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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都市言情] 喬寧 -【妖后鬥淫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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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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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5:3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周靜無語。是呀,她哪有這麼大的本領,把平瑤的魂魄找回來,再把自己的魂送回百年前……若無意外,她將用這副軀殼,頂著巽日王朝一代妖後的身份活下來。

    苦惱間,傅盛已將金絲鳥籠遞過來,周靜不解地回瞅。

    他道:“這鳥是你的,你想留便留下,想放便放走吧。”

    周靜總覺得他這句話底下,似乎藏了另一層深意……抑或,是她多心了。

    她轉回眼,望著手臂上的彩尾鵲鳥,笑了笑。“你想走嗎?想嗎?”

    鵲鳥彎下頭,輕啄她的手背,她意會過來,將手臂往天空一揚。

    傅盛眯起眼,看著她仰起嬌媚臉兒,笑睞在夜空中盤旋飛舞的鵲?,嘴角竟也不自覺地勾起。

    她的灑脫,她的率真,她的不拘小節,與這座禁錮無數心志的皇宮,是那麼格格不入,卻又那麼教人不由自主的嚮往。

    “陛下,夜露深重,千萬別讓龍體著涼。”管事太監捧上了一件瑞獸紫金斗篷。

    傅盛探手接過,往那道纖瘦的人兒肩上披去。

    仰望著夜空的周靜怔住,別過臉望向身後的男人。

    他的眸子黑如洗墨,直直望進她眸心,攏在她兩側肩上的大掌,那麼暖,那麼厚實……

    “夭夭難得來瑞祥宮找朕,不如今夜在這兒過夜吧?”

    見他端著溫潤笑容,演起皇帝寵妻的戲碼,周靜張了張嘴,眼神透著一絲無奈。

    這人是怎麼了……想逗弄她不成?

    礙于管事太監在旁,周靜只好擠開甜笑,假意應承:“謝陛下美意,臣妾怎能打擾陛下的清靜。”

    “夭夭說這是什麼見外的話?你幾時打擾過朕的清靜。”

    攏在肩上的大掌忽然一緊,傅盛將她納進懷中,垂下長長的睫毛,親手替她系好了帶子。

    見他揚睫,黑眸緊蹄,嘴角彎笑,周澈心中驀然一動。

    “朕最喜歡夭夭來這兒了,你一來,這裡的花花草草都跟著活了過來。”

    溫柔的愛語,說來如斯流暢,明知是演戲,周靜卻覺著彆扭,緊咬住下唇。

    傅盛眼底滑過一抹促狹,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屋裡走。

    行到正廳門前,傅盛握住的那只小手暗暗使了個力,硬是不讓他繼續將她往屋裡帶。

    他好笑的斜睞,俊朗的眉眼,染上戲謔的挑釁。

    周靜睜圓了媚眸瞪回去,她實在學不來嬌柔討好的身段,有些生氣的低聲道:“陛下,夜深了,臣妾還是回自個兒的宮去。”

    “你怕什麼?”傅盛竟然對她眨了眨眼,好似調情那般。

    她紅了臉,結結巴巴:“傅盛,你……你這是……”

    傅盛笑了笑,揚嗓道:“對了,夭夭,你方才不是說想出宮探親嗎?朕知道你想家了,明兒個便派人護送你回榮王府。”

    這……這算是威脅嗎?周靜咬牙腹誹。

    “……謝陛下恩寵。”周靜眼中冒著火,臉上掛著甜笑。

    傅盛笑得眯起了美目,牽起不再抗拒的小手,直往屋裡走。

    周靜一夜無眠。

    她睜著眼,直瞪著龍鳳雙繡的榻頂,雙手緊壓在身前的明黃色龍被上,因為維持同一姿勢過久,渾身酸疼不已。

    傅盛與她枕在同一條枕頭上,蓋著同一條被子,他閉著眼,呼息起伏規律,一頭長髮如流墨披散開來。

    她別過眼,望著他深邃俊美的輪廓,心下有些迷惘。

    她與周崎自幼一起長大,雖然周崎是三叔的養子,可大夥兒都知道他們兩小無猜,亦曾提及長大後,便讓周崎過繼到三嬸的外家那邊,改從外家的姓氏。

    不想,十六歲那年,周崎隨三叔上山采藥,從此一去不回……

    “你在想什麼?”

    耳畔傳來低沉的聲嗓,周靜也不奇怪,兀自望著榻頂,想得出神。

    “我在想周崎。”她說。

    聞言,傅盛眉頭微擰,胸口犯堵。莫非她還放不下那個周崎?

    “人都死了,你還想他做什麼?”他不悅地冷道。

    “我在想,如果他沒死,興許我真嫁給了他,辭掉了軍職,回家相夫教子,今日我也不會被困在這兒。”

    “事已至此,你再多想也無濟於事,眼下你在巽日王朝,你不是周靜,而是朕的皇后。”

    說著,傅盛坐起身,居高臨下地凝睞她。

    周靜一臉奇怪的轉眸,爽利說道:“我當然是周靜,不管走到哪兒,換上哪具身軀,我都是周靜。”

    傅盛惱了,一個俯下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周靜立馬推開他,跟著坐起身,手背擋在唇上,嬌顏直發窘。

    “傅盛,你這是做什麼?!”她可不是後宮的女子,能任他隨意玩弄。

    “我只是想讓你清醒。”

    “什麼?!”

    傅盛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一雙黑眸在昏暗的夜裡,格外迷離深邃。

    每當他露出真實的面貌時,便會放下皇帝的姿態與稱呼……周靜忖道。

    “我很高興你真的是周靜。”他道。

    她緊蹙秀眉,滿眼惑然。

    “打從我聽見周靜這個名字起,我便好奇這個人會是什麼模樣,假若她仍在世,我會怎麼樣……但那只是一

    個短暫的念頭。”

    傅盛想起當初聽見虞涵談及周靜時,心中蕩起的那陣漣漪。

    “沒想到百年前的你,竟然會來到百年之後,還頂替平瑤,成了我的皇后。”

    “……我這不是自願的。”她無奈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他低笑。

    “傅盛,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她做人一向直接,從不拐彎抹角。

    “你說呢?”他丟給她一記頗具深意的笑睞。“用周靜的聰明才智好好想一想,為何我要對你說這些話?”

    “你……莫不是……”她頓住,秀眉飛快皺了兩下。

    不會的……哪有這樣的事,不可能。周靜抑下了險些脫口的話。

    周靜瞅瞅傅盛,聰慧靈動的眸光轉呀轉,接著輕咳兩聲,躺回了原位。

    她拉起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風牛馬不相及的說道:“夜深了,咱們睡覺吧。”

    見她下巴夾著被子,當真閉起眼,一副準備入眠的模樣,傅盛笑出了聲。

    “遇上一個欣賞你的男人,你的對策就是逃走嗎?”

    周靜掙扎了良久才睜眼,對上那張俊麗的笑臉,向來無所畏?的她,竟然有些遲疑。

    “你是說笑的吧?”她無比認真的看著他。“如你這樣的人,還分得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嗎?”

    傅盛猛然一震。

    “我知道當皇帝的,都是生性多疑,當年我朝皇帝想賜婚,湊合我跟太子,為的也是摘掉我的軍職,皇帝怕我功高震主,日後會是一個隱憂。”

    “換作是我,確實也會如此提防。”傅盛道。

    “所以我說,你們這些當皇帝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周靜大膽直言。

    傅盛嗤笑:“真想不到,這種話居然是從百年前的將軍口中說出來。”

    “我去打仗,為的不是皇帝的江山,而是我故鄉的山水,還有我渴望的逍遙快意,可皇帝不一樣,你們要的是天下,是所有人俯首稱臣。”

    “可你卻不打算對誰真心實意的稱臣。”傅盛一語道破了她的心思。

    “不錯。”她輕點頭。“傅盛,我太清楚你這樣出身帝王之家的人,心中在盤算什麼,你不必費心機攏絡我,也不必將對平瑤的那一套,拿來用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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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5: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章

    這還是傅盛生平第一回,被女人這樣毫不留情的回絕。

    傅盛不覺屈辱,只因她說得有理。

    如他這般的人,長年累月偽裝成另一個人,真亦假,假亦真,對於後宮中的女子,除了算計與利用,再無其他。

    只是她將他的欣賞,當作是權謀之計,當作是一種手段,他很是不快。

    “傅盛,你不必屈從己意來拉攏我,我既然承諾過會幫你,便一定會幫到底,況且,幫你便是幫我周氏,我沒道理不幫。”

    傅盛不語,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周靜被盯得有些發毛,拉高了錦被,乾笑:“好了,沒事的話,睡吧。”

    傅盛仍舊拿那雙深湛的黑眸凝睇她,面色窺不出喜怒。

    抑下莫名的心慌,她連忙閉起眼,裝睡。

    裝著,裝著,竟也真的入睡了……

    傅盛望著那張毫無防備的睡顏,面上揚起清淺一笑,笑中滿是自嘲。

    他喃聲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把我看得這麼透……你說得對,我連自己有沒有心都不清楚,哪裡還分得出是真的喜愛,抑或是假的。”

    那聲嗓,落入了周靜耳底,竟在夢裡糾纏她。

    她想,皇帝也不是這麼好當的,至少傅盛這個傀儡淫皇,當得算是艱難萬分……

    而她不該同情他的,畢竟人各有命。

    說不同情,聽出他嗓子下的落寞時,她的心口竟微微抽動幾下。

    他日若能順利拔除平氏,傅盛應當能成為一代明君吧?肯定要比夙玥王朝的皇帝強上百倍。

    興許,這便是天意。天意讓她來此,幫他奪回皇權,亦是守住周氏子孫。

    思及此,夢裡的周靜不抗拒了,任由身旁的男子奪走她手中的劍,握住了她的手。

    當她抬眼細瞧,迎上的是傅盛含笑的美目。

    那一笑,桃花從此失了顏色,只餘斯人獨俊。

    燙金的匾額高掛于金漆大門上,鬥大的“榮王府”三字,出自開國皇帝親筆手跡,據聞過去有臣子上門拜會,還得先在門前對匾額叩拜再三,以示尊先。

    飾滿瓔珞珠玉的八人大抬寶轎,在皇宮侍衛浩浩蕩蕩的護送下,來到了榮王府,轎一停妥,隨行宮人撩開了簾幕,一道錦白色身影下了轎。

    榮王府的女眷與一班下人,早已在大門前跪地恭迎,他們一抬起眼,覷見昔日熟悉的平瑤,今日竟然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裝扮,個個發傻。

