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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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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海的溫度 -【聞香榭·第一部】脂粉有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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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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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9 03:21:53 |只看該作者
〔二〕

婉娘嘴上說不幫老頭儿,中午吃過飯,卻從樓上搬下個小匣子來,打開來異香扑鼻,整個院子里都彌漫著一種清香。

文清和沫儿湊上去看,匣子里放著兩塊白色的蠟狀物体,一塊長條狀的,一塊橢圓形的。沫儿伸手拿了一塊,放在鼻子下猛嗅道:“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香?”

婉娘道:“這就是龍涎香的原料。”

文清吸著鼻子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香的原料呢,比麝香還要香很多倍。”

傳說龍涎香是海里的龍在睡覺時流出的口水,滴到海水中凝固起來,經過海水天長日久的滌蕩而生成。龍涎香數量極少,多為皇家進貢物品,有些王室朝臣為了顯示身份,千方百計搜尋龍涎香,並把它當成裝飾掛在身上。在北市,有時也能碰上波斯商人和天竺商人售賣龍涎香的,其價值几乎和同等重量的黃金等值。

婉娘收藏的這兩塊龍涎香,就是有一次到北市購買香料時碰上的,用了二十兩黃金買了回來,一直未舍得使用。

婉娘對著匣子沉思了良久,又收了起來。沫儿道:“不是要制作龍涎香嗎?”

婉娘嗔道:“香粉如人,做香粉前,一定要詳細了解香粉使用者的個性脾氣,做出來的香粉才能合意。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都不帶聽的。”

下午,老頭儿又來了,帶了一大堆好吃的。沫儿和文清盯上了聚福園的燒雞,兩個人把一只燒雞吃得干干淨淨,把雞爪子和雞腦袋丟給了小花貓。

老頭儿也無心吃東西,賠著笑臉求婉娘幫忙。婉娘抱著小花貓儿,嘻嘻呵呵地笑,故意不給痛快話儿。

沫儿看不過眼,拉老頭儿到一旁悄聲道:“爺爺,你不用求她了,她故意逗你呢。我看她今天中午已經把龍涎香的原料拿出來了。”

老頭儿大喜,笑道:“真的?”抱起沫儿拋了一個高。興衝衝道:“婉娘,多謝你啦。”

婉娘嗑著瓜子,笑嘆道:“有個內奸在,想多訛人些錢財也不成。”

接著又問:“小公主要的龍涎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你總要給我個樣子,我才有辦法照著做。”

老頭儿拿出一條小手絹遞給婉娘,臉皺得像一團抹布,道:“這小丫頭就將手絹儿丟給我,非要我賠她氣味儿一樣的才行。我只見是一個白色的小玉瓶子盛著。”

婉娘接過聞了一下,道:“怪不得小公主要怪罪你,這可是個制香高手做的,味道正,香味也持久,而且……”她突然使勁嗅了嗅,沉思道:“這種香里加了料,不是日常的胭脂水粉。”轉向老頭儿問道:“你知不知道小公主從哪里得來的?”

老頭儿哭喪著臉道:“我哪里還敢問?只是見她寶貝一樣的。碰巧那天宴席上夏夫人胸悶,說龍涎香提神,我也是喝多了,多了句嘴,鰲公就叫了小公主來,連瓶子一起給了夏夫人。瓶子里原也沒剩多少,竟然一下子給夏夫人用光了,這才惹了這一身官司——你說這丫頭講不講理?明明是夏夫人用的,非要找我來賠,唉,唉!”連聲嘆氣。

婉娘抿嘴笑道:“活該!要我我也找你,誰叫你多嘴的!我試試看,要是做得不像可別怪我。”

老頭儿諂媚道:“婉娘制出來的香,整個大唐都絕無僅有。只要是婉娘看過的、聞過的,哪有做不出來的?”

婉娘聽了十分受用,笑靨如花,得意道:“這種香雖然復雜了些,配料我正好就有。三天后保證給你一瓶一模一樣的龍涎香。”

老頭儿朝婉娘連作了三個揖,道:“可算交了差了!這小閻王,可是惹不得。”

婉娘嬌嗔道:“先別謝,你說,准備拿什麼來謝我?別想拿普通的金銀打發我。”

老頭儿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儿,神神秘秘道:“你放心,絕對虧不了你的。”

吃過晚飯,沫儿和文清累了一天,打算早點歇息。卻見婉娘起身道:“有人來了。你們倆去大門口迎接一下。”

兩人站到門口。如今天氣漸冷,天黑得也早,尚為戌時中,街上已經空蕩蕩的了。沫儿等得無聊,一次次地跳起來,去夠路邊小樹上殘存的几片葉子,抱怨道:“這麼晚了,哪有人來?”

文清四處探頭張望,道:“不會錯的,婉娘說有人來肯定有人來。”

正說著,見巷子口拐來一個人影,身形在昏暗的燈籠光線下十分臃腫。那人一邊慢吞吞地走著,一邊東張西望。

沫儿眼尖,一下就認了出來:“是柳公子!抱著寶儿!”

寶儿似乎睡著了,伏在柳中平的肩上一動不動。柳中平眉頭緊蹙,看見文清和沫儿,長吁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道:“打擾了。聞香榭可真難找。”

見寶儿睡著,兩人都不敢大聲,只管領著柳中平回了榭里。

婉娘已經在中堂等候。中堂六盞宮燈全部點亮,樓梯旁的陰影處不知什麼時候擺了一張貴妃塌,上面鋪了一張小錦被。見柳中平進來,婉娘二話未說,接過寶儿放在榻上,又拿過一床小被蓋在她身上,細細地將被角掖好,仔細端詳著她的小臉。寶儿比上次更加消瘦,臉色潮紅,嘴唇發青,小棉被下的胸口一起一伏,鼻翼微動,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柳中平看著婉娘做完這一切,默默無語。婉娘回頭,兩人對視了一眼,柳中平的一雙眼睛霎時間水霧迷蒙,壓抑和絕望充斥其間。

黃三進來斟了茶,婉娘和柳中平回到正堂的椅子上坐下。沉默良久,兩人几乎同時開口道:“寶儿她……”

婉娘停住,示意柳中平先說。柳中平苦澀一笑,低聲道:“與姑娘一面之緣,這麼晚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寶儿她……她今天哭鬧了一下午,非要來找姨姨,剛才睡著。”

婉娘輕輕笑道:“柳公子見外了,寶儿這麼可愛,我也很喜歡她呢。”

柳中平仰起臉——沫儿懷疑他是不想讓眼淚掉下來——過了一會儿,方輕描淡寫道:“寶儿這今天情況不太好,乏力,出虛汗,每次心悸起來口唇烏青,自己用手捶打胸口……”他扭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寶儿,滿臉憐惜和悲痛,“我真想替她難受。”

“她娘……?”婉娘遲疑了下,問道。

“她……她在寶儿兩歲時不在了。”柳中平垂下頭,苦笑道,“我一直心痛她早逝,恨不得替她去了。如今卻慶幸,幸虧她不在,不用看著寶儿這個樣子。”

