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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香粉美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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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0: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陽光晴子 - 香粉美人

奉命查官商勾結案卻被誣指為採花賊,要被判個斬立決,
季睿麟在朝堂上混那麼久,還是第一回遇上這種奇葩的栽贓,
嘖,也不想想他光是這張臉就風靡萬千女子,
再抬出金吾校尉、武狀元的名頭,更多人投懷送抱,哪裡需要強逼民女?
只是眾口鑠金,他想辯都沒法辯,而這時候還有苦主出場──
欸,等等,這位出身香粉世家的苦主好像沒被收買,反而站他這邊?
聽她說遇上賊人時,她撒出香粉卻謊稱是毒粉把對方嚇退,
再看她憑藉香粉的特殊香氣引來蝴蝶,藉此揪出了真凶,
這份聰穎冷靜實在令人欣賞,而救命之恩他也無法不報答,
所以他一路護送在江南莊子上休養十多年的她回到她京城的家,
更不由得派人盯著她家,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誰知卻發現她的繼母想要把她嫁給個紈褲換聘金,
異母妹妹則是嫉妒她的美貌和調香才華,想要讓人毀她清白!
逼得她心寒搬出自己的家,到外頭開香坊賺錢自立自強……
是可忍孰不可忍,敢動他罩著的人,是活膩了?


 【作者簡介

  陽光晴子

  阿Q射手,也許無心,也許有意,

  以幽默EQ、感恩的心,溫暖加值,

  密縷勾勒一個love story,期許,在翻開書頁的剎那——

  即能撞進隨身版的快樂氛圍,烘焙愛情,擁抱短暫的喜樂人生。

  如是,晴子謝天謝地,謝謝每一個與晴子的文字相遇的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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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作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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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1:35 |只看該作者
  【編輯推薦 純純的初戀】

  過年期間親戚碰面,免不了會被問說什麼時候要結婚之類的問題,我弟弟也被問說有沒有女朋友,今年比較特殊的是,小編那個讀幼稚園的外甥也來小編家,聽到這話題,就得意洋洋的說他有女朋友了,當然引來在座大人的調侃,他的媽媽還很不客氣的吐槽說,之前才說喜歡的是另外一個小女生。

  相較於這位小小年紀就談起戀愛的男生,本書男主角季睿麟可能該說很晚熟吧,他雖然有著京城第一美男的外貌,又有著不錯的官職,還是太子的左右手,可謂人生勝利組,但他的戀愛經驗值卻是零,對男女之情毫無興趣,根本就不開竅,連他的好朋友們都覺得就是塊木頭,而這樣的他追起妻來……可辛苦了(笑)。

  季睿麟會的招數就一種:默默對你好。

  女主角倪芳菲從江南莊子要回到京城,他一路護送她,把食宿等等問題打點得妥妥當當;等女主角回到家,他擔心她過得不好,派暗衛守著她,更不讓反派女配害她;女主角要開鋪子,他把鋪面找好,還每天到鋪子去幫她吸引人潮,可明明工作還挺忙……

  雖然小編在看的時候好想對男主角說「你到底要磨蹭多久才求親」,但轉個念頭想想,這樣始終如一的溫柔關懷其實頗讓人感動,畢竟有太多人都是話說得很漂亮,卻不實踐的人,笨拙卻又全心全意的追求,似乎也有點可愛,也無怪乎女主角會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愛情。

  當然,我們男主角怎麼說也是個武將,還是有著霸道的一面,而也是這一面徹底讓女主角投降了,具體做了什麼,小編在這裡不劇透。

  這個故事裡,兩人可愛的互動格外治癒,兩人為彼此的付出卻又讓人感動,希望大家在翻開這本書時,也能感受到這段純粹初戀的深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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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波折重重回京路

        江南一處寧靜山莊,有座院落被竹林環繞,頗為隱密,初春的空氣中,透著一股清香,一名粉衣少女手持一個錦盒,俏生生的走進院落屋內,隨即,兩名丫鬟面色恭敬的退出屋外。

        屋內,一名貴氣的五旬婦女姿態慵懶閒適的坐在窗旁,微笑的看著粉衣少女,「要走了?」

        「是,雲姨,這是芳菲為妳特別調製的新香料,共有六款。」倪芳菲將手上六款調配好的香擺放在一旁的圓桌上。

        薄雲大長公主看著眼前的故人之女,拍拍身旁的軟榻,示意她坐下後,握住她的手,「本宮孀居多年,對於紅塵俗物都看淡了,早沒什麼喜好之物,唯獨妳調的香料,至今戒不了癮。」

        「承蒙雲姨不嫌棄,不過,芳菲出身香粉世家,身上流著大金皇朝第一調香師倪馨的血液,可不能是個庸才。」倪芳菲帶著驕傲的神態,襯得那張粉妝玉琢的臉蛋更為亮眼。

        只是薄雲大長公主聽了,沉寂多年的心火卻冒了上來,「妳娘親不就『娶』了一個庸才,活生生將自己害死了,慶幸的是,妳沒承襲到那庸才的一絲一毫。」這口氣說有多嫌棄就有多嫌棄。

        倪芳菲語塞,親爹是入贅,她娘的確娶了丈夫,也的確把她自己害死了。

        薄雲大長公主見少女臉色忽青忽白,也知道自己話說得太快,但她不能不惱火,倪馨年輕時調出的香,成就她和駙馬的婚姻,她也念著這份情誼,雙方一直私下來往,在倪馨談及婚事時,她還特意去偷看倪馨的意中人董育博。

        她出身宮中,見多形形色色的人,覺得此人太過柔弱並非良人,於是誠心勸阻倪馨別結這樁婚事,只是倪馨不認同她的話,兩人反而有了隔閡,漸漸少了往來。

        思索至此,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轉換話題,「如果有必要,聞名天下的『沐芳軒』亦可以讓世人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誰。」

        聞言,倪芳菲暗暗吐一口氣,兩人相處十餘載,薄雲大長公主於她亦母亦師,她不希望她離開莊子前,聽的是她批評父母的話,「芳菲明白。」

        薄雲大長公主一想到這丫頭離開後再回來也不知是多久以後的事,不免惆悵。

        她膝下無兒女,視倪芳菲為親閨女般盡心栽培著,一想到她返京後將面對的醜陋人心,心裡的擔憂更盛,雖然兩人有共同經營的產業,但她終究不管事,也不想離開這座讓她遠離傷心地的沉靜莊園,無法陪倪芳菲回京城。

        薄雲大長公主輕嘆一聲,輕拍她的手,「妳拳腳功夫不行,但輕功過人,妳的安危我不擔心,只是人心難測……」

        「雲姨放心,芳菲有妳給的消息,不致沒有防備,只是覺得有些可悲,我必須防備的人中包括自己的親爹、親爹的續弦,還有同父異母的兩個妹妹。」

        「本宮懂這個感覺,宮裡爭鬥的不也是有血緣的親族,孰念親情?」薄雲大長公主苦笑,再看看丫頭,「如果覺得累,就回來。」

        「芳菲一定要回來的,但會是在奪回屬於娘親的一切後,才有臉回來見雲姨。」倪芳菲說得堅定。

        薄雲大長公主憐惜的凝睇眼前十八歲的姑娘,亭亭玉立,看來自信又從容,可心裡的痛苦可不少,親眼目睹母親被人害死,母親身邊伺候的人也被清洗一空,唯獨一個嬤嬤成功逃離了,同一年,父親續弦,繼母隨即替她添了雙胞妹妹,時日愈久,對她愈不待見,小女孩被迫一夕長大。

        她為自保,只能裝病祈求父親讓她來到母親位於江南的這處偏遠莊子養病,就此被遺忘十餘載,無人聞問。

        思緒間,倪芳菲下跪,正正經經的朝她磕了三個響頭,「芳菲要離開了,雲姨對芳菲的恩情……」說到這裡,她喉嚨哽住了。

        「行了,快起來,妳這大家閨秀的模樣,讓妳那續弦黑心的繼母跟無良的爹看著就好,我還是喜歡原來的妳。」

        薄雲大長公主不喜離別,更受不了丫頭此刻的傷感,刻意用嫌棄的語氣說著,但她一直都知道她有多麼優秀,可以溫柔婉約、可以慧黠俏皮、可以嫻靜沉穩,她的丫頭是個多變的小妖怪。

        倪芳菲也明白她是不捨,眼眶微微一紅,她眨眨眼,極力忍住想哭的感覺,這才起身,真摯開口,「雲姨說過妳是老妖,我則是讓妳調教到青出於藍的小妖,日後,不管小妖在哪裡,心裡都念著老妖,請老妖一定要保重自己,切莫太過思念小妖。」

        薄雲大長公主暗暗的吸了一口長氣,壓下喉間的酸澀,拿了一旁的茶杯輕輕啜飲一口。

        怎麼可能不想念?

        在她心灰意冷對人生無望,渾渾噩噩的在這處莊子度日時,芳菲這個昔日好友之女突然出現在鄰莊,被她發現,讓她重新振作起來,她手把手的教導芳菲貴女該懂的一切,暗中聘來名師教導她調香,甚至命暗衛教她武功,讓她多點自保能力。

        芳菲生性聰慧,在香料上也承襲母親過人的天份,有著天生的妙鼻子,她私下為她找來的教授師傅都相當驚豔,但她沒有透露芳菲的真實身分,也不准他們對外透露,不許任何人破壞芳菲的報仇大計。

        及長後,芳菲想要做香料生意,她便資助芳菲開設了「沐芳軒」,讓她以「夕顏娘子」的身分出外經商,一步步的壓制倪家「元香齋」的香料生意,沒想到,倪家百年香料生意漸走下坡,倒讓倪家惦記起被他們遺棄多年的嫡長女。

         「我雇了江南第一大鏢局的人護送妳,妳此次回京的陣仗浩浩蕩蕩的,外人會猜是哪個皇親貴胄,倒也不敢亂來,反而會避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我已交代海棠,若真出什麼事,有什麼困難,還是可以私下找地方官,拿出我的令牌,那些官吏知道妳背後有我這座靠山,定會出手幫忙。」薄雲大長公主見她眼眶紅了,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海棠與小蓮在妳身邊伺候,妳千萬別讓自己孤身一人,倪家是龍潭虎穴,妳定要小心再小心。」

        殷殷叮嚀令倪芳菲眼中浮現淚光,她知道薄雲大長公主仍然擔心,因為她不願接受薄雲大長公主派遣到她身邊的十名暗衛。

        可是她不想永遠躲在雲姨的羽翼下,她得學著自己處理事情,學著自己應付陰謀詭計,畢竟雲姨不可能護她一輩子,而且她還要報殺母之仇,她必須強大起來。

        薄雲大長公主見她淚光閃閃,心更酸了,「真是的,人老就嘮叨,快走,送走妳這個麻煩,我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她隨即闔上眼睛。

        倪芳菲把香丸放進桌上的紫金香爐點燃,香爐立刻散出淡淡的梔子花香,她再看薄雲大長公主一眼,恭敬的行個禮後,這才依依不捨的轉身離開。

*             *             *

        當長長車隊進入合知縣後,時間已是傍晚,烏雲厚重,一副山雨欲來之貌,倪芳菲立即下了指示,先進一間飯館用晚膳,讓領頭鏢師外出尋下榻處,畢竟他們有七輛馬車十一個人,找住處不容易,有時得租用民宅。

        待一行人用完膳,領頭的葉鏢師也回來了,領著一行人來到飯館右邊兩條巷子遠的一座民宅。

        「辛苦了,快去用膳吧。」小蓮開口道謝。

        葉鏢師連忙口稱不敢,目光則看向在海棠隨侍下,往另一處院子走去的倪芳菲。

        他們是江南第一大鏢局的人,護送這主僕三人已有半個月,但他們一行人沒人見過那位倪姑娘的真面目,她進出總帶著遮臉的薄紗帷帽,但曾有幾回薄紗被風掀起,他們聽到不少驚豔的讚嘆聲,只可惜他們這一群鏢師不是走在她之前就在她之後,根本沒見到,只覺得聽她的聲音相當年輕。

        難得的是,她極有主見,待人也好,誰外出辦事誤餐,她一定吩咐丫頭包上熱食,有時天候不佳或路況不佳,誤了用餐時辰或得趕路到另一城鎮入住,也不曾聽她有任何抱怨。

        「還看啊?下大雨了,葉鏢師,你還不走。」

        小蓮早撐起傘,撇撇嘴兒,見年輕的葉鏢師尷尬的匆匆跑到對面屋簷下,她搖搖頭,真是的,沒看到主子的臉就這樣了,若瞧見了,還能幹活嗎?

        大雨傾盆落下,一行人各自在屋內洗浴休息,約莫一個時辰後,大雨停歇,星月也露臉。

        倪芳菲與兩個貼身丫鬟住的屋子不大,但擺飾都很精緻,此刻,她靠坐在窗旁,沉靜的凝望格窗外,春風料峭,從窗子吹進來,屋裡的燭火忽明忽暗,床邊圓桌上,放著一只白瓷香爐,香煙裊裊,散發著舒服的淡淡馨香。

        「姑娘,天冷呢,頭髮才剛絞乾,別著涼了。」小蓮就像個婆子邊唸邊拿了手爐遞給倪芳菲。

        倪芳菲接過,朝小蓮微微一笑,靜靜的看向星空。

        沐浴完後的她,長長的烏亮髮絲隨意披散在身上,襯得那張出色的巴掌臉更為精緻,一雙澄澈明眸透著慧黠靈動,微翹秀氣的鼻子,不點而紅的櫻唇,一身白色中衣,再披著銀白披風,美得如夢似幻。

        「姑娘看來就像仙女下凡,我能天天看著仙女,實在是太幸福了。」小蓮有張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臉上有雀斑,愛笑又嘴甜,伺候倪芳菲已有七年,只是以前倪芳菲外出做生意時,她不能跟去,薄雲大長公主說她太碎嘴。

        相貌清秀的海棠端了杯熱茶走過來,面無表情的說了句話,「姑娘喜靜。」

        這是在示意她太聒噪,小蓮馬上吐吐舌頭,不敢多話。

        她和海棠雖然都是大長公主賜給姑娘的,但自己除了一手好廚藝、女紅,什麼也不會,海棠就不一樣了,她是大長公主身邊女官許嬤嬤的孫女,練有一身好功夫,主子外出都少不得她,而她性格嚴謹,所以,自己對她可不敢像對姑娘一樣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

        倪芳菲看著放下茶杯的海棠,微微一笑,「小蓮活潑好動,妳別太管著她,她懂分寸的。」

        「姑娘太寵小蓮了,姑娘待我與小蓮如姊妹,是我們兩人的福氣,但身為奴婢要有自覺,更要謹守分際。」海棠今年二十歲,由許嬤嬤帶大,言行規矩全照著宮中規矩來,尊卑分得清楚,已在倪芳菲的身邊五年。

        「我又沒有不守分際,姑娘美得像仙女是實話,今兒午時進客棧用餐時,姑娘的帷帽薄紗被風吹了起來,妳也聽到了有多少人發出驚嘆聲。」小蓮嘟著嘴,小小聲的替自己平反。

        提到這事,倪芳菲蹙眉,拿起茶杯靜靜的啜了口茶,回京這一路上,陣仗不小已引人注意,雖然她小心的戴著帷帽,但總有幾次意外的露了臉,引起的麻煩都不小,曾有財大勢大的紈褲子弟一路跟隨,上前搭訕,言行看似有禮,一雙閃動淫慾的眼睛令人作嘔,直到海棠露了一手功夫,才將人打跑,這回京路迢迢,或許該考慮可以遮住全身的冪籬,就像她以夕顏娘子之名在外經商時一樣,用冪籬把自己遮得密密實實,讓人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思索著,她再喝一口茶,看向兩人,「妳們去休息吧。」

        小蓮知道自己又多嘴了,姑娘不愛聽這種話,她不敢看海棠,連忙屈膝行禮退下,海棠則畢恭畢敬的行個禮,這才退出屋子。

        倪芳菲凝睇著夜空,依他們行進的速度,還得走上一個月,但也沒必要趕路,她離家十餘年,若真有人惦記,早就尋來。

        倪芳菲放下杯子,自行洗漱後,仍無睡意,拿起小蓮放在床前圓桌的一只錦盒到床上,盒內共有十二種用琉璃瓶子裝的香粉,是她這些年來調製的各類香粉中最喜歡的,其中有六樣是沐芳軒賣得最好的,有兩樣有特殊功效,她一一拿出看了後,再放回錦盒,將錦盒擺到床邊的小桌上,吹熄了燭火,上床睡了。

        睡得正酣時—— 

        「誰!」屋外突然傳來海棠嚴厲的喝斥聲。

        倪芳菲立即驚醒過來,接著聽見刀劍相擊的打鬥聲,她連忙下床,繞過小桌,這時房門突然被急急推開,小蓮倉皇的提了燈籠衝進來,還沒開口,身後一個黑影乍現,她後頸一痛,悶哼一聲的昏厥倒地,燈籠也落地燒了起來。

        倪芳菲臉色丕變,目光掠過一旁的錦盒,迅速打開抓了一瓶香粉在手心,蓋上錦盒,快步的退回床上。

        火光之中,三名高大的蒙面黑衣人走進來看著她。

        她勇敢直視,見其中一名先點亮桌上的燭火後,再回身將地上燈籠殘火踩熄了,另一名則緩步朝她走過來。

        屋外的打鬥聲愈來愈遠,卻沒聽見男子說話的聲音,葉鏢師等人難道沒有聽到動靜?

        倪芳菲心裡不安,她將手伸入被褥中,單手打開香粉瓶口,再看向三名黑衣人後方的窗子,只要能到那裡,她就能逃,手中的香粉必要時也能謊稱是毒粉……

        「你們是誰?想做什麼?」倪芳菲冷靜地看著三人,瞧他們的眼睛閃動著淫邪光芒,猜想是來劫色的淫賊。

        其中一人朝另一名黑衣蒙面人使了個眼色,那人便退出了房間,不打擾主子的好事,該名黑衣人則立即開口,「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爺看上姑娘,只要姑娘好好伺候我家爺一晚,姑娘的丫鬟和妳自己都會毫髮無傷。」

        毫髮無傷?清白對一個女子可是無價的!

        她的目光掃過他腰上的長刀,深吸口氣,「你家爺是啞巴?不能開口說話?」她那雙流轉著星光的明眸轉到沒開口的黑衣人身上。

        身為主子的黑衣人見半掩在被裡的美人兒容貌精緻,身段窈窕,更興奮了,猛地吞嚥口口水,忍不住開口了,「姑娘引誘爺開口,是想拖延時間?讓妳那名武功最好的丫鬟進來救妳?」

        雖然開了口,但倪芳菲聽得出來他刻意壓低聲音,顯然是要避免日後聲音被認出來,看來不是笨蛋,而且,顯然已盯了他們一行人好些時候,才知道海棠武功是這一行人中最好的。

        「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顯然她被你的人纏住了,而且,民宅裡的其他人也都被你的人壓制了,才會半點動靜都沒有。」她邊說邊挪往大床一隅。

        蒙面黑衣人眼中露出笑意,以眼示意手下出去後,他隨即走上前,坐到床邊,看著緊緊貼靠床角的大美人兒,「妳長得美,腦袋也好,但春宵一刻值千金,爺不想跟妳再聊下去,乖乖的把自己脫光了,爺憐香惜玉,讓妳嚐嚐翻雲覆雨的好滋味,絕不傷害妳。」

        倪芳菲適時的讓自己的表情從驚慌轉為無助再到害怕,楚楚可憐的問:「爺真的不會傷害我?」

        黑衣人笑著靠近眼眶泛淚的美人兒,「只要妳乖,絕不傷妳,但妳若不乖,爺會點穴,霸王硬上弓,那就不能怪爺下手粗暴了。」

        她泫然欲泣的哽咽道:「那爺可以把燈火滅了嗎?我—— 我—— 」

        「害羞是嗎?好。」他也有這種打算,不然,蒙著蒙面巾怎麼辦事?他可不想這張臉被美人兒看見,日後遇見認出他來。

        他轉回頭,大手一揮,燭火便被掌風打熄了,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中。

        倪芳菲心陡地一沉,這傢伙武功不差,她要灑粉逃跑仍有風險。

        她拉起被褥蓋住自己,一邊低頭假裝在解開中衣帶子,一邊刻意以顫抖的口氣哀求,「請……請爺也將衣服脫了,為了小女子的閨譽,可以速戰速決,迅速離去。」

        「好,當然好。」

        男人眼力頗佳,在黑暗中能視物,看著她顫抖著解衣,再想到馬上就可以將美人兒壓在身下恣意狎玩,他迅速的站在床邊,扯掉面巾,褪去身上衣物,卻見她還在解衣襟的釦子,「罷了,爺撕了快些。」

        倪芳菲已經適應黑暗的眼睛也能看到男子的動作,在他光溜溜的上床撲向她時,她就把抓在掌心裡的香粉往他身上及臉上撒去,「毒瞎你!」

        男子猝不及防的被不明粉末撒到,眼睛頓時不舒服起來,以為真是什麼有毒粉未,他驚慌的大吼,「來人,快拿水來,快!」

        在他驚怒喊人時,倪芳菲早已越過他跳下床,穿了繡鞋,抓了銀白披風罩身,迅速的施展輕功從窗口飛掠出去。

        同時,房門被撞開,兩名黑衣人衝了進來,其中一人還拿了桶水,另一名迅速點燃燭火,就見到自家主子全身光溜溜的,雙手還摀著眼睛,兩人正要上前查看,外頭突然傳來幾聲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失火了,失火了!」

        兩人回頭一看,還真的看到熊熊火光。

        「我的眼睛,快,我的眼睛被那該死的女人灑了毒粉啊!」男子驚恐的叫聲再起。

        而進來的兩名黑衣人中,其中一名顯然懂醫術,他快步上前,察看主子臉上有不少白色的粉末,但臉上並無中毒跡象,他伸手沾了些湊近鼻子聞,「少爺,這沒毒,只是香粉。」

        「你說什麼?」被稱做少爺的男子頓時怒了。

        然而,外頭的吵嚷聲愈來愈大,懂醫術的黑衣人迅速幫主子處理眼睛跟臉上的粉末,另一名則替他穿上衣物並戴上黑色面巾,只是被稱做少爺的男子還不肯走,忿忿的道:「我一定要抓到那個美人兒才走。」

        「少爺,外頭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再不離開就走不了了。」

        兩名黑衣人正在勸說,又有兩名黑衣人跑進來,「少爺,得趕緊走,原本那些中了迷香的鏢師,都被剛才的驚叫聲驚醒了。」

        男子只能恨恨的帶著手下們迅速離開,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倪芳菲就貼靠在屋外的窗子下方,她剛剛掠出房間,就到院子的柴房放了一把火,引起附近居民看到火後驚醒下,又急忙提水往這邊過來救火。

        在確定屋內的人都離開後,她迅速回到屋內,將昏迷的小蓮攙扶到床上。

        「姑娘?姑娘?」

        此時,葉鏢師急急的帶著人衝了進來,臉上盡是焦急懊惱,他平常警戒心很重,怎麼可能院內起火還睡得死死的?在聞到他屋內殘餘的香味後,他就知道是有人在作怪!急急的帶人往這裡來,果真見到小蓮意識不清的躺在床上,而姑娘……

        甭說他突然止步,就連他身後兩個手下也突然呆愣的急停住腳步。

        他們不是沒見過美人兒,可還真的沒見過這麼透著貴氣與靈秀的美人。

        「你們去找海棠,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倪芳菲冷靜的說,她可沒空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三人臉色一紅,還沒說話,門口已傳來海棠急切的詢問—— 

        「姑娘有沒有事?受到驚嚇了吧?是我沒用……」她邊說邊快步進來。

        一見到她,倪芳菲臉色一變,「妳受傷了!」她快步越過三人,看著一臉疲憊又自責的海棠,她左肩中了一劍正汨汨流著血,而她身後還躺著一名血人。

        「我與他纏鬥一番,幸而將他逮了,至少要給姑娘一個交代。」海棠眼眶泛淚,又看到小蓮躺在床上,她倒抽口涼氣,「小蓮她……」

        「她沒事,我也沒事,妳的傷先去上藥,葉鏢師,請你將那人送到衙門—」

        「不用了,姑娘,我自己帶他去,我這傷沒事。」

        倪芳菲見海棠一臉堅持,知道她要使用薄雲大長公主的令牌,要嚴格懲治那些蒙面採花賊,但她還是讓她將傷口上了藥並包紮後,才准許她跟著葉鏢師押著那名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在大半夜敲開縣衙大門。

        葉鏢師還真不懂海棠這丫頭哪來的膽子?硬是要守夜衙役將縣令杜大人從暖暖的被窩裡起來,衙役當然不肯,沒想到丫頭抓了衙役腰間的刀就殺氣騰騰的衝了進去,凶神惡煞的抓了一名小廝強逼著帶她到杜大人房內,逼走侍寢的小妾,也將陪同的他趕出門外。

        不過半個時辰,杜縣令就臉色青白的起來夜審那名傷重的黑衣人,還向要離開的海棠保證五天內一定逮到賊人。

        於是,他們一行人便繼續住在民宅之中,海棠跟小蓮的傷都不重,接下來的幾日,倪芳菲主僕都待在屋裡,也沒外出,也不知道杜縣令為了抓淫賊已經忙到人仰馬翻,甚至百般擾民,讓敢怒不敢言的老百姓們私下議論紛紛,猜測差點遭難的受害者肯定是什麼皇親國戚。

*             *             *

        五天後,淫賊抓到了,而且身分還很高,一得知這消息,合知縣不少老百姓呼朋引伴的湧向縣衙公堂外,一時之間,還得靠衙役出來維持秩序。

        就在公堂外人潮湧動時,離縣衙僅有一條街遠的一座二進小院,兩名衙役正踏出院門,兩人互看一眼,眸中帶著不忍,但還是快步的走到馬車旁等待。

        院內一亭台,一名青袍青年與一名黑衣青年正在對弈,青服青年顯然已心不在焉。

        「你還是別去了,也沒說什麼事,突然就要你去一趟衙門,還派了車來,這不是逼你去嗎?」青袍青年一臉噁心,手上的黑子也索性放回木盒裡。

        黑衣青年眉宇微蹙,「不去也沒有理由。」他將手上白子也放回木盒,正在思索杜縣令這幾天火燒屁股的在抓淫賊,今天就是最後期限,卻把他找過去,意欲為何?

        百姓們不知,但杜縣令可清楚他這一趟是奉太子命令出京祕密調查江南官商勾結圖利的事,他一路查到合知縣,祕密抓了些人,問了案子也得到一些證據,這兩日就等著江南暗衛將另一名重要證人押解過來,他們即將返回京城。

        只是,在合知縣查緝的期間,他間接破壞一名地方士紳逼良為妾的好事,而那名地方士紳與杜縣令關係極佳……

        「我們不是要回京了?要知道合知縣這裡就是個藏汙納垢之地,那些地方士紳、官員互通有無、利益勾結,這次祕密查案雖沒有驚動老百姓,但這些相關的人肯定連成一線,視你為眼中釘,突然要你上衙門,恐怕是來意不善。」葉閎仁憂心忡忡的說,他是太子的御前侍衛,奉命跟著金吾校尉季睿麟下江南祕密查案。

        「我們手中的證據及證人雖足以懲治這些貪婪的官商,但還得回京請太子下指示。」季睿麟頓了一下又道,「再者,我們來之前,太子也交代,水清則無魚,可見,有些人會沒事,在懲處下來之前,我們自然不能與他們交惡。」

         「呿!真不知道太子是怎麼想的?查出那些帳冊,可以讓那些貪官惡商全下獄,但信鴿過去,回來的指示卻是要我們先返京,該不會太子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那他可不依,他們查得那麼累啊。

        「京城的狀況不明,我相信太子這麼做一定有太子的用意。」季睿麟索性起身,「我們走一趟吧。」

        他們步出院落,上了馬車,繞了一條街來到衙門前,就見到人潮,兩人下車,在圍觀百姓好奇的驚豔目光及議論紛紛聲中走進衙門。

        「那是誰啊?長得真俊。」

        「我知道,他是金吾校尉,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更是咱們大金皇朝的武狀元,我去年到京城時,在街上見到他策馬而過,我這輩子就沒看到那麼好看的男人,記憶可深了。」

        「我前陣子就看過他了,他來咱們合知縣應該有月餘了。」

        「真的嗎?我怎麼都沒遇見過啊。」

        老百姓們吱吱喳喳的,季睿麟跟葉閎仁已經在衙役的引領下進到公堂,發現大堂四周竟然也擠進不少旁觀的百姓。

        杜縣令高坐堂上,多名衙役執水火棍而立,一副要開堂的樣子,而與縣令交好的地方士紳曾裕達竟然也在座,葉閎仁隨即也被請到曾裕達旁的空位坐下,那顯然是旁聽的位置。

        老百姓這一看也看出門道來,曾裕達是他們合知縣最大的富商,五天前出事的民宅就是他的房產之一,而甫坐下的青衣青年肯定也有來頭,才能入座旁聽。

        季睿麟看向高坐堂上的杜縣令,再環顧四周,看向笑得不懷好意的曾裕達,心想冤家路窄啊,這個曾裕達就是被他攪和了納妾之事的富商,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即將被當個罪人來審判。

        葉閎仁能在朝為官自然也不是笨蛋,他跟季睿麟的差別待遇令他確信這是個陷阱,頓時不悅的起身,指著杜縣令質問:「大人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讓季校尉站在公堂,他犯罪了?」

        杜縣令乾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葉閎仁,論官階,他這七品縣令還真的輸葉閎仁及季睿麟,但他背後那個人身分可就比這兩人大多了,不然,他哪有膽動太子的手下?

        「葉大人,金吾衛的季校尉還真犯了大案,你別生氣,我讓師爺把事情好好的說上一遍。」他連忙揮手要一旁的師爺宣告罪狀。

        留著八字鬍的師爺連忙走上前,開口道來葉鏢師等一行人包下錦二街的民宅,卻在第一晚就讓人迷昏,同行的姑娘房裡闖進多名蒙面黑衣人,其中一名欲行採花之事……

        八字鬍師爺劈哩啪啦的說著,季睿麟原本還漫不經心的聽著,聽到後來,說院子起火,有多人親眼看到他倉皇的從屋內飛掠離開,眼睛差點要瞪凸了。

        「胡說八道!」

        季睿麟還沒出聲,大為光火的葉閎仁已經握著拳頭衝到公堂中央怒道:「當今太子跟季校尉情如兄弟,太子在選妃那日,還有意替季校尉選一賢妻,那些可都是精挑細選後的金枝玉葉,季校尉都看不上了,會來這裡採花?」

        此話一出,圍觀的老百姓忍不住點頭贊同,的確,瞧瞧那黑衣青年身材挺拔,兩道濃眉斜飛入鬢,一雙鳳眼明亮如黑寶石,鼻梁高挺,容貌俊俏至極,負手而立時全身散發著一抹威勢及凜然氣質,哪需要採花?

        「葉大人,話可不能這麼說,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咳咳咳,身為男子,難免會有慾念,就本人所知,季校尉在這裡也有一個月,身邊並無人伺候。」杜縣令發覺自己發言不當,連忙咳嗽掩飾,但他話裡的意思很清楚,這是臨時需要發洩才犯下的糊塗事。

        「你這些話簡直狗屁不通,季校尉一身武藝過人,相貌俊美,這些日子在知合縣走動,多少女子看似含羞帶怯,實則希望接近他,不少青樓女子還頻頻製造偶遇,令人煩不勝煩,真要發洩,上青樓去就好,你根本是睜眼說瞎話!」葉閎仁也是武人,說起話來不像文官文謅謅的拐彎抹角。

        杜縣令皺緊眉頭,「公堂之上,容不得葉大人如此咆哮,咳,再說了,葉大人這一番話只是基於你跟季校尉的交情而說的,並無證據,可本官卻有人證物證!」

        杜縣令又說了案發現場的人證物證,還真的讓人押了人證進來。

        那是一名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黑衣人,他看著季睿麟就大喊主子救命,像唱戲的說起他們如何用迷香迷昏人,如何與那位姑娘的貼身丫頭纏鬥等等。

        接著杜縣令又宣了五名老百姓上堂,幾個人也一一指著他,說親眼目睹看到他從屋裡飛掠而出。

        季睿麟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但也覺得荒謬可笑,葉閎仁幾度要打斷這些證人的說詞,都讓他制止了,他就要看看這荒腔走板的鬧劇可以演到什麼地步?

