「既然想回去,我這就抱妳回去。」

  「我可以自個兒走路。」

  他沉下臉。「我再說第三遍,不許走路。」

  「可是--」

  「妳還有一條路可選。」

  她眨著眼,狐疑地凝望他可議的英俊笑臉。

  「就是留下來,在我這兒過一夜。」他道。

  她猶豫起來。

  她並不是真的如他批評過的那麼迂腐,然而無端留在一個男人房中過夜,仍然令她深覺不安,即使這個「男人」是她的未婚夫。

  「反正夜已經深,這個時候妳再從我屋裏走出去,宮裏那些閒人的議論可能會更不中聽。」他說服她。

  若蘭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但是我一夜不回去,心蝶一定會擔心。」

  「我可以遣人代妳送訊回去。」

  他的提議已是最妥當的安排。

  但若蘭仍然猶豫……

  她只感到,與他共處一室,有股異乎尋常的驚慌,在她胸口失措著。

  策淩定定地凝望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然而他的凝望深邃得彷佛有一股強大力量,從他專注的眼神中射出,將她團團圍困住。

  「皇阿瑪雖然指婚,但我還未出閣,留在這裏過夜並不妥當。」若蘭終於下定決心,拒絕他的提議。

  矜持與掙紮交相輾過她心頭,成為千變萬化的周折,凝聚在她昀動不安的眼神中,流轉出一道道美麗動人的光華。

  策淩的眸光深沉起來。

  幹燥的焚風穿梭引流在兩人之間,讓人心頭莫名地燥熱……

  「如果妳堅持,我就送妳回去。」半晌後,他沙啞地開口。

  然後他溫柔地抱起她,在她還來不及開口拒絕之前。

  「不許走路,只有這點,我絕對堅持。」他低柔並且堅定如山地道。

  這一刻,若蘭心頭彷佛被無數道暖流拂過……

  在他抱著她走回住處這段路上,若蘭腦海一片空白……

  那驚惶失措的不是情緒,而是她紊亂的呼息。

  *  *  *  *  *  *  *  *

  回到住處前,若蘭請求他將自己放在門前。

  「如果你抱著我進門,心蝶一定會問東問西的。」

  「妳的宮女管的還真多。」他低笑。

  「她是關心我。」若蘭嚴肅地解釋。

  他不置可否。

  如她所願,他將她放在門前。

  「妳這麼想見皇上,為什麼?」他忽然問她。

  為了見皇帝,她甚至可以忍受一個奴才的侮辱!這讓他不能理解。

  若蘭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

  「妳若想見妳皇阿瑪,這十多年來多的是機會,但妳從未積極過。既然過去妳對於妳與妳皇阿瑪問的關係淡然處之,現在就沒有理由、突然急著想見皇上。」他咧嘴一笑,低嗄地接下道:「妳已經指婚,面見皇上不會是為了婚事,除非妳急著趕去面謝妳皇阿瑪。」他嘲弄。

  他並非對她全無瞭解,相反的,這段時日來他已經充分調查過靜嬪妃與皇十格格的「現況」,對於傳說中皇十格格淡泊、幾近於「隱世」的性格,他已瞭若指掌。

  「我想見皇阿瑪,是為了我的額娘。」若蘭停頓片刻,才緩緩回答。

  他沉默著,等待她往下說。

  「額娘的病越來越嚴重,但是我與額娘所剩的銀子已經不多,出宮買藥這樣的事快不能再繼續下去,倘若再得不到皇阿瑪的奧援,額娘她……」她頓住,喉頭哽咽。

  他怎麼也料不到是這個答案!

  聽到這裏,策淩已經充分明白她所處的困境,有何等窘迫!

  堂堂一名皇格格,竟然為錢困愁!

  然而一名被皇帝冷落的妾室,在深宮中便如同孤寡,他能瞭解她坐困愁城,忍受一名奴才欺淩的原因。

  「妳打算對妳皇阿瑪說什麼?」

  她抬起眸子凝望他。

  「我只想問他,是否記得當年江南石家江畔邊,自己親口許下的諾言。」落下眸光,她說出在心底盤旋了月餘的思量.

  「妳這麼做,極可能觸怒皇上。」

  「我知道。」她淡淡地笑。

  「但是一定得做。我還要把他當年許下的訂情信物,雙手奉上交還給他。」

  策淩瞇起眼,深久地凝視她。

  「皇上若不想見靜嬪妃,不會因為妳一番話而改變主意。」他瞭解皇帝,知道世上能喚醒皇帝憐愛唯有一人,僅僅蘭妃。

  「這是賭注。額娘已經沒有機會了,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即使不能喚回皇阿瑪的愛,讓皇阿瑪記起過去的恩情,至少有機會救額娘一命。」她落寞地道。

  「什麼意思?」他問。

  「宮中太監看皇上的臉色行事,額娘的病始終不能得到妥善的照料,大半原因就在皇阿瑪身上。」

  「所以上回妳才會出宮買藥?」

  若蘭點頭。

  「我說過,如果有困難妳可以找我。」

  「這是皇阿瑪的責任,」她不認同,甚至對他說:「額娘十八歲進宮,被豢養、圈困在深宮中,唯君命是從,徹底失去自我的主見與意志,既然如此,額娘的後半輩子就必須由她的男人負責。」

  策淩挑起眉,深思地道:「原來,這才是妳真正的想法。」他瞇著眼研究她。

  她沒有否認,反而接下說道:「額娘的人生已經『賣給皇阿瑪,一名宮中的女人,命運已經註定,人生沒有再重來一遍的機會,縱然已經失去幸福的可能,皇阿瑪身為買家就必須負責到底,否則,就是徹底的殘暴與不仁。」

  他挑起眉。對她的直言與大膽,再次耳目一新。

  「妳也是這麼看待自己的婚姻?」他問。

  若蘭搖頭。

  「你不是皇阿瑪,你不能徹底圈困一個女人。」

  他瞇起眼。「如果我想要,也辦得到。」

  若蘭露出笑容。「但我不是額娘。」

  「什麼意思?」

  「我不宿命。」她答得雲淡風輕。「無論我的丈夫愛不愛我,都不能真正圈禁我的意志。額娘的痛苦在於心態,而非因為身處宮中。」

  策淩沉下眼。

  「既然出嫁,妳就必須服從妳的丈夫,愛他、敬他,並且以他為尊。」他警告。

  「這是當然的,爵爺,」若蘭凝望他。

  「但是『尊重必須建立在彼此相互付出的條件下。」

  策淩抬起頭。

  「我會給予我的妻子,最好的物質與生活條件。」驕傲地回答,這是他自以為最好的「付出」。

  若蘭但笑不語。

  「妳不相信?」他皺起眉,嘶啞地問。

  莫名地,她娟秀的臉龐上神秘的笑容讓他煩躁起來。

  「相信,爵爺。」她柔順地回答。

  至少現在,她願意「先」相信他。

  這也是她之所以答應這樁婚約的原因。

  然而她柔順的面貌異乎尋常--至少與他認識的她有所出入,讓他懷疑事實不盡如此。

  策淩皺起眉頭,半晌後不情願地對她說:「已經太晚了,妳腳上有傷,該回去歇息了!」

  「今晚,無論如何我該感謝你。」敲門之前,若蘭對他嫣然一笑。

  她嫵媚的笑容,讓策淩的胸口忽然間火熱起來!

  策淩悶著臉不吭一聲,迅速地調頭走開。

  *  *  *  *  *  *  *  *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心蝶到她房裏時,若蘭剛準備下床。

  「格格!您腳上有傷,怎麼能下床呢?」心蝶上前阻止她。

  「妳確實不該下床。」

  房門那把低沉的聲音,嚇住若蘭。

  她抬起眼,看到策淩隨心蝶進屋。

  「你!」

  「爵爺說,他得進來抱您出去。」心蝶頭垂得低低的,生怕被主子責罵。

  雖然她知道格格從來不罵人,可這回她也實在太自作主張了點。然而她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宮女,爵爺又是格格的未婚夫,她根本不能拒絕爵爺的要求!

  「抱我出去?」若蘭瞪著那站在門前的男人,喃喃問。

  「不抱妳出去坐轎,如何見妳的皇阿瑪?」他粗嗄地道。

  策淩深邃的眸光掃過她初醒時暈紅的臉龐與迷蒙的眸子,還有那頭如緞子般柔軟黑亮的秀發,並且不可抑制地,滿腦子想像著她單衣內纖細柔軟的身子……

  他皺起眉頭,拋開突然升起的欲望。

  「見我的皇阿瑪?你可以解釋得清楚一點嗎?」因為他的話,若蘭的心懸著,一時忘了他闖進自己房內的羞怯與尷尬。

  「一早我已經面見過皇上,聖上同意見妳。」他三言兩語解釋完,並且走到她身邊。

  他的回答雖然簡單,卻掀起若蘭胸口的激蕩……

  她瞪著他,久久說不出話。

  「等什麼?不是想見妳皇阿瑪?還不快打扮好面聖?」他低笑。

  「好……」她怔然回答。

  然後垂下頭,平撫紊亂的心緒……

  他為自己安排好了?就因為她昨晚說過的那番話?

  他在意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嗎?

  抬起頭時,她疑問的眸子正好對上他深沉的眼睛。若蘭困難地開口:「我想問你,為什麼!」

  「我說過,我會給我的妻子所需要的,最好的一切。妳即將成為我的妻子,這只是我為妳所做的第一件事。」他嗄聲答,然後輕輕抱起她走到梳粧臺前。

  若蘭屏息著凝望他,一時無語。

  「我知道,昨夜妳不相信我的誠意,」將若蘭放在梳粧臺前,他嘶啞地低語:「但是我有十足的把握,未來妳會慢慢改變對我的觀感。」

  話說完,他衝著驚疑的她咧開英俊的笑臉。

  *  *  *  *  *  *  *  *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頭一回與皇阿瑪如此接近。

  倘若蘭沒記錯的話,上回與皇阿瑪見面是她八歲、額娘生日的那一天,也就是說她已經整整十二年沒單獨見過皇阿瑪了!除了每歲正月初一日,待皇上朝會後回到內廷,接受眾妃子與皇子女、皇孫女們行禮外。

  「策淩說,妳想見朕?」皇帝坐在書屋內,面見他的第十個女兒。

  「皇阿瑪,正確說來,是額娘想見您,兒臣不過是代替額娘來見您的人。」若蘭沉靜的眸子,無畏地凝望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帝瞇起眼。「如果是靜嬪想見朕,在宮中隨時可以求見。」

  「倘若額娘求見,皇阿瑪會見她嗎?」她反問。

  「如果朝事不忙,朕可以見她。」皇帝沉下臉,顯然不喜歡若蘭的直言不諱。

  「但是當皇阿瑪朝事不忙時,會否想到見額娘!」

  「妳來見朕是來質問朕的?」皇帝的不高興已經擺在臉上。

  若蘭搖頭。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將額娘心底的疑惑與期盼,一並告知皇阿瑪而已。」

  聽見這話,皇帝的聲調繃緊。「妳額娘期盼什麼?」

  「額娘期盼皇阿瑪能主動去見她。」她放柔聲,對皇上道:「額娘性子剛烈,然而皇阿瑪是世上最瞭解額娘的人,也是額娘最想倚靠與相見的人,倘若皇阿瑪還憐惜著額娘,肯定能明白兒臣這番話的意思。」

  皇帝卻別開眼,冷然道:「朕公務繁忙,如果每位妃子都像妳額娘,朕就算有七十二分身都不能應付。」

  「一年三百多個日子,皇阿瑪只要撥出一日裏的一個時辰去見額娘,額娘就會一輩子對您感恩在心,銘記皇阿瑪的恩典浩蕩。」

  皇帝冷笑。「朕還記得,靜嬪妃性子豈止剛烈,簡直就是任意妄性!即使朕有空又怎會浪費時間去見一名不知好歹的妃子?熱臉貼上冷屁股,豈是朕該做的事?」

  若蘭心頭一緊。

  策淩站在一旁,沉著地凝望著針鋒相對的父女兩人。

  「皇阿瑪,」若蘭從懷中取出額娘交給她的「訂情之物」。

  「您還記得嗎?當年江南岸邊那名以身相許的麗水佳人?如果您忘了,就請看看這支玉簪,或者能喚起您些許柔情的記憶,回想起當年濃情正熱時,您為討好佳人不惜搜羅全國得到的這只價值連城的翡翠玉簪。」

  見到那支玉簪,皇帝渾身一震。

  「當年您那樣的心思與熱意,額娘即使表面倔強,其實深深銘記在心,她一直珍藏著這件當年您留給她的『訂情之物,總是藏在身上,握在懷裏。即使這些年來您的恩愛淡薄,她卻從沒一刻忘記您對她的許諾。這許多年來她對您的愛與情,仍然如同十數年前一般深刻濃烈。」

  皇帝瞪著那支玉簪,腦海中漸漸回憶起當年江南初見靜嬪妃時,驚為天人的熱愛著她清冷孤傲的氣質,迷戀她如水仙一般的美貌……

  她柔軟的心窩,為額娘懇求著皇帝:「兒臣知道,額娘明白您公務繁忙有眾多妻妾安撫,現在的她絕不敢妄求您給她十成的眷愛與恩典,只要您憶起當年熱愛的片段,給予額娘溫暖的情誼與安慰,相信額娘已經很滿足。」

  皇帝的視線轉移到若蘭臉上,十格格的容貌與靜嬪有五分神似,氣質也有七分相像。

  若蘭就像年輕時的靜嬪,喚起了皇帝當年對靜嬪熱愛的記憶!

  皇帝回想起,當年靜嬪吸引他的孤傲,之後卻成了他摒棄她的理由與原因。

  宮廷生活並不適合靜嬪!他將她接進宮中,卻不曾體恤過她,甚至「遺棄」了她這許多年……

  「朕明白妳的意思。」皇帝忽然走上前,取過若蘭手上的玉簪。「回京後,朕會去見靜嬪。」皇帝終於鬆口。

  若蘭喜出望外。

  「兒臣!兒臣代額娘謝過皇阿瑪!」她屈膝跪下,衷心誠懇地叩首。

  「下去吧!」皇上揮揮手。

  若蘭謝恩,策淩不動聲色地上前攙扶她退下。

  書屋內回復沉靜。

  皇帝的思緒回到十數年前,飽覽江南勝景並且邂逅佳人的美好回憶中……

  嘴角勾起了笑容。

  *  *  *  *  *  *  *  *

  走出書屋後,策淩立刻抱起她。

  「我原以為妳會直言不諱,不惜觸怒皇上!」將她輕放在轎上後,他柔嗄地揶揄。

  沒想到她竟然對皇帝動之以情。

  策淩開始好奇,這個小女人究竟有著怎麼樣靈巧的心思?一番軟硬兼施的言語竟然就能折服九五之尊的皇帝!

  「是貴妃娘娘一番話點醒了我,讓我明白為人處事的道理。」

  「額娘到底跟妳說了什麼?」他問,揮手吩咐太監扛起輕便的椅轎。

  若蘭露出微笑。

  「應該說是貴妃娘娘的溫柔寬厚打動了我,讓我明白,要消弭人世間的痛苦,唯有以柔軟的心、溫厚寬容的感情去看待周遭人事物。」

  「聽起來很偉大。」他低笑。

  「一點都不,這只是做人的道理。」她笑顏如花。

  策淩一愣,然後不自在地別開臉。

  他胸口緊悶,腦子裏一陣警鐘鳴響……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女人的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他的心?

  這不僅不尋常,而且詭異得讓他皺眉!

  「我先送妳回去休息。」策淩粗著嗓子,嗄聲道。

  「謝謝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別跟我道謝。」他突兀地打斷她,並且深沉地凝望她。

  他濃烈的眸光讓若蘭屏息。

  「這僅僅是為我未來的妻子,所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嗄聲道。

  是妻子,而非情人。

  以「妻子」這兩字,策淩藉以說服自己之所以被她牽動心緒的原因……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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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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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8-6-30 00:1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轎子抬著若蘭回到屋中這段路上,兩人間忽然沉默下來。

  從書屋回到若蘭住的地方,要繞過好一段路,其間還要經過策淩的住處。當兩人不再說話後,氣氛就開始顯得沉滯。

  而在這段路上,兩人之間忽然陷入冗長的沉默並沒有造成若蘭的不安,當椅轎繞到策淩的住處附近卻意外巧遇頤靜格格時,若蘭的心忽然糾成了一團。

  「策淩!」

  第一眼見到策淩,頤靜高興地綻放出嬌媚的笑容,並且柔情萬千地呼喊著情郎的名字。因為耐不住寂寞,她終於打破自己的「原則」主動上門找他,然而這幾日來頤靜內心其實隱含著焦慮,她沒想到策淩居然能忍住這許多天,沒有主動來找她!