    只見她挽了個隨雲髻,髻上插著一根銀花小簪,此外再無其他步搖花鈿,一身交襟月白上衫,下身是緞黑色鳳紋馬面裙,一身淡雅清素,仿佛一朵初開白荷。

    這模樣不是不好看,相反地,反襯得那張嬌顏越發絕豔,可這身裝扮,若是出現在平瑤身上,那可真是離奇了。

    “臣婦叩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如今榮王府已由世子妃主持中饋,也就是上回進宮捎話的貴婦人,周靜一眼掃去,便見她領著榮王府的命婦與下人,齊首跪安。

    她可是有備而來,趁著來榮王府的途中,她已從青荷口中,將榮王府相關的人探了個究竟。

    榮王府世子平玢,如今官拜一品護國大將軍,其妻朱氏是相府嫡女,榮王府是平氏主脈,其他分出去的幾房,亦與榮王府往來密切。

    一如平瑤的父親安國公,府邸也不過離這兒約莫一炷香的車程。

    “大家都起吧。”周靜暫斂思緒,充裝一派高高在上的皇后架子。

    “謝娘娘。”朱氏在婢女的攙扶下起了身。

    “榮王他老人家可還好?”周靜不囉嗦,直搗黃龍。

    “老人家近日身體微恙,方才服過一帖藥,剛剛歇下。”朱氏笑答。

    “本宮想見一見老人家。”

    聞言,朱氏暗詫。按往常來說,聽見老榮王服了湯藥,平瑤是不可能前去打擾他歇息的,她自幼與老榮王爺孫情深,親情甚篤,最是心疼老人家,怎麼會……

    莫不是為了平蓉進宮的事,平瑤當真動怒了?

    朱氏心下揣測,面上卻一派溫順的領著周靜入府,進到內宅裡,來到老榮王獨住的院落。

    雖是獨住,可這院落裡裡外外部署的侍衛,卻是多得教人咋舌,可想而知,老榮王的地位有多被看重。

    “王爺,夭夭回來探望您老人家了。”朱氏敲了敲房門。

    周靜不著痕跡地輕蹙眉心一下。

    一到了老榮王房門前,朱氏便改了稱呼,這算什麼?分明是於禮不合。

    “讓她進來吧。”屋裡傳來低沉沙啞的老者嗓音。

    周靜的心微微一提,在朱氏的目送下,推開紅漆門進入房裡。

    窗邊幾案上的獸爐,飄出淡淡檀香,房裡擺設極是講究,以一面萬佛朝宗繪像嵌玉底座大屏風,隔開了內室與外廳。

    外廳甚是寬敞,擺了數株裝飾的玉珊湖樹,茶几上還擺著一隻沉香麒麟,這些可都是名貴的寶物,尋常人家看不見。

    周靜在外廳留步,靜等片刻,不多時,只見一名身穿鴨卵青繡長壽紋飾錦袍,頭髮花白,一雙眼矍鑠有神的老人,拄著一把麒麟頭檜木拐杖,自內室步出了外廳。

    初見老榮王的第一眼,周靜莫名發怔,總覺著……那張臉譜有絲熟悉。

    “終於肯回家了。”老榮王兀自往外廳主位的羅漢榻落坐,也不打算向她這個皇后行君臣之禮。

    囂張的老頭子。周靜嘖嘖腹誹。

    “爺爺身子不適,孫女當然得回家探視您老人家。”周靜實在學不來平瑤那一派撒嬌的小女兒家姿態,只得盡其可能的彰表孝順。

    老榮王灰白的眉毛聳動一下,面上卻不起波瀾,可周靜卻能感覺得出他的不悅。

    “怎麼,還在氣我把平蓉送到傅盛身邊?”

    這個老榮王果真不把傅盛放在眼底,竟然這般大不敬,直呼皇帝名諱,這要是傳出去,可是殺頭之罪。

    “夭夭怎敢生爺爺的氣。”周靜逼自己擠開甜笑。

    “如若不是你堅持不肯懷上龍胎,我又何必這樣傷你的心。”言談間,灰眉之下的鷹眼,滿是責怪的瞪住她。

    周靜心頭莫名一跳,總覺好似……好似在哪兒看過那樣的神韻。

    她這一發怔,倒讓老榮王誤以為她是在鬧彆扭。

    “你還是一心向著傅盛,半點都不為咱們平家著想。”老榮王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聞言,周靜驚詫不已。老榮王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平瑤她……

    “把龍胎懷上,誕下龍子,有了龍子,也就不再需要傅盛這個傀儡。你真當我不曉得,傅盛與朝中一些品階低的小官員私下往來,想利用這些小官小吏與我暗鬥。”

    “爺爺怎會知道這些事?”她故作震驚的問道。

    傅盛可曉得他與那些官員的往來,全讓老榮王掌握在手裡?老榮王又知道多少?

    莫不會,他早發覺傅盛的昏庸無能全是假扮出來的?

    “你以為朝中的一舉一動,能瞞得過我的眼嗎?”老榮王冷笑。

    “既然爺爺知情,為何不阻止陛下?”

    “我就想看看他能濟得了什麼事,出了後宮,他那顆腦袋能清醒多久。”

    聽出老榮王言談之間的眨抑嘲諷,周靜暗暗松了口氣。

    看來,傅盛的真面貌,老榮王尚且不知。當真是萬幸,否則,這場仗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打下去。

    “對了,你讓人回王府取族譜,用意為何?”

    這個青荷真是辦事不力!周靜心下暗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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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5: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迎上老榮王精銳的目光,她處變不驚的回道:“我聽陛下提及爹爹想整治一個小縣令,一問之下才曉得原來是周氏後人,我就好奇了,咱們平氏與周氏,究竟是在什麼地方過不去。”

    “我從前不是同你說過了緣由?”老榮王皺起眉。

    “夭夭忘了。”她一笑。

    “忘了?這種事怎能忘?你莫不是進宮太久,全副心神都耗在傅盛身上,竟然把自己的根都給忘了。”

    老頭子竟然訓起話來,真是!一向只有她給兵將訓話的份,少有人膽敢當她面訓斥的周靜,只能悶著臉暗暗磨牙。

    “可我不懂,我們平家與周氏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趕盡殺絕不可?”

    話一出,只見老榮王面色瞬沉,勃然大怒:“你這是大逆不道!若是平家祖輩聽見,可要被你這樣的不肖子孫活活氣死!”

    “周氏如今已是人丁雕零,幾欲滅族,我們平氏何不放人一條生路?”

    “渾帳!你這是哪兒聽來的鬼話!我平裕怎會養出你這樣違背祖訓的子孫!”

    這個老榮王年事已高,什麼風浪沒見過,何以為了這樣的小事大動肝火?

    個中內情肯定不尋常。

    周靜不動聲色的道:“爺爺口中的祖訓,便是要我們窮盡努力去追殺一個衰微的氏族?”

    “你到底是怎麼了?明知道我們平氏與周氏的仇恨,你怎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這是忘了自己的根,忘了自己的祖宗,不倫不類!”

    眼見老榮王氣得臉紅脖子粗,周靜實在覺得莫名其妙,可又不好再出言忤逆,只得把頂撞的話吞回去。

    “去,去祖祠跪下,向平家開宗祖輩好好懺悔!”老榮王重重地拍響了幾案。

    祖祠?正好,她能把平氏開宗祖先的名字看個清楚。

    周靜欣然應允。“爺爺教訓的是,夭夭這就去向平家祖輩懺悔。”

    她轉過身,忍住笑,推開門走出去,外頭偷聽的朱氏嚇了一跳,躲避不及,險些就這麼迎面撞上。

    周靜好意的出手相扶,嘴上不饒人的調侃:“伯母當心,夭夭不曉得伯母守在外頭,否則就會走得慢些。”

    朱氏尷尬不已:“我聽見老人家發脾氣,心裡著急便過來探探……”

    周靜順著勢,佯裝委屈地道:“我冒犯了老人家,爺爺讓我去祖祠跪著呢。”

    “這怎麼得了,萬一傷著了膝蓋,回宮要怎麼跟陛下交代?”

    “爺爺這是怕我離家太久,會忘了自己的根,難得回來一趟,去祖祠給祖先上上香,祈求老祖宗保佑也

    好。”

    “夭夭可真有心。”朱氏笑歎。“我陪你一塊兒去給祖宗上香吧。”

    甚好,這倒解決了她對王府不熟的難題。周靜嘴角不著痕跡的輕揚一下,柔柔順順地道:“多謝伯母關心。”

    推開雕鑿著瑞獸呈祥的祠堂大門,王府下人連忙入內,逐一將燭臺點亮。

    周靜隨朱氏一起進到祠堂,先將修葺得莊嚴氣派的祠堂巡視一遍,才緩緩走向安放著祖宗牌位的祖龕。

    對放的青瓷瓶裡插著兩束白菊,供桌上擺著幾盤素果,香爐冉冉飄出檀香,壁上刻著一尊坐蓮觀音,慈悲為懷的形貌,雕鑿得栩栩如生。

    “來,給開宗祖先上香,好讓祖先知道咱們家出了個光宗耀祖的夭夭。”

    周靜接過了朱氏幫著點上的三炷香,眸光一轉,望向供桌正上方,刻著滿圈往生蓮的鐵刀木牌位。

    媚眸霎時瞪大,三炷香自纖手間落下,彈落於地。

    朱氏呀了一聲,看著躺在地上的三炷香。“趕緊撿起來,這可是大不敬。”

    周靜置若罔聞,兀自瞪著牌位上刻的名字——

    周崎!

