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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雲芨] 天命為凰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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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18-8-9 22:23 編輯

天命為凰 作者:雲芨

內容簡介】:

  陸明舒從來不信命。

  父親再娶家破人亡的時候不信,被丟去山谷自生自滅的時候還是不信。

  沒有資源難以修煉的時候不信,面對千夫所指的時候更是不信。

  一點點從塵埃裡爬起,一朝淩雲,天下側目!

  公道既不會來,我親自去取。

  命運若不眷顧,我殺出一條生路。

  天命何妨,我自成凰!
   
  --------

  「真是個無情的女人,為你出生入死,為你機關算盡,為你與天下人為敵,你都不會感動一下嗎?」

  「是啊,我這麼無情的女人,你喜歡我什麼呢?」        

*1.全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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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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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18-7-8 19:40 編輯

001章 生辰禮

  陸明舒一直記得七歲生辰那天。   

  她生於二月初二花朝節,百花競放,奼紫嫣紅。   

  晨起,惠娘給她折了一枝桃花,插在案頭,煞是好看。   

  惠娘還說:「一早起來,喜鵲就在窗外叫,小姐今日生辰,定有好事。」   

  剛說完,小環氣喘吁籲從外面跑進來:「小姐小姐,發生大事了!」沒等惠娘呵斥她冒失,就喊道,「你爹、你爹派人來了!」

  惠娘吞回斥責的話,怔了怔:「什麼?」   

  「我爹?」陸明舒轉回頭。   

  她從小沒見過爹。娘告訴她,她還在腹中的時候,爹出去遊學拜師了,之後就沒回來。娘說,爹可能有事耽擱了。

  「對啊,剛才有客人登門,說是你爹派來的……」   

  小環還沒說完,被惠娘打了一下:「什麼你爹,一點規矩都沒有,叫老爺!」     

  「哦… …」這不是重點,小環拉著陸明舒迫不及待地說,「小姐,你沒看到外面停的馬車,好看得不得了!連派來的人,都美得跟仙子一樣!我偷偷在外面聽到了,說老爺是什麼掌門,一定是老爺拜到名師,成為高手啦!」

  陸家贅婿付澤,在習武上極有天分,奈何清風鎮地處偏僻,方圓數百里,連個好武館都沒有。七年前,陸家幾乎拿出全部積蓄,助他上京尋找名師,這一去就沒了音訊。   

  陸明舒從小有個願望,希望爹什麼時候回來,他們就一家團圓了。她沒想到,這個願望居然在她生辰這天成真了!

  這是老天爺送給她的生辰禮嗎?   

  「一定是老爺出人頭地,來接你們的!小姐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小姐!」     

  陸明舒站起來,飛快地往外面跑,也不管惠娘在後頭喊。   

  她急步跑到客廳外,裡面傳來女子的聲音。   

  「這是給你們的。」   

  陸明舒喘勻了氣,踮起腳尖,好奇地往裡看。   

  阿爺和娘都在廳裡,客座上,一個通身綺羅的女子背對著她,看不到面容,只看到那烏溜溜的飛天髻上,蝴蝶簪顫啊顫的,精緻得好像隨時都會飛走。   

  她身旁站著個侍女,正將一個精緻的盒子,遞給阿爺。   

  盒子打開,拿出來的是一張紙。   

  然後,她看到阿爺的臉色迅速變紅,顫抖著聲音問:「這、這是什麼意思?」   

  那侍女輕輕一笑,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氣與輕視:「都說你們陸家是耕讀之家,雖然清貧,卻是識文知禮的,陸老太爺不會連字也看不懂吧?」   

  陸明舒愣了愣,這是在嘲笑阿爺嗎?一個侍女?   

  「瑞香。」客座上的女子出聲,聲音還是那般悅耳。   

  侍女側身,恭敬地低了低頭:「是,小姐。」     

  女子道:「他們出身鄉野,見識少也是難免,你與他們好好說,不要無禮。」     

  「奴婢知道了。」   

  侍女轉回頭,下巴微微昂起:「陸老太爺,既然你看不懂,那奴婢解釋給你聽。這是和離書,令璦簽字之後,從此與我家掌門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   

  陸明舒瞪大眼,和離書?爹不是派人來接他們,而是要和娘和離?   

  娘猛地站起來,搶過那張紙,難以置信地看著上面的內容,手抖得越來越厲害。   

  「不,我不相信!」娘突然很生氣地撕了那張紙,「阿澤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人呢?讓他親自來!」   

  「想讓掌門親自來?」侍女輕笑一聲,「陸夫人,你知不知道九瑤宮掌門代表著什麼?就算是你們東越王見了,都要恭恭敬敬奉為上賓,憑什麼來見你一個村婦?」瞥了眼她撕掉的紙,又抖出一張來,「你撕了也沒用,這裡還有。」

  「清儀!」阿爺喝止了娘,看向那始終置身事外的女子,沉聲道,「這位姑娘,凡事都要講個理字。阿澤是我家女婿,拜過天地寫了婚書上了戶帖的,就算他要和離,也要回來好好說清楚吧?」   

  「和離書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侍女道,「我們掌門……」   

  「我沒和你說話!」陸老太爺喝道,「你一個奴婢,在這裡插什麼嘴?難道主人家沒教你規矩嗎?」   

  「你――」侍女大怒,隨即挺直身軀,「陸老太爺,稱呼你一句老太爺,已經是我家小姐禮遇老人了。我一個奴婢?你可知道,我這個奴婢便是宮中也去的?你們東越的高官,都要對我客客氣氣的!」   

  一直置身事外,任由侍女與陸老太爺口舌交鋒的女子揚起頭:「瑞香,好好說話,別與下等人一樣逞口舌之利。」

  「對不起小姐,奴婢馬上與他說清楚。」   

  女子擺手:「不必了,還是我來說吧。」   

  她對著憤怒不已的阿爺,和哭泣不止的娘親,淡聲道:「陸老太爺,英雄亦有落難時,當年付澤身無長物、有志難伸,你們陸家自稱積善之家,不但沒有對他伸出援手,還迫他入贅,這趁人之危之事,本就說不過去。這紙婚書……」陸明舒年紀再小,都聽得出她語氣中的不屑,「我若是你們,可沒臉提。」   

  聽她這麼說,阿爺瞠大眼,娘連哭都忘了,吃驚地看著她。   

  陸明舒猛地扣住窗格,又是吃驚又是難受。她說什麼?阿爺逼迫爹?要是阿爺對爹不好,當初就不會拿出所有積蓄讓爹出去尋找名師了。他們家並不是大財主,只有祖上傳下的宅子和百畝田地,她聽娘說過,為了湊爹的路費,還賣了一半的田地。   

  半晌,阿爺顫抖著問:「這些話,都是他說的?」   

  侍女冷哼一聲:「怎麼,你們不認?」   

  女子擺擺手,繼續說下去:「他心胸寬廣,如今已蛟龍入海,也不與你們為難。只要簽了這紙和離書,以後與你們陸家再不相干。聽說他還有個孩子?這盒中的銀票,就當他給孩子的撫養之資,也還了你們陸家這些年的飯食。」   

  侍女快聲快語接道:「陸老太爺,你們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我們掌門現在可不是任你們呼來喝去的贅婿。他天資卓絕,短短七年,從內息境直入出神境,如今在整個西川,都是排得上號的高手,若不是被你們耽擱,便是天榜也上得。這樣的人物,豈是你家這位攀得上的?人貴有自知之明,我若是你們,就乾脆利落地簽了和離書,免得自取其辱!」   

  「你――」陸明舒看到娘氣得眼睛都紅了,「你們胡說什麼?當年明明是阿澤……」     

  「清儀!」阿爺喝止了娘的話,咬著牙道,「別與她們廢話,簽字!」   

  娘一呆,喊道:「爹!」   

  阿爺冷冷道:「她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留不住的人,你不簽,一樣留不住。既然他打定主意抹掉往事,那就如他的願!」   

  娘沉默了,終於含淚在和離書上簽了字。   

  事情辦成了,那侍女道:「好了,陸夫人,簽了和離書,從此嫁娶各不相干,你還年輕,好好挑個人,還來得及。只是別再找我家掌門這樣的了,你想找個青年才俊,大家都明白,可也要看看自身條件,是不是?不貪心,才能一生一世啊!」   

  那女子站起身,低身一禮,聲音卻帶著說不出的傲然:「多有打擾,告辭了。」   

  陸明舒看著她們一前一後出廳來,不禁跟到院門。   

  那女子發現了她,側過頭來,瞥了一眼。   

  像小環說的,漂亮得像仙女一樣。   

  可為什麼,漂亮得像仙女一樣的人,說話卻讓人這麼難受?   