寶儿翻了個身,喘氣聲突然大了起來。柳中平一個箭步衝到了榻前。

寶儿閉著眼睛,癟了癟小嘴,帶著哭腔叫道:“娘,抱抱……”

柳中平跪在榻前,將臉埋在錦被上。

沫儿的淚珠儿在眼眶打轉,方怡師太去世之后,多少次他也像寶儿一樣,在夢中哭著找娘,可是夢中總也看不清娘的模樣;文清從小在聞香榭里長大,雖然不至于像沫儿一樣在外流浪,可是看到別的孩子在娘懷里撒嬌也不禁羨慕。如今聽見寶儿叫“娘”,兩人都牽動了心思,鼻子酸溜溜的,心里堵得難受。

寶儿揉了揉眼睛,目光飄忽著落在站在柳中平身后的婉娘身上,眼睛一亮,張開雙臂驚喜道:“娘,娘,抱抱……”

柳中平一震,臉色尷尬。婉娘遲疑了一下,過來抱住寶儿,姿態甚是僵硬。寶儿一頭鑽進婉娘的懷里,將小臉在她的衣服上不停地蹭來蹭去,嬌聲抽泣道:“娘,你是不是不要寶儿了?”

寶儿似乎真把婉娘當作了親娘,伏在她的懷里,帶著小女孩特有的嬌嗔和呢喃,奶聲奶氣道:“我喜歡娘身上的香味……娘,你別走,和爹爹和我一起去玩儿……”

婉娘在榻上坐了下來,原本輕攬著寶儿的手臂抱得緊了些,一手抱著她,一手在她瘦瘦的背部輕輕地拍著。寶儿安安靜靜將臉埋在她的衣襟里,貪婪地聞著她衣襟里的香氣,過了一會儿,她爬起來抱住婉娘的脖子,嘰嘰呱呱地開始說話:“娘,我好多話要和你說……我和爹爹見到大象啦,有兩個尾巴,爹爹說前面的是它的長鼻子……還有駱駝,不過我不喜歡,有些臭味……娘,爹爹說找香料給你,我也存了好多好玩儿的東西給娘呢……爹爹說寶儿要長大嫁人,嗯,我也嫁給爹爹,好不好?……”

柳中平站在旁邊,表情由尷尬變得凄楚。婉娘摸著寶儿的秀發,嗯嗯地應著。小花貓哧溜一下爬上婉娘膝蓋,衝著寶儿嗅來嗅去,似乎對有人占了它的位置有些不平。

寶儿漸漸安靜下來,終于伏在婉娘的肩頭睡著了。婉娘將她輕輕地放在榻上,重新蓋好被子。

柳中平又是感激又是抱歉,不知說什麼好。婉娘起身道:“柳公子,要不今晚就在聞香榭里安歇一晚吧。”

柳中平尷尬道:“不用了。實在對不住,今天下午她一直哭鬧個不停,沒辦法,我只好抱著找到這里。”

婉娘道:“不如這樣,柳公子自己回去,明天一大早再過來,寶儿就交給我帶一晚,如何?”

柳中平躊躇不語。婉娘吃吃笑道:“你是擔心我做不好寶儿娘?”

柳中平臉紅了,笑道:“姑娘說笑了。將寶儿交給姑娘我放心得很。我是擔心寶儿半夜醒來哭鬧,影響姑娘休息。”

婉娘道:“你叫我婉娘好了。我自有辦法,保證寶儿安穩一夜。”

柳中平回頭看了看寶儿沉睡的小臉,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道:“那就麻煩姑娘了。”

婉娘笑道:“快走吧快走吧,閉門鼓要響了。”

送走柳中平,婉娘坐在寶儿身邊,不時撫弄一下她的頭發,或者幫她整理下被角,還真像一位母親的樣子。沫儿疑惑道:“你不會真想做寶儿的娘吧?”

婉娘一副沉醉的樣子,輕輕摸著寶儿的臉,一臉慈祥道:“唔,有個孩子真不錯。”

沫儿哂道:“你怎麼不自己生一個?”

婉娘毫不害羞,撫掌笑道:“好主意,我就自己生一個玩儿,權當是養個小玩具。”沫儿刮著鼻子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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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9 03:22:05 |只看該作者
〔三〕

寶儿跟婉娘一起睡,一晚也未聽到哭鬧。第二天一大早,柳中平就趕了過來。寶儿已經起床,婉娘精心地幫她梳了小辮,在臉頰處淡淡地搽了胭脂,早餐時又喂她喝了一小碗的豬骨湯,看起來精神很多。寶儿也不再像昨晚一樣叫“娘”,而還是稱呼婉娘為“姨姨”,拉著她的衣襟亦步亦趨,就像一條小尾巴。

因為要制作龍涎香,柳中平和寶儿商量,等下午再來看姨姨,寶儿卻不肯走,並極其乖巧地道:“寶儿不會妨礙姨姨做活的,就在旁邊看著。”柳中平無法,只好陪著寶儿在聞香榭。

婉娘取了龍涎香來,拿出其中長條狀的,交黃三研碎。寶儿皺著小鼻子猛吸了几口氣,突然叫起來:“爹爹,是娘的味道!”再細細分辨,又噘起嘴巴,失望道:“不是。”

婉娘奇道:“寶儿對這種味道很熟悉,是不是?”

寶儿稚聲稚氣道:“我娘給我做的香囊和香粉,同這個味道有點像。”

柳中平無可奈何地笑笑,道:“寶儿說好不許打擾姨姨做事的。”

婉娘笑道:“不要緊。”

沫儿在菜園子邊的石頭下發現一堆土鱉蟲,大聲叫寶儿過去看,文清來抱了她去了。

柳中平見寶儿走開,道:“婉娘,在下實在不知說什麼好。”便將自己的家世、寶儿的情況和盤托出。

柳中平原是長安人氏,家中常年經營茶葉糧油生意,雖稱不上是家財万貫,也算是個富庶小康,“柳氏茶行”在長安一帶也小有名氣。柳中平性格豪爽,不喜約束,最喜周游四方,廣交朋友,這几年慢慢地將家族的傳統生意交給老管家經營,自己四處游玩,依仗對寶物鑒賞、玉石鑒定的獨到眼光,倒騰些古玩玉器,竟也狠賺了一筆。

五年前,柳中平到江南一帶游玩,認識了一位周姓女子,性情靈動,見識過人,兩人一見鐘情,很快便締結了婚約。婚后不久,周氏懷孕,柳中平將為人父興奮異常,便守在家里等待妻子臨盆。及周氏身懷六甲,一朋友相請,邀柳中平去臨汾鑒定一件玉器,道三五日即回。誰知就這几日不在,周氏不慎跌了一跤,不足八月便生了寶儿,周氏自己也元氣大傷,在寶儿不足兩歲時,一縷香魂悄然飄散。