    與此同時,祠堂外頭傳來王府管事慌忙的通報聲:“啟稟娘娘,啟稟夫人,皇上、皇上來了!”

    朱氏面色陡變,管不得地上的香,驚詫地看向周靜。“夭夭,陛下怎麼會……”

    周靜心神未定,神情有些恍惚,好一會兒才回話:“本宮也不清楚……許是陛下也想一併來探望爺爺吧。”

    “這可不得了了!我得趕快去通傳。”嚷著,朱氏便領著一班女眷離開祠堂。

    肅穆的祠堂裡,只余周靜一人,她僵在哪兒,動也不動的瞪著脾位。

    “平氏的開宗祖先是周崎……這是怎麼回事?周崎不是死了嗎?”

    饒是向來冷靜睿智的周靜,當下亦亂了方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該問誰好?誰能為她解開這個謎?周靜思緒亂糟糟的,心口卜通蔔通直跳,腦門在發燙。

    “夭夭。”

    聽見熟悉的溫潤聲嗓,周靜白著臉轉過身。

    傅盛原是笑著,一見她額泛冷汗,面色恍惚,隨即斂起笑,上前扶住她。

    “發生了何事?”他低聲問道。

    周靜看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好似中了邪,眼底透著一抹驚惶。

    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傅盛心中一凜,壓低了聲嗓:“周靜,說話。”

    她張了張唇,纖喉顫動,沙啞提嗓:“我……我看見周崎了。”

    傅盛微怔:“什麼?”此人不是早在百年前便已作古?

    她別過臉,舉起顫抖的指尖,指向祖龕,他隨她所指望去,頓時大震。

    平氏的開宗祖先,竟是曾為周家養子的周崎!

    “陛下微服出巡,微臣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

    榮王府世子平玢,穿戴一身輕甲,甫自軍營匆匆回府,一進正廳便抱拳行禮。

    一身玄黑常服,作尋常富貴人家公子裝扮的傅盛,端坐於上位,笑容可掬的望向平價。

    “不怪平將軍,是朕一時心血來潮,想隨夭夭一同回王府探親。”

    說著,傅盛別眸,笑睞隔了張梨花木幾案的周靜。

    周靜勉力地揚著笑,面色依然透著一絲恍惚的青蒼,見著此景,傅盛不動聲色的伸出手,搭上了她擱在案邊的手背。

    她的手異常冰涼,一沾上他掌心的溫度,自個兒亦楞了下。

    感覺他輕輕握住自己的手,周靜惶亂的心,驀然靜了下來。

    她轉眸,與他對視,竟在那雙善於掩藏真心的黑眸中,尋見了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

    “久未出宮,夭夭這一路折騰,莫不是累了?”傅盛溫聲軟語的問道。

    周靜順著他這席話回道:“陛下特地隨臣妾回王府探親,臣妾怎能輕言喊累,臣妾就是有些……”

    “夭夭想說什麼?”傅盛笑問。

    “臣妾就是有些想念爹爹。”周靜逼自己演出撒嬌的媚態。

    “這有什麼難的,朕這就命人去安國公府,將安國公找來,好一解夭夭的思親之苦。”

    “謝陛下恩典。”周靜起身盈盈一拜。

    傅盛美目含笑,當即降旨:“去宣安國公來榮王府面聖。”

    “遵旨。”隨行的便衣太監領命去辦。

    便衣太監一出正廳大門,便與另一名小太監擦身而過,小太監躬身湊到傅盛身旁,小聲稟告:“陛下,榮王爺在正廳外聽宣。”

    “快宣。”傅盛道。

    老榮王換了一件鶴紋錦袍,拄著拐杖,緩步進到正廳。

    傅盛見狀,立刻起身,親自上前去攙了一把。“榮王既然身子不爽,便該在房裡好好養著,何必出來吹風。”

    “微臣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老榮王行著禮,便要往下跪。

    傅盛連忙將他扶起。“都是自家人,榮王莫要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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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見著這一幕,周靜不禁暗暗撇唇。

    這個老傢伙可真夠會演的,方才在房裡可是精神得很,哪裡有眼前這樣虛弱的樣兒?

    “得逢陛下光臨寒舍,這破舊的榮王府,當真是蓬蓽生輝啊!”

    老榮王情緒高亢激昂,眼神語氣俱是透著喜意,好似真的打從心底歡喜著。

    傅盛這個傀儡皇帝亦扮得十分稱職,眉眼帶笑的扶著老榮王上座,像個伺候老佛爺的小孫子。

    唯有周靜最清楚,這兩人的真面目,一個深沉善藏,一個狡詐善怒。

    看著這兩人寒暄話家常,仿佛真把彼此當作一家人,言談間熱絡相熟,幾無君臣之別,周靜不寒而慄。

    為了那把龍椅,為了至高無上的皇權,人連自個兒的心,自個兒的喜怒哀樂,全得細心佈局,算計操弄。

    這恰恰是她最厭惡的,最不願碰的。

    “陛下,安國公以及安國公夫人在外聽宣。”便衣太監去而複返。

    傅盛轉眸笑睞周靜,道:“朕宣他來,是為了夭夭,就免了吧。夭夭,你離家這麼久,肯定想與爹娘說些體己話,你且去見他們吧。”

    兩人的目光碰上,彼此心照不宣,周靜不著痕跡遞給了他感激的一眼。

    “謝陛下成全,臣妾告退。”周靜福身離去。

    僻靜的無人院落裡,花草扶疏,井然有序,聽說這是平瑤出閣前的居所,即便她嫁入東宮,後又登上鳳位之後,此處依然空下,未曾有人敢隨意進出。

    園子裡紫陽花開得正盛,周靜隨口找了個理由,支開了安國公夫人,只留下安國公與她單獨談話。

    “平蓉的事,我聽說了,既然你不為家族著想,那便隨了老人家的意吧。”

    安國公平翊今年不過四十餘歲,蓄著短胡的臉譜,斯文俊俏,一身赭紅色錦紗官袍,看上去仍有當年風流才子的氣韻。

    周靜對此人不甚熟悉,只隱約從白芷與青荷口中探出,平瑤自幼與父親關係疏離,只因平瑤的生母死得早,如今的安國公夫人是續弦,還是在平瑤生母死後不出一年便娶進門。

    對此,平瑤對這個父親一直心懷芥蒂,父女倆始終親近不起來。

    “孩兒有些不明白的事,想請教爹。”趁著安國公夫人去小廚房端甜湯,尚未折返回來,周靜把握時間,直快地問道。

    見她如此平靜,平翊不禁有些詫異。“你想問什麼?”

    “我們的開宗祖先,為什麼會姓周?”

    “你不曉得原因嗎?祖母沒跟你提過嗎?”平翊與女兒向來不親近,平瑤自幼便是交給了祖母與老榮王管束。

    “沒有。”周靜自然否認。

    “你怎麼會突然想問這事?”

    “因為……我聽說爹想治烏河縣的一個九品小縣令,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周氏後人,我這才想起,我們平氏的開宗祖先同樣姓周,何以我們會成了平氏?又為何會與周氏有如此深仇大恨?”

    “這事你應該問老人家,他會比我清楚。”平翊說道。

    “爹不曉得個中緣由嗎?”

    “是知道一些……”

    “我真的很想知道,拜託爹爹告訴我吧。”周靜央求。

    罕少見到女兒這般軟聲好語,平翊自然從善如流,道:“我記得聽老人家說過,我們平氏的老祖宗周崎,當年是前朝周氏某一房的養子,後來因為戀上同氏女子周靜,周氏容不得他,亟欲殺之,幸虧他命大未死,此後周崎改姓為平,誓滅周氏。”

    聞言,周靜震驚不已。

    倘若這話屬實,那當年三叔說周崎失足墜落山谷的事,豈不是天大的謊言嗎?

    周靜沉著再問:“周崎只是養子,與那周靜並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為何周氏要出此重手?”

    “我聽老人家說,那周靜在當朝可是一個名滿天下的奇女子,光耀周氏門楣,生來註定不凡,周氏不願見周靜與咱們的老祖宗走得太近,葬送了周靜的前途。

    “據說,周靜的性子獨斷,容不得旁人勸阻,周氏的祖輩們生怕出亂子,為了斬斷兩人的情緣,於是只好下此重手。”

    聽罷,周靜沉默了。

    周氏是名門望族,那當時,她年紀輕,風頭正健,初初綻露光芒,周崎與她相比,自然顯得微不足道。

    “靜兒,你可千萬別把崎兒的話當真。”

    驀地,三叔的嗓音在記憶深處回蕩。

    “三叔這是什麼意思?”彼時的她,天真粗心,並不懂得長輩的心思與打算。

    “崎兒自幼無父無母,身世寒微,若非我與他生父有過幾年的同窗情誼,我膝下又無子,方會將他當成養子。”

    “這些我知道呀。”年輕的她,不解地蹙眉:“正因為他身世坎坷,三叔才會幫他起名為“崎”,激勵他努力向上,不是嗎?”

    “靜兒,你是好孩子,又是我們周氏的傳人,你啊,與崎兒不一樣,註定有一個轟轟烈烈的大好前程。所以,你別老跟崎兒走太近,你們兩個註定不同路。”

    “什麼呀……三叔說話真奇怪。”她嘟囔,不理。

    “將來有一天,你會懂的。”三叔笑笑,笑裡有一絲感慨。

    ……周靜緩過神,心頭跟著一凜。

    她懂了,終於懂了。

    原來,周家長輩認定周崎配不上她,又深知她的性子,一旦她認定的事,絕不動搖,他們就怕她真的與周崎走到一塊兒,於是便瞞著她,將周崎推落山谷。

    周崎沒死,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他的出身,一直是他容不得他人碰觸的痛處,他悟性高,心高氣傲,有著文人風骨,周家待他不仁,他必定恨之入骨。

    他改姓為平,與三叔給他起的“崎”字相抗,立下祖訓,誓滅周氏……這些,全是周崎那種剛烈性子做得出來的事。

    “夭夭?你這是怎麼了?”平翊見她面色慘白,嘴裡念念有詞,不由得生疑。

    “……我沒事。沒事。”周靜醒過神,勉強揚笑。

    “你若真的沒事,怎會無緣無故回王府探親?你怕是為了老人家送平蓉進宮的事而來。”

    “爹,我想一個人靜靜。”眼下的周靜,什麼也聽不進了。

    “你這孩子還是一樣任性。”平翊當她是不耐煩,知道自己勸不動女兒,歎了口氣便離開院落。

    周靜伸手搭住一旁粗實的樹幹,掌力之大,晃落了一身細雪般的白梨花。

    “怎麼會這樣……平氏的祖先,竟然是周崎。”

    周崎肯定是恨透了周氏,方會投靠少鵹族……莫非,當年洩漏周家軍埋伏於?陽山的人,便是周崎?