        在八字鬍師爺拿著罪狀及毛筆走過來要他認罪畫押時,他嗤笑出聲,大手一揮,掌風就將師爺整個人打飛出去,唉叫一聲的落了地,痛苦的呻吟起來。

        眾人見他露這一手,先是寂靜無聲,隨時又議論紛紛起來。

        「杜縣令這樣就要本官畫押認罪?大金皇朝是沒規矩王法了?你就這麼辦案?」季睿麟邊說邊走到那幾名跪地指證他的老百姓前,「大半夜黑漆漆的,你們一個個沒有功夫的平民百姓,竟然看得到我這名武狀元從該名姑娘的房裡飛身離開?還把我的臉看得一清二楚?我從不知道我的功夫這麼差!」

        幾個被點名的證人頭是低得不能再低,身子無法不顫抖,別人不知,他們可是心知肚明,他們是被逼著當證人的,若不從,下大牢的就是自己了。

        百姓們聞言紛紛覺得有理,低聲議論起來,一時之間,肅穆公堂變得吵嚷不已。

        杜縣令沒想到他這麼難纏,火大的一拍驚堂木,「肅靜!肅靜!」

        「人證物證齊全,季校尉還冥頑不靈不肯認罪,反以武狀元的身分來壓迫這些老百姓,未免太難看了吧?」旁聽的曾裕達終於忍不住的開了口。

        「曾老爺是因我壞了你納妾的好事,刻意弄個採花賊的愚蠢罪名栽贓到我身上,想出口怨氣?」季睿麟直接挑明的說,俊臉上的神情充滿不屑。

       「簡直胡扯,季校尉,你別信口雌黃胡亂栽贓。」

        兩鬢斑白的曾裕達話說得忿然卻是心虛,尤其這會兒百姓們又嗡嗡的說起半個月前他強要那一店家的閨女為妾,後來卻突然不納之事,當時還不明原因,這會兒聽季睿麟一說,頓時恍然大悟的議論起來。

        曾裕達氣得咬牙,先看向杜縣令,再似有若無的看向站在看熱鬧的老百姓中的嫡長子,杜縣令驚覺的輕咳一聲,曾裕達立即收回目光,又迅速的看了杜縣令一眼,即避開目光。

        然而,兩人目光的迅速來回,全落入季睿麟的眼裡。

        江南鹽道使掌管的是江南多省的鹽業,而商行販鹽需要鹽引,鹽引上蓋的就是鹽道使的大印,此次查官商勾結案,就是有人大量取得鹽引,販賣私鹽,牽連的人甚廣,杜縣令也在其中,只是牽涉較淺,不過,曾裕達此生大半財富都是販售私鹽而來,關連很深,然而曾裕達身後有三皇子,他還得返京與太子商議,不能貿然處置。

        曾裕達心中有鬼,早害怕他查到什麼,他又壞了他納妾好事……看來曾裕達跟杜縣令官商勾結,找來不少人對他指證歷歷,將一盆髒水硬是往他身上潑,是想憑著悠悠眾口,把他的小命留下了?

        思索至此,季睿麟俊美的臉上露出懾人的冷意。

        季睿麟的推測沒有錯,圍觀的百姓裡面,杜縣令安排了適時要配合叫囂定罪的「自己人」,此刻,正和贊同季睿麟的一方激烈辯論,聲音也愈來愈激動高昂。

        杜縣令強裝著一臉的肅穆威嚴,手上的驚堂木拍了一下又一下,「安靜!安靜!」

        但現場仍是吵雜不歇,杜縣令頭疼不已,沒想到季睿麟這般難纏。

        其實從夜審黑衣人那天,杜縣令跟曾裕達就知道是誰闖下的禍,這幾日擾民抓賊不過是要製造努力擒凶的假象,怪就怪曾家的花心大少哪朵花不採?竟然將歪腦筋打到倪芳菲身上,她背後有大長公主當靠山,杜縣令不得不鄭重以待,只能想方設法的找個替罪羔羊。

        所以,他跟曾裕達可是緊急密會,想來想去,就想到了現成的!

        他們細細推敲,設定以串供的假證詞直接將季睿麟拿下定罪,在太子得到消息替他周旋之前,他們就在這兒直接將人砍了,想翻案都難。

        畢竟大金皇朝對於姦淫這等罪行一向嚴懲,何況季睿麟有官職在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砍了也不為過。

        如此,既給倪芳菲一個交代,她身後的大長公主一個交代,也能讓季睿麟身後的太子痛失左右手,而且私鹽這樁生意他們不可能就此不幹,季睿麟這種能人的存在就是大大的阻礙,除了他,三皇子更會記他們一筆大功。

        但算盤打得美好,現實卻不然,明明在人證外,還有夾雜在百姓中的暗樁鼓噪著要他認罪,還是壓不倒他!

        此時,季睿麟朗聲開口,百姓們立即噓聲四起的要大家安靜。

        「我五天前根本不曾見過什麼姑娘,也未到過那棟民宅,說我採花,根本是胡言亂語,既然要辦案子,就讓那名姑娘過來與我對質。」

        「該名姑娘驚嚇過度,不能上公堂。」杜縣令馬上否決了。

        「是嗎?還是根本就沒那位姑娘?那位姑娘若是不來,那大人就是明晃晃的栽贓。」季睿麟冷冷的反問。

        這話說得在理,事情鬧得這麼大卻根本沒有苦主,這苦主要現身,才有說服力啊,老百姓們紛紛點頭附和,「這應該的,空口說白話,令人難以信服。」

        「那女子才遭了大罪,卻還要她與歹人面對面,這根本就是在那姑娘的傷口上灑鹽,而且歹人這麼凶悍,她感到害怕又怎可能說真話?再者她來到公堂之上,傷了女子閨譽,她日後還要不要嫁人啊!」杜縣令「埋伏」的自己人也跟著叫囂。

        兩方又吵起來,眼看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杜縣令只能硬著頭皮派人去將苦主請來,衙役離去前,他低聲交代幾句,才讓人走了。

       錦二街民宅離這裡並不遠,看戲的眾人也不捨散去,就等著苦主過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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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2: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聞香找淫賊

        約莫半炷香時間,衙門外就有了動靜,兩名騎馬的衙役護送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隨即有圍觀百姓喊著,「來了,來了呢。」

        車內,海棠擰眉看著主子,「小姐真的不戴帷帽下車?」

        倪芳菲搖頭,「這場審判,縣令開放讓老百姓旁聽,我進入公堂後勢必得要將帷帽拿下,衙役說那名疑似採花賊的金吾校尉相貌出色,想來百姓們都等著看我的相貌足不足以讓他冒險採花。」

       海棠想到衙役轉告說那名嫌犯惡劣的要求對質就氣了,真的太欺負人了,「對,主子不必遮臉下車,又不是長得見不得人。」

        海棠先行掀簾下車,再拿了凳子扶主子下車。

        駕車的是葉鏢師,他原想陪同倪芳菲上公堂,但被她婉拒了,只麻煩他駕車在衙門外等著,他只能照辦。

        粉妝玉琢的倪芳菲一下車,立即引來一聲聲的讚嘆。

        「哇,是個大美人!」

        「是個天仙美人啊,難怪校尉大人也動了心思。」

        「別胡說,都還沒對質,怎麼能亂定罪呢。」

        老百姓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此起彼落,公堂裡的眾人全往門口看去,就見一名衙役示意那對相貌出色的主僕往另一邊長廊走,而在公堂一隅,已經架設一個大型屏風,顯然是要讓她隔著屏風說話,不必直接面對採花賊,但倪芳菲不願意。

        「既然要當面指認,何必多此一舉?」

        清潤嗓音一起,百姓們又是驚呼連連,因為這聲音帶著股無畏的勇氣。

        另一名跟隨的衙役已快步進到公堂,向杜縣令報告,屏風很快的被撤下,而倪芳菲也在海棠的陪同下,不疾不徐的走進公堂。

        她身著一襲月白色繡著百花飛蝶的綢緞衣裙,烏潤黑亮的髮上斜插一根珍珠髮釵,再無其他飾物,讓她看來出塵脫俗,一出場就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再看看同站公堂的季睿麟,這一對簡直就是觀音前的金童玉女。

        葉閎仁也沒想到苦主是如此絕色,但這一點也沒有動搖他對季睿麟的信心,季睿麟對女人沒興趣是出名的,他對姑娘也算謙和有禮,但男歡女愛?他從不懂那是啥玩意兒。

        季睿麟在京城看多了各色美人,倒沒有太驚豔,只覺得眼下這女子雙眼靈動,膽子不小,但若是跟杜縣令一樣敢汙衊他,他可不會因為她是女子而輕饒她。

        在他打量她時,倪芳菲也直勾勾的看著他,看他目光清正,沒有半點飄移閃躲,心中暗暗有了些想法。

        她的視線隨即移到公堂上方,頭戴官帽,一身藏青色袍服的縣令,他相貌平庸,瞇著眼的樣子給人不那麼正派的感覺,再想想衙役交代她的話,更加深了這樣的想法。

        緊接著她的目光移到坐在下方聽審,一位方面大耳,兩鬟斑白的中年男子,一身昂貴的綢緞袍服,眼神精明銳利,又色迷迷的看她,一看也不是多好的人。

        另外,還有一個看來凶巴巴的青衣青年,雙手環胸的瞪著她。

        一一打量後,她向杜縣令行禮,「民女參見大人。」

        杜縣令礙於她身後的大長公主,不敢受她的禮,他還記得她身邊那丫頭拿著大長公主的令牌闖進後衙時還丟了一句,大長公主有令,要以見大長公主的規矩來招待她的主子。

        所以,眼下這位貌美天仙的姑娘姓啥叫啥,他也不敢多問,略微側身避開這個禮後,才笑容滿面的開口,「這位姑娘,請妳看看是不是站在妳身旁的校尉夜闖妳的房間?」

        對著一個被採花賊夜襲的女子笑嘻嘻的問話,這樣對嗎?倪芳菲看杜縣令笑露白牙,她好無言,但她還是依言看向季睿麟。

        季睿麟也直勾勾的看著她,黑眸神色凝重懾人,但她毫無懼色,抬頭看向高坐堂上的杜縣令,「民女想問大人,一旦抓到採花賊後,依大金律例該如何判處?」

        「毀女子貞節與殺人無異,雖然姑娘得天佑,幸運躲過一劫,但淫賊其心可誅,在本官治理的縣城裡,斷不容許此等敗類存在!」杜縣令說得慷慨激昂,「本官明白一旦罰太輕,就是縱容,那些淫賊便覺無所謂,所以,要一次就讓人印象深刻,在違法必究下,敬畏律法,不敢再犯。」

        一席話教人熱血沸騰,圍觀百姓中有幾個激奮地拍手大喊,「就是個青天大老爺啊!」

        就連坐在旁座的曾裕達也大聲附和,「好啊,真是青天大老爺,有杜大人如此的父母官,是我合知縣百姓之福啊!」

        倪芳菲蹙眉,好奇曾裕達到底是什麼身分?顯然她的眼神讓杜縣令回了神,連忙介紹他是合知縣第一大富商,她所居民宅也是他的。

        她明白的點點頭,視線不經意的一掃,竟見在公堂內看熱鬧的老百姓中,有一名年輕男子臉上正帶著不甘的怒火看著她,但見她看過來時,他又連忙低下頭。

        而杜縣令被稱讚到一臉的得意自滿,閃動著精光的眼眸定視著季睿麟,話卻是對著倪芳菲說的,「所以,本官會判—— 斬立決!」

        嘖嘖嘖,俊朗的校尉跟縣令結的梁子還真大,倪芳菲心想。

        斬立決!圍觀百姓們議論紛紛。

        「可惜了,那麼俊帥的校尉啊。」

        「但那女子的確有傾城之貌,難怪校尉會起壞心思,只能說是紅顏禍水。」

        「人家姑娘長得美也不成?分明該怪那校尉人面獸心!」

        葉閎仁的表情變得難看,若到這個時候,他還聽不出裡面的問題,他就是白痴了!

        管他什麼公堂,葉閎仁急急走到季睿麟身邊,用只有對方聽得見的聲音說:「這兩個傢伙分明是要公報私仇,可裡裡外外這麼多張口,你哪說得清?我看我們要做好隨時殺出重圍的打算。」說完,他又瞪向倪芳菲,惡狠狠的說:「這位姑娘,妳一定要張大眼睛看清楚,妳若敢亂指證,老子直接砍了妳。」

        倪芳菲看著眼前態度不善的青衣男子,心中了然,剛到公堂就見他凶巴巴的看著自己,配上那高大的身形、粗獷的面容,倒是頗駭人,看來是這位校尉的朋友,他眼中的關懷很明顯,看向她的眼神也夾帶怒火。

        「你再敢這樣跟我家姑娘說話,我先拔你的舌頭!」

        葉閎仁才一眨眼,一個清秀丫頭擋在倪芳菲跟前,冷冷的看著他。

        葉閎仁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叫囂過,而且還是個小丫頭,一下子竟呆住了。

        杜縣令煩躁的要非相關人等退到一旁,但葉閎仁不動,海棠也不退,還是倪芳菲向海棠示意,她才退下去,季睿麟也向葉閎仁使個眼色,他才忿忿的站到一旁。

        倪芳菲也注意到季睿麟看過來的眼神,但她沒理會,逕自仰頭直視縣令,「大人,民女確定罪犯不是這位大人。」

        聞言,季睿麟跟葉閎仁都大大的鬆了口氣,圍觀的老百姓也有不少跟著吐了口長氣,不得不說人長得俊也是有好處的,容易取信於人。

        但這不是杜縣令要聽的答案,他蹙著眉,「姑娘莫要忌憚這兩人的官階身分,妳只要說真話。」

        「民女說的就是真話。」她強調。

        杜縣令眼睛閃過一絲不滿,脫口質問道:「妳家丫頭過來報案時不是說蒙面黑衣人嗎?妳又沒看見臉,怎麼就確定不是他?」

        「既然大人知道當夜闖進我房裡的是蒙面黑衣人,我並未見到歹徒的臉,又為何要民女認人?您既是青天大老爺,就更不能冤枉人,還有這些人一個個看起來心虛又害怕,是有人逼他們誣陷校尉大人嗎?」她機智反問。

        杜縣令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再看著那幾個跪在堂前臉色慘白的死老百姓,他臉都要黑了,他怒看另一邊他先前叫來交代一些話的衙役,該名衙役卻是一臉無奈。

        他已經轉述大人的話給那位姑娘,說人證物證俱在,但犯人狡獪硬要她出面指認,所以請她務必配合大人讓淫賊伏法,怎麼知道她不照著做?

        杜縣令這下騎虎難下,恨恨的看著堂下的倪芳菲,她背後有大長公主,就一定是什麼大家閨秀,此等名門女子不該是為了閨譽著想,想盡快將事情平息,而會選擇配合他的嗎?

        倪芳菲勇敢直視,她可不是養在深閨的女子,她以夕顏娘子的身分在外經商,把沐芳軒經營得天下聞名,膽色並不遜於男子。

        然而,她這話一出,老百姓們簡直炸開鍋了,人家受害者沒看見臉,縣令硬要她指認,這不是活生生的栽贓嗎?

        季睿麟看著眼露狡黠的她,也忍俊不住的笑了。

        「肅靜,肅靜!」

        杜縣令火冒三丈,一下下驚棠木拍下,但根本制止不了議論聲,還是倪芳菲突然轉身面對觀看的百姓,嗓音清脆的說「我有辦法找到採花賊,讓他伏法」,頓時讓眾人安靜下來。

        倪芳菲語調清晰的道來她隨身帶有一種特殊的香粉,那種香粉一旦沾上,身體發熱就會散發出香味,即使沐浴更衣後,那股香味仍然會因為皮膚溫熱隱隱散發而出,且七天不散,而那一晚,她就在採花賊身上撒了一把這種香粉。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甭說杜縣令不信,老百姓們也覺得不可思議。

        季睿麟、葉閎仁倒是半信半疑,他們在外辦事也見過不少奇人異事。

        「大人若不信,民女就抓真凶給大人看,實不相瞞,剛剛民女從外頭走進公堂時,就聞到那個味道,也就是說當日的採花賊就在現場,所以,為了慎重起見,也請公堂外圍觀的百姓們看看前後左右,別讓任何人離開。」倪芳菲侃侃說著。

        此言一出,四周譁然,眾人也真的前後左右的看人。

        杜縣令瞧她信心十足的樣子,突然有點不安,目光先是迅速的落在老百姓中的一張熟悉臉孔上,再掠過坐在堂下的曾裕達,就見他迅速眨了下眼,杜縣令明白的輕咳一聲,看著倪芳菲道:「這等奇妙的香粉本官前所未聞,不可採信,與其讓姑娘胡亂指認,不如依照本官手中有的證據判案,姑娘就請回吧,這公堂之上,豈能容許不公不義……」

        她臉色一變,「大人此言差矣,公堂就是求真相的地方,一旦胡亂嫁禍誣陷,好人受罪,壞人逃了,日後合知縣極可能還有女子與我遭受同罪,清白一失,一生盡毀,縣令大人不求真相,莫非要這縣城百姓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這一席話帶著威脅,公堂內外個個聽得臉色丕變,杜縣令更是被說得臉色發黑。

        季睿麟看著她,倒是愈看愈順眼,黑眸浮現笑意,再看向杜縣令時,也忍不住語帶挑釁,「大人這是畏懼了?不敢追查下去?」

        杜縣令聽著老百姓們亦在朝堂外嚷叫,他後悔了,根本不該放任這些人觀看,但如今若硬關門內審,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咬咬牙,勉強壓住胸臆間的怒火,看著倪芳菲道:「好吧,妳要怎麼做就做吧。」

        她優雅行禮,再看向季睿麟,「請校尉大人站著別動。」

        季睿麟點頭,看著她走近自己,兩人距離一步時,她輕輕的嗅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青草味,隨即搖搖頭,往一旁的葉閎仁走去,卻不知她身上那抹淡淡的幽蘭香氣反讓季睿麟被吸引,目光不由自主的隨她而動。

        葉閎仁臉兒微紅,這位姑娘長得太吸引人,這動作可真讓人想入非非,不過,一對上她身旁那名丫頭冷峻的眼神,他馬上就老實了。

        海棠狠狠的瞪他一眼,還得忍住要將主子拉回來的衝動,只能繃著臉,目光仔細的看著四周,誰要敢露出半點輕蔑或輕佻的神情,她就狠狠的瞪回去。

        倪芳菲慢慢的走,慢慢的輕嗅公堂上男子的味道,慢慢的深入人群,當先前曾與她目光對視又急著避開的年輕男子要轉身快走時,她立即向海棠使個眼色。

        海棠立即掠上前,迅速點住該人的穴道,讓他頓時動彈不得也不能說話,但那張俊秀的臉上已充滿驚慌。

        「我家姑娘找到犯人了,就是他!」海棠將男子推向公堂中央,抬頭看向杜縣令。

        「那是曾家大少爺!」

        「不可能,曾大少爺妻妾通房丫頭可多了,怎麼需要當採花賊?」

        「……妻妾通房多就表示他好色啊,搞不好真的會見色起意呢,別忘了他爹也想強納別人家的女兒當妾。」

        老百姓激動的議論起來,曾家是合知縣大富豪,曾裕達是江湖中人,認識三教九流,武功極高,曾大少是嫡長子,相貌俊逸,功夫也不弱,要當採花賊也不是不可能的。

        杜縣令跟曾裕達的心皆一涼,一時之間,竟怔住了。

        季睿麟跟葉閎仁迅速交換目光,葉閎仁不屑的撇撇嘴,「看來是曾老爺把自家兒子夜闖民宅採花的劣跡栽贓到季校尉身上啊,上梁不正,下梁就歪!」

        曾裕達被點了名,臉色一沉,立即起身上前,飛快的解了兒子身上的穴道,再怒不可遏的指著倪芳菲控訴,「姑娘莫非是看上季校尉的外貌,想令其脫罪,才刻意指證犬子。」

        海棠想也沒想的就怒道:「我家姑娘才不是膚淺之人!」

        倪芳菲握著她的手,示意她退下,海棠忿忿不平的退下,倪芳菲才看著曾裕達說:「曾老爺說笑了,小女子不認識你,又怎麼識得你的兒子,還來個刻意指證?」

        曾大少大聲喊冤,「妳就是刻意指證,要不,公堂裡外人數如此多,我根本連自己身上衣服的薰香味都聞不到,妳卻硬指我身上有淫賊的味?」語畢,他還刻意拉了站在一旁的衙役,要他們上前聞聞他身上有什麼香味,接著,又拉來幾個老百姓要他們聞聞。

        而曾家在合知縣財大勢大,眾人不管有沒有聞到什麼味兒,全都搖頭。

        杜縣令跟曾裕達飛快交換一個含笑的目光,刻意不制止。

        公堂上一片吵嚷聲,倪芳菲跟海棠卻是氣定神閒。

        「姑娘肯定是早就聞到香味了吧?而前面刻意問杜縣令如何判決,是怕節外生枝,先說出來,會讓採花賊逃了。」海棠跟著主子四處經商,兩人極有默契,她更清楚主子的思維,低聲說著。

        倪芳菲微笑,「對,一進來就聞到了,剛剛一個一個聞,也只是裝裝樣子。」她也悄聲說著。

        季睿麟的耳力好,兩人的悄悄話全落入他耳中,他一雙深邃黑眸含笑,有十足把握,今日這場鬧劇,杜縣令無法得逞,只是,這位姑娘的鼻子也太厲害,這麼多人混雜在一起,她竟然能分辨各人身上的氣味?

        不過……她與他僅有一步距離時,他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蘭香,恍若清晨時分走在林間嗅到的清新花香,讓他印象深刻。

        曾裕達見兒子拉到身邊聞香的每個人都搖頭後,他站在公堂,一拱手,「眾人皆知這位姑娘指犬子是採花賊,然而,論相貌家世,我兒有必要做這偷雞摸狗之事?再說了,大金皇室愛香,百姓跟風,只要不是貧乏之民,男女老少身上多有配戴香包,更甚者衣服都有薰香,犬子身上的味道是家中慣用的香料,一日進出,香味稀薄到無人能聞出,姑娘卻指證歷歷,恕本人不服。」他理直氣壯的大聲辯解。

        「這話也沒錯。」藏在老百姓中的暗樁又紛紛出聲附和。

        令眾人意外的,倪芳菲竟然也點頭,「曾老爺說得有道理。」曾裕達一聽可得意了,不過,他還沒說話,她又說了,「但民女的這款香粉很特別,它可以引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倪芳菲則出言解釋那款香只要遇熱,就會散發出香氣,就可以如花蜜引蝶,為了證明這一點,還請縣令準備些道具。

        她說得神奇,好奇心人皆有之,在眾百姓的催促下,杜縣令只得僵著一張臉派人去辦了,曾裕達父子卻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片刻之後,衙役已捕來一竹籠共三十多隻蝴蝶,並拿了一隻燒熱的炭爐進來。

  倪芳菲先請季睿麟到炭爐邊,再撩起袍服一角烘烤,等了好一會兒,裝著蝴蝶的長方形竹籠的開口已拉開,但蝴蝶大多仍停在竹籠內,僅只有幾隻出去,在空中飛舞,並未停在季睿麟的衣擺上。

  接著,就是曾大少上場了。

  他忐忑不安的走上前,外人看不出來他已全身冒汗,也不知是否心虛?他竟聞到身上散發一股甜膩的香氣……只是眾目睽睽,他也只能咽口口水,同樣拉起衣擺一角放到炭爐上方烘烤。

  他原就汗如雨下,再靠近炭爐,他全身更是熱燙,只覺得那股甜如花蜜的香味愈來愈濃,就在他想倉皇退開時,數十隻蝴蝶竟像說好似的全部往他身上飛來。

  他臉色瞬間煞白,急急的揮手驅趕,然而,蝴蝶雖然飛走了,卻又立即停到他胸前,甚至他的臉上,不管他怎麼轉圈想甩掉那些蝴蝶就是甩不開。

  公堂所有人目瞪口呆,但有人的臉上已無血色。

  倪芳菲一雙清亮靈動的眸子看著這景象,她神情從容含笑,站立的姿態優雅,彷彿她不是身在公堂,而是置身在某處花海中,一旁的季睿麟發現他的視線幾乎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曾裕達在萬般驚懼之下,再也忍不住的上前揮趕蝶兒,在數次揮趕不走後,他索性將蝶兒全數抓入手中捏死,再忿怒甩手,不一會兒,地上都是蝴蝶殘屍。

  公堂上,一片靜悄悄。

  曾大少爺害怕的看著父親,無聲的要他救他。

 曾裕達繃緊一張老臉,他畢竟是看了太多風浪的老江湖,很快的收斂怒火,直勾勾的看向季睿麟跟葉閎仁,再看向倪芳菲,明知她身後有薄雲大長公主,但為了兒子,他也不得不跟她對上。

  「老夫有疑問,姑娘是情急之下,將香粉抹在我兒身上?即使沐浴更衣,仍香味持續七天不散,也就是說姑娘是塗在他的身體,而非衣服上?不然,衣服早已換了幾套,又怎麼能在五日後,仍有香味?請姑娘回答。」他是想作垂死掙扎,這話也確實惡毒。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這回話也太狠了,若是抹在身體上,這女子碰到男人身體,也是失節,日後談親事總是不好,但若說抹在衣服上,這衣服五天前肯定換了,這一身衣服又怎麼有香味?這就變成她在騙人了。

  季睿麟也難掩擔心的看著她,這問題怎麼答都不對,事關女子閨譽。

  海棠更怒也更自責,她雙手緊緊握拳,就是她沒保護好主子,才引來今天的禍事,「姑娘……」

  倪芳菲直視著曾裕達惡劣的目光,哼,她才不在平那些世俗的想法,閨譽損了又如何?

  她得當姑子長伴孤燈?還是以死明志?做錯事的又不是她,她幹麼懲罰自己。

  她擲地有聲的開了口,「沒錯,曾大少當時全身赤裸,我的確是將香粉撒在他身上跟臉上的。

  曾裕達目光就像利刃一樣的在她身上,「那麼姑娘也是赤裸的了?」

  而四周早已響起一片嘩然聲。

  「找死!」

  海棠大為光火,揚起的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但倪芳菲立即制止,再笑看著他,「讓曾老爺失望了,你養出來的色胚兒子在傷了我的丫鬟後,要我乖,要我自己把衣服脫了,他就不傷害我,沒想到,我尚未有動作,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脫光,還要我看看連他自己低下頭都找不著的子孫根。」

  此言一出,公掌內外皆是靜悄悄,不過一瞬間,就有人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接著是更多的憋笑聲,也有人開始悄聲議論,目光直往曾大少的胯下瞧,沒想到他長得人高馬大,那話兒尺寸那麼小?

  曾大少是個驕傲的人,從小養尊處優,讓父母長輩捧在手裡,再加上家境、相貌在合知縣都稱得上是數一數二,何曾讓人如此嘲笑輕視?

  再者,任何一名男子都無法忍受被當念嫌棄自己那話兒的太小,於是,曾大少想也沒想的就狂吼而出,「她胡說!當時燈都滅了,本少爺怎麼可能叫她看我的子孫根。」

  「孽障!」曾裕達狂吼而出,他這兒子怎麼如此愚蠢,這不是直接把自己定罪了!

  曾大少臉色丕變,在意識到自己說出什麼時全身虛軟的跌坐在地。

  四周一陣靜悄悄,曾裕達屏息瞪向倪芳菲,臉色陰沉近黑,也是這種眼神,讓四周沒人敢輕妄動,也不敢出聲,只在心裡譏笑曾大少原來是個傻子,竟然當堂承認自己就是貨真價實的採花賊!

  季睿麟看倪芳菲的神情就更為欽佩,多麼慧黠的女子,冷靜的找出了真相,而且像她敢這麼當眾大膽的談論男子子孫根的女子恐也只有她一個。

  氣氛緊繃,倪芳菲卻緩緩的開口,「當時,我謊稱香粉為毒粉撒向曾大少爺,他嚇得喊人進屋,我則趁勢逃出屋外躲了起來,逃過一劫,事情便是如此。」她簡略的將所有的事交代完,除了自己以輕功逃脫一事。

  杜縣令對上她那雙好似在問「你要怎麼判」的沉靜明眸,猛吞咽口水,他稍早前說的話……真該死,公堂上的話,他能不認帳嗎?若是因犯案人不同判決就不同,這不是明晃晃的說他就是跟季睿麟有仇,存心坑他來著?還有,曾大少的罪若輕判,這不是說明他跟曾家有交情?

  這事要傳出去,肯定弄得滿城風雨,若是還遠遠的傳到京城去,他這頂烏紗帽也不用戴了!

  思緒百轉,他只能顫抖著聲音,拍了一下驚堂木,要公堂上的幾人後退,僅留倪芳菲跟季睿麟,還有坐在地上的曾大少後,看也不敢看曾裕達一眼,「既然犯人認罪了,當然要判——斬斬……斬……立決,以儆效尤!」

  空氣凝滯,四周仍是靜悄悄,沒人敢多說一句話,曾大少癱軟在地,而曾裕達冰刀似的惡毒眼神射向倪芳菲,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就在眾人屏氣凝神中,怒火萬丈的曾裕達也真的這麼做了,他一掌推出,朝倪芳菲擊去,「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旁聽的老百姓嚇得驚呼出聲,他可是武林中人,現在又是在盛怒下劈出這一掌,那位姑娘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了。

  感覺氣勢磅礡的掌風撲而來,倪芳菲心一驚,她雖然有不弱的輕功,可是她這一閃,後方還一堆看熱鬧的百姓,那些人避無可避,又該怎麼辦?瞬間遲疑,掌風已撲面而來,她猛地閉上眼。

  「姑娘!」海棠驚慌的急著閃身過來,但她知道,來不及了。

  然而眨眼間一條有力臂膀突然扣住倪芳菲的纖腰往後一攬,一聲悶哼陡起,她倏地張開眼睛,錯愕的看著曾裕達踉蹌倒退,噗地一聲,口中吐岀一道血後,跌坐在地。

  她眨了眨眼,低頭看著她腰間多出的一隻厚實的大手,身後靠著個溫熱堅實的懷抱,他身上的味道,她稍早才聞過,是一種好聞的瀲青草味,她吐了口氣,回頭看他。

  「冒犯姑娘了。」季睿麟放開她,再退後一步。

  海棠已急急過來,上下打量她,「姑娘有沒有事?」

  倪芳菲心有悸猶存的搖搖頭,海棠鬆了口氣,臉色一正,立即恭恭敬敬的向季睿麟行禮,「多謝大人,若非大人施援手,曾老爺那一掌肯定會傷及小姐的五臟六腑。」

  倪芳菲也蒼白著臉致謝,捱了那一掌她是不死也會去了半條命。

  「該道謝的人是季某,若非姑娘,季某今日也許就交代在這裡了。」季睿麟向她點個頭,隨即看向倒地不起的曾裕達,再聲道,「曾老爺是想殺人滅口?只是,公堂外有多少老百姓都聽到你的兒子親口承認他做了淫賊,你殺得光他們?」

  曾裕達蒼白的臉陰鷙得可怕。

  「杜縣令,此事我會上呈給太子,畢竟他最得意的左臂右膀差點就折在你的公堂上,連告官的人都要被殺,下手的還是杜縣令准許坐在下首的第一富商。」葉閎仁一肚子火。

  杜縣令臉色也忽白忽紅,雖然恨自己的算盤都被破壞了,但也只能告訴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求饒的眼神轉向季睿麟。

  「有些人就是本官想饒上一命,但自己還是找死,我又何必枉作小人?」

  杜縣令一整個灰頭土臉啊,他清楚葉閎仁在明白的告訴他,他明知季睿麟的身分,卻心懷不軌、有意為之的要陷害他,這就是明晃晃的在打太子的臉,這樑子,大家是結了。

  但此時又能如何?他總不能再失民心,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處理,先將幾個做偽證的老百姓各打十大板子,再將臉色猙獰扭曲的曾裕達關入牢裡,等候發落。

  接著,將委頓呆愣的曾大少判個斬立決,但考慮曾裕達對合知縣的諸多貢獻,什麼建廟造橋、施粥窮人等善舉,多留三日再行刑,讓父子在牢裡相聚,這是法外情。

  老百姓們滿意他的判決,倪芳菲主僕對此也無異議,先行離開。

  季睿麟無罪,也要跟著倪芳菲主僕離去,但杜縣令卻急急上上前額冒冷汪的頻頻向他抱拳作揖,再三致歉,等他跟葉閎仁步出公堂時,早已不見那對主僕。

  季睿麟跟葉閎仁甫回到小院,留守在院裡的暗衛即上前拱手稟報,另一批暗衛已將重要證人押送過來。

  兩人在廳堂坐下,帶隊的暗衛何進來,拱手行禮,「季大人、葉大人。」

  「何平,這裡沒別人,輕鬆說話就好,我跟睿麟剛剛才經歷一場……」

  葉閎仁興緻高昂的要說在公堂上的驚心動魄,但季睿麟馬上伸手打住他的話,看著同在太子手下做事的何平,「這一路過來沒出什麼事吧?」

  何平雖然也很好奇葉閎仁口中的事,但事有輕重,他正色道,「啟稟大人,沒什麼事,只是鐵若謙知道在劫難逃,多次逮著機會要自盡,為免出事,一路命人餵了蒙汗藥。」

  「沒人發現他是被你們帶走的?」他又問。

  「手下們按著大人交代,留人在鐵府盯著,尚無人發現三殿下在江南的這個大掌櫃已經被我們秘密帶走了。」何平可驕傲了。

  季睿麟點頭,鐵若謙這好色之徒,外室太多,藏嬌的金星太多,等到鐵府發覺不對時,可能都得幾個月後,屆時,鐵若謙已經被送到京城,嚴刑拷打問出他牽線販賣鹽引的名單。

  「好,你們這一路過來也罷了,通知其它人,今天就好吃好睡,明日一早出發。」

  「是。」何平拱手點頭,先行退出去。

  季睿麟起身,就見葉閎仁蹙眉看著他,「有事?」」

  「明天就走?你不等個三天?」

  「沒必要等。」季睿麟明白好友在想什麼,杜縣令跟曾裕達本想害他,沒想到反折了曾家父子,而杜縣令又突然來個法外情,這分明是要給曾裕達時間想方設法的搶救兒子,極可能會找人入獄頂斬刑,或是在獄內搞個自盡做做樣子,不過無論如何,曾大少爺是無法在合知縣生活了。

  「你就這樣放過杜縣令跟曾家父子?」葉閎仁不贊同,今天是有那位腦袋及嗅覺都出色的姑娘相助,不然,他搞不好要替他收屍呢。

  「曾裕達跟杜縣令原本就得看太子要如何處置,我認為也極有可能按兵不動,太子深知吃幾個要棋不見得就能贏整盤棋。至於曾大少爺,若是懂得反省,饒他一命又如何?若是不知改過,老天爺仍會收了他。」

  他話聲突然頓了一下,拍拍好友的肩膀,「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兒?」

  「我還沒鄭重的向那位姑娘致謝。」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葉閎仁眼睛一亮,「等等,我也要去。」