寶儿几個月大小時,周氏已經發現寶儿不能大笑,一笑便口唇青紫,甚至昏厥,當時只道因為早產体質太弱,加上周氏照顧周到,尚不算嚴重。周氏去世,柳中平傷心欲絕,帶著幼女離開了長安,后來發現寶儿心悸症狀越來越明顯,便開始四處求醫問藥,這兩年多來,走遍了天南地北,從御醫郎中到游醫术士,各種正方、偏方都試了,寶儿卻越來越瘦弱,心悸發作的次數也愈發頻繁。

七八個月前,柳中平帶著寶儿到了嘉興,無意之中聽一個老郎中說石花的靈魄果可治心悸。可是石花長于陰石之中,很難探訪,柳中平帶著小女儿也甚為不便,便將寶儿放回老家,只身四處查找。找了半年依然空手而歸,寶儿身体也越來越差,憤懣之間,到一個酒館喝酒,認識了盜墓的刀疤臉楊虎,聽到關于神都洛陽紫羅口的聚寶盆一說,當即認定所謂的聚寶盆便是石花。

七月初,柳中平和楊虎來到汝陽,仔細查看了地形,發現潭下水向變化莫測,十分凶險,憑兩人的水性想挖出石花難度較大,于是重回長安,重金聘請了渭水漕運碼頭上的一個打手瘦子阮要。這個阮要原是海邊疍民,被漕運老總看中帶回長安,專司打撈、勘察河道之事,面冷心硬,是個只認錢不認人的貨色。三人約定九月中旬齊聚紫羅口,伺機挖出石花。寶儿多日未見爹爹,非要跟了來,柳中平無奈,只好帶了她,原本將她和奶媽安置在洛陽,結果寶儿不依,又帶著她一起住在紫羅口客棧。

婉娘聽完,問道:“寶儿心悸病加重,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在這之前怎麼樣?”

柳中平道:“內人去世,寶儿哭鬧多日,當時也不見嚴重,但我知道她有些先天不足之症,故帶了她四處周游進補,從江南回來后,心悸就屢屢發作了。”

婉娘道:“柳公子說紫羅口有石花,這個石花是什麼東西?”

柳中平愧然道:“這也是在下道聽途說。一位老郎中道,石花乃陰石吸收天氣精氣所生,產有一個紅色小角,可治百病。看寶儿難受,我自然是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據聞陰石要用珍珠作引才能打開,我几乎購盡長安城里所有珍珠,所幸這几年小有積蓄,才不至于家道敗落。哪知道……”

他長嘆一聲,黯然道:“哪知道石花一說全是假的。我和楊虎、阮要下水探尋半日,几乎喪命,一袋珍珠撒了進去,也不見什麼石花。”

婉娘情知那晚之事,只裝作不知,問道:“楊虎和阮要二人呢?”

柳中平苦笑道:“本來也無甚交情,不過是我花大價錢雇來的。那晚水中極其古怪,像是有無數只手拉扯一般,在水下暈頭轉向,根本沒有什麼寶貝。等我清醒過來,已經趴在石梁子上了,也不記得自己怎麼上來的。”

柳中平見楊虎和阮要不見蹤影,衣服等都已不在,便以為他們回了客棧。等他吐盡了水趕回,卻發現他們倆都走了,並將他所帶銀兩珠寶席卷一空。幸虧柳中平提前在賬房處寄存了五十兩紋銀,足夠結賬雇車的了。

石花一事既敗,寶儿治愈無望,柳中平痛不欲生。那日買醉之后,下定決心要陪著寶儿開開心心地度過剩下的時日。第二日,柳中平趕回洛陽,回到奶媽和小廝住的客棧,打發小廝去兌了飛錢,帶著寶儿在洛陽游玩。

可是這几日寶儿特別容易哭鬧,常常一點小事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氣若游絲。前几日在胡人烤肉館遇到文清和沫儿,寶儿纏了几次說要找姨姨,柳中平總覺太過冒昧,不肯帶她來。昨天一天寶儿都悶悶不樂,中午飯也沒吃就開始哭。捱到天黑,寶儿仍稱要找姨姨,實在無法,柳中平自己抱了寶儿來到聞香榭。

婉娘聽了,笑道:“這也是我和寶儿的緣分,難得寶儿喜歡我。”

正說著,黃三過來了,原來龍涎香已經做研磨好了。婉娘心思一動,問道:“柳公子,聽寶儿說香料什麼的,莫非柳夫人也是擅長制香的?”

柳中平看著遠方,眼神空曠悠遠,然后微微笑了一下,道:“內人性格活潑,對什麼東西都喜歡嘗試。也不知道她哪里學的技法,制作出來的胭脂水粉也像模像樣,不過很少做。去世之前她也做過一些專門留給寶儿的香粉,可惜后來快用完的時候丟了。”

“是什麼香呢?”婉娘好奇道。

柳中平想了一下,道:“好像也是用龍涎香做原料的,但氣味稍有不同。我對這些香儿粉儿的不甚在意。”

婉娘道:“柳公子,柳夫人在世時沒說這些香有什麼用處嗎?”

柳中平一愣,“用處?這倒沒聽她說過。我以為這不過是些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罷了。因為原料少見,她做好了也舍不得送人,只留給寶儿用。”

婉娘沉吟道:“有一些香料可以抑制心悸症的發作,比如龍涎香,對心髒是極好的。我想柳夫人也是知道的,所以專門做了給寶儿。不過這種香粉療效,總是比不上醫藥。要不我來試試,也給寶儿配出一款香粉來。”

柳中平眼睛一亮,驚喜道:“真的?那敢情好。”做了一個長揖,“在下就不多說感謝的話了。”

婉娘掩口笑道:“不用感謝,我又沒說白送你。聞香榭里的胭脂水粉,可不同于滿大街的庸脂俗粉,價格也不菲,你要有心理准備。”

柳中平哈哈大笑,道:“婉娘性格直爽,甚為可愛。”

婉娘頑皮一笑,道:“可愛?難得有人說我可愛。跟你直說了吧,我其實看你條件尚可,付得起這筆錢,所以才向你推薦的。”說罷還調皮地吐了下舌頭。

寶儿抱著小花貓儿坐在菜地旁的石頭上,沫儿挖了一些土,和了一大團泥巴,和文清比賽“摔炮仗”:用泥巴捏一個碗狀的泥模子,底部要薄,口朝下用力摔在地上,碗底摔出一個破洞來,另一方就要給對方一塊正好糊在破洞上的泥巴,誰摔的破洞越大,就贏對方的泥巴越多。沫儿髒得像個泥猴子一樣,一會儿就將文清的泥巴贏過來了大半。寶儿哪里見過這種鄉村孩子的玩法,興致勃勃在旁邊拍手叫好。

婉娘拿起老頭儿給的手絹,仔細分辨了味道,看文清沫儿正玩得起興,也不叫他們,只叫黃三道:“拿杜康原酒來。再取三兩依蘭花,蒸了再淘。”

黃三先搬來一壇子,打開來酒香扑鼻。原酒是用純高粱固態發酵蒸出的第一道酒,純度高,味道香甜,以杜康家的為最。婉娘拿出一個手指粗細的竹木小提,打了半提,倒入一個白色玉碗里,然后加入五滿提的蒸餾水。柳中平饒有興致地看著婉娘做香粉,道:“如今就我一個大閑人,婉娘有什麼活可給我做的?”