  馬車起步,她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瑞香,你方才也太多話了,與他們說那些做什麼?」   

  瑞香的聲音,和剛才完全不同,她嬌嗔道:「奴婢還不是氣不過?掌門何等樣人,竟在這樣的人家做過贅婿……」

  陸明舒萬萬沒想到,她七歲的生辰禮,不是一家團圓,而是爹給娘的一紙和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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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18-7-8 19:41 編輯

002章 憑什麼

  陸明舒呆呆在門口站著,直到惠娘抱住她:「小姐,別傷心……」   

  陸明舒不傷心,爹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存在於幻想中的影子,她從來沒見過,談不上感情。心心念念的團圓落空,又看著阿爺和娘被欺負,她心裡翻湧的,是另外一種情緒。   

  「惠娘。」她開口。   

  「嗯?」   

  「她們憑什麼看不起阿爺和娘?」   

  惠娘愣了一下。   

  陸明舒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因為穿得漂亮,長得好看嗎?」     

  「當然不是……」   

  「那是因為有錢?」     

  「……」惠娘嘆道,「不止有錢,還有勢。小姐,你不知道一派掌門代表著什麼,他們是武者,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說咱們東越,最有勢力的不是東越王,而是天海閣,連東越王的繼位人選,都要他們點頭。」   

  「這麼厲害啊……」陸明舒喃喃。   

  「嗯,我雖然不知道老爺是什麼門派的,可是,就算比不上天海閣,也不是我們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兩人正說著話,屋裡突然傳來陸清儀的喊聲:「爹!爹!」   

  惠娘心裡咯噔一下,急忙往裡跑。   

  進門一看,惠娘便是一驚。只見陸老爺子趴在桌上,人事不知,衣襟上點點都是血跡。   

  陸清儀已經失了方寸,手忙腳亂。   

  惠娘忙按下她:「夫人,冷靜些,先找大夫來。」   

  被她這一提醒,陸清儀才反應過來:「大夫,對,叫阿生去找大夫!」   

  大夫很快請來了,給陸老爺子號了脈,卻提腳就走:「恕某醫術粗淺,無能為力。」   

  陸清儀驚得又是大哭。   

  清風鎮不過是個千戶人的小鎮,只這麼一位大夫,他說沒救,那就真找不到人救命了。   

  大夫剛跨過門檻,衣角就被拉住了,低頭一看,卻是這家的小女兒。   

  看著與自家孫女差不大的孩子,大夫心軟,柔聲道:「孩子,不是我不給你阿爺看病,是真救不了!」   

  陸明舒仰頭道:「大夫,您好歹給我阿爺開服藥,下個針吧?阿爺總說,要盡了人事才能聽天命。」   

  大夫聽得一怔。   

  「我們都知道阿爺病很重,就算看不好,也不怨您。」   

  大夫遲疑了一下。   

  陸清儀聽到他們的對話,連連點頭,還要下拜:「是啊,胡大夫,您也是看著我們長大的長輩,求您發發善心。」

  大夫嘆了口氣,收回剛剛跨出門檻的腳:「那就試試吧。」  

  開了方子,又下了金針,陸清儀千恩萬謝,命下僕阿生送大夫回去。   

  母女倆守到半夜,陸老太爺悠悠轉醒。   

  陸清儀大喜大悲,坐著直哭。   

  見她這樣,陸老太爺恨鐵不成鋼:「你……你……」他此時嘴唇顫抖,已經口舌難言。   

  陸清儀見此大駭:「爹,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   

  陸老太爺閉上眼,好一會兒,才緩和過來。   

  他睜開眼,招手喚陸明舒過來,輕輕摩挲她的頭頂,目中流露出悲意。   

  都怪自己,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千嬌百寵,把陸清儀養得軟弱無能。眼下女婿拋棄了女兒,孫女又這麼小,他這一去,她們弱母幼女,還靠誰去?   

  想著想著,陸老太爺渾濁的眼睛裡淚光點點。   

  「阿爺,你別哭,」陸明舒握著他的手,仰頭說,「我聽惠娘說了,他們能欺負你們,是因為他們是武者。我也要去習武,到時候,他們怎麼欺負你們,我就怎麼欺負回來。」     

  陸老太爺愣了愣,摸了摸她的頭,勉力說出幾個字:「這話……不要……對別人說……」   

  又叫陸清儀,指著床頭小櫃,待她從裡頭拿出房契地契,交待了一些話,末了道:「我去後,你……招了阿生……頂門立戶,好好養……」   

  話沒說完,眼睛一闔,閉了氣。   

  「爹!爹!」陸清儀叫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不由大哭起來。   

  惠娘聽到哭聲過來,試了鼻息,也跟著拭淚:「老太爺去了……」   

  守靈三日,披麻帶孝,等陸老太爺的喪事辦完,陸清儀太過哀痛,竟病倒了。   

  原以為只是小病,誰知從二月一直病到五月,都不見好,反倒越來越重。   

  陸清儀原本就是閨閣弱女,生女兒時虧了身,如今病了幾個月,整個人都瘦脫了形。   

  陸老太爺知道自己女兒性情軟弱,斷然撐不起門庭,臨走前想叫她招了阿生為婿,有個依靠。阿生是家中長工,因為孩子太多,很早就賣到他們家,簽了長契。陸老太爺知道自己必死,沒時間再好好挑個女婿,阿生雖是下人,好歹知根知底。   

  沒想到,他一去,陸清儀就病得半死。再加上她心裡惦記著和離的事,別說再招婿,連活下去都沒什麼意志。

  到了五月,胡大夫也開不出方子了,陸清儀知道自己不好,招來惠娘,說了打算。   

  惠娘大吃一驚:「夫人,三思啊!」陸清儀竟然說,要去尋付澤。可她現在病得半死不活,怎麼上路?就算上了路,怕也撐不過去!   

  陸清儀淚水漣漣:「我這樣子,已經好不了了。可我走了,明舒怎麼辦?她才七歲!我們陸家人丁單薄,連個族人都沒。阿澤雖然對我無情,可好歹是她的親生父親,事到如今,孩子除了託付給他,還能給誰?」     

  「夫人不過是傷痛過度,才會病倒,好好養病,自然會好的。何況,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付澤忘恩負義,一定會再娶,小姐交給他,未必就好啊!」   

  「你別安慰我了,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陸清儀搖搖頭,沒有聽惠娘的勸,「叫阿生來吧。」   

  陸清儀軟弱了一世,如今病得要死要活,反倒強硬了一回。叫阿生尋了中人,把田產祖屋都賣了,換成銀兩。她留了大部分做路費,另一些分給惠娘他們,當做遣散費。   

  惠娘好說歹說,也沒讓她改變主意,只好聽她的雇了車輛。自己卻不肯離去,送了小環回家,便與阿生兩個護送她們母女入川。   

  陸明舒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就在西川九瑤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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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8 19:30:2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18-7-8 19:41 編輯

003章 求見無門

  陸清儀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想得很簡單,出了門才知道行路有多難。   

  他們一行四人,陸明舒年紀太小,她自己病得半死不活。要不是惠娘和阿生堅持送他們,恐怕出了清風鎮就得回去。   

  就算有他們相送,也不容易。一路上吃食住宿要打點,錯過客棧就要露宿,陸清儀的藥不能斷,還要小心盜匪…阿生老實憨厚,惠娘是個弱女子,兩人一輩子都沒離開過清風鎮,能有多大見識?從東越到西川,足有幾千里,一路磕磕絆絆,走了大半年,其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   