    依照周崎對她的瞭解,要想找人混進周家或軍營打探消息,絕對是易如反掌。

    當初,三叔等人不留情面,竟只因周崎會影響她的前程,便痛下毒手殺之,依周崎那樣的性子,焉能吞忍下這份莫大的屈辱……周家人認定他配不起她,想必他也一同把她恨上了吧?

    “娘娘?”白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周靜強迫自己收斂心神,若無其事的望向白芷。“本宮有些倦了,你去屋裡拾掇拾掇。”

    白芷驚詫:“娘娘這是打算在王府過夜嗎?”

    周靜點頭。

    白芷不好再說什麼,面色古怪的領命而去。

    周靜望著白芷漸遠的身影,眯起了眼。她知道,白芷肯定是對她起了疑心,很可能已向老榮王密報她的異狀。

    原先,她以為平瑤對傅盛並無真感情,老榮王對她定是信任有加,如今真相大白,老榮王對平瑤肯定早有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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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看來,她要想從老榮王這頭下手,應當是沒什麼勝算。

    最重要的是,老榮王已發現傅盛動作頻頻,就不知他會使出什麼陰招反制。

    “微臣參見娘娘。”

    聽見陌生的低啞嗓音,周靜一凜,循聲望去,對上一張眼熟的面譜。

    那是戈毅,傅盛的心腹。

    “陛下正在王府別院歇息,讓微臣護送娘娘過去。”

    “傅……陛下不準備回宮,反倒在別院歇下?”周靜微詫。

    “陛下已經下令,今夜留宿王府。”

    傅盛打算在榮王府過夜?莫非他有什麼盤算?這老榮王與平將軍,可會趁著這個機會,對傅盛下手?

    思及此,周靜的心更添紛亂,當她回過神時,人已隨戈毅來到王府西側的松林別院。

    滿園崢嶸的松林中,一道偉岸身影立于之間,周靜朝他走去,行走間,不慎踩斷了一根枯枝。

    傅盛背著手,轉身睞來,眼中是掩不住的銳光,一見是她,這才稍稍收斂。

    恐怕他就連入睡時,亦是周身戒備……周靜突然真想問問他,這麼多年來,可有睡過一天好覺?

    “陛下。”周靜上前福身。

    傅盛揚起了常見的笑,聲嗓暖融融的。“朕知夭夭思親甚苦,便想陪著夭夭一同留宿王府,好讓夭夭能多陪親人一些。”

    隔牆有耳,更何況是這座藏著無數陰謀的榮王府,恐怕兩人的一舉一動,此刻正被王府的人嚴密監看。

    周靜心念一轉,一把撲進了傅盛的懷裡,展露柔媚姿態,撒起嬌來。

    “陛下對夭夭的好,夭夭怕是做牛做馬也還不了這份恩典。”

    “傻夭夭,你是朕的心頭肉,朕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傅盛配合著她,演得有模有樣,好似兩人當真恩愛非常,周靜險些紅了臉。

    她從不認為自己能當某個男人的妻,因為她從來不是溫順的女子,更不可能挽著丈夫的手,軟言甜語。

    可眼下迫於局勢,她不得不隨傅盛一起演戲,明知他的溫情纏綿,全是虛情假意,沒有半絲真心,可她竟然無端感到羞赧,好似他當真在與她調情。

    兩頰浮現嫣紅,周靜咬著下唇,有些彆扭的低語:“能得陛下厚愛,臣妾好生歡喜……”

    語未竟,兩片溫熱的薄唇,就這麼貼上來,截斷了她的話根。

    周靜僵住,傅盛技巧性的抱住她,將她往懷中按去。

    與此同時,她聽見遠處傳來衣角擦過松林間的細微聲響。

    果真有人在監看他們。

    “別呆著,繼續。”分神間,傅盛抵在她的唇緣,啞聲細語。

    她隨即回神,再也顧不上什麼矜持,兩手往他頸後一抱,嬌軟身子攀附在他胸懷裡,仿佛不勝嬌弱的癱倒下來。

    她潤了潤唇,左右覷了幾眼,頰若桃花,被他吻得發喘,盈滿羞窘的目光,洩漏了她的青澀與心慌。

    傅盛見著她這模樣,心中竟生愛憐,不禁假戲真做,垂下眼,深吮起來。

    周靜只覺奇怪,不過是演戲,有必要這般……深入嗎?

    當軟膩小舌被挑開時,她蹙緊秀眉,腦門發熱的忖道。

    “陛下……”她低喘,粉拳抵在他胸口,悄悄使勁將他推開。

    傅盛退開身時,白玉俊顏竟也微泛紅潮,眼中有幾分清晰可見的沉醉。

    周靜不敢多想,掐著甜嗓,故作嬌羞的低喘道:“別在這兒,讓人看見了多難為情。”

    傅盛發笑,作足了風流皇帝該有的樣兒,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直往屋裡走。

    遠處松林間,隱約有幾道黑影飛掠而過。

    進了屋,傅盛抱著她往內寢走,一路抱上了錦榻,扯下了帷帳。

    屋裡沒點燈,有些昏暗,可兩人發喘的呼息聲,此起彼落,格外清晰。

    傅盛高大精實的身軀覆了上來,周靜被壓在底下,一張臉紅若初開的海棠。

    “傅盛……放開。”她低語。

    “想好好說話,便得這樣。”傅盛抵在她下巴處,回以沙啞的細語。

    周靜知道他說得對,可不知怎地,心跳竟一陣陣地竄快,撞得胸口發疼。

    她是學過武的人,一被人這麼壓住,身子便下意識想反抗,可傅盛亦非省油的燈,他的內力深厚,武學底子也好,兩人暗中較勁兒,身子好似麻花卷一般的纏扭在一塊兒。

    傅盛嘴角上翹,用一個暗勁外加身型上的優勢,硬是將想頂開他的周靜,壓回了軟綿綿的榻裡。

    周靜額上滲出了汗滴,嬌顏緋紅,氣喘吁吁,眼神透著一絲不服氣的嗔怒。

    傅盛見著,心中一動,輕撫過她的眉眼,隨後俯下身,輕吮起她微腫的下唇。

    周靜僵住。這……這有必要嗎?屋外肯定有人在偷聽,可總不會連榻裡他們正做著什麼,也一併監看吧?

    ……傅盛這是占她便宜嗎?

    “傅盛,你做什麼呢!”她低斥。

    誰知頂上的男人竟然沖她一笑,眸光張揚著一絲挑釁。

    “周崎可曾這樣吻過你?”

    “你說什麼渾話呢……我跟他……”她竟然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完整了。

    傅盛喜歡見她慌,見她不知所措,比起她平日那派鎮靜自信的模樣,眼前的她,多了一絲嬌氣,沒那麼剛強。

    他的指尖在她唇間輕輕摩挲兩下,好似在確認什麼,她的心口莫名跟著一窒。

    他的眸子黑若寒星,專注入神的凝瞅著她。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她問。

    “因為你好看。”

    “我?這可是平瑤的臉呀?”

    “可你不是平瑤。”

    他再次俯下俊顏,欲吻上她的唇,她一驚,連忙別開了臉。

    下一瞬,她耳畔邊傳來一聲悶笑,她才發現自己遭他戲弄了。

    “傅盛!”她轉回臉,媚眸怒瞪。

    “這樣扮演著假夫妻,滋味也挺好的。”他垂下眼睫,笑得像只妖孽。

    周靜的心冷不防地抽了一下。

    “你說笑吧,只要與你假扮夫妻的人不是平瑤,我想你都會高興的。”

    “那可不一定。”他別具深意的瞥她一眼。

    “可你曉得嗎?平瑤對你……”

    “你從安國公嘴裡查出了什麼?”他淡淡打斷她。

    咦?他怎麼不讓她說下去?莫非,傅盛也發現了平瑤的心思?