*             *             *

  兩人策馬前去倪芳菲等人所租賃的宅院,只是一陣馳騁來到院子前,大門已是大開,一名花白頭髮的老丈正彎著腰在門口掃地。

  兩人同時翻身下了馬背,季睿麟先走上前,「老丈,我想見見住在裡面的一位姑娘……」

  「啊,你是校尉大人嘛,我有去衙門旁聽,那位姑娘聰慧至極,還有那嗅覺,那引蝶的香粉,我啊住在合知縣一輩子,沒看過那麼神奇的事,這可比說書的還要精采。」

  老丈興奮的拉著季睿麟的手說個沒完,季睿麟能耐著性子聽,走過來的葉閎仁可沒有這份耐心,「老丈,你說的我們都知道,你先幫我們去通知那位姑娘,我們要見見她。」

  他搖搖頭,「見不到了,走了,不走也不行,官司一結束,這裡擠滿想見她的人,問她那種引蝶的香粉哪兒買的?還有幾家衣料行的掌櫃也都過來,吵吵鬧鬧,折騰好一會兒,差點還走不了呢。」

  「走去哪兒?」季睿麟追問。

  「沒說,哪能說啊,萬一有人追去怎麼辦?可是馬車就有六、七輛,還有穿著黑色勁裝的八名護衛,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了。」老丈如實說著,四下看了看,見沒其它人,又低聲的說了句,「我好像有聽到那些護衛說了要到京城幾個字。」

  季睿麟眼前一亮,從懷裡掏出一只錢袋給老丈,「多謝。」再回身走向馬匹,翻身又上了馬背。

  葉閎仁愣了會兒,快步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韁繩,瞪大眼問,「你幹什麼?真去追啊。」

  季睿麟勾起嘴角一笑,「我是要投桃報李,她要回京,我們也要回京,我打算護送她。」

  葉閎仁呆住,突地又想到那名嗆辣的丫頭,那颯爽姿態,在京城中可不多見,他立即爽快點頭,「好,就這麼說定,回去收拾。」

  葉閎仁鬆開韁繩,走到自己的馬匹旁,翻身上了馬背。

  兩人策馬再回到小院子,葉閎仁腳步未歇就要去自己的屋子收抬行囊,沒想到,季睿麟竟喊住他。

  「鐵若謙跟罪證的押送就交由你負責,在接近京城時,我們再會合,還有,你們抵達的時間可能比我早,屆時,你派暗衛立即捎消息給我,我快馬加鞭的追上你們。」

  葉閎仁傻眼,指著自己,「我也想去護送,而且,大群人一起走不更好?」

  「怎麼會好?若是有心人想中間攔劫鐵若謙,豈不波及那位姑娘了?我這就不叫報恩,叫恩將仇報了。」季睿麟說得振振有詞。

  葉閎仁被這話繞得頭都暈了,但他很清楚這傢伙純粹想報恩,要說他看上人家姑娘,他是打死也不會相信,鐵樹開花可是很難的。

  季睿麟隨即又交代何平等暗衛一些事後,便回到房內簡單收拾行囊,另外又挑了古天、司馬寬這兩名原本就與他更為熟悉的侍衛隨行。

  季睿麟與古天騎馬,司馬寬則駕車載行囊物資一起離開合知縣,三人速度極快,一個多時後,就看到官道上老丈所提到的長長車隊。

  葉鏢師在聽到雜沓的馬蹄聲漸行漸近時,與幾名護衛調轉馬頭戒備,示意車隊繼續前行,只是,出乎葉鏢師意外的,如風一般策馬而至的竟然是一名高大俊美的青年,他身後還有另一名騎士,再後方還有一輛急駛而來的馬車。

  季睿麟已拉了韁繩停下馬兒,看著幾名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再看著繼續前行的七輛馬車,確定就是該名老丈所說的車隊。

  「這位公子有事?」葉鏢師一手抓著韁繩,另一手則握著腰間的長劍,目光看過季睿麟,再看著他身後另一名騎士及駕著馬車的車夫。

  季睿麟拱手,「在下季睿麟,為金吾校尉,貿然打擾,是想請問你家姑娘……」他目視前方,就見一彎道的坡地上有一座可眺遠方的四魚涼亭,「可願意在那涼亨小敘,季某想就公堂之事親自向姑娘致謝。」

  季睿麟?不就是大金皇朝的武狀元?葉鏢師眼睛瞪大,立即面色恭敬的拱手,「校尉大人請稍待,葉某立即去問。」

  他飛快的調轉馬頭,策馬追上車隊,示意車隊停下,再策馬靠近中間一輛馬車,對著車窗說了些話,即回身,策馬奔向季睿麟。

        一會兒後,季睿麟跟倪芳菲坐在涼亭內,涼亭外約五步遠之處,海棠跟小蓮好奇的看著兩人,但這個距離聽不到兩人說話的內容。

  涼亭內,季睿麟脫上掛著溫文的笑容,「季某冒昧,打擾了姑娘的路程,只是在下尚未好好跟姑娘道謝。」

  「校尉大人太客氣了,因為民女,差點就讓您蒙受不白之冤,民女已感內疚,而且,大人也救了民女一命,認真說來,我們該是互不相欠。」她笑說。

  季睿麟唇角一揚,「聽來似乎有理,只是若無姑娘的聰慧,季某也沒有救姑娘的機會,說來姑娘於我的恩情要大一些,還有,姑娘叫我校尉就好,但就不知該怎麼稱呼姑娘?」

  「小女子姓倪,名芳菲。」她淺淺一笑,進一步認識,才覺得他實在直接耿實。

  「倪姑娘,我也要回京,我身邊只有兩個人,武功都高,既是順路,不如結伴而行,有我們在也可以保護你,算是我對姑娘的謝禮。」

  倪芳菲遲疑一下即點頭答應,她不敢再賭自己的運氣,何況,多了三個免費又有本事的護衛一路相送,何樂而不為?

  她請海棠將葉鏢師請過來,向他介紹季睿麟及兩位侍衛,分別是面容俊秀的古天及膚色較黑、五官粗獷的司馬寬,他們將跟著車隊一起返京。

  雖然倪芳菲沒有明說,但季睿麟等三人皆是武功高手,葉鏢師再想到在合知縣出的意外,若不是倪芳菲機智,他們江南第一鏢局的招牌也許就被他們弄臭了,所以,他也不敢有意見,笑容滿面的歡迎三人加入。

  於是,原本就長長的車隊,再加入一輛馬車,兩名騎士。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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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小悅氏的算計

  時間一日日經過,大多時候,長長車隊只是安靜行進著,只有休息用餐時,季睿麟跟倪芳菲才會同坐一桌,小蓮、海棠、司馬寬及古天則同桌,四人倒是很快就熟悉起來。

  如此,又前行十日後,葉閎仁逕自策馬加入車隊。

  他臉皮特厚,直接跟倪芳菲說,他是在合知縣處理一些事,才會晚幾天跟他們會合,一副他早就要跟她同行的樣子,不過他隨即大方的看向海棠,讓眾人明白他的目標不是倪芳菲,而是一看到他就皺眉的海棠。

  不得不說,倪芳菲很欣賞這種乾脆又大方的男子,因此,就算海棠的眉頭都快打結了,她也只是含笑不語。

  這就是默許啊!葉閎仁笑咪咪的看著話不多,身材窈窕,眼睛清亮的海棠,開心的在她身邊打轉,完全忽略一旁的季睿麟正皺著濃眉死死的瞪著他。

  後來,兩人策馬脫隊一個時辰後才回來。

  葉閎仁信誓旦旦的對季睿麟說他將一切安排好才敢追上來,還直言他要不放心,就換他去,他留下來護送倪芳菲行人。

  對此,季睿麟丟了句,「君子怎能失信?」

  結果就是司馬寬被踢回去押送罪犯的隊伍。

  葉閎仁就是個話多的,沒幾日,就將自己跟季睿麟的祖宗五代還有連京城住處都交代給倪芳菲了,還強調為了公平起見,倪芳菲也得交代。

  所以,她把自己是百年香坊元香齋倪府大房的大姑娘,孩提時因身體欠佳到莊子長住,今年才返京一事簡略說了,畢竟日後同在京城,大家可以繼續來往。

  葉閎仁更不時讚頌兩方有患難之誼,倪芳菲跟海棠更是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氣魄,公堂上的表現實在是太出色了。

  他每回提這件事都讓海棠狠狠瞪上幾回,因為他這是一遍遍的在提醒她的失職,但葉閎仁偏生很享受,不然大多時候海棠連正眼也不看他一回。

  倒是倪芳菲很大方,只是笑笑的聽著,季睿麟也會適時的說上幾句,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目光總會落在她身上。

  他真的覺得她很不同,不像一些千金嬌氣矯情,在北上這一路上,她直言不需要戴上帷帽,她說過去戴是不想招惹麻煩,但戴了還是有麻煩,倒不如大方點,何況,還有他們在。

  面對驚艷目光,她笑稱身旁有京城第一美男在側,她自然可以退居第二,這種機會並不多,怎能不把握。

  他總愛看著她,聽她說對自己的美感到驕傲但又推崇他外貌的言詞。

  他覺得她很可愛,灑脫的性情,讓人相處起來特別自在,還有她身上總有一股淡如蘭的馨香,聞之神清氣爽。

  她棋藝也是頂好,兩人棋逢對手,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每日總得下盤才各自回房。

  這晚落腳的是一家客棧,住的是上房。

  海棠跟小蓮在伺候倪芳菲洗浴後,小蓮一邊拿著巾帕替主子絞乾頭髮,一邊說著,「校尉大人容貌俊俏,無人能及,跟姑娘的魅力平分秋色呢。」

  小蓮單純,只要看到兩個人在一起,都說是最美的一幅風景畫。

  「季校尉容貌俊朗,透著幾分勃勃英氣,難得的是他耿直有責任感,這一路他大部分都是策馬保護咱們,不是坐在馬車內,可見他的認真。」倪芳菲對他也相當欣賞。

  「是吧,是吧,姑娘,我問過古天,他說校尉還沒娶妻。」小蓮笑得眼兒咪咪。

  海裳冷冷看她一眼,「你覺得姑娘嫁不出去?」

  「不是,就是覺得校尉性格很好,長得又好,跟姑娘很配。」她很認真的說。

  「他是官,姑娘是商家之女。」

  小蓮的笑容馬上就冷了,對喔,還有什麼門當戶對,「可是姑娘有大長公主……」

  「這話一到京城就不許再說。」原本還面帶笑容的倪芳菲聽到這裡馬上變了臉色。

  小蓮吐了吐舌頭,這趟進京主子特別交代過不能提大長公主的,「下次不敢,不對,不對,沒有下次。」

  「別再犯就好,還有,一入京,校尉他們就跟我們分道揚鑣,我欣賞他,但我跟他之間沒有什麼男女之情,你跟古天別找不到話題聊,就拿你家姑娘我當談資。」倪芳菲這後半段話是半開玩笑的調侃了。

  小蓮粉臉漲紅,急急否認,又搖頭又搖手,差點都要跪了,「我沒有啊,姑娘,我哪有拿你當談資啊。」

  但她還是狠狠的讓海棠又糗了一頓,屋裡一片和樂笑聲。

  接下來的日子,小蓮再也不敢亂點鴛鴦譜,妄想扮紅娘。

*             *             *

  這一天,一行人來到一處繁華的城鎮,由於前面稍微趕了點路,葉閎仁就策馬到倪芳菲的馬車旁,隔著車窗向她建議休息兩日,立刻引來季睿麟的一記白眼,他們其實還有正事。

  出乎意料的,倪芳菲竟然開口附和,「我也有同樣的打算,覺得一路到這裡真有點累了,校尉,能不能多歇兩日?」

  季睿麟凝睇她略帶疲憊的臉龐,心裡突然揪疼一下,讓他想也沒想的就道:「那就休息三日,橫堅離京也不過半個月的路程了。」

  倪芳菲微笑點頭,車隊繼續前行,讓葉鏢師找落腳處。

  葉閎仁慢慢策馬走在好友身旁,一臉狐疑的看著他,再放慢速度,與後方駕著馬車的古天並行,往前指著前方的季睿麟,「你剛剛可有聽出什麼來?」

  「嗯,倪姑娘只要兩日休息,校尉卻多給了一天。」古天直白的道。

  葉閎仁瞪著古天,「重點是這個嗎?」

  看他那張俊秀臉上儘是困惑,葉閎仁受不了的揮揮手,又向前策馬到好友身邊,「你開竅了?」

  「開什麼竅?」季睿麟也是一臉的茫然。

  葉閎仁努力的擠眉弄眼,往倪芳菲的馬車使眼色。

  「你眼睛受傷了?」他問。

  「你眼睛才受傷——不是,我是要說你懂得憐香惜玉了啊。」葉閎仁笑得嘴巴開開的。

  「你在說什麼?隊伍都走遠了,快跟上吧。」他策馬前行。

  葉閎仁見他那張俊臉上沒半點扭捏不自在或一點點紅,不禁嘆一口氣,好吧,是他腦袋有洞,想太多了

  街道上熙來攘往的,有著沸騰的喧鬧人聲,一行人終究還是沒選擇客棧,找了一處清靜寬敞的民宅落腳。

  各自回房休息一個多時辰,倪芳菲主僕就來跟季睿麟說要外出逛逛,葉閎仁正無聊呢,也不管海棠用美眸瞪著他,立即要作陪,還聰明的拉上季睿麟,因為這一路過來,只要季睿麟跟著一起走,俊男美女被視為一對,再也沒有不長眼的敢靠過來搭訕,他也能順理成章的走在海棠身邊,小蓮就跟古天一起,沒有人落單。

  於是,留下葉鏢師等人留守,一行六人往街上轉轉去,到處走走逛逛,看看一些商店攤販等,不知不覺就來到大街上的兩家香坊門口,兩家鋪子還是隔街面對面,一家是沐芳軒,一家就是元香齋。

  倪芳菲停下腳步,看著身旁的季睿麟,「我想看看這兩家的香粉,兩位大人就……」

  「我也想看香粉。」葉閎仁馬上興致勃勃的接話。

  季睿麟聞言搖搖頭,真是個沒眼色的,沒看到她們主僕想自己逛?倪姑娘在莊子長住,如今看到自家香坊想進去走走也是應該的,他湊什麼熱鬧?莫怪乎海棠馬上翻了個大白眼,手倏地握成拳了。

  不過……季睿麟目光回到倪芳菲的臉上,她那張臉實在太吸引人注意,真讓她們自己逛他也無法放心……他立下決定,看了看街上,指著離這兩家香坊門口間隔三家店的茶樓,「我們們三個就在那裡坐坐喝茶,倪姑娘就慢慢逛。」

  「這樣太勞煩你們了,校尉你們若是想逛什麼就先走,或是累了想回院子也成,總之,我們出來後,若沒看到你們,我們主僕直接回租賃的宅子去。」倪芳菲建議。

  她不想讓他們苦等,但甭說季睿麟,就連葉閎仁也不願意,反正他們沒什麼想逛,也不想回院子,所以季睿麟嘴上應了,但心裡打定主意要等到她們逛完兩家店。

  倪芳菲主僕很快就進了元香齋,三人都知道這是倪家百年香坊的分鋪,只是,店內的管事及夥計沒人知道一進就讓他們驚艷的倪芳菲便是這家店真正的店主。

  倪芳菲看著店裡貴氣十足的裝飾,琳琅滿目的各式查品,甚至手爐及各種工具,心裡莫名有些沉重。

  這幾年以夕顏娘子的名義在處走動,她也曾到過幾處元香齋分鋪,總會想著究章要等到何時,她才能拿回屬於母親及倪家大房的產業?

  「姑娘看看這一款香,香味獨特,姑娘容貌傾城,這根本是為了姑娘所調配出的香。」掌櫃約莫五十開外,一直想邀請她到二樓雅房,那是專為貴客所闢的單獨品香室,但倪芳菲根本興趣缺缺,只打算在一樓繞繞,他只能卯足勁來介紹。

  只是聽他油嘴滑舌的,她心中益發不喜,頓時也沒興致了,轉身就要步出店家,沒想到,掌櫃開口說的話讓她停住了腳步。

  「若老朽沒記錯,姑娘身上的香味不是元香齋的,而是對面沐芳軒極少且貴重的『玉露』,目前已經不再販售,說真的,與玉露有類似香味的香品,元香齋早有,在香材上用的可是真材實料,不似沐芳軒以劣質香料充數,仿製我元香齋香品,還賣得比較貴。」

  「掌櫃這番話有證據嗎?不然這可是污衊毀謗。」她直勾勾的看著他,「本姑娘雖然不會調香但愛香,沒有忘記去年一月,以劣質香材充數,仿造別人鋪子香品,還厚顏無恥的說是新品,最終鬧上公堂的是元香齋而非沐芳軒。」

  「這……這……」掌櫃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可不就是從那這起,生意就往下走,直到現在,還居於沐芳軒之後。

  倪芳菲轉過身步出元香齋,回頭再看匾額上的三個字,心不由得一陣痛,再忍一陣子她一定會讓元香齋恢復聲名,雖然,將它打下來的也是自己。

  海棠跟小蓮跟在她身邊太多年,雖然她臉上仍有笑意,但她們都從那雙眼睛看到她的低落,京城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們真的擔心倪芳菲一人能不能扛得住?

  倪芳菲一行人甫到沐芳軒的門口,接待的夥計早已笑呵呵的迎上來。

  不似元香齋門面的華貴氣派,沐芳軒走的是雅緻舒服的格調,共有二層樓,一樓有讓人隨心試聞的香粉、香霞跟香丸等,二樓則是廂房,供身分尊貴或注重隱私的客人所用,另外,後院更是別有洞天,有曬香材的空地,調香的屋子,擺放香材的倉庫外,還辟有一規模不小的花田,種植各種用在調香上的花材,這是讓買香品的人可以親眼看看花材的原樣,所以每一種都只有幾株,但每一種都種得極好,再後方則是管事、製香師傅及夥計們所住的院子。

  當倪芳菲三人進來後,店內不少客人都將目光投向她們,但海棠卻是走到櫃檯前,看著掌櫃道:「我家姑娘想看看貴店最有名的花田。」她一手不經意的放在台上,亮出一面古樸木刻牌子。

  「好的,請稍待,我讓人過來領姑娘過去。」掌櫃眸光一閃回身交代一名在後方寫字的少年說了些話,該名少年立即起身往後方走去。

  不一會兒,一名中年男子過來,先向倪芳菲行個禮,「請姑娘隨我來。」

  倪芳菲點頭,一行人就往後院走未,看似去看花田,其實走到另一邊花廳前就轉個彎,中年男子恭敬的一揖,即先行離開,倪芳菲主僕卻往花廳旁的長廊走去,一名灰髮的老婦早在那裡等著她。

  「小小姐,嗚嗚嗚……」

  老婦人哭出聲後就要跪下,還是她身邊三十多歲的兒子連忙拉住她,他知倪芳菲也不願讓母親行這禮。

  接著,他向倪芳菲恭敬行禮,「姑娘,各地管事在昨日都已經到了,此刻,都在春暉圖等姑娘。」

  她點點頭,「謝謝程大哥,你先過去,我跟嬤嬤說些話就過去。」

  程燁拱手離開,倪芳菲即上前親密的扶著嬤嬤到一邊的房間內,小蓮跟海棠跟在後方,而這間看似簡樸的房間,裡面用的家飾用具卻都是好的,這幾年來,姑娘以夕顏娘子的身分造訪這裡也有數十回了,每來一次,就會為嬤嬤添些用品。

  小蓮沒來過這裡,但她是倪芳菲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這些事倪芳菲都有交代海棠要跟她說,她也知道這個嬤嬤就是姑娘的奶娘,也是除了姑娘外,唯一知道某些人做了骯髒事的人。

  小蓮跟海棠為兩人倒了茶,就退出屋外,將門輕輕關上。

     老嬤嬤握著倪芳菲的手,噓寒問暖一番後,臉上的淚水才停止,在倪芳菲柔聲勸慰下,她喝了口茶又含淚開口,「小小姐愈大愈像小姐,但眉宇間卻……」一想到沒有好好保護小姐的姑爺,老嬤嬤的淚水又要落下。

  倪芳菲笑著以手指點點眉眼間,「我知道這兒特別像父親,大長公主見到我倒是刻意當做沒看到,只提我像娘親的地方。」對於這一點,她自己都覺得大長公主是難為了。

  老嬤嬤哽聲道:「幸好有大長公主,小小姐才能長成,嬤嬤就算走了,也甘心了。」

  「不行,嬤嬤還要好好活著,你還沒看到小倪氏伏法,還沒看到我將倪家產業,尤其是元香齋要回來。」她語氣頓時轉為嚴肅。

  「對對,嬤嬤糊塗了,我要看到這些才閉上眼,也不枉那年小姐撐著最後幾口氣要小小姐把真相告訴我,不然,老太婆可能直到被發賣岀府仍什麼也不知道。」提到那一年的事,嬤嬤又低頭落淚。

  倪芳菲也靜默下來。

  倪家是皇商,是京城知名的香粉世家,三代做著香料生意,嫡系人丁卻是一代比一代稀薄,當年的倪家只有兩房,也因長輩離世,早已分家。

  大房只有母親一個嫡女,二房有三男一女,大房卻是繼承大半的倪家家產,只得為母親這獨生女招贅夫婿,婚後生下她。

  不料,祖父祖母在一次出遊時,馬車墜崖,雙雙離世,母親傷痛欲絕,突然就病了,病情愈來愈嚴重,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

  小小年紀的她好怕母親會死掉,執拗的要在房裡陪母親,一刻也不想走,但父親要她走,每個人都要她走,說怕她也病了,硬要將她帶離母親的屋子,她怎麼哭鬧也沒有用,然後,就在某一天的夜晚,她偷偷爬窗爬出了房間,再用同樣方式進到母親的房間,看著熟睡的母親掉淚,後來,怕人找來,她就躲在床底下,天真的想著,只要母親醒了,她就可以求母親跟父親說讓她留在她身邊,沒想到,她躲著躲著竟睡著了,再清醒過來,卻是聽到母親跟另一個女子的交談聲,那個聲音很熟悉——

  「你就不怕——不怕遭天譴?嬤嬤還有這院裡的人,都知道——我熬過來了,呼呼呼……」

  母親的聲音很喘帶著怒氣,若非她躲在床底下,她應該聽不清楚,她困惑的看著床下那雙在粉裙下繡著金線的繡鞋,是誰呢?

  女子輕笑一聲,「我會說堂姊只是迴光返照,當然,這院裡的人我將處理得一個不剩,我不會給他們太多機會在府裡嚼舌根。」

  「你、你到底……你是我的親堂妹,你下毒害我,呼呼呼——你究竟為什麼?」

  親堂妹?倪芳菲只聽到前幾個字,三歲多的小腦袋努力的回憶,倪家旁支親戚很多,她一時想不到是誰,卻沒想「下毒害我」那幾個字的意思。

  「那又怎樣?倪馨,我討厭你,我恨你,同樣都是倪家人,你生在大房,受盡寵受,面容姣好,有大房的所有家產,還有日進斗金的元香齋,憑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但只要你走了,那些都會是我的,包括堂姊夫!」女子咬牙低吼。

  「你——倪湘茵,你你你你——我要殺了你!」

  倪湘茵,這名字她好像有聽過又好像沒聽過……倪芳菲皺著眉頭苦思。

  「殺我?你沒有這個機會!倪馨,你以為我怎麼能這麼輕易對你下手?今晚就要送你上路了,堂妹我就讓你死得明白點。」

  願望即將實現,倪湘茵用愉悅噪音,娓娓道來當年倪家分家產時,她的爹娘,也就是二房早就積了滿肚子的不滿,即使事隔多年,想並吞大房家產的心思也不曾停歇,再加上她這個獨生女長大後,情竇初開傾心堂姊夫,於是,在全家人設計下,以毒藥慢慢毒害倪馨,待大房只剩下入贅的董育博及倪芳菲這個孤女時,就是她爬到堂姊夫床上的時候。

  而百無一用是書生,倪家百年的香粉事業,董育博從不曾經手,卻要人繼承,還有幼女也需要一個母親照顧,再加上生米已煮成熟飯,一切都會變得順理成章,她就會取代她,成為倪家大房的當家主母。

  「噗——」

  什麼聲音?倪芳菲看不到,心裡更怕,摀住嘴巴的小手更緊了。

  「吐血了?嘖,還噴到我身上來。」倪湘茵的聲音儘是嫌棄。

  母親吐血了?倪芳菲正慌張時,倪湘茵又冷颼颼的開口——

  「算了,反正你要死了,我也懶得跟你計較,你沒有遺憾,可以安心上路了,對了,菲兒那丫頭我也一定會好好對待她,讓她像你一樣,消失在我的視線內。」

  母親吐血了,所以,她也要自己吐血?

  倪芳菲嚇得渾身發抖,那些複雜的話,她都記下來了,雖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涵意,卻明白對方是壞人,她想出去看母親,可是她太害怕了,她不敢動也不敢出聲音。

  直到門被關上很久很久,她一直聽到母親低低哭泣的聲音,才鼓起勇氣從床底下爬出來,看到母親滿口的鮮血,她嚇得哭了出來,就要伸手去擦。

  倪馨從乍見女兒的詫異後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她的小手,聲音也不再是虛強的問:「你聽到了?」

  倪芳菲嚇得猛點頭,哭著道:「我去找爹,請爹找大去……」

  「不,別去,也別哭!菲兒,你別驚動任何人的離開這裡,先去找到梁嬤嬤,將剛剛你聽到的話儘可能的全告訴她,然後叫她趕快走,走得遠遠的,不要讓任何人找到她,如果有機會再替娘親報仇,而你什麼也別管,只要好好活下來,儘可能的黏著你爹,絕對不要落單,要離倪湘茵遠遠的——」

  「她是壞人!」她想起叫這個名字的人是誰了。

  「沒錯,可是除梁嬤嬤外,對其它人都不許說,你爹也不行,他不會相信——連我都不相堂妹會對我出手……所以,向娘發誓,直到你有能力替娘報仇才去報仇,不然,好好的過自己的一生,好好的活著,娘也會開心的。」

  看母親淚水直落,倪芳菲只能乖乖的聽從母親的話,去找梁嬤嬤說這些事,第二天,昏迷的倪馨就離世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極黏父親,倪湘茵跟二房的人則將他們的家當自己的宅院來去自如,幫忙辦身後事也處理香坊的事,但離世不過一個月,董育博突然就娶了倪湘茵,婚事辦得低調,畢竟沒為亡妻守個一年就娶新人,更離譜的是,九個月後,她就多了一對雙生妹妹,對外,說是早產,但明眼人都知道真相。

  這幾年大長公主派了暗衛調查這些事,只想知道董育博究竟知不知情?她要報仇的人包不包括他這個親爹在內?

  事實是,可憐的董育博並不知其中醜惡,還以為二房一家人是真心為了他跟倪芳菲打算,對自己難敵溫柔誘惑曾深深自責過,還覺得委屈了倪湘茵,畢竟他是個帶著女兒的鰥夫。

  梁嬤嬤無聲拭淚,而屋內久久沒有聲音響起,她這才抬頭看著倪芳菲,發現她面無表情,知道自己又讓她想到那一年的事了。

  「小姐,我這老太婆不會說話,又引起你的傷心事了。」梁嬤嬤哽咽的道。

  「沒有,我只是在想其它的事。」倪芳菲不想要粱嬤嬤擔心,那一年粱嬤嬤逃了,但放心不下自己,要她的兒子程燁到京城,找了份活計,一邊做事一邊注意她的情況,才在她被送到莊子後不久就找上她。

  「你這一趟回去會看到你這輩子最恨的人,你可不能讓她察覺你知道當年的事,露出破綻,那個女人會殺了你的。」粱嬤嬤憂心的抓著她的手。

  那個惡毒的女人,害了她的母親,奪走父親,坐上正妻之位,享受榮華富貴,還在家中生意一落千丈,昔日皇商派頭不再後,為了挽救家中生意,將腦筋動到她身上。

  這黑心繼母的確打了一手好算盤,將遺棄在江南莊子的她接回家,只為了讓她下嫁一家大商戶的浪蕩子。

  「嬤嬤,你不用擔心,有大長公主當我靠山呢,若不是當年的事,他們做得太隱密,找不到任何罪證,大長公主早滅了他們!」

  她知道梁嬤嬤很擔心她,也跟她說過和母親遺言相仿的話,要她好好的在江南找個好人家嫁了,過著幸福平靜的日子,不去管那些風風雨恵,然而,這些年來,倪湘茵如何敗壞倪家香坊的百年商譽她都知道,到現在還想插手她的婚事,她再不管,如何能過平靜幸福的日子?

  梁嬤嬤心疼的握著她的手,訴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她的不捨,她的擔心,她的害怕。

  當倪芳菲出現在後院春暉閣內的廳堂時,她身上多了一個冪籬,就連陪在身旁的海棠也是一樣。

  程燁帶著眾管事向倪芳菲行禮,他身為總管事,又是粱嬤嬤唯一的兒子,只有他知道倪芳菲的身分,對她,程燁有許多的感激。

  她是他母親的救命恩人,若母親當年沒來得及逃,定會死於非命,大長公主後來查到,當年被發賣的那奴僕其實都被害死了。再者,她還從大長公主那要人來栽培他掌管香坊等事宜,對他們一家幫助很大。

  這些年來,他從不敢因她年紀小而看輕她,在場的其餘管事亦然,對化身夕顏娘子的她都是心悅誠服,雖是女子,卻極具魄力,獎懲分明,手下人各司其職,無人敢怠情。

  他們也都清楚沐芳軒還有一個不得對外人說的金主,那便是先帝的妹妹薄雲大長公主。

  先帝的個性太過溫軟,不夠果決,幸有薄雲大長公主在旁鞭策,每一次決斷的大事都為百姓圖謀了更多福祉,因而贏得文武百官的敬佩及老百姓的愛戴。

  大長公主與駙馬爺鶼情深,可惜夫妻緣薄,駙馬爺落馬喪命,大長公主也因傷心遠走他方,兩年後,先帝退位新皇上位,而新皇寬容大度,國運更見昌隆,百姓安居樂業,沐芳軒的生意愈來愈好,而他們也是在三年前,才得知沐芳軒竟也有大長公主的手筆在,對夕顏娘子的身分雖然益發好奇,卻不敢打探。

  此時,倪芳菲已讓眾管事坐下,她坐首位,海棠坐在她右側,程燁則坐在左側,她沉靜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在一個多月前,她指示程燁發出信件,從各地沐芳軒分鋪聚集到此的管事。

  簡略寒暄後,她就對著兩排端坐的管事開門見山的下了指示,包括他們必須在三個月內,從各分鋪協調相關人員,由上到下,做好足以開設一家分鋪的準備,分鋪的地點設在京城,而這些人將長駐京城,至於鋪面則由她來選定。

  眾管事恭敬稱是,他們已有這樣的經驗,但夕顏娘子通會讓他們有半年到一年的準備期,對這次只有三個月時間籌備,地點還是在繁華的京城,心裡不禁有些忐忑。

  倪芳菲將眾人神態看在眼底,接著吩咐後續的相關事宜都交由程燁來主導,由他統籌送消息給她,兩方保持聯繫等等,她與海棠就先行離開了。

  兩人熟門熟路的回到隱密小院,這才脫下冪籬,小蓮正陪著粱嬤嬤說話。

  倪芳菲跟梁嬤嬤道別並要她好好保重身體,又在先前引路的那名中年男子帶領下,她們主僕三人左轉右拐的回到花田,再轉回店內,主僕倆選了兩樣香品,這才離開店鋪。

*             *             *

  如此兜兜轉轉也花了一個時辰,倪芳菲以為季睿麟應該已經離開,沒想到他們一行人還在等她們,由於到了用晚騰的時間,一行六人就轉進一家生意頗好的酒樓。

  一行人走進來,走在最前面的季睿麟跟倪芳菲可讓夥計的眼睛為之一亮,他殷勤的迎上去,笑咪咪的領著他們上二樓廂房。

  葉閎仁不忘叮嚀,「我們一間廂房內要有兩張桌子。」

  「是,客官。」夥計眉開眼笑的帶他們進到一間雅緻寬敞的廂房。

  這一路上,他們這一行六人大多是分成兩桌吃飯,雖然應該是季睿麟、葉閎仁跟倪芳菲一桌,古天、海棠、小蓮一桌,但葉閎仁偏要跟海棠擠一桌,古天又不敢去坐主子桌,於是常常是季睿麟跟倪芳菲一桌,另一桌則坐四人。

  夥計眼利,一眼也看出誰是主子,他笑嘻嘻的站在季睿麟的桌旁,甩了白巾子,再用力往桌上抹了幾下,拿出菜單,「請問客官要用點什麼?」

  季睿麟看了看,點了薑絲魚湯、炒時蔬,這是倪芳菲愛吃的菜色,其它的就由她點,她亦禮尚往來,點了燉生肉、蝦仁蛋,這是他愛吃的。

  葉閎仁往他們那裡一瞥,笑了笑,勾勾手指把夥計叫過來,也叫了海棠愛吃的菜色,小蓮看著臉兒一紅、眼睛卻冒火花的海棠,眨眨眼,再瞧向古天,古天皺眉,不解的看向葉閎仁。

  這又是一根木頭!葉閎仁懶得理,「小二,快去備菜。」

  夥計應了一聲,俐落的出了廂房,不一會兒,香味四溢的好菜上了桌。

  季睿麟與倪芳菲同時動了筷子,兩人的用餐習慣都極好,以公筷母匙把菜夾入自己的碗盤,再慢慢的咀嚼。

  季睿麟吃著吃著,嘴角一直都是上揚的,他也曾跟一些千金用過餐,那些千金身後都有丫鬟佈菜,吃得都少,但倪芳菲不同,她不需要人伺候,不管是簡單菜色或精緻佳肴,她都吃得津津有味,見她吃得滿足,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另一桌因為有葉閎仁一向都很吵,他正在遊說小蓮跟古天在接下來的日子,再去外面開一桌,不出乎意料的,引來海棠能凍死人的冷瞪。

  「我有說錯什麼嗎?只有我們兩個人一塊兒吃不是很好?倪姑娘人很好,知道我在意你,才讓你跟我一桌。」葉閎仁其實也是另一根木頭,很不會看臉色。

  「葉大人,食不語。」海棠臉燥熱的厲害,但眼神可冷厲得能殺人了。

  但有些話葉閎仁一向自動略過,「不然,就你跟我去另一間廂房吃,你說你是奴,我算主子輩,我們在一間房吃,主可以命奴……」

  「你不是我的主子。」海棠的聲音已是咬牙切齒。

  「我向倪姑娘討你,她說看你的意思,你說好就好。」

  「我說不好,不好、不好。」海棠臉兒漲紅,火冒三丈的咬牙低吼。

  沒想到葉閎仁竟然皺著眉頭,看向古天,「你剛剛有聽到有人說話嗎?」

  有人的臉黑了,小蓮卻極不仗義,噗嗤的笑出聲,眼淚都笑出來了。

  時間一日日推進,一行人走了近月,季睿麟與倪芳菲愈來愈熟悉,不少時候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也能隔著車窗聊些風土民情,一些民間俗事,一個出塵清麗,一個容顏俊朗,看來賞心悅目,而在馬車的另一邊車窗,也有粗獷挺拔的葉閎仁叭啦叭啦的單向說話,因而,這一車隊不管走到哪裡都引人目光。

  此時,寬大的馬車內,鋪著柔軟毛毯,幾個軟墊,有一張小桌,放置茶具,還有一個小香爐,車裡也有暗格,放置一些零嘴及雜書,倪芳菲主僕三人坐著,仍然寬敞,小蓮目光飄向車外的季睿麟,再移到主子身上。

  倪芳菲正看著車外的季睿麟,他高坐馬背上的樣子真的英姿勃發,雖然說她對千古讚歎的男女之情沒啥興趣,但那一點也不妨礙她欣賞俊男。

  小蓮順著主子的目光看出去,見季睿麟高大挺拔的身姿,還有主子的美麗側臉,她覺得太棒了,大飽眼福啊,而且,她還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姑娘,我覺得校尉跟你愈來愈有默契,你看向外面時,他的目光也會剛好看進來,他一定喜歡上姑娘了。」她不得不壓低聲音,怕被車外的季睿麟聽見,海棠告訴她了,他的武功比海棠不知高出多少倍呢。

  「他是正人君子,哪會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你這小腦袋瓜子別胡思亂想了。」倪芳菲笑答,不是她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季睿麟的外貌出眾,又在太子身邊做事,見過的金枝玉葉還會少?