婉娘盈盈笑道:“我可不敢。我還指望要個好價錢呢,你要幫了我,我還不得給你個折扣?這買賣不划算。你還是老老實實在旁邊看著吧。”說得柳中平也笑了。

那邊黃三已經將依蘭花瓣蒸上了。依蘭產于南方蠻夷之地,花朵甜美,香味厚重,以純黃色為最優,是婉娘從北市購進的。蒸了半個時辰,將花瓣擠壓,連同蒸餾出的黃色液体一起澄干淨了,淘出小半碗清澈的金黃色流質狀香露。這時文清和沫儿已經玩膩了泥巴,加上天氣有些冷,便洗了手,牽著寶儿來看婉娘制香。

婉娘先將龍涎香與稀釋過的原酒混合搖勻,再放入依蘭香露,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幽幽飄來,龍涎的輕浮和依蘭的厚重相互融合,氣味悠長而淡雅,凝重而不濃郁。

婉娘仔細聞了,又拿出昨天買的枯木,吩咐文清:“拿個小鋸子來,將這個鋸開。”這段枯木呈亮黑色,猶如被燒過一般,形狀扭曲,中部略鼓,看起來木質十分細膩,但是質地卻很輕。

沫儿誇口道:“哪里用得上鋸子?看我一把把它撅開。”

婉娘果然遞給他,笑嘻嘻道:“好,撅不開中午就不要吃飯了。”

沫儿掂量一番,這塊木頭不知是什麼東西,但和同等粗細的桐木的差不多,他曾經試過,一把就能將桐木從中折斷,估計這個也沒問題。遂一把接過,握緊兩端,用力朝自己大腿上磕去。

只聽他“啊”一聲大叫,將木棍甩在地上,抱著大腿跳了起來,倒吸著冷氣咝咝道:“這鬼木頭這麼輕還這麼硬!哎呀呀,我的腿呀!”

眾人哈哈大笑,婉娘一邊笑一邊道:“今天中午又可以省一個人的伙食了,三哥,中午不用做他的飯了!”寶儿連忙走過去,用手在嘴巴上哈了氣,然后在沫儿的腿上輕輕地揉了,學著平時爹爹哄她的口氣道:“揉揉就不疼啦。”沫儿齜牙咧嘴道:“還是寶儿最好。不像婉娘,又貪財又小氣,哼!”

文清拿了鋸子,與沫儿兩人來回拉著,地上掉下些暗色的木屑。沫儿嘲笑道:“你怎麼不用東西接著?這可是一兩銀子哪。”

婉娘笑罵道:“廢什麼話!記住了,中午不許吃飯!”

因為寶儿的病,柳中平這兩年來心底煩悶,即使表面談笑風生,內心總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著,時不時地隱隱作痛,今天看到婉娘和沫儿斗嘴,一個率真,一個可愛,加上文清的善良,第一次感覺到輕松有趣。而且從昨天晚上寶儿來到聞香榭后,心悸一次也沒有再犯,不由得心情大好。

兩人鋸了一會儿,只聽哢的一聲,鋸條卡住了——原來這枯枝中間竟然是空的,表面只有半指厚。婉娘道:“停下。”拔下頭上的玉簪,在枯木上梆梆地敲了十几下,又放在耳邊聽了聽,道:“好了,接著鋸。”

沫儿和文清兩人手上增加了力度,一會儿工夫,就將枯木鋸成了兩段。婉娘拿起其中較長的一端,將口對准一個小陶罐,然后繼續用玉簪輕輕地敲。

枯木里傳來細微的沙沙聲,慢慢地,從里面退出半截胖胖的蟲子來,有小手指粗細。婉娘繼續玉簪繼續敲著枯木,蟲子似乎被敲得煩躁,用力扭動了一番,跌落在小陶罐里。

柳中平怕嚇到寶儿,不等她看見,已經抱了她起來,走到廚房去看黃三收拾淘具。

蟲子有一寸來長,通体黑紅色,縮在碗里一動不動。

文清撿起丟在地上的枯木,道:“這還要嗎?”

沫儿撿起一根小竹簽子,撥弄了一下,皺眉道:“真惡心,怎麼又是蟲子?”

婉娘道:“這個東西可比那塊木頭值錢多了。這是火蠶。那段枯木叫做炭木。”炭木長在火山口,通体焦黑,猶如被雷劈過一般;火蠶寄生于炭木中,以吃炭木為生,性溫熱,是補腎陽的良藥。只是火蠶從生到死僅有一個月,經過艱難采摘、長途販運,往往到了神都,火蠶已經死掉,炭木就沒用了。這條火蠶已經長了二十余天,再有几天便會死了。婉娘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朝天竺商人死命壓價。

婉娘將小陶罐放在火架上,命文清拿了火折子來,把兩段炭木點了。炭木看起來不大,又是中空,哪知還挺耐燒,兩條小小的炭木足足燃燒了有一炷香工夫。受到熱氣,火蠶似乎突然醒了,沿著碗底笨拙地來回轉圈,並試圖爬出來,又被沫儿挑得跌落碗底。几次以后,火蠶終于不動了,黑紅色的蟲体隨著加熱慢慢變淺,直到變成了灰白色。

婉娘拿來一把青玉小勺,輕輕一按,被烤焦的火蠶變成了一堆粉末。黃三過來,又細細地研磨了几次,這才將火蠶粉兌入到龍涎和依蘭做成的香露中。

火蠶粉自己是沒有味道的,一加入進去,香露原來的氣味突然發生了變化,猶如冬日的陽光一般,溫暖中帶著一絲涼意,在整個聞香榭里悄悄地彌漫開來。先吸入鼻腔的是清新甘洌的淡淡香味,等你細細地品了,又感覺到其中的振奮和熱烈,仿佛一株含苞綻放的紅梅,在清冷的陽光下吐露芬芳,那份挺拔孤傲與嬌媚優雅,熱情似火與清新淡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沁人心脾,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柳中平見看不到蟲子了,便抱了寶儿,在旁邊觀看。一聞到香味,寶儿聳著小鼻子突然道:“啊呀,這個才是娘的味道!”柳中平滿眼驚喜,道:“好了?”嘴角漾出一個小酒窩。

婉娘道:“唔,現在還不行。要放置十二個時辰,几種香料的味道才能完全相融。”命黃三拿了兩個白玉瓶子,將龍涎香裝了,放在一處陰涼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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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做完龍涎香已經中午。柳中平稱早上來時已經讓隨行的伙計在溢香園定了位,一定要請他們吃飯。文清和沫儿一蹦三尺高,歡呼雀躍。

婉娘這個財迷自然也不推脫,只叫沫儿和文清去換衣服,柳中平帶了寶儿去洗手,婉娘自己逗弄著小花貓儿等他們。

聞香榭的門“哐”的一聲,被人一腳踹開。小公主一身青紗胡服,大搖大擺闖了進來,神態倨傲地瞟了一眼婉娘,道:“我的龍涎香做好了沒?”公蠣隨后跟著溜了進來,看著婉娘一臉歉意。

婉娘頭也不抬,道:“公主不知道擅闖民居是犯法的嗎?”