  而當頤靜看到策淩身後的若蘭時,她臉上如花的笑靨忽然間消失無蹤。

  負責扛椅轎的兩名小太監,因為策淩停下腳步也一並跟著停止不再往前。

  若蘭坐在椅轎上,臉孔微微泛白。

  「我在爵爺的屋子裏等了許久,見爵爺遲遲不回來,原來是跟您的『未婚妻外出散心了。」頤靜兩眼犀利地瞟過若蘭,酸溜溜地嘲弄。

  她在他屋內等他?

  若蘭沉靜地望著眼前這名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女子,她知道一場「戰爭」已經不能避免。

  「找我有事?」策淩沉聲問。

  「當然。」警覺自己的聲調太硬,頤靜把聲音放柔,輕聲對策淩說:「人家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她走上前,當著若蘭的面故意貼在策淩耳邊道。

  因為強烈的嫉妒以及懷恨!讓頤靜不再保持被動與冷靜,而在跟她搶男人的情敵面前,開始採取主動!即使她甚至不層將若蘭視為「敵人」,仍然不減她攻擊的本能。

  若蘭平靜地冷視眼前這一幕,彷佛與自己無關一般淡然以對。

  策淩當然察覺頤靜的動機,然而他並未拒絕她的接近……

  對於若蘭過於冷淡的表現,他微感不悅。

  「有什麼話妳可以直說。」他對頤靜道,語調出乎自己預料的溫柔低嗄。

  頤靜瞇起眼,喜出望外。

  她原本以為在未婚妻面前,策淩會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

  「這些話,我必須私下對爵爺說。」瞥了若蘭一眼,頤靜故意挑釁道。

  「是麼?」他低笑。

  然後策淩回頭看若蘭!他的未婚妻,眸色轉為深沉起來。

  「看來頤靜格格找我有事,妳可以自己回去嗎?」

  若蘭瞪著他,面無表情。

  「如何?」他沉聲再問。

  若蘭依舊瞪著他,半晌後,她臉上忽然露出笑容……

  「當然。」她笑著對他說。

  下一刻她低頭吩咐太監們將轎子扛回她的住處,在他來得及開口之前。

  *  *  *  *  *  *  *  *

  之後數日,若蘭幾乎沒再與策淩見面。

  直到承德之行接近尾聲,不日即將啟程回到北京之時,皇帝舉辦了一次隆重的夜宴,款待蒙古各部汗王、親王與隨行諸位輔政閣臣。

  如此盛大的皇宴,皇帝的家眷們自然也在被邀請的行列,這其中當然包括若蘭。

  女眷們在皇太後殿中與宴,若蘭幾度與策淩擦身而過皆視而不見,然而她冷淡的態度已經惹惱了他!

  就在夜宴結束,若蘭準備返回住處途中,策淩突然出現擋住她的去路。

  「爵爺?!」若蘭的侍女心蝶驚訝地張大眼睛,狐疑地望著臉色難看的策淩。

  他默不作聲地瞪著若蘭,無視於心蝶的存在。

  在他還沒開口之前,若蘭先對心蝶說:「妳先回屋子裏等我。」

  「是。」心蝶不敢多問,屈膝行個禮就調頭走回屋子。

  心蝶離開後,若蘭冷淡地問他:「爵爺有事?」

  策淩冷笑一聲。「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

  她睜大眼睛,狀似無辜地回望他。

  「別告訴我,妳故意對我視而不見沒有理由!」他先發奪人。

  「爵爺指的是?」她冷淡地微笑。

  策淩瞇起眼。

  「剛才在宴席上,妳不該在眾人面前對我冷若冰霜。」他指控她。

  「『您認為如此嗎?爵爺?」

  「難道妳熱情如火?」他冷嗤。

  若蘭臉孔一紅。

  「我以為,在大婚之前,我並不需要特別對您表現親近之意,這麼做反而會招來閒言閒語。」

  「也不需要特別冷淡!」他沉下眼。

  「妳的表現並不正常,同樣會惹來閒言閒語!」

  她深吸一口氣。

  「那麼爵爺以為,我該『如何表現才能稱您心意?」她皮笑肉不笑。

  策淩握緊拳頭。

  「妳想用這樣的態度跟我說話到什麼時候?!」口氣僵硬。

  「態度?」她淡然冷笑。「難道連我的態度,也不稱爵爺的心意?」

  策淩瞪著她好半晌,彷佛在壓抑脾氣。「妳到底要跟我冷戰到什麼時候?!」他再質問,深邃的眼眸內開始凝聚風暴。

  「我有嗎?爵爺?」

  「該死的!」他突然大聲詛咒。

  若蘭迅速眨著眸子,力持鎮靜。

  「該死的女人!收起妳的伶牙俐齒,否則我發誓會立即懲罰妳!」他從牙縫裏一字一句迸出聲。

  若蘭瞪著他充滿怒氣的臉色,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笑臉與他對視。

  「說話!」他沉著聲、瞪著她。

  「剛才爵爺明明要求我收起『伶牙俐齒。」她笑看他,眼底卻沒有笑意。

  策淩瞇起眼,忽然發現被她激怒而口出威脅,用來對付這個女人是最不智的方式!「妳在生氣,」他不再充滿怒意,反而露出笑容。「因為頤靜?」

  策淩打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若蘭保持笑容。

  「頤靜格格?我不明白爵爺為何突然提起她,在我們之間應該不可能存在第二個女人。如果我沒記錯,爵爺曾經信誓旦旦,婚後只對您的妻子一人忠心。」她意有所指。

  策淩深吸口氣,然後低咒幾聲。

  那真是若蘭生平所聽過,最粗魯不文的言辭!然而這些俚俗的話語,竟然出自從小受教於內廷的策淩爵爺口中,讓若蘭非常驚訝

  她忽然發現,盡管策淩已被皇帝指定為她未來的丈夫,然而自己對於這個男人其實毫無所知!

  他的喜好、憎惡、日常活動……以及所有的一切,讓她開始產生疑問。

  「就算妳不承認,我們都明白那是事實!」策淩不再耐心跟她打啞謎,幹脆挑明瞭說:「妳的妒意讓妳今晚的表現,簡直就像個無禮的野丫頭!因為妳的任性,又再次把皇家格格該有的儀態與親切的笑容拋諸腦後,簡直失禮之至!」

  這幾句話,惹怒了若蘭。「皇家格格就必須如此虛偽嗎?或者這才是爵爺真心想要娶的女人?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我建議您立刻到皇祖母跟前,要求換掉不如您意的新娘人選!」她被激怒,開始反唇相譏。

  策淩挑起眉。「我不會換掉我的新娘。」他沉著臉嗄聲道。他的態度此刻比起她來反而和緩許多。

  「既然爵爺堅持,那麼我也愛莫能助了!」她回答他。

  然後她別開小臉,生著悶氣。

  策淩瞪著她研究了半晌,一抹神秘的笑容忽然浮現在他的嘴角。「我與頤靜的關係,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厘清的,妳應該瞭解。」片刻後他開口對她說。

  「您與頤靜格格的關係不必對我解釋。」她冷淡地答。

  「如果我不解釋,妳就會一直跟我生悶氣。」

  「我沒有。」她回過臉,抬起頸子直勾勾地瞪著他,以表示自己的「坦蕩」。

  「沒有才怪。」他嗤笑。

  若蘭的臉頰滾燙。

  她知道他說對了,自己的表現的確像個無禮、甚至是不講理的野丫頭。

  「那天妳走後,她並沒有留下多久就離開了。」他跟她解釋。

  然而他保留了一些部分,至少她不適合知道那天後來頤靜曾經與他熱吻!

  這回雖然是頤靜主動,然而當時他沒有拒絕。

  若蘭默然以對。

  「妳不必在意她,畢竟我要娶的女人是妳。」他對她說。

  她抬眼凝望他。「你想娶的女人真的是我?」她認真問他。

  他笑出聲。

  「如果我不想娶妳,不必要求皇姑奶奶跟皇上提親。」

  「但是你娶我,只是情非得已的選擇。」她存疑。

  「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討論過,我以為妳已經沒有疑問。」他收起笑容。

  「原本我希望從此以後,不再有疑問。」若蘭低聲道:「然而從皇阿瑪的書屋出來那天,我甚至不知道在頤靜格格面前,自己擁有什麼樣的身分。我到底是皇格格?還是您的未婚妻子?爵爺,關於這一點您能回答我嗎?」她直視他,直言問池。

  策淩沉下臉。「嘲弄不是妳的本色。」

  「我也許不擅於嘲弄,但與其存著懷疑的心情,不如請你直截了當實話實說。」她道。

  「妳質疑我?」

  「我不認為頤靜格格找上門,你們之間會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說出心底的懷疑。

  策淩沉下眼!

  她太聰明瞭!

  聰明的讓他幾乎難以招架!

  「妳質疑妳的未婚夫,做了背叛妳的行為?」他沉聲問。

  「如果沒有的話,我承認那的確是出乎意料!」她搜尋他的眼神,不介意表露她的存疑。

  「不過,即使我的未婚夫並未背叛我,我想我也不需要千恩萬謝或者充滿感激,因為這只是做為一個『丈夫該擁有的基本美德,就如同我準備承諾給予他的一樣。」她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完。

  然後她繞道準備越過他。

  然而就在若蘭經過他身邊時,策淩忽然一把捉住她的手臂!

  若蘭倒抽一口氣。

  「為妳的態度道歉!我就原諒妳一整個晚上伶牙俐齒、徹底激怒我的行為!」他緊捉住她,臉色冷峻。

  「可以,只要爵爺先告訴我,該如何原諒您那天漠視我的感受的行為!」

  她話未說完,策淩突然把她扯到面前。

  若蘭嚶嚀一聲,手臂傳來一陣疼痛。

  「女人!」策淩眼中閃著危險的眸色,屏息低促地道:「妳真的惹毛我了!」

  他那陰鷙的雙眸就像一頭獵鷹!讓若蘭毫不懷疑他話中的警告意味,真有實現的可能。

  「放開我!」她掙紮。

  策淩置若罔聞。

  「你快放手……」若蘭喘著氣,因為用力掙紮而臉蛋泛紅。

  而就在她忙著掙脫他之時,策淩突然將她扯進懷中,緊跟著他溼熱的唇忽然往下壓,在她的錯愕下,深深地吸吮住她可口甜蜜的芳唇!

  *  *  *  *  *  *  *  *

  若蘭被他嚇住了,一時間她完全無法反應,到底該推開他還是斥責他對自己的放肆無禮……

  策淩沒料到她的滋味是如此甜蜜芬芳,她的唇是他吻過最柔軟的,而她青澀的反應證明瞭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這應該是意料中的事,然而策淩卻欣喜若狂!

  他無法解釋此刻自己的心情代表什麼意義,然而他卻一吻上她柔軟甜美的唇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策淩!」

  她在他熱吻她發癢的耳垂時,喘著氣試圖警告他。

  然而他置若罔聞,反而進一步探索到她白皙滑嫩的頸子下……

  若蘭不明白,這一觸即發、全然失控的激情叫做什麼,然而策淩的大膽簡直讓她心驚膽裂!

  他不該這樣對她!至少,在若蘭的理智還能運作之下,她壓抑自己身體傳來的反應,反抗著他枉顧她的名節,在光天化日下對自己所做的事。

  策淩立刻就注意到她僵硬的反應。

  但他可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這個女人既然已經惹到他失控,那麼她就得為她大膽的行為付出代價,否則可以預見的未來,這聰明又好辯的女人必定會攻城掠地,進一步成為主宰爵爺府的女暴君。

  而現在,他失控的熱情至少已經成功的讓她閉嘴。

  想到這裏,策淩再也不考慮地抱起她!

  若蘭倒抽一口氣。「你要做什麼?!」

  她控制不住地嬌喘頻頻:心跳加快、臉孔潮紅,冥冥中已經有心驚膽跳的強烈預感……

  策淩漲滿欲望的混沌眼眸,瞥過她因為情潮泛濫而泛紅的嬌嫩膚色,心頭不禁感到一陣得意,然後衝著她咧嘴一笑。

  「做什麼?」他粗嗄地笑出聲。

  若蘭持續無謂的掙紮。

  「不『做什麼。」他低笑。「只會讓妳明白,何謂好辯的代價。」他嘶啞地對她說。

  若蘭張大小嘴,出氣多、進氣少地瞪著他邪氣的眼眸……

  然後再也不由分說,策淩一路把不斷掙紮的若蘭抱進爵爺府!

  他的房間內!

  *  *  *  *  *  *  *  *

  策淩瞪著自己床上倦極而眠的女人,忽然不可思議地發現,她嬌媚十足的女性胴體與膽大妄為的個性,居然同時成為刺激他欲望的導火線!

  在床上,她的嬌甜與青澀,成了兩人最好的催情劑。

  然而在一個女人身上,同時具備女人的嬌媚與無畏的靈魂,這還是他生平唯一僅見。

  策淩不得不承認,他已經完全為若蘭!他的未婚妻子所傾倒!

  然而讓他最高興的一點是,若蘭顯然還不明白,她的身體與脾氣可以主宰男人的靈魂。

  凝望著嬌憨熟睡的她,策淩慢慢厘清自己的心意……

  然而他心中仍然充滿矛盾與復雜的情結未解!

  難道他愛上她了?

  策淩皺起眉頭,對這個突然浮現在他腦海裏的念頭不以為然。

  如果他這麼容易就愛上另一個女人,那麼他到底有沒有愛過頤靜?或者現在他是否真的「愛上」若蘭?

  然而不管事實如何,時間會證明一切,而現在,顯而易見的是他與自己的未婚妻子之間!已經不單純是那股迫切想要她的強烈肉體吸引力,還有她冷淡、偽裝柔順、明智、發怒的每一面……已經讓他完全入迷!

  若蘭嚶嚀一聲,睜開惺忪的雙眸從睡夢中醒來。

  她才剛睜開眼,就看到盯著自己的男人,策淩。

  「早。」他瞇起眼,不可思議的發現僅僅看著她蘇醒,自己的欲望竟然又「蠢蠢欲動」起來。

  若蘭驚醒過來,慌忙扯住被單將自己團團包裹住。

  「天亮了嗎?」

  她漲紅臉孔,顧左右而言它。

  剛才一看到他的臉孔,若蘭的腦海裏就回想起昨夜!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一名蕩婦,任由他將自己帶上床巫山雲雨。

  策淩咧開臉,她的反應讓他忍俊不住。

  「天還沒亮,不過也快了,現在已經四更天。」他慢條斯理地回答。

  「四更天!」若蘭瞪大眼睛。

  「糟了,心蝶肯定急死了!」她裹著被單就想下床。

  策淩猿臂一伸,輕而易舉撈住她纖細的腰身。

  「急什麼?反正已經四更天,幹脆天亮再回去!」他把臉埋進她芬芳白嫩的頸項內。

  若蘭屏住氣。「可是--」

  「別說我沒事先警告妳,現在走出我的屋子,妳就得有招來閒言閒語的心理準備。」他輕描淡寫地恐嚇她。

  若蘭驟然倒抽一口冷氣!

  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因為他的毛手跟毛腳……

  「策--」

  她還來不及抗議前,小嘴已經被他吞沒。

  緊接著又是一場失控的激情,在兩人之間翻雲覆雨……

  *  *  *  *  *  *  *  *

  大隊皇家人馬回到京城前一日,頤靜終於松了一口氣。

  這陣子她簡直就要悶慌了!

  早知道承德這麼無聊,她死也不肯來到這裏!

  她安慰自己,這都是為了皇八爺的緣故。一日一兩人成婚,她如願嫁入皇家後,自然會找到理由和藉口不到承德!

  當然,這是在策淩也不到承德的假設之下。

  如果她心愛的男人也到承德,那麼她當然毫不考慮就會跟來。

  話說回來,這趟承德之行她與策淩之間並無進展,這也是讓她覺得此行無聊至極的最大原因!而上回她主動上門找他,策淩的態度卻冷淡異常!這情形讓頤靜非常的焦慮!

  然而與皇八爺之間的進展,她尚稱滿意,這稍稍安撫了她不安的情緒。

  在兩人成婚之前,她必須牢牢掌握住這個身價不凡的男人,否則在一切未定案之前,只怕仍有變量!

  京城裏有太多皇族貴冑打皇八爺的主意,不擇手段把閨女送到皇八爺面前,希望得到皇八爺的青睞,即使為妾或側室也在所不惜!

