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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香粉美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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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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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6: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英俊校尉幫攬客

  董惠雯出閣後,翌日,倪芳菲也跟著搬出去,幾輛馬車,還有丫鬟、小廝、嬤嬤,儼然就是當日入京時浩浩蕩蕩的陣仗,要不引人側目也難,這幾日倪家的動靜早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街上百姓們都在圍觀議論。

  這些議論的諸多耳語也傳入倪家,小倪氏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心情更壞。

  什麼叫後娘厭惡,容不下倪芳菲?到底是誰不敬長輩,又是誰不懂進退禮數?還傳了什麼小掌櫃的事,原本就是董惠雯要挖給倪家大姑娘的洞,但老天爺開眼,讓她自作自受,倪芳菲不敢再待在倪府,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有更狠毒的,說她這後娘是怎麼樣,就能教出董惠雯那樣的女兒……

  「好了,閉嘴!別再說了。」小倪氏狠拍桌面,要回來稟報的何嬤嬤閉嘴,再揉著發疼的額際,「老爺呢?」

  「管事有來報,說老爺交代要跟幾個友人到魏州書院,要幾日後才會回,那時夫人還在床上,沒敢吵您。」何嬤嬤小心翼翼的說著。

  哼,根本是逃離這流言,但能逃多久?

  見小倪氏沉著臉,何嬤嬤又開口,「夫人要不要讓老爺回來時,去看看大姑娘的宅子,雖然彼此有芥蒂,但總是得演場戲讓外頭看看,不讓人看笑話不是?」

  何必演?丈夫從來就是耳根子軟的人,那日還沉重的對著倪芳菲道:「要是有什麼事,送個口信來,等你安頓好,我也會過去看的,看你一切都好我才放心。」

  想到那一幕父女情深,她是皮笑肉不笑。

  她搖搖頭,看了又能怎麼辦?倪芳菲身後還有一個金吾校尉,聽說買的那棟位在東林大道上的大宅子也是透過他買下的,怎麼這兩人會走得這麼近?

*             *             *

  另一頭,一直被小倪氏惦記的倪芳菲,則正在打量這座氣派豪華的大宅子。

  地段佳,右後方是各家宅邸,但前方及左邊都是賣高價的金飾珠寶、綢緞坊及古董的店家,所以,停在前的也多是高門大戶的馬車。

  至於這棟大宅子,目前就只有她這個主子,奴僕也只有從江南莊子帶上來的幾人,所以,她先讓這些人安置好,自己再在小蓮跟海棠的陪同下,來到她所居的主院。

  因為前屋主也是做生意的,為區分內外,內院跟前面的店鋪間做了圍牆,與店鋪間只有一個門可以出入,但主院在另一側也開了門,方便出入,這讓主院擁有絕對的隱私。

  購置這座宅邸,全是由季睿麟出面洽談,但相關契約一張也沒落下的讓她親眼瞧過後,他才簽約的。

  午後時分,季睿麟也過來看看,她帶著笑意迎著他進到她的院子裡。

  小蓮殷勤的送上茶水,即識相的跟海棠一起退出屋外,但耳朵豎得直直的,還將門刻意留個縫,方便偷窺,海棠看在眼裡卻是默許,畢竟小蓮有句話說對了,校尉哪裡不好?這是京城,主子與倪府已與分家無異,有個男人——還是校尉這樣的男人照應著,主子也輕鬆些嘛。

  季睿麟的確溫柔貼心,喝了口茶,先問一切都好?再問,可需要總管小廚丫鬟,不然這座宅邸太冷清了,他也能介紹人,他又叨念的問了許多細節。

  最終,倪芳菲實在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不明白的人還以為要開店的人是他呢。

  她謝謝他替她想這麼多,操這麼多的心,但有些事,其實她沒跟他坦承。

  季睿麟見她突然變得一臉嚴肅,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她雙手握著杯子,輕輕轉動,抬眸看他。

  她無法把自己的所有事向他坦承,但有一些她也沒打算對他隱瞞。

  於是,她嘴唇微啟,開始說起一些事。

  像是她其實在調香上極有天賦,回倪家後不碰香料是不願展露才華,引來另一種算計,再者,爹跟二娘認定她不懂調香,只想她出嫁,麻煩小很多,她也好應付,其實從莊子回來後,她就有在京城開店的打算,所以,其實已經有很多人可以幫她做事,一切都可以化暗為明。

  她說完這些,屋內安靜片刻。

  他知道她還是隱瞞了某些事,像是那莊子很偏僻,她如何找來那麼多人?還有,算算年紀,她到莊子獨住時年紀還很小,是從何處找人教授她有關調香的一切?

  但他不想追問,也不會找人去探查,她現在對他有幾分信任就跟他說幾分私事,他等著,等著有一天,她全然的信任他,告訴他有關她的所有故事。

  很神奇的,見季睿麟深邃黑眸定定的看著自己,倪芳菲竟然能了解他知悉了什麼又明白了什麼,了解他全心等著她的所有信任……這算是一種心靈契合?

  「你現可以放手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替你高興,我也想幫忙。」他目光熱切,「什麼事都可以,只要我能的,從早到晚,任倪姑娘差遣。」

  「你沒事做嗎?」她忍不住又笑了。

  「前陣子替太子處理事情耗上幾個月,正好太子讓我放長假,偶爾有些事情,吩咐安排人去辦就好,一點也不忙的。」他急急的說著,就怕她不答應。

  小蓮跟海棠偷看在眼裡,兩人無聲笑得曖昧,校尉如此獻殷勤,姑娘若還不清楚人家的心意,實在太遲鈍了。

  見她還是沒點頭,季睿麟抱拳作揖,半開玩笑的道:「若是我付錢預買香坊的香品一年份,是否倪姑娘可以勉強答應?」

  她綻開一抹笑,笑靨如花嬌美,「很多事都有人幫手,我真不知有什麼事需要校尉幫忙,這樣吧,你有空就過來,看到什麼能幫就幫?」

  這不就是允諾他自在來去?季睿麟頓時喜形於色,「好,就這麼說定了。」

  接下來的日子,季睿麟天天往「毓秀坊」來。

  毓秀坊就是倪芳菲香坊的店名,他每回來,待一個時辰,跟著倪芳菲看著她與木工討論內容,又見幾家供應香料材料的店家送上貨品,她仔細一一檢視,還有沒幾日就陸續來到大宅裡報到的男男女女,那些人對她份外恭敬,有幾個較為老成的男女,對香料及香材認識更多,但她也是箇中高手,一種香品,幾人嗅了一嗅,就知成分。

  他能幫的忙少之又少,但季睿麟還是像他家要開店鋪,兩天就過來看上一回,甚至不忘拜託到校尉府活動筋骨的那些交好的武將勛貴,一旦新店開張,可得讓家中女眷到倪芳菲的店鋪走走逛逛,添點人氣。

  眾人應了卻笑著揶揄他是枯木逢春、頑石點頭了,還說,他如果天天往門口一站,店鋪肯定門庭若市。

  不過這些調侃之話,他還真放在心上,每天出入毓秀坊時都刻意招搖,引人注意,幫敏秀坊吸引更多目光。

*             *             *

  夏季,京城的氣候變得悶熱些,寬敞大道上的高大路樹,也不時傳出唧唧的蟬鳴,陽光照射下,將翠綠樹蔭打得亮閃,刺目得很。

  京城大街上原本就繁華,人車來來去去,老百姓們知道季睿麟老往這邊來,人潮更多了,至於那些根本就是等著見他的女子,不分年齡,看到玉樹臨風又英姿勃勃的他,眼神痴迷又熾熱,而這些過去多少會幹擾他心緒的目光,他如今覺得無所謂。

  萬眾矚目,這人卻沒任何感覺,明明是禍水,卻沒有半點當禍水的自覺,倪芳菲每每想起他做的事都覺得好笑。

  只是,時間來到炎夏,陽光毒辣,大多數人都不愛出門,季睿麟倒耿直,也不畏烈陽,往往步行而來,吸引更多路人張望。

  到了店鋪,他額上都是汗,不少姑娘臉紅紅的拿著繡帕要給他拭汗,他一律搖頭,但若見到她,那雙黑眸就格外璀亮。

  他的行為已經持續一段時日,眾人都知道他是為了她而來,成為眾女們妒忌的對象,她是有點開心又有更多的忐忑,香坊的生意以女客為主啊,她會不會把重要客人得罪光了?但他一片赤誠,她又怎麼推辭?心裡更有說不上的不捨。

  倪芳菲每每將他請到店內後方的雅室,請他喝杯冰茶,就這麼說一回——

  「校尉真的不必天天過來的。」

  他嘴角揚起,「無妨,我剛好有事要經過這裡。」

  「每一天?」她喝了一口冰鎮的酸梅湯,抬眸看他,他看來曬得更黑了。

  「對。」他很認真的點點頭,但一說完,又有些心虛的乾笑兩聲,校尉府與這裡反方向,連太子府,甚至皇宮都不在這一條路上。

  站在一旁伺侯的小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校尉在主子面前真像隻呆頭鵝呢,而且呆的不只他一個,還有一個只看得到海棠的。

  小蓮的目光落在院子裡的葉閎仁跟海棠身上。他雖沒像校尉來得勤快,但也是三天兩頭來一趟,前天還直接問主子「海棠有許人嗎」?

  話還當著海棠的面前問,海棠的個性原本就彆扭,面色緋紅又不悅的怒道:「干你何事?」

  「我爹跟我爺爺限我年底前要討老婆,不然,就給我五個通房丫鬟,怎麼不干你的事?」他說得理直氣壯。

  那天,海棠轉身就走,但葉閎仁也執拗了,天天來找,看來這會兒也是在談那件事吧,瞧海棠臉色還是很臭啊。

  院子裡,海棠好想咬人,瞪著葉閎仁。她知道自己並不討厭他,他是個直率而灑脫的男人,但她也很清楚她是丫頭,而他是御前帶刀侍衛,還是將軍府的嫡三公子,兩人怎匹配?

  「我家沒門第之見,你答應就行。」葉閎仁彷彿能讀出她的心思。

  好聽話誰不會說?也許葉閎仁不在乎,他家的其它人未必不會,而且他自己無法不介意,「我不想答應,但謝謝葉大人厚愛……」

  話還沒說完,不遠處就傳來一個熟悉的嚷嚷聲,「你們敢擋?我是你們東家的二妹妹。」

  又來了!海棠超想翻白眼。

  這段日子,董惠芳實在鬧得凶,她站的位置就在唯一能進出前院店鋪及後半主院的門口,前院有不少在裝潢及備材的工人及夥計,還有好奇觀看的老百姓,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守門的兩名小廝在無可奈何下,一人急急進了院子,要詢問倪芳菲的意思。

  這陣子,董惠芳老是厚著臉皮的往這兒來,又不識相的在倪芳菲與一些重要管事及夥計討論開店事項時,硬是杵在一旁不肯離去,倪芳菲才對她下了禁令,不許她再踏進內院一步,可這會兒,她非要硬闖啊。

  葉閎仁也知道這件事,看到小廝匆匆進了屋,一會兒,小廝又匆匆出來,季睿麟跟倪芳菲也隨即步出,海棠立即走到倪芳菲的後面,小蓮則朝她賊賊一笑。

  倪芳菲也聽到董惠芳在前面的叫囂聲,但她不怎麼在乎,而是看著葉閎仁問,「她沒答應?」

  「姑娘!」海裳忍不住叫了出來。

  葉閎仁笑了笑,自信十足的拍拍胸脯,「無妨,再接再厲。」

  倪芳菲微微一笑,回頭看了漲紅臉的海棠,她早跟她談過,她可以決定自己的婚姻,至於門第之見,只要有心,總能克服,就看她自己想不想得透了。

  她再回頭,示意小廝讓董惠芳進內院。

  不一會兒,董惠芳帶著丫鬟進來,一見到院裡這幾人,尤其是季睿麟也在,她眼睛一亮,但又想到剛剛的跋扈叫囂,心裡頓時把倪芳菲罵個沒完,都是倪芳菲不讓她進門,害她在外面叫囂,形象毀了大半!