  何況,他看自己的目光一直都清朗正直,與那些帶著愛慕或慾念的目光不同。

  「這不是到了年紀,就會想的事嗎?」小蓮不解。

  「原來小蓮思春了?」倪芳菲忍不住打趣。

  她鬧了個大紅臉,急急的道:「不是,只是覺得你們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對璧人。」

  「你還胡說,若被人聽到了,豈不是要笑話姑娘?」海棠瞪著她道。

  小蓮一被數落,立刻老實了,頭低不敢再多嘴,這又讓倪芳菲不忍。

  「海棠,只是車內閒聊,別太嚴厲了。」她想了想又說:「你家姑娘我即將面對的是什麼你還不清楚?哪有談情說愛的心思。」

  聞言,海棠的眉頭一蹙,季睿麟這一路表現的實在太好,再加上她也知道倪家為倪芳菲議親的事,這讓她不免多了些心思,若是姑娘為了解決小倪氏安排的親事,不得不找個人嫁,季睿麟倒是配得上姑娘,也因此,她還特別向葉閎仁旁敲側擊,探聽到季睿麟在京城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但他不是冷漠疏離,只是不識男女之情,也無成家打算,才打碎不少少女芳心。

  思索至此,海棠沒向倪芳菲隱瞞這些事,如數說出。

  小蓮心裡嘀咕,海棠明明也認同她的話嘛,還老念她。

  倪芳菲聽出海棠話中的可惜,也仔細的想了想嫁人這件事。

  倪湘茵找的紈絝子弟,她是絕不會要的,倘若真要嫁人,比較一番她見過的男子,季睿麟無疑是最佳的。

  她不得不承認季睿麟相貌,潤澤如墨的眼眸,清澈又暖和,整個人如陽光般,走到哪裡就能照亮每個人,尤其他騎乘馬背上,衣袂飄飄,整個人清俊飄逸,有著謫仙之姿。

  他會是個良人,這一路上,在他護送下,樣樣周全,連氣候影響,他也顧及到了,做最好的家排,在吃食上更不曾延誤,一切都是妥當而舒適的。

  但他沒成家打算,難不成自己貼上去?

  想到這裡,她笑了,找個人成親是下下策,非到不得已她是不會這麼做的,再者,她都還沒開始打仗,怎能不戰而逃?

  思緒翻飛中,馬車停下,窗處隨即傳來季睿麟溫潤的嗓音,「下來走一走,咱們行進都快三個時辰了。」

  他們來到一處山中小村落,眾人可以借個地方休整也動動筋骨。

  前方一座小山坡,開滿了小黃花,季睿麟看著主僕三人就往那個地方走去。

  他發現自己會不由自主的看向倪芳菲,有時,她溫婉沉靜,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木槿花,有時,像個嬌俏少女,與丫鬟們追逐,美麗卻不張揚的笑容,讓他看了也忍不住跟著笑。

  「我們也過去。」葉閎仁總不忘拉上好友跟古天,好跟海棠走一塊兒。

  一行三人朝她們走去。

  璀亮刺目的陽光下,倪芳菲往季睿麟看過來,嫣然一笑,這一笑有如春風,讓他心裡盪起漣漪,覺得這日的暖陽特別宜人舒服。

  葉閎仁見狀莞爾一笑,以手示意跟在身後的古天看季睿麟,但古天也是根木頭,看了眼季睿麟後又不解的看著他。

  他真想狠咬古天一口,又指指眼睛,沒看到嗎?那眼裡的溫柔都快要溢出來了。

  古天還是困惑搖頭,氣得他抬頭看天,無聲罵幾句髒話。

  在京城,男女大防雖有,但大金皇朝對女子並不苛刻,邀宴一堆,男女見面同遊也是有的,但季睿麟對男女之事不太開竅,從來沒多注意別的女子,不過瞧瞧,這陣子他的眼神可沒少往倪姑娘的身上去。

  只是……葉閎仁眉頭陡地一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已對某人動了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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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3: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開口拒婚

  暮春三月,微涼風中,長長的車隊進到京城,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各式商店林立,一副安定繁華景象馬車內,窗簾被微微拉個縫隙,倪芳菲望著窗外,這是她離京後第一次回來,即使沐芳軒已聞名天下,她也不曾踏入一步,這或許是近鄉情怯吧。

  大金皇朝律法嚴明,在當今皇上的治理,是太平盛世,也因皇帝愛香,宮裡有製香宜坊,各地也有不少香坊,但京城是她所見過街上最多香坊的地方,有專為宮廷製造香品,或為個人調製的,畢意這裡住的多是皇親國戚、達官顯要,沐芳軒雖沒有在這裡開設店鋪,但有錢有勢的人從來不缺好貨。

  時下風氣對女子並不嚴苛,街上不時可以看到女子,勛貴府第的千金閨秀也在小廝丫鬟隨侍下進出綢緞坊或珠寶店。

  長長的車隊徐徐而行,季睿麟高坐黑色駿馬上,他一身黑色錦袍,面容俊朗,這一路已吸引不少且光,更有不少老百姓認出他來,熱情的朝他喊著,「校尉大人!」

  季睿麟微笑回應,但看著熟悉的街景,又想到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心裡就有些不捨,一種陌生的患得患失揪得他胸口愈來愈悶。

  雖然之後他跟倪姑娘同在京城,但他接下來會很忙,押送重要證人的隊伍在葉閎仁強勢的命令,以及他的默許下,會晚他們一個時辰進城,等人到了,他也就不能跟在她身邊了。

  葉閎仁早已經策馬到海棠坐的那一邊車窗外,纏著她一定要她點頭答應什麼事。

  季睿麟亦來到另一邊的馬車窗旁,「倪姑娘,我還有一些事要辦,就此別過。」

  車內窗簾掀起,倪芳菲禮貌的朝他點個頭,「這一路多謝校尉護送,校尉珍重。」

  金色陽光灑落,讓她那張臉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而那雙時而慧黠時而沉靜的眼眸,引人凝睇,令他想深陷其中,他的心臟更突然怦怦狂跳起來,話語不由自主的流洩而出——

  「姑娘客氣了,只是……」他的聲音驀然停止,有點尷尬,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只是心裡有點失落、有點惆悵,想再多留她一會兒、多看她一會兒。

  「校尉有事但說無妨。」她仍是一臉笑容。

  他暗暗吸了口氣,想瀟灑的說再見,他一向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一陣輕風拂來,一股欲淡幽蘭馨香充盈鼻間,想到這種屬於她的香味可能再也聞不到,他脫口就道:「姑娘身上的香味很好聞,不知可否給在下一些?」

  話一出口,他更尷尬了,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鬼迷心竅向一個大姑娘討一品香做為念想,這太輕浮,根本是登徒子的作為。

  他神色困窘的急急又道:「倪姑娘抱歉,在下唐突了,我絕沒有輕浮的意思,請倪姑娘當我沒說過吧。」

  瞧他緊張愧疚、不知所措的模樣,倪芳菲實然很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這一笑讓季睿麟心跳速度更快,只覺得天地間彷彿從剩下她這一抹色彩。

  「這一路北上,我知道校尉是個謙謙君子,我不覺得也不認為校尉輕浮,每個人都有喜歡的香氣,有時香氣代表了不同的意義,我很榮幸,我喜歡的香味是校尉喜歡的,只是……」她頓了一下,再朝他微微一笑,「長途旅程,我身上這種香已經所剩無幾。」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他臉上有著明顯窘迫,染上淡淡的紅潮。

  她心中微動,「我可以贈校尉另一種香,請稍等。」

  另一種?季睿麟俊臉一僵,不是她身上的香,他就沒興趣啊……但季睿麟沒敢再開口,他已失禮一回。

  倪芳菲放下簾子,讓小蓮從隨身行囊裡拿出一隻金楠木盒,裡面擺著各種她收集的特殊香料。

  把自己習慣使用的香料贈予男子,這事她是做不出來的,但他這麼一說,她頓時想送他一品香。

  她目光掠過一款款香料,最後看中一款線香,她拿出另一個小木盒,將那款線香以鑷子夾出幾根放入小木盒。

  小蓮錯愕的看著她,再看向也愣住的海棠,但倪芳菲沒注意到兩人的神色,專注的將線香放妥,再次掀開窗簾交給季睿麟。

  「多謝姑娘。」季睿麟紅紅的接過手,不好再打擾,一踢馬腹向前,向葉鏢師等人微微點頭,即策馬離去。

  車內海棠見葉閎仁仍纏著她說話,直言,「校尉都走了,葉大人還不走?」

  他管誰走不走?他所有心思都在這車廂內,那張冷冰冰的容顏上。

  雖然葉閎仁這方向看不到倪芳菲給了好友線香,但可是豎耳在聽呢,此刻被驅趕,便順勢說:「再見面不知何時,海棠不給個東西給我當念想,我給你,你得想著我。」

  葉閎仁眼巴巴的摘下腰間一塊玉珮往窗戶裡送。

  她繃著張俏臉瞪著他。

  「收下吧,難得葉大人這麼熱情又執著。」倪芳菲這會兒心裡有事,並不想聽葉閎仁在旁吵鬧,海棠收下,就能讓鍥而不捨的葉閎仁走人。

  海棠也聽出來了,勉強道謝收下,葉閎仁這才開心的策馬離開,而古天駕的馬車早已離得很遠了。

  馬車內,小蓮呆了好一會兒,這才看著主子道,「姑娘,你剛剛給校尉的是『夢浮橋』啊,那不是一名雲遊方士贈送給你的,姑娘還說那香味直到現在,姑娘也仿不出來,怎麼捨得送人?」

  海裳也跟著點頭,「若不是葉大人話說個沒完,我也想問呢。」

  倪芳菲嘆了一聲,看著兩雙不解的眼睛,「如果我說我剛送出手就後悔了,你們相信嗎?」

  兩個丫鬟眼神古怪的互看一眼,主子從沒做過衝動的事。

  見兩人不信,她也不多解釋,有些懊惱。

  那名雲遊方士送她時,曾說那香有神奇功效,若是有兩人同時燃香,在香燃盡前就能在夢中相見,她從未試過,但終究對這段話有點在意,所以這個香連她最敬重的大長公主都沒送,怎麼心裡莫名的冒出個聲音,要她把這香送給他,她是哪根筋不對了?

*             *             *

  陽光普照的午後,長長的車隊來到靜巷裡的倪府。

  倪芳菲在小蓮的攙扶下車後,看著石階上方緊閉的兩扇銅環大門,她眼微瞇,在前一日,她就派人先來通報今日午後會抵達,可看這情況,裡面的人連裝個熱烈歡迎的樣子都懶了。

  她冷笑一聲,仰頭一看,上方寫著「倪府」的匾額早已不復晶亮,一如現今在香料版圖中被逐漸吞噬的情況,而其中,大半原因都來自於她。

  葉鏢師已前去敲門,不一會兒,一名中年勁裝男子快步開門出來,見到車隊並無太大驚訝,不過,那雙精明的眸子在倪芳菲身上後,著實愣了一愣。

  他其實知道她是誰,但不是說是個鄉下土包子?看這氣質穿戴壓根就是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啊。

  海棠走上前,不悅的輕咳一聲道:「這是我家姑娘,也是倪家大姑娘。」

  「是!老爺跟夫人有交代,大姑娘,失禮了。」男子臉色尷尬的上前拱手,「奴才是倪府管家何餚,這就帶大姑娘到裡面廳堂,老爺跟夫人已經在等候大姑娘了。」

  倪芳菲微微點頭,口氣也極為淡然,「找個人帶葉鏢師將我的東西送到映月齋,再備些熱食熱茶給他們用。」

  當年,對母親忠誠的奴僕已一概被發賣出去,包括老管家,她對這名管家只覺陌生,口氣自然也不熱絡。

  見她吩咐得如此自然,隱隱還有股懾人氣勢,何餚在驚愕中從善如流的回頭找個人就吩咐下去,但開口就知道錯了,映月齋現在住的是可是大姑娘——不對,是二姑娘,倪芳菲回來,夫人的雙生女兒都得改稱謂。

  但此時不容他多想,他趕緊喊住人,快步追上已在兩名丫鬟的陪伴下逕自往前走的倪芳菲,再一臉陪笑道:「啟稟大姑娘……夫人安排大姑娘住的是玉華院,映月齋是二姑娘住的。」

  「既是如此,那就玉華院吧。」倪芳菲對倪府現況瞭若指掌,當然知道她原來住的院子早被小倪氏的大女兒佔了,她是故意提的。

  何餚暗暗鬆了一氣,又不禁想,怎麼她一個長住莊子的姑娘家會有這麼強的氣勢?

  府中奴僕不少,乍見倪芳菲時,先為她出色的容貌呆了呆,回神後才連忙低頭行禮,由此可見,府裡上下都知道她這個被遺忘十餘年的嫡長女要回來,那無人出來迎接,顯然是故意的。

  她們主僕跟著何餚一路進到廳堂,廳堂仍維持的不錯,富麗堂皇的,而坐在椅上的兩人——也維持得挺好。

  小倪氏倪湘茵,現在三十六歲,保養得極好,看來才二十幾,仍是個美人,僅僅坐著,也流露著風情,一襲粉紫綢裙服,珠釵首飾,還真有倪家當家主母的樣子。

  父親董育博,才高沒八斗,容貌倒是俊美,歲月待他也極好,一別十餘年,他那張臉透些成熟外,並無太大改變。

        兩人乍見她的表情同樣震驚,倪芳菲卻是上前一步,大方行禮,沒有喊人。

  小倪氏確實訝異,她本以為回到京城的會是一個空有美貌卻毫無氣質的美人,雖然多年未見,但從小的模樣也可看出是個美人胚子,氣質儀態稍微教導打扮,能讓男方看中了就好,但沒想到,她比他們預期的還要出色。

  眉目如畫,膚若凝脂,尤其那雙靈動的美眸,這哪是個可以任他們擺布的主兒?小倪氏忍不住掐掐自己的掌心。

  在小倪氏打量她時,倪芳菲仍是一臉沉靜,把心裡的波濤洶湧掩藏得極好,眼前這個笑裡藏刀的蛇蠍女人,讓她失去母親,也將這個家變成龍潭虎穴,她不會讓她好過的。

  「呃——真是,瞧我看得都傻了,老爺,你看看,真是個大姑娘了,菲兒,你別怨我們,這些年家裡太多事了,才無暇顧及你,你一個人住在江南,真是辛苦你了,可憐的孩子。」小倪氏走到她前面,握著她的手假惺惺的說著。

  可憐的孩子?倪湘茵以為她幾歲,還會被她一兩句溫言軟語所騙?倪芳菲的嘲諷完全沒有顯現在臉上,仍是掛著溫婉的笑容。

  董育博也走向她,「真的……真的不一樣了,菲兒,你很像你母親,但也有像我的部分,你看起來真的很好……很好,就像京城貴女。」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沒想到當年被送到莊子的小女孩,如今靜靜站立,溫面沉靜,出落得比她母親更要出色。

  董育博說到後來,不禁有點哽咽,而見他眼眶都紅了,小倪氏有點不是滋味。

  他的話沒錯,倪芳菲的確很像堂姊,眉宇間卻又像他,也因為這樣,她的容貌比堂姊當年還要更美,而且她的站姿,更是非常的好,舉手投足間,真如貴女。

  倪芳菲仍是淺淺的笑著,薄雲大長公主與母親間的友誼,父親並不清楚,當然不明白有人為了她的禮儀氣度,特別找了宮中的教養嬤嬤教授。

  她莊重的向兩人行禮,這才開口,「菲兒這次返京,隨行有幾輛車,載著大大小小不一的箱籠,裡面有些飾品、衣料、金銀珠寶,我已交代總管將那些搬到我的院子。」

  小倪氏一聽,眼睛都亮了,家裡這陣子吃穿用度都有些吃緊,等一切安置好了,她可要好好看看是些什麼好東西。

  她隨即又將目光投向倪芳菲身後的兩名丫頭,姿色也挺好的,看來倪芳菲在莊子過得很好啊,她這麼多年來刻意忽略她,想來還真是錯了。

  海棠跟小蓮都注意到這個目光,心裡隱隱不安,主子這麼大陣仗回京,就是不想讓這個繼母瞧不起,也刻意要讓某些人眼紅,但看來卻讓人起了壞心思了。

  「父親,菲兒不是該住在映月齋?雖然離家多年,但我仍記得娘親說過,那是倪家嫡長女的院落。」

  見父親一臉的無措,還看向繼室討主意,倪芳菲忍下心中的嘆息,裝出一臉無害。

  父親不是壞人,但他懦弱卻是事實,至於母親的眼光。

  當年母親遭惡人調戲,父親雖懦弱但不失俠義的救下母親,讓母親添了幾分好感,後又傾心其才華,資助他念科考,招他入贅,只是後來幾年,父親日日準備科考,得了舉人的身分便沒辦法再進一步,反倒添了一身酸腐書生氣,而這樣的人竟然還讓人給惦記上了。

  思緒翻飛的倪芳菲將目光移向正努力擠出笑容的小倪氏。

  「菲兒,映月齋那院子一直都空著,本來惠雯、惠芳姊妹住一起,後來漸大了,就想自己住一個院子,這才讓惠雯去住,這住了多年,東西也添購不少,要搬到其它院落恐也放不下,所以……」

  「既然已被佔了多年,那就算了,菲兒就住玉華院。」倪芳菲邊說邊以幽怨的眼神看了父親一眼,他尷尬的低頭。

  大長公主將倪家這幾年的事查出了大半,明明是董惠雯一而再的耍賴要求,父親才勉強點頭,倪湘茵倒是很會打圓場,倪芳菲心裡笑。

  「菲兒身上的香氣還真是好聞。」小倪氏連忙讚美她身上清雅的味道,轉移話題。

  倪芳菲也聞到兩人身上的香味,父親身上的檀香,倪湘茵身上混合近十種花香的調香,都不是凡品,不得不說,同是倪家人,倪湘茵對香料的品味極好,很適合她。

  但她雖然深諳調香之道,重返倪家的她卻得偽裝成一個不懂香的人。

  「菲兒久住莊子,極少處出,這是我的丫鬟到城裡的沐芳軒買的,名為『晨露』,我也覺得很好聞,便長期用這款香品。」她微微一笑,這的確是沐芳軒賣的,還是她親手調的。

  小倪氏臉色一變,脫口就出,「你是倪家人怎麼可以買沐芳軒的香品!」

  「買別的鋪子的香品怎麼了?我不識香,也沒人送我倪家的香品。」她回的也直接。

  小倪氏頓時被堵得語塞,眸光變得更為複雜,頓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說:「你身邊的丫頭也太不伶俐,離莊子最近的硯城就有倪家的元香齋啊。」

  倪芳菲澄澈的明眸直視她,話也挑得更明,「我在莊子十餘年,她們僅是莊子裡的丫頭,倪家沒人去探視我,告知二娘說明這些事,我們又怎麼知道倪家在何處有香坊?」

  小倪氏努力保持的完美笑容頓時扭曲,「二……二娘?」

  「你是父親的繼室,是我第二個娘,喊你一聲『二娘』有何錯?」倪芳菲說得理直氣壯。

  董育博蹙眉看著她。

  小倪氏臉色一變再變,以艱澀的聲音道:「你喊一聲母親就行,何必……」

  「我喊不出來,在莊子這麼多年,孤單時,我常常在心裡與母親對話若是對你喊母親,我會混淆,也覺得對死去的母親不敬,畢竟,這麼多年來陪著我的就是住在心裡的母親……倪芳菲雙明眸慢慢的蓄滿淚水,要落不落的,看來份外的楚楚可憐。

  「她才剛回來,慢慢來,別勉強她了。」董育博聽到都哽咽了,他的愧疚濃烈到讓他都不敢直視女兒幾近控訴又傷心的眼神。

  小倪氏眼光一閃,指尖嵌入掌心,恨死這個死丫頭,她的每一句話都在提醒董育博有多麼忽略她,只能靠著她那死去的娘親才能撐過這麼多個讓人不聞不問的歲月。

  罷了,反正這丫頭很快就要嫁出去,見不了多少次面了,她就忍著點。

  此時,董惠雯、董惠芳這對雙胞胎姍姍來遲,身後各跟了兩名小丫鬟。

  她們已到了說親的年紀,兩人容貌同樣肖母,一雙鳳眼特別明顯,姿容艷麗,雖是雙生,樣貌倒不盡相同,董惠雯頭戴琉璃珠花,一襲粉紫裙裝,如一朵牡丹,董惠芳一襲銀白裙裝,嬌媚雅緻。

  兩姊妹看著倪芳菲,心裡頗不是滋味,倪芳菲不是無人教養的鄉下人嗎?怎麼一看竟令她們有自慚形穢的感覺?

  杏眼桃腮,舉手投足間,還有一抹優雅從容及逼人的貴氣。

  聽聞江南是人傑地靈的好地方,那裡的姑娘長得極美,倪芳菲住在那裡的莊子,就能養成這樣?

  「惠雯、惠芳還不快過來喊人,這是你們大姊。」小倪氏喚著。

  董惠雯、董惠芳互看一眼,她們一直知道。

  她們不同母也不同姓氏的姊姊,但在她們一歲多時,她就被送走了,根本就沒有半分感情,只不過母親將對她的打算都告訴她們了,說只有這個姊姊出嫁,她們才能繼續過好日子。

  但女人天生就討厭比自己貌美的女人,她們的神態仍難掩不耐及不喜,充喊了聲「大姊」極為敷衍。

  從雲姨那裡得到的訊息說,這兩個嬌嬌女早被寵到眼高於頂,性情驕縱,現在看果然如此……倪芳菲於是也淡漠的喊了聲,「大妹妹,二妹妹。」

  雖是姊妹,但三人無心交好,一時之間,氣氛就沉了下來。

  董育博在想讓她們相互認識一下,但看氣氛不好,也尷尬的不知該說什麼。

  倒是小倪氏八面玲瓏,親切的笑道:「菲兒舟車勞頓,就先回院裡休息,晚膳設宴為你接風,到時候再好好聊聊。」

  「菲兒想先拜拜祖先及母親。」倪芳菲沉靜的說著。

  小倪氏愣,隨即僵硬點頭,「一是應該的,是母親沒想到,派人去準備。」

  「我們陪你一起去。」董育博想都沒想的就道。

  「謝謝爹。」她屈膝行禮。

  小倪氏注意到從倪芳菲進門至今,對自己的態度都是不冷不熱,說話雖然不到話裡帶刺,卻也明顯的有她的主張,覺得那樁婚事恐怕有點棘手了。

  倪芳菲跟董育博沒看見小倪氏的神色,往廳堂外走去。

  倪府的祠堂就位在府裡東側,因家底豐厚,祠堂修築得十分大氣,氣氛莊嚴肅穆。

  因為董育博的話,小倪氏母女三人也得跟著去,一行人進到祠堂,倪芳菲跪在蒲團上磕了幾個頭後,再頭看著母親牌位,獻上一炷清香,梟裊香煙中,她淚眼朦朧。

  母親,菲兒回來了……她在心裡說道,淚水一顆顆滾落臉頰。

  小倪氏一向不喜歡踏進祠掌,或許是因為曾經做了虧心事,進來都頭低低的,她兩個女兒的心態就更微妙,她們的身分一直都很尷尬,父親是入贅倪家,他再娶母親,所以她們姓董,那倪家祠堂,她們拜什麼?雖然她們也是倪家子孫。

  董育博心中有深濃的愧疚,看著妻子的牌位,沉默不語。

  倪芳菲跪拜好一會兒,才在小蓮及海棠的攙扶下起身,一行人離開祠堂,董育博就先回自己的書房,倒是小倪氏母女三人陪著倪芳菲主僕回到玉華院。

*             *             *

  春日和暖,曲徑花亭,滿院的秀色,看來還算舒爽愜意,倪芳菲對這個個院子有隱約的印象,不過,她對映月齋更有感情。

  董惠雯當然知道自己佔了她的院落,但映月齋的景緻最優,朝向也最好,佔地只比主院小一些,她可不想還給她,只是在小倪氏眼神頻頻示意下,她還是虛偽的走到她身邊,語帶歉然的說:「大姊姊,映月齋妹妹住了多年,可是如果大姊姊不喜歡這裡……」

  「無妨,我住這裡就好。」她淡淡的說著。

  她緩步進到房間,覺得房內擺設倒也雅緻舒適,楠木桌面上,放置了琺琅香爐,燃著薰香,一張檀香木雕花大床,垂墜床簾,她僅隨意看了一會兒,便又轉回外室。

  而在她打量屋子時,小倪氏也叫了一個管事嬤嬤,兩名丫鬟進屋,命三人日後得好好伺候倪芳菲,不許疏忽怠慢,又親切的叮嚀倪芳菲,若缺什麼再添,在自己家裡別客氣。

  她只是點頭,在小倪氏母女三人離開後,她即下令那三人日後都不得進入屋內伺候,在院裡灑掃澆花或做些跑腿的事便行。

  三人面有難色,她們可是小倪氏安排在這裡的耳目,不能進屋怎麼執行任務?

  稍後的接風宴上,氣氛也說不上熱絡,董育博心有愧疚,女兒好不容易回了家,卻已經安排了婚事,可又由不得他對小倪氏失信,內心糾結之下,吃得很少,而董惠雯姊妹話也不多,一說話就是一臉假笑,讓倪芳菲半點胃口都沒了。

  至於小倪氏親切疼惜的話說個不停,偏偏當事人一副話怎麼那麼多的不屑態度,讓她心火蹭蹭的直冒。

  終於,飯吃了,茶也喝了,每個人回房,皆是鬆了口氣。

  倪芳菲一夜難眠,睡晚了,醒來也晚了,但她沒半點忐忑不安。

  海棠跟小蓮沒喚醒她,倒是跟她報告小倪氏派來的嬤嬤幾次提點她們要喚她起床,她們先是不理,後來煩了,就頂了她一句。

  「在倪府奴比主大?主子要睡到什麼時辰,是奴才可以管的?」

  嬤嬤只能不甘又悶悶的答了句,「夫人在等著呢。」

  其實小倪氏一早就等著倪芳菲,有要事跟她說,沒想到,這一等,等到午膳用完後,才看到她姍姍來到她的院落。

  「你爹又窩到書房去了,這些年,他從不管事……菲兒,你昨夜睡得可還好?」小倪氏為了扮演一個善良的後母,總得噓寒問暖一番又讓自己最信任的老嬤嬤倒了杯茶給她。

  她靜靜的坐著喝茶,也不吭句話,在小倪氏心火又要旺起來時,才慢慢的開口,「睡不好,一來是不習慣,二來是離家太久,原來家的味道……」

  小倪氏立刻擠出個慈愛的笑容,「怎麼樣?」

  「不過如此。」

  倪芳菲面無表情的說著,站在她身後的海棠跟小蓮卻差點笑出來,因為小倪氏的表情太精釆,已要發火但又硬生生的壓了下來,臉孔很扭曲啊。

  在身旁心腹嬤嬤的眼神安撫下,小倪氏硬擠出笑容,「菲兒,你身子養好了,人也回來了,算算年紀,你已經十八歲,日後有什麼打算?」

  倪芳菲清澈的眼眸看著她,這心如毒蠍的女人以為她會回答她是老姑娘了,要說說她的婚事了?她偏不。

  「這一路回來身子累,想先養養,睡飽吃,吃飽睡。」

  小倪氏忍著怒火,「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這麼說話?」

  她嘆了一聲,「沒辦法,沒爹沒娘,都是鄉下人在身邊照顧著,外表裝上一裝還成樣子,內裡就是個鄉下姑娘,話也只會直白的說,失禮了猶不知,恐怕要請二娘找個老師重新教菲兒幾年。」

  小倪氏眉頭都要打結了,教她幾年?她是想待在家裡了?而且一直拿話堵她,這死丫頭根本是怨上她了。

  屋外,傳來二個女兒的說話聲,她憋著悶火,讓人喊她們進來。

  董惠雯姊妹沒想到倪芳菲也在這裡,她們的丫鬟早上出去一趟,得了個消息,說金吾校尉回京了,她們心儀他已久,想來告訴母親一聲,藉著去元香齋拿香品的理由出門逛逛,看有沒有機會碰到他。

  「怎麼又不叫人?一點禮貌都沒有。」

  小倪氏這話沒指名,但倪芳菲知道她在說的是自己,不過她裝傻不開口,董惠雯姊妹只能憋著怒氣向她行禮,「大姊姊。」

  「大妹妹、二妹妹。」她坐著朝她們點頭。

  董惠雯看著她,心裡發酸,倪芳菲今天一襲剪裁簡單的月白色衣裙,素凈著一張臉,竟然也絕美出塵得如月下仙子,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董惠芳正在跟小倪氏說她們姊妹要去逛元香齋,小倪氏心念一動,要姊妹倆也坐下來,兩人自是不願意,但母親臉色一沉,她們只能勉強坐著。

  接著,小倪氏開始跟倪芳菲提倪家的家業,再告訴她,倪家香坊的香大部分供給皇家,在這市場上,品項及品質能出其右者不多,縱橫香界多年,但近年來,一些小香坊出頭,尤其近兩年,沐芳軒更是搶走太多生意,害得倪家的生意逐年凋零。

  她唱起苦調,但倪芳菲表情不變,沉靜的聽著,也沒吭上半聲,小倪氏心裡火啊,話鋒陡地一轉——

  「自古女子多有聯姻之事,只為鞏固家族地位,為母家加助力,更進一步,想來這道理你也能明白,如今倪家香坊居多事之秋,急需添些助,原本,我也是想到你的兩個妹妹,但她們尚未及,而你已經十八……」

  「我拒絕。」倪芳菲突然打斷她的話。

  「什麼?」

  「我拒絕成親。」

  「大姊姊憑什麼拒絕?自古兒女婚事,父母作主;何況,你是倪家人,為這個家犧牲奉獻是應該的,不過是讓你成親……」董惠雯就看不慣她一副高貴的樣子。

  「這個家的榮華富貴多年在莊子的我可有享受到?就我所知,是沒有。」她雲淡風輕的再次截斷她的話。

  「你沒享受到?你看來過得可半點都不比我們差。」董惠雯嗤之以鼻的掃了她一身穿戴,再看向她身後的海棠和小蓮。

  「大姊……不,二姊姊說得是,而且,大姊姊今年十八,也算老姑娘了,還要在家裡養個幾年?」惠芳也不滿的說著。

  小倪氏刻意讓二個女兒說,有些話,她這個當長輩的來說是不太適合。

  「兩個妹妹恨嫁了?畢竟長幼有序,你們又到了說親的年紀,難怪這麼心急,只是這批評嫡姊的嘴臉可別傳岀去,丟臉啊。」她嘲笑的再看向小倪氏,目光一閃,「這兩個妹妹的家教看來也只是一般般,怎麼看都比在鄉下莊子長大的我還不如。」

  兩姊妹一聽,瞬間都氣惱起來,她們雖然都是嫡出小姐,但畢竟是續弦所出,在一些宴會上,總有一些嫉妒她們姊妹外貌的女子會特意的提起倪芳菲,讓那些對她們有意思的男子遲疑,畢竟她們姓董,倪家家業只有倪芳菲有權繼承。

  也因為這樣,就算倪芳菲一直不在京城,從她十四歲開始,甚至到去年,都還有不少官媒來探問她的婚事,但都讓母親以她身子欠佳仍在莊子靜養為藉口拒絕了。

  而她現在回來了,肯定也會出席一些宴會,屆時,她們還能出頭嗎?