    周靜雖然納悶,但那到底不關她的事,她忙拉回心神,正色道:“原來周崎沒死。”

    “我看見了,那牌位上寫得清清楚楚。”傅盛說道。

    她垂下眼,神情凝重,隱約窺得出一絲難受,低聲道:“周家長輩認為他配不上我,私下把他逐出周家,不讓他回來,也沒讓我知道。”

    “這麼說來,周崎是把周家與你給狠狠恨上了。”傅盛了然的說道。

    “周崎自幼命運多舛,他最受不住的,便是有人瞧低他,三叔這樣對他,莫怪他會恨透了周家,更立下祖

    訓,誓滅周氏。”

    “聽起來這個周崎,胸襟狹隘,心眼甚小,換作是我,肯定要闖出一番作為,讓周氏無法再阻攔我娶你為妻。”

    這句話聽似是戲言,可卻也讓周靜看明白了傅盛與周崎,這兩人的性格南轅北轍,處事作風更是大相逕庭。

    “你會喜歡這樣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反倒教我詫異。”他笑道。

    她澀澀一笑:“周崎本來不該是這樣的人……”

    “是被你的鋒芒所傷吧。”他一針見血的點出事實。

    她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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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他目光炯炯,接著道:“依我看,周崎自己也清楚他配不上你,周家如此待他,或許刻薄無情,但是並非全然無理,倘若你真的為了他,埋沒了武學才賦,那確實是一種糟蹋,甭說是周家長輩,換作是我,說不定我下手會更狠。”

    “你不認識周崎,又怎會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她忍不住替周崎反駁。

    他冷笑:“我不必認識他,光看他怎麼教出這些後代子孫,我便能推敲出,此人必定城府極深,陰狠毒辣,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縱放。”

    傅盛說得對,周崎的心確實極狠,怎麼說周家都對他有過養育之恩,他卻教他的子孫這般趕盡殺絕,可見他行事手段太過。

    周靜自知再辯無用,便乖乖閉上嘴,不語。

    傅盛見她這樣,不由得一笑,又起了逗逗她的興致。

    他故意伸手輕扶那一截纖瘦的腰身,果不其然,她那雙媚眸隨即瞪圓,膝蓋一抬便要頂開他。

    他輕笑,貼在她耳側低語:“你不會是想讓我倆出醜吧?合作一點。”

    她兩頰染上緋色,望著那張俊雅的笑容,心中一跳,竟然有些慌。

    她對男子的身軀談不上陌生,畢竟過去帶兵,免不了得與底下的兵將近身接觸,可傅盛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具體說法她也說不出來。只覺著,他的身軀結實剛硬,許是運用內力之故,不斷散發熱源,那熱,透過衣衫滲入她肌膚。

    她渾身微微冒汗,熱氣直往臉上竄,說不清是何緣由,她竟不敢直視他的雙眼,下意識想躲開那雙深邃的黑眸。

    “我總想著,如若你是平瑤,興許我還甘願當著傀儡皇帝。”

    說這話時,他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她微怔,一時竟分不清,他究竟是玩笑話,抑或是真心。

    她心念一動,脫口而出:“你知道……平瑤是愛你的嗎?”

    那張俊麗的面龐無動於衷,卻也未起波瀾,可見他是知情的。

    “你恨她對吧?”她問。

    “世人震懾於她的美貌,可我卻沒有一次動過心,因為我太清楚在那張絕世容貌下,是貪權愛勢的庸俗之

    心,我要的皇后,絕不是這樣。”

    “可平瑤為了你,不願懷上龍胎,想必你也清楚,老榮王想篡位奪權,卻又不願讓平氏在後世青史上,被冠上逆賊之名,才會盼著讓平瑤懷上龍子,等到龍子順當生下來,他們便不再需要你這個傀儡皇帝。”

    “我知道。”他嗤聲。

    “那你打的是什麼戰術?”

    “逼平氏沉不住氣,讓他們謀反的戰術。”

    聞言,周靜詫異:“你想逼榮王府造反?”

    “平玢私下練軍,並未向上呈報,他軍帳的案上還擺著大內地圖,依照周將軍過來人的經驗來看,你覺得他想做什麼?保衛皇宮嗎?”

    “這樣說來,榮王確實有造反之心。”她沉吟。

    他冷笑一聲:“眼下我得給他們一個征伐出兵的藉口,才能讓他們免去逆臣賊寇的罪名。”

    “你想怎麼做?”她相信依他縝密的心思,肯定早想好了對策。

    “不怎麼做,順其自然。”他微笑。

    “你這是打算以靜制動?”

    “不是,我只是無為而為。”

    她蹙眉:“這……這算哪門子的戰術?”

    “不然,你有更好的對策嗎?”他笑問。

    “當然有……不過,眼下頂著這副身軀,我想很難實行。”

    “你倒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別在平家人面前露了餡。”他調侃地說道。

    周靜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傅盛挑了挑眉:“想跟我說什麼?”

    “我……沒事。”末了,她將話又吞了回去。

    “真沒事的話,你不會那樣看著我。”他用手背輕撫她的臉頰。

    她怔了下,一把抓住他的手,彆扭地低嚷:“這裡沒探子看著,你別這樣。”

    “你不喜歡我碰你?”他好聲好氣地問道。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覺著有些怪。”她咬咬唇。

    傅盛笑了笑。原來戰無不克的周將軍也會鬧彆扭,這樣的她,真可愛。

    儘管她上過戰場,殺過敵人,可她的性情直爽明快,不似那些後宮女子,心思藏得深,一顰一笑皆是算計。

    驀地,屋簷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周靜一聽便知是腳步聲。

    “有探子。”她悄聲說道。

    傅盛卻鎮定自若,將臉貼在她的頰側,低喃:“我知道。”

    那熱氣吹拂過她的耳,無端引起心中一陣輕顫。

    她這是怎麼了……周靜咬緊下唇,只覺兩頰發燙,呼吸漸亂。

    “今夜,怕是不打算放過我們了,你且忍著點。”他低笑。

    她聽出他話中的暗示,不禁身子微僵,心口發臊。

    “真、真的要這樣一整夜啊?”她問得有些傻氣。

    “你若願意,我便奉陪。”他笑道。

    聽出他話中的調侃之意,她紅著臉,伸拳朝他胸口擂去。

    “傅盛,你別鬧。”她咬牙警告。

    “鬧你又怎麼了?你可別忘了,我是淫皇,夜夜笙歌,無女不歡。”

    說著,上揚的嘴角輕輕擦過她的頸側,那濕熱的觸感,令她渾身緊繃,心口漸燙。

    “靜兒。”他低喃。

    “你亂喊什麼呢!”她羞窘的低斥。

    “沒人這樣喊過你嗎?”

    “當然有!”可不知為何,從他嘴裡喊出來,總覺得怪害臊的。

    “倘若我有你這樣一個皇后,不知該有多好。”他發自內心的歎語。

    聞言,周靜心頭微微發室。

    他抬起了臉,凝視著怔然的她,薄唇一勾,揚起清淺微笑。

    而她竟然說不出話來。

    對望片刻,她匆匆別開了眼,道:“我累了,睡吧。”

    他從善如流,高大身軀敏捷地自她身上挪開,躺進了錦榻內側。

    她閉起眼,罔顧胸中一顆心跳得又快又響,逼自己假寐。

    不知過了多久,她偷偷睜開一條眼縫,往身旁覷去。

    傅盛正笑睞著她。

    她一慌,連忙翻身朝向榻外,佯裝睡得正香熟。

    看著周靜僵硬的背影,傅盛只覺好笑,不由得伸出手,撫上她的後背。

    才剛碰著,她騰地坐起身,一臉戒慎的瞪著他。“你想做什麼?”

    “我看你繃著背,一副很難受的樣子,想幫你揉揉。”

    “不、不必了。”她頻頻往榻沿挪動。

    他枕著一隻手臂,好整以暇地斜睞,看著某人拚命蹭呀蹭,蹭到榻沿,然後整個人摔出了榻外,又一臉極糗的爬起來。

    她這是怎麼了?一個不慎摔出了榻下的周靜,滿臉紅光的爬起身。

    重新上了榻,只見傅盛眉眼微彎,嘴角上揚,笑得可開心了。

    真是!分明是在看她笑話。周靜咬了咬唇,偷偷腹誹。

    周靜重新躺回了原位,閉起了眼,不再管身旁的男人,專心入睡。

    衣角掠過傢俱的窸窣聲響一落入耳底,周靜隨即睜開了眼。

    她下意識先望向身側的傅盛,他同樣睜著眼,神情寒峻,一手輕放在嘴邊,示意她別出聲。

    周靜眨了眨眼,思緒未定,眼角已掠見一道黑影襲來。

    她坐起身,抬起手臂,朝黑影一拽,兩人在地上翻了幾個身,期間已交手無數招。

    刺客穿著夜行衣,身形不高,而且極瘦……竟是女子。

    周靜抬起膝蓋,頂開身上的刺客,同時隨手抓過一旁的繡花凳子摔去。

    刺客眼快,伸手接住了凳子,似是怕發出太大聲響,引來外頭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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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可周靜想不透,這裡是榮王府,皇帝若是在這兒遭刺,那肯定與榮王府脫不了干係,老榮王不可能蠢到在自己的地盤動手。

    眼前的女刺客會是誰派來的?

    周靜念頭一起,卻見女刺客抓高了凳子,對準了窗櫺,一把給狠狠擲了出去。

    目睹此狀,她驚詫不已。

    匡啷一聲,凳子摔出了窗外,驚動了外頭的侍衛。

    “護駕!”門外傳來戈毅的沉喝。

    周靜眯起眼,看見戴著面罩的女刺客眼角微彎,似是在微笑,朝另一邊的窗子縱身躍出。

    “夭夭!”傅盛喊住了想追出去的周靜。

    周靜僵了一下,停在原地,望向榻上的傅盛。他鎖眉相視,對她搖了搖頭。

    可不行,這是她的大好機會……周靜咬牙,只覺天人交戰。

    “傅盛,對不住,我保證,等我辦完了我的事,我一定會回來幫你。”

    嬌顏盈滿了掙扎,周靜給了傅盛歉疚的一眼,隨後尾隨女刺客,縱身躍出窗子,直追而上。

    “有刺客!”

    高聳的屋簷上,兩道黑漆漆的身影交纏著,底下的便衣侍衛高舉著火把,意圖照亮深濃黑夜。

    就著夜色遮掩,周靜毫無顧忌的出手,與女刺客過招。

    女刺客不知她身手如此之好,露在面罩外的一雙眼甚是愕然,好幾回漏接了周靜的拳式。

    “我們離開榮王府再打。”驀地,周靜這麼對女刺客說道。

    女刺客驚詫,還未來得及緩過神,只見周靜朝她伸出手,一把將她拽過來。

    女刺客才要反應回手,怎料,周靜竟反將她的手架住自己。

    這一幕看上去,像是她挾持了周靜,實情卻是周靜挾持了她。

    “啊!來人啊,有刺客!”周靜掐著嗓子呼天搶地。

    底下的侍衛認出她的聲音,立馬大喊:“不好了,皇后娘娘被刺客挾持了!”

    女刺客面罩下的臉,微微一抽,分明是她被皇后挾持了才對!