  不過,她顯現在臉上的是萬分委屈,身子一福,再柔聲開口,「校尉大人,讓您看笑話了,我剛剛被那些奴才氣壞了才叫嚷的,我想來幫幫大姊姊的忙,可不管我怎麼說,他們都不讓我進來。」

  季睿麟只點頭,但目光還是看著倪芳菲,他們剛剛的談話被董惠芳打斷了。

  見他又沒理自己,董惠芳心裡氣了,她天天往這裡來,不就是為了看他,可他呢?只有在看向倪芳菲時,眼中才會散發出熠熠光芒。

  「校尉大人,你幫我跟大姊姊說嘛,母親是母親,二姊姊是二姊姊,她們跟大姊姊都不親,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歡大姊姊,希望能幫她一些忙,我可從小就在元香齋來去,耳濡目染下多少懂些經營之道,我真的想盡點自己的力量。」她嬌柔又真誠的說著,奈何,那雙頻頻著愛慕的眼眸出賣了她。

  沒訂親的姑娘主動對一名男子表現得殷勤熱絡,未免太不矜持,但她似乎不在乎,再者,對倪芳菲這個同父異母的長姊,總是一張假惺惺的笑臉,裝岀姊妹情深的樣子,葉閎仁每每見到她,只想反胃搖頭。

  倪芳菲好無言,董惠芳是當她不存在?還要季睿麟跟她說?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需要。」倪芳菲馬上回答,她又不是瘋了,將將董惠芳放在身邊。

  聞言,董惠芳的臉色差點黑了,這是當眾打臉,其它人則差點笑出聲來,就連季睿麟也是含笑看著倪芳菲,董惠芳見狀更是嫉妒憤恨,不懂他為何就只看見倪芳菲?

  「大姊姊這麼說真可笑,那麼校尉大人更不該日日出入吧?男女有別,人言可畏啊,大姊姊最好有些分寸才好,免得影響到閨譽。」她沒好氣的說。

  沒想到,這一席話馬上惹到季睿麟,「誰敢胡說,我馬上抓進牢裡,以毀謗罪來論。」

  她難過的看著他,「我這也是在為大姊姊著想,閨譽是女子……」

  季睿麟黑眸半瞇,「就是你在外胡說!」

  董惠芳見他竟然怒了,急著否認,「我沒有,我只是——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我走了。」

  她愈說眼眶愈紅,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轉身就跑了,陪同的丫鬟連忙行個禮,趕緊追出去。

  主僕一坐進馬車,董惠芳就透過車窗,看著工匠仍在忙碌裝潢的店面,氣呼呼的喊著,「還不走?」

  馬車隨即答答而行,她抿唇輕哼,她不平、嫉妒卻什麼也不能做……她不由得攥緊衣袖。

  季睿麟是京城出名的美男子,自身有功名,還有出身漕運大商的強大背景,傾慕他的人可不只皇室貴女,不知多少富商千金也視他為乘龍快婿,但他從來不多看一眼,如今倪芳菲離開倪家出門自立,他卻大刺刺的處處幫忙她,外頭早在傳說他看上倪芳菲。

  回到倪家後,董惠芳一進院子,小倪氏也過來了。

  小倪氏對倪芳菲開香坊是抱著看笑話的態度,本來嘛,連品香都不會的人怎麼可能經營好一座香坊?但隨著季睿麟不時前往關注,她也有點擔心起來,他跟太子交好誰不知道?!萬一他請太子從官家作坊找人來幫那丫頭,也有可能跟元香齋成為勁敵,元香齋在沐芳軒的競爭下,已經岌岌可危了啊。

  小倪氏甫坐下,就聽到小女兒氣呼呼的說著倪芳菲的不顧親情等埋怨話,又見她說到季睿麟時的小女兒嬌態,頓時火了。「夠了,你對他的愛慕,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你別再出去丟臉了。」

  「我又沒表現出格,大姊姊拋頭露面做生意不說,我可聽到了,日後,他們的生意連青樓女子的也要做呢。」董惠芳說起來是一臉不屑。

  小倪氏皺眉,「真的嗎?」

  其實元香齋也有做這方面的生意,只是礙於皇室貴族的觀感,賣的比較隱諱,但認真說來,多的是大手筆豪客一擲千金捧著那些青樓女子,若是花魁,個個花大筆銀子買香粉,想都不想呢。

  董惠芳用力點點頭,但她在意的只有季睿麟,「娘,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喜歡校尉,而且,他背後是經營江南漕運、家財萬貫的季家啊,如果我能成為他的人,大姊姊肯定傷心吧,還能替二姊姊出口氣,而且能撈到許多銀兩啊。」

  董惠芳一向比董惠雯有心機得多,知道小倪氏對倪芳菲的不喜,她所提的每件事也都讓小悅氏心動不已。

  若真的有季睿麟那樣的女婿,就是擁有好幾座的金山銀礦……小倪氏聽著聽著,竟然認真的思考起來。

  季睿麟就是個令人垂誕三尺的香餑餑,對他上心的女子實在太多,庭羽公主若不是在北靖候府傷了心,讓太子勸著去了避暑別莊散心,恐怕也早早衝到倪芳菲那兒去叫囂了。

  但在溫慶侯府,季慧吟的耳朵可沒清靜過,林倩雨日日難過的說著季睿麟的事。

  林倩雨也遠遠的看過倪芳菲,知道她是美麗的女子,雖是皇商之女,但元香齋這兩年商譽直往下掉,外頭有人在傳,今年皇商資格可能也會被沐芳軒取代,還有前陣子,董惠雯,也就是倪芳菲同父異母大妹的醜事,林倩雨都一清二楚。

  季慧吟是內宅婦人,這些事自然也都聽到了,好奇侄子看上的女子究竟如何,只是近日她婆婆身體微恙,她身為媳婦得伺候在側,根本沒法子外出,瞧林倩雨說著落淚,她也無計可施。

  這一日,屋內的燈仍點至深夜,她在婆婆房裡忙進忙出,眉頭深鎖。

  倪芳菲與睿麟比起來,家世是稍微低了些,尤其這些年倪家是每況愈下,但只要睿麟喜歡,確定倪芳菲人品不錯,她倒也願意讓他們成對,只是,庭羽公主就比較難辦了。

  罷了,她不敢得罪跋扈的公主,夫家這邊也都是人情,她還是把正主兒找來問清楚好。

  於是隔了兩三天,她派人送了口信,請季睿麟過來侯府一趟。

  林倩雨倒是消息靈通,連忙抓緊時間,在季慧吟耳邊說些憂心又挑撥的話,就是要讓她不喜倪芳菲,因為她私下派人在外面打聽倪芳菲,得到的都是她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的答案,聽說倪芳菲一手規劃毓秀坊,有模有樣且指揮若定,這等女子一旦成了校尉府的當家主母,哪有她林倩雨的位置?

  所以,她盡挑些不好的傳聞講給季慧吟聽,讓她愈聽愈不放心。

  由於季慧吟鮮少打擾季睿麟,有空也是她到校尉府去看他,因此季睿麟以為姑母找他是有要事,第二天午後,季睿麟就來了一趟溫慶侯府,沒想到,姑母找他竟是要說倪芳菲的事。

  廳堂內,季慧吟看著侄子,試探的問:「你對倪姑娘上了心?有想與她成親嗎?」

  到如今季睿麟也明白自己對她的確上了心,其實他沒什麼可幫忙的,但他還是每天去毓秀坊,他只想看著她,看她做喜歡的事,臉上的專注及笑意都讓他看得著迷,但她對他還是很平常,沒有其他女人看到他時的傾慕或動心的眼神,而他卻一日日更加眷戀那淡淡縈繞在鼻尖的蘭花香。

  「姑母想太多了,我還沒想到成親的事。」他說。

  「是嗎?」她可大大鬆了口氣。

  他蹙眉,不解姑母為何是這種反應,她不是一心想他成家?

  「但我對她的印象的確極好。」

  她的心又高高提起,再想到林倩雨跟她提的事,忍不住沉下臉色,「不是姑母多話,可是倪姑娘也太厲害了,從莊子回京後,她的大妹妹就鬧了事,好好一個皇商嫡女成了小商戶的妾,要說這其中沒有什麼秘辛才奇怪,而且,家裡才出了事,她卻毅然決然的搬出倪府,幾乎不與家人往來,又大張旗鼓的開起香坊,倪家的百年香坊就在同一條街上,那是她家的老鋪子啊,她還是倪家女兒嗎?這樣的女子個性太強勢,且不顧親情、不在乎傳承,哪有賢妻良母之質,你別再跟她走太近,要小心她。」

  季睿麟抿緊薄唇,怎麼也沒想到姑母會說出這麼一長串批評倪芳菲的話,他想說出她在合知縣公堂上救他一事,讓姑母明白她的良善,但又想到她曾私下請求他隱瞞,畢竟有能引蝶的香粉之事在京城傳開後,她的生活定當不平靜,而且那款香她並無配方,只是偶然得到,若事情傳開來,怕會驚動好香的皇上或一些皇親貴胄,屆時,是福是禍不知。

  更棘手的是,若提及公堂及採花賊一事,恐怕會讓姑母更不喜她,姑母最重閨譽……

  見他沉思不語,季慧吟忍不住又開口,「一個聰明有城府的女人,勾心鬥角起來絕不輸朝堂上那些爾虞我詐的官員,姑母只是要你多點心眼,別讓人算計了去。」

  說來季家人口簡單,沒什麼嫡庶妻妾相爭之事,而季睿麟的心思又都在練武上,哪懂得大戶人家後宅的醜陋陰私,從倪芳菲的每件傳聞看來,無論內情為何,她絕不會是個單純的女子。

  「她是個好姑娘。」季睿麟只能板著臉強調。

  季慧吟蹙眉,看來他是真的上心了,這樣事情就有點兒難辦。

  她思忖一下,折衷的提議道:「這麼吧,姑母找個時間去看看她,女人看女人,比你這男人看得準多。」

  季睿麟對倪芳菲有信心,相信姑母親眼見到她會喜歡她,心情頓時又好了。

  他隨即向季慧吟告辭,步出廳堂時,林倩雨眼中難掩欣喜的迎面而來,面露嬌羞的朝他行禮,他卻僅是點個頭,越過她離開。

  林倩雨忍著心裡的失落,走進廳裡。

  季慧吟一見到她,就拉著她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眉頭緊皺的將剛剛跟侄子的對大略說了說,再搖搖頭,輕嘆一聲,「這事可真難辦了。」

  稍後,林倩雨回到自己的院子,神情愈發凝重,她腦海裡浮現那一日在街上看到的倪芳菲,一襲簡單的月白色裙服,美若天仙,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份從容與沉靜的氣度,好像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慌張。