  小倪氏氣到一張臉都變得有些扭曲,但旁邊她的陪嫁何嬤嬤見狀,又從敞開的處見董育博正往這裡走來,連忙喊了聲,「老爺過來了。」

  董育博想了一夜,又想了一上午,想來跟妻子商量退婚的事,結果一進門就發現房內氣氛不對。

  「爹,大姊姊說我們家教一般,說我們比她這個鄉巴佬還不如,我們好心要邀她出去走走,她竟這般看不起我們。」董惠雯突然就哭訴起來。

  「爹,娘只是跟大姊提了婚事,畢竟大姊已十八歲,在京城裡這個年紀的姑娘早就成親生兒育女了,大姊不思母親的用心良苦,還說了些重話,母親委屈得都不說話了。」董惠芳也是加醋的好手。

  小倪氏也會演,眼眶紅了,拿著繡帕低著頭,看來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妻女三人合演,假的也變真的了,董育博看倪芳菲的眼神就帶上難過和怒氣了,「菲兒,你怎麼會如此……」

  「如此什麼?爹爹還真疼女兒,把女兒千里迢迢叫回來,就是要女兒嫁進另一個人家,這麼不喜歡女兒又何必把我找回來?讓女兒在莊子上到老到死不是更好?」倪芳菲不能說不心痛,雖然知道父親就是個耳根軟的人,但連問她一句都沒有,也太讓人心寒了。

  董育博本來要指責她,但被她這一搶白,濃濃愧疚感又湧了上來。

  「女兒回到這裡,不過一日,尚未感受到從未享受過的父愛,」倪芳菲眼眶泛淚,聲音低啞,「回憶幼時與母親在這共度的時日也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家裡就有人急著替女兒安排婚事,外界看來,究竟是女兒恨嫁?還是這屋子裡有人容不得女兒?」

  小倪氏臉色一變再變,董惠雲姊妹同是如此。

  偏偏倪芳菲愈說,董育博臉上的羞慚愈深,口氣也軟了下來,「沒有,沒有你說的那些事,你好好住下來,這裡是你家,沒人會逼你嫁。」

  他再看向小倪氏,「那婚事去推了吧,菲兒才剛回來,婚事過個一兩年再說吧。」

  小倪氏氣到說不出話來,而倪芳菲低聲的說了聲「謝謝父親」即帶著海棠及小蓮回房去了,董育博看到小倪氏臉色難看,他輕咳兩聲,也連忙轉身回去書房。

  董惠雯姊妹見父親偏袒倪芳菲,心中冒火,氣呼呼的也走了。

  屋子的人一下子人全走光,小倪氏氣不打一處來,兩手一掃,直接掃掉桌上茶盞,乒乒乓乓的落地,一片狼藉。

  不長腦的東西!她想掐死董育博的心都有了,耳根子軟,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到底是不是男人?她當初光是看中他那身臭皮囊,卻未曾想到他根本是個虛有其表的窩囊廢。

  小倪氏神色晦澀不明,眸光閃動著憤怒的淚水。

  何嬤嬤連忙喚人進來收拾,再溫言軟語的勸說一會兒,才讓她消了火。

  這一天,小倪氏故意不去找倪芳菲,她也沒來見她,倒是兩個女兒又從元香齋拿了一堆香粉回來,鋪子就差人送帳單過來。

  她皺眉看著上面的數字,頭都疼了,兩個女兒拿的都是高價香品,以前也就罷了,可如今,家底不似過往豐厚啊,一家子都不讓人省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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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貪婪的二房

  翌日,倪芳菲才用完早膳,就聽見外面傳來下人喊著「大——二姑娘、三姑娘」的恭敬問候聲,她臉色未變,拿起茶杯輕啜了口。

  屋外,董惠雯姊妹面含譏誚的望著靜悄悄的屋子。

  「哇,這都什麼時候了?我們都到母親院子去請安回來了,怎麼有人連門都沒出?是不懂禮數吧?」

  「妹妹怎麼跟個鄉下人計較?鄉下人沒教養也是正常的。」

  董惠雯一想到早上妹妹跟她說的話,心裡就不快,自己本來在府裡還能享受嫡長女待遇,但倪芳菲回來了,自己該有的體面日後都讓倪芳菲佔了,本來倪若菲在外就高她一頭,現在更是明顯,叫她心裡頓時埋了根刺似的,隱隱作疼。

  董惠芳心裡也不舒服,這麼多年來,府裡的人都喚她「二姑娘」,但倪芳菲一出現,她成了「三姑娘」,大姊也成了「二姑娘」,聽那些奴才彆扭的改稱謂,她就一肚子火,才說些話讓親姊姊怒火中燒,姊妹同心來尋倪芳菲不痛快。

  兩人說完話,沒見到倪芳菲派人岀來請她們,互看一眼,大刺刺的走了進去,被小倪氏派來的丫鬟和嬤嬤也不阻攔,屋內的倪芳菲、海棠跟小蓮就見這對姊妹走進來,東看西瞧。

  剛剛在屋外,還大聲說著刻薄話兒,這會兒又沒人通報就逕自進屋,根本是來找碴的。

  海棠面色不善的上前一步,但倪芳菲抿唇喊了聲,「退下。」

  在看到董惠雯姊妹挑眉看向她時,她扯了個薄笑容,「兩位妹妹不請而入,這沒教養的行為就是二娘教出來的?」

  兩人臉色一變,性子較急的重惠雯立即怒聲反擊,「你怎麼敢污我娘,而且,她也是你娘,什麼二娘!」

  「我娘死了,我爹是入贅,爹再娶她,我也實在不知怎麼喊她,喊她『二娘』已經很不錯了。」她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董惠芳忍下心中怒火,連忙拉住姊姊,低聲道:「有什麼事到娘那邊再說。」交戰幾回,她很清楚她們在舌戰上都不是倪芳菲的對手。

  「大姊姊可能不知道家裡的規矩,晚輩得日日去給長輩請安,爹沉浸書鄉,免了這規矩,但娘那裡還是得走一遭,所以,這會兒,我們陪你走一趟娘那裡,日後,大姊姊就會了。」董惠芳笑著道。

  在兩人撐著虛偽笑容的力邀下,倪芳菲不得不跟著到小倪氏的院落去。

  小倪氏見她在女兒的陪同下過來,笑咪咪的先問候她,卻見她只是禮貌的點頭。

  董惠雯忍不住又質問,「這就是你給娘的請安?動作呢?我們做給你看看吧。」

  她與董惠芳迅速的交換一下目光,兩人對著母親行禮,特別保持彎腰的姿勢好一會兒,直到倪氏笑著說「好,好,起來吧」,姊妹倆才有模有樣的挺直腰桿,再同時看向倪芳菲,異口同聲的道:「大姊姊試試。」

  倪芳菲抿緊薄唇,看著小倪氏,心中千百個不願跟她行禮,但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也只好忍了。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依樣行禮,但等了好一會兒,小倪氏卻沒出聲,眼睛微抬,才見母女三人都憋著笑看著她。

  見她抬眸,董惠雯忙咳一聲,「大姊姊行禮的幅度未免太小,腰要再彎一點才行。」

  還想故意折騰?那便免了。她直接挺直腰桿。

  姊妹倆原本得意洋洋,見她這樣,臉色馬上就變了。

  「大姊姊,你要等到……」

  「兩位妹妹身在倪家,對品香、調香一定知之甚詳,不知可否教姊姊?」倪芳菲笑容可掬的打斷董惠雯的話。

  姊妹倆頓時悶了,這是她們心中最大的痛與屈辱,要知道因為皇上好香,京城內,各式宴會大都會有鬥香這一項娛樂競賽,調香也成了名流千金在琴棋書畫之外,必備的才藝。

  但不管品香、調香,沒有一樣是好學的,不耗個三、五年絕上不了檯面,但姊妹倆耐心有限,學了多年只學了皮毛,偏又生在以香粉聞名大金的百年倪家,她們總會被拱出去競賽,然而,每回鬥香都輸,久而久之,就被一些閨秀譏笑元香齋後繼無人等等,她們便賭氣不再碰這類技藝,沒想到,倪芳菲哪壺不開提哪壺。

  「娘,我們突然想起跟人有約,我們先走了。」

  兩人臭著一張臉,看也不看倪芳菲一眼,轉身就走人了。

  「真是,唉,其實是你不小心戳到她們的痛處了,你這兩個妹妹在香料上的資質不足,不管她們怎麼努力也無法學好,讓她們受到不少羞辱,唉……」小倪氏煞有其事的長嘆一聲,再看著倪芳菲,沒想到她竟然不接話,正常人不是會問問詳情或者說些安慰的話?

  哼,兩姊妹根本是吃不了苦,也不願花心思學習,何來怎麼努力也學不來的喟嘆?

  倪芳菲想到大長公主替她查了倪府上下的所有事,讓她能知己知彼,對大長公主的感激又更深一層。

  「但就算兩人再不才,這個家總得有人來撐著,日後也是要像你母親一般,找個好人入贅。」小倪氏這話是試探,看倪芳菲對此有何想法,是不是有野心要接手?

  偏偏倪芳菲不願接招,也不願透露心中所想,而是開口說:「父親還很年輕,多納幾個妾,總有機會生出男丁來。」

  小倪氏臉色丕變,這個死丫頭,一開口就說讓人吐血的話。

  她忍著怒氣,「菲兒,你爹就算跟個妾生了男丁,也不是倪家血統,不能繼承倪家家產。」

  倪芳菲眸光一冷,「二娘生的也不是倪家大房的血統,只有我或者我生的孩子才是正統,也才能繼承大房的所有產業。」

  「砰」的一聲,小倪氏怒拍桌面,「你你你——現在大房的當家主母就是我,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還有,你是個尚未出閣的閨女,怎能恬不知恥的說生孩子這種話?」

  「我說這種話怎麼了?總比一個閨女恬不知恥的主動爬上我爹的床上要好。」她本來還想裝個樣子,但一個兩個過來,都要給她個下馬威,她若沒展現點脾氣,日後不是要任人拿捏了?

  小倪氏臉色忽青忽白,怒不可遏的道:「你——你在胡說什麼?!」

  心虛吧,哼!「二娘這是被說中的惱羞成怒?不會吧,我只是隨口說的。」倪芳菲裝出一臉的難以置信。

  「什麼說中?你別隨口亂說,這是惡毒的羞辱!」小倪氏吞咽了口口水,看著她震驚的眼神,仍是心驚不已,她真的只是隨口說的吧?當年的她才幾歲,不可能知道的,對,她別自己嚇自己。

  沒想到倪芳菲又冷聲開口,「管你是不是自己爬上去,我才不在乎,但你我心知肚明,你厭惡我,我也厭惡你,就不需要做戲演得母慈女孝,總之,婚事我是不接受的。」

  小倪氏厲聲怒道:「自古子女婚事,皆由父母作主,婚事已說好了,容不得你不要,何況那位大少爺家世外貌都好,我們可沒有隨便找親家。」

  「一個不顧親生女死活的爹也叫爹?而你這二娘又是什麼?爹這麼做不就是你吹枕頭風造成的?你自私無恥,滿肚子壞水,替我挑的夫婿豈會是個好的?再說了,繁華京城是沒有閨女願意嫁那位大少爺?要不,怎麼一個家世外貌都好的會看上我這未曾謀面還被親爹遺忘在莊子多年的鄉巴佬?」

  一針見血,小倪氏語塞。

  倪芳菲清澈的美眸有著看透一切的慧黠,「有種人很可悲,覺得別人都眼盲耳聾,殊不知,別人早看清你有多讓人作嘔。」

  小倪氏臉色忽白忽紅,忿忿的瞪著她,雙手緊握,指甲都壓入掌心,卻說不出話來。

  倪芳菲沒有行禮,轉身就走,一回到自己的院落,她突然覺得很累,便吩咐小蓮備了熱水,她想泡澡,海棠自動的替她點燃熏香,退出屏風。

  海棠與小蓮互看一眼,這會兒還大白天,主子就想泡澡,可見心裡的負荷有多重了,泡澡一向是主子在身心俱疲時讓自己放輕鬆的方法。

  雖然早就知道進到倪府會是對主子折磨的開始,可是,真實可比想像中更傷人千萬倍。

  這時候,如果有人能讓主子依靠多好?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腦海中竟然同時想起俊朗出色的季睿麟。

*             *             *

  京城的春日百花爭妍,季睿麟卻無暇欣賞,在與倪芳菲分道揚鑣後,他即讓古天先將他的行囊送回校尉府,他與葉閎仁則到一處隱密別院與司馬寬會合,他已與何平等一干暗衛帶著鐵若謙及一些罪證到此了。

  季睿麟馬不停蹄的處理一些事務,再次審問鐵若謙,無奈他口如蚌殼,根本問不出話來,他索性讓眾人好好休息,也讓他們回家一趟,他跟葉閎仁則在院裡睡上一晚,第二日,再整理相關資料,與葉閎仁即帶著資料離開宅院,只是這處別院不能曝光,兩人施展輕功,特別到了三條街外,一輛接應的馬車早已在等候,兩人進入馬車,行過熱鬧街道,直接前往離皇宮不遠的太子府邸。

  高高圍牆下,豪華氣派的院落,一座肅穆的議事廳裡,太子呂昱朝兩人微笑,呂昱容貌俊朗,二十多歲,一襲黑袍繡金袍服,氣質沉穩。

  兩人就座後,即由季睿麟將這趟辦的差事做詳盡報告,並由葉閎仁呈上相送帳簿。

  他報告完畢,就見呂昱低頭翻看那些帳簿,再將其合上,看著他跟葉閎仁語重心長的道:「三皇子不顧兄弟情誼,動作頻頻,西朝臣貴胄,各擁其主,朝中風雲詭異,日後到底是什麼境況,本太子都難以預測,只是,個人的選擇跟日後要付出的代價是等同的,你們也是一樣。」

  「末將跟著太子,不管日後如何,絕不會後悔。」季睿麟拱手道。

  「微臣亦然。」葉閎仁拍著胸膛,笑著附和。

  三人就現今朝廷的情況再做討論,說完正事後,季睿麟就發現呂昱喝了口茶,隨即帶著一抹玩味的笑容看著他。

  他蹙眉,思緒一轉,便明白這是在提醒他,他還有件事沒如實報告,「末將為了回報恩情,特別護送倪姑娘返京,這事是我私且決定,請太子懲罰!」

  「太子,這件事我也有做,要懲罰就連我也一起。」葉閎仁一向就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關於那件事,呂昱早已得到消息,清楚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堂堂金吾校尉英俊倜儻,擁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稱號,將他這名儲君的風采都掩了大半,還需遠赴合知縣當採花賊?採花賊這件事他壓根不放心上,他好奇的是參與這件事的人。

  「本太子罰你們幹什麼?只是,倪姑娘倒是聰慧,聽下屬報告她在公堂上與杜縣令的攻防戰,實在過癮,恨不得能親眼瞧見,尤其香粉引蝶,更是神奇。」

  呂昱聽來對倪姑娘很有趣,季睿麟也不知怎麼的,竟然心裡不太舒服,不是,是非常不舒服,整個人都悶起來了,但他還是有禮的開口,「香粉引蝶事,倪姑娘不希望在京城傳開來。」

  「本太子明白,此事傳開,公堂一事也有機會被傳開,對倪姑娘閨譽總是不好。」他其實很想見見她,但看來有人頗在意。

  葉閎仁一向就是個直來直往的人,聽呂昱對倪芳菲有興趣,就興致勃勃的聊起她的家世來,說她正是出身供應香品的皇商倪家,不過,她母親早逝,父親娶了續弦也出自倪家,人稱小倪氏,是倪家二房的人,繼母雖然懂香,經商上也有手段,但調香守成,沒什麼好品項推出,再加上這兩年來沐芳軒崛起,大有後來居上之勢,也許日後有機會取代倪家成皇商。

  葉閎仁說得口沬橫飛,在看到季睿麟驚愕的看著他時,他得意洋洋一笑,「沒想到我知道倪家這麼多事吧?我跟你不同,心上人的事,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這樣才知道哪裡有機會可以再見心上人。」

  「你弄清楚這些事,不會是用本太子的暗衛去查的吧?」呂昱好奇的一挑眉。

  葉閎仁馬上就不說話了,還真的被太子料中了,他公器私用啊。

  呂昱見他尷尬得臉紅紅,倒是大笑出聲,「你看上倪姑娘,應該沒問題,雖然身分只是皇商之女,與你這名將軍底的嫡三少爺的身分差了些,本太子還是願意幫忙牽……」

  「他喜歡的才不是倪姑娘。」季睿麟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麼,慌忙澄清。

  「我喜歡的才不是倪姑娘,是她身邊的丫鬟海棠。」同時,葉閎仁也急著回。

  呂昱先是蹙眉,若有所思的看季睿麟眼,再看向一臉焦急的葉閎仁,「丫鬟?那可以向倪家要過來當通房丫頭。」

  「才不是!誰敢拿她當通房丫頭我先跟那人拼了!太子,這事您別插手,我自個兒來,我爹跟我爺爺那裡,您千萬別透露一個字,就是幫我了。」葉閎仁很著急的說著,就怕爹跟爺爺那裡知道了,動了什麼心思,那就麻煩了,他可沒要海棠當丫頭,他要拿她當妻子的。

  呂昱看著他,心知這是十隻牛也拉不回來的頑固蠻牛,他就別幫倒忙,但是……他興致勃勃的再看向季睿麟,「看來京城著名的兩顆頑石,有一顆點頭了,你呢?庭羽她……」

  「庭羽公主的事,太子還是別提了,就當是幫了我。」

  季睿麟一副求饒的模樣,讓呂昱很想伸指直戳他腦門,堂堂一個公主看上他,卻讓他為難了?

  這時候,身為好友就要跳出來說話了,葉閎仁很有義氣的開口,「睿麟不懂情事,說了也沒用,看他哪天開竅吧,太子就別勉強他了。」

  季睿麟感激的瞥他一眼,他雖然不懂情事,但被一個女子糾纏不放,他也會厭煩,偏偏對方身公尊貴,他還不能將話說得太直白。

  但呂昱卻不想結束這話題,他派季睿麟出京辦事多月,庭羽公主不知在他這裡鬧過多回了,讓他頭疼不已。

  庭羽公主雖不是他的嫡親妹妹,還與他的敵手三皇子同母所出,但從小到大,他們幾皇子對相貌出色的她特別疼寵,長大後,倒是將她寵壞了。

  若是季睿麟願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他是很樂意讓他當駙馬,當然,在職務上必得做一些調動。

  「睿麟,你當真不懂庭羽為什麼對你窮追不捨?」

  「太子你說出來,我一定讓睿麟改。」葉閎仁拍著堅硬胸脯力挺好兄弟。

  這話太子不愛聽,直接賞他一個白眼,這才看著季睿麟,「庭羽身邊雖有許多貴族少爺、世家子弟,但他們的成就多是承襲祖蔭而來,而你的官職,是自己博得的功名,是真才實料,庭羽向來眼高於頂,驕傲自負,這才只看得上你。」

  「原來你就是這樣被公主惦記上的,這不是幸運,是倒霉吧。」葉閎仁憐憫的看向季睿麟。

  季睿麟也嘆了一聲,頗有贊同之意。

  呂昱一手揉著額際,他好無言,怎麼說他也是庭羽公主的兄長,妹妹被人當面嫌棄他感覺還是怪怪的,但能怎麼辦?季睿麟就是不喜歡她。

  門外敲門聲陡起,「啟稟太子殿下,北靖侯府的世子爺來了。」

  「請他進來。」

  呂昱突然覺得自己很厲害,季睿麟是根不識男歡女愛的木頭,而北靖侯府的世子爺梁書凱卻是對庭羽公主一往情深的多情種,而這樣的兩個人居然都為他效力。

  思索間,梁書凱走進來,他一雙眼睛狹長,一身藍色錦袍,斯文俊逸,只是跟京城第一美男子一比,還是差了好幾階。

  廳堂內的四人皆是好友,更是京城有名的四大公子,雖然,葉閎仁的率性與粗獷與其它三人的氣質格格不入,卻是其它三人最喜歡的個性。

  葉閎仁心直口快又一針見血的說:「世子,你不是來找我們,是來找庭羽公主的吧?」因為季睿麟只有在太子府不能避開庭羽公主,庭羽公主於是三天兩頭就往這裡跑,梁書凱想見她自然也就來了。

  梁書凱尷尬了,他的確是,他總覺得庭羽公主嬌嗔的樣子特別可愛,但是她不喜歡他……他有些妒嫉的看向季睿麟。

  季睿麟也尷尬,他知道好友的心意,但他真的不懂庭羽公主的眼光,自己跟梁書凱一比,除了功夫好一些外,梁書凱風度翩翩,氣質出眾,卻是他比不上的。

  梁書凱雖吃味,但也清楚這從來不是好友的問題,他先向呂昱行禮,在入座後,才看著呂昱道:「太后知道睿麟跟閎仁回京了,讓我走這一趟,定要他們在太后壽誕前去做客,要太子不要交代他們差事。」

  季睿麟跟葉閎仁都聽出問題,太后顯然別有用意,不然,太子天天上朝,太后可宣他入宮交代,為何卻硬要梁書凱過來傳話。

  呂昱苦笑,「三皇子的耳目不少,知道我在抽他的底,一狀告向太后,我與三皇子有些口角,太后偏心他,我多說無益,不想惹太后不快,已有多日沒去向她請安了。」太后硬要他派出辦事的季睿麟跟葉閎仁出席壽誕,可想而知也是要壓他們一壓,絕對沒好事。

  一時之間,四人都無語。

  季睿麟想了想,倒是想到個主意,他朝呂昱拱手,「太后既偏頗三皇子,太子不妨找些在朝堂舉足輕重的臣子施壓太后及三皇子,而且,時間還要在太后壽誕之前。」

  三人不解的看著他,他微微一笑,瞥了梁書凱一眼,「北靖候府老太君的六十大壽已是不遠,那一日眾多官員必定上門祝賀,太子不妨策動首輔和重臣在當日說些話,讓三皇子稍微搞清楚自己的份量,別私下做那麼多動作,甚至拉太后入奪位之戰。」

  呂昱眼睛一亮,讚賞的看他一眼,四人就著這事討論起來。

*             *             *

  春雨淅瀝瀝的下著,整座京城看來灰濛濛的。

  倪府的主院裡,小倪氏坐在正掌內,一邊站著管事嬤嬤,桌上還有張拜帖,管事嬤嬤嘴巴開開合合的在報告什麼,她完全沒有聽進去,心不在焉,看著屋瓦滴滴答答的雨水,心緒益發煩雜起來。

  該怎麼處理呢?她這是一步錯步步錯。

  她現在是倪家大房的當家主母,二房是她娘家,二房覬覦大房產業已久,當年,趁著大房長輩故去,只剩倪氏一人支持家業,雙親知她愛慕堂姊夫的文采與容貌,遂協助她害死倪氏,進行奪夫及奪家產的計劃,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她生了雙生女兒,肚子再無下文時。

  為此,她也做了打算,要替女兒招贅,讓兩個女兒來繼承家業,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幾年岀了個沐芳軒,倪家香坊還被沐芳軒揪出幾項暢銷香品偷工減料之事,商譽大跌,生意受影響,昔日皇商派頭不再,為了挽救生意,她才把腦筋動到遠在江南的倪芳菲身上,要讓倪芳菲嫁給大商戶劉家的兒子。

  這算盤可都打好了,她可以拿到價值連城的聘禮,還有後續源源不絕的香料訂單,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以為可以隨意擺佈的無知孤女,氣質竟如貴女,還口齒儉俐伶的難以拿捏。

  「我說這種話怎麼了?總比一個閨女恬不知恥的主動爬上我爹的床上要好。」

  該死!這句話她極力想忘了,但總在沒有防備時又想起,心口彷彿被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壓著,還有那席血緣正統的話,讓她怎麼想都鬱結於心。

  想著,她的目光又回到桌上那燙金的拜帖上,悶悶的抿抿蜃,娘家人要過來看看倪芳菲,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不屑地撤撤嘴,從她嫁過來後,娘家明裡暗裡都不忘向她挖錢,甚至大刺刺的到元香齋拿香品,帳就記在她頭上。

  畢竟手裡握著她的把柄,她也只能任娘家人予取予求,但這兩年來,倪氏式微,香料生意漸差,她給娘家的銀兩大為削減,就連倪馨庫房裡的金銀珠寶她都搬空不少,才能維持倪家百年門面。

  久不進倪府的他們要過來看人,肯定是得到消息,知道離家十餘年的倪芳菲回京的車隊拉得長長的,載著好幾車的箱籠,裝了許多價值不菲的好物,便想著倪馨竟還留了那麼豐厚的家底給唯一的女兒,若不來分一杯羹,不可惜了?

  小倪氏悶啊,明知來的都是豺狼虎豹,但又不能撕破臉,還得擺宴款待,她再次揉揉發疼的額際,打發管事嬤嬤去處理,強調菜色不要太寒酸。

*             *             *

  三天後,一大早,倪府的人就忙進忙出,等著那一大家子進門。

  約莫近午,二房的人坐馬車過來。

  富麗堂皇的廳堂裡,倪芳菲看著一家子的親戚,人還真不少,男女老少相貌都長得不錯,不過二房的人來幹什麼?認親來著?

  董育博在二房面前總覺得矮人一截,畢竟當年仍在喪期,他就糊裡糊塗的跟小倪氏上了床,所以,只是跟大家寒暄幾句,就先回書房。

  小倪氏親切的拉著倪芳菲的手,彷彿幾天前的唇槍舌劍及這幾日的互不往來都不存在,她笑眼咪咪的帶著她到她爹娘面前介紹,「菲兒,你對他們可還有印象?」

  見她不語,她仍笑道,「大概忘了,這是我的爹娘,我看就你跟著你兩個妹妹喊『外公、外婆』!」

  倪芳菲看著這一對笑得如彌勒佛的男女,面帶笑容的跟著小倪氏喊人,心中卻微冷。

  明明該是叔公、嬸婆,小倪氏這一嫁,稱謂頓時不同了,而這對看來慈祥可親的夫婦,她是絕不會放過的,他們是小倪氏毒殺她母親的最大幫凶。

  對其它人那閃動的貪婪目光,她將濃濃不屑放在心底,以為她喊了小倪氏就願意屈就在小倪氏之下,任其掌控?那她肯定要讓他們失望的。

  接著又是二房大老爺及嫡妻,還有他們的兩名兒子,兩人跟她算來是同輩,但他們都已經成親生子,不管怎樣,稱呼早已亂,她沒心沒肺的喊了一堆嬸母叔叔兄弟姊妹,但她沒有特別記得誰是誰,好似鸚鵡的跟著喊人。

  而二房等人的目光除了貪婪,還帶著些不可置信,這一襲粉色衣裙的少女膚白勝雪,有著傾城之貌,還有那無形散發的貴氣,如此出色奪目,比百姓們盛讚的庭羽公主毫不遜色!

  每個長輩都狠狠的讚美她又美又有氣度,像極了她的親娘。

  見在場每個人都努力吹捧她,董惠雯姊妹臉色愈來愈不好,果然有了她,她們便被忽略了,連自己的娘也一樣。

  倪芳菲在廳堂繞了一圈,喊過了人,小倪氏才笑咪咪的讓她坐下,她輕輕的拿起茶碗,淺啜一口。

  「說來也是可憐,當時大哥跟大嫂只有你娘一個獨生女,才讓你爹入贅,怎知後來,唉……」二房老太太眼眶紅了,搖頭落淚,再拿著帕子拭淚,一副說不下去的樣子。

  倪芳菲卻是面無表情,再低頭。

  二老太爺又接著說,「菲兒,你是你娘親在世上的唯一血脈,按理也該同你娘一樣找個良人入贅,好繼承大房的家產,只是,一家母親與女兒都招贅,給外的印象總是不好,若你願意,我出面幫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你娘在天之靈也會安心的。」

  小倪氏聽了心裡不悅,看向爹娘,他們憑什麼主宰倪芳菲的婚事?私下,她一定要跟他們說清楚。

  倪芳菲很想翻白眼,虛偽成這樣,她胃都不舒服了,接著,二房的大少奶奶也跟著唱戲,像接力似的,幾人輪番唱起溫暖的親情大戲。

  她覺得耳朵很癢,什麼人說了什麼內容?她有聽沒有懂,心不在焉的,直到一個略顯探究的女聲響起——

  「還有一件事,你娘擁有完美嗅覺,這是當年老人家在分家產時,會將大部分產業交給大房的主因,你娘能調製出令人驚艷的香品,那你呢?」

  「我在莊子多年,沒機會接觸調香,也不知自己有沒有繼承母親的天賦。」她淡淡的答著,瞧見問的人一臉可惜,還有其它人,目光閃爍,各有算計,這些所謂的親人有的心如蛇蠍,聯手設計謀財害命,有的貪婪不堪,在他們眼中,她只是另一個娘親,可以滿足他們更多私慾的人。

  小倪氏笑呵呵的轉了話題,「菲兒也是不易,身子不好,哪有時間學調香?這會兒身子養好了,我就想,我執掌府裡中饋已多年,不敢說辛苦,但我倒希望她能幫襯幫襯,我也能偷點閒。」

  眾人眼睛一亮,都聽懂她的弦外之音,一旦讓倪芳菲插手管家,就知道這兩年倪家的底氣愈來愈不足,她私人的那些財產總得拿出來補貼補貼不是?

  但眾人還來不及附和,倪芳菲就冷冷開口。

  「我還真不知該如何幫襯?一個人被遺忘在莊子多年,餓了渴了,想法子從井裡汲水、找果實吃,不分生的熟的入肚,鬧肚疼也找不到人幫忙,病了就躺著,莊裡丫鬟小廝早散了,沒人給薪俸,他們只能找別的活兒才能過活,而我,若不是老天垂憐,一次無意間找到莊子一個密室的門,發現裡面有珠寶銀票,又幸得一個不貪的鄉下人幫助,今日哪能站在你們面前說話?恐已成為一縷餓死魂魄了。」她定定的看著臉色變幻萬千的小倪氏。

  二房的人尷尬的面面相覤,他們安慰不是,罵也不是,這時候要過一些東西也不適合,只能隨便找個藉口快快離開,至於見面禮原本也是備著的,但看著倪芳菲的身上樣樣都極其精緻貴重,他們可沒有臉拿出來丟人。

  小倪氏瞪著倪芳菲,氣到說不出話來,雖然她也不喜歡娘家人,但倪芳菲讓自己這麼沒臉,她更討厭她。

  她甩袖走人,董惠雯姊妹也瞪倪芳菲一眼,跟著走了。

  耳根子總算清靜多了,倪芳菲心想,她隨即起身,「我們也走吧。」抬頭一看,她愣了愣,小蓮淚如雨下,一向堅強的海棠也眼睛紅、鼻子紅、唇抿得緊緊的。

  小蓮見沒人,就大聲哭出來,「我們不知道姑娘這麼可憐,嗚嗚嗚……」

  海棠連忙別開臉,但倪芳菲還是看到她流淚了,知道她們是心疼她,她眼眶也酸澀起來,喉嚨像被什麼哽住,「我沒那麼可悲,只是說得誇張些,你們別這樣。」

  其實她說的並非全是謊話,只是那種找果實果腹的時間大約只有一個月,直到住在鄰莊的大長公主不經意的看到她,認出她是故友之女,她的身邊才開始有了丫鬟、婆子,而娘親的嫁妝財富老早被小倪氏派去莊子的人先行搬空了,這一趟回來,那些箱籠裡的財富全是以夕顏娘子的身份掙來的。

  小蓮、海棠一聽更是不捨,主僕三人好一會兒才略略平復心情。

  回到玉華院,倪芳菲坐了下來,好好的喝了一杯茶,小蓮也為她點上一款可以讓人輕鬆的香品,讓應付完二房那一大家子的她可以好好歇息,倒沒想到,馬上有人再接再厲的湊過來討罵。

  小倪氏是親自將丈夫從書房裡拉過來了,當著倪芳菲的面,氣惱的將先前發生的事約略說了,這才傷心的對著倪芳菲道:「你也十八了,是個大姑娘了,有你這樣招待親戚的?把我跟你爹的臉都丟光了,就算你氣爹娘沒照顧好你,也該私下跟我們說,怎麼可以在大家面前說這些?而且,這些年來,那些莊子的奴才明明都有拿薪俸,也都有傳消息回來,說你一切都好,怎知全是賤奴在誆人,但你也可以差人送消息來啊。」

  見倪芳菲不語,她只能淚如雨下的看向丈夫,沒想到他竟呆看著倪芳菲。

  這個廢物!她在心裡恨恨的啐了一句,忍著胸臆的熊熊怒火,抽抽噎噎的又道:「老爺,你當爹的也不念念她?我這個她口中的二娘,她壓根瞧不起,我教得了她嗎?」

  董育博根本沒聽到妻子說什麼,他還為女兒悲慘的莊子生活而震懾。

  「菲兒不知二娘哭成淚人兒的原因,畢竟過得悲慘的是我,該哭的人也是我,何況,我說的都是實情,我過得那麼辛苦有誰憐惜?那些所謂的親人——」

  倪芳菲諷刺一笑,「一個個圍上來要我出嫁?不如乾脆把我發賣了,只可憐我逝去的娘親把這家業留給丈夫跟孩子,結果唯一的女兒幾年沒人理,如今想被當成貨物,遭人算計。」

  說謊也不打草稿!小倪氏也怒了,「你這樣子叫過得可憐?那不可過的姑娘長怎樣?你身上是布料昂貴的羅裙,身上也有一股養尊處優的貴氣,你這等貴氣若沒有長時間嬌養出來,根本不可能!」

  「這是我娘親生在我骨子裡的驕矜及貴氣,再怎麼說她也是倪家百年香料傳人中第一個得到皇后封賜的人,其高貴大器都不是你這二房堂妹比得起的。」倪芳菲聲音平淡如水。

  「你!」小倪氏的臉上立即怒得漲紅了。

  倪芳菲深吸口氣,眼眶卻又紅了,「我知道我話說得衝了,我跟二娘道歉,但那麼多人逼我,我心裡悶著一口氣……既然那麼多人不待見我,我就認份的回莊子去,畢竟我在那裡也自生自滅多年,早已習慣一個人。」

  她臉上的傷心與絕望那麼清楚,董育博聽著眼睛都泛淚光了,張口想對她說什麼卻說不出口,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怎麼就忘了派人去看看她?關心她的衣食起居如何?