  而到了西川,真正的麻煩才來了。   

  「走走走,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九瑤宮沒有叫付澤的!」     

  九瑤宮所在的九瑤山,是西川第一山脈, ​​共有九座高峰。其地勢險峻,峰巒連綿,等閒人上不去。他們想到九瑤宮找人,只能先到山下的九麓州,那裡有九瑤宮的下院。   

  可阿生一連去了好幾次,都被看門的趕走了。   

  阿生不善言辭,急得直磕巴:「怎麼會沒有呢?那、那是我們老爺,他、他可是掌門!」   

  「瞎說什麼?我們掌門不叫什麼付澤。走開走開,再不走就不客氣了。」   

  阿生還不肯走,最終的結果,不外乎多挨了幾下,不走也得走。   

  他回到臨時居住的小客棧,惠娘正在服侍陸清儀喝藥,看到阿生這樣,嘆了口氣:「還是不行嗎?」   

  阿生低下頭。   

  陸清儀此時躺在床上,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嘴唇白得像紙。條件不好,屋裡瀰漫著一股隱隱的汗臭味,混著藥味,令人作嘔。   

  他們到了西川,身上的餘錢已經不多,那女子給的銀票倒是還在,陸清儀卻不肯動用,只能住在這小客棧裡。

  陸清儀咳了兩聲,道:「明天還是我親自去吧,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結髮之妻,鬧大了他總得出面。」   

  「夫人不可!」惠娘急道,「你現在的身子骨,哪經得起折騰?」   

  在東越的時候,陸清儀就病得半死,這一路舟車勞頓,已 ​​經快把她熬乾了。   

  「可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我越是撐不下去,越要快些給明舒找好出路。」   

  「夫人……」     

  「娘。」陸明舒推門進來,「也許有個辦法。」     

  都說苦難磨人,這一路走來,陸明舒一天天成長,說話行事,不再像以前那樣孩子氣。以前有阿爺在,她只管玩樂就好,現在阿爺沒了,娘又病成這樣,她不能再幼稚下去。   

  「有什麼辦法?」陸清儀問。   

  陸明舒道:「剛才我見街上到處都在清掃,就去問老闆。老闆說,過幾日,中州七真觀的廉貞公子要來西川,到時候九瑤宮掌門應該會到九麓州迎接。」     

  阿生和惠娘都是大喜過望。   

  惠娘道:「我和阿生去攔他!」   

  陸清儀露出難得的笑容:「有機會就好……」     

  阿生去詳細打聽此事,惠娘則去洗衣,屋內只剩下母女二人。   

  陸明舒脫鞋上床,輕輕靠在母親的身邊:「娘。」   

  「嗯。」陸清儀撫摸著她 ​​的頭頂。   

  「我打聽到了,他……改了名,現在叫付尚清,早在六年前就娶了九瑤宮前掌門的女兒,還生了兩個孩子。」

  陸清儀頓了頓。   

  「娘!」陸明舒仰起頭,眼睛裡似有淚光,「我們回東越好不好?他早就忘了我們了,連名字都不要了,我不想要這樣的爹。」   

  陸清儀枯瘦的臉頰顫了顫:「你不是要習武嗎?」   

  「我們東越也有門派,不一定要留在西川。」陸明舒抱住她,眼淚滾落在胸口,「我不要爹,我只要你活著。」

  阿爺死的時候,她很難受很難受,好像心被剜了個洞,要是娘也……她好後悔,為什麼動身的時候,沒有勸住娘呢?   

  陸清儀跟著掉眼淚。要是她能好,怎麼捨得把女兒送到那個背信棄義的男人手上?可在清風鎮的時候,胡大夫就暗示過,她這病就是熬著了。這一路過來,沿途也看了不少醫生 ​​,沒一個例外。   

  「聽說他們這些習武之人,會煉製很多靈藥。」陸清儀輕輕說,「如果你真想讓娘活著,等認了爹,求求他,讓他拿靈藥給娘治病,好不好?」   

  「真的?」陸明舒眼中亮起光芒。   

  「真的……」陸清儀撇開頭,避開女兒的目光。   

  過幾天,九麓州果然熱鬧起來了,黃土墊道、淨水潑街,連路邊的小攤都不許擺了。九瑤宮下院弟子幾乎全被派了出來,清出主道,不許通行。   

  陸明舒混在人群裡,聽著別人閒話。   

  「好大的陣勢啊,這七真觀是什麼來頭?居然還要咱們掌門親自出迎?」九麓州就在九瑤山的山麓,這裡的居民受其庇佑,大部分是九瑤宮弟子的家眷,對九瑤宮極有歸屬感。   

  「七真觀都不知道?天下三派之一啊!七真觀、玉鼎峰、天海閣,這三派可是能左右天下大勢的。」   

  「那咱們九瑤宮呢?」   

  「咱們九瑤宮也很厲害,不過比之天下三派,還是略遜了一籌……」說話的人有點心虛,要說百年前,九瑤宮確實只是略遜一籌,可這些年九瑤宮人才寥落,比之天下三派差得有點遠了……     

  「這樣啊,倒也不怕。咱們掌門可是百年難出的奇才,正式入門才七年,就已經到了出神境,早晚洞察真意,成就宗師!」   

  「是啊是啊,」那人的應和倒是真心實意,「咱們九瑤宮定能在付掌門手上發揚光大。」     

  到了午時,九麓州外緩緩行來一行人。   

  這行人,既有騎馬的,也有坐車的。兩邊引路的是九瑤宮的弟子,另有十幾個人,有穿素青道袍的,也有穿俗家衣飾的。   

  七真觀是道家宮觀,不過不全是道士,俗家弟子反而居多。   

  「快看,那個就是廉貞公子。」   

  陸明舒坐在阿生肩上,聞言往那邊看去。   

  只見兩名俗家弟子上前掀起車簾,一左一右從馬車上搬下一隻輪椅,輪椅上坐著個少年。   

  這少年,看形貌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一張臉眉目宛然,好像藍空下的雪峰,清逸高遠,熠熠生輝。雖然坐在輪椅上,不良於行,卻恬靜安然,氣度不凡。   

  西川水土養出的兒女,偏向粗豪,眾人何曾見過這等人物,頓時都看呆了。   

  這時,另一頭有人快步行來。領頭的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五官端正,雙目神飛,身穿九瑤宮掌門服飾,顯得清俊灑脫,又不失威嚴。   

  阿生看到這人,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後背被惠娘拍了一下,才知道喊出聲:「老爺,老爺,我是阿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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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章 以命為註

  惠娘和阿生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為見到人就能行,誰知道,他們剛剛擠出人群,就被維持秩序的九瑤宮弟子抓住了。   

  他們自知,要是這次見不到付澤,以後更不可能,想到客棧裡奄奄一息的陸清儀,都拼命往裡擠。   

  惠娘也喊:「老爺,您往這邊看一看啊,這是小姐,是您的親生女兒!」     

  付澤――現在該叫付尚清了,聽到喊聲,眉頭皺了皺,給身邊的弟子遞了個眼色,卻沒有轉頭。   

  他能在短短七年間,就當上九瑤宮的掌門,當然不僅僅因為天資過人。眼下七真觀貴客到來,關係到九瑤宮的一樁大事,萬萬不能出差錯。他不理還好,若是理了,豈不是告訴別人,他​​們喊的就是他?他現在是一派掌門,有事自有下屬去處理。   

  付尚清照常向對方迎過去,露出笑容:「久聞廉貞公子之名,一見之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付尚清,忝為九瑤宮掌門。」   

  廉貞公子露出淡淡的一抹笑:「不敢,付掌門天縱奇才,在下嚮往已久。」     

  兩人寒暄起來。   

  另一邊,下屬意會而去,看到被弟子抓著的一男一女並一個孩子,皺眉道:「怎麼回事,不是早說過今天不能出差錯嗎?」     

  沒等弟子回答,惠娘衝著這人喊道:「公子,您行行好,你們掌門是我們老爺,這是他的女兒,我們千里迢迢從東越來的,求您讓我們見他一面!」     

  誰知道這下屬聽了,臉色一變,喝令弟子:「還不堵了他們的嘴!這種話能瞎說嗎?」      

  弟子忙忙答應了,上前堵嘴。   

  惠娘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她再沒見識,也看得出這人反應不對。他肯定知道她說的是真的,果然是付澤不想見他們!   