  相較之下,天天到毓秀坊卻被阻止進入內院的董惠芳就遜色多了,打著倪芳菲妹妹的旗號,驕傲的在尚未營業的店鋪前頤指氣使的,要來看的客人別急著來,對裝潢店內的工匠也呼來喝去。

  想到這,林倩雨心念陡地一動,連忙叫來道,小聲交代幾句話,「快去!」

  約莫兩刻鐘,該名丫鬟就急急回來了,「她在,倪姑娘則出門一會兒了。」

  她眼睛一亮,太好了,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她連忙起身,前去找季慧吟。

  「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日就去看看倪姑娘吧?不然,要是季大哥跑去通風報信,那可看不準了。」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建議。

  季慧吟想了想,讓丫鬟再到婆婆的院子去看看,得知婆婆睡得安穩,便點頭了。

  兩人隨即乘坐馬車前往毓秀坊,林倩雨知道她做的事有風險,但是她想賭上一賭,賭贏了,季慧吟就能攔住季睿麟跟倪芳菲的婚事,而她的動作只要再快一點,早早成為他的人,到時候,就算季慧吟發現自己認錯人,倪芳菲最後還是嫁了季睿麟,她也已佔了一個位置。

  季慧吟不知她存了壞心思,當馬車來到毓秀坊所在的那條路路口,果然看到不少女子站在店門外偷偷的往裡看。

  好巧不巧,董惠芳就繃著一張俏臉兒從店內走岀來,一見這些跟她搶季睿麟的女子,又想到她今天已跟他錯過,被人擋在內院的門外,她頓時沒好氣的指著那些女子「鋪子還沒開門迎客,裡面還在做事呢,你們可不可以別來添麻煩?」

  那幾個姑娘敢站在這裡都不是臉皮薄的,一個個也回嘴。

  季慧吟乘的馬本離門口還有點距離,她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麼,卻可以看到從店內走出來,那名長相出色的女子一會兒怒,一會兒神色刻薄,怎麼看都令人心生不喜。

  「那就是倪姑娘。」林倩雨不仿的開口。

  是她!季慧吟的眉頭都皺起來了,侄子怎麼會看上這樣的女子?樣貌是出色,但那脾氣實在令人不敢恭維,這會兒竟然還要打起來?

  這時,一名中年男子急急出來,向門外幾個姑娘又是拱手作揖的,幾個姑娘才忿忿離去,她又見「倪芳菲」怒罵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只是低著頭任著她罵。

  她真的看不下去了,臉色愈來愈難看。

  「舅母,你要不要下車?近一點去看看,還是說上幾句話?」林倩雨看著她的臉色,知道她是不喜至極了。

  「光這樣看就倒盡胃口,還看什麼?走吧。」季慧吟沉著臉搖搖頭,只是頭疼了,她得好好想想要怎麼跟侄子說,侄子不可能喜歡這樣張狂的女子吧,難道倪芳菲在他面前根本就是故意裝另一個樣子?一定是的!她的城府果然深沉,居然騙過侄子。

  林倩雨強忍著心裡的喜悅,見董惠芳也離開了,她讓馬車走了。

*             *             *

  馬車離去後不久,另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下車的就是倪芳菲,全然不知自己的名聲被破壞了。

  這段日子她忙得腳不沾地,天天晚睡不說,東方漸露魚肚白,她就要起床,小蓮跟海棠要有多擔心就有多擔心。

  但開店要做的前置工作太多,店鋪裝潢要請示,相關人員一個個抵京,要安排入住,貨物及香材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往毓秀坊裡送,還要增建一座暖房來種植珍貴高價的花材,她像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值得安慰的是,毓秀坊的裡裡外外已慢慢有個樣子了。

  終於,倪芳菲等人日夜忙忙碌碌,萬事皆備,在一個黃道吉日下,擺出香案,備下豐盛的佳肴,上至主事下至夥計一字排開恭敬的燃香祭神,最後在響徹雲霄的鞭炮聲中,毓秀坊正式開張。

  店面的門廳極寬,店內窗明凈又不失風雅,一座座木架上擺放各種香品,分門別類,像是以花為主的香露,就有鈴蘭、茉莉花、櫻花、菊花、水仙、羅蘭、牡丹、杜鵑、玖瑰、紫丁香等。

  年約四旬的朱管事全權處理店內的事宜,倪芳菲退居幕後,除非有特殊客人,她才會出面招待。

  所以,店一開張後,她反而清閒許多,窩在主院裡,主院裡有她專屬的調香室,海棠也跟著她,小蓮則不時的穿梭在內外院,向她報告外面的來客情形,說客人川流不息,沒有一個沒掏銀子。

  倪芳菲的心情極好,她調了一種新香味,再回到屋子,海棠只從廚房端了一碗燕窩羹給她,主子近日太操勞,臉色略微泛白憔悴,得養養肌。

  倪芳菲才喝完,小蓮就風風火火的跑進來,笑得眼兒彎彎,再指指後面,就見朱管事也眉開眼笑的走進來。

  「姑娘,今天就有一位幾乎買了半間店香品的貴客。」

  她愣了愣,小蓮則笑得賊兮分的,朱管事往旁一站,她就看到季睿麟挺拔的身影,不會吧?她詫異的瞪大了眼。

  季睿麟跨進門檻,抱拳作揖,笑得俊朗,「只是為新店開張博個好彩頭,日後毓秀坊定當財源滾滾。」

  聽這吉祥話,她心裡暖,但是,一看到朱管事交給她的帳本及厚厚的一疊千兩銀票,她愣住了,他這買的都是高價香品,每一種都貴得咋舌,他也下得了手?

  「校尉還是選用得上的吧,或是我替你選幾樣男子用的,不張揚,味道沉穩。」讓她賺錢也不是這樣,何況,他買的幾乎都是女子用香。

  季睿麟俊臉紅紅,他心裡有別的打算啊,初初抵京時,他跟她要了她使用的香品,但她給了他另一種線香,現在她自己開店,總會賣她自己身上用的香吧?可是他又不能大刺刺的向掌櫃詢問買那一款,所以就搬空了大半的昂貴香品,想著這樣總有她身上的那種香吧。

  季睿麟這算盤卻是打錯了,那種香品還真的是她專屬的,她親自調香,已不在鋪子裡販售,但她不知道他竟一直惦記,還是勸著他退掉大多數香品,季睿麟當然不願意了。

  「我買都買了,開店不讓我買,這不讓我沒面子嗎?」

  「可你哪需要用這麼多?一個男人,聽說府裡連個通房都沒有——」

  「我有很多下屬,他們有妻有妾,不好來這兒買香品,都託我來買的。」他俊臉微紅,說得有些結巴,一聽就是臨時找的藉口。

  她溫柔的直視著他,他對她好,好得這麼理直氣壯,連謊話都說了,她到底在跟他執拗什麼?

  她莞爾一笑,「好吧,日後你帶來的客人,在店打折優待,但限額招待,不能這麼大手筆的買,不然時時缺貨,滿足不了客人,也培養不了一批死忠的常客,這香坊可撐不了太久。」

  怎麼可能?只要有他在的一天,絕不會讓這香坊倒店。

  她看出他眼眸裡的認真,她心裡暖呼呼的,想也沒想的,她脫口而出:「再坐一會兒,待會兒一起用午膳。」

  他眼睛熠熠閃動,這亮度可比窗處的日陽更亮了,離用餐前還有一段時間,她邀他到調香室。

  季睿麟進去前,小蓮還小小聲的跟他透露個訊息,「那間房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去的喔。」弦外之音,他對姑娘很重要呢。

  他的心熱呼呼的,俊臉上幾乎帶著點稚氣的傻笑,讓海棠都不忍看,卻又想笑。

  季睿麟進屋,訝異於這窗明几淨的大房間裡,放置許多玻璃瓶,裡面全是各種香料樣品,還貼了品名,在另一邊,更有許多花材及藥材,而在金絲楠木的案上,有一隻獸形香爐,香煙裊裊,一抹動人清香飄散在空中,奇妙的中和了各種香味。

  窗檯外,幾朵玫瑰開得正妍,窗檯內,書櫃上方有許多關於花木、藥材,以及如何調香、品香等書籍。

  他跟著她走了一圈,發現這間屋子佔地極廣,房間一間連著一間,中間有走道連結,走出調香室,第二間房是她個人的研製處,她在這裡找新香料,新配方,裡面有些特別的設備,像是提煉花露的鍋爐、烈酒,這些都是託人越洋從其它國度購置,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香料,都是絕品,用完了大概也仿製不出同樣的香品來。

  倪芳菲沒說出口的是,這些都是大長公主派人為她尋來的,只為了調出公主記憶裡的香,那是她的娘親為公主調製的香品,如今,她離開莊子又在京城長住,她派人將這些香材運送過來,就是要為大長公主調香,定期的委人送回莊子。

  季睿麟看著她愉悅的向他說明調製香膏的方法,是將份量配好的香料碾成粉末,在密煉後放入瓷罐密封窖藏,使用時用火熏,與香丸同為熏香的一種。

  「不論哪一種香品,不只能悅己悅人,提振心情,也能增加魅力,只是在香味選擇上,有人喜愛清幽淡雅,有的喜愛濃烈醇厚。」

  季睿麟聽著她侃侃而談,眼光閃動,儘是笑意。

  午間用膳時辰快到時,有人鼻子倒靈,主動過來了。

  葉閎仁見季睿麟都能留下吃飯,他當然不客氣,也大方跟著座,也不管海掌臭著一張臉去多拿副碗筷放到他面前。

  用飯的偏廳裡,葉閎仁見好友跟倪芳菲有說有笑,他不好受啊,想也不想的出賣好友,「倪姑娘,你別看睿麟天天只來你這兒悠轉個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這其實也是他硬生生擠出來的時間……」

  季睿麟馬上瞪向他,再看著倪芳菲,「你別聽閎仁胡說,我這段日子很閒。」

  「唉喲,有些事做了,人家若不知道,你不就白做了?倪姑娘,他其實很忙……噢!」葉閎仁臉色大變,他的腳被人狠狠踩上一腳,痛得他眼淚差點迸出來。

  「我真的不忙。」季睿麟看著倪芳菲笑得很無辜。

  葉閎仁揉揉腳,再起身改坐到倪芳菲的右手邊,免得又遭某人毒手,「對對對,他沒事得很,前陣子,太后壽誕,皇宮多熱鬧,他膽子大,去晃一下,就走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太后本來要拿我跟他殺雞儆猴的,她喜愛三殿下嘛,但太子厲害,聯合幾個重臣說起我跟睿麟有多優秀,讓太后也不能說什麼……」

  「吃飯,就你話多。」季睿麟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菜不還沒上嘛。」他瞪他一眼。

  前陣子太后壽誕,她雖然知道,卻因忙著開店事宜,沒多關注,此刻才知還有這樣的危險,倪芳菲看著季睿麟,憂心地問:「你怎麼都沒提?」

  「太后人老了,心眼還在,幾個重臣說了些話,她就知道不該為難我們了,太子說了,後來太后還私找了三殿下,要他『謹守本份』。」他頓了一下又道,「朝堂之事,也不該對你說的。」

  「也是。」她笑了。

  但葉閎仁可不依了,「哪能不對你說啊?不說你怎麼會知道,太子讓他處理一些老臣見不得光的陳年往事,打算替皇上肅清朝堂,所以,咱們校尉大人必須把朝堂各部人事都徹底了解,才能佈下天羅地網抓大魚嘛,可是要看各部官員資料就要花不少功夫,而那些官員關係盤根錯節,也不是吃素的,啊!唔!」