  更何況她的阿瑪在京中並無多大地位,對於皇八爺的霸業並無幫助,倘若皇八爺看上別的女子,而這名女子的出身家世對皇八爺有十足助益,那麼即使她身為正室也佔不到絲毫便宜!更何況在未迎娶她進門之前,皇八爺仍然能以任何理由摒退這樁婚事。

  因此今夜,她打算對皇八爺獻身,在床上取悅她未來的丈夫,讓他回京後對自己念念不忘……

  想到這裏,頤靜得意地露出笑容。

  她淫蕩的本性,促使她凡事以自己的身體為籌碼進行交換,讓自己有機會再更上層樓,得到她想要得到的。

  「小春!妳慢吞吞的在磨贈什麼?還不快死過來替我更衣?」頤靜粗魯地喝斥她的侍女。

  「是,格格。」小春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沒有想這一慌之下,小春腳底下一絆在主子面前摔了個大跟鬥,還隨手打翻了身旁的桌椅。

  「死奴才,笨手笨腳的!」頤靜咒罵。

  小春吃痛地縮著臂膀,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眼底隱藏著怨毒的眸光。

  頤靜向來不把小春當人看待,私底下小春早已經夜夜詛咒她。

  「幹什麼?還不快過來侍候著?沒長眼的笨丫頭!」頤靜厲聲責罵。

  小春垂下眼,忍著痛連忙上前侍候著。

  頤靜這才放過她。

  然而即使今夜她與皇八爺睡過後,能保證她的婚事不會再有變故,頤靜仍然對這情況並不滿意--

  無論如何,回到京城後她一定會想辦法扭轉策淩對自己的態度!

  如果嫁入皇室卻失去策淩,那麼她絕對不會快樂。

  頤靜明白,唯有奪回策淩對自己的愛,才是她最想要得到的甜美報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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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隊皇室成員回到京城之前,若蘭指婚的消息早已經傳回靜嬪耳中。

  但好消息還不止有一樁,當若蘭告訴她的額娘,皇阿瑪即將來探視的消息時,靜嬪錯愕了好半晌。

  「這是真的嗎?」她不相信。

  「皇阿瑪親口承諾的。」若蘭對母親道。

  「他,」靜嬪垂下眼,難掩心中激動。

  「為什麼忽然想到要來見我?」

  「難道不該嗎?您是皇阿瑪的妻妾,應該時常相見。」

  「他有許多妻妾,不一定得跟我見面。」靜嬪苦笑。

  「甚至,他可以不要我這個『妻妾。」

  「額娘,」若蘭深吸一口氣,然後柔聲對她的母親說:「這許多年過去了,孩兒實在不忍心見您每日愁眉不展,如果能放開心懷高高興興的,難道不好嗎?妳何苦把自己困在哀愁之中,時常想著皇阿瑪他……他對不起您的地方?」

  靜嬪抬起眸子,睜大眼睛瞪著她的女兒。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沒有發怒,臉上也沒有笑容。

  若蘭平靜地說:「孩兒只希望您能放寬心。」她繼續往下道:「如果因為恨皇阿瑪讓您一生一世不開心,那麼您何不收起這份恨,轉而愛您身邊其他的人與物?」

  瞪著她的女兒許久,靜嬪驀然一笑。「我一輩子幽居深宮,還能愛誰?」她的笑容滄涼悽楚。

  「您能愛我!」若蘭對她的母親說:「還能愛花、愛草、愛女紅,甚至能茹素讀書念佛!這世上能做的事,並非只有愛皇阿瑪一個人!」

  靜嬪愣住了,她從來沒想過還能有這許多「愛」的可能。

  然而一時半刻間,她拋不開心底執著。

  「可我對你皇阿瑪的『愛最深,妳不明白……」

  「我明白!」若蘭握住母親的手。

  「我明白割捨必有痛苦。然而如果一直不願意認清痛苦的根源,進而轉移它,那麼這個痛苦將會如影隨形地跟隨您一輩子!甚至……甚至在您百年之後,將含恨而終。」她不諱言如此點醒母親。

  靜嬪震懾住了!

  她瞪著女兒,從哀愁到心慌,從心慌到漸漸沉靜

  她生了一個怎樣的女兒?

  她從來不知道,若蘭竟然有如此逸脫世俗的想法與念頭。

  「若蘭,妳不是個平凡的女子。」靜嬪輕聲嘆息,由衷地對女兒說:「妳的皇阿瑪不明白,妳有多麼的像他!」

  「額娘。」若蘭緊握母親冰冷的手。

  「娶到你的男人有福分,可不見得好受。那個策淩爵爺……」靜嬪終於露出笑容。

  「他該怎麼駕馭妳呢?我想等他把妳娶進門後,肯定要大傷腦筋。」

  若蘭臉孔一紅。

  「額娘答應妳,妳的話我會妤妤想想,認真、徹底的好好想一想。」靜嬪嘆息著對女兒說。

  若蘭不再勉強母親,她明白母親需要時間,於是默默地走開。

  即使明知道該怎麼做對親人最好,然而任何事都該順其自然。

  *  *  *  *  *  *  *  *

  深夜時分,景陽宮內寂靜非常,月兒高高掛在天邊,銀白色的月光從窗外照進若蘭的房內,迷迷濛濛的如在仙境。

  睡夢中,若蘭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息噴拂在臉上,甜蜜的親吻像做夢一樣如夢似幻地輕啄她的臉龐……

  若蘭嚶嚀一聲,然後漸漸蘇醒過來……

  才睜開眼,她立即看到策淩英俊的臉孔,正衝著她微笑。

  她眨眨眼,一時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還在做夢,還是已經清醒!直到他的臉孔逼近,一個溼熱的深吻幾乎讓她窒息--

  「策淩?!」

  若蘭驚嚇地從床上坐起來!

  「噓,小聲些,免得驚醒妳的小丫頭。」他嘻皮笑臉。

  若蘭不敢相信,他竟然深更半夜闖進宮中!「你怎麼會!你是怎麼進來的?」她低促地質問他。

  趁她錯愕之際,他再偷吻她一記。

  「當然是窗外。」不知為什麼,他越來越愛她正經八百的模樣。

  「窗外?」若蘭側頭,果然看見窗門虛掩著。

  「但你是怎麼越過宮墻的?」她好不容易閃過他另一個吻,好能嚴肅地問話。

  「妳問這話實在奇怪,憑我,需要越過宮墻嗎?」他嘲弄地道。

  若蘭恍然大悟。他是宮中一等侍衛,的確不需要「越過」宮墻,任何人部不會想到他竟然「監守自盜」。

  「但是你不該闖進後宮。」她責備他。

  「是嗎?」他低笑。

  「如果因為思念我的未婚妻子而犯錯,那麼我道歉。」他握住她的手執起親吻。

  若蘭臉孔一紅。

  她不否認,他的話非常動聽,然而他的回答聽起來根本毫無侮意。

  「你不應該這麼做。」她板起臉對他說。

  「我知道,」他低嗄地道:「但是回京城已經三天,我無法再忍耐見不到妳的夜晚!」這是宣告。

  回京這三天來,他確實每一夜輾轉難眠。

  聽見這話,若蘭胸口蕩起一股熱潮……

  然而她告訴自己,必須保持理智,不能跟他一樣瘋狂。

  「但是如果被人發現你闖進後宮,後果會不堪設想。」

  「為了妳,我動人的未婚妻子,我願意冒世上一切的危險。」他信誓旦旦,甚至把她的小手放在他熱血澎湃的胸口上。

  若蘭拿他沒轍。

  「你太瘋狂了。」她紅著臉扯回自己的手,擔心他大膽的舉動會出事。

  然而,片刻後若蘭忽然感到他的行徑似曾相識,而覺得可疑起來……

  「告訴我,妳是否也想念我?」他嗄聲問,索性翻身上床好能摟住她。

  「你先回答我,你常做這種事?」她狐疑地問。

  「哪種事?」他眸光一閃。

  「半夜溜進後宮這種事。」她直視他。

  「難道宮裏還有第二個皇十格格,值得我冒生命的危險闖入禁宮?」他繞圈子。

  若蘭疑惑地瞇起眼。

  「妳可知道,我一回京城就聽到傳言。」他笑臉迎人地轉移話題。

  若蘭遲疑地問:「什麼傳言?」

  「十格格馴服了京城浪子,將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你是京城浪子嗎?」

  「從前是。」他笑答,當然沒被套出話。

  「但我聽說的是另一個傳言。」

  他挑眉詢問。

  「傳言策淩爵爺花了上千白銀為一名妖嬈嬌媚的肚皮舞娘贖身,並且將其蓄養在府中,讓全京城的富貴公子們欣羨不已。」若蘭柔聲細語,甚至對他微微一笑。

  兩天前小應子知道消息,他向來藏不住話,忍不住偷偷告訴心蝶時,無意中被若蘭聽見.

  策淩臉孔一僵。

  這事他一回京城已經處理,沒想到還是傳進她的耳朵裏。然而他不能跟她解釋,玉奴是他贖來營造給世人放浪不羈印象的幌子。

  「那是過去的荒唐事,我保證從現在開始,妳未來的夫君只會擁有妳一個女人。」他認真地對她說。

  然而話一出口,連策淩自己也愣住了!

  他剛才保證了什麼?

  只會擁有她一個女人?

  這是他從來沒對其他女人許下的承諾,就連頤靜也不曾,跟頤靜在一起時他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過去他認為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何況他將來將回蒙古繼位為汗王,不可能沒有其他妻妾。

  然而現在,他卻為了她輕易改變以往根深柢固、牢不可破的想法。

  策淩心底明白,這些話並非隨便說說,而是他心中真正存著這樣的念頭!

  若蘭望著他,美麗清澈的眼眸中毫不掩飾她的懷疑。

  她生在宮中、長在宮中,當然明白在皇家貴族中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尋常的事。何況策淩貴為清廷的爵爺,未來如果回到蒙古還將繼承王位,他此生不可能只擁有自己一個女人。

  「妳不相信我?」策淩問,聲音粗嗄。

  若蘭沒承認也沒否認。

  「我想相信,可是現實很快就會讓你改變主意。」她輕聲嘆息。

  當年皇阿瑪熱愛額娘時,想必也曾許下這樣的承諾。

  然而當恩愛退潮後,承諾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的情話,誰要對這「承諾」認真就會陷入痛苦,例如她的額娘。

  策淩皺起眉頭。「妳對我以及妳自己的信心實在太少了!」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至少有了額娘的例子,讓我明白對男人絕不能要求太高。」她謹慎地回答。

  「聽起來彷佛妳閱人無數!」他嗤笑。

  若蘭臉孔泛紅。「爵爺,您的話太輕薄了!」

  「是嗎?」策淩沉下臉。「那還真是抱歉!」

  但他可一點都不想抱歉!

  策淩想不到自己頭一回掏心挖肺對女人說真心話,竟然如此不值錢。

  若蘭當然聽得出來,他的口氣充滿不悅。

  「倘若在婚前與婚後你都能顧及我的尊嚴,不讓你的妻子被流言困擾甚至讓外人恥笑,那麼我將會非常感激你。」換言之,除此之外,她不會在意他擁有幾個女人、娶多少妻妾。

  「聽起來,妳的『尊嚴似乎比我對妳的承諾,在妳心中還要來得重要?」他瞇起眼。

  「事實上我不能阻止你絕妾的自由,只請你在『行動前先知會我一聲,別讓我最後一個知道。」這是她唯一的要求。

  「妳大方得簡直讓我受寵若驚!如果天底下的男人,知道我的妻子根本不在乎我想娶幾個女人,絕對會非常羨慕我的傃福。」他咬牙切齒地說。

  若蘭迷惑地望著他!雖然他嘴裏稱讚她「大方」,但是他看起來卻不怎麼高興。

  「快天亮了,你該離開了。」她低聲警告他。

  策淩瞥一眼窗外,懊惱地發現外頭天色已經從墨黑漸轉為深藍,天果然快亮了!但是他今晚到這裏,可不是來找她蓋棉被純聊天的!

  「還有一點時間。」他享受著懷中的軟玉溫香。

  盡管她伶牙俐齒得讓他難以招架,他卻越來越不捨得放手。

  「要是再不離開,我擔心你會被人發現……」

  「為了妳,我寧願冒這個險。」他脫口而出真心話。

  發現他的喘息變得低沉,若蘭羞紅了臉,倒抽一口氣。「你該不是想--」

  策淩嗤笑。「不然,妳以為我想『做什麼?」聲調粗嗄。

  「不行,」她紅著臉嚴詞抗拒。「說什麼都不能一錯再錯了。」

  「一錯再錯?」策淩挑起眉。「妳用的詞還真新鮮。」他低笑。

  「我不是跟你玩笑的!」若蘭板起小臉,用力把他推開。

  策淩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她「踹」下床--

  她竟然真的把他趕下床!

  策淩眉頭打成死結。

  他是出了名的京城浪子,到剛才為止,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抗拒他的魅力。

  而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未婚妻子,竟然是這世上頭一個、也是唯一毫不留情把他趕下床的女人!

  「你快離開,心蝶等一會兒就要進房了。還有,出去的時候記得把窗門帶上。」說完話,她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轉身面向內墻。

  策淩一陣錯愕……

  他開始懷疑,往後他若想用自己向來自信的男人魅力管束他的妻子--極可能一點都不管用!

  她非但十分樂意把他「送」給別的女人,現在竟然還把他逐下床!

  盡管策淩的面子掛不住,然而他心底卻很清楚!

  依目前的局勢來看……

  往後,他的日子恐怕不會太稱心如意1

  *  *  *  *  *  *  *  *

  才一清早,頤靜的侍女小春便腳步匆忙地越過京城巷道,她的目標是爵爺府。

  「喂,妳是哪來的?!」爵爺府看門的家人擋住小春的去路。

  「大哥,我有急事要見爵爺。」

  「妳?」那家人上下打量她,見小春一身布衣,遂輕蔑地道:「妳是誰呀妳?妨能有啥事見爵爺?」

  小春陪著笑臉。

  「大哥行行好,讓我進去見爵爺一面!」

  「不成!爵爺沒吩咐,我哪能自做主張!」

  「那麼,就勞煩大哥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順親王府的侍女小春,有急事求見爵爺。」

  那看門的起先不肯,直到小春從口袋裏掏出銀子他才露出笑容。

  「妳在這兒等著,我進去問問!」

  果然如小春所料,不一會兒看門的出來後態度立刻有了轉變,他客客氣氣地請小春進門。

  小春才一踏進正堂,一眼就見到坐在堂前那一身貴氣、氣宇軒昂的男人。她垂下眼,心口一陣狂跳,手腳不自在的不知該往哪兒擺才好。

  從前她聽宮中的奴才形容,策淩爵爺是個俊俏風流的男子,那時她只當丫頭們是發花癡,見是主子就急忙獻身了!

  縱然那些「謠言」讓小春心中對這位爵爺也有些傾倒,可畢竟沒見過真人,那分傾慕她還按捺得住,何況小春始終對自己的容貌有十分自信,因此傾慕歸傾慕,比起宮中一幹蠢笨的丫頭,她小春對自己可是十足驕傲!