  眼見付尚清和那個廉貞公子就要離開,阿生大急,嘴裡嗚嗚直叫,拼命想要掙脫出去。可他只有一把力氣,哪裡比得上九瑤宮這些練武的人?頓時挨了幾下重打。   

  阿生被打,惠娘堵了嘴,陸明舒被抓著動不了,眼見付尚清的身影越來越遠,三人越來越絕望。   

  陸明舒著急不已,雖然她不想要爹了,可救娘的事,還落在爹的身上,要是見不到爹,娘的病怎麼辦?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付澤,你忘恩負義,停妻另娶,氣死岳丈,怎麼還有臉當九瑤宮的掌門?」     

  惠娘聽到這聲音,心裡一驚,趁對方不備咬了一口,掙脫開就往聲音來處擠去:「夫人!」     

  陸明舒也呆了。娘居然也來了?她的身體那麼差……     

  其實,他們三人離開不久,陸清儀就跟出來了。   

  她知道這是惟一的機會,如果錯過,再難見到付澤――他現在有妻有子,肯定不希望再冒出個前妻和女兒。阿生和惠娘只是下僕,陸明舒又是孩子,對方想不認賬太容易。   

  沒想到,事情比她想像的還難,阿生和惠娘才出聲,就被抓起來了,還堵了嘴。   

  這時候她不出聲,機會就錯過了。   

  在此之前,付澤一直沒有露面,陸清儀對前夫到底還抱了一絲幻想,萬沒料到,他會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壓抑了半年多的氣憤心傷頓時爆發出來,趁著九瑤宮弟子的注意力都在那邊,她大喊起來。   

  這一聲淒厲大喊,付尚清再不能當沒聽到了,陸清儀叫得太大聲,對他的指控又罪名清晰,已經引起了圍觀眾人的注意。   

  不過,他也沒有表現得太較真,只是轉過去,淡定地吩咐另一個弟子:「去看看怎麼回事。」      

  下屬領命而去。   

  不想,陸清儀絕望激憤之下,竟掙脫了九瑤宮弟子,一頭往牆柱撞去。   

  「夫人!」 惠娘尖叫一聲,撲上前。   

  陸清儀額上歷歷見血,奄奄一息。虧得人多,她沒有撞實,不然以她的身體,命都丟了。   

  看熱鬧向來不嫌事大,眾人都擠在一起圍觀,這會兒看到陸清儀這模樣,跟著大呼小叫起來:「死人啦,死人啦!」     

  那下屬人還沒走到,就有這番變化,臉都綠了。   

  付尚清心裡咯噔一下,腦中念頭飛快閃過,立時找了個理由:「快些把人帶回下院,看看能不能治。」      

  下屬答應一聲,只要進了下院,就不怕那婦人再說什麼。   

  不想,斜刺裡伸出一隻手:「且慢!」     

  付尚清定睛看去,心中暗叫不妙。   

  出言阻止之人,叫宇文師,是九瑤宮的年輕長老之一。他未入門前,宇文師一直被視為下一任掌門的最佳人選。只因他進境太快,又有前掌門全力支持,才能順利繼任。   

  即便如此,他根基太淺,這個掌門坐得也不是很穩當,九瑤宮長老,至少有一半不怎麼聽命於他。也是因為如此,他才一力促成與七真觀的合作,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宇文師這個時候出面,付尚清不用腦子也知道,對方想利用這件事。   

  「掌門,這婦人信口開河,又以命為註,如果不能當面澄清,恐怕會對掌門的清名造成影響。以我之見,不如讓這婦人出來,把事情說清楚,免得別人聽信了她的話。」     

  付尚清道:「宇文師兄,你之好意,本座明白。這事……唉,她如今重傷,需好好救治才是,事情以後再說。何況,眼下貴客在此,怎好怠慢?」      

  宇文師笑道:「掌門忘了嗎?若論醫術,我也能誇一句口,何須捨近求遠?至於貴客,人命關天,想必廉貞公子也能體諒。」      

  說著,他看向輪椅。   

  廉貞公子含笑一伸手:「客隨主便。」      

  宇文師也不再問付尚清,招手讓弟子把人抬來。   

  惠娘見他出聲為己方說話,撲通便跪下了,連聲哀求:「這位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我們千里迢迢從東越來尋親,不想老爺早已另娶,夫人求見無門,才會出此下策。我家老太爺一氣病逝,小姐才七歲,萬萬不能沒有夫人啊!」      

  沒等宇文師說什麼,那邊陸明舒趁著對方疏忽,掙脫開往這邊跑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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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18-7-8 19:42 編輯

005章 顛倒黑白

  陸清儀躺在地上,整個人蒼白消瘦得不成樣子,額上血跡斑斑,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出來。   

  陸明舒跪在她身旁發呆。早知道尋親會是這個結局,她怎麼也不會讓娘過來。   

  這半年來的世事變化,她早就把往日團圓的心願扔到一邊去了,對這個爹失望至極。要不是娘堅持,她根本不想認什麼爹。   

  看到宇文師過來,陸明舒被驚醒,一把抓住他的衣擺,仰頭懇求:「這位大叔,求您救救我娘。我們不尋親了,只要你們救活我娘,我們這就回東越去。」   

  宇文師蹲下身,微笑著安撫:「你別急,先讓我看看。」   

  他先看了下陸清儀額上的傷,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最後拉起手腕診脈。   

  陸明舒看他眉頭皺起,緊張地抓住惠娘的手。   

  只一會兒,宇文師便嘆道:「已經油盡燈枯了。」   

  陸明舒呆了呆,祈求地看向他。   

  宇文師見她一臉懵懂,即便一開始存了利用的心思,這會兒也被看得心中一軟,柔聲道:「你別傷心,生死本是人生大道……」忽然覺得,跟一個才七歲的孩子說這些做什麼?喪親之痛,才是切身體會。   

  那邊惠娘愣了一下,捂臉大哭。   

  她哭聲淒切,陸明舒哪有不明白的?頓時渾身失去力氣,坐到地上,淚珠滾滾。   

  宇文師瞟了付尚清一眼,抓住機會開口:「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污我掌門清譽?即便有苦衷,這種話也不能亂說。」   

  知道陸清儀沒救,惠娘對付尚清恨意大起,歇了哭聲,淒聲道:「我們沒有亂說!你們掌門,就是我們老爺,他原名付澤,出身東越清風鎮。因自小喪親,家徒四壁,被四鄰欺凌,我們老太爺憐惜,時常照應接濟。後來我們夫人長成招婿,付澤心慕夫人,自薦入贅。老太爺原先不允,他苦苦懇求,這才招他入門,此後更是視他如己出。付澤好習武,欲去尋找名師,老太爺拿出所有積蓄,還賣了半數田產,予他做路費。沒想到,他就此一去不回。半年前,家中忽然來了一個女子,說是奉付澤之命,送來一紙和離書,言語之間百般污辱。我們老太爺一氣之下,吐血身亡。夫人受此刺激,一病不起,怕小姐沒了依靠,這才帶我們來西川尋親。」   

  惠娘拭淚,嗚嗚哭出聲來:「我們來此才知道,原來付澤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停妻再娶。大概就是如此,夫人才心存死志。」   

  這番話,圍觀眾人聽得清清楚楚,不免議論紛紛。大多數人不肯相信,九瑤宮掌門竟是這樣的人,但惠娘字字泣血,又不像是假的。   

  「竟是如此?」宇文師面露驚訝,看向付尚清。   

  之前付尚清沒有出言阻止,因為他知道,有宇文師在,一定會讓惠娘說完的,他阻止也沒用。惠娘說的時候,他就在思索怎麼應對,此時宇文師看過來,付尚清已有腹案,長嘆一聲,看著陸清儀:「一夜夫妻百日恩,往日種種恩怨,此時都不必再提。人之將死,還有什麼好爭的?惠娘,你家夫人有何心願,只管說來,看在往日情份上,我定會替她完成。」   

  惠娘聽他這話,暗示自己胡說八道,他卻大度不計較,不由大恨:「付澤,剛才你怎麼不說認識我們?現在倒來裝好人!」   

  付尚清道:「惠娘,當年之事,我不想再計較,故此,見了也只當是陌生人,你又何必逼我?」   

  「你少在這花言巧語,你走便走了,陸家沒有你過得甚好,何故又來送什麼和離書?生生氣死了老太爺,氣病了夫人。可憐小姐才七歲,孤苦伶仃……」   

  「你才少在這花言巧語。」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女聲,眾人望去,卻是個雙十左右的女子,衣著華貴,妝容精緻,仙子一般裊裊而來。   

  她眉目凜凜,走到近前,抖出一張紙:「說我們掌門停妻再娶,也不看看和離書是什麼時候簽的。早在八年前,你們趕他出門的時候,就已經恩斷義絕,如今竟敢污掌門清譽!」說著,將那張紙遞給輪椅上的少年,「廉貞公子,麻煩您看看日期,這和離書是什麼時候的?」   

  和離書都遞到面前了,廉貞公子便是再想置身事外,也只能看上一眼:「宣平五年,如今東越是宣平十三年,確實是八年前。」   

  廉貞公子作證,這和離書上的日期就是真的了。人群「哄」的一聲,竊竊私語起來。   

  女子換上冷笑:「如何,還要再編嗎?」   

  惠娘大吃一驚。和離書確實是今年二月才送來的,怎麼可能會是八年前簽的?難道他們早有防備,故意把日期寫早了?   