  一盤盤的送上來了,英勇的校尉大人直接用筷子來了抉肉,看進時機,筷子一晃,那塊肉好巧不巧的就飛過桌子塞入葉閎仁的嘴,差點將他噎死了,他重重的嗆咳好一會兒,才氣呼呼的瞪向季睿麟,但這一看——

  真過分!季睿麟變壞了,他重色輕友,看著倪芳菲的眼眸溫柔如水,他這好友都快噎死了,他也沒半絲愧疚。

  季睿麟是真的高興,這一桌菜色雖然簡單,卻有他喜歡的燉生肉、蝦仁蛋等幾樣菜色,可見是倪芳菲特別吩咐的,他看向她的眼神才如此溫柔。

  她被看得臉有些紅,「快趁熱吃。」

  「你最近瘦了點,也要多吃些,要忙的事還很多。」他一邊說一邊以公筷夾塊肉到她碗裡。

  她眼裡染上笑意,也拿了公筷夾了菜到他碗裡,「謝謝,你也黑了不少,別老頂著烈日跑來,外面都在傳我到底給了你多少酬勞,請得動校尉大人每日來呢。」

  「我們是朋友,友誼無價。」

  「親兄弟都得明算帳,何況只是朋友。」沒說出口的是,她也會不捨啊。

        季睿麟像是意識到她的心情,俊臉上的笑容更為燦爛,心裡更是下定決定,要天天來,現在店鋪開了,在外頭站個兩刻鐘幫她攬客也好。

  不請自來的某人有點哀怨,他是徹底被忽略了嗎?算了,這兩個人好像親近許多了嘛,有來有往都是關心,但人比人,氣死人啊。

  葉閎仁不免哀怨的看著站在一旁的海棠,但她只看著她家主子,連一個眼光也捨不得給他,倒是小蓮見他一副閨中怨婦的表情,緊抿著唇,肩膀不時的抖動,忍笑忍得很痛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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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6: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  選妻賞花會

  日子流水似的經過,毓秀坊的生意愈來愈好。

  除了香品種類豐富,價位由高到低都有,從平民百姓到名門貴胄,都能找到符合需求的香品,更重要的是店裡夥計對每一位客人態度一致,不會因人而異。

  當然,日日到毓秀坊的季睿麟功勞也不小,身為京城勛貴公子中的佼佼者,有許多閨秀進出毓秀坊,就為了多看他一眼。

  雖然眾人都明白季睿麟是為了誰而來,但他跟倪芳菲在一起都恪守禮教,神情坦蕩蕩,何況又都在大庭廣眾之下,別人也沒有話好批評,倒也傳不出什麼有損閨譽的閒言碎語。

  不過,葉閎仁眼見好友快跟送往迎來的青樓姑娘有得比,連忙提醒,「這樣不妥,會讓姑娘們誤會的。」

  「我又不是只對她們笑,只要是客人,男客我也笑。」

  「不是,你一笑,每個姑娘心裡都喜孜孜,有的人到香坊沒掏銀子,卻進出多次,為的是什麼,你難道不知道?」葉閎仁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季睿麟知道如此會帶給倪芳菲困擾後,漸漸也學會拿捏分寸,再加上倪芳菲直言,生意已經夠好了,若再添些新客,她可能得挑燈夜戰的調香,他馬上改成三、五日不定時的站崗,畢竟,誰都可以累著,就倪芳菲絕過不可以累著的。

  每日往來毓秀坊,能這樣天天和倪芳菲見面,季睿麟總覺得日子一日比一日美好,但在一個陰雨天,季慧吟帶著林倩雨的父母來到校尉府。

  富麗堂皇的廳堂裡,氣氛實在尷尬,林聰德夫妻已經到京城一段日子,剛抵達幾日就尋思過來拜訪,可是季睿麟知其目的,以事多無暇接待而婉拒,但說忙碌,偏偏外面又傳言紛紛,他日日往毓秀坊去,夫妻倆聽到耳裡就不高興了,這根本是瞧不起人嘛。

  兩人氣呼呼的就要離京,說他們這種寵窮酸親戚在京裡多待一日,就是多丟溫慶候府的臉一日,吵吵鬧鬧的,溫慶候爺也不悅的向妻子開了口,這不,季慧吟只能帶著林聰德夫妻成了不速之客,到校尉府堵人了。

  季睿麟看出姑母臉上的歉意及為難,看著這一對裝著笑容但雙眸也有著不悅的夫妻,又想是姑丈家的表親戚,他還是按捺下心中不快,點頭問候了聲,「林伯父,林伯母。」

  兩人擠出笑容,再互看一眼,林聰德開了口,「不敢,不敢,校尉大人,突然來叨擾,實在是有話不得不說。」

  下人早已端來熱茶,季睿麟喝了一口,也不說話。

  他們能有什麼事?還不就是林倩雨的事。

  果不其然,林聰德瞥了妻子一眼,示意妻子開口。

  相貌清秀的林夫人雖年過三十二,姿色卻仍然不錯,林倩雨的五官也大多承襲自她,她眼眶微紅的看著著季睿麟,「我不會說話,就直白的說,若不好聽或是冒犯到校尉……」

  「你多心了,睿麟不會多想的。」季慧吟只能先打圓場,還以請求的眼神看向侄子,要他多擔待些。

  季睿麟只能點頭。

  林大人馬上眼睛一亮:「校尉該知道,倩雨留在侯府,心裡惦記著誰,這日盼夜昐也不見校尉來,她雖然失落,可知道你忙,她也貼心不敢來打擾,但……」

  她話鋒陡地一轉,「沒想到校尉竟然天天往毓秀坊去,就為幫倪家大姑娘,不是我想說不好聽的話,只是倪大姑娘為人輕浮虛偽,待人苛刻,家風更是不好,前些日子,她大妹妹鬧了事,現成了小戶妾,但大姑娘與家中決裂又離家開店鋪,要與自家百年香坊打對台,這孝道何在?校尉若是討了這樣的妻子,日後可會讓人看輕的。」

  她劈哩啪啦的說了大一串話,才發現他臉色很難看。

  「倪大姑娘是個勤奮上進的好姑娘。」他口氣極冷,看向姑母的目光也有點冷,這些話很熟悉。

  季慧吟先看著侄子,再怔怔的看著林夫人,這些話,肯定是林倩雨說給她娘聽的,可侄子好像誤會了,以為是自己說倪芳菲的閒話,她的確不喜倪芳菲,那日看到她在店門罵人的模樣,她還一直思索著要怎麼跟他說,這陣子才一直都睡不好。

  「選妻哪能選勤奮上進的?要選溫柔嫻靜的才是賢妻良母,當然,倪大姑娘一定有閉月羞花之貌,才能讓你上了心,但女子太美容易招蜂引蝶……」林聰德沒好氣的跟著批評起來。

  季睿麟臉色鐵青,他是喜歡倪芳菲的相貌,但更吸引他的是她的聰慧機靈,但這些他不必也不需要讓他們知道。

  他倏地站起身,「兩位若是來說這些,恕本官不歡迎,來人,送客!」

  守在門口的奴僕立即走進來,「兩位,請。」

  校尉府的奴僕眼睛都很利,知道主子敬重姑母,再怎麼也不可能連她一起轟走。

  竟下逐客令!林聰德火了,拍桌而起,手指著一臉不知所措的季慧吟,「校尉以為那些話是誰說的?是你姑母親口所說,她私下去看了倪大姑娘,她不喜歡,你也知她對你的婚事操碎了心,所以,這些日子她都憂心忡忡,不知怎麼跟你開口,怕你難過傷心,又怕你對她生氣,是倩雨擔心她身體承受不住,才把那些話轉述給我們聽的,要我們幫忙想辦法勸醒你,你若不信,就自己問她吧,我們走!」

  他氣呼呼的拉著還想留下來的妻子離開了。

  廳堂裡,一片靜悄悄,季睿麟先是讓伺候的下人,連姑母的丫頭也都一併退出後,這才抿著唇,看著仍低頭不語的姑母,「他說的是真的?」

  季慧吟搶起頭,輕嘆一聲,「姑母不是說過,我會找個時間去看看倪大姑娘,女人看女人,比你看得準,她的確是個美人兒,但是……姑母還真的看不上。」

  他眉頭攏緊,怎麼可能?姑母對倪芳菲的評價這麼差?

  「你不懂女人,被欺瞞也不意外,或許,她過去跟你在一起時的所有作為都是投你所好,就是要你深受吸引,她的城府真的太深了。」季慧吟還是坦然的開口,畢竟事關侄子生幸福,被怨了,她也不在乎。

  季睿麟知道姑母對自己的好是真心實意,而且她待人和善,少出惡言,加上在當姑娘時,她可是幫忙打理家業,跟著父親及舅舅們四處應酬,閱人無數,所以,她說的只會真不會假,再者她惦記他的婚事,不可能故意說他喜歡的女子的壞話,但他看到的倪芳菲分明不同……他不懂,究竟是哪裡出了錯?還是她真的藏得這麼深?

  季慧吟心裡也難受,好不容易侄子動了心,怎麼會瞧中個心機深的?

  「睿麟,其實姑母也想過,或許是姑母年紀大,看人沒那麼准準了。」她其實對這方面很有信心的,年少時的經商經歷練就火眼金睛,但她想,這種事還是得讓他親眼看到,他才會死心。

  「姑母想著,不如就像上回跟你提過的,在這兒辦個賞花宴邀請她來,姑母安排點事確認她的為人,你避著看,若她的反應不如姑母先前所看的,姑母也不攔了,畢竟要過一輩子的是你,姑母就正正經經的請人去提親,你說可好?」

  他知道姑母在為他著想,而且,這話不是沒有道理,他也只能應了。

  「好,侄兒全聽姑母的。」他對倪芳菲很有信心的。

  「既然是賞花宴,總不能只請倪大姑娘,將京城其它未婚的閨秀請來,你有了比較,或許你會看倪大姑娘看得更清楚,至於倩雨她……姑母知道她入不了你的眼,不過,畢竟是你姑丈的遠房親戚……」

  「無妨,就一併請來。」反正重點只有倪芳菲,其它的多來也無所謂,他不想姑母難做人。

  事情定了,季慧吟先行返回侯府,她先到林家三口住的院落,將侄子對林聰德夫婦的歉意帶到,又提及賞花宴的事,夫妻倆雖然還是不滿意,但又能如何?他們自家門第低是事實,何況,他們是想結親家又不是結仇,撕破臉對他們並沒有好處。

  只是,在季慧吟先行回院子後,他們都注意到自家閨女表情忐忑,剛剛也沒吭聲。

  「怎麼回事?倩雨,不用擔心,我們也會一起去幫忙你的。」林夫人心疼的拍著女兒的手安撫。

  「幫忙什麼?我們去幹什麼?人家要相看的是正室人選,咱們閨女能當妾室就該高興了,我們過去是讓大家看看妾室的父母長怎樣?」林聰德很有自知之明,也極愛面子。

  林倩雨看著父母,卻不知該不該說倪芳菲的事。

  那天欺騙表舅母,讓她以為董惠芳就是倪芳菲的事,她事後想想就感到害怕,她怎麼一時被嫉妒沖昏頭做了那種會輕易被拆穿的蠢事?