  然而小春也深信!她的美貌便是格格嫉恨自個兒的主因,因為如此,她刻薄狠毒的主子從沒一天讓她有好日子過。

  「爵爺,奴婢名叫小春,是來傳話的。」小春道。

  「順親王府有兩位格格,妳口裏的格格是哪位?」策淩沉聲問。

  爵爺跟她打了個啞謎。

  小春一愣,隨即會意過來。「爵爺真愛說笑,難不成您也熟稔咱們府裏頭的珊瑚二格格?」

  策淩撇起嘴。

  「不巧,貴府兩位格格我全都不『熟稔。」

  小春又是一怔,看來這位俊俏爺兒要同她裝蒜到底。

  見策陵面無表情,那張英俊的容貌雖然能讓女人掏心挖沛,可那股冷冽勁兒也能教人心口發寒。

  「不瞞爵爺,咱們格格這會兒病得好重,就算您同她不『熟稔,那麼就讓小春帶個訊兒回去可好?至少能稍許安慰格格,免得她一心掛念著您病情更加重了。」她收斂起輕薄,安分地道出來這一趟的緣由。

  聽到頤靜生病,策淩的目光轉為深沉。他沉聲問:「把話說清楚,妳的主子為什麼生病?」

  小春垂下眼,不敢正眼瞧策淩那對嚴厲的眼神,這才能把事先套好的說詞流利道出:「格格她吃盡苦頭,還不都是為了您啊!」

  頓了頓,見策淩沒有反應,小春只得自言自語地往下道:「數日前,格格為指婚皇八爺一事跟王爺嘔氣,當時格格在王爺面前便舉起剪子架在自個兒的喉頭上,打算以死相逼,求王爺到皇上跟前退了婚事。可您說王爺領的是皇餉,怎敢抗皇上的旨?事情當然不能順格格的心了,可格格一心一意只在您身上,寧願死也不嫁,當下便把心一橫,那把明晃晃的剪子就這樣擦過格格白嫩嫩的咽喉!想咱們格格可是金枝玉葉呢!怎受得了這樣的皮肉苦頭?可即便如此,王爺審問她何苦來哉的時候,她也沒把您給招供出來!可憐咱們格格這會兒人還癱在炕上,都已經過去三天三夜了還下不了床!」

  有其主必有其奴,小春的演技跟她的主子一般維妙維肖,說著說著,兩行淚就這麼撲簌簌地往下墜。

  小春之所以卯足了精神做戲,只怕這戲若演得不夠真情切意,她那位尖酸刻毒的主子不會放過自己,回頭就有無限的苦頭等著她吃。

  「不瞞爵爺,今日其實是奴才多事,格格她並不知道奴才找您來了,實在因為格格一片癡情落得這樣的下場,奴才看著實在不忍心,所以才--」

  「妳找錯對象了。」策淩的口氣很冷,冷得出乎小春預料。

  「頤靜格格早已經指婚,她出了事妳該往皇八爺那兒報訊。」

  小春還沒說完的話哽在喉頭。

  「可、可咱們格格是為了您才--」

  「沒事妳可以走人了。」扔下話,策淩轉身步出前廳。

  「可爵爺--」

  「請回吧,姑娘。」府內總管肅全早已等在屋外,聽見策淩下逐客令他立刻進門趕人。

  小春才被攔阻,轉眼就已經見不到爵爺的影子。

  「我沒聽見爵爺答應瞧我家格格去,我就是不走!」事沒辦成,她決定賴在堂前不肯走人。

  她豈敢回去?!

  就算不要命了,死前恐怕還要受非人折磨,一思及此她便恐懼到骨子裏。

  小春想起那段被關在王府水牢裏、蹲在那汙臭水坑中的日子,便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妳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肅全皮笑肉不笑地道。

  有人就是給臉不要臉,對付這種奴才,他有的是辦法。

  「你想怎麼著?你也是奴才又能把我怎麼著?」見策淩不在,小春的言詞便大擔放恣起來。

  肅全冷笑一聲。

  「來人呀!把這順親王府的奴才給我攆出去!」他直接下令。

  隨即進來幾個府內長工,以對待男人的方式,極端粗魯地架起小舂!

  「你們幹什麼!幹什麼動手動腳的啊?!」小春尖聲吼叫起來。

  雖然她拼命掙紮,然而她哪敵得過幾個大男人的力氣?兩三下就被人架起,然後被狠狠地扔到屋外。

  「識相的就快走人,一會兒如果還在門前見到妳,我會有更好的方法讓妳『徹底消失。」肅全依舊皮笑肉不笑地道。

  聞言,小春臉色一變。

  然後爵爺府的大門,便當著她的面用力關上。

  小春愣愣地瞪著那兩扇厚重的門,心底慌亂的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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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頤靜從白天等到深夜,小春卻始終不見人影。

  夜色漸轉深濃,頤靜按捺已久的火氣快要爆發之際,忽然聽見窗外「咯」地一聲響,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籠罩住床帳,隨後帳子就被揭開來!

  頤靜一驚之下假裝昏睡,直到房裏的火燭被點亮她才皺著眉頭蘇醒過來。

  「策淩?」

  見到來的人居然是策淩,頤靜瞪大了兩眼,又驚又喜。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為什麼這樣傷害自己?」瞪著她頸子上裹的白布,他陰鬱地問話。

  「你在說些什麼?我不明白。」掩藏著頸子,她故作神傷地別開臉。

  她看起來的確臉色憔悴,楚楚可憐。

  其實早在夜晚來臨前,頤靜便坐在梳粧臺前在臉上精心敷抹白粉,卻故意不上胭脂,這樣不僅能表現出憔悴的容色,又不至於暴露她本來蠟黃的臉皮。

  「白天妳的侍女已經把一切事都告訴我了。」策淩沉聲道。

  他瞪著頤靜憔悴的容色,訝異自己心中居然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

  得知她為了自己而受傷,策淩不能無動於衷!

  於情於理,他都應該來探視她。

  頤靜瞪大了眼睛。

  「我的侍女?你是說小春?」她無辜又委屈地對策淩說:「那丫頭跟你胡謅了什麼?你別聽她胡說。」

  策淩默不作聲,突然出手欲揭開頤靜頭子上的白布!

  「策淩?」頤靜反應不慢,立即警覺地縮到墻角。「你要做什麼?」頤靜明知故問。

  見她婉拒,策淩的眼色冷酷。

  「我要弄清楚,一直不肯隨我到皇上面前揭開事實真相的女人,何以突然改變主意為我殉節。」

  「我……我沒為你殉節,你別聽小春胡說。」她垂下臉,哀傷的容色讓她看起來彷佛無限委屈。

  「妳怎麼知道,小春對我說了什麼?」他質問,不動聲色地凝望她的神情。

  頤靜一愣。

  「求求你回去吧!這麼晚了,萬一讓人發現你在我房裏,我阿瑪要是一狀告到皇上跟前,連皇太後都保不了你。」她眼角積了一泡淚,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情維妙維肖。

  策淩瞇起眼。

  「妳當真為我著想?或者,只是在演戲?」他冷漠地問,毫不留情地質疑她的哀傷與殉節,根本是一種偽裝。

  策淩之所以如此認定,只因為他太瞭解頤靜。

  他雖然喜歡她,但也明白她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頤靜極可能因為他與皇十格格被指婚一事,而演出這場戲碼,試圖奪回屬於她的男人。

  她的妒意與佔有欲,從來就不遜於她的脾氣。也正因如此,當初他便是被她狂野的性格、以及傃麗的美貌所吸引。

  頤靜倒抽一口氣。「怎麼了?你懷疑我什麼?難道因為我沒自裁在阿瑪面前,所以你把我恨進骨子裏了?」她淚眼滂沱、語調充滿自厭自憐,其實足故意藉此露出口風。

  「自裁?」他冷笑一聲。

  「妳當真會自裁?倘若是真的,那麼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她臉色一變。

  「你明知我是為了阿瑪,逼不得已才答應婚事的!」

  「既然有自裁的勇氣,那麼,當初為何不肯跟我到皇上跟前,把話說清楚?」他質問。

  「說到底你就是懷疑我、不肯相信我是嗎?!既然如此,今夜你又何必到我房裏來?難道只是為了嘲弄我?」她傷心地問。

  「我來是想看清楚,這場戲妳還要如何演下去,好讓自己對妳徹底死心。」他冷冷地道。

  頤靜臉色一變。「你不愛我了?」

  策淩嗤笑。「我不會愛一名虛偽的女人。」他的眼神很冷。

  「虛偽?」頤靜質問,語調尖銳,與一開始的柔弱判若兩人。

  「妳讓小春編了一套殉節的故事,難道不叫虛偽?」

  在他輕蔑的目光下,頤靜眼淚汪汪地控訴:「原來,原來你以為我在編故事騙你嗎?!」

  策淩不置可否。

  頤靜忽然激動地扯下纏在頸子上的白布!

  「那麼你看吧!」白布被扯開後,不必細瞧便可清楚看見,頤靜的頸子上果然有一抹刀痕,傷口紅腫顯見是不久前割裂的。「看看為了你,我到底做了多『虛偽?事?!」她喊道。

  那傷口雖不深刻,但切面卻不短,傷痕長到足以讓策淩變臉。

  他臉上瞬間轉變的神情,全瞧在頤靜眼底,而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夠狠,狠到不惜破壞她向來自豪的「完美」,咬牙往身上割下這條醜陋的疤痕,來賭策淩的良心。

  而事實證明,這一劑猛藥她下對了!

  頤靜很清楚,倘若狠不下手出狠招,依她對策淩的瞭解,他絕對不會輕易相信自己!

  策淩冷酷的眼色變得復雜,他陰鷙地瞪著頤靜,瞬間轉變的情勢讓他心頭五味雜陳……

  「妳希望我怎麼做?」瞪著已哭成淚人的愛人,他面無表情地問。

  「你盡管別理我的死活,這一切都是我的命!反正阿瑪要一意孤行,我也只有死路一條,咱們只能來世再做夫妻了。」頤靜嗚咽著接下道:「何況你已經同皇十格格指了婚,咱們的命運已成定局,原本我就已不敢奢望能與你共結連理,只期待能保全自己冰清玉潔的身子,以證明我對你的深情……」

  頤靜的話未說完,策淩已霍然轉身。

  「你上哪兒去?」她驚問,以為他仍然不相信自己。

  「我不會讓妳白白犧牲。」親眼所見,他選擇相信她。就算他的心硬如鋼鐵,但畢竟他不曾真正拒絕過頤靜。

  他承認,當初要求皇上指婚十格格一事,只不過是一種報復的手段!報復她為了權勢富貴,而拋棄他們的誓言。

  「你打算怎麼做?你可千萬別為了我做傻事啊!」頤靜拉住他的衣角,忽然像個小女人般,言語溫存地勸慰,並且投懷送抱……

  她緊緊抱住策淩,把握住這個機會打算像過去一樣,以自己的身體誘惑他。

  「只要知道你沒把我給忘了,這就夠了!你別為我爭什麼,總之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老早就認命了!」她悽楚地道。

  雖然頤靜自認為瞭解他,可他那男子氣概的表現與果斷的承擔力,非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更將她心窩裏的春情激蕩得勃發起來,這些日子不能見面,他的男子氣概一直讓她難以忘懷!

  她只打算要奪回策淩的眷愛與溫存,讓那該死的「皇十格格」認清,策淩真正愛的女人到底是誰!

  當然,還有她日思夜夢,以往與策淩私會偷情的滋味!

  思及以往的恩愛旖旎,她興奮地打了顫。

  只要一朝嘗過滋味兒,就會永遠想做策淩的女人。因此之前他待她的冷漠,簡直讓頤靜發狂!

  但是關於嫁給皇八爺一事,她當然也不會就此作罷!

  她相信,策淩說到做到。

  或者有他的想法,然而她卻有她的做法。.

  她想要得到策淩,更不想放過未來母儀天下的機會!

  然而策淩卻拉開頤靜緊緊環抱住他的手臂。

  「情勢跟從前不同了,未來我們必須更謹慎。」他沉聲安撫,眼眸中閃過一道復雜的光芒……

  他必須先厘清心中波瀾不生的冷淡,是因為對若蘭的責任道義,還是他對頤靜已經不再有過去那種濃烈的熱情與渴望!

  「我瞭解。」頤靜不自然地露出微笑。

  從前策淩根本不可能拒絕得了她!而現在,是什麼原因使這個男人改變了?

  「可我求你……千萬別遺棄我,否則我一定會活不下去。」垂下眼,頤靜楚楚可憐地對策淩說。

  眼睫下,頤靜深情的臉色一轉,算計與陰鷙的精光籠罩了她微瞇的雙眼。

  「如果失去你,我也不想活了。」她使出殺手鍆。

  頤靜打賭,既然策淩還願意來見她,可見在他心中自己還佔有一席之地!她會好好利用這點勝算,達到她想要的目的。

  「妳要我怎麼做?」策淩問她。

  「我只有一點卑微的請求……求你別對我置之不理。答應我,讓咱們就跟過去一樣在夜裏見面。」

  「在妳的房裏?」

  「當然不是!」她抬起眼,媚顏乞笑。

  「一切就跟過去一樣,咱們在李姐姐安排的地方見面。」

  策淩瞇起眼。

  「你能答應我嗎?」她讓自己眼底逼出淚光,彷佛正在為脖子上的傷口強忍著疼痛。

  「什麼時候見面?」他鬆口。

  「明晚,我在怡紅苑的後廂房等你。」她笑逐顏開。

  「怡紅苑?」那是妓館,他懷疑頤靜為何會同意在那裏見面。

  「我知道你心底想什麼,可你也知道李姐姐的出身,況且我已經仔細想過了,怡紅苑那種地方龍蛇雜處,在那裏見面應該不會引人側目。」

  他同意,她說的沒錯。

  「明晚我會去看妳。」他終於承諾。

  策淩臨走前深深凝望她最後一眼,才轉身離開。

  依依不捨地瞪著策淩退出房外,頤靜喜不自勝!

  思及腦中早已謀定的計劃,頤靜不由得咧開嘴……

  明晚,好戲就要上場了!

  得意之餘,她忽然瞥見鏡子裏的自己,臉上那層粉霜似有些許脫落。她不能忍受地立刻掀開被子下床,找到脂粉盒,立刻朝自己臉上補抹一層厚厚的白粉,直到蠟黃的臉皮重新被覆蓋住。

  「小春!小春!」

  叫了兩聲,頤靜才想起那個死丫頭根本還沒回來。

  「該死的奴才,到底死到哪偷懶去了?!等人回來我一定剝掉她一層皮!」頤靜恨恨地咒罵著。

  但是現在她的心情其實好得很!

  在銅鏡前,她開始給自己蒼白的臉孔抹上胭脂紅粉。

  她露出淫蕩的笑容。送走了策淩,就要趁著夜色出府去見皇八爺!再晚一點,她還要到怡紅苑裏去見李氏,到時候想必李氏早已安排好了「節目」,眾人只等她一個人大駕光臨!

  對著鏡子補好了胭脂與紅粉,頤靜滿意地再一次對著鏡子裏「完美」的女人咧開嘴微笑,並且得意地想著:

  剛才她在策淩面前表演的「苦衷」,實在不遜於戲臺上那受盡委屈、身不由己的小苦旦……

  這盤棋她絕對穩操勝算!

  能同時把兩個男人玩弄於股掌間,讓她心中充滿了變態的驕傲與滿足!

  頤靜變得不可自拔,她已經完全沉迷在這個刺激的遊戲裏。

  *  *  *  *  *  *  *  *

  這是最後一次,若蘭出宮為額娘買藥。

  等皇阿瑪來見過額娘後,若蘭相信額娘的處境會有所改善。

  至少這幾天她看到額娘臉泛紅光、整個人神清氣爽,很明顯地,一些糾結在額娘心頭許久的事,額娘必然已經慢慢想開。

  因此若蘭相信,等皇阿瑪來過後,必定會有一個好結果。

  黑夜裏,若蘭低著頭快步往前走……

  若蘭知道如果她開口要求策淩,他一定會幫助自己,那麼今夜她就不必再冒險出宮。

  然而若蘭一點都不想麻煩他!

  她認為這是自己的事,在兩人成婚前,策淩沒有義務為她分憂解勞,即使他一再對她承諾。

  若蘭一個人孤獨而且緩慢地步行著,直到原本寂靜的街道中,突然傳出一陣輕微的馬蹄聲響……

  她如以往般倉促找到隱蔽處,等待夜間的陌生人經過。

  但是等到一匹強壯的駿馬,突然從若蘭面前的那座豪華的府第後院出現時,若蘭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策淩!

  他臉色陰沉地拉住馬頭,顯然小心翌翌地,等到出府後才夾緊馬腹!

  駿馬突然奔馳起來,從若蘭身邊經過……

  她再一次肯定,那名坐在馬背上的騎士就是策淩!

  若蘭猜測著,這麼晚了,不知道策淩究竟來拜會什麼樣的人?

  而策淩因為心事重重,這一回,他根本沒發現那一道躲藏在墻邊的黑影。

  等策淩的駿馬遠去後,若蘭繞過這所府第的外墻來到大門前,她抬起頭搜尋著門匾,直到看見上面所題的字後,若蘭心口狂跳!

  因為門匾上明明白地……

  題明瞭「順親王府」四個大字1

  *  *  *  *  *  *  *  *

  策淩去而復返!

  兩人的婚約已經成為不可改變的事實,他不該答應頤靜與她在怡紅苑私會。

  然而就在策淩回轉順親王府後,他看到一匹棕色牡馬躲躲藏藏地從王府後院出來,馬背上是一名披著紅色披風的騎士。

  策淩勒住座騎,定定等候在數十尺之遙處,瞪著前方那匹牡馬遠去……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頤靜的座騎!

  過去兩人私會時,她總是騎著這匹馬來見他,同時身上披著這件紅色披風。

  唯一一次他送她回府,是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當時他被激情衝昏了頭以致忘了問清楚,那天她為何沒有騎馬,又是如何來到郊外的?

  然而他沒有記錯的話,剛才頤靜與他約的見面時間是明晚!