  不!他不是沒問過,但妻子都說一切安好。

  他轉頭看向小倪氏,難得的語氣帶著怒火,「夠了,別再逼她了,就讓她好好的留在這裡,二房若有人再來,若菲兒不想見,就別讓她見了,你自己招呼就好。」

  小倪氏氣得牙癢癢的,這個丈夫耳根子軟,親嫡女才說幾句,就心疼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但晚一會兒,她再說個幾句,這男人又順她意了。

  倪芳菲對父親的維護,稍稍感到暖心了一下,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一時的,她不會完全把希望放在父親身上,她有自己的打算。

*             *             *

  京城一座隱密別院,燈火通明卻靜謐無聲。

        地牢內,幾支火把亮著,一股冰冷寒風不時的從上方的窗口吹進去,一名男子打著赤膊雙手大張的被掛在牆面上,身上血肉模糊,早已失去意識。

  另一張長桌上,上面放著好多張紙,多是江南鹽道使在江南多貨簽發的鹽引,及相關商行販鹽的相關文件,每一頁都蓋有鹽道使的大印。

  季睿麟及葉閎仁互看一眼,沒想到鐵若謙色心傲人,骨氣也傲人,什麼話都逼不出來!

  兩人步出地牢,吐了一口悶濁之氣,一名暗衛快步而來,拱手稟告太子前來,兩人立即轉往側院,一眼就看到呂昱坐在亭另一邊站有兩名侍從。

  兩人連袂走進亭台,拱手向呂昱行禮。

  「都坐吧,問出什麼消息?」呂昱喝了口香茶。

  季睿麟跟葉閎仁人頓時悶了,也沒坐下,呂昱一看就明白了,「無妨,看他能當多久的漢子,另外,合知縣已有消息傳來,曾大少被送出去,砍頭的是替身。」

  「這是預料之事,不過,三皇子那裡可能也得到一些消消息,他派了不少江湖人將官商勾結販鹽的幾戶商家血洗了,末將猜測鐵若謙會吐露的名字也應該就這幾戶,那些隱身在後面的才是大魚,末將認為他這麼撐著,就是要等著這幾條大魚來救他。」季睿麟說。

  呂昱蹙眉,久久一言未發,兩人也繼續站著。

  「罷了,敵不動,我不動,三皇子用錢不少,江南鹽道使已被父皇摘了烏紗,他一定會找到生錢的下一顆棋子,尤其我們刻意放過曾裕達跟杜縣令,這兩人在鬆了口氣之餘,定會想大展身手,替三皇子賣命呢。」

  呂昱對此很有信心,三皇子從不是個安份的,一定還有其它動作,只可惜,父皇跟太后都被他溫文賢明的表現騙了,沒想過所有皇子中,他早有奪位野心。

  「末將明白了,我會派暗衛盯緊江南的那些人。」季睿麟拱手說,葉閎仁也點頭。

  兩人隨即送呂昱到側門,木門外,一輛樸實馬車已候著,車夫挑起車簾,呂昱坐上去,兩名侍衛也跟著進車裡,馬車隨即馳騁而去。

  季睿麟跟葉閎仁回到院子,忍不住又吐了好幾口悶氣。

  這種明明知道敵人是誰,卻不能直接對峙,又無法由關鍵人物的嘴巴挖出更多的證詞,停滯不前的僵持狀況最是難熬。

  葉閎仁嘆起氣來,但說出口的話卻跟差事半點關係也沒有——

  「你說,海棠那丫頭要不要那麼警覺?上一回她出了倪府被我的人尾隨一次,把他們甩了不說,接著就沒再外出,我連想見她一面都難!」

  季睿麟以佩服的眼神看著他,這時候他還有心情想女人?

  「還是我們大方點,看是你的校尉府?還是我葉家的將軍府,咱們丟張邀帖過去,讓倪姑娘帶海棠出門?」他是真的想海棠了。

  季睿麟面上不顯,實際上卻心動了,只是……「裡面的鐵若謙還掰不開嘴巴。」意思是正事還沒辦好,想什麼風花雪月?

  葉閎仁沒好氣的握拳捶了他肩膀一記:「要你裝,就不知道誰也派了人守在倪府處?」

  季睿麟尷尬了,乾笑兩聲,沒再說話。

  葉閎仁也認命了,兩人同往地牢的方向走去,卻沒想到走近之後,地牢的方向竟傳出激烈的打鬥聲。

  兩人急急飛掠而去,甫走下地牢,就見鐵若謙已被一刀斃命,兩人心一沉,又見幾名蒙面黑衣人正與暗衛們打得不可開交。

  季睿麟黑眸一冷,從地上抓起一把劍欺近,湊然的劍刃劃過,一名黑衣人瞬間斷了左臂,鮮血淋漓的發出慘叫聲。

  其它黑衣人互看一眼,目露凶光,齊揮劍攻向季睿麟,季睿麟幾個閃身飛掠,黑衣人又倒幾人,葉閎仁也是刀起刀落,殺得極狠,其餘黑衣人心知逃不了後,服毒自盡。

  一切變化只在瞬間,受重傷的黑衣人也咬了預藏在牙齒內的毒藥,氣絕倒地,一個活口也沒有,徒留四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怎麼辦?」葉閎仁懊惱極了,他手上的鋼刀還淌著鮮血。

  「去太子府向太子稟報,是我們大意了。」季睿麟臉色也不好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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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5: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夢中相會

  出乎兩人意料的,呂昱並沒有太多的責備,他直言三皇子原就不會任由他們抓著把柄不放,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唯一可惜的是,沒有從鐵若謙嘴裡挖出三皇子更多的罪證。

  見兩人面現疲憊,他指示他們先回家休息幾日,還特別有心的告知季睿麟,庭羽公主隨太后到佛光寺為國祈福,來回有半個月,他可以不必擔心有人黏著他不放。

  季睿麟所住的校尉府,一點也不比公侯府邸遜上一分,佔地廣,院多,庭園造景在京城府邸中也是出了名的,他所居的墨水淵是主院,葉閎仁則回將軍府,但這一趟同行出任務的古天跟司馬寬則早在多年前就是校尉府的房客。

  古天是個孤兒,一路跟著季睿麟習武,也跟著考進官場,季睿麟讓管事撥了個院子給他,也有小廝伺候,司馬寬則是出身三品官家,他身世矜貴,卻是個武痴,一路讓太子提拔,成為太子的貼身侍衛,卻愛與季睿麟對練上幾招,前幾年,也乾脆要了個院子住在校尉府。

  季睿麟明面上是金吾校尉,私下卻是統管太子百名暗衛的暗衛統領,這些暗衛個個武功高強,他們最服氣的人也是季睿麟。

  而季家在江南財大勢大,是漕運大商,季老太爺生有四兒一女,季睿麟是第三子所出的麼兒,對家中漕運生意沒興趣,而是憑武藝進京走了仕途,入了太子的眼,成為其最重用的左右手,雖是光耀了門楣,卻也讓季家人最擔心,所以,季家另外還有五十名功夫極高的私衛潛伏在京城,一旦季睿麟有需要,這一票私衛就可以保護他或聽命做事

  既是顧到季睿麟的安全,自然還要顧到他的身體需求,所以,季家也送來不少才貌極佳的通房丫頭,可惜,季睿麟對女色無感,日日勤於練武,從不讓丫鬟們近身何候。

  季睿麟、古天跟司馬寬在回到校尉府後,就逕自往練功場去。

  那其實就是一大片空地,場內有一長排擺放各種刀劍長槍等兵器的木架,還有木樁沙袋,三人心裡都有股悶氣,隱密別院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去還殺了鐵若謙,這種挫敗很需要發洩。

  三人拿了兵器練了不過半個時辰,府裡管事就過來,面露無奈的朝季睿麟拱手,「校尉雖有吩咐不見任何人,可是——」

  「是姑母。」

  季睿麟的目光已越過老管事的後方,見一名雍容婦人及一名粉衣少女朝這方走來,他心裡頓時煩躁起來。

  他的嫡親姑母嫁到京城,在生子後,壞了身子,這幾年已鮮少出席京中各大宴,多在夫家溫慶候府家中靜養,但她總不忘過來看看他,看似噓寒問暖,實際上為的卻是他的婚事。

  古天跟司馬寬也看到兩人過來,連忙過來行禮,「「溫慶侯夫人,林小姐。」

  季慧吟回以一笑,她身旁的林倩雨則連忙行禮,只是,長相清秀的她一雙美目只落在季睿麟身上。

  玄色的窄袖袍服完全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應該已練武好一會兒,俊美容貌上浮著薄薄的汗水。

  她臉兒紅紅,從袖裡拿出繡帕遞給他,「季大哥。」

  「不用,謝謝。」他目光看向忍不住皺眉的季慧吟,「姑母先跟林妹妹到前廳去坐,我沐浴一番即過去。」

  他看向老管事,兩鬢斑白的老管事明白的上前一揖,「夫人,林小姐,請往這邊走。」兩人皆忍著到口的話語,跟著老管事又往前廳而去。

  半晌,季睿麟已梳洗換穿一套紫色袍服來到前廳,圓桌上,已備有茶點及熱茶,季睿麟看到林倩雨含羞帶怯的模樣,他就頭皮發麻,再看回姑母,她卻開始叨念。

  「你這一出去又是三個月,你這年紀早該有子女,總該有些打算,你爹娘可是又送信來給姑母,退了一步,說你就算先納個妾也是可以的。」

  林倩雨頭垂得更低,她是庶出的身分,也只能當妾,但若能當季睿麟的小妾,她絕對願意。

  季睿麟嘆了一聲,「姑母,我會自己修書一封跟爹娘說,讓他們別為難你。」

  「睿麟,你……」季慧吟看了林倩雨一眼,他倒是很乾脆的搖搖頭。

  季慧吟都想嘆氣了,她自己生的都是兒子,也各有妻妾了,本不必再煩小輩的婚事,沒想到,長住她夫家的遠房外甥女,一雙眼睛一直黏在季睿麟身上,季睿麟看不上她,她也如實跟她說了,偏偏姑娘家不死心,每回得知她要過來校尉府,她就軟聲軟氣的求著也要過來,說是看上一眼也好,說起來也是痴情的,只是——

  「倩雨的爹娘下個月會來京城,說是來看看倩雨,會住上一個月。」

  她不得不透露這事,夫家也很看重這件事,沒對她隱瞞遠親的目的——他們想親自跟季睿麟談倩雨的事。

  先前兩方書信往來,她就婉轉暗示來也沒用,但兩人也不知是懂了還是不死心,硬要來京城一趟。

  林倩雨靜靜聽著,臉兒羞澀,心裡緊張,雖然與溫慶候府的親戚關係是一表三千里,但爹娘是很有心的在撮合季睿麟跟她,看能不能就此讓家中門楣抬上一抬,弟妹的親事未來會更好。

  季睿麟光聽那兩個曾有幾面之緣的厚臉皮長輩要來,他的頭就痛了,一張俊美出色的容顏寫著「我不想應付這種事」。

  季慧吟還是心疼這個娘家侄子,夫家那兩個麻煩親戚的確讓人頭疼,而且婚事老讓這麼多人惦記著也不是辦法。

  「睿麟,你別嫌姑母多事,我剛剛過來見你府裡園中的花開得正美,姑母挑個日子,辦個賞花宴,邀請名門閨秀上門如何?」

  林倩雨驚愕抬頭,眼眶微紅的看著她。

  季睿麟想也沒想的就道:「可是,這幾日興許有許多與侄子交好的武將勛貴會上門練武。」

  季慧吟也知道那些人,多是武痴,只要侄子在京城,就要找他這名武狀元練練手交流武藝,免得武藝退步。

  「這兩件事可以錯開時間,你好想想,下回姑母來,要聽你的答案。」她說完話,便要淚眼朦朧的林倩雨跟她回去。

  馬車內,她跟林倩雨挑明了說,「你也知道你最多只是個妾,或許睿麟看中個姑娘,娶了正室後,你要到他身旁伺候,不管是時間還是機會都會快一些、多一些,你懂嗎?」

  林倩雨知道,只是自從三年前,她第一眼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心裡明白他會有個正妻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他身邊有人,仍然心酸。

  而校尉府裡,季睿麟卻是懊惱,他忽然想到葉閎仁跟他說過的話,不禁懊悔自己怎麼沒答應姑母,他就可以派人送張邀帖到倪府去,他就能見到倪芳菲了。

  不想沒事,這一想,讓他這一日都浮浮躁躁起來,就連晚一點,幾名武將直接來找他練武,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過去,他從來沒有這麼想見到一個人。

  他其實一直有派人守在倪府門外,沒想到她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讓他無法知道她的情況。

  她好嗎?他很想知道她是否習慣京裡的一切?倪府的人對她可好?

  這一晚,季睿麟讓小廝伺候洗浴後回房,仍覺煩悶,他走到櫃子前,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木盒,這是倪芳菲給送他的線香,他拿出一根將其點燃,瞬間,屋內有一抹淡淡的宜人馨香飄散在空氣中。

  果然不是她身上的香味!季睿麟雖然早就知道,卻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他上了床,不久就睡著了。

  而他,似乎作夢了,夢中,也嗅得到同線香一樣的沁人馨香,只是這夢裡怎麼到處都是霧?白茫茫的,啥也看不清。

  突然,他看到座橋,一個男子正闊步走在橋上,但一過橋後,卻是一座翠綠山林,而這名男子的相貌明明與自己的不同,更為俊逸斯文,怪的是,他卻知道這個男子就是他。

  他已經走到一座亭台前,驀地,不遠處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驚叫聲,「來人,快來人,我家小姐落水了,快來人啊。」

  他施展輕功飛掠而去,果真見湖中有一名女子已經滅頂,看似丫頭的女子早已急急的往另一邊小道跑去求救,他立即縱身入湖,將緩緩往湖底深處沉去的女子抱起,將她救回岸邊。

  女子已然昏厥,他想也沒想的俯身以口渡氣救她,女子咳了幾聲,吐出幾囗水,緩緩的睜開眼眸。

  在她以一雙璀亮如星的明眸看向他的剎那,季睿麟立即就確定了這是倪芳菲,但她長得又跟倪芳菲完全不像,相同的是,一樣是個傾城佳人。

  兩人目光對視,她濕身濕淋淋微微顫抖,「好……好冷。」

  他頓時回神,「冒犯姑娘了。」

  他將她抱起,快奔到山林一間豪華別院中,他立即吩咐裡面的奴僕備熱水,他則抱著她快步進屋。

  她微喘著氣凝睇著他,鼻尖嗅得到他身上的陽剛氣味,身子貼靠在他硬邦邦的胸膛,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兩人明明都濕著衫,卻都感到彼此的體溫熱得灼人,然後,她突然想到,剛剛意識朦朧時,似乎有個柔軟的東西貼靠自己的唇瓣,徐徐吹送暖暖的氣息,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到他那形狀完美的薄唇。

  這時,他突然低頭看她,她來不及閃躲,兩人眸光交織,有股悸動在心底蕩漾開來。

  驀地,夢裡的香味散去,季睿麟從夢中醒過來。

  他瞪著熟悉的屋內擺飾,眨了眨眼,再起身坐著,看著雙手,他竟然仍能感覺到她輕如羽毛的身子在他懷裡的感覺,怎麼回事?還有,夢裡的男女相貌明明與他及倪芳菲不同,為何他卻清楚的知道那就是他們?彷彿是同一個靈魂住在不同的身軀裡?

  說是夢境,感覺卻很真實,懷裡的她即使落水狼狽卻美得驚人,一身濕衣曲線畢露,他捆在懷裡,那相貼的熱度及柔軟,還有事後才驀然回想起的救命之吻。

  他突然臉發熱,他這樣是否意淫了她?這太不應該了,他怎麼能有這種色心,可是,他為什麼一顆心跳得這麼急又這麼亂?

  他皺著濃眉,起身下床,遙自走到香爐旁,線香已滅,只剩粉。

  他有一股衝動,想立即去找倪芳菲,想親口問她,上回她的香粉能在公堂上引蝶,她送的這種線香難道會引起人未曾發覺的色慾之心?可是,這種事怎能隨意啟口?

  人生頭一回,季睿麟竟然開始思考他要如何接近一名女子?

  季睿麟不知道的是,在倪府的玉華院裡,倪芳菲也在他驚醒的那一刻,從睡夢中醒來,且一瞬不差。

  「姑娘,怎麼醒了?時間還是大半夜,是不是渴了?」

  屋內,睡在小榻上守夜的小蓮立即起身,先點燃燭火,快步到床邊,拉開紗帳。

  倪芳菲已經坐起身來,她臉兒發燙,微喘著氣,她怎麼會夢這種奇怪又像身歷其境的怪夢?落水時的冰涼害怕,以及被救後被他擁抱的安心感,甚至四目膠著時紊亂卻悸動的心跳都那麼的清晰。

  她的視線放到不遠處的桌上小爐,今夜她突然心有所感,想點燃夢浮橋,沒想到,她真的作夢了……

  「姑娘,你怎麼一直看著香爐?啊,線香燒完了,要再添新香嗎?」小蓮問。

  她收了思緒,連忙向她搖頭,「不用了,只是作了個夢,沒事了,睡吧。」

  她暗吐口氣躺回床上,心裡卻再不平靜,她作了夢,是不是意味著方士所言為真,季睿麟與她心有靈犀,同時點燃線香,分隔兩地的他們也在同時作同一個夢?

  可為何夢裡男女的容貌明明陌生,她卻知道那名女子是她,而那名男子就是季睿麟?

*             *             *

  「姑娘,你又想點夢浮橋?」

  屋裡,小蓮好奇的看著倪芳菲,從今早開始,姑娘不管是看書或吃飯,目光都時不時的落到桌上那盒線香,接著便定住不動。

  小蓮不解的看一眼海棠,海棠搖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姑娘怎麼了?

  倪芳菲搖搖頭,「沒事,把它收好吧。」她很想繼續點燃線香,想確定是否真是它的原因讓她作昨夜的夢,還是,一切只是偶然?

  可是她要做的事太多了,她沒時間也沒多餘的心力去想她和季睿麟之間的事。

  她看著窗外,她在等,在跟小倪氏比耐心,但並不是消極的等,她讓小蓮將在外打掃的李嬤嬤叫進來,交代一些話。

  李嬤嬤表情有點不自在,耳目沒當成,現在還得到夫人的院子傳這些話,要是真的去傳話,她恐怕會遭受夫人冷眼。

  可即使再不願,她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你說她想去元香齋,還想在那裡學調香?哈,她野心可真不小。」

  聽完李嬤嬤的話,小倪氏冷戾的眼神瞪向窗外,彷彿可以看到倪芳菲所住的玉華院。

  事實上,倪芳菲的玉華院的確更接近主院,小倪氏本來的打算是要就近盯著她,只可惜,她跟她想的不一樣,絕不是一個可以任意拿捏操控的傀儡,每一次兩人對上,她都被她氣得差點吐血,節節敗退,這才停歇個幾天,她又讓李嬤嬤幫她傳這讓她惱火的話來?不行!她不想讓她去碰香,若以調香的天賦論,堂姊倪馨絕對是倪家子孫中最優秀的,而倪芳菲是倪氏的女兒,若碰觸後證實她有天份……

  不成!雖然元香齋不似過往那麼風光,卻也是倪家唯一能下蛋的金雞母,她不能也不願意讓她有機會去接觸,萬一被她收回了元香齋,她就損失太多了,只是,能怎麼辦?

  她身旁的嬤嬤湊上前,「夫人倒不如用拖字訣,說是在幫大姑娘找良師,需要一段日子,這陣子,您也避著點,免得被她催,夫人心也煩。」

  小倪氏想了想,點點頭,讓李嬤嬤去傳話了,再來的日子,她也的確避著倪芳菲,不去招惹她。

  小倪氏不來,倪芳菲的日子過得清閒,看看書,練練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心裡惦記的元香齋暫時也去不了只能以筆墨來寫香方,思索可能的香味。

  她雖然沒出門,海棠倒是趁夜避開府裡的其它人,出了幾次門,也拿到程燁送來的信函,京城開店的相關人員已經緊鑼密鼓的在挑選中,一切都在計劃內。

  程燁那邊進行順利,但倪芳菲這裡卻出了差錯,她在思索要怎麼離開倪家另立門戶,她回來是要討回屬於娘親的一切而不是成為現在這個倪家的助力,所以雖然心急,一切都得細細籌謀才行。

  幾日後,她決定第一步,要讓某些人眼紅,鬧出些風波來。

  於是,在她的吩咐下,小蓮與海棠將帶回來的一些珍貴首飾或家飾在屋裡擺上,她日日所穿的服飾都要讓小倪氏派來的李嬤嬤及兩名丫看得驚訝。

  再來,玉華院裡原本就有小廚房,倪芳菲以吃食的習慣不同,這一回返京,她也自帶了在莊子替她掌廚的老廚娘,所以,院裡的吃食她們就自個兒張羅,不麻煩倪府的廚房,一切採買也是自個兒來。

  而李嬤嬤跟兩個丫鬟看到的是,玉華院這裡的食材精緻昂貴,比老爺及夫人那裡絕對是更勝一籌,而這個訊息,李嬤嬤自然也向小倪氏稟報。

  但小倪氏能怎麼辦?人家可沒要她一分錢,就連她從莊子帶過來的所有丫頭小廝的月俸,人家也很大方的說她自個兒就能給了。

  董惠雯姊妹也從母親那裡聽聞這些事,不說著財大氣粗,仍四處去加京城的大小宴會。

  但也不知誰傳出來,說倪家大房的嫡長女從江南莊子回來了,一些閨秀開始向她們探聽怎麼倪府沒辦宴會將她正式介紹給眾人,大家都想知道倪芳菲會不會有承襲她親娘的調香天賦?能與目前聞名天下沐芳軒的夕顏娘子一較高下?

  面對眾人的好奇詢問,兩姊妹都也煩了,也不再外出,她們一點也不想讓外人看到倪芳菲。

  但她們不外出,卻有一張張邀帖來到家裡,指名要倪府三位姑娘赴宴,其中有些宴會的主人這一、兩年來因倪府的式微早已忽略董惠雯姊妹沒再邀請,現在竟然為了倪芳菲主動邀請,兩人氣啊,覺得憑什麼倪芳菲能得到這麼多的關注?

  這一日,兩人睽違多日,再一次來到玉華院,也不讓人通報,直接就走進內室。

  陽光灑落的屋裡,空氣中散發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圓桌上,擺著一道道精緻糕點,透著香味,勾人食慾。

  而她們討厭的人就坐在窗旁,一株蘭花亭亭開著襯托出倪芳菲的姣好容貌。

  她膚質極好,光滑細膩、白裡透紅,手腕處戴著一隻上好的和田玉鐲,耳上戴的是一對圓潤光澤的珍珠耳環,頭上簪著一支著寶石盡顯奢華的髮釵,怎麼看都優雅貴氣。

  兩人帶著妒嫉的雙眸,在落到擺放在長桌上那三匹上好的香雲紗時,頓時一亮。

  「真漂亮的香雲紗,大姊姊,這送我們一匹吧。」

  「不能。」倪芳菲仍低頭看著手裡的書,頭也未抬。

  「怎麼著?大姊姊有這麼多,送一匹給妹妹不行嗎?」董惠芳口氣帶上怨怒了。

  「大姊姊這麼吝嗇,傳出去對姊姊的閨譽可不好。」董惠雯一邊說著一邊愛不釋手的摸著那柔滑的布料。

  「閨譽?妹妹們要擔心的該是母親的名譽吧,一個繼室對繼女不夠盡心不說,還容許親生女兒對她威脅恐嚇,要強佔她的東西,這事傳出去,你們覺得如何?」她抬頭看著兩人。

  董惠雯姊妹臉色鐵青,董惠雯更是怒道:「大姊姊氣量也太小了,生活如此優渥,分塊布算什麼,我們是家人啊。」

  「兩位妹妹打扮得花枝招展日日外出,從未約姊姊,這也是一家人?」

  「那是我們體貼你長住莊子,不敢親近人群,不約是不想讓你為難。」

  「那我不給妹妹們布匹,是因為你們的氣質配不上,不給也是我的體貼,怕你們拿去做衣裳穿出門被譏笑。」

  兩人頓時火大,異口同聲的怒道:「不給就不給,吝嗇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的譏刺我們!」

  「你們只為了幾匹布就大動肝火,真是氣量狹小,看來是肖母吧。」倪芳菲涼涼的說著。

  她早就知道兩個繼妹刁蠻任性,刻意擺出奢侈的樣子就是要讓她們看了眼紅,讓她們去吵小倪氏,讓小倪氏日子難過。

  這一句話罵了小倪氏母女三人,董惠雯姊妹火冒三丈,但舌戰輸人,只能狠狠的跺了跺腳,怒氣衝衝的往主院去。

  主院的丫鬟還沒進內室通稟,兩姊妹就衝進去了。

  「你們這是什麼樣子?橫眉豎目的,讓下人看了傳出去,外人怎麼看你們?」小倪氏繃著張臉怒斥,桌上放的全是厚厚的帳本。

  「娘,我們氣嘛。」

  兩人劈哩啪啦的將在玉華院發生的事說了,她們無法不嫉妒啊,她們也感到委屈,明明都是倪家女兒,憑什麼她所有的都比她們好。

  竟然連她都敢罵!小倪氏第一個想法就是要人去把那丫頭喊過來責罵,可是一想到她想學調香的事,她又忍住了。

  該死!她現在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什麼都做不得,只是那丫頭到底是怎麼長大的?爭鬥的手腕竟然這麼高超。

  她本就心浮氣躁,聽兩個女兒還氣呼呼的在說著要比照倪芳菲院子的待遇,也要廚子,也要買什麼綾羅綢緞,頓時火大的說不行。

  「娘,不公平,怎麼她可以?我們就不行。」董惠雯就是不甘心。

  「那是她娘留給她的,全是從莊子載回來的,廚房裡的食材及廚娘,沒用上我們一分錢。」若非如此,小倪氏早就發難了。

  她沒料到倪馨在那裡有私庫,讓倪芳菲得以錦衣玉食的長大,她後悔啊,要是知道倪馨留了那麼多財富,她早在倪芳菲還是個孩子時就將她接回來,也能早早處理,現在要怎麼將那些財產霸佔過來?看著桌上的帳本,她眉頭都皺了了倪家的銀子已愈來愈吃緊。

  「娘也可以先給我們。」董惠雯姊妹還在一旁吵鬧。

  「胡鬧!」小倪氏被吵煩了,劈頭蓋臉的狠狠罵了兩人一頓。

  董惠雯姊妹被狠罵頓後,對倪芳菲更是恨,大有不去找她碴就出不了一口氣的不甘,兩人思索一夜,在翌日早膳過後,連袂去了玉華院。

  董惠雯一見到倪芳菲劈頭就說:「我有一枝髮釵不見,那是我去年的生辰禮,價格可不菲,每個院子我都去找過,只剩你這裡。」

  「妹妹今日忘了吃藥。」倪芳菲根本沒看她,逕自翻看手裡的書。

  董惠雯臉魚大變,「吃什麼藥?我是說……」

  她突然抬頭看她,「妹妹得了憶症,髮釵不見,就找到我這裡?這屋子,我的人日日整理,可沒看到不屬於我的東西。」

  「有沒有找了就知道!來人,給我搜。」

  來這之前,董惠雯早就打定主意就是耍賴也要鬧出事來,她大聲一喊,屋外就進來六名嬤嬤、四個丫鬟,十個人就開始搜屋子,東翻西找,就連屏風後方,長桌上的各式香粉也翻動得粉末四飛。

  小蓮跟海棠在倪芳菲些微的眼神制止下,只能任他們撒野,她們以為姑娘是有把握她們搜不到髮釵,沒想到——

  「找到了,被人藏在摺疊的衣服裡,應該是有人偷了,藏起來的。」一個面帶諂媚的婆子急急的走到董惠雯姊妹的面前,手上握著一技鑲著紅寶石的髮釵。

  董惠雯接過,拿到倪芳菲面前,「你聽到嬤嬤的話了,肯定是你屋裡的丫鬟偷了又藏起來的。」

  「你說那麼多廢話幹啥,直接說栽贓就好了。」倪芳菲直視著她,臉色平靜。

  「哼,少廢話,有什麼樣的丫鬟就有什麼樣的主子,找找看,也許還有什麼被偷來。」董惠雯一個眼神掃過去,幾個嬤嬤跟丫頭又開始四處搜尋,還真的讓她們找出好幾件首飾。

  海棠、小蓮都生氣了,但倪芳菲沒發話,她們只能站著不動。

  「看來大姊姊屋裡的兩個丫頭手腳都不乾淨,我看就直接讓牙婆把她們賣了,再給大姊姊買一批新的進來。」

  董惠雯看了董惠芳一眼,她再看向另一個嬤嬤,那名嬤嬤馬上走出屋外,不久,竟然帶著兩名會武的小廝進來,筆直往小蓮跟海棠走過去。

  「誰敢動她們?」倪芳菲走上前,面無表情的道,「日子過得太美好,想找事做也別找到我這來,姊姊我看來脾氣好,但黑心肝。」

  董惠雯姊妹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居然有人自稱自己黑心肝?還有,她怎麼有得讓人會發寒的眼神?

  「而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混水摸魚、想趁亂摸走我屋裡東西的第三隻手……」

  倪芳菲冷冷的話未說完,海棠已一個箭步過去,從一個下人手裡搶回一隻上好的寶石珠釵,再往另一個嬤嬤身上一搜,也拿出另一樣東西。

  海棠腳步流轉,從每個丫鬟婆子身上幾乎都拿出一件物品,由於她動作太快,她們根本什麼也沒看到,她說是從她們身上搜出來的,她們也百口莫辯。

  董惠雯姊妹怎麼都沒想到海棠會是個練家子,再看到倪芳菲一副栽贓誰不會的嘲諷笑臉,兩人心虛到根本說不出什麼話來。

  久久,董惠雯好不容易才擠出話,「這些奴才真是胡來,來人!將她們全拖出去打板子。」

  「慢著,打板子之前,讓她們先將我屋裡收拾乾淨,整理完再到你的院裡領板子,還有,家裡做的是香料生意,我打算學習品香,暫時,請兩位妹妹別來打擾,醜話說在前,就是來了,也不會讓你們進屋。」倪芳菲把話說明白了。

  其實,董惠雯姊妹進屋時就發現,在那繪了山水的屏風後方,備了一張長桌,桌上放了許多瓶瓶罐罐,那全是各式香料,一旁架上還有許多有關香料或調香的書,桌上右半邊還放了文房四寶。

  當時,丫鬟婆子忙著搜東西,她們就好奇她想做什麼,沒想到,竟在學習品香?