  表舅母因身體因素已鮮少參加宴席,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為了季睿麟要操辦賞花宴……屆時,倪芳菲會到校尉府,大家一見面,表舅母就知道她的心機了。

  她想了又想,無計可施,只好蒼白著臉,低著頭囁嚅的將她做的事一一說給父母聽。

  兩人可嚇壞了,林聰德馬上就開罵,「你怎麼這麼糊塗?這種事哪瞞得住,就算沒有賞花宴,校尉帶來給他姑母看,不也一樣露餡。」

  她顫抖著,手揪著衣角,哭著說:「我那時候就是急了,沒有多想。」

  暴跳如雷的林聰德還是狂罵她就是個蠢的。

  林夫人見女兒臉色煞白,淚水簌簌的掉,心裡不捨,忙勸說道:「別再罵了,幫忙想想主意,那天得讓倪大姑娘見不到夫人才行,然後讓女兒早早成了校尉大人的人,這才是解決的方法。」

  林聰德臉色越發凝重,離賞花宴只有一個月,他們得儘快想出對策。

*             *             *

  「睿麟,你怎麼了?咳咳……這麼香,你到底點了多少種香?」

  葉閎仁來到校尉府,進到墨水淵,眼都瞪大了,還以為哪裡走水,四周煙霧瀰漫,他摀著鼻子,一邊揮手一邊看著呆坐在窗前的季睿麟。

  「你這麼急著把香料點完?要再去搬貨?」他捏捏鼻子,坐在季睿麟身邊,搖搖頭,老天啊,屋裡什麼香味都有,不難聞,但混雜在一起就是怪。

  但這些香裡沒有屬於倪芳菲身上的香!

  季睿麟表情木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總之他就是不太舒服,他沒有買到她身上的那種香,她店裡沒有販售,為什麼?

  「你到底怎麼了?倪姑娘問我,你這幾日怎麼都沒去?是不是前陣子在她那裡幫忙積了很多事沒辦,這幾日卯起來辦了?她要我轉告她的關心,要你注意身子,嘿嘿嘿……你開心吧。」葉閎仁以手肘敲敲他,笑得賊兮兮的。

  季睿麟擠出笑容,心裡卻煩悶,他對她有信心,但姑母的話還是讓他心裡多了一層陰影。

  「你有心事?不會是庭羽公主回京了?不對啊,今天見到太子,太子還說庭羽早在聽到你跟倪姑娘的事後,就急著要回京,但被他派人看著她,把她留在避暑別莊,連太后壽誕,也以她染了風寒圓了去,就怕她回來大鬧特鬧,丟了皇家的臉,毀了太后的壽宴。」葉閎仁一臉納悶。

  「我沒事,太子那邊有沒有事?」他悶悶的問。

  葉閎仁還是覺得他不對勁,但他仍然回答,「現在各方人馬都盯著,太子說,現在比的是耐心,要我們安心,休息的休息,追妻的追妻,等到要行動時,可沒這麼閒了。」

  季睿麟倒希望忙一些,才能讓他不一直想著她,而且,暫時,他不過去找倪芳菲了。

  其實,呂昱知道季睿麟在意倪芳菲,也特意交代太子妃一些事,太子妃知道季睿麟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既有心儀姑娘,自然也願意幫上一幫,特地在太子府辦了場花宴。

  接著連幾日,京城的宗室貴女,各勛貴世家的千金、夫人就輪流上毓秀坊購買各式香品,因為太子妃可是在宴會上特別誇了毓秀坊的香品。

  而她們原先只是為了討好太子妃才上門,沒想到這店鋪裡的香品不輸沐芳軒,甚至更為精緻,香味更為多樣,讓她們愛不釋手,成了常客。

  其中幾名貴女個性爽利,還跟倪芳菲成為好友,甚至請求拜師,幾人大有成為閨中密友的趨勢。

*             *             *

  只是毓秀坊開業一個多月,就能在京城揚名,對元香齋卻不是好事。

  本來小倪氏還在想,京中貴胄百姓只是嘗鮮,熱潮也該退了,但事實想卻不然,一個多月過去,連外地人也紛紛前往毓秀坊,小倪氏特別派人去打探,才知道毓秀坊賣的香品在香味與品質上竟與沐芳軒不相上下。

  倪府裡,坐在屋裡的小倪氏,愁雲慘霧的心情與窗外的好天氣正好相反,毓秀坊的生意那麼好,硬生生的將元香齋的生意搶走了,那裡門庭若市,元香齋乏人問津,管事們每兩日就過來請示,問她該怎麼撐下去?

  小倪氏一手撐著沉重的頭,再低頭瞪著桌上的帳本,嘔了口氣。

  上面的紅字可不少,怎麼撐?倪家就只剩元香齋這個生財的鋪子,本來各分鋪的生意被沐芳軒打得每況愈下,慶幸的是,京城沒有沐芳軒,還挺得住,如今卻出了毓秀坊。

  為此,她衝到丈夫的書房不知埋怨了幾回,要他去問問他的女兒,她到底想怎麼樣?要讓倪家百年老店倒嗎?

  她娘家也看不過去了,當然,是因為錢而看不過去,元香齋生意不好,他們就沒油水可撈,手頭就不寬裕:前幾日,又打著為倪家大房的嫡長女要將元香齋的百年招牌打下來心痛忿怒的理由,來到倪家,要討一個說法。

  問他們怎麼沒到倪芳菲的店裡去鬧,他們說鬧開來,丟的是大家的臉,但她知道,他們是想著人情留一線,看中倪芳菲未來可能的發展。

  但元香齋的事還是得處理。

  小倪氏起身,再次去到書房,將眼裡除了書,也把自己藏在書中的懦弱丈夫說了一頓後,威脅道:「你若不去將菲兒請回來,大家當面談個清楚,我就讓管事們將元香齋的帳結一結,把店關了,反正開著也沒什麼人進來。」

  這是下了最後通牒,董育博能不去嗎?百年老店關了,百年後,他有臉去見倪芳菲的娘?倪家大房的祖先?

  於是,即使心裡忐忑,董育博還是走了一趟,將離開倪府後,就不曾再回來的倪芳菲給請回來,而小倪氏也動作極快的將她娘家人,也就是二房的人請了來。

  商議的地點也很特別,就在祠堂內,顯然要倪芳菲看看上方她娘親及列祖列宗的祖宗牌位,看她會不會羞愧?

  祠堂內,除了二老太爺跟二老太太及一些族親外,再來就是董育博、小倪氏及董惠芳,倪芳菲則帶著小蓮跟海棠。

  倪芳菲也是有備而來,她先向小蓮點一下頭,小蓮即走到一旁古色古香的櫝木桌旁,在三隻精雕瓷器小香爐內,放下半截熏香後點燃,室內頓時飄送著一股淡淡清香,在這麼多人的祠堂裡,也散開了一些沉悶的空氣。

  倪芳菲如高雅蓮荷,清麗出塵,她靜靜的坐著,靜靜的聽著率先發難的小倪氏,哭成淚人兒似的說著她的辛苦、她的無力,還有她的不知所措,而這些全是倪菲回京後才有的事,在倪芳菲開了毓秀坊後,她更覺得日子艱難。

  接著才是其它人輪番發言,而耳根子軟的董育博也被說動,好勸她將店關了,乾脆就到元香齋去,反正都是自家生意,肥水不落外人田。

  而這也是二房跟小倪氏談妥的,倪芳菲在調香上的確有能耐,也培養了常客,若生意轉到元香齋,對他們是有利而無害。

  「元香齋會垮不是因為其它鋪子競爭,而是香品出了問題。」倪芳菲終於開了口。

  小倪氏馬上就問,「什麼問題?我打理那麼多年,元香齋不是都好好的,若不是你開的店……」

  「元香齋能好好的,是因為店裡那些忠心的老師傅,但他們老了,鼻子也不管用了,想拉拔徒弟,二娘卻覺得人力用來學調香太浪費了,硬要他們先去做東做西,休息時,再要他們學調香,他們身心疲累,這樣的人是調不出好香的。」

  小倪氏頓時無言了。

  「再說,一個調香師傅要鑽研各式香料,又要創新調配出新的香氣,這是極需想像力的,想像力是從一個人的見聞產生的,井底之蛙是不成的,倪家可曾有心栽培過這樣的人?」

  倪芳菲頓了一下,看著面色不同的眾人,「倪家是香粉世家,也有祖傳秘方,但有些香料得來不易,特殊香料一旦枯竭,沒有找出替代之物,等於那份秘方作廢,秘方作廢也就罷了,命調香師傅想方設法的製作別款香料,當家的人又捨不得銀兩讓他們嘗試,捨不得耗費村料炮製,又找來劣質香材,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元香齋裡,目前僅有供給皇官的香品不敢亂動而已。」

  祠堂內,眾人都臉色蒼白的看著她,尤其是小倪氏,她震驚的想著倪芳菲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內幕?

  親戚們見小倪氏那無法駁斥的神態,知道倪芳菲並沒有說謊。

  而小倪氏怨恨的看著董育博,要他開口勸說,別再讓倪芳菲這樣指桑罵槐,過來這裡時,她就跟他說了,這些年來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家,他從來沒管過,眼中有他的書,他再不幫襯她,她也不要活了。

  董直博無法想像沒有妻子的日子,要他去管元香齋,看那些帳冊,他根本做不來,於是,他看著倪芳菲,放下身段,好言相勸,要她把店關了,元香齋讓她去經營,日後這香坊還是她的,倒了,他死後哪有顏面去見她的娘等等。

  就怕店撐起來了,小倪氏就有空想著怎麼害她了。

  倪芳菲沒有直說,只道:「我倒覺得娘一定為會我高興,我承繼她的天賦,為倪家建立新的產業,日後還能在大金皇朝大放異彩,而這靠的全是我自己,無假他人之手。」

  你一人之力?還是一人之利,他們這些人哪有機會分上一分半毫的?眾人心裡嘀咕。

  小倪氏的臉孔亦浮現憤怒紅潮,「同為一家人,你非得分得這麼清楚,連你爹的話也不聽?」

  「聽,十多年前在莊子時,我最想聽的就是父親的聲音,不過,盼了多年,心也死了,現在要我聽,爹不臉紅,我都替爹臉紅了。」她這話就是對著父親說的。

  董直博的臉還真的羞慚得紅了。

  接著,她朝眾人行了一禮,「抱歉,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暫時沒有時間回來,請各位也別到毓秀坊來打擾我。」

  「你這忤逆不孝的女兒,什麼打擾?虧你說得出口,好啊,我就讓外界看看你到底是怎麼當女兒的,叫你爹到毓秀坊當眾跪求你回家,好好的去打擾你一番。」小倪氏氣壞了。

  「若真如此,菲兒不孝的名聲確實落實了,只是,爹的顏面,二娘的顏面又保得住嗎?不過也是,依二娘吹枕頭風的能力,爹是有可能忘了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在這以男人為尊的大金皇朝,二娘也真是替女人長臉了。」

  董育博臉色忽紅忽白,女兒這麼不給面子,冷嘲熱諷,他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小倪氏氣得臉更紅,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

  倪芳菲卻是直勾勾的看著她,面對這種總是忍不住來挑釁找碴的壞心人,絕對要毫不客氣的反擊,沒再說一句話,她帶著小蓮跟海棠先行離開,沒人出聲阻擋。

  主角走了,眾人面面相覷,小倪氏是個難纏的,連她都應付不了倪芳菲,他們又怎麼說得過她?說白了,還是十多年的不聞不問讓他們落了下風,怎麼都站不住腳,現在又怎麼回頭求人?而他們這群二房親戚就更沒立場說話了。

  於是,二房眾人尷尬的離開了,董育博也悶悶的回書房。

  小倪氏心有不甘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一連喝了幾口水還消不了怒火,沒一會兒,董惠芳進她屋子,她心裡亂也不問,直到女兒突然開口。

  「娘,我聽到個消息,校尉府要辦賞花宴,由校尉大人的姑母發帖子給不少家有未出閣閨女的人家,聽說是要為校尉相看,大姊姊也收到帖子了。」

  「我們怎麼沒有,你不也是未出閣的閨女?」小倪氏口氣更恨了。

  「對啊,可見人家根本瞧不起我們,卻看得起大姊姊,」董惠芳眼中帶淚,「娘,上回我跟你提過的,我是真的想嫁給校尉大人,我只想嫁給他啊,如果大姊姊被選中了,娘不怨嗎?還有二姊姊的事呢?你不氣了?」

  小倪氏臉色也變了,看著倪馨的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

  不,她不願意,那死丫頭憑什麼!