小公主從腰間抽出皮鞭,在空中甩了一個響儿,不耐煩道:“不要廢話,快說,龍涎香做好沒?”

沫儿換好了衣服,正好從樓上下來,一見小公主趾高氣揚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不等婉娘說話,自己便接口喝道:“你到底懂不懂規矩的?龍涎香是爺爺定的,你付錢了?如果沒付,就趕緊離了這里,別在這里討人嫌!”

小公主指著沫儿怒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樣和我說話!”

沫儿學著她的樣子,板著臉指著她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樣和我說話?哼哼,我是人,不是東西,你才是個不懂禮貌、盛氣凌人的東西!”

小公主氣結,瞥了他一眼,高傲道:“哼,懶得和你這樣的蠢人計較。”

沫儿吐了吐舌頭,也照樣學著道:“哼,懶得和你這樣的丑八怪計較。”

小公主一向自詡美麗,對自己的相貌相當自信,見沫儿說她丑,不禁火冒三丈,轉向公蠣喝道:“你是死的嗎?看到主人被欺負一句話都沒有的?”

公蠣顛儿顛儿地點著頭,結結巴巴勸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婉娘逗著小花貓,站在旁邊笑盈盈地看著他們吵嘴。公蠣一見婉娘笑靨如花,不覺又痴了。

這邊小公主舉起了鞭子,沫儿連忙幸災樂禍道:“又要打人是吧?隨便你,你的跟班,打死了也是你的。打吧打吧,用力點。反正你大把錢,又有人哄有人疼,打傷打死個把小廝,再換新的就是了。”雙手抱胸,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文清老實,以為沫儿火上澆油,連忙准備奪鞭子。

聽他這樣一說,小公主反倒放下了皮鞭,一臉怒意,道:“呸,你管我?我愛打不打!”公蠣縮在后面,小眼睛露出感激之色。

沫儿彎腰,做了請的姿勢,油腔滑調道:“請回。不送。”

小公主只氣得七竅生煙,待要發作,又不知說些什麼,只好蠻橫道:“誰說我要走的?公蠣,搬椅子來!”

沫儿眼珠一轉,恍然大悟道:“你不走,莫非你想來我們聞香榭里做個門房?”轉頭對婉娘道:“我們去吃飯吧。這里交給這個門房看著,安全得很。”

小公主氣得半死,一聲嬌喝,揮著鞭子朝沫儿頭上甩去,文清在旁邊一把奪過,隨手丟給了公蠣。柳中平抱著寶儿從廚房那邊走了過來,看到小公主,頓時一愣。

沫儿躲在婉娘身后,叫道:“走啦,快餓死了——小討厭,人家要去吃飯了,你還不走?”最后一句卻是對小公主說的。

小公主暴跳如雷,挽起衣袖,正待衝上去替婉娘管教小廝,一轉頭,看到白衣飄飄的柳中平,霎時間猶如換了一個人一般,臉上戾氣全無,呆愣愣地看著他,喃喃道:“原來你在這里。”

寶儿回過頭來,看到小公主,從父親懷里掙脫下來,甜甜地叫道:“姐姐。”

小公主蹲下身,伸開雙臂,認真道:“不要叫姐姐,要叫小姨姨。”寶儿卻折了個彎,去抱住了婉娘的腿。

柳中平微笑道:“好久不見,姑娘可好?”

小公主訕訕地收回雙臂,眼圈紅了,低聲道:“不好,我到處找你。”

柳中平劍眉微揚,無奈道:“姑娘說笑了。”

婉娘放下小花貓,抱起了寶儿,笑道:“既然是老相識,不如一起去吃飯吧。”

柳中平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停住了,只臉色凝重地走了過來,伸手來接寶儿。哪知寶儿緊緊地抱住婉娘,不肯松手。如此一來,婉娘抱著寶儿,柳中平站在她身后,低聲和寶儿商量不要累到姨姨,顯得他們三人像是一家一樣。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奇怪,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公蠣和小公主眼神復雜,又是失望又是醋意。沫儿和文清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儿,卻不知道怎麼回事。

婉娘顯然意識到了,笑吟吟將寶儿放下,柔聲道:“寶儿乖,自己下來走如何?”寶儿聽話地點點頭,文清上去拉了她的手。

沫儿催促道:“餓死了!走吧。”

婉娘走到前面,道:“小公主,一起去吃飯如何?”小公主卻不理她,只管淚眼蒙眬地看著柳中平。

婉娘笑道:“柳公子,你怎麼得罪這位小姐了?還是我們先去,你好好給人家賠個不是。”

本來這是在聞香榭,婉娘作為主人說這話一點也不為過,但在小公主聽來,卻像是婉娘故意顯示她與柳中平的交情更深一般,一時醋意翻滾,將皮鞭重重地丟在地上,冷哼了一聲。婉娘也不在意,只管笑著帶著寶儿等人先走了。

公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伸著脖子看看小公主,又看看婉娘的背影。小公主喝道:“公蠣,到門口去!”公蠣連忙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這個被稱為小公主的,原本是鰲公的孫女。鰲公因祖上曾救過太宗皇帝,被封為世襲開國候,傳至鰲公已經第七代,只襲爵位,在朝堂並無實職,但鰲公在神都自有產業,並每年從朝廷按照從三品領取供奉,十分的逍遙自在。鰲公有八個男孫卻只有一個女孫,小名就叫“明珠”,打小儿也如明珠一樣捧著哄著,嬌慣異常,在家里說一不二。七八月前,因為一件小事,賭氣離家出走,到江南游玩。適逢柳中平帶著寶儿江南一帶求醫,兩人同乘一座游船。但她性格刁蠻,因座位、飲食等不住與船家發生摩擦,柳中平看不過眼,便出面從中調停,並對她的不講理進行了勸解。她從小見到的,都是圍著她轉,不曾受過半分委屈,聽他教訓自己,先是不服,后來慢慢竟然漸漸轉為愛意,覺得只要跟了柳中平在一起,又安全又穩妥,便毫不矜持將這種愛意表達出來。

柳中平為她解決糾紛,原本是自己心里煩悶,聽不得吵鬧,再說看她一個小女孩獨自出門在外挺可憐的,並無任何非分之想。后來見她目光有異,加上也沒找到醫治寶儿的良藥,便婉言告知兩人不可能,也不聽她的解釋,帶了寶儿自行離開。

兩人在嘉興相處不過十余天,但對小公主來說,柳中平是她遇到的第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成熟大度,小事上不計較她的任性,是非面前不縱容她的蠻橫,見識高遠,言談優雅,正符合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意中人的一切想象。柳中平不辭而別,非但沒讓她斷了念想,情愫反而如噴涌的潮水,不可遏止,心里暗暗發誓,走遍天南地北也要找到他。几個月來,她將柳中平言語之中提到的長安、幽州、衡陽等地逛了個遍,也沒能找到柳氏父女,直至九月初,才失望返回神都。小女儿心思不好訴與人說,脾氣越發暴躁,新做了她跟班的公蠣便倒了霉,成了她的出氣筒。

柳中平當時只想著此生不會再遇見,哪知如此巧合,在聞香榭里碰上了,加上寶儿對婉娘的依賴,造成這麼個尷尬場面。

一時兩人都有些沉默。小公主嬌聲道:“人家找你好久了,沒想到你也在洛陽……你怎麼和聞香榭的老板娘認識的?”后一句話里滿是醋意。

柳中平淡淡道:“我來聞香榭為寶儿求一款香粉。”態度客氣而疏遠。小公主跺腳道:“你……人家這麼辛苦,你一句話都沒有麼?”