    “你照我的話做,我保證放你走。”

    話罷,周靜輕功一使,暗扶著女刺客的腰往底下一跳。

    “你們……千萬別靠過來,否則她會殺了本宮。”周靜擠出幾滴淚水,佯裝害怕的嬌嚷著。

    見狀,女刺客不配合也不行,只好架住了周靜的頸子,另一手亮出了暗器。

    “你們這些飯桶,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快把朕的皇后救回來!”

    傅盛在貼身侍衛的保護下,來到院子裡,白著張俊臉,指向女刺客。

    “趁王府的人還沒過來,我們走。”周靜別過臉,對女刺客低語。

    她究竟想做什麼?女刺客雖然不悅,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照辦。

    女刺客抱著周靜,縱身一躍,上了松林樹梢,一路使著輕功,將周靜帶出了榮王府。

    傅盛看著這一幕,氣急敗壞的嚷嚷:“還不快點給朕把人救回來!”

    “陛下,您這回微服出巡,並未帶上太多人手,若是讓這些侍衛去追刺客,恐怕陛下有危險。”管事太監汗涔涔地稟告。

    “渾帳東西!那朕的皇后有危險,誰去救她?!”

    傅盛的怒吼剛下,平玢便領著一批衛兵沖進了別院。

    傅盛眸光微閃,嘴角不著痕跡的揚了一下。按說,別院裡有探子監看,平玢不該這麼遲才來。

    平玢會這麼遲才來,目的便是為了撇清與刺客的關係……不過,這刺客確實也與榮王府沒什麼關係,恐怕他會這麼遲,是因為先行去了老榮王的房裡請示,才會耽擱了。

    “微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平玢抱拳行禮。

    “平將軍,你來得正好,快!快去追刺客,他把夭夭帶走了。”

    平玢怔愣,眼神古怪。“皇后娘娘被刺客帶走?!”

    “竟然敢當著朕的面,將朕最心愛的夭夭帶走,這人肯定有預謀,夭夭在朕的眼前被擄,朕怎能心安?”

    傅盛怒極,一陣低吼後,抬手扶住了額側,兩腳虛浮的晃了一下。

    “陛下,當心龍體啊!”太監連忙上前去攙扶。

    “沒了夭夭,朕該怎麼辦才好……”傅盛任由太監扶他進屋。

    平玢望著這一幕,心中起了疑竇,卻又說不上來有什麼可疑之處。

    榮王府怎會有刺客來襲?又有誰會曉得,皇帝微服出巡,留宿榮王府?這事必定有古怪。

    一直到皇都近郊,周靜才使出暗勁兒,掙脫了女刺客的箝持。

    女刺客見她身手靈敏,一看便知武功底子極好,不禁露出狐疑的目光。

    周靜扯了扯身上發皺的衣裙,又瞥了幾眼女刺客的夜行衣,隨後露出了笑臉。

    女刺客見著,當下又是一楞。這……這真的是傳說中那個嬌蠻無禮的平瑤?

    “哎,我們來打個商量吧。”周靜說道。

    “打、打商量?”女刺客傻了傻。

    “我猜,榮王府那頭肯定已經派人出來搜城,你穿著這身夜行衣,太醒目了,倒不如換上我的衣衫,才好逃跑。”

    女刺客難以置信:“你這是打算幫我?”

    “當然了,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周靜笑笑。

    “什麼意思?”女刺客滿眼狐疑。

    “老實告訴你也無妨,我本來就不打算回皇宮,還真多虧了你,我才能順利從榮王府脫身。”

    “你在胡說什麼?你可是……”

    “隨你愛信不信,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派來的,又有什麼目的,總之,既然你殺不了我,那何不乾脆一點,我們各取所需,互相幫襯。”

    女刺客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張年輕且清麗的臉譜。

    周靜心平氣和的打量她,然後用著教導後輩的語氣說道:“你的武功還算不錯,就是氣浮了一點,往後多加鍛煉,否則下回再遇上像我這樣的,你可沒這麼走運。”

    聞言,女刺客發惱的咬了咬唇,心生不甘,偏又無從反駿。

    只因她很清楚,光憑在屋簷上短暫幾招交手,便知平瑤的武功遠遠在她之上……

    平瑤出身名門,自是嬌貴,平家人不可能捨得讓她習武,亦從未聽說她懂武,莫非,實情並非如此?

    “如何?”周靜見她一臉不服,卻又遲遲不開口,不由得好笑地問。

    “……好。”女刺客從了。

    周靜瞥了一眼前方不遠處的城隍廟,目光頓時一亮。“正好,咱們去廟裡換下衣裳吧。”

    半炷香過後,當兩人踏出城隍廟時,兩人身上的衣裳已對調。

    周靜摸了摸衣袖,撫了撫腰帶,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還是這樣輕鬆多了。”

    女刺客古怪的瞅著她,實在不懂,貴為皇后的平瑤,怎會說出這樣的話,據聞平瑤生性愛美,喜愛妝點自己,總愛扮得妖豔動人……眼前的女人卻不是這麼回事。

    “你的暗器。”周靜朝女刺客伸手。

    女刺客愣住。“你這是在跟我討嗎?”

    “你穿成這樣,也用不上了,倒不如借我吧。”周靜爽快地說道。

    女刺客瞪大眼,好片刻才回過神,面色訕訕地將暗器交出去。

    收妥了暗器,周靜想了想,又問:“對了,烏河縣是往哪個方向走?”

    “烏河縣?”女刺客訝然。“你要去烏河縣?”

    “是啊。”

    “烏河縣往北走……那兒可是窮鄉僻地,你真要去?”女刺客不敢置信。

    “當真要去。”周靜笑笑,戴上了面罩,轉身離開。

    女刺客望著那一派灑脫的背影,竟然杵在原地發起懵來。

    果然被她料中,一出皇都城門沒多遠,便有黑衣人跟上來,試圖攔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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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周靜哪可能這麼容易便讓他們得逞,她一路使著輕功,就著深沉夜色的遮掩,順利地甩掉了那幾名黑衣人。

    途中行經一處驛站,她溜進馬廄裡,與一匹馬打好商量,便將馬兒牽走,一路朝北直奔而去。

    “大黑啊,你乖,等出了皇都範圍,咱們安全了,我保證會買糧草讓你吃個飽。”

    周靜坐在馬背上,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輕撫馬兒的頭部。

    身下的大黑馬發出了嘶鳴,乖巧聽話,一路載著她,摸黑越過了兩個小鎮。

    這裡雖然是周靜熟悉的中土,可到底已經過了百餘年,物是人非,有的縣郡鄉鎮全都易了名,她竟一個也不認識。

    為免再次被榮王府的人追上,天亮時,她讓大黑在一處相距皇都約莫十幾裡遠的小鎮停下。

    她摘下了面罩,將頭髮放下,不讓自己顯得太過醒目,在微熹的天光中,牽著大黑走在青石板小道上。

    這裡大多是農稼人家,一早便看見許多農人,扛著鋤頭準備下田,要不便是一早起來挑水種菜的農婦。

    這裡是往北必經之路,常有過路客行經,是以這些鎮民見著了她,似乎也不覺奇怪,只是滿眼驚豔的瞅上幾眼便走開。

    儘管如此,周靜卻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

    雖然鎮民多是莊稼漢,可過去她打仗時,免不了行遍南北,所遇的農人多是熱情好客的,這座小鎮卻異常安靜。

    周靜心下納悶,卻又不想多惹是非,她找了間茶館,將馬兒綁在外頭,入內點了一壺茶與一碗面,儘管不合胃口,但也將就吃了起來。

    “小二,鎮上可有布莊?”吃飽喝足,周靜喊來了店小二。

    “有的,就在下一條街轉角。”店小二邊收拾邊回道。

    正當她準備起身付錢時,這才想起,她身上除了暗器,哪裡會有銀兩?!

    周靜心底暗罵一聲糟,連忙又坐回位子上,端起杯盞,佯裝喝著茶。

    她左右覷了幾眼,只見茶館裡沒幾個客人,要想找個看上去好說話的面孔,還真有點難……有了!

    瞥見角落某一桌,坐著一名身穿月白色錦衫的男子,雖是背身而坐,不過見他身姿端正,沉靜如松,應當能說得上幾句話。

    周澈起身走向男子,輕拍他肩膀兩下。

    男子側身斜睞,露出一張白淨平淡的臉譜。一見著她那張教人屏息的嬌顏,男子登時目光微微一亮。

    切,好一個色胚!周爾在心底冷斥。

    “姑娘有何指教?”男子聲音異常低沉,還有些沙啞。

    “公子,我的錢袋掉了,能否跟公子借幾點碎銀……”說著,她假意難為情地瞅向自己那一桌的杯盤狼藉。

    男子了然一笑,大方地拿出一隻紫金色錢袋,遞給了她。

    周靜驚詫,一時不敢貿然接過。哎,敢情這個色胚,銀兩多得能砸死人?

    “就當是與姑娘結個緣,姑娘且拿去用吧。”

    “這……不好吧?”

    “姑娘生得這般花容月貌,出門在外卻孤身一人,連個伴兒都沒帶上,這可是很容易遇上壞人的。”男子笑道。

    敢情你就是這個壞人吧。周靜暗暗腹誹。

    “身邊沒個伴,又落了錢袋,這可是更危險了,姑娘別再推辭,收下吧。”

    “多謝公子的善心,那我就收下了。”

    周靜接過錢袋,付清了面與茶水的錢,便把玩著錢袋離開茶館。

    才剛走出茶館,她身後便傳來男子的喚聲。“姑娘請留步。”

    她置若罔聞,兀自往前走,解下綁在茶館外的馬兒,繼續朝北邊走。

    “姑娘,你才剛得了我的襄助,眼下就不認人了嗎?”

    聽見這句話,周靜才停下腳步,轉身望去。

    男子一身月牙色錦衫,身形修長,面貌平淡,讓人過眼即忘。

    她想了想,問道:“公子也是過客吧?你打算上哪兒呢?”

    “我在找人。”男子說道。

    她心中一凜。“找什麼人?”