  一連數日,小倪氏跟董惠芳什麼事也不做,就是商議著怎麼「夢想成真」。

*             *             *

  十日後,陽光普照,萬里無雲,從校尉府大門進,就可見各式盆裁花卉,再往裡走,進到花園,更是花團錦簇。

        這一日的賞花宴,邀請的多是各府未婚女眷,受邀的人家個個心知肚明,暗暗期待,不過與季睿麟交好的同僚好友也岀席,葉閎仁、梁書凱及原在校尉府的古天、司馬寬都湊在一起了。

  不久,馬車就一輛輛前來,先來的是朝中官員的女眷等等,當倪芳菲的馬車在門口停下時,一輛停在對面街角的馬車突然行駛過來,下車的倪芳菲、小蓮及海棠看過去,竟見董育博、小倪氏跟董惠芳下了馬車。

  董育博微紅著臉走近她,小聲說了幾句,眼中儘是請求。

  倪芳菲主僕臉色齊變,卻見小倪氏跟董惠芳已經帶著過好的笑容走近她。

  倪芳菲氣笑了,沒見過這麼厚臉皮巴上來的,明明她手上只有一張帖子,上方也只寫了自己的名字,小倪氏卻說動了父親,讓父親來請託她帶他們進校尉府,畢竟從董惠雯為妾又有她離家獨自開店後,京城許多宴會帖子就算滿天飛,也沒有一張入倪府,外面早有傳言,倪家的皇商招牌明年就得卸下了,所以父親請求她,至少在今天表現出一家和樂,沒有外傳的陰私宅鬥的樣子。

  都走在一起了,她還能趕他們走?倪芳菲沒說什麼,讓接待的人把她迎了進去,小倪氏跟董惠芳則緊緊跟著她,就怕被擋下。

  進廳堂,她就見到季睿麟跟葉閎仁在招待一些人。

  倪芳菲看著季睿麟,他身材高大,一襲黑色長袍,襯得他胸膛寬闊,四肢修長,一舉一動都透著力與美。

  算算他們已近半個月沒見,她竟然有點想他,他是真的很忙吧?他看來的確憔悴了些。

  小倪氏拉著董惠芳急急的上前寒暄,季睿麟卻是眉頭一攏,就他所知,宴客名單中並沒有她們,不過,他立即面露微笑,對尷尬不自在的董育博問候了聲,目光接著就放在倪芳菲身上不動。

  葉閎仁早已經腳步不停的迎向海棠。

  季睿麟讓人帶董育博一家三口往園裡去,走到多日不見的倪芳菲面前,「這陣子忙,沒過去……」他是真的想她,只是心裡一想起姑母對她的負評,心裡就有些沉重。

  「沒事,一切都很好,你呢?看起來有點累。」她笑說。

  「他姑母要天亮時突然人不舒服,又吐又瀉,原本今天她要來這裡招待大家,現在得我們這幾個男的充當主人了。」葉閎仁開口說,哀怨的目光看著就是不理自己的海棠,他剛剛還給了些消息呢。

  後方還有其它女客過來,倪芳菲也不好霸佔著季睿麟說話,只能點個頭,讓小蓮跟海棠在一名丫鬟的指引下,往園子裡去。

  「真是的,不是校尉大人的姑母要替他相看妻子嗎?竟然沒來。還有老爺跟夫人,甚至是三姑娘,這樣不請自來……覺得這場賞花宴烏煙瘴氣的。」小蓮覺得煩躁,低聲說著。

  海棠突然說了句,「是烏煙瘴氣,剛剛葉大人跟我說,庭羽公主很早就到了,她對校尉是勢在必得,提醒我看到一個眼睛長在頭頂的美人兒,就要把姑娘拉遠一點,她今天就是來找姑娘碴的。」

  倪芳菲突然有點兒後悔過來。

  「公主又怎麼樣?敢找姑娘碴,姑娘身上隨便掏點東西都能擺平她。」小蓮低聲的說著,臉上儘是驕傲。

  「這裡人多,你嘴巴緊一點」海棠警惕的瞪她一眼。

  倪芳菲沉沉的吸了口氣,再回頭看了跟幾個閨秀說話的季睿麟,很難形容此時的感覺。

  為了可能有其它女子嫁給他而難過嗎?其實這陣子邀帖甚多,她都以新店剛開張為由,差了總管送去香品並未出席,而這一次,明知這場宴會是為了替他找媳婦兒,她還是來了,來了,卻希望自己沒來。

  另一邊,董育博臉尷尬的站在妻子身旁,他的出席的確尷尬,放眼望去,幾乎都是女子或婦人,縱有男子也是年輕人,與主人交好的,像他這年紀的還真沒有。

  小倪氏跟董惠芳倒是很融入那些女眷中,倪家是皇商身分,這種勛貴雲集的場合也參與過,雖然近兩年邀約少了,但與許多女客都熟,見面三分情,眾人不說那些糟心事,熱情寒暄,氣氛不錯。

  就在此時,一名美麗的盛裝女子在兩名宮女的陪同下,筆直的朝倪芳菲走過來,那雙美眸直直的看著她,心裡的火也蹭蹭的冒。

  就是她嗎?她不在京城時,就是倪芳菲這個賤人趁隙吸引住季睿麟!

  溫慶侯夫人還在這兒大肆的辦賞花宴,除了倪芳菲外,來的都是待字閨中的名門千金,這是怎樣?趁她這個公主不在京城,替他相看嬌妻及妾室?哼,若不是溫慶候夫人身體微恙來不了,她定要當面質問她怎麼敢做這種事。

  思緒翻飛間,庭羽公主已來到倪芳菲面前。

  「本宮知道你就是倪芳菲,本宮是庭羽公主,睿麟是我未來的駙馬爺,你別不要臉的纏著他。」她說話可沒在客氣,也沒放低音量,可以說周遭的人都聽得見。

  今兒個來的美人兒對公主的行為雖然妒忌不屑,但礙於公主的威勢,個個臉上都維持得體的微笑,無人敢反駁她的話。

  倪芳菲也沒說話,但看著她的眼神沒有半分惱怒畏懼或者退縮。

  庭羽公主柳眉就皺了,在場女子容貌大多姣好,千嬌百媚,但她都沒放在眼底,唯獨倪芳菲,她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覺到說不出的煩躁,她容貌與氣質皆屬上乘,不同於她的張揚,多了些從容,那種沉穩與大方,讓貴為公主的她有種黯然失色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不是她才有,其它閨秀,甚至連奉命要擋住公主,不能讓她找倪芳菲麻煩的梁書凱在看到倪芳菲時,都覺得她的氣度與美貌硬生生的壓了公主一頭。

  但庭羽公主畢章是公主,她抬高下鄂,冷冷睨著沉默的倪芳菲,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挑釁的氣息,「怎麼?看到本宮嚇得說不出話來」

  梁書凱忙勸阻她,「公主,睿麟不是說了,要你不要對倪姑娘……」

  「為難?哼,我偏要!」一想到季睿麟交代她時的表情,她就又打翻了好幾缸的醋。

  「睿麟過來了。」梁書凱嘆了一聲,往一個方向看過去。

  她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俊美挺拔的季睿麟往這裡走來,她一雙美眸瞬間流露情愫。

  「季大哥。」她嬌喊一聲,在場所有人的一聽,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但季睿麟僅朝她點個頭,目光看向神色平靜無波的倪芳菲,再回到嘟著嘴的庭羽公主,「你跟倪姑娘說了什麼?」

  「我哪有說什麼?」她才不會笨得再說一遍,而其它人更不會得罪她,把剛剛的對話說出來。

  「公主沒說什麼,校尉,我先行一步去賞花。」倪芳菲向兩人行禮,示意小蓮跟海棠跟上自己。

  她們一走,其它人也紛紛去賞花,庭羽公主看著季睿麟的眼神始終跟著倪芳菲,嬌嗔的說:「我不喜歡她。」

  「我沒要你喜歡。」

  季睿麟說完就往前走,庭羽公主不滿的要伸手拉住他,跟著季睿麟一起過來的葉閎仁趕忙一個箭步擋住她的手,開口勸阻。

     「如果我是公主,我會趕快回宮。」

  「剛剛有人告訴我,你為了趕回京,不僅用迷藥將幾個奴才都迷昏了,這一路叫車夫快馬加鞭,還不小心在黎縣撞死了一對母女,那對母女是縣官的妻女,你這公主被攔下來,跋扈的丟了銀子就繼續趕路,那縣官已經到太子府告狀,太子正帶著那縣官往皇宮去了。」

  她臉色一變,急急的就往外走去,兩名宮女也急著跟上。

  梁書凱擔心的想要追上去,但想到好友找他來幫忙招待,他又不好擅自甩手不幹,只能看向葉閎仁,葉閎仁朝他揮揮手,知道他待不住,讓他跟著去了。

  只是,這算是什麼事啊,溫慶侯夫人哪天不舒服不好,偏要在今天不舒服,他跟季睿麟又不好宴會,不懂招待啊。

  佔地極廣的花園裡,有假山流水、奇石池塘、亭台樓閣,處處花團錦簇的,再加上在池塘裡色彩斑斕的錦鯉,一旁還備有魚食讓姑娘們餵魚,一時之間,京城貴女閨秀,彼此倒是玩得熱絡,花園裡充滿清脆悅耳的談笑聲。

  不管何時,也有女子圍著季睿麟嬌滴滴的說著話,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惦記的是誰,但既然她們也收到帖子,代表她們也有機會,怎能不把握?