  姊妹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待回神時,她們已回到映月齋,而那一行跟去的奴僕都沒跟上來,顯然還留在玉華院在打掃。

  董惠芳咬著下唇,看著董惠雯,「二姊姊,你說倪芳菲時而牙尖嘴利,時而得勢不饒人,可有時卻是一副端莊大氣的樣子,怎麼看就怎麼討厭,但我心裡又明白,她在任何場合都會被注視,她有出色容貌,高貴氣質,若是再學會品香及調香,這京城還有我們姊妹的立足之地嗎?」

        董惠雯一向衝動,沒有妹妹那麼靈活的心思,被妹妹三言兩語說得又怒又慌,「你說怎麼辦?她自來京也沒出過門,但看來卻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她本來就有膽子拒嫁,而爹對她與我們看似無異,實則愧疚,娘不喜歡她,卻也拿她沒轍,我們還能怎麼對付她?」

  對倪芳菲的婚事,兩人都很清楚,劉家財富過人,但劉大少爺絕非良人。

  董惠芳想了想,向董惠雯悄聲說些話,她眼睛一亮,拉著妹妹就往父親的書房去,兩人進去不到半刻鐘,董育博就離開書房往玉華院去了。

  出乎意料的,小倪氏也在玉華院,裡面的奴僕已收拾得差不多,她見到丈夫,也愣了一愣,她隨即讓奴僕們退出屋外,這才將兩個女兒來鬧的事說了。

  她胳臂倒沒往裡彎,她想通了,她再跟倪芳菲交惡,婚事更難成,或許這丫頭吃軟不吃硬,所以,在知道兩個女兒刻意找碴栽贓還被人識破後,她就帶著人過來收拾兼關心了。

  「你兩個妹妹是不應該,只是,都是一家人,總不能防家人像防賊,連讓她們進屋都不許了。」董育博這話是看著坐在椅上的倪芳菲說的,只是,父女多年的生疏,讓他的聲音有些艱澀。

  「沒有不許,只是我想好好專注在書本上,我很孤僻,不喜歡人多。」她平靜的說著。

  書本?小倪氏這才注意到那長長桌面上擺放的各式香粉罐,當然,還有那翻開來的香料書籍,她心裡不舒服,但卻笑著說:「你在學這些?怎麼自己買書呢,這也太見外,元香齋裡多是老師傅,他們身上全是真功夫,我也有心替你問,可是現在坊裡活兒太多,一直找不出適當的師傅來教你。」

  倪芳菲只是看著她,沒說什麼,懶得回應。

  「呃……對了,」小倪氏看了看丈夫,轉了話題,「雖然那婚事說是要退了,但劉大少爺很有誠心,說想與菲兒見個面,或許菲兒會改變想法,畢竟菲兒也十八了,說要學調香,這會兒才在看書,但這沒學個三、五年能學會嗎?屆時,菲兒可真是個老姑娘了。」

  董育博想想也是,「你二娘說的對,不過,你怎麼想呢?」愧疚太多,他不想逼她做不想做的事。

  她怎麼想?小倪氏愈好心愈有事,居心叵測啊。

  她正視著父親,「未婚閨女私下與男子相看,這私會一事一旦傳出去,閨譽還有嗎?怎麼二娘連這點事都不知道?」

  小倪氏臉色微變,「他到我們家與你相看,又沒外人。」

  「他不就是外男?」倪芳菲那雙清透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二娘總是妹妹們的母親,行事得顧及女兒的閨譽,貿然將外男請入的念頭,還是不要再有的好,若是傳出去,外人會將我們家都看輕了」

  小倪氏滿肚子火氣,胸口更像被什麼堵住似的,這丫頭根本在損她,見丈夫竟還贊同的點頭,她可不甘心了,「二娘還不是為了你嗎?現在在談的是你的婚事,虧得我這麼想方設法,反倒被你怨怪了。」

  她哽咽低泣,把身段放低,就是想動之以情。

  「二娘與我從前沒有相處過半天,毫無感情,如今這麼熱衷我的婚事,我沒有驚喜卻有驚嚇,如果可以,二娘就將心思放在兩個妹妹身上,我怎麼瞧都覺得她們比我想出嫁。」她說完,不顧眼前一對瞪眼驚愕的長輩,「菲兒不會說話,因為沒有爹娘、沒有老師教導,還請見諒。」

  小倪氏差點吐血了,這什麼話?與翻臉有什麼差別?

  但令她出乎意料之外,董育博竟然低著頭,連話也沒吭一聲,就往書房去了。

  她心中不甘,可也知道倪芳菲對她處處防備,她還是得讓她早早嫁出去,才不在家堵心。

  不過火氣太大,她先去念了兩個女兒的不自量力,接下來,一連三天,她天天對董育博吹枕頭風,說春暖花開,一家女眷出遊踏春,倪芳菲也該出去散散心,別像在莊子裡,只有一個人。

  倪芳菲這樣孤僻,家人間要怎麼培養感情?為了她好,不能任由她這樣下去。

  小倪氏說得在理,說的也都是對倪芳菲的關心與擔心,董育博聽著也覺得沒錯,不管這次婚事成不成,倪芳菲總不能永遠不嫁,離開家門門,有其它女眷看到了,也許她的機會更多,如果能談成一樁好婚事,他就算某月某日去見她娘,也能交代了。

  於是,一天天的,換他苦口婆心來找倪芳菲談,說小倪氏對她是多麼的用心良苦,再使勁的遊說她出門。

  但倪芳菲根本不想出去,她也不想跟小倪氏母女培養感情,她們肯定想做什麼事,讓她不得不嫁,不然,她一直賴在倪家不出,倪家家產要怎麼輪到小倪氏的兩個女兒?

  愚蠢的父親!難怪大長公主會說,愛情是如何令人盲目,貴為公主的她識人不清,就連聰慧的母親亦深陷其中,要她在遇見愛情時,眼睛不只要睜大,還得用心眼仔細看。

  在她思緒翻飛時,父親已經開始談及她的婚事,談及劉大少爺有多麼優秀,是多少閨女眼中的良婿。

  看來父親被小倪氏矇蔽得很徹底,那她只能自己毀了這樁婚事。

  有了這個決定,倪芳菲改口答應一家人一起外出。

  得知這個消息,小倪氏積極的安排一些事,董惠雯、董惠芳天天待在一塊兒,也在暗中籌劃一些事,反而是倪芳菲,日日對著那些香粉、翻閱書籍,像個初學者,認真的辨識記憶各種材料。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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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  險惡的計謀

  這一日,陽光正暖,倪府一家女眷按著計劃出遊踏春。

  小倪氏對這事可是私下籌劃好幾日,期間也派人向紈褲劉大少送了消息,在今日可以讓他趁機相看倪芳菲,一日他對她上了心,還怕婚事成不了?

  「你們待會兒可得見機行事。」她不忘吩咐兩個女兒。

  「知道了,娘。」

  屋內,董惠雯跟董惠芳迅速交換一個眼神,她們可是另處準備了一場好戲要給那個令人厭惡的大姊姊呢。

  華院內,一大早,小蓮跟海棠肚子都不舒服,也不知吃了什麼,一直瀉肚子跑茅廁。

  倪芳菲看到兩人臉都發青,雖然早早請了夫過來看,藥也吃了,還是命她們要留在院子,再怎麼說她要去的地方是近郊山區,若真內急,可是極不方便的。

  「不行,姑娘身邊不可以沒人!」海棠臉色慘白,她連站著都有點辛苦了,面無血色的小蓮也拚命點頭,可是她更慘,只能坐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你們真不放心,我就帶何姨跟葉成去。」她知道兩人的憂心,而她說的兩人也都是從莊子跟著一起過來的。

  兩人雖然點頭,但還是不放心,尤其海棠,她撐起身子想跟著去。

  「放心,至少我的逃命功夫早就練著等了。」倪芳菲半開玩笑的說著,但看著她們眼裡的憂心,她覺得自己太不該了,又半開玩笑的自責道:「我也真是的,大長公主都派人教了我輕功,怎麼不連功夫也一起練了,不是可以讓人更放心嗎?」

  「姑娘怎麼這麼說呢?這麼多年,調香的學習已佔了你太多時間,你還是犧牲睡眠時間才勉強排出點時間來練輕功,若要再練功夫,姑娘就不用睡了。」小蓮眼眶都泛淚了。

  海棠也是,這幾年姑娘有多努力的鞭策自己,她們都看在眼底。

  倪芳菲心裡湧上一股酸澀,她們對她而言不只是丫鬟,她也很清楚兩人會腹瀉肯定是某些人的手段,她們是因她受苦,這麼使計要兩人無法跟她出門,想來一定有什麼「好事」等著她。

  她交代她們一些話,兩人臉色一變,但仍很快的反應過來,替她準備幾款香粉及解藥,讓她貼身攜帶,一回身,就一而再的吩咐何姨跟葉成,一定要緊緊貼身跟緊主子。

  兩人也點頭如搗蒜,只是,沒想到一行三人要上馬車時,兩人被留下了。

  「那裡是賞花勝地,馬車綿延好幾公里,我們母女四人就只有兩輛車,帶兩個丫鬟也夠了,也還有兩個車夫呢。」小倪氏打定主意不讓兩人跟著去。

  何姨跟葉成也急了,但倪芳菲也只能朝他們笑笑,要他們先回院子去。

  她可以想像小蓮跟海棠會有多緊張了,但如今能保命的就是她袖子裡的那幾包香料,她也只能見招拆招。

  馬車其實很寬敞,四人同車,也不覺擁擠,小倪氏母女三人說說笑笑,倪芳菲大多是聽,氣氛意外的和諧,但她很清楚,這也算風雨前的寧靜。

  天氣睛朗,出遊的馬車的確不少,山路並不寬敞,馬車走走停停的,讓人都快沒有賞花的耐性,意外的是,小倪氏母女三人反而耐著性子與她說笑,又招呼她喝茶吃點心。

  她卻不敢多用,就怕裡面加了料。

  好不容易,馬車尋到位置停下來,一行人下車,丫鬟拿了幾個提籃,內有茶點及茶具。

  山林本該寧靜,但來賞花的人太多,倒是多了喧囂,四處可見人影走動。

  一行人找了個較少人的坡地,下人鋪了軟墊,放上茶點,燒熱水煮茶,忙忙碌碌的,幾個主子先行往右邊開了滿山的桃林走去,走著走著,董惠芳跟小倪氏在山坡上的桃林停下賞景,董惠雯卻拉著倪芳菲往林中小徑走,「大姊姊,我們往那邊走。」

  倪芳菲回頭看了小倪氏一眼,她笑著揮手,「去吧。」還叫了名丫鬟跟上去伺候。

  滿山遍野的桃紅,花香四溢,也聽得到不少談話聲,滿山遊人,再加上倪芳菲的相貌出色,也有人認出董惠雯,自然也引來諸多目光,更想上前攀談,偏偏董惠雯腳步特意加快,不給人接近,不過,她興致極高,努力的找話跟倪芳菲聊。

  「大妹妹今天對我也太熱絡了。」倪芳菲蹙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姊姊說什麼呢?其實也是,是我不應該,我心眼太小,總想著大姊姊回來,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我……」她一臉愧疚,卻不忘帶著倪芳菲往另一邊較無人的偏僻路徑走,而這條路其實已有人在沿路枝幹上做了隱密的特定記號,提醒董惠雯往一個地方走去。

  「對不起,我真的是太不懂事了,爹娘向我跟惠芳提到你的婚事,想到我們姊妹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我還無聊的頻使絆子,真是太糟糕了,大姊姊,你會原諒我吧?」

  走著說著,董惠雯的眼眶紅了,她低頭從袖口拿出繡帕,卻不小心掉下荷包,荷包口一開,裡面有東西掉出來,倪芳菲就看到她臉色一變,急急的又彎身拾起,或許因為太急,手抓得太緊,似乎抓斷了什麼又急忙的塞回袖內,一整個慌啊。

  倪芳菲柳眉微蹙,山風徐徐吹來,除了滿山飄送的桃花香之外,她竟然隱隱約約的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彷彿是媚香。

  她看向朝她擠岀笑意的董惠雯,兩人繼續往前走。

  倪芳菲已經確定那怪味來自董惠雯,她身上竟然有些微的媚香,她實在不想將她想得那麼惡毒,但若她有心要毀自己清白,她也不是吃素的。

  兩人沿著山徑走,這邊的桃花倒是開得更盛,但再也看不見其它人。

  「那裡真美,我先過去。」倪芳菲突然加快步往另一邊桃花林走。

  董惠雯一愣,連忙跟上去,「大姊姊,等等我啊。」

  但倪芳菲一逕的走,董惠雯不知道她的腳程怎麼那麼快,她拉著裙擺半跑步的追都追不上。

  沒轍了,她只能回身要百合快快追過去,但百合追了好一會兒,不過轉個彎,倪芳菲已經不見影,她來回看著,不知往哪兒走?

  而就在百合身後一株高聳的大樹上,倪芳菲就隱藏在枝葉間,居高臨下的俯看百合急急的轉身回去找董惠雯,她瞧了瞧,再施展輕功飛掠,來到另一株樹上,看著在前方下說話的董惠雯。

  「怎麼跟到不見?快去找啊,我安排的人應該都到那裡了。」董惠雯怒道。

  「二姑娘,大姑娘會不會發現不對勁了?」百合其實很害怕,「還有,夫人要我們往另一邊走,劉大少爺在那裡等著,可是二姑娘卻……若是被夫人知道了,怎麼辦?」

  「我要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而且,倪芳菲怎麼可能會知道什麼?你少自己嚇自己。」她氣呼呼的瞪著她,又不安的四處看著,就怕倪芳菲突然跑出來。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她又將荷包拿出來給百合,「裡面的線香一不小心掐斷了,你待會兒全點燃就是,聽到沒有?」

  百合吞了口口水,點點頭,「可是,事後怎麼辦?二姑娘,夫人知道後……」

  「你不說,我不說,我娘怎麼會知道我做了什麼?」董惠雯沒好氣的瞪著她,「既然倪芳菲不想嫁,我就成全她,讓她直接在山林被男人糟蹋,還讓人瞧見,醜聞一出,她連紈絝子弟家的富少奶奶都做不成,看她還有沒有心情學品香或調香?」

  倪芳菲眼神倏地一冷,呵!好個黑心肝的女子,果然是從黑心二娘肚裡出來的!

  「二姑娘,會不會太——太狠了?」百合又香咽一口口水,拿著荷包的手都在顫抖。

  「是她自己傻,離開莊子好好接受我娘的安排就好,敬酒不吃,也只有罰酒可以喝了。」董惠雯沒好氣的辱罵百合廢話太多,要她趕緊找倪芳菲去。

  兩人離開好一會兒後,倪芳菲才從樹上飛掠而下轉身往另一條小徑走去,但才一轉彎,就見到一個好久不見的人,他一襲寶藍圓領袍服,身材頎長,俊美無儔,舉手投足讓人感覺瀟灑。

  「倪姑娘!」季睿麟勉強掩住臉上喜悅及一肚子的好奇,硬是裝出偶遇的樣子,今日的她一襲淡紫綢服,加上山上微涼,她身上還加了件白色披風,淡掃娥眉,甚是清麗動人。

  倪芳菲的心情極不好,但這個壞心情似乎在巧遇他後有了些微變化,尤其想到那日點燃夢浮橋後的夢境。

  季睿麟緩步走近她,一抹熟悉又想念的味道隨風而來,他笑了,真的久違了!她身上淡淡的蘭花香,一樣是那樣的好聞。

  見他俊臉上的笑容,她不由自主也回以一笑,「校尉也來賞花。」

  「是,幾名友人……相約,就一道來了。」他俊臉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紅紅,聞到她身上的香,他竟然突然想起那日燃香之後的夢境。

  她看著他,再看了看靜悄悄的四周,一個念頭閃過,她柳眉一皺。

  似是察覺了什麼,他尷尬的輕咳一聲,「呃……其實我們也不算偶遇,就是回京後,我一直不知你一切是否安好,所以派人暗中留意你的消息,但只是派人在你家大門外留意,絕沒有做出任何偷窺或不合禮教之事,真的。」

  「我信校尉。」她微微笑,看出他的窘迫,卻覺得溫暖,一種讓人放在心裡惦記的溫暖。

  他暗暗吐了口氣,笑道:「所以,今日知道你總算出門,我才趕過來就想見見你,問問你的近況,有沒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他說愈心虛,其實在她抵達這座桃花林後,他也策馬抵達,但不願自己的出現引起滿山女眷的注意,他只得先行攀到可以觀察桃花林的一株高樹上,在見到她在另一名姑娘及丫鬟的陪伴下往這邊走來,他也運起輕功跟過來。

  只是,在突然見到她也飛掠上樹時,他大為震驚,也因此不敢靠她太近,以免被她發現。

  她見他臉色愈來愈心虛,直接開口,「校尉看到我施展輕功了?」

  她如此大方,他倒也不扭捏,直接承認了,「是,我沒想到你的輕功挺好的,只是,出了什麼事?為何要躲藏?」

  看來他沒聽到董惠雯說的那些話,她苦笑,「說來話長,待日後有空再說明,但這事請你替我保密,我也向校尉坦承,除了輕功外,我連一招半式的武功都不會,絕不是什麼武林高手。」

  「好,我保密。」他很高興能得到她的信任。

  他此刻的表情特別稚氣,感覺很可愛,她心念一動,「我們是朋友吧?現在我就要請你幫我個忙。」

  他微笑點頭,只是在聽到她說的忙是什麼後,他臉色大變。

  「大妹妹,我可終於找到你了,我感覺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在滿山花中,倪芳菲主動找到董惠雯主僕,一臉疲憊的說了話,轉身就要往回走。

  董惠雯臉色微變,快步上前,把挽住她的手,「不要嘛,大姊姊,另一邊山林更美,我們看完那裡就回去找娘跟妹妹。」

  倪芳菲勉強的點點頭,董惠雯就親熱的挽著她往另一邊的山坡去,那裡的花的確開得特別茂盛,她也感覺到董惠雯特別開心,她跟著談笑風生,一派和樂。

  董惠雯一想到倪芳菲要被人壓倒在身下為所欲為,心情更好。

  看到目的地不遠了,她突然步一絆,身子一晃,往前踉蹌,她以為倪芳菲會拉住她,但出乎意料的,她沒有,害她真的硬生生的把腳扭傷了,跌坐地上,臉色痛得發白。

  「我扭到腳了,好痛,大姊姊。」她痛苦的說著,可是倪芳菲只是站在那,定定看著她。這人是怎樣?連過來關心都不會?董惠雯心裡嘟囔,卻是一臉的可憐兮兮。

  「前面有間木屋,我們扶著你過去。」倪芳菲這才緩緩走上前,跟百合扶著她一拐一拐的進到廢棄木屋內,董惠雯即給百合使個眼色,「快去找人來幫忙。」

  「是。」百合很快的走出去,還刻意將門帶上。

  倪芳菲瞥了一眼關上的門,董惠雯連忙開口,眼睛在木屋巡了一遍,「這裡只有些乾草堆,什麼都沒有。」

  「二妹妹認為應該有什麼?」她不解的反問。

  董惠雯乾笑一聲,「沒……哦,好痛啊。」

  倪芳菲扶著她到草堆上坐下,也在她身邊坐下。

  董惠雯歉然的說些話,心裡卻在雀躍,這時候百合該在窗外點燃媚香讓風送進來,而她早已服了解藥,絕不會……咦?她柳眉一皺,她怎麼頭腦昏沉,全身莫名的燥熱難耐起來?她蹙眉看向倪芳菲,她看來卻沒有半點不適。

  「大妹妹怎麼了?」

  董惠雯連忙搖頭,怎麼回事?她的身體愈來愈奇怪,全身有種異樣的灼熱。

  她陡地倒抽了口涼氣,眼神慌亂的看著倪芳菲,這不是賣線香給百合的妓女形容中了媚香後的感覺?可怎麼可能?不該是她啊!

  她嗅了嗅,空氣中的確有一股愈來愈濃的香味。

  不久,她口乾舌躁還全身發軟,終於承受不住,頭重腳輕的倒臥在草堆上,「大……姊姊,我不舒服——你別走,陪著我。」她都快哭出來了。

  「放心,我會陪著你,不過,我先出去看看百合怎麼還沒過來?」

  倪芳菲拍拍她的手,起身走出去,再將門帶上後,她轉往另一邊走去,一眼就見到百合昏倒在地上,季睿麟則站窗口旁,窗口上有一顆香丸在燃燒,白煙就順著風往窗戶內送。

  突然,季睿麟低聲道:「有兩個人往這裡過來了。」

  她沒聽到聲音,但她相信他的耳力,他將香丸捏熄,她不解的看著他,他將窗戶打開,裡面的董惠雯已經昏昏沉沉的在撕扯自己的衣物。

  「你等我一下。」他彎身身摟住百合的腰際,飛掠到另一邊的山徑將人放下,迅速折返回來朝倪芳菲點頭,兩人極有默契的同時躍到樹上,停腳的枝幹處正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屋內的動靜。

  不一會兒,兩名男子快步的往木屋走來,其中一名矮胖白晳的男子搶頭看著一旁高大黝黑的中年男子,「真的安排好了?」

  「當然,收了你五十兩銀,還能誆你嗎?不過,這顆藥丸得先吞下去,免得你後繼無力,裡面那個要得可凶呢,嘿嘿嘿……」中年男子笑得淫穢,從手上瓷瓶倒出一粒藥丸。

  男子急不可耐的仰頭吞下,就推門進去,見到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粉臉紅通通的在乾草堆上胡亂扯著身上的衣物,低泣呻吟,他眼睛頓時都亮了。

  「盡興的玩,今日過後,她便是你的人了,不用客氣。」中年男子邪笑著說完話,就將木門關上。

  屋內,男人很快奔上前,撲向慾火焚身的美人兒,他愛撫吸吮,她囈語呢喃,兩人意亂情迷的從衣衫凌亂,到赤裸身子交纏,到一陣狂風驟雨。

  淫靡的一幕幕,令季睿麟心跳紊亂,遂別開臉看向倪芳菲,卻見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視屋內,想也沒想的,他伸出手直接遮住她的雙眸,「這等畫面不適合你看,會髒了你的眼。」

  她冷然的將他的手移開,「這是眼睛看得見的髒,比心裡看不到的髒還可以讓人忍受,就這麼看著才能提醒自己,那原本要被欺凌的人是自己,才能不對她心軟。」

  她眼中的冷厲非但沒有令他畏懼,反而有一股難言的心痛湧上,他剛剛問了她,那名女子是誰?

  「同父異母的大妹妹。」她語氣淡漠的回答。

  她回京不過一個月,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就容不下她了?不,不只容不下,還惡毒得打算毀她一生,她在倪家的日子肯定過得極為艱難,他真是太不該了,他應該早一點見見她,即使是夜探也好。

  董惠雯與男子激烈交歡,兩人放縱的聲音愈來愈大,季睿麟一張俊臉都漲紅到要冒煙了,也不敢看向倪芳菲,倒不是怕自己想入非非,而是擔心自己會衝動的抱著她離開。

        其實,倪芳菲早就低頭不看了,她很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季睿麟是個男人,而孤男寡女一起看旁人的情事實在尷尬。

  「我們走吧。」她低聲的道,接著施展輕功,往另一邊沒有人的小徑而去。

  季睿麟暗暗鬆口氣,隨即飛身跟上,兩人默默的走在幽靜的桃林好一會兒,花香瀰漫,粉紅的桃花艷麗的在枝頭上爭妍怒放,剛剛那些污穢不堪的畫面及聲音慢慢的淡了。

  「校尉不好奇?我一個姑娘家怎麼隨身帶有媚香?」她突然開口問。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事實也證明,你這麼做是對的。」

  他唇邊露出一抹淺笑,語氣中的支持與信任令她忍不住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他,思索了一會兒,隨即將家中繼母要藉她的婚事謀財,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也看她不順眼,不惜使出卑劣手段,所以,為了自保,她身上備了不少特殊功用的香粉或香丸,甚至是解藥。

  倪芳菲也不懂自己為何要向他解釋,或許是不希望她在他眼中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我不會去質疑你,我認為你這樣做是對的,你妹妹都能對你做出如此陰暗骯髒之事,你若光風霽月,不是把頭伸出去讓人砍?對那種人,人善只會被人欺。」他溫柔的看著她。

  她頭一顫,怔怔的看著他,心裡竟有股酸楚湧上。

  見她怔愣後眼眶微微一紅,他心中也泛起憐惜,繼續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既存了壞心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而你不過只是將計就計,我這完全是就事論事,不希望你心裡有太多負擔,我知道你是善良的。」

  她善良?若真如此,她不會冷眼看著董惠雯被欺凌,然而他的話……她睇著季睿麟,俊臉上的真誠與不捨令她微涼的心通上一陣陣的溫暖。

  「你真是個好人。」她微微一笑,既不怕她的心狠手辣,還出言安慰。

  他搖頭,他其實為她感到生氣,若不是她識破,現在被逼與男人野合的將會是她,一想到這,他的胸口就像被巨石壓堵,又忿恨又惱火。

  「接下來呢?」

  她眼光一閃,「不急,總會有人找來的,放心好了。」她頓了一下又道:「今日多謝校尉相助,我該回二娘那裡去了。」

  她沒聽見他的聲音,只見他看著她,而在她微微行禮,挺直腰桿往另一邊走時,卻發現他也繼續跟著她,她停下腳步,回身看他。

  「我不放心,今天就跟著你,不會嫌我煩吧?」他厚著臉皮說,見她勢單力薄,是真的不放心啊。

  她看出他晶亮黑眸中濃濃的關心,「不會,能跟校尉一起賞花是我的榮幸。」

  「如果你想聊聊倪家的任何事,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這一席話,在他尚未細想就脫口而出,見她一愣,他也尷尬,「抱歉,不知怎麼的,我跟你在一起,怎麼都是說些不合禮教的話,還請你見諒。」

  倪芳菲搖頭一笑,「校尉是個直率的人,跟你相處舒心多了。」

  她這是在讚美他?季睿麟心情又好了。

  兩人隨即往小倪氏停留賞花的地方走去,而這一片桃林,已有不少人過來,有些人甚至是認識季睿麟的,他們想上前攀談,甚至想邀他進入塔起的棚子休息喝茶,都被他婉拒了,對他人好奇看向倪芳菲的驚艷眸光,他也沒多作介紹,只是禮貌的微微點頭,就跟著她繼續往小徑走。

  「校尉真受歡迎,尤其是女眷。」倪芳菲笑著說。

  「我並不喜歡。」他坦白。

  她想到他不近女色的事,但返京的路上,還有這一次她外出,他便跟來了,她可以厚臉皮的想他對她有些不一樣?她輕咬下唇,心裡有股陌生的甜意湧上。

  「其實,我想問……」

  他正要開口問線香的事,卻有女子的叫喚聲驀地傳來——

  「大姑娘,奴婢可找到你了,夫人跟三姑娘一直沒看見你們,怕你們迷路走不回來呢。」一名丫鬟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見到季睿麟,雖不知他是誰,但見他樣貌俊朗,一身貴氣,臉一紅,連忙行禮。

  「我們過去吧。」倪芳菲向季睿麟點點頭。

  兩人隨即往小倪氏那方向走去。

  桃樹交錯間,小倪氏已經看到倪芳菲,「菲兒,你總算回來了,你看,我們在這裡巧遇劉大少爺,他一直等著你,想見見你呢,咦?惠雯跟百合呢?」小倪氏話問到一半,突然看到她身後多了一名高大英挺的男人,而且還有些眼熟。

  才想著,一旁的小女兒已經驚喜的嚷叫出聲,「金吾校尉!」

  倪芳菲看著董惠芳,再看著微微點頭的季睿麟,他面如冠玉,一雙燦若星辰的黑眸明亮,一身高雅矜貴的氣度,莫怪董惠芳一顆懷春的少女悸動,俏臉已然飛上嫣紅。

  董惠芳曾在三次宴會上見過季睿麟,每見一次就覺得他比上一次更為英俊,她對他極為傾心,偏偏他總是匆匆現身又匆匆離去,始終無法交談,而現在,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他卻滿眼只看著大姊姊……

  為什麼?憑什麼所有的好事都發生在她身上?

  小倪氏也反應過來了,又看到四周一些女子嫉妒的眼光,她更是笑得闔不攏嘴,連忙邀請季睿麟入座,一邊也介紹早早就起身看著眾人的劉大少爺。

  只不過,劉大少爺此刻的眼睛黏在倪芳菲身上,瞧她眉目如畫,肌白如瓷,明眸透亮,全身散發一股婉約端莊的大家閨秀氣質,果真如小倪氏所言,她絕非鄉下土包子。

  他有禮的向她拱手,「在下劉彬,見過倪姑娘。」

  倪芳菲態度從容,看他一眼,大大方方的問候,「劉少爺。」

  「唉呀劉大少爺你……怎麼一直盯著菲兒看,她會不好意思的,你別只看到菲兒,全吾校尉也在呢。」

  小倪氏笑咪咪的提醒,劉彬這才依依不捨的將目光移開落到季睿麟身上,臉色就不由得正經起來,他跟幾個玩得來的紈褲雖然因家大業大而能在京城帶著奴才橫著走,但碰到某些人還是會摸摸鼻子走人,而這某些人中,好巧不巧的就包括了眼前這一個。

  「劉大少爺,還真是巧。」季睿麟口氣不善,對他放肆打量倪芳菲的舉止非常非常的不悅。

  劉彬感受到濃濃敵意,不安的輕咳,聲,「對,校尉大人,可真巧。」

  「坐,都坐吧。」小倪氏熱絡的招呼著,原要季睿麟依著女兒坐,沒想到,他主動就在倪芳菲的右手邊坐下。

  當劉彬要在她的左手邊坐下時,立即聽到他咳嗽兩聲,劉彬不解的看向季睿麟,一對上他冷冷的目光,劉彬心裡莫名一陣發寒,連忙站起身,再走到對面坐下。

  這一坐,劉彬眼睛瞬間一亮,這位置更好啊,他可以直視倪芳菲那張美人臉,但也不好,他也會對上季睿麟腦那張愈來愈冷的絕世俊顏。

  接下來,賞花喝茶,他只要對倪芳菲說句話,就會感受到季睿麟不喜的眸光,但只要倪芳菲跟他說話,他眼神就溫柔了。

  好吧,他劉彬雖是紈褲,卻也精明,京城聞名的金吾校尉對倪大姑娘有意,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就是要他知難而退,他哪有膽子跟他搶女人?

        別人不知,他可親眼看過他為護太子拿刀殺刺客的一幕,那雙黑眸中嗜血的冷酷之光,光回想,他雙腿就抖了,他可不敢得罪他。

  「董夫人,我忽然想起還有事要處理,我先走了。」劉彬找藉口告辭,卻又不捨的再看倪芳菲一眼,一道冷光立刻殺過來,他吞咽口口水,急急帶著小廝閃人。

  倪芳菲很想笑,心情特別的好,不管季睿麟有意或無意,她知道劉大少爺絕對沒膽子娶她了。

  小倪氏眼睜睜的見人就這麼走了,也知道所有說好的條件全沒了,她看了一眼小女兒,她正哀怨的瞪著季睿麟,她再看著倪芳菲與季睿麟輕鬆喝茶的畫面。

  方才,兩人說是在桃花林裡遇上了,談了幾句,發現很聊得來……這樣子哪像初遇?但她到底是如何認識金吾校尉?又怎麼會傍上這座靠山?

  小倪氏心裡好奇,想到落跑的劉彬,又氣得牙癢癢的,但能怎麼辦?只能擠出笑臉,就賞花喝茶吧。

  時間近午,賞花的人潮漸漸離開,要下山用餐,小倪氏卻遲遲沒看到董惠雯主僕回來,再問倪芳菲,卻說她們很早就走散了,她才會遇到季睿麟。

  「肯定是迷路,不知怎麼回來了。」她心裡也急了,這山林佔地極廣,真的走岔了,怎麼回來?連忙要丫鬟、車夫去找。

  倪芳菲、季睿麟主動幫忙找人去,董惠芳心裡卻有極為不好的預感,母親不知道,但她很清楚現在要失蹤的人不該是二姊姊,難道哪裡出錯?但是二姊姊說的那個廢棄木屋,她也不知道在哪裡?怎麼辦?

  倪芳菲冷眼看著董惠芳不時的偷看她,眼裡來不及掩飾的探究與不解,讓她可以確信她也是共犯。

  董惠芳還拜託一些仍在附近賞花的人幫忙找,一副姊妹情深的擔心狀,而那些人中,有的是存好心,有的是帶著看戲的心思,各自浮想聯篇的讓一干奴僕找人去。

  小倪氏自己也急得四處找人,她愈來愈不安,好好的一對主僕怎麼會不見?

  一行人分散著尋人,但跟著倪芳菲及季睿麟一起找的人卻不少,一來,那些人知道倪芳菲原來就是傳言離家十多載終於返家的倪家嫡長女,對她十分好奇,二來,季睿麟是許多少女心儀的對象,能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偶爾說幾句擔心的話,心裡也是甜滋滋的。

  兩人很有默契的慢慢引導眾人往那僻靜桃林裡廢棄的小木屋走去,隱隱的,已有人聽到有奇怪的聲音傳來。

  「聽到沒?那裡有聲音!」

  有人喊了出來,就有更多的人響應。

  「有聲音?董姑娘?董姑娘,你在嗎?」

  小倪氏、董惠芳原在另一邊找人,一聽到這方有騷動,連忙往這方快步過來。

  董惠芳一見那木屋,臉色一白,她在心裡拚命祈禱,二姊姊不會在木屋裡,不然事情就毫無轉圜餘地了。

  季睿麟看著身旁的倪芳菲一眼,而他們身後還有不少閨女、奴僕,她朝他點點頭,他推開木門。

  木門大開後,門外的眾人完全說不出話來,這是捉姦要成雙?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還是在這破木屋裡,這也太不知羞了吧。

  屋內,女子的貼身衣物早已被撕成碎布散在乾草堆上,男子衣服也是撕扯地散落在地上,兩人全是光溜溜的,而且,門開了,他們這麼多人站在門外,兩人明明有看過來,卻還在做著緊密苟合的動作,女子破碎的沙啞呻吟聲,男人的粗喘聲,絲毫沒斷。

  而在眾人呆愣間,董惠芳跟小倪氏已過來了,兩人不解眾人為何呆若木雞,急急的擠過眾人,一到門口,映入眼中就是這激情的一幕。

  「二姊姊……」董惠芳臉色發白,全身瑟瑟發抖,但沉醉其中的男女根本毫無所覺,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歡愛過後的強烈氣味。

  乍見這荒唐的一幕,小倪氏如遭雷擊,動也沒動,死死的瞪著仍上下折騰自己女兒的男子,她突然嘶吼一聲,拔腿衝過去的抓著那該死的男人,用力捶他,「你放開她!」

  這一動一吼,驚醒眾人,董惠芳也回過神,衝了過去,但那對男女像瘋了似,推開她們,還想糾纏在一起。

  季睿麟蹙眉,看向倪芳菲,她明白的解下披風交到他手上,他快步進屋,在拉扯的四人中,迅速點了那不堪入目的男女的昏穴,再用披風蓋住兩人,即退到門口,與倪芳菲又對視一眼。

  一切安靜來,但門外圍觀的眾人,有的人伸長脖子,看了之後低聲說:「真是董大小姐。」

  眾人駭然又忍不住低聲議論,小倪氏癱坐在地上,顫抖著手,拉開披風一角,死死的瞪著全身青紫甚至有咬痕的親閨女,她再也忍不住的趴在她身上,大哭出聲。

  董惠芳也跟著哭了出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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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5: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苦澀的結果

  流言的傳播速度永遠是最快的,而且加油添醋的人絕對不會少,董惠雯與男人苟且之事爆發後,不過兩日,這等醜事就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男的身分也傳出來,不是高門大戶、富商名流,而是一間名不經傳的小商鋪掌櫃。

  無人能理解這樣無才無貌的男子怎麼會入了董惠雯的眼?再怎麼說,倪家也是皇商,她雖是繼室所出,也是嫡出,若要嫁個什麼皇親國戚還是不能,但就他那副德行,她也願意貼上清白與他私會偷情?任人想破頭也想不出個道理來。

  不管如何?兩人已成事,董惠雯也只能嫁過去,只是,掌櫃的正室可是隻公認的河東獅、母老虎,還得請示妻子能否將她抬過去當妾。

  至於倪府,近日是閉門不見客。

  主院裡,董育博待在書房,看著桌上的書,卻是一個字也沒入眼,他無法置信、心痛又失望,他怎麼會生出一個傷風敗俗,不知廉恥的女兒?