  女子收回和離書,轉身面對眾人,揚聲道:「諸位鄉親,莫要聽這婦人胡言。我乃前掌門之女週茵如,此事大有內情。掌門確實出身東越清風鎮,但這婦人所言不實。那陸家在清風鎮有些家產,家中只有一女,那位陸老太爺看中掌門年輕有為,逼迫入贅。後來又見掌門習武耗費頗多,卻無甚收益,漸起嫌棄之心,故而簽了和離書,將掌門身無分文逐出家門。之後掌門去了東越國都,遇到我父親與姐姐,這才入了我們九瑤宮。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得知,掌門如今不比當初,起了攀附之心,遠尋而來。他們心知當年行事有虧,便行誣衊之事,逼迫掌門接納他們,當真豈有此理!」

  「你胡說!」惠娘喊了一句,可對方編得很圓,她沒有證據,急得直冒汗。   

  此地是九麓州,民眾親近九瑤宮,自是信週茵如一些。何況,惠娘只有空口白話,週茵如卻有和離書為證。   

  眾人望向惠娘的眼神,已經帶了譴責。都說東越人狡詐,果不其然,難怪掌門不願意認他們。   

  付尚清嘆了一聲,道:「茵如,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也是走投無路。」   

  惠娘沒想到付尚清這就裝上了好人,直犯噁心,當即啐了他一口:「付澤,你忘恩負義,還要潑恩人髒水,早晚要遭報應的。」   

  「惠娘……」   

  付尚清剛想開口,那邊陸明舒大叫一聲:「娘!」   

  卻是陸清儀得了宇文師輸送的內力,迴光返照。   

  「娘,你怎麼樣?」   

  付尚清也蹲下身,柔聲道:「清儀,你這又是何苦?」   

  陸清儀不去看他,對陸明舒露出個艱難的笑,將手伸向惠娘。   

  「夫人!」惠娘目中含淚,握住她的手。   

  「惠娘,不用再說了。」陸清儀氣息微弱,「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夫人,他們……」   

  陸清儀輕輕搖頭:「惠娘,你我雖為主僕,卻情同姐妹,如今我要去了,只求你一件事。」   

  惠娘悲泣:「夫人……」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舒,她還太小,只求你看顧她長大成人。」又望向陸明舒,「明舒,從現在開始,惠娘就是你親姨,以後要視她如母,明白嗎?」   

  陸明舒眼中滾落淚珠,轉身對惠娘叩頭:「惠姨。」     

  惠娘抱住她,泣聲不止。   

  陸清儀嘴邊露出恬靜的笑,慢慢轉過頭,看著付尚清。   

  這個男人,比他離開時成熟多了,早年鬱鬱不得志的落魄已經不見,威儀凜凜,極有一派掌門的氣勢。   

  「付澤。」   

  「清儀。」付尚清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避開。   

  生死關頭,陸清儀看著這個男人,眼中一片平靜:「我知你已不同以往,不管你對我是恨是怨,明舒總是你的孩子。如果你還念著往日的情份,給他們一條活路。」     

  付尚清道:「這是自然。你的要求,我什麼時候拒絕過?」     

  陸清儀冷笑一聲,轉開頭,將最後的目光定在女兒臉上。   

  她徐徐露出笑容,眼中卻帶著悲意。   

  意識逐漸模糊……     

  「夫人――」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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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章 眾口鑠金

  雖然「對錯」已經論清,但事情還要解決。

  七真觀一行人被迎上九瑤山,陸明舒三人也被一併帶走。

  一路上,陸明舒呆呆不語,只守著陸清儀的屍身。

  到了九瑤宮,他們被送至一處偏殿暫且停留,等待安排。

  主殿裡,付尚清送走廉貞公子,正要離去,卻被宇文師叫住了。

  「掌門,還有一事,不知你要如何安排?」

  付尚清略微一想:「宇文師兄是說我女明舒嗎?」

  「正是。」宇文師微笑道,「按說,掌門家事,我不該多問。然而此事有九麓州百姓親眼為證,早晚會宣揚出去。掌門的聲譽,即我九瑤宮聲譽,我身為本派長老,少不得要過問一下。」

  付尚清心中一哂,說得這麼正義凜然,還不是想抓他的小辮子?即便有先前的說辭,但陸明舒的存在,或多或少會令他聲譽蒙塵。為著這點,宇文師怎麼也要為陸明舒撐一撐腰,留著噁心他也好。

  「我答應了她母親,自要好好安頓她。何況,她畢竟是我親女,這一點還請宇文師兄放心。」

  「哦?」宇文師笑問,「這麼說,掌門打算留她在九瑤宮?」

  「這……」

  沒等付尚清回答,他又搶先道:「若是送走可不太妙。她是掌門親女,不留在身邊,豈不驗證了今日陸家僕婦所言?再說,掌門天縱之資,親生女兒卻不傳授武學,難免落人口實。」

  付尚清扯出一個笑:「宇文師兄說的是,我自然是要留她在身邊的。」

  「那麼,掌門打算讓她入誰門下?還是親自教導?」宇文師窮追不捨,竟是要付尚清馬上安排陸明舒的去處。

  付尚清心中不快,面上表現如常,思索一番,道:「我倒是想親自教導,但門中事務繁瑣,自家又要練功,怕耽誤了她,還是另尋一個明師吧。」

  「那可要好好挑撿了,唔,掌門心中可有人選?」

  付尚清心道,我有個什麼人選?今天才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兒,你能讓我鬆口氣嗎?可這話不能明說。

  正在思索,與他們一同回來的周茵如忽然開口:「我這裡倒有個人選。」

  「哦?」宇文師意外看了眼周茵如,「不知茵如師妹說的是誰?」

  周茵如眸光一轉,似笑非笑看著他:「劉極真,劉師兄。」

  宇文師一愣:「這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周茵如昂起頭,「論出身,劉師兄出自項宗師一脈,就算是我爹都不及。論才能,劉師兄是我們九瑤宮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年僅二十四,便邁入出神境。這樣的師父,別人求都求不來呢!」

  「可是,劉師兄他如今……」

  「宇文師兄,」周茵如笑吟吟看著他,「你這般關心,怎麼就不收她為徒呢?」

  宇文師道:「我如今面臨瓶頸,怕沒有時間看顧她。」開玩笑,他還要練功呢,自家也收了一個徒弟了,還幫付尚清教女兒?萬一這步棋走錯了,豈不是自討苦吃?