  倒是倪芳菲總是與他保持一段距離,她不喜歡那種爭奪的感覺,只是,令她比較好奇的是,她看來看去,都沒看見父親、小倪氏及董惠芳。

  雖然溫慶侯夫人沒來,但她安排的其實極好,在亭台上,有樂師演奏樂曲,而各個涼亭水榭都有長桌及椅子,桌上有茶點及茶水,兩旁都有小廝及丫鬟伺候,再往另一個院子走過去,還開放幾間廂房,讓閨秀們可以輕鬆小憩。

  這時,倪芳菲看見兩個熟識的姑娘朝她走來,她便收回心神,對兩人微笑,等兩人落坐後,三人便說起話。

  季睿麟面對這麼多閨女羞答答的眼神,他實在有些吃不消,偏偏他是主人,也不能躲著不應酬,他一邊說著話,目光一邊往倪芳菲看過去,卻不經意的看到在她後方的校尉府管事神情怪怪的。

  他向幾位閨秀點頭,朝管事走過去,在經過倪芳菲身側時,見她與兩名女子聊得開心,他向三人微笑。

  倪芳菲不由得回頭,看著他走到那名看似是管事的人身邊,管事向他低頭耳語,就見他神情微微變,兩人快步的往另一邊走去。

  她蹙眉,不動聲色的給了海棠一個眼神,海棠明白的跟上前去。

  「倪姊姊,我們只是來湊熱鬧,你可別多想,誰不知道校尉心儀你啊。」

  「就是,我敢說你當定校尉夫人了。」

  倪芳菲看著與她交好的兩名貴女,她們一個是鎮北侯府的嫡二小姐,另一名還是尚書府的嫡三小姐,兩人都是性格爽利的少女,心性單純,詼諧風趣,皆能開得起玩笑,而她身邊一直沒有這樣的友人。

  她很想繼續跟她們說話,只是,可以說是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覺得小倪氏一定做了什麼事,讓她坐立不安。

  倪芳菲於是與她們閒扯幾句,就推說要去找父親說點事,帶著小蓮往剛剛海棠走去的方向過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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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7: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  雙雙中春藥

  季睿麟去的地方是客院,那裡被設為這次花宴讓客人休息之處,但此時,這院落已被幾名小廝守著,不讓任何人進出。

  一間整潔寬敞的廂房裡,董惠芳臉色漲紅的側躺在床上,她身體頻頻發抖,牙齒打著哆嗉,全身發熱。

  床帳已經放下來,床邊椅子坐著一名老者,他是厲總管稍早從後門速速請來,住所與校尉府僅有一街之隔的退休老太醫。

  看到季睿麟,小倪氏在旁拿著繡帕邊哭邊說:「我們一來沒多久,惠芳就身體不適,我們讓丫鬟領路,帶她來這院子休息,才喝了些茶,要躺著休息片刻,就這個樣子了。」

  季睿麟臉上滿布怒色,他無法相信,有人在他的府裡做這種骯髒事。

  董育博心急如焚的說道:「校尉,老太醫說這春藥下得重,也沒藥醫,只能那種方法解啊,我們只能求校尉,就是讓惠芳當妾也行,這事是我們對不住您,但總不能隨便找個人解決,校尉,救人如救火啊。」

  「校尉,這事我們會瞞得嚴實,不會讓今日之事透出一絲一毫,老爺,我們跪下來求校尉啊。」小倪氏馬上跪下去,還急拉著夫婿,董育博也只能跪下。

  這是要逼他!季睿麟更是怒了,他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董育博跟小倪氏。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求你啊,她還不到十五歲,你不能見死不救。」小倪氏哭得可憐,匍匐在地,哭求的聲音卻不小,「不能再傳出去什麼醜事了,她二姊姊鬧事才多久?現在又……這是要我這個當娘的人去死啊。」

  老太醫聽了也很不忍,董惠雯的事也才平息多久?董惠芳這會兒又因春藥出事,若真傳出去,倪府百年香坊也該關門了,董育博跟小倪氏沒臉見人,還有倪芳菲……

  想到外傳季睿麟跟倪芳菲好像互有情意,他嘆息一聲,勸說季睿麟道:「校尉,這事老夫不該多言,不過,聽聞你與倪家大姑娘走得極近,雖是同父異母,但兩個妹妹都傳出這種是非,於她也不好。」

  「是啊,校尉想想菲兒,世人重名譽,她本家一連傳出兩樁不好的事,倪家大房的女子清名受損,她就算是倪馨之女,難免也會被人拿來說三道四,想娶她當兒媳的名門也止步,就是校尉的家人恐也不願意了啊。」小倪氏淚水直落,話倒說得清楚。

  倪芳菲的名譽……季睿麟神情轉為凝重。

  「校尉……娘,校尉不願意,你別勉強他,雖然,我……我只願意把自己給校尉,但這事不能勉強……就讓我死吧。」董惠芳嗚咽地哭著。

  她是發了狠的,她吞下的春藥可是讓人從妓院裡買來的,專門治一些不聽話的姑娘,就是要拿命逼季睿麟就範。

  「不勉強難道讓你死在這裡?怎麼說我們還是客人,到這裡發生這種事,校尉身為主人不該負責?」董育博見他動也不動,心裡急了,話也說得衝了。

  小倪氏微低著頭,嗚咽哭著,但眼珠子迅速的轉動著,今天這齣戲,丈夫是真不知情,只有她們娘兒倆知道,這也是她們硬要他跟著來的理由,她們需要有人幫忙逼迫季睿麟。

  今天外面全是重要貴客,雖然校尉府的總管剛剛已派人在外盯著,不準這裡傳出任何動靜,將外人引過來,但她也打定主意,若他不願意,她也不怕把事情鬧大。

  季睿麟薄唇抿緊,對眼前三人覺得噁心至極,知道這件事是他們設計的,府裡的人都是家生子,忠誠無比,那藥怕是他們自己帶過來的。

  沒人發現,就在這廂房的右邊窗戶外,倪芳菲在聽壁腳,也將眾人的神態全部看在眼裡。

  簡直可惡!倪芳菲感覺火氣一點點匯聚,在她的胸臆間熊燃燒,小倪氏竟以如此下作手段設局逼人。

  不行,想想這段日子季睿麟是怎麼幫自己的,而小倪氏跟董惠芳又是因自己才能踏進校尉府,設局害他,她說什麼都不可以讓她們得逞。

  海棠跟小蓮互看一眼,眼裡都是厭惡,沒想到這一家子做出這麼讓人作嘔的事。

  倪芳菲光想季睿麟被迫和董惠芳上床的畫面,她心裡就不舒服。

  心念一轉,她從袖袋裡拿出幾個小瓷瓶,盯著其中一隻紅色瓷瓶,她一咬牙,打開就將裡面那顆藥丸仰頭吞下。

  海棠錯愕的看著她,小蓮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那一瓶她記得特別清楚,是她覺得最不好、最陰損的一瓶藥啊。

  倪芳菲眼神堅定,低聲與兩人耳語數句後,見兩人不動,又厲聲命令道:「快去,別驚動其它人。」

  海棠瞪著主子又急又無奈,但主子一催,她只能扣住也呆愣住的小蓮的腰,帶著她施展輕功飛掠往另一邊的屋子去,以免驚動在廂房方守衛的小廝。

  倪芳菲凝眸再看向屋內僵持的一幕,心裡也沉甸甸的。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她沒想到小倪氏跟董惠芳會賭這麼大,走這步險棋,而從她吞下那顆藥開始,再也沒有回頭路,她將徹底跟她們及父親完全的撕破臉,也許連跟季睿麟僅有的感情也沒了。

  她深吸一口氣,施展輕功,很快的移動到花園後方的一處偏僻水榭。

*             *             *

  小蓮已經端了些茶水放在桌上,見有人往這裡走來,她連忙上前歉然的道:「我家姑娘有些不舒服,在裡面趴著小睡,麻煩幾位姑娘往另一邊去。」

  幾個姑娘看過去,就見倪芳菲趴在桌上,有的撇撇嘴,有的好心要小蓮還是帶她主子去廂房休息,才慢慢走遠了。

  另一邊,海棠已到客院那裡,葉閎仁四處找她,逼得她硬是繞了一大圈才避開他來到客院,不意外的,院子前的小廝出手攔她,她也不硬闖,只焦急的說:「我有急事找校尉,我家姑娘出事了。」

  話語乍歇,季睿麟就從廂房裡快步出來,他聽出海棠的聲音。

  「校尉,總算找到你了。」海棠臉色慘白的看著他,「不好了,姑娘看來很奇怪,請校尉趕緊請個大夫去看看她。」

  他心陡地一沉,「她在哪裡?快帶我去。」

  海棠點頭,不過她卻是上前一步,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校尉得跟著我避開人過去,姑娘看來很不對勁,我瞧著好像是中了春藥。」

  他腦袋轟地一響,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眼下這情形,小倪氏跟董育博全懵了。

  同一座園子,相連的廂房,只是董惠芳躺在第一間,他們現在待的是最後一間,兩人呆呆的看著季睿麟抱著倪芳菲將她放到床上,而她的樣子竟然跟重惠芳相差無幾,兩人又不安的互看一眼。

  他們被人叫來這裡時,還氣憤著,因為季睿麟不願屈就,冷冷看著他們的女兒在床上唉唉呻吟,痛得死去活來,可現在……倪芳菲怎麼也出事了呢?

  此時,老太醫正在為倪芳菲把脈,這一診完脈,老太醫都要瘋了,他看著季睿麟,吶吶的說:「倪姑娘也中了春藥,而且她中的藥性比三姑娘的更強,若不趕快處理,怕是連命都沒了。」

  季睿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火冒三丈的瞪著小倪氏跟董育博。

  兩人的呼吸驟然要停了,怎麼連倪芳菲也中了春藥?

  董育博急急搖頭,「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小倪氏見丈夫一臉的不知所措,她卻是心驚肉跳,惠芳中春藥是她跟惠芳想出來的主意,但倪芳菲呢?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是倪家在孤注一擲?」季睿麟表情說有多冷就有多冷,眼下這情形說沒蹊蹺才有鬼!

  「那麼多的閨秀在園裡,就你們的兩個女兒出事?是要看我季睿麟能有多狠?怎麼也得救上一個這是任君挑選?」

  「你不懂女人,被欺瞞也不意外,或許,她過去跟你在一起時的所有作為都是投你所好,就是要你深受吸引,她的城府真的太深了。」

  姑母的話突地浮現腦海,他臉上神情變幻不定,凝睇著倪芳菲的眼光也漸漸變冷。

  倪芳菲因藥效在床上痛苦呻吟,守在床邊的小蓮跟海棠連忙將紗帳放下,隔絕外面的視線,她們知道,姑娘之後極可能會開始拉扯自己的衣裙。

  季睿麟也別開眼,但臉上一副怒極的冷峻神態,卻令房內眾人心驚膽顫,尤其是小蓮跟海棠,她們守在床畔,緊緊咬著下唇,姑娘交代了,不管季睿麟有什麼表情,或說什麼難聽話,都不准她們開口駁斥,可是她們心裡難過啊。

  董育博對季睿麟的一席話無法反駁,易地而處,他也有同樣的想法,只是,時間迫在眉睫,而他對倪芳菲有更多的愧疚,他沙啞著聲開口,「眼下這情形,我百口莫辯,但請校尉幫幫菲兒吧。」

  「不行,惠芳那兒也只願意給校尉,這怎麼一個應付兩個?這不荒淫——」小倪氏脫口而出又倏地住了口。

  「倪姑娘中的春藥比三姑娘的更兇猛,三姑娘能熬上兩個時辰,倪姑娘若是沒解藥,又沒有行房,僅僅一個時辰就全身筋脈暴裂而亡。」老太醫說得沉重,這裡頭要說沒有古怪絕不可能,只是下毒的人心思也太過狠毒了。

  季睿麟知道自己可以轉身就走,但是倪芳菲會慘死……他的心揪痛,腳似有千斤重,動也動不了。

  「校尉,你無論做何決定,都要快啊。」老太醫不想逼他,但時間不等人,是活生生的兩條命啊。

  「惠芳是嫡女……」小倪氏又急急開口。

  「菲兒也是嫡女。」」董育博艱澀的開口,眼泛淚光的看著季睿麟,苦苦哀求,「二擇一,我的兩個閨女的命都在你手裡,你至少選一個吧。」

  簡直無恥!季睿麟從沒這麼生氣過。

  而打得一手如意算盤的小倪氏簡直恨死了倪芳菲,她可是下了險棋,為的就是得到季睿麟這麼優秀的半子,家財萬貫不說,太子一登基,肯定也是升官發財,惠芳撈個妾,屆時,身分也會跟著貴重,還有,能讓倪芳菲離季睿麟遠遠的,她知倪芳菲是個驕傲的人,絕不可能跟妹妹共事一夫,可現在,這種事她竟也湊了熱鬧!