柳中平無可奈何,抱拳道:“明珠姑娘,在下知道你的一片心,但是年齡性格等確實不合適,我又帶著寶儿,請姑娘還是不要執著于此事。在下告辭。”說罷扭身便要走。

小公主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他,竟然同上次告別時一樣,根本不容得她多說一句,一口就回絕了她,頓時激起了傲氣,冷然叫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早就改了心思了!”

柳中平微微一笑,頷首道:“如此甚好。姑娘保重。”嘴角微揚,眼神憂郁,一張略顯消瘦的臉在陽光下棱角分明,那種不可言狀的俊朗飄逸剎那間讓小公主意亂情迷。

見柳中平轉身離去,不帶一絲猶豫,小公主頓時滿腹委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囁嚅了一下,終于大聲叫出來:“你看上了聞香榭的老板娘,是不是?”

柳中平回頭,皺眉道:“明珠姑娘請不要胡亂猜測。”快步走出聞香榭。

小公主氣急敗壞,叫道:“等等我!”氣鼓鼓追了上去。正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公蠣一見,連忙閃到一邊,等兩人走出去,才將聞香榭的大門關了,躡手躡腳跟在后面。

柳中平無法,只好慢下腳步,等了小公主一起,但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婉娘等已經在溢香園等候。婉娘座位左邊,依次坐著黃三、文清、沫儿,寶儿玩了大半天,看起來有些困了,偎在婉娘的懷里,皺著小眉頭,婉娘輕輕地拍著她。文清沫儿已經迫不及待地點好了菜,單等人齊了便可上菜。

小公主搶先一步跨進房間,並不和眾人打招呼,昂然巡視了一番,對婉娘狠狠地剜了一眼,一把推開沫儿,盛氣凌人地指著婉娘右邊道:“你坐那儿去。”沫儿懶得和她計較,走過去坐下。寶儿聽到響動,微微睜眼看了一下,又昏昏睡去。

小公主拉開沫儿旁邊的座位,對隨后進來的柳中平道:“你坐這儿。”自己坐了沫儿原來的位置,和柳中平並肩,挑釁地望著婉娘。婉娘嘻嘻一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公蠣不敢坐,站在小公主身后侍候著。柳中平從婉娘手中接過寶儿,回頭對小二道:“上菜吧。”

事后文清和沫儿談及,認為這頓飯吃得最不舒服的,就是柳中平了。小公主為了表現自己與柳中平關系的非同尋常,不住地給他夾菜,並無視周圍他人,只纏著柳中平問東問西。柳中平不好讓她過于難堪,那邊又恐冷落了聞香榭等人,只好應付几聲,如坐針氈,早早地就丟下筷子不吃了。好在婉娘溫婉可人,並不生氣,但總帶著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這滿桌的美食都便宜了聞香榭的几個人了。

看文清和沫儿吃飽了,婉娘站起身道:“多謝柳公子相請。我們先行告辭,請明天下午派人來取香粉。”

柳中平抱著熟睡的寶儿,連忙起身恭送。小公主在旁邊低垂著雙眼,悻悻道:“早就該告辭了,也不嫌礙人。”柳中平怒喝道:“明珠!”

沫儿是個嘴上不吃虧的,不待婉娘說話,早就接了口,道:“到底誰礙人?柳公子今天請聞香榭,有個人不請自來,自己臉皮厚就罷了,還多嫌起主客來了。這世道真是變了,小姑娘的臉皮都賽過城牆了。”他並不看小公主,而是吊儿郎當,四處張望。

小公主“啪”地一聲將手中的筷子擲在桌上,站起來指著沫儿道:“你說誰臉皮厚?”

沫儿做了個鬼臉,嘻嘻笑道:“我哪里知道?你別對號入座。其實,你的臉皮哪里能跟城牆比,”他一本正經道,“你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呢,是城牆的拐角處!”說完拉著文清就跑,留下小公主在后面張牙舞爪,無處發泄,轉身斥罵公蠣。

柳中平忍無可忍,低聲喝道:“你鬧什麼鬧?”

小公主頓時眼圈紅了,低頭道:“我還不是在乎你?”煞是楚楚動人。

寶儿動了一下,柳中平連忙噤聲,輕輕拍了拍,哄她重新睡著,這才沉聲道:“明珠姑娘,請你自重,在下與你萍水相逢,並無交情,還是不要讓人誤解好。”

小公主心里又急又恨,臉色瞬間有些掛不住,脫口反駁道:“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看上了這個脂粉店的老板娘了吧?呸,一個又俗氣又粗鄙的婦人!”

柳中平大怒,一言不發,抱了寶儿走出房間,丟了一錠銀子給小二,轉身就走。剛好門口一輛馬車,跳上馬車便走了。

小公主追了出來,叫道:“你住在哪里?”馬車粼粼已經遠去。公蠣誠惶誠恐地跟著后面,小公主回身給了他一個耳光,哭道:“你還不去跟著馬車?”公蠣的臉上霎時出現五個手指印,他揉著臉,皺著眉,一溜煙儿地去了。

從小到大,小公主看中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一般的東西,只要她張口,便有人送到她手上;稍顯貴重或者比較難辦的,只要她哭了鬧了,再撒一下嬌,爺爺以及几個哥哥就會千方百計地弄了來給她。可是這次,她用盡了辦法,也得不到柳中平的愛。在找他這几個月里,她想過多次,如果見到他,她願意按照他喜歡的樣子變得聽話懂事,並會學著做一個疼愛孩子的后娘……她也自信滿滿地認為,只要找到了柳中平,她一定能夠使他愛上她,讓他像疼寶儿一樣地疼自己。然而真的見面了,局面根本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柳中平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涼風習習,街上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一個小女孩的失魂落魄。小公主獨自站在溢香園的門前,手足無措盯著馬車遠去的方向,思緒猶如海浪般翻滾。她只是一個被慣壞的孩子,並不知道有些東西是求也求不來的。而且,在她的腦海里,不存在“反思”或“自省”的詞語,她不認為自己的舉止有何不當,而是將這次會面的慘敗收場歸結與婉娘。柳中平看那個聞香榭的老板娘的眼神,分明有一種別樣的欣賞和溫柔。一瞬間,她甚至想去告訴爺爺,要爺爺出面懲治婉娘,轉念一想,如果告訴爺爺,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帶著孩子的中年人,爺爺定會雷霆大怒……

公蠣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躲躲閃閃道:“馬車跟丟了。”小公主瞪著他,連責罵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公蠣賠笑道:“反正明天他要來取香粉,不如我們來這里蹲守,如何?”