  「這不就是了?」周茵如柔聲細語,「像宇文師兄這樣的,都忙著自家練功,哪有時間教她?差一些的,師兄又覺得辱沒了她,總不能把她交給那些老頭吧?那輩分可就對不上了。」

  宇文師被說得啞口無言。

  「何況,劉師兄就算現在面臨一些困難,武道見識卻是實實在在的,以他的經驗,還怕教不好徒弟?宇文師兄,你這可是看不起劉師兄啊!」

  綿裡藏針的一番話,說得宇文師徹底無語。

  此時的偏殿中,陸明舒跪坐於地,看惠娘給陸清儀整理儀容。

  阿生鼻青臉腫,守在一旁。

  殿中除了他們,再無旁人,那些下僕,連壺水都沒有送進來。

  他們聚在殿外,對著裡面竊竊私語。

  「這就是掌門的前妻和女兒?」

  「是啊!」

  「他們怎麼有臉上門的?當初嫌棄掌門,有本事別來啊!」

  「就是。要不是老掌門慧眼識珠,掌門今天還英雄落魄呢!」

  「可不是,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活該!」

  聲音忽然一收,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出現在殿門口。

  一群人急忙圍過來:「廉貞公子,您有什麼需要……」

  廉貞公子擺擺手:「沒事,只是看看這個孩子,畢竟也算有緣。」

  「這……」

  不待侍從回答,兩名七真觀弟子已抬起輪椅,送入殿中。

  惠娘和阿生知道這位公子身份不凡,見他進來,都站起身來。只陸明舒跪坐在擔架旁,呆呆看著陸清儀,沒有反應。

  輪椅在擔架另一邊停下,廉貞公子垂目而視,卻不言語。

  惠娘心中忐忑,他到底想做什麼?

  安靜許久,這位廉貞公子緩緩啟口:「為什麼你不說話?明知道他們在誣陷你的長輩。」

  聽到這句話,惠娘吃了一驚,看向這位廉貞公子。她之前見廉貞公子為那和離書作證,還以為他信了周茵如。

  陸明舒睫毛動了動,抬起頭,眼神木然。

  廉貞公子微微傾身,居高臨下,又重複問了一句:「為什麼?」

  陸明舒收回目光,仍舊望著擔架上的母親:「因為,我們只有三張嘴,他們卻有千千萬萬張嘴,說了也沒用。」

  「是嗎?」廉貞公子眼中波光流動,不知道是悲憫,還是無情,「那你什麼時候會說話?」

  陸明舒握著母親冰冷的手,呆滯的眼神一點點地恢復生氣。

  然後,她說:「當我說話有用的時候,當我說話……天下人不得不聽的時候。」

  得此答案,廉貞公子微微一笑,有如初春融雪。

  「記住你今天的話,希望我能等到你說話的那一天。」他解下一塊玉墜,捲起流蘇,低身放到她手邊。

  七真觀弟子推動輪椅,往殿外行去。

  惠娘和阿生雙雙「撲通」跪下,惠娘悲聲道:「謝公子今日一言!」

  輪椅抬出偏殿,慢慢遠去了。

  那張和離書的日期確實是宣平五年,可那紙,卻是西川常用的綿紙,而不是東越慣用的宣紙,墨跡亦不像經過八年的樣子。

  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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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章 不在乎

  不多時,終於有人過來了。

  這人看起來像個管事,進來也不與他們打招呼,揚了揚手,就有幾人上來抬起擔架。

  惠娘慌忙問:「你們這是做什麼?想抬我家夫人去哪裡?」

  那管事冷冷看了她一眼:「怎麼,你家夫人不要治喪嗎?」

  不等惠娘回答,一行人抬起陸清儀的屍身出去了。

  惠娘忙叫上阿生,拉著陸明舒,跟了上去。

  九瑤宮地處高峰,外面冷得很,有些地方還有積雪,並不好走。這些人早已習慣,走得飛快。陸明舒三人,一個孩子,一個女人,一個傷員,在後面追得辛苦。

  宮殿相連,走了一重又一重,最後在一間偏遠小院停下。

  小院正堂,已經放了一具棺材,那些人放下陸清儀的屍身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又有一行人搬來白幡、壽衣、麻布、火盆、黃紙等物。

  管事站在他們面前,語氣冰冷:「掌門夫人心善,許你們在此守靈,三日後你們是要扶棺回鄉,還是火化,都由你們。」

  當他說到掌門夫人時,陸明舒站在陸清儀面前,握緊拳頭,面無表情。

  管事說罷,便掀簾出去了。

  下僕們也都走得乾乾淨淨。

  沒有人幫忙,他們便自力更生。

  阿生一瘸一拐地佈置靈堂,陸明舒幫著惠娘給陸清儀擦洗遺體、更換壽衣。

  佈置完了,三人換上麻衣,圍著火盆疊元寶。

  雖然沒有人會來弔唁,但所有喪儀,他們做得一絲不苟。

  這時,外面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有人踏入堂中。

  惠娘霍然站起,憤然道:「你來幹什麼?」

  來人正是付尚清。

  他仍然戴著那牢不可破的面具,輕聲道:「好歹夫妻一場,我來送她一程。」

  「不需要!」

  付尚清卻不理會她,望向陸明舒:「你過來。」

  「小姐。」惠娘緊張地握住陸明舒的肩膀。

  「惠姨,沒事的。」陸明舒低聲道,「這是我爹。」

  惠娘心中一痛:「小姐……」

  陸明舒深吸一口氣,穩穩邁出步去。

  跟在付尚清身後,陸明舒進了原本應該用來待客的隔廳。

  付尚清在主位坐下,習慣性地想去捧茶,可惜捧了個空。

  他摸摸鼻子,看向自己這個從未見過的長女。

  她五官清麗,像陸清儀多些,是東越女子典型的婉約相貌。不過,鼻樑甚高,長得像他,看起來便有幾分孤冷。

  他心中一片漠然,語氣也很平靜:「等你娘喪事辦完,就搬到碧溪谷去吧,我給你找了個師父。」

  陸明舒霍然抬頭。

  這邊的偏僻小院,父女進行有生以來第一次會面,那邊的華美宮殿,一對姐妹正在閒聊。

  「姐夫呢?」周茵如進了瓊玉宮,沒看到付尚清的身影,便問了一句。

  窗邊暖炕上,坐著個容貌與她頗相似的美貌少婦,一邊飛針走線,一邊答道:「去看那邊需不需要幫忙。」

  她沒有特指,周茵如卻馬上聽懂了,便道:「姐姐,你心可真大,姐夫去看舊愛,你還坐得住。」

  美貌少婦,也就是付尚清如今的妻子周妙如,抬頭瞥了她一眼,嗔道:「別瞎說,這是應有之義。」

  周茵如哼了一聲:「你就慣著他!」她是家中幼女,原本性子驕蠻,在外面稍有收斂,面對自家姐姐,少了幾分顧忌,便露出了驕橫的本性。

  「還說呢,要不是你事情辦得不乾淨,他用得著這樣?」周妙如不緊不慢,「當初你自告奮勇去東越,我還以為你本事了,沒想到,差點把事情辦砸了。送和離書回去,本是為了填補漏洞,免得有朝一日,讓宇文師抓到把柄。你倒好,去東越一趟,氣死一個氣病一個,還留了線索讓他們找到西川來。」

  「姐姐!」被她數落,周茵如不滿,「我不是已經想辦法補上了嗎?再說,又不是我故意氣他們的,瑞香不過多說幾句話,哪知道他們就氣死了。」

  「什麼樣的主子,什麼樣的婢子。要不是你心有不滿,瑞香有那個膽子嗎?你別不當回事,這次的事情,也就是糊弄過去了,要說對尚清一點影響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周妙如嘆了口氣。經營了七年的名聲,到底白璧微瑕。

  「能有什麼影響?」周茵如滿不在乎,「姐夫可是九瑤宮掌門,堂堂出神期高手。等有朝一日成就宗師,多少人巴結,給他著書立傳,誰還在乎這個!」

  周妙如搖搖頭,不跟幼妹爭這個話題。

  可她不說了,周茵如還追問:「姐姐,那個小崽子,你打算怎麼辦?」

  周妙如抬眼看她:「什麼小崽子?姑娘家說話別這麼難聽。」

  周茵如撇撇嘴,有時候她真看不慣姐姐這樣,有必要這麼小心謹慎嗎?