  策淩瞪著那匹漸行漸遠的牡馬……

  片刻後他夾緊馬腹,決定跟在頤靜後頭,看看她身上負傷卻還三更半夜騎馬出門,究竟要往哪裏去。

  *  *  *  *  *  *  *  *

  若蘭回到宮中,已經接近天亮。

  心蝶在後門焦急地等待了許久,終於看到主子回來。

  「格格!」心蝶臉上的歡喜又轉為憂心。「怎麼了?您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發生什麼事了?」

  若蘭搖頭,把藥交給心蝶。「回去再說。」

  她匆匆在前頭,腳步快得讓心蝶幾乎追不上。

  「今晚小應子來過,他說皇上對瑞福公公說了,過兩天就會到靜嬪娘娘住的地方來瞧瞧。」這是瑞福公公說給順福公公聽,再由順福公公轉告小應子的。

  心蝶看主子神色不展,於是說出這個消息希望主子能高興一點。

  若蘭臉上的笑容曇花一現。

  「是嗎?額娘知道這個消息,一定很高興。」她臉色蒼白,強顏歡笑地道。

  「格格,心蝶瞧您好像有心事?」心蝶問。

  剛才主子出門前明明還好好兒的:心蝶不明白,這一夜的時間難道主子出了什麼事。

  「我沒事。」若蘭別開眼。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回到住處。

  心蝶掌了燈後,為主子斟上一碗熱茶。

  「我猜皇上這回來見娘娘,肯定還會提及您大婚的事。」心蝶歡歡喜喜地說,全然不瞭解主子的心事。

  若蘭沒有回應。

  「咱們總算能在這宮中揚眉吐氣,屆時可得好妤熱鬧、熱鬧!」心蝶道。

  若蘭依舊不語……

  她沉默地凝望著桌上明滅的燭火,蒼白的臉孔在暈黃的燭光照拂下,並未增添幾分血色。

  心蝶還在一旁喃喃自語,興奮地計劃著主子大婚之前,該要求敬事房裏的太監給娘娘準備什麼樣的衣料子、屋裏頭需要幾盆喜花、多少對喜燈、幾樣備來宴請賀客的果子等等,只要是別家格格出嫁時擁有的常例,她都非給自個兒的主子掙到不可!.

  可心蝶的盤算,若蘭全都聽而不聞。

  她的心思回到昨日。

  昨天策淩才在夜半潛進宮中找她,然而今天夜裏……

  他卻回頭去找頤靜格格。

  難道因為自己昨夜拒絕了他?

  若蘭內心裏雖然不願意相信,自己所嫁的夫君是如此淺薄的男人。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

  她親眼看見他半夜三更從順親王府的後院走出來,如果光明正大他不必鬼鬼祟崇。

  然而倘若他給她的承諾與保證都是虛偽的,那麼她該如何說服自己裝作若無其事般嫁給他?

  若蘭知道自己辦不到!

  倘若他無法自圓其說,那麼她也無法說服自己走進婚殿,與他完成婚禮。

  *  *  *  *  *  *  *  *

  天亮之前,策淩終於離開順親王府後院的小徑。

  跟了頤靜一夜,充分揭露了她醜陋敗德的另一面,令他震驚!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以往在他心目中一直是那麼清純的情人,竟然足一名人盡可夫的妓女!

  策淩勒住馬頭返回府中,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與皇八子竟然會被一個女人玩弄在股掌間!

  正陷入沉思時,策淩的坐騎險些踐踏過一名突然跑出路面的人!

  「唉呀!」

  只見小春跌在小徑旁邊的泥水上,摔得四腳朝天!

  差一點被馬蹄踏過嚇得她臉色慘白。

  「是妳!」策淩立刻認出小春。

  「爵、爵爺……」

  小春瞪大眼睛。

  將近天亮小春才回到王府附近,在門外徘徊到現在的小春,並不知道策淩來見過頤靜,因此她遲遲不敢回府,就怕她那惡毒的主子把她給生吞活剝了!

  她就這樣在王府附近走來走去,神思不屬像個幽魂,因此才差點被策淩的座騎暗過。

  「爵爺,您……您來看過格格了嗎?」小春呆坐在地上,沮喪的她根本不想爬起來。

  「看過了。」策淩瞪著小春,眸色深沉。

  聽到爵爺的回答,小春憂心忡忡的表情瞬間化為無形,她非但露出笑容,還喘了好大一口氣。

  「太好了!爵爺您能見來格格一面,真是太好了!」

  見到這名看起來顯然驚嚇過度的婢女,一個念頭突然閃過策淩的腦子!

  他立即翻身下馬,走到小春面前。

  「事實上,我昨夜已經來見過妳的主子。我聽到她抱怨妳整夜不歸,一定是趁機偷懶!等妳回來後一定會嚴加處罰。」

  聽到這話小春兩只眼睛瞬間瞪大,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格格、格格她……她真是這麼說的?」小春已經嚇得面無人色。

  「妳怕嗎?」

  小春「咕嘟」一聲,用力咽了口口水。「怕……」

  已經到這步田地,她終於說出心中的恐懼。

  「妳好心幫妳的主子傳話,有什麼好怕的?」策淩沉下眼。

  小春喃喃道:「不是的,爵爺您不明白……」

  「那是為什麼?」策淩不動聲色地,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說實話,這錠銀子就是妳的。倘若妳能說出更多我所不知道的事,就有更多像這樣白花花的銀子。」

  銀子!

  小春貪婪地睜大眼睛。有了銀子她就能遠離京城,再也不必忍氣吞聲、飽受折磨。

  「爵爺,您剛才說的……是真的嗎?」小春兩只眼睛再也離不開那錠銀子。

  「當然是真的。」策淩咧嘴一笑,把銀子扔到小春跟前。

  「說多少,妳就能得到多少。」他重復一遍。

  小春喜出望外!

  她很快地撲上前拿走那錠銀子……

  「我說,我小春一定知無不言,什麼都告訴爵爺!」小春眼中閃著熾盛的仇恨光芒。

  能在爵爺面前揭穿那個惡毒女人虛偽的假面具,這是她日日夜夜祈禱,求之不得的事!

  更何況,她不但能咒罵那個女人,還能得到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摸過的、白花花的漂亮銀子!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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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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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30 00:14: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策淩依約在隔日晚問,於怡紅苑與頤靜私會。

  他剛來到怡紅苑時,縝密地觀察往來賓客,發現有不少皇城貴冑皆於座間狎妓遊樂。

  明顯的,這個地方並不單純。

  李氏在這裏攀上皇親國戚手段必不簡單,她還能安排頤靜與自己在這裏見面,可想而知李氏並未完全離開這個環境。甚至,現在她有更好的「身分」與更豐沛的「人脈」,足以掩護她暗地裏所行的勾當!例如引誘心意不堅的皇家婦女陷入火坑,成為她手下的一枚淫棋!

  「策淩!」

  頤靜稍後來到策淩被帶領而至的廂房,她臉色紅潤、笑顏如花地迎接情郎,與前一晚病偭偭的模樣判若兩人。

  策淩沉著地瞪著迎上前的女人,眸色冷沉。

  「怎麼了?」頤靜的笑容僵凝在臉上。

  原本她以為,兩人在這種百無禁忌的地方見面後激情必定一觸即發,然而策淩的臉孔卻異常冷峻。

  「我想,在這種地方妳必定如魚得水。」策淩冷冷地道。

  瞪著她塗抹著濃厚胭脂的臉孔,策淩皺起眉頭。

  他頭一回發現,頤靜臉上的白粉厚得足以抹墻!然而過去他就像被蒙住心眼,居然完全沒注意到地異矜常人的舉止--

  就連在兩人上床恩愛的時候,她也從來沒卸過粧。

  策淩驀然想起他的未婚妻子,回想起即使在平常若蘭也脂粉不施!她嬌嫩的臉蛋常常因為他的話而無端泛紅,引他遐思。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頤靜收起笑臉,眸光閃爍地問他。

  「選擇在這裏見面是妳的主意吧?這樣等我走了以後,剛好方便妳留下來通宵玩樂。」他直截了當地戳破她的謊言。

  他的話還沒說完,頤靜已經臉色大變。

  「你是來這裏羞辱我的嗎?」頤靜對他哭訴。

  「難道我對你的癡情,就換來你這樣的回報?」

  她虛偽、做作的模樣讓策淩作思。

  他質疑自己以往是否中了蠱毒,竟然完全沒發現這個女人有這麼好的演技!

  「昨天晚上,我離開親王府後去而復返。」策淩定定地凝望她,一字一句道:「沒想到竟然在王府後院,發現妳的蹤影。當時妳騎著那匹棕色的牡馬正準備離開王府,我一路跟隨妳到八爺潛邸外,當時妳在八爺府足足待了一個時辰。」

  頤靜瞪大眼睛,即使她力持鎮靜仍然臉色驚駭。

  「我、我只是去探望皇八爺他生病了,我探望他並沒有錯。」

  「是麼?」策淩冷笑。

  「那麼之後呢?之後妳離開八爺潛邸,再到怡紅苑內盡情玩樂超過兩個時辰,難道怡紅苑內也有人病了,需要妳來探視?」他寒聲問。

  至此,頤靜因為過度震驚已經完全忘了平常的矜持與做作,她臉孔一變,不僅瞪大眼睛、垂下嘴角,還尖聲質問策淩:「你竟然跟蹤我?!」

  她忘了這句話一出口,證實了她昨夜的確到過八爺潛邸與怡紅苑!

  「如果沒有跟蹤妳,我怎麼會知道一個看似清純的女人,私下竟然是一名縱情玩樂、人盡可夫的敗德妓女。」

  「你敢質疑我?」頤靜尖聲冷笑。「難道你過去不也經常縱情於聲色?否則你就不會花重金給那個下賤的舞娘贖身!你又憑什麼指責我的不是?憑什麼你們男人能做的女人就做不得?!」既然假面具已經被揭穿,頤靜索性豁出去,反過來指責策淩的不是。

  這些話,都是平常李氏教她、灌輸給她的觀念。

  策淩冷眼看她,到現在,他已經完全把這個女人看透。

  「我不否認,過去我也許荒唐過,然而自從與妳在一起後我已經杜絕那些餘興節目。」他沉聲道。

  他無法瞭解的是,她為何會有心力在與他私會後又直奔妓館,顯然他們之間的激情還無法滿足頤靜。

  「那又怎麼樣?」頤靜撇起嘴哼笑一聲,十足煙視媚行的神態。

  「難道未來你不會續妾?不會另有新寵?男人在臺面上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在臺面下做!」

  策淩淡眼冷視她。

  他已經不想跟她再多說一句。

  今晚他已經證明過去兩人的山盟海誓,都只是虛偽的諾言。

  這個女人沒有愛過任何人,包括他在內,她只愛她自己。

  策淩不再多言,他轉身打算離開--

  「等一下!」頤靜還不放棄。

  「既然話已經說開,你是個聰明又有魅力的男人,而我對你又有十足的吸引力,我們何不維持關係盡情享樂?」頤靜試圖引誘他。

  他凝視頤靜醜陋的嘴臉。

  「不可能,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冷淡地回答。

  頤靜臉色一僵。

  「為什麼?你明明對我的身體很感興趣!」

  「那是過去,因為當時我還以為自己愛著妳。」策淩道。

  「那現在呢?我不相信你不再愛我了!」她媚顏無恥地對著策淩諂笑。

  策淩凝望她的臉孔……

  他平靜地看了頤靜片刻。

  「事實上,我發現自己根本沒愛過妳。」最後,他面無表情地對她說。

  然後他毫不留戀地轉身走開,大步離開這片充滿汙濁的是非之地。

  *  *  *  *  *  *  *  *

  離開妓院後,策淩迫不及待地潛進宮中,只想盡快見到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僅僅相隔兩天沒見面,他對自己未婚妻子的想念,竟然遠遠超過從前他對於任何一個女人的渴望!

  策淩潛進宮中的時候,夜已近三更。

  「若蘭?」他依舊從窗門潛進屋內,低聲呼喚他未婚妻的名字。

  這一夜若蘭還沒入睡,她聽見策淩的聲音時他已經來到房中,月光將他的身影與臉上的表情照映得十分清晰。

  策淩走到她面前時,一瞬間若蘭忽然有股錯覺!

  他與那一夜闖進她屋內的狂徒,兩人的身影幾乎重迭。

  直至他來到面前,若蘭屏住呼息。

  「我非常想念妳!」策淩滿腔的思念,化成了如火的熱情。

  他剛想在若蘭的床沿坐下,她卻突然翻身下床。

  「你不應該屢次貿然闖進宮中,如果被宮中的侍衛發現,我們兩人都將會被問罪。」她冷然以對。

  策淩不以為意,他笑著說:「我知道,上回妳已經提醒過我了。」

  他上前一步想將她摟入懷中,然而若蘭卻退開。

  「怎麼了?」他開始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你到這裏來之前是否去過別的地方?」

  「妳為什麼這樣問?」

  「或者,你從我這裏離開後,還有別的地方可去?」

  「妳到底想問什麼?!」策淩沉下臉。

  「你是否能回答我,昨夜你去了哪裏?」她問。

  他咧開嘴,故意說:「妳問話的口氣,聽起來就像個善妒的妻子!」

  「不管聽起來像什麼,我只希望你能對我說實話。」她明白他另有所愛,而她唯一要求的只有他以誠相待。

  策淩瞪著她。

  「我哪裏都沒去。」半晌後,他回答。

  他去見頤靜的事不該告訴若蘭。女人眼底容不下一顆沙子,說實話只會節外生枝。

  「是嗎?」若蘭喃喃道。

  「妳到底怎麼了?」他放柔聲。

  「今晚上妳不太對勁,是不是從承德回京路途遙遠,太過疲倦所致?」

  「我沒事。」若蘭別開眼,低垂的眸子含藏起心事。

  「真的沒事?別逞強,妳看起來很累。」他柔嗄地對她低語。

  現在的他,看起來又像個溫柔的情人。

  若蘭忽然感到迷惑……為何對自己說謊的他為何還能如此溫柔?

  「你沒有別的話告訴我了嗎?」她抬起眸子強顏歡笑,喉頭卻彷佛卡著硬塊讓她哽咽。

  「當然有!」策淩低笑。

  「我有許多情話要對妳說。」他溫柔地摟住她,愛憐地輕揉著她的秀發。

  若蘭推開他。「也許我真的有點累,我想休息了。」

  策淩眸光深濃。「今夜讓我留在這裏陪妳。」他粗嗄地低語。

  若蘭搖頭。「不,在成婚之前我不能再與你同房,這是我的原則,希望你能體諒。」她對他說。

  策淩看了她半晌,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好,我尊重妳所謂的原則,這是因為妳將是我未來的妻子。」

  雖然她該死的原則讓他欲火焚身!

  但至少,她冰清玉潔的性格讓他又愛又重。更何況他越喜歡她,就越不捨得勉強她……

  策淩腦中掠過一個奇異的念頭。

  他已經知道該如何分辨自己是否愛上一個女人!原來當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會情不自禁地願意付出等待的「犧牲」。

  若蘭蒼白地微笑。「謝謝你。」她再次別開眼,笑容急促而短暫。

  策淩咧開嘴。

  「無妨,等我們成親後,我會把這陣子蒙受的『損失,一一追討回來。」他衝著她曖昧地低笑。

  若蘭垂著臉對他說:「你該離開了。」

  「我知道。」他笑著低語:「但是我仍然不能接受,我的未婚妻子一再趕我走的事實。」

  「你一向被女人所愛,所以才不能接受我的堅持。」若蘭心酸地道。

  「但是從現在開始,我會說服自己學會『委曲求全。」他笑出聲。

  若蘭卻了無笑意。

  她忽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如此的在乎他--

  在乎到因為看見他走出順親王府,而感到無比的心痛。

  然而他愛的女人是頤靜格格,這是若蘭早就知道的事,是她自己不願意去面對事實……

  策淩娶她也許別有目的,也許是因為頤靜格格已經與皇八哥訂親的緣故!

  即使她早已有心理準備,然而直至親眼看見他走出順親王府後院,強烈的心痛才終於讓若蘭明白,她已經愛上了策淩!

  如果他不對自己說謊,也許她會選擇原諒他!