小公主哼了一聲,悶頭走在前面,心中一團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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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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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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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9 03:22:31 |只看該作者
〔五〕

龍涎香經過一天一夜的放置,味道比昨日更加悠長。婉娘拔了瓶塞,眯著眼睛一副沉醉的表情,得意洋洋道:“唉,連我都佩服自己了。老頭儿說得不錯,神都洛陽比得上我婉娘制香的一個也沒有,嘿嘿。”

文清道:“做了兩瓶,是有一瓶送給寶儿的嗎?”

沫儿問道:“婉娘,這香粉是不是可以治療寶儿的心悸?”

婉娘猶自沉浸在自我陶醉中,搖頭晃腦道:“治療倒說不上,但是一定可以抑制心悸發作的次數,嘿嘿,這次看柳公子怎麼謝我。”

沫儿疑惑地拿過聞了聞,道:“為什麼給那個臭丫頭的和給寶儿的一樣?”

婉娘沒有回答,卻說道:“寶儿的娘也算是個制香高手——嗯,雖然比不上我——她去世之前也留給寶儿一瓶龍涎香。不過在江南時丟了,之后寶儿的心悸症便頻頻發作。文清沫儿,你們說這瓶龍涎香怎麼丟的呢?”

文清撓了撓頭,茫然道:“肯定是游玩時不小心丟了。”

婉娘搖頭,“不會,這是寶儿娘的遺物,柳中平肯定看得比命還重,怎會如此不小心?”

沫儿不耐煩道:“你不用繞彎子了,看那丫頭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她偷了。”

文清心地善良,不願惡意猜度人,道:“也許是她撿了去。”

沫儿搶白道:“既然是寶儿娘的遺物,柳中平這麼細心的人,怎麼會丟了,給她撿去?”

文清細想,覺得沫儿說的有道理。小公主偷偷拿了作為紀念,寶貝得不得了,所以才會因被迫送人而如此氣急敗壞。

沫儿疑惑道:“她不知道這個香粉的用處吧?”婉娘沉吟道:“她若知道這個香粉關系到寶儿的性命,還不至于如此任性。也不知是寶儿娘當年沒交代,還是只是誤打誤撞留給寶儿的,看樣子連柳中平也不知道配置的龍涎香可以抑制心悸症。”

原來凡心髒病者,皆為陽虛,陽氣不足則陰血不生。在生理上,陽氣是化生之本;在病理上,較之陰精,陽氣更易受損;在治療上,陽易驟生而陰難速長。所以,治療心髒病症,必用興陽之法,方可得心應手;而其中最為關鍵的是腎陽。腎陽不足,則心髒動力不足;為了維持全身血液運轉,中樞神經便會刺激心髒加快搏動,于是就會出現早搏、心跳無力、心悸等症狀。龍涎香、依蘭、火蠶等皆為陽性,龍涎香、依蘭可補心陽,而火蠶可補腎陽,且寶儿年幼,這條將死的火蠶正好合適;三廂調和,相得益彰,雖不能治愈心悸,但可緩解。

沫儿見說,便使勁儿吸了几下,道:“既然對心髒好,我也要趁機多聞聞。”婉娘劈手奪了過去,笑道:“你壯得像個小牛犢子,不要浪費我的香露!”

文清擔心道:“也不知寶儿昨天晚上哭鬧了沒有。”

沫儿道:“這款香露配料貴是貴了些,但也不是什麼難配的料,比以前做的什麼三魂香、焚心香什麼的還簡單些,怎麼柳中平走遍中原,都沒有找到這種辦法呢?”

婉娘得意道:“你懂什麼?龍涎香和依蘭自然沒什麼,但火蠶的用法可是我獨創的,缺了火蠶,龍涎香和依蘭合露不過是一款醒腦提神的香露罷了,哪里還有特殊功效?也不知道寶儿娘當初做龍涎香時在里面放了什麼,味道和這個差不多,想來也是補充腎陽的東西。”

文清佩服道:“婉娘果然是高手!”

沫儿哂道:“高手總要別人誇才有意思吧,哪有自己天天誇自己的?”

婉娘喜笑顏開道:“還是文清最客觀,不像沫儿這麼刻薄。”

沫儿道:“呸,我才不屑于與你相互吹捧呢!”

聽到寶儿的病情可以緩解,文清和沫儿都十分高興,中午喝了一大碗的漿面條,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婉娘上樓小憩。

突然響起了敲門聲,甚為急切。沫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首先想到,是不是寶儿心悸症犯了?

兩人飛快開了門,卻見老頭儿一臉焦急地站著門口,這才放下了心,連忙將老頭儿往里面讓。

老頭儿皺著眉頭,整個紅亮的腦門上一層細汗,連聲發問:“婉娘呢?婉娘呢?快叫婉娘來,了不得了!”

話音未落,只聽婉娘笑著道:“又怎麼啦?你怎麼也變得像沫儿一樣,整天火燎蹄子似的?”搖曳生風地從樓上下來了。

老頭儿抹了一把汗,拍著自己的腦袋沮喪道:“別提了,那丫頭昨天回去,如瘋了一般,在家里又哭又鬧,把跟班的公蠣和几個小丫頭打了遍,而且指名道姓要找我賠她龍涎香。”

文清連忙道:“爺爺,龍涎香已經做好了,你拿給她就是了。”

老頭儿的臉皺得像個曬干的茄子,道:“這丫頭不講理,現在她不要聞香榭的香粉了,非要我賠她原來的那瓶。”

沫儿氣道:“這不是無理取鬧嗎?用都已經用了,難道還退得回去?”

婉娘悠閑地修著指甲,頭也不抬道:“寄存了希望與情感的東西,沒了就沒了,你即是真將她那瓶照原樣還給她,她照樣不開心。”

老頭儿哭喪著臉道:“關鍵是她如今訛上我了,一大早就把我叫去,罵了我一個上午。”

沫儿眼珠一轉,道:“爺爺,要不你出去避避風頭,離開洛陽一段時間,等那瘋丫頭瘋夠了再回來。”

老頭儿沮喪道:“沒想到我臨老了還得背井離鄉,唉!”

婉娘忍不住笑道:“多大點事儿!不過是出去游玩几日就回來,哪里就稱得上背井離鄉了?”

老頭儿認真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人越老,越不想離開家鄉。我如今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守著我的老窩。唉,唉!”嘆氣聲一聲高過一聲。

婉娘道:“好了好了,等她來了我幫你勸說一下。”老頭儿悶悶不樂地坐下,也沒心思和沫儿逗著玩。

修完指甲,婉娘伸了個懶腰,道:“文清去開門。”

原來柳中平來了。相互施過了禮,沫儿連忙問道:“寶儿呢?寶儿怎麼沒來?”