  「當然是那個女人生的野丫頭,宇文師打定主意把那丫頭弄進來噁心咱們,真是煩人。」

  周妙如看著她似笑非笑:「你不是已經給她找好出路了嗎?」

  說到這件事,周茵如有些得意:「姐姐,我這主意不錯吧?宇文師要把她留下來,行,那就留。想給她找個好師父,沒問題,劉極真夠出名了吧?姐姐,你是沒看到宇文師被我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太痛快了!」

  她笑了兩聲,卻見周妙如還是那個樣子,好像並不在意,忍不住問:「姐姐,難道你不在乎?」

  「你覺得我該在乎嗎?」

  周茵如皺了皺鼻子:「如果是我,肯定會不痛快。這個野丫頭在一天,就提醒我自己的男人曾經是別人的。」

  「所以你不是我。」周妙如放下手中針線,捏了捏眉心,「你啊,從小就這樣,只貪圖自己痛快。」

  「哼!」又被訓了一句,周茵如不高興。可想了想,她又湊過去問,「姐姐,你真的不要動點手腳?現在收拾她可容易得很……」

  周妙如瞟過去一眼:「你別多事。」

  周茵如嘟起嘴:「你不會怕姐夫生氣吧?姐夫又不在乎她。」

  「我什麼也不做,他當然不在乎,我若做了,早晚有一天會成為我的罪過。」周妙如端起香茗,微微一笑,「何況,你不是替她謀劃好了嗎?去了碧溪谷,能有什麼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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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章 天才師父

  三日守靈過後,陸清儀的遺體火化了。   

  這邊陸明舒剛剛撿完骨,那邊就有人過來喝令,讓他們收拾東西,離開小院。   

  來辦這件事的,仍是那個管事。   

  他也不與三人說話,只管在前面帶路。   

  九瑤山極大,又山勢雄峻,走路的話,各峰之間往來,腳程快也要一兩日,遠一些的更是要三五日。   

  幸好碧溪谷就在主宮青玉峰之側,不算很遠。   

  即便如此,到碧溪谷時,陸明舒三人腳都快磨破了――中間阿生想背她走,被拒絕了,他自己還一瘸一拐的。

  沿著山路下到谷底,耳邊流水淙淙,溪流蜿蜒。   

  深山十一月,已經是深冬,此間卻松柏蒼翠,綠草如茵,正合了碧溪二字。   

  陸明舒一邊走,一邊想著那天的父女會面。   

  「我給你找的這個師父,可不是常人。他是九瑤宮十五代弟子的大師兄,八歲習武,十歲入內息境,十五歲到融合境,二十四歲邁入出神境,被譽為九瑤宮百年難出的武道天才。不要小看這些數字,在西川,乃至整個古夏,二十五歲之前達到出神境的,千年內不超過十個人。如果不是他志不在此,這掌門之位,不作他想。」     

  陸明舒抬頭,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在她的目光下,付尚清輕咳一聲,移開視線。   

  「他現在是通天閣的掌院――本派掌門之下,設護法和長老,執掌各大部院。掌院之職,比無實職的長老還要高些。」   

  陸明舒有點不相信,她爹居然給她找了這麼一個師父?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不過,他眼下遇到了一點困難。」付尚清溫聲交待,「脾氣有些古怪,不大理人,你要忍耐些。」     

  陸明舒暗暗激動,阿爺以前給她講過很多故事,那些有本事的人,脾氣總是特別大。她想,不管師父脾氣多壞,她都會忍的。   

  給她找了這麼厲害的師父,這個爹,好像還沒有壞到家。   

  進谷走了一個時辰,眼前忽然開闊,出現一大片平地,少說佔地幾十畝,只中間開出一條小道。小道盡頭,有一個極闊朗的山洞,山洞旁立著兩間歪歪倒倒的小屋。   

  「哢嚓!哢嚓!」聲音傳來,卻是小屋前一個不修邊幅的男人正在做木工。   

  管事看到此人,走過去:「劉掌院。」   

  那男人仍舊埋頭做木工,理都沒理。   

  管事像是習慣了,不以為意:「小的給您送弟子來了。」   

  男人手中動作頓了頓,又繼續:「帶走,我不需要。」聲音冷淡,倒是出奇的好聽。   

  管事呲了呲牙,說:「這是掌門的意思,您看,這是掌門令。」他抖出一張紙來,男人卻瞟也不瞟一眼。   

  管事臉色一沉:「劉掌院,按門規,到了出神期,必須收徒,你這一個徒弟都沒有,可不合規矩。」   

  「哢嚓!哢嚓!」男人一隻腳踩在長凳上鋸木板,聽而不聞。   

  儘管陸明舒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看到這男人時,還是大吃了一驚。這就是她爹說的天才師父嗎?怎麼這麼邋遢……     

  惠娘也是暗暗擔心,之前付尚清說給陸明舒找了個師父,她還以為他良心未泯,對女兒總還有血緣之情,現在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這男人,形容邋遢,一身落魄。管事言語間,對他也沒什麼敬意,看起來,處境並不好。   

  「劉掌院。」來硬的對方不吃,管事放緩了語氣,這件差事是周二小姐吩咐下來的,要是辦不成,他這個管事也別想當了,「門規是這麼定的,您就算這次不接收,以後我們還得送人來。掌門令您能拒一次,還能次次都拒?」     

  見對方不答,他再接再厲:「再說,你這不接收,我們還得給她另尋合適的地方。您煩我們也煩,何不大家都省省麻煩?」     

  男人終於停下了,放下腳,直起身來。   

  陸明舒這才看清他的真容。他身量很高,比管事高了大半個頭,體格壯實,捋起的袖子肌肉鼓鼓的。身穿灰藍布衣,上面黏滿了木屑。鬍子亂糟糟的,遮了大半張臉,看不出年紀,也許三十歲,也許四十歲。眼神無精打采,充滿厭倦,好像一切都提不起他的興趣。   

  他的目光掃過管事,落在陸明舒身上。   

  「我不收奶娃娃。」他說。   

  見他終於鬆口,管事鬆了口氣:「這兩個是她家下人,您不喜歡,把他們趕走就是。」     

  陸明舒一聽,急道:「不行,他們是我的家人,不能趕走。」     

  管事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進九瑤宮本來就不能帶下僕,哪怕是天皇貴冑,也得照規矩來。要不然,九麓州是幹什麼用的?」   

  「可是……」     

  惠娘忙道:「小姐,既然規矩如此,我和阿生住到外面就是。」又對管事連連躬身,「我家小姐年紀小,請您不要見怪。」   

  雖然這位劉掌院看起來不怎麼靠譜的樣子,可惠娘知道,陸明舒若是不能拜師,這輩子怕是難有出頭之日。   

  陸明舒咬住唇,低下頭不說話了。   

  管事略有些得意,轉回身:「劉掌院,您看……」   

  男人上下打量了陸明舒一番,說:「要我收也行。」指了指旁邊的小水塘,「那邊有兩個水桶,大的能裝五升水,小的能裝三升水,給我打一升水來――不許別人幫忙,也不許用別的東西。」   

  兩個桶分別能裝五升和三升水,卻只要一升水?這怎麼打?   

  惠娘大急:「這位大人……」   

  「閉嘴!」男人冷冷掃過她,「不樂意就給我滾出去。」     

  惠娘急得瞟向管事。可管事並不答理,反而帶著點幸災樂禍,在旁邊看戲。   

  若是劉掌院不收徒,那是他事情沒辦好,若是陸明舒自己沒通過考驗,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讓她出出醜也好,一個破落戶,也想當九瑤宮的大小姐?   

  可惜,陸明舒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手足無措,而是製止了惠娘,走到水塘邊。   

  管事皺皺眉頭,難道她還真會?大桶五升,小桶三升,打二升水還好說,一升水怎麼打?加加減減都不對啊!這道題,分明就是劉掌院為難她的!哼,連他都不會,她一個小孩子答得出來才怪。   

  管事很是篤定,看著陸明舒拿起小桶,扔到水裡,裝滿水,吃力地提起來。   

  惠娘想去幫忙,被管事掃了一眼,強忍住不動。   

  陸明舒人小力弱,搖搖晃晃地提著小桶,將水倒進大桶,再次把小桶扔到水塘裡。   

  第二次打上水,小桶沒倒完就滿了。   

  管事看著看著,忽然面露驚訝。   

  小桶能裝三升水,第一次倒水後,大桶裡就有三升水,第二次小桶倒了兩升,大桶就滿五升了,三減二,那麼小桶裡還剩一升水。   

  原來是這樣的嗎?   