    男子微笑:“一個從榮王府逃走的蒙面刺客。”

    聞言,周靜目光瞬變,翻身躍上馬背,一把甩動韁繩,低喝:“駕!”

    男子佇立在原地,目送那抹離去的纖瘦身影,揚起了冷笑。

    一路奔出了那座小鎮,周靜不敢慢下來,持續馭馬賓士。

    “大娘,請問烏河縣是不是朝這個方向去?”途中,周靜找了個和善可親的尋常婦人問路。

    “一路往北走,過了禾楠鎮便是烏河縣了。”

    “大娘,再借問一下,這附近可有客棧或驛站?”

    “這附近倒是沒有客棧,不過前方有座觀音廟,若有香客參佛晚了,便在廟中留宿,你去那兒問問吧。”

    “謝謝你啊,大娘。”

    謝過了婦人,趁著天黑之前,周靜來到婦人所指的觀音廟,向廟裡的住持打了個招呼,便在廟裡的精舍過夜。

    精舍雖然簡陋,但還算乾淨,吃過了廟裡的齋飯,周靜換上了向住持借來的僧袍,便早早歇下。

    夜裡,她翻了個身,忽覺有異,睜開眼,竟看見在茶館碰上的男子,就站在房門口,手裡拿著一把長劍,嘴角上揚。

    她一凜,立時坐起身,才剛要拿起藏在枕下的暗器,男子已靈巧躍來。

    她當機立斷,將手臂打橫去擋劍,劍鋒劃破衣衫,陷進肉裡,鮮血浸濕了半截袖子。

    男子見她也不喊疼,眉頭未曾皺過,面色一沉。“你是誰?”

    周靜把腳一抬,朝男子的腹部踢去,男子為了躲開,不得不抽身。

    砍在臂上的長劍一撤走,鮮血當場又噴濺而出,周靜咬牙忍痛,立刻發送暗器。

    男子躲過了暗器,眼看手中那把長劍又要朝她掃來,周靜眉心緊蹙,正想著這回該用什麼來擋時,驀地,一顆石子打偏了劍鋒。

    那顆石子不只打偏了劍鋒,更將劍鋒打缺了一角,其內力之強,幾可料想。

    男子一震,周靜楞住,只見簷上忽有月光映落,一道玄黑色身影逆光而立。

    “公子?!”男子沖著那抹玄黑人影喊道。

    玄黑色高大人影,在月光映照下,宛若無聲魅影,翩然落地。

    周靜按住血流不止的右臂,驚詫的看著那人走來,先是給了砍傷她的男子一掌,奪去了長劍,怒擲於地,緊接著又朝她走近。

    下一刻,周靜受傷的那只手被拉起,她剛要張嘴,那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男人,率先怒目揚嗓。

    “你怎會如此大意?”傅盛低斥,一邊挽起了覆住傷口的破袖,查看傷勢。

    “傅盛?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張大了嘴,驚詫得忘了疼痛。

    傅盛沒搭理她,望向白衣男子,不悅地道:“把藥給我。”

    白衣男子神情震驚,卻不敢抗命,從懷裡取出了小瓷瓶遞上前。

    看著傅盛親自替她上藥,眼中滿是擔憂,周靜心中微微一抽,竟然覺著有些難為青。

    “這傷不礙事的。”見他臉色僵青,她連忙出聲緩頰。

    “整條袖子都染上血跡了,還說不礙事。”他繃著俊顏,語氣甚是不悅。

    “想我以前打仗,刀傷劍傷都碰過了,區區這麼一點皮肉傷,幾天就癒合了。”

    聽著兩人交談的內容,白衣男子皺眉,面上浮現困惑。

    傅盛眼角一抬,寒嗓下令:“陸砷,你去外邊守著。”

    “原來他是你的人啊……”周靜瞅著名喚陸砷的白衣男子,點了下頭。

    陸砷被她那一眼瞅得渾身激靈,趕緊離開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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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7: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七章

    “這樣說來,他早就認出我是平瑤?”周靜納悶問道。

    “陸砷沒見過平瑤。”

    “那他把我當誰了?女刺客?”她不解的頻頻皺眉。“不對呀,我怎麼想,都覺得那個女刺客,應該是你的人。”

    傅盛一頓,自血淋淋的傷口間抬起眼。“你怎會這樣想?”

    “老榮王不會傻到在自己的地盤動皇帝,這樣嫌疑未免也太大,平氏如此在意世人的目光,絕不可能在榮王府謀反。”

    “所以,你就猜刺客是我派的?”他笑問。

    “難道不是嗎?”她睜大眼反問。

    他笑了笑,不作聲,周靜當他是默認了。

    “你是故意要把這事鬧大?”她越問,越發覺著自己似乎沒摸清傅盛的底。

    他究竟在盤算什麼?竟然還派出刺客來暗殺自己?弄不好的話,豈不是打草驚蛇,反招惹榮王人馬起疑心?

    且慢!莫非傅盛是想……周靜媚眸瞪圓,一把握住了傅盛在幫她上藥的那只大手。

    傅盛好整以暇的挑眉回望。

    “你想自揭真面貌,好逼榮王府的人造反?!”周靜震驚低嚷。

    傅盛依舊笑而不語。

    “傅盛,你說話。”她火燒火燎的催促道。

    驀地,他斂起笑,一派嚴肅的說道:“說什麼?說我為了你,不惜冒險讓人假扮成我留在榮王府,而我獨自一人摸黑出府,就為了把你逮回去。”

    聞言,周靜直發傻。

    好片刻她才找回了嗓子:“你……當真是為了我,才會來這兒找我?”

    “那刺客不是我安排的。”他淡道。

    “那會是誰安排的?”周靜詫然。

    “虞涵。”

    “是她?!”周靜楞了下,隨即意會過來。“所以那名刺客當真是來殺我的?”

    傅盛一張俊臉陰惻惻的,即便不語,卻也給了答案。

    “原來是這樣呀。”一切總算真相大白。“你擔心我真被刺客誤傷,所以便連夜易容離開了榮王府,追來這兒找我……不對呀,那陸砷呢?”

    “陸砷奉命守在石磨鎮,他得了刺客的消息,又見你一身夜行衣,當下就認定你是那名刺客。”

    “可虞涵不也是你的人嗎?她派出的刺客若是死在你的人手上……”

    “周靜,你沒忘了,我好歹還是個皇帝吧。”傅盛冷冷地打斷她。

    周靜做了個鬼臉,連忙轉了個岔:“這個虞涵是真的吃味了吧?你跟她……”

    她欲言又止的瞅著他,等他自個兒往下說。

    傅盛卻揚了揚唇,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帕,替她將敷好金創藥的傷口包紮起來。

    不知為何,見傅盛不打算解釋他與虞涵的關係,周靜心底竟有些在意。

    她咬咬唇,眼珠子溜溜一轉,直瞅著傅盛專注包紮的側臉。

    “虞涵若是真殺了我,你會怎麼樣?”她旁敲側擊的問。

    “我不會讓她在我的眼皮底下動你一根頭髮。”他斬釘截鐵的承諾道。

    “為什麼?平瑤若是不幸喪命,這對榮王府來說,無疑是斬斷他們一條有力的手臂,於你而言,有利無弊。”

    長指俐落地打了個結,傅盛抬眸,目光有絲淩厲地掃向她。

    “但你不是平瑤。”他沉嗓說道。

    她心頭驀然一震。

    “因為你是周靜,不是我厭惡的平瑤,所以我沒法兒放下你不管。”

    “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她咬著唇,滿眼掙扎。

    “你又為什麼想幫我?”

    “因為……我需要你幫我保住周家後代。”說穿了,她根本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幫自己,幫助就快被滅族的周氏。

    “那麼,我需要你來幫我鬥垮平氏。”他笑道。

    傅盛說謊。他明知平瑤對他是真心相待,乃至於老榮王對平瑤已不再抱有信任,她頂著平瑤的身份,卻無法從老榮王這方套出任何話,或者是計謀,能幫他的並不多。

    興許……平瑤若死,才能真正幫得上他。那虞涵想必是洞悉了這一點,方會自作主張派出刺客來殺她。

    “你受了傷,先別想這麼多,歇息吧。”傅盛按住她的肩,示意她躺回木榻。

    “那你呢?你幾時回宮?”她好奇。

    “你幾時回宮,我便幾時回。”他笑睞著她。

    “你……你是在同我說笑吧?”她傻了傻。

    他道:“你想去烏河縣找周氏後人,你真以為你這一走,就什麼事都沒有?”

    她微怔:“莫非榮王府那頭,已經發覺平瑤不對勁?”

    “不是榮王府,而是安國公府。”

    “安國公在懷疑我?”

    “這我不清楚,只曉得安國公與你談完話後,便去見了老榮王。”

    “可再怎麼說,平瑤都是平家的人,還是一國之後,難不成他們……”

    周靜猛然想起,她竟然把自己與平瑤的身份相混淆了。

    在周家,周家人人以她為榮,沒人敢動她,更遑論是犧牲她。

    可平瑤不一樣,平氏也不一樣。平氏是野心家,意謀篡位,他們對平瑤百般嬌寵,捧在手掌心上,目的是為了將平瑤拱上後位,好讓她成為平氏在宮中的得力幫手。

    一顆棋再好,充其量亦不過是一顆棋,隨時可棄。

    “我不知道老榮王那邊在盤算什麼,可我曉得安國公府暗中派出了兩幫黑衣刺客。一幫人是要捉拿把你帶走的女刺客,另一幫人則是前去烏河縣,刺殺那個烏河縣令。”

    “我就知道,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周靜憤憤地說道。

    先前在她的請托之下,傅盛一直推託按捺著安國公,不讓安國公去動烏河縣令,可日子一久,再加上她在老榮王面前問起了平周兩氏的恩怨,老榮王肯定已經起疑心。

    老榮王生性多疑,見傅盛似有意護著周家後人,極有可能誤以為傅盛想重用周家後人,如真是這般,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肯定會先下手為強。

    “傅盛,我得趕去烏河縣,我得去救周家後代。”周靜抓緊了傅盛的手臂,焦灼地說道。

    “我知道。”他的聲嗓微沉,大有安撫意味。“所以我不是來了嗎?”