柳中平道:“寶儿睡了。”

昨天回到客棧,寶儿醒了,又要哭鬧著找婉娘。柳中平覺得總這樣麻煩人家十分不妥,便不肯帶她來,好說歹說地總算哄了下來。但是晚上睡得極不踏實,寶儿心悸屢犯,嚇得柳中平一夜沒合眼。直到上午時分寶儿才沉沉睡去。看她熟睡,不忍叫醒,便自己來取香露。

文清拿了兩瓶龍涎香來。婉娘見老頭儿無精打采地坐在一邊,只管遞了一瓶子給他,拿過另一瓶滿的,對柳中平道:“這個龍涎香,要涂于膻中穴,一天兩次。平時可隨身攜帶,心悸症發作時拿出嗅一嗅。當然,也不能指望這個痊愈,只是可以緩解些時日,慢慢地再找根治的法子。”

柳中平接了龍涎香,一揖到底,感激涕零道:“大恩不言謝。”解下身上佩戴的一只蝶形玉佩,“實在無以為報,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一只雙蝶羊脂佩,就送給婉娘做紀念。”這塊玉佩呈橢圓形,下半部飾有牡丹紋,正反兩面各雕琢一只蝴蝶,中部鏤空,雙翅及腹部等紋以陰線刻畫,蝴蝶雙眼處各鑲嵌了紅色寶石,質地細膩,潔白潤澤,狀如凝脂。婉娘也不推讓,笑著接過來放入懷中。

大門“哐咚”一聲大響,被人踹開了。沫儿跳起來罵道:“你到底懂不懂禮貌的?門踹壞了你賠啊?”

小公主臉色蒼白,腳步重得能將地面跺出一個個坑來,“蹬蹬蹬”走到柳中平身邊,一言不發,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龍涎香,“嘩啦”一下摔在了旁邊樹下的石凳上,玉瓶子摔得粉碎。接著又飛身從正在呆傻的老頭儿手里搶起另一瓶,朝石桌狠狠摔去。文清一個飛扑企圖接住,但已經晚了,花露飛濺,香氣四溢,玉瓶儿的碎片划過文清的額頭。

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眾人似乎都沒反應過來。小公主摔了兩瓶花露,插著腰看了看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雖然有些小小的心虛,但仍强撐著示威道:“哼,什麼破香粉!看我不砸了這個香粉店!”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局。婉娘看著柳中平,一臉痛惜。文清用手捂著被划破的額頭呆呆發愣,老頭儿也在一旁瞠目結舌。

沫儿再也按耐不住,衝上去叫道:“你這個惡毒的丑八怪!你害了寶儿了!”

柳中平目光呆滯,膝蓋一軟,無聲地跪了下來,將手指狠狠地插向泥土里。

小公主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張牙舞爪地反扑過來,她已經發現柳中平的異樣了。

其實老頭儿剛到沒多久,小公主就跟著來了,偷偷躲在對面的花木叢中。看到柳中平進來,她就趴在門邊偷聽。先是婉娘講解龍涎香的用法,接著柳中平將自己的玉佩送給了婉娘——想當初,她也曾懇求他送一個定情物給她,卻被他一口回絕,便是那個龍涎香,里面已經沒多少了,他還是看得跟寶貝一樣緊。如今,他嘴上說給寶儿定做香粉,實際上卻與婉娘私贈信物。一時間不由得怒火中燒,醋海翻騰,不由分說衝了進去將兩瓶子香露都摔了個稀碎。

剛看到眾人的表情,她尚未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香粉麼,又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摔了就摔了,大不了再做,能有什麼?她愛柳中平,她急切地想得到他的重視,而因此恨上了聞香榭,恨上了婉娘。在門前守候之時,她只是想見到他,跟著他,看他住在哪里;即使衝動地衝進去摔了香粉,雖曾閃過一絲的后悔,她也不認為事情不可收拾。等看到柳中平的絕望和頹廢,她才突然覺得事情不對勁儿。

太陽不知何時躲進了云層,天色昏暗,冷風習習,龍涎香縈繞的香味讓人渾身無力,仿佛它並非能夠提升精神,而是讓人頹廢一般。空氣已經凝結,一干人等就這麼呆愣愣地相對,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柳中平垂著頭跪了半晌,失神的眼窩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這是她的命。我回去了,她醒了看不到我,會哭鬧的。”自己扶著椅子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朝門口走去,几個手指指甲翻轉,混合了泥土的血,滴落在白色的袍衫上。

婉娘、文清和沫儿默默地跟在后面。小公主抬了下腳,想跟上去,又惶恐地站住了。

顯然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大事,而且這個大事是她造成的。恍惚中,她記得沫儿朝她大吼“害了寶儿”,是誰害了寶儿?

送走了柳中平,婉娘看到小公主仍然一臉凄惶地站在院中,嘆了口氣,轉向老頭儿道:“送小公主回去吧。”

小公主拉住婉娘的衣袖,嘴唇哆嗦著道:“我……我怎麼了?”沫儿和文清怒目而視。

婉娘苦笑了下,道:“沒什麼,你回去吧。”

小公主渾身顫抖起來,拉著婉娘不放,“香粉……香粉還可以再做的,是不是?”

婉娘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道:“回去吧。碎了就碎了。”

老頭儿顯然也看明白了其中的緣故,過來拉了小公主道:“走吧。”

小公主突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眼里的絕望,一點也不比柳中平的少。

老頭儿和小公主走了,留下文清和沫儿悲憤交加,無處發泄。沫儿飛出一腳,狠狠地將甬道旁邊一塊碗口大的石頭踢飛,疼得抱著腳丫獨腳亂跳,一邊哇哇大叫,一邊吼道:“婉娘,你為什麼不對那個臭丫頭說,她害死了寶儿?”

婉娘的目光穿過圍牆,落向無盡的遠方,半晌才淡淡一笑道:“這便是命數。任你千般努力,命里無時終須無。”沫儿愣住。這句話,是說寶儿,還是說小公主,還是說她自己呢?

其實沫儿知道,不用明說。小公主並不傻,她只是被寵壞了。每個人的成長都要付出代價,只是她這次的代價太大了些。沫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將鞋子脫了揉著腳趾,氣鼓鼓地道:“可憐的寶儿。”

文清嘟囔道:“最可憐的是柳公子,好不容易有個希望,一下子又破滅了。”

沫儿揉著腳,沉默良久,方道:“婉娘,龍涎香和依蘭的原料榭里還有,不如我們去南市、北市和西市的各家香粉店再走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火蠶,重新給寶儿配制,如何?”

文清眼睛一亮道:“我去套車!”

婉娘疲憊道:“你們去吧,去三哥那里拿些銀兩。我累了。”

昏黃的太陽透過薄薄的云層,猶如被煎干的蛋黃一般,無精打采斜掛天幕。街邊老樹肅立,寒鴉聲聲,偶有寒風習習,吹得行人拱背縮肩。冬天,真的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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