  管事看著陸明舒小小的身影,眼神帶了幾分驚疑。   

  這時陸明舒提著剩了一小半的小桶,走到男人面前:「這是一升水。」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又道:「再倒四升水來。」   

  陸明舒想了想,提著小桶回水塘邊,把大桶的水倒掉,將小桶裡剩的一升水倒進大桶,然後再次用小桶打滿,倒進大桶。   

  原有的一升水,再加上小桶的三升水,大桶裡現有四升水。   

  男人沉默了。   

  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難,但是,不會思考的人,就會無從入手。   

  尤其她就這麼點大,不過剛剛啟蒙的年紀。   

  隨便划拉一下凳子,他坐下來:「叫什麼名字?」     

  「陸明舒,明月的明,浩氣長舒的舒。」   

  「多大了?」  

  「再三個月就八歲了。」   

  「識字嗎?」   

  「嗯……阿爺教過我百家姓和千字文。」   

  「自己照應起居有沒有問題?」     

  陸明舒看了眼惠娘:「沒有問題。」   

  男人不再問了,他抽過管事手中的掌門令,冷冷道:「這東西我接下了,以後少來煩我!」   

  差事辦成了,管事心裡一鬆,陪笑:「是是是,小的告辭了。」說著,對惠娘和阿生頤指氣使,「還愣著幹什麼?劉掌院不喜歡你們在這,隨我走吧!」     

  惠娘猶豫:「可是行李……」   

  她這麼沒眼色,管事不喜了,呼喝道:「沒聽劉掌院剛才說了嗎?連起居都不能自己照顧,還習什麼武?別耽擱你家小姐的前程!」   

  「這……」   

  沒奈何,惠娘和阿生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留下陸明舒,和一大包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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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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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8 19:47:05 |只看該作者
009章 別來煩我

  男人又低頭「哢嚓哢嚓」鋸起了木頭。   

  留下陸明舒和一地行李不聞不問。   

  眼看管事帶著惠娘和阿生走遠了,她只好主動開口:「……師父?」  

  木頭被鋸成了一根長條,男人直起身,瞇著眼睛對著陽光觀察厚度,口中道:「我叫劉極真,九瑤宮十五代弟 ​​子,現在是通天閣掌院。你拜在我名下,那就是十六代弟子。以後你做什麼我不管,別來煩我就是。」  

  陸明舒一愣。以前聽阿爺說過,學武之人,講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拜為師就當尊為父,師徒出身,甚至比父子關係更重要。來之前,惠娘也告訴她,有了師父,就等於有了正經長輩。可,誰家長輩會對晚輩說,別來煩我?這好像和她想像的不一樣……     

  「那,師父,我住哪裡?」她怯怯地問。   

  劉極真放下木頭,把鋸子換成刨子。   

  「我既然坐鎮通天閣,你自然隨我住在通天閣。」   

  陸明舒左看右看,只有兩個歪歪倒倒的小木屋:「這……就是通天閣?」     

  劉極真停下來,瞇眼看著她:「不是識字嗎?」   

  陸明舒被他盯得一陣心慌,急忙轉頭四顧,這才發現,背後的山洞上頭,刻了三個篆書。她認出中間那個字是天,前後兩個從字形來看,好像就是通和閣。   

  所以,通天閣就是這個山洞?   

  「進去,左邊有一排石屋,第一間是我的,你想住哪自己挑。」說完,劉極真低頭刨起了木頭,不理她了。   

  陸明舒只好自己拎起行李,一步一挪地進了山洞。   

  山洞外頭看來闊朗,裡頭也不小。進洞便豁然開朗,看起來竟像是掏空了山腹的樣子,舉頭看不清頂,極目望不見底。   

  山洞裡有引入的天光,但深處還是黑乎乎的,又涼意絲絲入骨,陸明舒不敢再看,轉身找那一排石屋。   

  那排石屋,就在左邊背著山壁的地方。第一間門上掛了件舊布衣,第二間空蕩蕩的,滿是灰塵。   

  陸明舒拖著行李進了第二間。   

  石屋甚是寬敞,桌椅床櫃齊全,但一應擺設全無。   

  陸明舒走出山洞,看到小屋門外有掃把抹布,問:「師父,這些我能用嗎?」   

  劉極真頭也不抬頭,只是手朝後揮了揮。   

  陸明舒便拿了掃把抹布,又用小桶打了水,一步一挪地提進去。   

  她在家從沒幹過這些活,只好力回想惠娘做事的樣子,把屋子打掃了一遍,然後鋪床。   

  等她放好行李,天都快黑了。   

  外面刨木頭的聲音已經停了,出去一看,劉極真坐在小屋前的石頭上,默默地看著夕陽的方向。鬍子拉茬的臉,莫名讓陸明舒覺得寂寞。   

  夕陽餘暉沒盡,劉極真的眼波動了動,問:「有事?」     

  陸明舒鼓起勇氣:「師父,我們晚上吃什麼?」   

  劉極真眉頭皺起,似乎很不耐煩。忍了忍,方才說道:「右邊有廚房,自己看去。」   

  這是要她做飯嗎?陸明舒低應了一聲,重新進了山洞。   

  山洞右邊,也有一排石屋,打頭第一間,就是廚房。   

  廚房裡米麵蔬果都有,只是品相不好,且無人打理,亂糟糟地堆著,看起來不像能吃的樣子。尤其蔬果,葉子蔫蔫的,有些甚至都爛了。   

  陸明舒雖沒下過廚,可也常見惠娘忙活,便有樣學樣地淘米生火。   

  等到天色盡黑,洞內點起了火把。   

  飯桌旁,陸明舒小心翼翼地去看劉極真的臉色。   

  桌上擺了一盤炒青菜,一碗水煮絲瓜,還有兩個飯碗。   

  炒青菜半焦半熟,黑乎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水煮絲瓜倒是乾乾淨淨,可乾淨得像碗清湯。   

  劉極真扒了口飯,再挾了筷青菜塞進嘴裡。   

  全程面無表情,不見喜怒。   

  師父沒生氣,說明還能吃?陸明舒鬆了口氣,拿起筷子。   

  剛扒了第一口飯,她臉色一變,「哇」地張嘴吐了出來。   

  這什麼玩意兒?好像吃了一大口沙子似的,沒煮熟?   

  劉極真視而不見,仍然正常地扒飯吃菜……     

  陸明舒呆了半晌,又去挾炒青菜,結果又一次吐出來了。   

  這麼難吃……     

  她盯著劉極真好一會兒,忍不住問:「師父,您不覺得難吃啊?」   

  劉極真沒有回答,吃完最後一口飯,他放下碗,走了。   

  陸明舒呆了半晌,默默地把剩下的絲瓜清湯喝了,收拾碗筷。   

  回屋的時候,她經過師父門前,又聽到了刨木頭的聲音。   

  燈光從裡面透出來,照在窗戶上,劉極真專注地把那根木條刨成木片。   

  他時不時停下來,迎著燈光對比,陸明舒能想像到他此刻專注的表情。   

  師父這是在做什麼?他好像什麼事都不在意,衣食不在意,住行不在意,她這個徒弟更不在意,他在意的僅僅只是手中的木工。   

  為什麼他不練功,就只是做木工?天才都是這樣古怪的嗎?師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明舒低下頭,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間。   

  燈光亮起,照著一室清冷,陪伴自己的,只有石壁上的影子。   

  她打開衣櫃,從包裹裡拿出兩個牌位,一前一後放在石台上,合掌喃喃自語:「阿爺,娘,我已經拜師啦。師父可厲害了,他是九瑤宮上一代最優秀的弟子,被稱為天才!師父對我也很好,我把菜炒焦了飯煮得半生,都不罵我。以後我會好好習武的,你們在天上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我。」   

  拜了兩拜,本想露出個笑臉,不料嘴角一撇,卻流下淚來。   

  陸明舒連忙抹掉臉上的淚:「我只是太想你們了,不是傷心,你們不要難過,我……」眼淚太多,擦也擦不掉,她只好一邊哭一邊道,「我就哭這一次,你們當沒看到好不好?哭完了以後再也不哭了……嗚嗚嗚……」     

  她捂著臉,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怎麼都止不住。   

  直到袖子全都濕了,聲音也啞了,哭聲才慢慢停了。   

  陸明舒擦掉臉上的淚水,哭得紅腫的眼睛看著牌位,一邊抽噎一邊說:「你們看,我說到做到,哭完真的不哭了。」   

  最後拜了拜:「阿爺,娘,我要睡啦。明天要早點起來,還不知道師父會教我什麼呢,你們也早點睡吧!」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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