  就如同她勸額娘原諒皇阿瑪一樣,即使明知他愛著另一個女人,是如此的令她痛苦。

  「夜深了。」她再次提醒他。

  「我現在離開,也許明天晚上,」策淩握住她的手,執到嘴邊印上深深一吻。「我會再來看妳。」

  若蘭沒有表情。

  帶著遺憾,策淩終於離開。

  然而就在今夜,他知道自己已經找到此生摯愛。

  但策淩卻不知道,若蘭的心情在今夜之後,已經陷入穀底。

  *  *  *  *  *  *  *  *

  任何人都沒料到,頤靜的心思如此詭詐險惡。

  她之所以不與策淩約在自己慣常出入的百花妓館,而選擇在怡紅苑見面,是因為怡紅苑內多是皇城貴冑蒞臨玩樂嫖妓,每每笙歌至夜半,一日一策淩爵爺這位皇城名人出現在怡紅苑內,李氏散播謠言的媒介得來容易,說服力也就快了數成。

  因此隔日策淩爵爺至妓館、狎妓玩樂的流言就傳遍了整個北京城。流言同時更惡毒地攻擊策淩的未婚妻子!

  那個皇十格格,竟然連自己未婚夫的心都管不住!想必她貌似無鹽,要不就是婦德有損!

  很快地,流言便如毒液般迅速蔓延開來,第二天便傳進了宮內。

  這回不必小應子多話,在景陽宮中侍候的太監與宮女們私下已經口耳相傳、竊竊私語,眾人都只等著看若蘭格格的笑話。

  心蝶從其他宮女口中聽見傳言後,氣的想找那些碎嘴的奴才理論!可她好怕她的格格傷心,這口氣再怎麼也只能忍下來。

  可就算心蝶不說,若蘭有眼睛有耳朵,深宮內苑人多口雜,宮人送生活必需品進景陽宮內苑給嬪妃們,經過若蘭與她額娘的椒房門前,總免不了東張西望、竊竊私語,不必兩天,關於流言若蘭已經聽說得一清二楚。

  「格格,您別聽他們胡言亂語,他們肯定是嫉妒您擁有一個好姻緣,其實壓根兒沒這樣的事。」心蝶看到主子的臉色,知道若蘭已然聽見宮中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無事不會生非,我連景陽宮苑大門一步都未踏出,這件事就已經傳進我的耳朵裏,我想,此時宮外恐怕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若蘭淡聲道。

  她沒有心蝶以為的傷心與難過,只有哀莫與心痛。

  原以為他只是對舊情人無法忘懷,沒料到他不改以往風流本性,在她未嫁入爵爺府之前就毫不顧慮她的感受進出妓館,讓她蒙受莫大的恥辱。

  「格格……」心蝶心底真難過!

  她不明白,像格格這樣美好的女子,為什麼爵爺不懂得珍惜她?

  「心蝶,為何負心的總是男人?」若蘭喃喃問。

  然而,她其實不需要答案。

  女人從小被三從四德與標榜貞節的婦德所困,除非一生恪守禮教,否則就會被叫做「淫婦」。

  然而男人非但沒有嚴厲的三從四德從小束縛到大,還能縱情任性在家中同時豢養三妻四妾!不僅家中妻妾成群無妨,倘若外頭再有女人,這樣的男人充其量也只稱得上「風流」。

  多不公平!

  看來不止皇阿瑪,其實普天下的男人全都是烏鴉一般黑!

  「心蝶!」屋內的氣氛正低迷,小應子忽然從外頭一路奔進來。

  小應子仍舊不改他急急忙忙、莽莽撞撞的個性,看到兩人都在場,他先喘口氣再激動地宣佈!

  「皇上!皇上他這會兒已經朝靜嬪娘娘的寢宮來了!」

  小應子這話,暫時解除了屋內蕭瑟的氣氛。

  而就在若蘭得知皇阿瑪即將前來,她黯然的眸色逐漸沉定,終於默默在心中下了一個畢生最重大的決定……

  *  *  *  *  *  *  *  *

  相隔十數年再次前去探視靜嬪,皇帝心中實在懷著異樣的感情。

  人非聖賢,回想起當年恩愛情景,皇帝的心一下子就像年輕了十數歲:心中更挾雜了一絲當年夜探佳人的興奮、刺激與甜蜜。

  「娘娘,皇上到了。」瑞福公公先一步到靜嬪的屋子裏報訊。

  靜嬪與若蘭跪在門口,如禮迎接。

  當皇上駕到後扶起靜嬪妃這一刻,石靜嬪已經淚流滿眶。

  「別哭,是朕……是朕的不是,朕早該來看妳。」皇帝一見靜嬪的眼淚,鐵漢心霎時間全化成了繞指柔。「以後,朕一定時常來見妳。」

  「皇上……」聽見這話,靜嬪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深情思念。

  兩人十數年沒見,有許多話能說,這一夜皇帝打消既定行程留宿在景陽宮,陪伴了靜嬪一整夜。

  *  *  *  *  *  *  *  *

  隔日一早,皇帝正要離開景陽宮前,終於想起了若蘭的婚事。

  「關於蘭兒的婚事,」皇帝對送行的母女倆道:「朕這幾日會召策淩進宮商討,讓兩人著即完成大婚!」

  「皇阿瑪。」若蘭打斷皇帝的話。「皇阿瑪,兒臣有話想跟皇阿瑪稟報。」

  靜嬪疑惑地回頭看著女兒。

  「什麼話直說無妨。」皇帝道。

  「是關於兒臣的婚事,兒臣希望皇阿瑪能再詳慎考慮。」

  皇帝皺起眉頭。

  「說清楚些,朕不明白妳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帝暫不離宮,等著若蘭開口。

  若蘭看了她的額娘一眼,靜嬪眼中的疑慮讓她下定決心。

  「皇阿瑪給兒臣指的對象,兒臣認為不妥。」她對皇帝道。

  「不妥?妳是說策淩?」皇帝口氣不悅。

  「如何不妥,妳倒說來聽聽!」

  既然皇阿瑪要她說,若蘭就暢所欲言:「兒臣不反對,甚至極為讚成女人該遵守並擁有良善的婦德,然而男人其實也該當如此!姑且不論公不公平,這才能讓闔家興旺有為。」

  皇帝挑起眉,代替詢問。

  若蘭進一步道:「女人有婦德便能持家安業,相對的,一旦男人『夫德淪喪便足以亂家敗業。然而家庭不和樂,城邦就不和諧,城邦不和諧代表紛亂不治,城邦不治就不足以興國,所以,沒有夫德的男人根本上是一國禍亂的根源!」

  「蘭兒!」聽見若蘭如此膽大與批判性的言論,靜嬪妃驚訝極了!然而她已來不及出言阻止。

  但驚訝的人可不止靜嬪。

  皇帝乍聽見這番「見解」,簡直目瞪口呆到了極點。

  他這女兒,竟然不局限於婦人的見解,與他這皇帝以經世治國之大道,論道起男女間錯綜復雜的情感!

  「皇阿瑪,如果您能找出兒臣話中任何漏洞,若蘭就願意收回剛才那番話。」若蘭定定地對著皇帝道。

  皇帝起先驚訝錯愕,接著另眼相看,再然後皇帝慢慢挑起了眉頭……

  「女人若不為妒婦,就沒有妳所顧慮的問題存在。」皇帝道。

  「女人若不愛自己的丈夫,普天之下就沒有妒婦存在。」若蘭如是回答。

  聽見這話,皇帝瞪大眼睛。

  然後,皇帝以十足驚訝並且激賞的眼光,重新審視他一向不看重、也不關心的這第十個親生女兒。

  事實上,皇帝乍聽見這番話實在心有戚戚焉。

  這十數年來,皇帝已經為宮中成群妻妾明爭暗鬥、皇子間枉顧親情勾心鬥角奪嫡!而傷心費神不止!

  倘若一個皇帝不需蓄養上百名宮妾,那麼相信他這九五之尊的煩惱,就少上數千數萬樁。

  可細心推究起來,這一切都是他自個兒招來的!

  宮中有半數妻妾,全是皇帝遊幸至江南等地,搜羅而來的眾美。

  歸咎起來,皇帝的煩惱,正是被「風流」二字所害。

  「朕無法反駁妳所說的每一句話。」半晌後,皇帝終於道。

  石靜嬪一顆吊得老高的心,隨著皇帝這番話方才塵埃落定。

  「蘭兒,妳不是一個男人,實在讓朕惋惜萬分。」皇帝望著他的女兒,嘆了一聲終於下了結論。

  「兒臣倘若是個男人,就不一定能說得出今天這番話。」若蘭道。

  如果她是男人,在鬆弛的禮教下也許會同流合污,必定不能深刻地瞭解女人。

  「也有道理。」皇帝微笑同意。

  「不過,妳剛才說朕指婚的人選不妥,那麼朕想知道,妳對朕說這番話真正的原因是為什麼?」

  皇帝當然不笨。

  他知道若蘭這番話,僅僅是開始另一段話之前的鋪陳。

  「皇阿瑪明鑒。」

  若蘭跪在皇帝面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就快跳出胸口,她即將出口的話盡管離經叛道,卻不得不說!

  「兒臣請皇阿瑪做主。」

  「做什麼主?」皇帝挑起眉。

  「兒臣要退婚。」

  若蘭話一出口,四周安靜死寂了好半晌……

  然後才傳來靜嬪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妳說什麼!妳要退婚?!」靜嬪妃瞪大了眼睛。

  她才剛剛塵埃落定的心,這下子又給吊得更高了!

  這回皇帝卻沒多大反應,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

  「為什麼要退婚,妳得給朕一個理由,否則回頭朕如何對皇額娘交代?」皇帝面不改色地道。

  「剛才兒臣已經道出『理由。」

  「妳的意思是……」英明的皇帝也露出困惑之色。

  「兒臣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我未來的丈夫能夠『齊家,已經是在協助皇阿瑪治國。」

  皇帝起先一愣,繼之莞爾。「妳的意思是!妳之所以退婚,是因為策淩爵爺沒有『夫德?」

  「皇阿瑪聖察。」若蘭回答皇帝。

  靜嬪再次倒抽口氣。

  她沒想到自己所生的女兒,比起自己當年的倔強,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聽見這回答,皇帝不怒反笑。

  「妳的理由充沛,實話說?還真找不出理由拒絕妳退婚的要求!」皇帝幽幽地道。

  靜嬪再一次倒抽口氣!

  「皇上,您不該由著蘭兒的性子!這不能成個理由!」她急忙阻止。

  然而皇帝舉手制止了她。

  「朕以為,這不但能成個理由,還是個好理由!」皇帝嘴角咧開一絲神秘的笑痕……

  看起來,策淩這回麻煩可大了!

  皇帝看透若蘭眸中堅毅的力量,他能肯定的是……

  這回,連神仙都幫不了策淩。

  倘若策淩真想得到蘭兒--他這個一點都不平凡的女兒,那麼策淩就得自個兒想辦法,得到他未婚妻子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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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隔日午後,皇帝召策淩進宮。

  策淩原以為皇上召他進宮,想必為商討他與格格大婚一事,沒料到皇上竟然在皇太後面前,將指婚當時爵爺府贈與皇十格格的婚約信物當面退還給他--

  「皇上,您這是做什麼?」皇太後見狀,搶先在策淩前頭發難。

  皇太後原也以為皇上要商討兩人婚事,她老人家特地前來聆聽,沒想到卻見皇帝把信物交還給策淩。

  「皇額娘,朕這是代十格兒,把信物還給策兒。」皇帝佯裝沒事,笑著說道。

  「把信物還給策兒?難不成皇上想悔婚?!」皇太後吊高了嗓子眼。

  「皇上這麼行事,連哀家也瞧不明白了!」

  「皇額娘,」皇帝不動聲色陪著笑臉道:「昨日我去瞧過靜嬪,聽見若蘭那孩子跟朕說了一番話……」

  皇帝故意欲言又止,一對眼睛瞧向策淩。

  策淩臉色鐵青,靜待皇帝的解釋。

  「皇上倒是給哀家說明白,那十格兒究竟跟您說過什麼話?」皇太後眉頭皺得死緊。

  「十格兒告訴朕,策兒有違夫德,所以!」

  「『夫德?那是什麼玩意兒?!」皇太後瞪大眼睛質問。

  皇帝清了清嗓子眼,然後續道:「近兩日朕已聽說,京城裏沸沸揚揚的,都在傳著策兒的事?」

  皇帝把燙手的山芋,丟給了策淩。

  皇太後聽不明白還想問話,策淩已經接下皇帝的戰帖!

  「皇上聽說的,並不真實。」他直截了當挑明瞭講。

  他知道謠言遲早會傳進宮中,因為這正是頤靜的目的。

  「噢?」皇帝挑起眉頭。

  「皇上,臣必須見十格格一面。」他要求。

  「你想見十格兒?但是她並不想!」

  「如果不見面,十格格對臣的誤會就不能解釋清楚!」

  皇帝端詳了策淩片刻。

  「既然你這麼說,朕確實也不能僅聽一面之詞。那麼朕就答應你,讓你跟十格兒見上一面!」

  「聽起來好像是十格兒對這樁婚事有意見?或者,這又是那靜嬪的主意?」皇太後對這對母女向來無甚好感。

  「皇額娘,您別煩心,這不是靜嬪的主意。」

  「不是靜嬪,那麼就是十格兒?總之有其母必有其女,依哀家的看法合該把她們拆散,就不會額外生這麼多枝節了!」

  「皇額娘--」

  「哀家實話說,策兒想見十格兒,哀家沒意見!這樁婚事能不能成,哀家也不期盼!總之哀家不論事情如何發展,眼下只要皇上應了哀家一件事,你們要成婚退婚,哀家就全都不管了!」

  皇帝挑起眉問:「皇額娘,您要朕應您什麼?」

  皇太後的話未出口,策淩已然料到!

  「母女倆在宮中共處一室,成何體統?皇上應當盡早,把十格兒跟她那不懂規矩的額娘分開才是!」

  皇上沒料到是這樣的要求,一時間無法反應……

  只有策淩明白,倘若皇上真的這麼做,對若蘭會造成多大的影響與傷害!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倘若他無法說服若蘭回心轉意,對若蘭母女早已心存成見的皇太後絕對不會讓步。

  *  *  *  *  *  *  *  *

  當皇帝告訴若蘭策淩要求見她一面時,若蘭不能拒絕皇命,她知道自己必須面對策淩的忿怒與質疑。

  於是皇帝安排兩人在禦花園裏見面。

  若蘭原以為她心底已經做好準備,然而一見到策淩,她的心窩還是狠狠地給揪緊了。

  「為什麼?」策淩臉色難看,直截了當問她。

  「我說過,對你我不求其他,只要求我未來的丈夫所作所為能顧及我的顏面。但很顯然地,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我究竟做了什麼,讓妳失去顏面?」他質問。

  她不明白,他何以還能明眼說瞎話?「難道這些日子來,外頭傳的流言還不夠嗎?」她選擇避重就輕。

  「就因為『流言?所以妳要退婚?」他沉下聲。

  「難道這還不夠?」

  「我不相信妳是這麼沒有主見的女人,竟然會相信毫無根據的流言!」

  「就因為有主見,所以我認為咱們兩人並不適合。」

  「不適合?」他英俊的臉孔浮現怒意。

  「我倒認為,再也沒有人比咱們在床上還來得『適合!」怒意讓他口不擇言。

  若蘭屏息。

  「若要談論這種『適合,我相信會有更多女人比我更適合你。」

  策淩沉下臉。「妳是什麼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與他講理。

  「我相信家庭、相信婚姻,然而你跟我卻完全不同。你不是一個屬於家庭的男人,婚姻只會束縛你,而我不願意成為你的束縛、你痛苦的根源。」

  「何以見得?」策淩面無表情。

  「很明顯,你的表現說明瞭你內心真正的渴望。」

  他盯著她問:「妳真的知道,我『渴望什麼?」

  若蘭想起那一夜,她看到策淩從順親王府的後院走出來。

  「我知道你同意這樁婚約,是因為皇祖母的緣故。如果當初讓你自己選擇,新娘必定不會是我。」她望著他,喃喃地道:「現在既然是我先提退婚,你不僅沒有任何責任還能得到自由,對你而言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即使無緣成為夫妻,她也會把話說明白讓彼此好聚好散。

  「這麼說,我還應該感謝妳的體貼?」他冷笑。

  「即使退婚,我也不希望我們彼此憎恨對方!」

  「妳甚至不給我解釋的機會!妳親口要求皇上退婚,已經讓我顏面盡失!」策淩的臉色趨於嚴厲。

  「我懷疑妳執意退婚,只為了報復我讓妳受困於流言!」

  若蘭臉色慘白。「如果對你造成傷害,那麼我道歉,但是請你公平一點,想一想我受到的傷害不會比你更少。」

  「妳可以對這些『傷害置之不理。」他沉聲道:「只要咱們成婚,任何流言都會不攻自破。」

  她搖頭,笑得淒然。「我也許可以騙別人,但我騙不了我自己。」

  策淩握緊拳頭,咬牙對她說:「妳所『相信的不一定是真實的!妳根本就不知道真相!」

  「我很清楚何謂『真相。」她眼神凝定地望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親眼看到你夜半去探視一名女子,即使你們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踰越禮教之處,然而你選擇夜半去見她,心中想必對她仍然放不下。」

  「妳到底在說什麼?」他冷然問。

  「那天晚上,我正好出宮替額娘買藥,看見你從順親王府的後院走出來。」

  策淩臉色一變。

  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她已經看得一清二楚。

  不必再聽他解釋,若蘭已經印證她所看見的「事實」。

  「難道你能否認,對頤靜格格你沒有絲毫牽掛?」她阻。

  「妳說過,不反對我蓄三妻四妾。」他面無表情。

  策淩不能否認。

  至少在當時,他的確「以為」他牽掛著頤靜。

  「但是我拒絕在婚前蒙羞。」她堅決地對他說。

  策淩瞪著她,直到確定她清澈的眼神依舊執著那絲倔強。

  「皇姑奶奶已經要求皇上,要將妳與靜嬪妃分室而居。妳執意退婚,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陷窘困。」

  若蘭怔然。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收回要求。」她對他說。

  策淩深深凝望她。

  「回答我,妳以為我向妳求婚,是為了什麼?」他低嗄地問她。

  若蘭屏息片刻,然後凝望著他低聲回答:「為了報復頤靜格格,答應與我皇八哥的親事。」

  「這就是妳以為的?」

  「難道不是嗎?」

  他看著她的眼睛,然後承認。「是,一點都沒錯。」

  若蘭黯下眼。

  「但,那只是我一開始的想法。」他嘶啞地接下道:「如果我告訴妳,現在我要妳,就只是因為『我要妳這麼簡單,妳相信我嗎?」

  這一刻花園裏連風都靜止,若蘭屏息了許久,久到她胸口發疼……

  「也許這的確是你『現在的想法。」她低喃:「然而一年後、半年後、甚至三個月後!還會有其他女人改變你的想法!」

  他的眸色剎那間變得深濃。

  「情況就是如此,像你這樣的男人,永遠都會讓女人傷心。」

  「阿以見得?」他低嗄地問。

  「如果你愛頤靜格格,就不該改變初衷。」她拿他的話反駁他。

  策淩陷入絕望。

  他開始明白她要的是什麼!