    聽出他話中的親昵,她心中一動,面頰無端有些發燙。

    “先歇息吧,明早我們便動身前往烏河縣。”

    “可你不在宮裡,萬一被榮王府那邊識破……”

    “明日事來明日愁。”

    話罷,傅盛將她壓回榻上,她本想抗拒,可見他眸光堅定,神情甚是嚴峻,便放軟了身子,輕抱住受傷的那只手,閉眼假寐。

    凝視著那張睡顏,傅盛的嘴角微撩,勾起了一抹自我調侃的淺笑。

    他知道她早有意離宮,這次虞涵鬧事,反倒給了她逃脫的大好機會。

    他不該插手管她的事……那與他的復興大業無關,他這一插手,反遭連累,更有可能讓多年來布的局曝光。

    可一見她離去,他的心,竟然慌了。

    這麼多年來,漫長的皇宮歲月裡,他一直戴著面具示人,哪怕是面對虞涵這個青梅竹馬,也不見得能坦然以對。

    他時時刻刻在算計,操縱身邊的每個人,他肩上沉負著振興少鵹族的大業,他不能有自己的兒女情長。

    周靜卻出現在他面前。

    她是第一個識破他,洞悉他心思的人。她爽直率真,毫不掩飾心中所想,與她說話議事,他不必偽裝,更不必費心猜忌。

    她並不嬌弱,她好勝,好強,卻也深諳謀略,受了傷不喊疼,一心只想護全周氏後代,這樣一個奇女子,假使就這麼一去不復返,他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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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那當時,她隨刺客離開榮王府後,他的心神浮躁不甯,一心只想著這問題。

    他才猛然發覺,以為寂寞慣了的他,竟然害怕被丟下。

    他雖是皇帝,可真正擁有的卻不多,為了成就大業,他一直在偽裝自己,百般隱忍,他的心思全拿來算計與謀劃,卻不曾真正愛過任何人。

    平瑤再美,於他卻如蛇蠍;虞涵再聰慧,於他不過是一顆棋。

    後宮三千,他不屑一顧,只因他清楚,他自私無心,作為一個偽裝的傀儡皇帝,他也不得對誰動心起念,更

    遑論是生下子嗣。

    但,這個活在百餘年前,根本不屬於這座王朝的周靜,卻令他寢食難安。

    傅盛抬起手,輕輕撫過那張曾經令他深惡痛絕,如今少了妖媚,多了堅毅的嬌顏。

    只見她眼睫微微顫動,呼息勻稱,並未蘇醒,仿佛在他溫柔的碰觸下,逐漸放鬆了緊繃的身子。

    到底同床共寢了數回,她對他已多少有些熟悉。

    傅盛垂下美目,揚唇微笑,修長指尖輕畫過她的紅唇,眷戀徘徊。

    這樣一個周家天資聰穎的武學奇才,傳承了周氏先人的馭獸神術,驕傲卻不高傲,好勝卻不蠻橫,聰慧卻不陰險……這樣的女子,他怎能不心動?

    “周靜,我若為了你葬送大好江山,你說,這是值還不值?”

    翌日清早,他們動身前往烏河縣。

    原本陸砷打算隨同他們一起,可傅盛不讓陸砷護送他們,似乎是對昨晚他誤傷她的事,依然耿耿於懷。

    一路上,兩人各自騎著馬,也沒多交談,周靜總覺著兩人之間氣氛有些彆扭,卻又說不明白是為什麼。

    興許是因為……因為……唔,周靜突然閃神了下,兩眼一眯,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一隻手臂及時將她扶正,她才回過神,沖著身旁的傅盛一笑。“謝謝你,我差點就摔下去了。”

    傅盛眉頭深攢,緊緊凝蹄著她。“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傷口疼了?”

    周靜甩了甩昨日被砍傷的右手。“沒事,我好得很。”

    傅盛不動聲色的看她逞強。

    “過去在外打仗,什麼傷沒見過,區區這麼點劍傷,算得了什麼。”她擠開微笑說道。

    唔,真要命。並非她挨不住這傷,而是平瑤這副身軀太嬌貴,禁不起小傷小痛。

    唉,不是自個兒從前那個痛慣了的身軀,還真是不習慣。

    周靜強打起精神,又騎了幾裡路,漸漸地,她覺著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

    傅盛眯起眼,輕扯韁繩,靠向了周靜那方。

    就在她鬆開了手的刹那,他連忙伸手抓住,一個騰身躍起,下一瞬,人已在周靜的馬背上。

    “周靜?”他一手拉住韁繩,一手扶住身前的人兒。

    她低垂著頭,身子往後癱靠,一雙眼都快睜不開,手指卻還動呀動的,做了個抓握的手勢,似乎以為自己還抓著韁繩。

    他拉停了馬兒,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這才發現她身子異常滾燙。

    “你當這副身子是從前自己的嗎?該說你勇敢還是太過逞強?”他既憂且怒的低斥。

    可惜周靜已經昏睡過去,什麼也聽不進去。

    傅盛摟著懷中昏沉的人兒,梭巡著四周圍。再往前幾裡路,便是一座熱鬧城鎮,眼下這兒全是矮陋的民房,人煙稀少,難有大夫或是藥材可尋。

    驀地,他瞧見一個模樣清秀的藍衫少女,背著一竹簍藥草,轉進了一處簡陋的四合院。

    此女若非懂醫術,那便是家中有人深諳醫術。思及此,傅盛將馬兒掉頭,朝著四合院而去。

    聽見馬兒的嘶鳴聲,才剛放下背簍的周淨嚇了一跳,從鬥櫃上抄起了一把彎刀,躲進了角落。

    她捂著嘴巴,靜靜等著,隨後看見一名身形高大的俊麗男子,抱著另一名容貌絕美的女子走進屋裡。

    周淨立馬沖出來,把彎刀往前一劃,橫眉相瞪。“你們是誰?想做什麼?”

    傅盛停步,面沉如水的回道:“姑娘別誤會,在下姓盛,這位是我的妻子周氏,我們本是要前往烏河縣探親,可昨夜趕路時遇見了賊匪,我妻子受了傷,方才昏了過去……”

    “姓周?當真?”周淨放下了彎刀,好奇地打量起傅盛懷中的周靜。

    傅盛不動聲色。“姑娘為何這樣問?”

    “巽日王朝姓周的人已經不多了。”周淨坦白地說道。

    “看來姑娘也認識周姓人?”

    “不只認識,我就是姓周。”

    聞言,傅盛微地一凜,不禁又把眼前的少女端詳了一遍。

    她面貌清麗,一雙濃淡適中的眉毛底下,鑲著一對黑曜石般的眼珠,膚白似雪,卻不顯得柔弱,神韻之間,端著一股颯爽英氣。

    “來吧,你先把你的妻子放下來,我來看看她的傷勢,再幫她熬些退熱的草藥。”周淨指揮起來。

    莫名地,傅盛竟覺得眼前的少女有股說不出的熟悉感,可他沒再多想,一心只掛記著懷中的人兒。

    在周淨的協助之下,傅盛把周靜安置在一張竹編躺椅上,他坐在一旁,緊握著她的手,時不時輕撫她發燙的臉頰。

    “周靜,你可有聽見?”傅盛低喚。

    周靜整個人昏沉沉地,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了,只聽得見傅盛不停對她說話。

    “來,張嘴。”

    她聽見他放柔了聲嗓,像在哄孩子似的,於是她張了張嘴,想取笑他。

    下一瞬,濃嗆的藥味兒灌進她的嘴,她下意識將濃稠的液體全吐出來。

    隨後,她聽見傅盛懊惱的咒駡聲,她咂了哂舌,想著,誰再敢喂她喝藥,她就咬誰。

    “周靜,你乖,把嘴張開。”

    她又聽見他柔嗓哄勸,這一回她可不上當,她閉緊了嘴,說什麼也不肯張開。

    陶碗抵上了她的唇,她便扭開了臉,不讓他得逞。

    好片刻,她才聽見傅盛用著哭笑不得的語氣歎道:“你這個將軍,原來這麼孩子氣,生了病還不肯吃藥,非得我親口喂你不可。”

    對,她就是不愛吃藥!過去受了傷,她寧願讓傷口好得遲,也不願喝藥,誰敢逼她,她就讓誰難看……

    慢著,他剛才說什麼?……親口喂她?這是什麼意思?

    腦中一片渾沌,霍地,她感覺自己的唇被另一雙唇抵住,緊接著是一口藥喂進了嘴裡,她張了張嘴想吐出去,卻被那張嘴死死吻住。

    真不行了……她皺著臉,把那口濃稠藥汁吞下喉。

    “你再耍賴,只會苦了自己。”傅盛低沉的笑了幾聲。

    看著懷中死命閉緊嘴巴的女人總算肯鬆口,傅盛輕笑,端過陶碗喂她喝藥。

    喂好了藥,傅盛讓周靜躺下,然後打量起這簡陋的房舍。

    這時,周淨正好捧著一簍剛曬好的藥草進來,眼神難掩戒慎的瞅著他。

    “我來看看她的傷口。”周淨說道。

    傅盛道了聲謝,力道甚輕的抬起周靜受傷的手臂,將包紮的帕子解開。

    “這傷口已經化膿了,得趕緊敷藥才行。”周淨只瞥了一眼,便果斷說道。

    “姑娘懂醫術?”

    “嗯。”周淨大方承認。

    “那就有勞姑娘了。”

    周淨點點頭,抱著陶缽坐到一旁的矮凳上,搗起了藥草泥。

    傅盛轉回眼,輕握著周靜的手,好似在安撫她一般。

    “你……一定很疼愛你的妻子吧?”周淨邊搗藥泥邊覷著傅盛。

    傅盛沒吭聲,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身旁昏睡的人兒。

    見著他滿眼的柔情,周淨不禁看得有些發怔,握著木杵的手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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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0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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