  此時,敲門聲陡起,他甫抬頭,就見小倪氏臉色慘白的走進來,這幾日她從後門進出,與那該死的小商鋪掌櫃商量大女兒的婚事,看能不能以平妻身分進門?沒想到,小商鋪掌櫃還被自己的妻子打得鼻青臉腫,只答應可以抬進去當妾。

  她垮著雙肩坐下,尷尬又難堪的將這事兒跟丈夫說。

  董育博一聽臉色都黑了,好好一個女兒只能當人家的妾!

  「有膽跟外男在木屋幽會野合,清譽盡毀,妾又如何?一女不事二夫,難道還能給嫁別人嗎?」他也火了,說著氣話。

  「可是惠雯在夫家也會抬不起頭來,只能任人拿捏。」小倪氏不忍心。

  「尚未出閨就失了貞節,她還能抬起頭來做人?」他簡直要氣瘋了。

  小倪氏忍不住鳴咽哭了,這讓他更為煩躁,他都沒臉出門了,她還敢哭。

  小倪氏也是會看臉色的,哭泣一陣,見他也不出半聲安慰,只能起身恨恨離開,但在經過玉華院時,她手倏地握拳,千錯萬錯都是倪芳菲的錯!

  惠雯說了,如果她沒有跟倪芳菲走散,她們主僕也不會為了找她而被人欺侮了。

  偏偏她又無立場告官,那天太多人看到那不堪的一幕。

  惠雯她甚至是享受的,而且她若再問女兒一些細節,她就吞吞吐吐的,只一再強調她是被那個男人餵了春藥才會跟他苟合,至於百合為何會一人昏睡在坡地後方的小徑?董惠雯不知,百合也是一臉的無知。

  想到這裡,小倪氏抿緊薄唇,她知道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問題,但沒人說實話,她也無從揣測。

  映月齋裡,董惠雯也沒想到她的害人之心會害到自己,一想到那天那麼多人看到她跟人赤裸交纏,她就羞愧的不敢外出見人,天天躲在閨房以淚洗面。

  「姑娘,夫人來了。」百合怯怯的聲音響起。

  董惠雯有氣無力的半坐臥在床上,她拭去臉上淚水,看到百合又是一肚子火,那天怎麼會陰錯陽差的變成她出了事,她不知道,連百合也不清楚,百合只知道她正要點燃線香時,就突然失去意識了。

  一定是倪芳菲搞的鬼!她明知道她人就在木屋,結果,她回到母親跟妹妹那裡,卻沒叫她們來木屋找她!

  此時,小倪氏走進屋來,看到臉上又是忿恨又憔悴的大女兒,她在床邊坐下,鐵青著臉問:「你老實說,是不是芳菲害你的?」

  董惠雯用力的搖搖頭又點點頭,沒錯,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倪芳菲而起,是她害的!是她害她被污辱、被看輕,也一定是她將計就計,來個李代桃僵。

  小倪氏繃著一張臉,將到小掌櫃家的情形說了,「現在你只能當他的妾,而且,嫁過去還得忍受他妻子的火氣,你好好跟娘說,到底發生什麼事?」

  董惠雯低下頭,不敢說真相,怕娘會更生氣。

  「夫人,老爺、大姑娘跟三姑娘來了。」

  小倪氏看向門口,果真見到董育博、倪芳菲跟小女兒走進來,見到丈夫一臉的難堪與痛心,再看到倪芳菲那張俏脫兒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還有董惠芳一臉忐忑。

  三人一進屋,董惠雯就有些緊張的看向董惠芳,只有董惠芳知道她做了什麼事,而且裡面有許多是她替她想的。

  「怎麼回事?」小倪氏竟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大姊姊她……」董惠芳擔憂的看著半坐臥在床上的董惠雯,囁嚅的道,「大姊姊將二姊姊你做的事都跟爹說了。」

  「我——我做了什麼?」董惠雯臉色一變,不管她說了廿麼,她都不會承認的!「爹,你別聽大姊姊說的,她是惡人先告狀啊,就是她害了我的清白,明明她是跟我一起到木屋的,我扭傷了腳,她說要去看百合找了人來沒有,結果,她沒有再回來,而我卻莫名其妙的中了春藥,讓一個根本沒見過的男子將我……」她痛哭出聲,再惡狠狠的朝倪芳菲厲聲指責,「我已經要跟你當好姊妹了,你卻心思歹毒的設計我,把我的一生都毀了,嗚嗚嗚……」

  真是活見鬼了!竟將髒水往她身上潑,一個人怎麼能醜陋至此,真是厚顏無恥,顛倒黑白的能力無人能及。

  倪芳菲都要氣笑了,「大妹妹口中的真相真是精采,只可惜我不願意背黑鍋,這才在思考幾天後,先去找父親道明真相。」

  什麼真相?董惠雯怯怯的看向臉色青白的父親。

  「大妹妹應該知道一個叫趙大虎的人。」倪芳菲直視著她道。

  董惠雯突然覺得遍體生寒,全身簌簌發抖起來,那是她花錢僱用的人,要他找一個貌相差,最好有個兇巴巴的老婆的男子,不能太有錢,她就要送一個天仙大美人給這樣一個男人,還給了趙大虎一百兩銀票當酬勞。

  見她臉色一變,董育博本來還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他沉痛的怒問:「你怎麼會如此糊塗又如此心狠?你還是菲兒的妹妹啊,花錢雇個男人來污辱自己的姊姊,還用了春藥!」

  「老爺,你到底在說什麼?」小倪氏完全無法置信。

  「就是父親說的那樣,只是當時,我在木屋覺得不太舒服,想離開,大妹妹還對我生氣,硬要把我留下,我掙脫她跑了出來,她也追了出來,」倪芳菲說謊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我的確迷了路,當我走著走著又回到木屋旁時,我聽到木屋內有男人的說話聲,我就聽到大妹妹跟趙大虎的人在說我的事,還說著春藥的線香都燒到一半了,怎麼還讓我逃了?還說找的男人就要到了,我一害怕就跑了,後來遇到金吾校尉,他見我神情慌張,才好心的陪我走一段,去找二娘,我深知家醜不該外揚,所以,他不知道那些事,而我不想見大妹妹,也不知該怎麼跟二娘提,就沒說了,但我真的不知道為何大妹妹會自食惡果。」

  屋內,每個人都看向董惠雯,她半句不吭的僵在床上。

  「你倒是說句話啊,真的是這樣?」小倪氏簡真快瘋了。

  董惠雯腦子裡亂烘烘的,她也不知她怎麼了,她想開口辯解,卻出不了聲音,想搖頭,竟然也動不了!她好害怕,她快嚇死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屋外,一株緊貼著牆面生長枝葉茂盛的高樹上,一個黑色身影隱藏其中,嘴角微揚的看著屋內的一切,再看著自己的手,他隔空點穴的功夫真是愈來愈強了。

  「兩個妹妹不喜自己,二娘對我的婚事又有太多想法,為免以後不明不白的失了貞節,被傷害,我已向父親提出搬出去住的請求,父親說若大妹妹真的做出那樣的事,他便允了,而我不會動用家裡的任何一文錢,母親留下的錢已足以讓我在外自立,二娘不必擔心。」

  倪芳菲的心寒是真,傷心也是真,此刻,她美麗雙眸淚水盈盈,雖然她不奢望親情,但如此卑劣殘酷的作法,讓她就算尚未要回母親所擁有的一切,也不願再在這裡多待上一刻。

  董育博的腦中一片混亂,他雖然應了她的請求,但那是他始終相信惠雯不會做出傷害菲兒的事,怎麼說兩人也是同父異母的血親。

  然而,惠雯不辯解,就是默認了,再見她那張臉青白交加,眼中都是驚懼,這不就是被揭穿後的害怕?

  臉色蒼白的小倪氏雖然也有跟董育博一樣的想法,但還是想確定,「惠雯,你真的做了這種事?」

  「看來二娘是不信,那二娘可以報官抓趙大虎,請衙門嚴刑逼供,總能問岀真相,只是到時候,大妹妹就不是一個被毀清白的閨女而已,還是一個設計陷害長姊的蛇蠍女,到時,更沒有人敢娶她。」

  小倪氏臉色刷地一白,不行,現在的狀況已經夠難堪了,再告官……女兒這一輩子是完了。

  「二姊姊,你就承認吧……娘,我其實知道,可是,我勸不了二姊姊,對不起,娘,嗚嗚嗚……」董惠芳突然鳴咽的哭出聲來。

  董惠雯頭腦袋轟地一聲,難以置信的瞪著妹妹,想說話卻說不出話來。

  「娘,二姊姊是擔心大姊姊有她娘親在調香上的天賦,怕她愈來愈出風頭,又氣她佔了她嫡長女的位置,所以,她想毀了她,讓她嫁個普通人,她才能高高在上。」董惠芳抽抽噎噎的說。

  董惠雯好想揚手摑親妹妹巴掌,但她動不了,吼不了,只能恨恨的瞪著對方,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董惠雯此刻終於體悟。

  董育博全身無力,他慚愧到沒臉看倪芳菲,哽聲的道:「爹很抱歉,爹不擋你了,你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他疲累的再看向小倪氏,「別去告官,就定個時間,把惠雯抬過去吧。」

  語畢,他誰也不看的走出屋外。

  倪芳菲看著神色灰敗絕望的小倪氏,「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她也走出去,屋外,小蓮跟海棠見到她,就跟著她離開。

  屋內,小倪氏神色怏怏,看著董惠雯,口氣也變得極為不善,「木已成舟,離開家門就當個妾室,再怎麼受磨或吃苦都得吞,這家裡也容不下你了。」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董惠雯有種欲哭無淚的恨,她死死的瞪著親妹妹,說來,最毒的人是她!

  董蕙芳要屋裡的丫鬟都出去後,再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後,這才壓低聲音,靠近董蕙雯道,「二姊姊,事情出了錯,賠上二姊姊閨譽也該夠了,難道你還要把我供出來?咱們姊妹倆名聲都臭了,不是讓倪芳菲開心?而且,妹妹也會乏人問津的。」她腦海浮現季睿麟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粉臉兒驀地一紅,「總之,姊姊替妹妹遮掩這事,這份情我承了,日後若嫁個位高權重的男人一定幫你出口氣,好不好?」

  董惠雯沒說話,只是以惡狠狠又痛心的眼眸瞪著她。

  她被姊姊看得心虛,頭愈垂愈低,「姊姊不說話,妹妹就當你是應了,那你休息,我出去了。」她也急急的步出房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董惠雯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她哭出聲音。

  她可以說話了,可是她還需要說嗎?蓮惠雯痛哭失聲,哭得無法自抑。

  「滾!」她猛地一把揪住帕子朝百合怒吼,在百合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後,她死死的攥著絲帕,手背責筋暴露,滿口苦澀,她覺得自己好傻又好可悲,嫡親妹妹沒替自己傷心難過,竟還在思春!

*             *             *

  「哈哈哈——嗚嗚嗚——」

  倪芳菲主僕回到玉華院後,夕陽已西下,整個院子浸染在橘紅色的光芒中。

  三人一進屋內,就見屏風後方站著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小蓮偷偷笑說:「校尉回來得真快。」

  海棠半認真半開玩笑的瞪她一眼,「你膽子忒大,這話也敢說。」

  調侃堂堂校尉大人嗎?小蓮吐吐舌頭,還不是返京路上大家混熟了些嘛,再加上若不是他的幫忙,主子在桃花林時哪能將計就計的讓董惠雯栽了?

  那事兒在聽主子說時,她跟海棠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好在,老天爺開眼,將校尉送過去幫忙。

  如今,她敢調侃他是表示親切,沒拿他當外人看嘛。

  季睿麟對海棠、小蓮笑了笑,兩人連忙行禮,退出屋外,很認真的站在屋前守著,不讓任何人進去。

  屋內,屏風成為一道很好的屏障,可以阻擋屋外的視線,倪芳菲俏生生的向季睿麟行個禮,「謝謝,我又欠校尉一次人情。」

  他搖頭,「你別放在心上,我很高興我能幫上你的忙。」

  兩人四目交對,她嫣然一笑,對他仍然很感激。

  他在董惠雯出事的當晚,竟然夜探她的閨房,而警覺性高的海棠立即握拳差點跟他打起來,結果,他是來商量如何善後的,他擔心她沒法子處理,會吃虧,又沒人可以商量,所以,特意來找她。

  今日所有的事及說詞,也都是他深思熟慮、細細推敲才計劃出來的,如此一來,她才能全身而退。

  「但我沒想到你會乾脆搬出去。」他的聲音低沉中帶了股擔心。

  「這裡水深火熱,怕久待不是烈火灼身就是沉身冷潭。」

  他立即點頭,「好,我也幫你找房子。」

  「不用麻煩了。」

  「我們是朋友。」

  聞言,她就不好推辭了,再說,他對京城也的確比她熟。

  「既是如些,那我也不客氣,其實我還需要一家店鋪,我要開香坊,我想要鋪面跟住家一起,若得分兩個地方,我希望兩棟宅子別間隔太遠。」

  他看著她,「好,一有消息,我就來找你。」

  她點了下頭,頓了一下,才開口,「你不好奇我這樣的人可以開香坊嗎?」

  她說話時,眼睛清亮,如清蓮般清麗脫俗,美得讓人室息,讓季睿麟都有些走神,直到她素手輕抬,拿出香爐,再指指一旁的香料,意味著她還得思索要用何種香,這樣的外行人也能開香坊?

  他看著長桌上的香料,不由得就想到她送給他的線香,但想到夢境裡的事,他又覺得自己在夢裡輕浮了她,連忙收斂思
緒,專心的看著她,「你一定早有準備,也有把握,我不要好奇。」

  他唇角微揚,指了指擺滿長桌的式香料、書籍,還有翻開的一本冊子上,上方寫的幾行筆記。

  上頭記錄的香品繁多,有香粉,香膏、香液,香丸,或製成香枕、香、線香……而對於對店鋪的規劃,她也寫了許多,調香處、香料處、研製處、成品處、包裝處,另尋二千頃地種植各式花卉。

  她的字是漂亮的簪花小楷,相當清秀,可見是練過的。

  她怔怔的看著他,「你對我真有信心。」

  「當然,而且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說到這裡,他突然覺得臉發燙,「那個——我該走了。」他隨即往窗外躍出,沒有驚動任何人的離開了。

  倪芳菲微微一笑,他臉紅了嗎?她在長桌前坐下來,靜靜的在香爐內點燃熏香,聞著沁人心肺的淡淡馨香,她突然想到,她還沒問他有關夢浮橋的事。

*             *             *

  季睿麟回到外頭接應的馬車上,擔任車夫的古天看到他就說:「府裡來人,說葉大人去了校尉府,見校尉不在,就說要在校尉府等你。」

  他明白的進到馬車內,先將一身夜行衣脫掉,再換成一襲黑色袍服,而馬車已往校尉府駛去。

  片刻之後,他踏進校尉府大門,老管事就來報,溫慶候夫人來了、庭羽公主也在,而葉閎仁在知道庭羽公主過來時,直接就往側門閃人了。

  羨慕!季睿麟也好想同他一樣率性的閃人,但姑母也在。

  他認命的闊步走進廳堂,果真見到姑母跟庭羽公主,兩人一見到他,立即起身,他向兩人拱手行禮,姑母微笑,庭羽公主更是笑得燦爛,她一襲粉紅宮裝,臉上仔細上了妝粉,戴了首飾,若不是性子驕縱,也是個美麗佳人,她的身後跟著兩名宮女冬梅、春竹。

  季睿麟跟季慧吟在庭羽公主先行坐下後,他們這對姑侄才跟著坐下,沒想到,庭羽公主又起身,要親自為季睿麟倒茶,但他一個眼神看過去,一旁伺候的校尉府丫鬟連忙上前一步倒茶,再退到後方。

  庭羽公主不悅的瞪那名丫鬟一眼,再看向季睿麟時就一臉委屈,他卻逕自端起茶杯,低眼喝茶。

  「再過三日,就是北靖候府老太君的六十大壽,公主這才先行從佛光寺回京,但她很有心,馬車未回宮倒先到姑母那裡,還送平安符給姑母,說是也有送你的,她就跟我一起過來了。」

  季慧吟這席話表明了不是她要帶公主來的,是公主找理由跟來的,她一直都知道他對公主沒有任何想法。

  庭羽公主嬌羞的看了冬梅一眼,冬梅立即走上前,將一隻約手掌大小的精巧錦盒放到圓桌上,再打開錦盒,裡面躺著一隻佛光寺的平安符。

  「多謝公主。」季睿麟放下茶杯,開口致謝。

  「不是讓季大哥叫我羽妹妹就好?」庭羽公主皺著柳眉,低下頭,再抬頭,目光流轉,臉兒紅紅的看著他,她真的很喜歡他啊,雖然她的身邊多的是貴族世家的公子哥兒,但季睿麟戲就是與他們不同,除出出色的外貌,最重要的是另有一份卓爾不凡的從容與英氣。

  「公主就是公主。」他也說得直接。

  庭羽公主有點不依,嘟囔著說:「我每回來你這裡,從未擺出公主出行的儀仗,宮女也只帶了貼身的兩名,哪兒像公主了?算了,不同你計較這個,季大哥整天不見人,又去哪兒了,今日不是休沐日?」

  身為公主,她身邊多的是巴結的人,有人早早就將他的休沐時間打聽清楚向她報告。

  「有些事情要辦,休不休沐並無太多差別,」他再看向姑母,「我還得去書房處理些書信,就請姑母替我招待公主。」

  「我也要去書房陪季大哥。」庭羽公主馬上起身,笑咪咪的看著他。

  「那些書信是機密,望公主見諒。」他一說完,即步出廳堂。

  庭羽公主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

  廳堂裡,除了冬梅、春竹,還有校尉府裡的兩名小廝及丫鬟,這種尷尬時分,他們已習慣,早練就眼觀鼻,鼻觀心,什麼都沒看到的功夫。

  畢竟,庭羽公主總是尋各種名目要溫慶侯夫人陪同她來校尉府,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季慧吟尷尬的走到她身邊,「公主,還是妾身……」

  「夫人不必如此拘禮,有話直說,就當我是個晚輩就好。」庭羽公主又笑盈盈的看著她,她知道她可以跟任何人發脾氣就溫慶候夫人不成,她可是她心上人的姑母。

  季慧吟吞咽口口水,公主身分尊貴,看似好相處,但脾氣說來就來,公主架子一擺,誰能奈她何?她只能耐著性子,腸枯思竭的找話題跟她閒聊,儘力拖著她,別讓她去吵侄子辦正事。

  季睿麟回到書房,坐在桌前,對姑母也感抱歉,但他不懂,庭羽公主怎麼看不出來他對她真的半點意思都沒有?

  同為女子,倪芳菲可比公主討人喜歡多了,她不黏人,也不會貼上來,個性又好,該大方就大方,率性坦誠,論相貌,倪芳菲更勝一籌。

  季睿麟一想到她,心情就好,這種愉悅的感覺實在陌生又特別,對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喚來屋外的小廝,將古天跟司馬寬請過來。

  「倪姑娘要買宅子及店鋪,你們派幾個暗衛在京城到處幫忙尋找適合之處。」一見到古天跟司馬寬,他就辭鉅細靡遺的將她需要的屋子大小、用途還有地段一一道來。

  古天很認真的聽著,但司馬寬腦子機靈,也比較懂男女之事,瞧這個不曾開竅的上司一邊交代一邊還補充說得不夠仔細的地方,在說起倪姑娘時,那雙比女子還漂亮的眼睛更是熠熠發亮。

  神色溫柔又愉悅,他心念一動,倏地瞪大眼睛,一顆打探秘密的心都要熱起來了。

  待季睿麟覺得說得差不多後,這才發現司馬寬那雙眼睛亮晶晶的,一臉好奇。

  「你幹什麼?」他皺眉。

  「你終於開始留意女子,在乎女子了?」司馬寬忍不住拍手叫好。

  古天卻一臉莫名,「有嗎?」

  「當然沒有,你們別想太多,我只是覺得她一個女子不容易,想幫她忙而已。」季睿麟說得理直氣壯,但一張俊臉陡然紅了,尷尬的輕咳一聲。

  司馬寬還是笑得眼咪咪,以前的校尉何時幫過哪個姑娘忙?看來,尚未識情滋味的校尉已經不是一根木頭了,這種好消息,該讓葉閎仁知道才是。

  他很快收斂表情,與古天開心的領命退下。

  留意女子?在乎女子?

  季睿麟腦海裡來回盤旋著這幾個字,腦海浮現倪芳菲那張沉靜動人的容顏,或許,有那麼點可能,真的是吧。

  想到她,他瞬間感覺世界如在夏日烈陽之下,亮燦燦的,他嘴角微微的往上勾起。

*             *             *

  三日後,北靖候府賀客盈門,老太君所生兒子多在朝為官,還有兩名女兒在宮中為妃,就連皇上、皇后都派人送來賀禮,其它官宦世家自然也不會錯過,一上午,一輛輛馬車就將寬敞街道塞擠得嚴實,經過一番的疏導,幾個管事才將客人一個個迎進府內。

  府內老太君過六十大壽,雍容華貴的端坐在裝飾得喜氣洋洋的廳堂,接受親眷晩輩等說吉祥話,送上賀禮。

  當梁書凱帶著呂昱、季睿麟、葉閎仁進來時,廳堂內的氣氛更是熱烈。

  呂昱已有太子妃,但還有側妃的名額,季睿麟更是全京未嫁閨女的夢中情人,再加上粗獷挺拔的葉閎仁,清俊風雅的候府世子,北靖侯府幾位千金不說,其它前來赴宴的各家閨秀哪個不是芳心悸動,含羞帶怯的看著這京城最著名的四大公子。

  但彷彿是嫌她們一顆顆芳心卜通卜通的跳得還不夠快,眼睛都還沒看夠四人,後方又有聲音來報,「三皇子到!」

  從來就不喜歡這種熱鬧場合的三皇子呂佑竟然也來了!

  呂佑可是連皇子妃都未娶,俊容雖不似四大公子之首的季睿麟,但俊眉修目也是俊逸,身為皇子,貴氣更是不缺。

  身後也跟了幾名與他交好的文武官員,不過,大多是官場上的後起之秀,一行人過來,正正經經的排在太子一行之後,向老太君賀壽,隨即讓人帶到園子,跟其它賓客一起賞花喝茶,等席宴開始,再請入座。

  太子一行人就上了一處亭台,幾名比他們早來或晚來的賀客都往亭台而來。

  這些賓客中,有不少是季睿麟跟葉閎仁這幾日去私下邀請而來,他們年紀已大,早不出席這些宴席,都是由晚輩過來的,但得知是太子要他們過來,在了解緣由後他們欣然赴會,畢竟這種方式比日後兄弟鬩牆、危及國家百姓的腥風血雨的流血鬥爭要好。

  說白了,他們這次過來,是要提點某些人,太子地位牢牢的,站在太子這邊的勢力更遠遠多於三皇子。

  像是魏老將軍,魏家世代忠良,嚴守邊疆多年,返京之後仍手握兵權,更是軍中將兵崇拜之人,老將軍直言,他挺的是皇帝,挺的是正統。

  葉閣老是內閣首輔,為人方正,極有賢名,滿朝官員以他為首,輔佐太子。

  呂佑的目光從那些重臣臉上掠過,也感受到周圍的刺人目光,臉色微黑的看著亭台內的呂昱,「這等陣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太子哥哥藉由老太君的壽宴在結黨營私,圖謀大事呢。」

  呂昱淡然一笑,「朝堂上談國家大事,在這裡只談著一個人的身份是什麼?本份是什麼?該盡的責任是什麼?」

  呂佑的臉色更加難看,目光一一梭巡過那幾名重臣,最後定視在季睿麟身上,他很清楚太子少了他,就等於斷了右臂,可惜,他的人中沒有一個可以拿下他,甚至還因他而折損了不少。

  「弟弟還有事,就不多待了。」呂佑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他沒有留下的必要,本是趁機想拉攏一些人的,但既然太子也在,就算有人有這等心思,也不敢表現出來了。

  「三皇子,接下來怎麼辦?」一名年輕文官在他身後低聲問。

  「放心,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亦低聲回答,心裡已有主意。

  而呂佑走出幾步後,亭台內,呂昱開口了。

  「可以進行下一步了。」呂昱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巧讓他身邊的人聽得見。

  季睿麟、葉閎仁及梁書凱都聽明白下一步是指什麼。

  「我們三個也出動嗎?」葉閎仁問的最快。

  「不,讓暗衛出動去盯梢,你們別出京,讓三皇子的人以為我們沒動靜,你們可以當一下正常人。」呂昱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

  「正常人?某人已經鍥而不捨的過來了。」葉閎仁眼尖的看到一個粉紅色身影靠近。

  季睿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眉頭都皺緊了,向呂昱拱手,「末將就先走了。」他怕被黏上了。

  他走得快,葉閎仁也走得快,兩人迅速移動的身影跟園裡悠閒從容的賓客大不同,很快的,庭羽公主就注意到了,她連忙要追過去,冬梅連忙喊住她,再以眼神示意,大眾廣庭之下,公主拉裙奔向一個男人總是不妥。

  庭羽公主心有不甘的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眼淚都要迸出來了。

  她萬分委屈的走到太子身邊坐下,一出口,就帶著埋怨,「太子哥哥為什麼不幫我留下季大哥?」

  「他就是個榆木疙瘩,你又何必……」呂昱看向一直靜靜坐著的梁書凱,「有比他更適合你的人。」

  梁書凱眼波微閃,「是啊,羽妹妹……」

  「誰准你這麼叫我的,叫我公主!」她一肚子怒火正無處發洩,他就撞上來了。

  梁書凱滿腔情意不被接受,又被心上人斥責,一張俊臉漲成豬肝色。

  呂昱很無言,果然男女之情這種東西碰不得,慶幸的是,他沒將心思全放在上面。

*             *             *

  但某人心裡情芽初綻,行動很積極,一連幾夜,尤其是夜深人靜後,玉華院總會有不速之客。

  此時,就在皎清月光下,季睿麟跟倪芳菲面對面坐在屋裡,屋內除了醇厚茶香,還有另一股淡淡的宜人清香。

  季睿麟說著她托他尋找的宅邸,有幾處他頗為中意,但還得再比較確定。

  她則談著價位,只要符合她的要求,不論多少,她都有足夠的錢來購置。

  說白了,季睿麟美其名是來了解後續的事,其實就是來看看她、聽聽她說話,如此白日的浮躁繁忙都消失,一顆心平靜而滿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為玉華院與正院離得不算遠,入夜了又份外寧靜,因此,主院吵鬧的聲音時不時的隨風隱約傳了來。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知道董惠雯這件家醜短時間內是不會消停,或許等到轎子把她抬進那個小商鋪掌櫃家,才會慢慢平息。

  「父親一個文人在乎面子,偏偏家醜外揚,事情也掩不住,想將大妹妹趕緊送出門,偏偏對方又懼內,時間遲遲定不下來,父親耐心等了好一陣,但還是沒消息,父親這幾日才又動旺火,而二娘憋著悶火,這幾日五臟六腑都氣痛了,大夫來了幾次,也不見好轉。」倪芳菲說。

  「我來幫忙。」季睿麟自薦。

  她一愣,「這種事你也能幫?」

  他俊臉微紅,「我不想要你老被這麼吵著,你要學調香又要計劃開店又要找房子……」

  她心裡一暖,「謝謝你,但我想二娘能解決的。」不過,她倒是好奇他要怎麼幫?基於好奇之心,她還是向他追問了。

  「那名小掌櫃雖然懼內,但在某個情形下,他的妻子會說好,只是他不夠聰明,沒想到這點,只要找個人去點他一下,事情就可成了。」季睿麟說著說著,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藉由抬起茶壺、幫她斟茶的動作掩飾。

  她蹙眉,饒是她自詡聰明,他說得這麼不清不楚,她也實在猜不出來。

  他可不敢說太清楚,只能說為了讓她日子過得舒心一些,他動用自家的侍衛,將有關小掌櫃的大小事查得一清二楚,就為了早早把這心事解決。

  倪芳菲可說了,這事一了,她就要搬出去,不管有沒有找到宅子。

  為何要等到董惠雯的事結束後再搬家?是因她不想外界再添什麼流言蜚語,父親已夠難受了,她與父親雖沒什麼感情,但最無辜的是他,所以,她就拖延點時間,不過,她終究要走,他終究還是要難過的。

  季睿麟跟倪芳菲喝了茶,直至夜更深了,季睿麟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只是,倪芳菲看著他臉上那種像才到了糖,還沒吃就被人拉走的模樣不由得就想笑,覺得他的這一面稚氣又可愛。

  小蓮跟海棠看著她臉上的甜笑,兩人極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接著,也不曉得怎麼說成的,總之,小掌櫃的妻子願意將董惠雯抬進去了,日子定在三天後。

  不給日子就不給,一給就這麼急,偏又不能說不。

  小倪氏心裡苦啊,但苦歸苦,也只能抓緊時間的替閨女置辦一些東西,送幾張帖子——這也得煩,請誰呢?大戶是請不得了,只能請一些自家親戚,請二房的人過來就得了。

  那些人從那一次被倪芳菲唱了一次悲涼的苦調嚇到後,就不曾再往倪府來,倒是很主動的頻往元香齋拿香品,聽說還轉手賣給他人,小賺一筆,偏偏她什麼都不能罵,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嫁女沒宴客,也太悲涼了,於是,還是寫了幾張帖子,讓奴才送出去了。

  三日匆匆,轉眼即到。

  一早還聽喜鵲叫,小倪氏心裡恨啊,火大的要人把鳥給打下來,再想到個好好的嫡女,只讓人抬進府,蓼蓼無幾的請幾桌客人,愈想愈冒火,這算偷雞不著蝕把米?賠上一個女兒不說,倪芳菲這幾日也在收拾箱籠要離家自立,明日厚實財產也將一併離開,她氣得都要吐血了。

  此時,百合走了過來。

  「二姑娘打扮好了,夫人要不要過去看看?」

  小倪氏忿恨的眼神瞪向她,不就是她嗎?若當時她有伺候好大女兒,甚至向她通風報信,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來人,把她拖出去,杖刑五十。」

  百合臉色一變,嚇得屈膝跪下,急急的磕頭求饒,「夫人饒命啊,夫人。」

  兩名嬤嬤進來,將百合死拖活拖的拉了出去。

  接著,小倪氏就聽到院子響起的打板子聲,還有百合唉叫的聲音愈來愈弱。

  不一會兒,何嬤嬤就進來在她耳邊說句話。

  小倪氏抿緊薄唇,百合那丫頭讓兩個嬤嬤打死了,怎麼這麼不禁打?

  真是晦氣!她吩咐讓下人用草席捲一卷丟到郊外亂葬崗,此事誰敢長舌誰就打板子,只是,這事雖然做得隱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甭說倪芳菲得到消息,連董惠雯也知道了。

  這就是她的娘?在她出閣之日,也要鬧個血光之災。

  映月齋裡,董惠雯沉默的坐在梳妝鏡前,瞪著鏡子裡的自己。

  這大喜之日也只能低調,妾不能穿大紅色,一件粉色嫁衣還算精緻,濃妝艷抹遮掩這段日子的憔悴,還有嬌艷之姿,但新嫁娘的嬌羞及嫵媚卻是沒有,而她的婚宴沒有排場可言,客人也少得可憐,實在寒酸。

  一想到這裡,她眼圈微紅,要嫁人了,她反而看透了些事,與兩個姊妹感情都淡薄,母親重於算計,心思也不在她這個女兒身上。

  「二姑娘。」另一名丫鬟的聲音讓她從沉思中醒來,她一抬頭,就見鏡內照出另一個窈窕身影朝她走來,她先是一怔,隨即沒好氣的轉回頭瞪著倪芳菲,「你來做什麼?」

  「身為姊姊,該送點添妝禮。」她微微一笑?

  「你是來看笑話的。」她咬牙道。

  「沒有,但小小掌櫃的確不是一個良人,諷刺的是,若不是你,他怎麼會出現在你的生命裡,只能說你是害人害己。」

  「所以你是來清算的?哼,你也不是個好的,你我都清楚,事情不全是你說的那樣,你也害了我。」董惠雯恨恨的道。

  「我沒害你,一個人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只想奉勸你,還是待人為善,至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她語重心長的邊說邊將一個錦盒放到她手裡,「給你一些體己私房。」

  董惠雯打開一看,錦盒裡是一疊面額不小的銀票,她蹙眉不解的看著她。

  「我不是以德報怨,只是覺得你可憐,當初存了壞心思害到自己,從小伺候你到大的丫鬟又在今日慘死,沒人可以幫襯,那個正室聽說力氣大,妒心又重,你嫁過去,好自為之。」

  倪芳菲說完,就離開了。

  董惠雯看著那些銀栗,突然掩面痛哭。

  稍後,她在拜別高堂後,就坐上轎子被抬到夫家,從此被圈禁在後院,過著悲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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