  「我不愛頤靜,我只能這麼回答妳。」他道。

  若蘭微笑,笑容慘淡。

  「無所謂了,我想,你還不知道你到底愛哪個女人,或者哪個女人能為你所愛。」

  策淩瞪著她不吭聲,久久地凝望她清澈的眼眸。

  「妳為何不給自己機會,印證妳的想法是錯誤的。」看透她眸中的決然,他胸口緊縮。

  她搖頭。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事實證明任何女人在你心中皆無足輕重,即使我給你再多的時間也沒有用。」

  他握緊拳頭。

  「難道,」最後,他嘶啞地問她:「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

  若蘭屏息,片刻後她毅然搖頭。

  「好……」策淩淒然冷笑。

  「既然妳執意如此,我就成全妳。」他終於放棄。

  經過頤靜這件事,至少現在,他還沒有把握給予任何女人愛與承諾,包括若蘭在內。

  若蘭的臉色蒼白,得到他的答案,她沉默不語。

  「皇太後不會放棄我的婚事,」策淩深深凝望她最後一眼,然後對她說:「我一樣會娶別的女人,不管我是否適合婚姻。」說完話後他轉身離去。

  留下若蘭杵在原地,神色怔然。

  *  *  *  *  *  *  *  *

  得知皇十格格居然退婚,出乎頤靜意料之外。

  而這個出乎人意料的結果,著實讓頤靜心中竊喜不已。

  雖然上回策淩拒絕了自己,可依這個情況看來,頤靜相信過不了多久,策淩一定會再回頭找她。

  而頤靜與皇八爺之間的私情,仍然秘密地在進行中。在皇八爺面前,她可是純情與貞潔的化身。

  至於每夜的玩樂時光,當然更是絕對不可少!

  在百花妓館裏,頤靜每夜化身為風情萬種的妓館小娘,恣情縱欲輾轉在不同男人的懷抱裏……

  而今夜,令人亢奮的節目才剛要開始。

  頤靜在妓館後廂房內,為自己戴上那早已準備好的金色面具。

  離開後廂房前,她對著鏡子裏那衣著單薄的女子顧影自憐一番,臨別一瞥,頤靜得意地咧開嘴,露出勝利的笑容。

  北京城最有身價的男人,只能任她玩弄在股掌間,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是全北京城最能迷惑男人的女神!

  撩起掩不住春光的薄紗裙角,她媚笑一聲走出廂房。

  來到前堂時,她扭著蠻腰、千嬌百媚地推門而入。

  堂內男男女女,人人臉上都蒙著面具,然而這其中就以頤靜的服裝最為大膽。幾乎半裸的蒙面美女一進場,堂內男人全數屏息,現場一陣鴉雀無聲……

  頤靜驟然發出一聲媚笑。

  「怎麼?又不是頭一回見面了,各位爺們別停呀,咱們繼續暢飲美酒、痛快享樂吧!」頤靜以她獨特低啞、妖媚的嗓音,促狹地道。

  接著她狐媚的眸子一瞟,選了一名看起來身強體壯、臉上蒙著虎面具的男人扭著腰肢貼過去,順勢倒在那男人懷裏!

  那男人的手卻沒如她意料中,貼上她的背心肉。

  「這位爺是頭一回來的吧?別害臊,既然上這兒來就是咱們有緣,盡管盡興玩樂吧!」她媚笑著,大膽地拉起男人的手,不知羞恥地往自己胸口貼!

  恣情沉醉在淫亂欲望裏的頤靜全然沒發現,男人陰沉的眼神,如禿鷹攫食般牢牢地叨住頤靜嘴角邊那獨特的小痣……

  盡管臉上戴著面具,頤靜的身分看在熟人眼底,還是一眼就被揭穿--

  *  *  *  *  *  *  *  *

  暗夜中,一名英俊男子站在百花妓館的圍墻外等候著。

  肅全回來的時候,策淩知道事情已辦妥。

  「爵爺,全都安排好了。」肅全跟主子稟報。

  「確定人已經進去?」

  「皇八爺早已經進入廂房,頤靜格格也如往常般穿著淫穢暴露,剛才也已經進入廂房玩樂。」

  策淩咧開嘴,他黑沉不見底的眼眸中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肅全等了會兒,不見主子吩咐。

  「爵爺?」

  策淩陰騖的眼神投向紙醉金迷的百花妓館!

  「現在,就等好戲上場了!」

  當夜策淩設局,讓皇八爺加入百花妓館的淫樂房。

  一群人嬉戲至夜半酒酣耳熱之際,頤靜膽子漸漸放大,在眾人慫恿下她終於忍不住揭下面具--

  然而她萬萬料不到,這面具一揭下,就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

  當夜皇八爺在眾人面前將頤靜休棄。

  第二天順親王府的頤靜格格化身為妓館鴇娘,夜行淫樂、不守婦道之事終於紙包不住火迅速傳開!

  一夜間,頤靜成了京城貴冑,人人唾棄的淫娃蕩婦!

  豪門公子們一聽見頤靜的名字,從原本的蒼蠅見到香肉,到如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就連躲避在順親王府自己的房間裏,房外的婢女們也對她指指點點任意嘲笑,府內低下的男僕看她的眼光非但不再莊重,還充滿了譏誚與淫穢……

  她就像過街老鼠,成了被人詛咒、遺棄的淫婦!就連李氏也不敢再上門找她。

  從此之後頤靜只能關在房內,整天對著鏡子上粧再卸粧,時常對著鏡子又哭又笑、喜怒無常……最後連她自己的親阿瑪都不敢接近她。

  王府裏的婢女從門縫裏給她送吃的,沒人敢接近她。

  日子一久,昔日傃光四射的頤靜格格變得蓬頭垢面、醜陋不堪,她不分晝夜地在屋子裏頭又喊又叫,那尖銳剌耳的叫聲就像野獸一樣令人難以忍受……

  她甚至攻擊接近她的所有人--包括順親王在內!

  終於,就連順親王也不得不承認,以往他那虛榮高傲的大女兒,如今已經徹底成了暴力狂亂的瘋子。

  *  *  *  *  *  *  *  *

  若蘭被迫搬離景陽宮,已經過了月餘。

  除了心蝶服侍,若蘭現在住的地方多了其他宮女,卻少了自由與自在。她多了許多皇太後規定的「功課」,以及早午晚三回的例行間安。

  盡管如此,若蘭為了額娘在宮中的名望,所有皇太後的安排她悉數照單全收。

  只是搬離景陽宮後,也許因為不適應的關係,若蘭時常感到身子不適,整個人昏昏沉沉,疲倦惡心。

  情況壞的時候,她甚至一整天吃不下一口飯。

  若蘭敏感地察覺到情況不尋常,她並非無知少女,很快地就聯想到可能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最壞情況!

  在一次空腹作嘔之後,若蘭已經能夠完全確定,如今在自己身上正發生著什麼事……

  「格格!」

  將近午時心蝶才心事重重地從門外走進來。

  若蘭正準備去跟皇太後請安。「怎麼現在才回來?咱們還得要跟皇祖母間安,就怏來不及了!」

  「格格!」心蝶喚住主子。

  「怎麼了?」

  「我……」心蝶欲言又止。

  「究竟怎麼了?」若蘭笑問她。

  心蝶猶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剛才……我在外頭聽見其他宮人說,皇上給十三格格許了丈夫。」

  「是嗎?善喜年歲不小,確實也該指婚了。」

  「可是、可是十三格格指婚的對像是--」心蝶頓住,她咬了咬牙才接下道:「十三格格指的對象,是策淩爵爺。」

  聽見這個消息,若蘭臉上的笑容消失。

  半晌後,她重新若無其事地對心蝶微笑。「那又如何?」她淡道。

  「如何?」心蝶瞪大眼睛。

  「格格,難道您聽見爵爺將娶十三格格這件事,一點都不在意嗎?」

  「我為何要在意?又憑什麼在意?」

  「可是--」

  「別說了,」她打斷心蝶未完的話。

  「咱們該出發了,如果錯過時間皇祖母會不高興的。」說完話,若蘭徑自走出屋外。

  心蝶愣在原地好半晌……

  「格格,您等等我!」回過神,心蝶這才急忙追出去。

  *  *  *  *  *  *  *  *

  心蝶帶回來的消息,對若蘭並非全無影響。

  然而她告訴自己,應該將這件事徹底遺忘,因為從退婚那天起策淩與她的生命就再也沒有交集。

  然而當她在坤寧宮前巧遇策淩時,若蘭的臉色十分蒼白。

  策淩遠遠的看見她,他臉上沒有表情。

  兩人錯肩而過時,他終於停下開口:「很久沒見了。」

  若蘭停下腳步。

  策淩走到她身邊。「妳好嗎?」他低嗄地問。

  「謝謝爵爺的問候,我很好。」

  策淩凝望了她好一會兒,久到若蘭以為已經過了一輩子。

  「妳看起來很累。」許久後他終於開口。

  若蘭心窩緊抽。

  「大概是昨夜晚睡,爵爺看起來倒是氣色不錯。」她裝作若無其事。

  「明日我將啟程前往大漠,不久會回京城,之後我將再回到大漠,正式繼承汗位。」他對她說。

  意即是,他將不會再回京了。

  「是嗎?恭禧你了。」她對他微笑。

  策淩凝望她,欲言又止,最後僅僅短促地道:「好好照顧自己。」

  「我當然會。」若蘭再次對他微笑。

  策淩看到她的笑容,想起當日她執意退婚的情景,他瞇起眼。

  「妳聽說頤靜的事了?」

  若蘭點頭。藏不住話的小應子,早已把這陣子京城裏轟動一時的「大事」,一五一十說個詳詳細細。

  「妳退婚的時候,我已經知道這件事。」

  若蘭沒回應。

  「妳為了她跟我退婚,」策淩定睛看她。「難道直到現在,妳仍然堅持當初的決定?」

  心蝶追上來的時候,策淩還在等待她的答案。

  若蘭驚慌地感覺到腹部一陣嘔意,然而她卻對他露出笑容。「當時我的決定,與頤靜格格並沒有關係。」

  策淩定定地凝望她。

  「我只在乎我的丈夫,是否願對我忠實。」她對他說。

  策淩沉下眼。

  若蘭認為話已說完,她回頭對心蝶說:「咱們走吧!」

  「告訴我,」他突兀且語調尖銳地質問她:「退婚讓妳得到什麼?!」

  若蘭兩手按著心口與腹部,好一陣過後終於決絕地對他說:「只有唯一卻是最重要的『尊嚴。」

  她說完話便朝坤寧宮而去,留下策淩面無表情地瞪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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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日晚膳後若蘭見過靜嬪,依舊前往皇太後的寢宮問安。

  心蝶陪著主子剛到宮門前就看到太監往來忙祿,沒人招呼兩人。

  「長順公公您老好,我瞧太後娘娘宮裏頭好生忙和著?」心蝶見到長順,急忙上前詢問。

  「唉呀,可忙暈頭了不是!太後娘娘身子不適,太醫給娘娘看診開了藥方、煎了藥湯,這會兒我得伺候著去。」長順匆匆扔下話就走了。

  若蘭聽見了,急忙對心蝶說:「咱們快進去瞧瞧。」

  走進太後寢宮,若蘭見到佟貴妃已經坐在太後身旁伺候湯藥。一旁杵著數名嬪妃,都是聽見皇太後病了趕緊奔到太後宮中巴結示好。

  自然,在這些嬪妃之中獨缺靜嬪,因為沒有人會告訴靜嬪皇太後生病的消息,比如若蘭也是現在才聽長順公公說起。

  「貴妃娘娘?」若蘭走近後輕聲呼喚坐在太後床畔的佟貴妃。

  「蘭兒,妳來了。」佟貴妃正喂太後喝下最後一口藥湯。

  「皇祖母吉祥。」若蘭先問安。

  皇太後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揮揮手。

  「皇祖母,您感覺如何?身子不好嗎?」若蘭問。她中午前才來問安,那時皇太後人還好妤兒的,這會兒卻忽然病了。

  皇太後皺著眉搖頭。

  一旁幾個嬪妃聽見,冷言冷語奚落。「沒瞧見皇額娘已經躺在床上?還問這話不嫌矯情嗎?」

  若蘭聽見了,只當沒聽見。「貴妃娘娘,您看起來很累,晚膳用了嗎?」她知道佟貴妃一向孝順,太後病了她肯定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一心一意照顧。

  「我不要緊。」佟貴妃滿臉憂慮。

  「皇祖母還好嗎?」她幹脆直接問佟貴妃。

  「皇額娘午後忽然覺得身子下適,歇下後就再也下不了床。方才太醫來瞧過剛走,他說皇額娘是氣血壅滯、正氣虧損,才會突發急症。」

  「皇祖母能用膳嗎?」

  佟貴妃搖頭。

  「貴妃娘娘,您去歇著吧!讓我來照顧皇祖母--」

  「哪輪得到您十格格呢!」一旁桂嬪妃突然開口說話。「咱們杵在這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等貴妃娘娘歇下就該輪到咱們伺候了!十格兒若要跟咱們爭這榮寵,也未免太不厚道了!」桂嬪妃噘著嘴皮子,掐著嗓子眼道。

  榮寵?

  若蘭簡直不敢相信,這些嬪妃們連這個都要爭!

  「就是呀!十格兒,皇額娘有咱們伺候著,妳突然冒出來瞎湊合什麼熱鬧?」站在桂嬪妃旁邊的毓嬪妃也寒聲數落。

  熱鬧?

  若蘭倒吸一口冷氣。

  然而她很快就釋懷了。

  想來皇祖母好不容易得病,她們逮到機會還不趁機示好,如何確保自己在宮中的地位?

  若蘭只能對佟貴妃說:「貴妃娘娘,您要保重身體。」

  「妳先回去吧,蘭兒。」佟貴妃嘆了口氣。

  若蘭知道自己管不著,只能離開。

  她相信,這裏在場的嬪妃們唯有貴妃娘娘一人,是真心關懷皇祖母的安危。

  *  *  *  *  *  *  *  *

  皇太後病了需要靜養,接連兩天若蘭不能前去問安,於是她將皇太後生病的事告訴了額娘。

  就在靜嬪得知消息要前往探望時,佟貴妃的寢宮卻傳出貴妃娘娘病倒的消息。

  「小應子,你說這話是真的?」靜嬪質問前來報訊的小應子。

  「是呀!太後娘娘這兩日病得越發沉重,現下連照顧太後的佟妃娘娘也染了這一模一樣的怪病!現在宮裏頭謠傳紛紛,原先守在太後娘娘宮裏的眾位嬪妃們,一見貴妃娘娘也染了這急症怪病,嚇得一溜煙全都走避,現下太後娘娘那兒就只有長順公公伺候著,誰也不敢靠近!」

  「為什麼會這麼嚴重?怎麼會這樣呢?」靜嬪聽見這話,憂心起來。

  「那麼皇阿瑪呢?皇阿瑪知道了怎麼說?」若蘭問。

  「皇上被閣老們擋在宮外,幾位德高望重的閣老拼死給攔著、勸著,說什麼也要阻止皇上進坤寧宮探望,就怕皇太後忽然染的這怪病禍延皇上,那可就乖乖不得了了!」

  靜嬪與若蘭面面相覷。

  「沒親人在旁照料著,這樣可不成!」靜嬪憂心如焚。

  雖然皇太後一向不喜歡她,可她愛著皇上,心裏頭自然而然把皇太後視做自己的母親,現下宮內有事就像自個兒的家出了事,她當然憂心。

  「額娘,不如咱們分頭前去照顧皇祖母與貴妃娘娘,您說好嗎?」若蘭提議。

  「當然好!」靜嬪欣然同意。

  「那麼我這就讓小應子去回稟皇阿瑪,讓皇阿瑪別擔心。」若蘭對母親說。

  於是靜嬪攜著侍女春梅,若蘭帶著心蝶,立即動身前往探視皇太後與佟貴妃。

  *  *  *  *  *  *  *  *

  見過皇太後與佟貴妃後,靜嬪就告訴若蘭,她必須留下來照顧佟貴妃,並且要求若蘭回到太後寢宮照顧生病的皇太後。

  「皇額娘醒來後見到妳,會比見到我心情好些。所以就由妳來照顧皇額娘,讓我來照顧佟貴妃,我想這是最好的安排。」靜嬪對女兒說。

  「額娘,您這主意再好不過,我心裏頭也是這麼想的。」若蘭欣然對母親說。

  於是若蘭立即前往坤寧宮照料太後。

  沒有其他嬪妃的幹擾,坤寧宮內安靜許多、也冷清許多。

  病中皇太後的意識並末完全喪失,她知道若蘭一直留在坤寧宮中,卻不明白為何會是這個她向來看不順眼的小丫頭在伺候著自己。

  「咳咳,十格兒?妳……妳過來!」

  這日午後皇太後終於覺得好些,在長順公公的攙扶下,皇太後從床上坐起來對若蘭道。

  「皇祖母,您怎麼不躺著休息?」若蘭正從宮女手上接過藥湯,小心翼翼地端到皇太後跟前。

  「我沒事,」皇太後定睛凝望若蘭,看到她的臉色憔悴。「孩子,妳在這兒伺候哀家多久了?」

  「沒多久,皇祖母。」若蘭放下藥湯對老人家微笑,伸手給祖母掖緊被子。

  「太後娘娘,十格格在這兒伺候您已經有十數日了!」一旁長順公公忍不住插嘴。

  「十數日了?」皇太後一怔,她沒想到自己已經病重了這麼些日子。「那麼佟妃人呢?她上哪兒去了?還有其他嬪妃們呢?」皇太後忽然想起佟貴妃,她記得早先是佟貴妃在伺候自己。

  「佟貴妃為了照顧您,倒是把她自個兒給累病了!至於其他娘娘嘛……」長順撇撇嘴,話沒往下說。

  「其他嬪妃怎麼了?」皇太後質問。

  既然太後問話了,長順於是道:「其他娘娘們見佟貴妃也染了病,一個個嚇得連上門問安都不敢了。」

  皇太後一聽,臉色微變。

  「皇祖母,您該吃藥了,讓我來喂您好嗎?」若蘭見皇祖母臉色微慍,她於是藉口喂藥撫慰老人家。

  「好,真好樣兒的!」皇太後搖頭喃喃道:「平日裏見她們一個個圍在哀家身邊噓寒問暖的,讓哀家以為她們真打心眼底關懷著哀家。可這會兒哀家出了事兒,她們倒是一個個溜得不見人影!這回才讓哀家看清了這群人的真面目!」皇太後邊說話邊覺得痛心。

  若蘭沒有立場說話,只能輕拍老人家的背,安撫祖母的心情。

  「倒是妳這丫頭,」皇太後情不自禁握住若蘭的手,感傷起來。「平日我對妳那麼嚴厲、不茍言笑的,這會兒卻只剩妳待我這老人真心切意了!」

  「皇祖母,這是若蘭應該做的,您別掛在心上。」她端起藥碗,悉心喂祖母喝了一口藥湯。

  「妳日夜留在這兒照顧我,那麼妳額娘呢?」皇太後想起來。

  「額娘留在貴妃娘娘的寢宮裏照料著。」若蘭回答,手上喂藥的活兒沒停下。

  皇太後聽見這話,起先是一愣,繼之眼眶裏酸澀起來。「妳額娘照料佟妃,而妳來照料我?」

  「是呀,皇祖母,這是額娘的安排。」若蘭笑著柔聲說。

  皇太後沒再說任何一句話。

  若蘭悉心將藥湯慢慢餵食完,才站起來吩咐心蝶收拾藥碗。「皇祖母,您快歇下吧!您得歇足了,病才能早日好起來。」

  皇太後懷著心事,順著若蘭的意思在床上躺下。

  經過這件事,皇太後沐浴人情冷暖:心境已經截然不同……

  皇太後病好後,佟貴妃的病也漸漸痊癒。

  然而若蘭卻在這個時候病倒了!皇太後得知若蘭生病的消息急忙喚來太醫,不顧自個兒大病初愈、身子虛弱尚需靜養,堅持要親自與太醫一道前往探視若蘭。

  若蘭病後搬回景陽宮,由靜嬪親自照料女兒。

  皇太後到了景陽宮內,親手將跪在地上的靜嬪扶起,兩人四目對望盡釋前嫌,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

  「孩子,妳覺得如何了?」靜嬪攙扶著皇太後來到若蘭床前。皇太後握著若蘭的手,十分關心她的病情。

  「皇祖母?」若蘭勉強從床上坐起來。「我沒事……」

  她的身子原不至於這麼弱,這回得病,她隱約明白是因為什麼原因……

  「好好躺著,別起來!哀家帶太醫來了,趕緊讓太醫好好給妳瞧瞧。」皇太後喚來太醫。

  見到太醫,若蘭心頭一寒。

  然而她明白這是皇祖母的一番好意,絕對不能拒絕……

  太醫手上掂握著若蘭的脈象、眉頭緊蹙著,琢磨好一陣子,最後看了眼若蘭欲言又止。

  見太醫遲遲不回話,皇太後與靜嬪對看一眼。

  皇太後沒耐性再等,索性開口問道:「究竟怎麼了?十格兒身子還好吧?」

  「這個……」太醫猶豫起來。

  皇太後焦急若蘭的病情,口氣嚴厲:「什麼這個、那個的!你快跟哀家把話說明白了!」

  太醫臉一垮,突然兩腿一屈「咚」一聲在若蘭床邊跪下。「皇太後饒恕,臣不敢說。」

  「不敢說?」皇太後蹙起眉頭。「究竟怎麼回事兒?你有什麼不敢說的?!」

  「這……」

  太醫苦著臉,仍舊吞吞吐吐。

  「你倒是快說呀!」皇太後不耐煩起來。

  太醫左右為難,然後才婉轉地道:「有可能是臣把錯了脈--」

  「皇祖母,」若蘭不忍心為難太醫,於是開口解圍。「皇祖母,若蘭有話想告訴您。」

  皇太後不以為然。「有什麼話,等我無問過太醫再說!」

  「皇祖母,您先聽我說話,一會兒咱們再傳喚太醫好嗎?」若蘭緊握住皇太後的手,以祈求的眼神凝望著祖母。

  皇太後察覺了不對勁,終於對太醫說:「好啦,你出去吧!讓哀家跟靜嬪母女聊些體己話。」

  太醫走後,皇太後問:「好了,這兒沒外人了,究竟什麼事兒呢?」

  若蘭看了疑惑的母親一眼,才緩緩說:「皇祖母,額娘,接下來若蘭要告訴妳們的話,肯定會讓妳們驚訝、難過、甚至生氣……可是無論如何,請妳們靜靜聽我把話說完就好。」

  「究竟有什麼話,妳就說吧,蘭兒。」靜嬪一顆心吊得老高,她從沒見過女兒如此。

  若蘭深吸一口氣,才鼓起勇氣宣佈真相。「剛才太醫欲言又止,遲疑著不敢回皇祖母的話,那是因為我……我有了身孕。」

  一時間,皇太後與靜嬪瞪大眼睛,半天反應不過來。

  「妳……妳說什麼?妳有了身孕?這怎麼可能!」靜嬪不敢相信。

  「是真的,額娘。」若蘭神色平靜。

  聽見若蘭如此篤定,皇太後反而冷靜下來不像靜嬪如此驚慌。

  皇太後審視了若蘭好半晌,終於開口問她:「倘若哀家沒猜錯,妳肚裏這孩子是策兒的?」

  若蘭知道瞞不過祖母,她點頭承認。

  皇太後神色凝肅。「孩子,妳什麼時候知道的?」

  「您生病之前。」

  「既然如此,妳這孩子怎麼半聲不吭呢?」皇太後嘆氣。「妳可知道皇上給策兒另外指了婚?這下、這下可怎麼收拾呢?!」

  「退婚是我自己的選擇,皇阿瑪要給爵爺另許親事,我誰也不怨。」

  「就算妳不怨,可也不能不為肚裏的孩子在乎呀!堂堂一名皇格格,總不能未婚先孕吧?!這要傳出去,妳還能做人嗎?」

  「蘭兒……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靜嬪也不能理解。

  「唉,這實在是哀家的錯!」皇太後怪起自己。「策兒這孩子從小桀鷙不馴,都是哀家太縱著他的性子了,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皇祖母,額娘,」若蘭由衷地、滿懷歉意地對兩位長輩道:「若蘭實在很抱歉讓妳們兩位操心了,可這不是爵爺的錯,妳們千萬別錯怪他。」

  「怎麼還說不是他的錯?都到這個時候了,妳還袒護他!」

  「皇祖母,這真的不是爵爺的錯,一切都是因為我太倔強了。」

  皇太後端詳若蘭片刻,然後問:「孩子,有件事哀家實在不明白,既然妳這麼袒護策兒,證明妳實在喜歡他!既然這樣,當時妳又何苦堅持要退婚?」

  若蘭沒有否認,她真心誠意地對太後說:「皇祖母,關於您的問題,我也曾認真思考過。我想,我的性格就跟額娘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可也許因為我並非如額娘一般嫁入宮中、身不由己,所以我寧願選擇離開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來成全我的驕傲與自尊。即使如此任性而為,會讓自己嘗到最深沉的苦果。」

  「蘭兒……」聽見這番話,靜嬪深深怔住了。

  皇太後的表情嚴肅起來。

  「我知道憑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肯定無法撫養這個孩子成人,所以,我只請求妳們兩位知情後,能成全我的心願,」若蘭謙卑、懇切地對兩人說:「幫助我離開宮廷,讓我獨自一人生下這個孩子,然後好好地撫養他長大。」

  這一番告白,早在若蘭心中兜轉了幾乎一輩子。

  自從發現自己有孕的跡象,若蘭從震驚到冷靜、從冷靜到深思熟慮……

  最後她明白自己必須面對現實,為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為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做一個安排。

  皇太後愣了許久。

  「孩子,哀家得承認,哀家真是佩服妳的勇氣。」皇太後終於深深嘆息一聲。「妳的勇氣以及擔當,是哀家年輕時候追不上、更做不到的!可看著妳如此,哀家實在心疼!因為這樣實在太自苦了!」

  「皇祖母,若蘭並不以為苦。」她握住祖母的手,懇切地說:「請皇祖母饒恕若蘭的膽大妄為,因為若蘭實在以為,女子並非只有嫁人一途,倘若真要嫁人,就一定要嫁個愛自己的丈夫。」

  聽見這番至誠至懇的話,皇太後深深折服,最後只能搖頭嘆氣。「傻孩子!妳怎麼知道事情一定就這麼壞呢?也許策兒對妳的感情,並不是如妳所想像的那般薄幸?也許事件還有轉圜的餘地?哀家可以跟皇上再提,讓策兒與妳--」

  「皇祖母,退婚之前我已經與爵爺見過最後一面,當時爵爺的心思已經表明得再清楚不過。」若蘭溫和卻堅定地對皇太後說「『退婚是若蘭的選擇,也代表了若蘭對婚姻的堅持,即使有了孩子也不能改變初衷,只請您與額娘能夠成全若蘭。」

  皇太後眉頭深鎖,許久後終於嘆了口氣。「唉,妳實在是個不一樣的孩子!一般女子所謂的幸福,對妳而言恐怕是不值一顧!看來,哀家不該以自個兒的眼光來揣度妳、讓自個兒的期盼來圈住妳。」

  若蘭無語。

  皇太後深深嘆息。

  會到今天這個局面,皇太後深深感到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

  「孩子,妳要哀家怎麼做?」皇太後問。

  「請皇祖母安排若蘭到承德。」

  「就這樣?」

  「能這樣,若蘭已經由衷感激皇祖母的恩德。」

  若蘭心意已決,皇太後只好同意。

  「好吧!既然如此,哀家就成全妳。」皇太後道。

  *  *  *  *  *  *  *  *

  策淩才剛從大漠回到京城,就被皇太後召進宮內。

  「皇姑奶奶,聽說前些日子您生了場大病?」策淩人末到,聲先到。

  皇太後使個眼色要長順扶她站起來。「策兒!唉喲,你這小子,可真讓哀家想死了!」皇太後迎上前去。

  策淩走進殿內,從長順公公手上接過皇太後的手攙扶著。「皇姑奶奶,您瞧起來這麼健朗,現下沒事兒了?」

  「『現下哀家當然沒事兒啦!」皇太後眼色一兜。「要不是若蘭那孩子,這會兒你可就瞧不見你的皇姑奶奶!」

  聽見「若蘭」兩字,策淩臉色一僵。

  皇太後瞧見了,不露聲色地往下道:「還真多虧哀家生的這場病,認清楚那一幹有口無心的嬪妃!說到底還是靜嬪母女最貼心、最孝順,最稱哀家的心意!」

  策淩挑起眉。

  他才離開京城沒多久,從什麼時候開始,向來讓皇太後看不順眼的靜嬪母女,成了皇太後眼中最貼心、最孝順的第一人選?

  「唉,不過說來還真令人傷感,再過不了多久,若蘭這麼孝順的乖孩子就要離開哀家身邊!」皇太後瞅了策淩一眼,有意無意地道。

  策淩沉下臉。「什麼意思?」

  「怎麼,你不知道嗎?」皇太後故做驚訝狀。

  「我該知道什麼?」

  皇太後撇撇嘴,訕訕地道:「想來你不知道也是該當的。就在你剛離開京城不多久,皇上就給若蘭這孩子指了婚,現下就要先送往北方去,等待成親。」

  成親?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策淩寒聲問。

  皇太後嘴角微抿,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唉呀,你間的可真巧!不就是明兒個辰時的事!明日辰時,十格兒就會離開京城往大漠草原去。」

  策淩瞪著皇太後……

  即使策淩懷疑皇太後「故意」洩漏這個消息給他的動機,然而聽見若蘭即將出嫁的消息,他的臉色陷入陰沉。

  「唉,等十格兒離開京城、嫁了人以後,哀家可再也瞧不到這個乖巧、孝順的好孩子!」皇太後在一旁漏風點火。

  「皇姑奶奶何需操心?」策淩沒有表情地道:「您有眾多皇孫以及皇孫女,相信他們必定會好好孝順您。」

  他冷淡的聲調,出乎皇太後意外的平靜。

  皇太後挑起眉,心頭不安。

  倘若這招也激不起策淩,看來若蘭那孝順孩子,註定了命苦……

  一個多情,一個無心,皇太後暗自搖頭嘆息。

  女子在這世上什麼都能舍能棄,就是放不下男人的愛。若蘭這孩子太聰明卻又太傻,她連最後能爭到的一點點名分都寧願不要,只因為……

  策淩不愛任何女人,包括為他懷了孩子的若蘭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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