  「不能見死不救,求求校尉。」男兒有淚不輕彈,董育博此刻卻是涕淚滿襟,兩個女兒都瀕臨死亡,清白他不在乎了,只要她們能活下來。

  季睿麟死死的攥緊拳頭,俊臉緊繃,真的是他太天真、太愚纛,才被他們設計了,他咬咬牙,突然吹了一聲口哨,不一會兒,一名暗衛掠窗而入,走到季睿麟面前,拱手行禮。

  他點頭,再看著董育博夫妻,瞥了暗衛一眼,「他是儼州人,父母皆逝,也是跟著我替太子辦事的人,你們若點頭他就去幫三姑娘,事後,他會正式求娶,是個正室,不肯,就等著收屍。」

  暗衛眼睛倏地瞪大,不會吧,怎麼叫他出來是成親?他根本沒想過成親,女人很麻煩的,但季睿麟是頂頭上司,他好像也無法抗命。

  意思是,季睿麟選擇了倪芳菲。

  小倪氏自是不願意,但收屍她更不要,她看向那名高大英挺的男子,儀表堂堂,她只能悶悶點頭,再看董育博,他也沉重的點頭。

  睿麟看著老太醫,他明白的點點頭,要暗衛跟著他出去了。

  季睿麟神情凝重的看著董育博,「我對倪姑娘有好感是真,但被這麼惡劣的手段算計,我對她是連一點好感都沒了。」

  紗帳內,倪芳菲以手指緊緊的掐著自己的腿,以痛楚來維持自己的最後一絲理性,所以,在聽到他說的話時她只覺得心痛。

  季睿麟仍面無表情的說著,「倪姑娘的身分攀不上我這個武狀元、金吾校尉,但當個妾室,還是可以勉強接受。」

  此言一出,屋內靜悄悄的。

  季睿麟是做了選擇,但他的聲音及用詞都透露出他的疏離與不喜。

  小倪氏反應也快,「是,校尉的家世及身分都好,人又長得相貌堂堂,還有高貴的庭羽公主也心儀,就算是其它貴女,在公主之下也只能當妾,所以,菲兒當妾是應該的。」

  倪芳菲破壞她跟女兒的好事,自己卻成了妾室,對此,小倪氏還是痛快的!

  紗帳內隱約可見倪芳菲痛苦的樣子,董育博看著,幾近要崩潰了,她是亡妻唯一的骨血,是倪家大房的嫡長女,真要嫁給季睿麟,還是可以當正妻的,但在眼前這種強迫的狀態下,他根本沒有談判的籌碼。

  他只能點頭,拉著小倪氏走出去。

  季睿麟看著硬將眼淚忍在眼眶的海棠,「你吩咐個小廝去跟葉大人說,我臨時有要事要處理,請他務必代替我招呼所有的客人,直到將客人送出去。」

  「是。」海棠僵硬的點頭,轉身就走,小蓮早已淚流滿面,卻咬著下唇不肯走,她硬是回過身來,拉著她退出去,再將門關上。

  季睿麟走到床前,拉開線帳,看著倪芳菲的表情僵凝而複雜,但其中的不喜清晰可見。

  倪芳菲對上那雙不再有溫度的黑眸,她的心如墜冰窖,明知錯不在他,但她心裡仍是失望難過的,而因為藥效加身,她全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著,即使她剛剛已吃下解藥,但要完全解除還得耗上一些時間。

  她低頭,雲姨說的對,還是別碰愛情,那很易傷人心。

  她努力的將眼淚壓在眼底,沒關係的,她對他應該也只有一點點的心動,只要將這點心動全數從心底抹去就好。

  驀地,季睿麟走近床緣,面無表情的開始脫衣。

  「不!我——我不願意為妾,你不需做什麼,也不用碰我。」倪芳菲強撐著坐起身來,微微喘著氣。

  他黑眸微瞇,口氣冷淡,「這種赤裸裸的算計圖謀,還要我娶你為妻?你倪家一個個都精於算計,我知道你跟小倪氏不可能合謀,但事態會演變成這樣,應該是你知道她企圖用下作手法逼我跟你二妹有關係,你二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嫁進校尉府,你怕她成功,你便也用了春藥,你知道我一定會選擇你,她就無法得逞,對吧?」

  她身上仍有淡淡的幽蘭香味縈繞,他聞來卻滿心苦澀,「我姑母很會看人,她曾見過你,說了一些話,我本不相信,但現在我不確定了,你城府深沉,對自己也這麼心狠,吃了如此兇猛的虎狼藥,目的是什麼?是想嫁給我當正妻?還是只是單純的見不得小倪氏跟你二妹得逞?」

  她該說什麼?他還是聰明的,她的確不想讓小倪氏母女得逞,他是個好人,還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在那種狀況下,他極可能被迫去當救命的解藥,而她用自己當餌,讓小倪氏跟父親無法再對他死死糾纏,直到確定他能脫身時,她才敢讓自己吃下解藥,避免老太醫發現她脈象緩和……但他認為她也是有心在算計他,真令人心寒!

  「海棠,小蓮!」她一對外喊,海棠跟小蓮立即開門進來了。

  兩人快步越過季睿麟,著急的看著她,「還好嗎?小姐。」

  她忍著身體灼熱,「只是有點兒難受,你們看有沒有辦法去拿桶水來替我擦拭,我忍得過去的,請校尉大人先離開吧,這裡沒有人要他解毒。」

  海棠連忙跑出去,小蓮則看著季睿麟,「姑娘不要季校尉在此,請你出去。」

  他沒理會她,而是看著倪芳菲,「老太醫說你身上的藥性如果不快……」

  「不勞校尉大人費心,這藥性並沒有致死那麼嚴重,這只是要留下你的下流手法,老太醫只是被我朦騙而已,你不也清楚我的城府深沉了嗎?你不走,難道是真的想要我撲上前去?」她氣息不穩的怒道。

  「倪……」他皺眉。

  「姑娘。」小蓮眼眶紅了,她知道姑娘的心受傷了,不然不會對季睿麟這樣說話。

  倪芳菲臉色不自然的潮紅,她咬著牙,努力撐開模糊的雙眸看著季睿麟,她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浸透,彷彿有人在撕扯著她身上的筋脈,五臟六腑都痛著,明明吃了解藥啊,怎麼還是這麼痛。

  「校尉大人還不走在等什麼?等我受不了撕了身上衣物?要知道,女人失節之事一傳揚出去,就沒臉做人,屆時,我不賴著你也不成了,還是你口中的不滿是做做樣子,心底根本就很想要我賴著你,才佇立不走?如此,我便看不起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她語氣愈來愈尖銳。

  季睿麟不是不想走,而是動不了,他頭一回體會到何謂手足無措,他眼神一暗,轉身走出去,心裡籠罩著一股無法形容的痛楚。

  他一走,她強撐的堅強頓時崩潰,只能闔上眼睛,就怕小蓮更擔心。

  季睿麟不知道自己該走去哪裡,他沒有心情前去招待諸多客人,也不想面對葉閎仁,怕他看出自己的糾結,但他也不想面對令他作嘔的董育博夫妻,他於是轉身往客院外的園子走,卻看到了在涼亭裡的老太醫。

  老太醫一看到他也愣了愣,見他走進亭子,就要起身拱手,他搖頭,示意他坐著就好,坐下卻是不語。

  久久,老太醫著實忍不住的開口問:「校尉不是該在房內?」

  「今日之事,還請老太醫能守口如瓶。」

  「老夫明白,老夫在宮中多年看了不少陰私之事,今日之事,校尉被設計了。」老太醫搖頭嘆息,「老夫什麼都不會說,倒是倪姑娘那一邊……」

  「那邊沒事。」他抿緊唇,也不知道自己心情怎麼這麼沉重。

  「怎麼可能?」老太醫剛剛把脈時,確定她中了更兇猛的春藥。

  「倪姑娘是個思慮周詳的人,只是故意做了傻事,為了讓她後娘無法算計到我,拿自己……」他悶悶的說不下去,說不出自己是氣她還是氣自己?他的思緒從未如此混亂過。

  「倒是個好姑娘,可是那種痛極為難忍,藥性已遍及全身,就算及時用了解藥,那種全身被火焚燒的痛楚就連男子也受不住,何況是個女子……」

  老太醫的話未說完,他已猛地施展輕功飛掠而去。

  她在需要他時,他竟然轉身走了!

  原先的熊熊怒焰早已變成濃濃的不捨,但再回廂房,裡面竟空無一人,他問了守客院的小廝,他們說沒見到倪芳菲主僕三人,他念頭一轉,想到她那樣子絕不可能由前門離開,他飛快往後門而去,果真,一問之下,後門守門嬤嬤略微手足無措的看著焦急的主子說:「是有兩個丫頭扶個姑娘出去,奴婢看到她們上馬車走了。」

  他臉色一變,急忙去了馬廄,上了馬背,奔馳出了後門。

  這個時候,馬車內,倪芳菲癱軟在小蓮的懷裡,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就算用了解藥,她全身依然刺痛發燙,血脈像要爆裂開來,她痛到忍不住發出呻吟。

  小蓮不敢哭出聲音,淚水卻趴搭趴搭的落,姑娘一向能忍,此刻卻忍不了,可見有多痛。

  「姑娘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走呢?海棠都提水進來了,我們幫你擦拭身體,姑娘也舒服些啊。」

  倪芳菲發出痛吟,沒有回答。

  「校尉誤會姑娘了,你就好好解釋嘛,他會懂的,會知道你是為了他才這麼做的,他那麼喜歡你,願意替你解毒……」

  「但我不願意讓他替我解毒,呼呼……再待下去,他會以為——以為我還在等待,以為我欲擒故縱,只會讓他更看不起我,我不——不要……呼呼……嗯……」倪芳菲忍著淚水,她不會哭的。

  沒有必要哭,心再痛也不許哭,她要做的事還很多,不可以懦弱。

  馬車外,一陣急遽馬蹄聲傳來,驀地,車簾突然被掀起,一個身影迅速鑽進來,小蓮只看到一個黑影,正要大叫駕車的海棠時。

  「你怎麼樣?」季睿麟憂心忡忡的看著在她懷裡的倪芳菲。

  倪芳菲蹙眉,他竟然追來了!

  小蓮先是愣住,接著就欣喜的低頭看著主子。

  「我可以,我願意的……」看她那麼痛苦,他的心也一直痛著。

  「呼呼呼……我不願意,我——我很累,吃了……吃了解藥,呼呼呼……校尉大人快走吧。」倪芳菲滿頭汗水,她的臉色忽紅忽白,口氣卻是冷的。

  他的神情黯然,「倪姑娘。」

  「難道校尉大人還要羞辱我一番才肯罷休?那就說吧,說我城府深,心機又重,呵……」她咬牙著看他,「還是要我撲上去?藥效已經快解了,但我也可以演上一演賴上你……」見他仍是紋風不動,她突然一手抓住衣襟,用盡全力的扯開上衣,露出肚兜。

  「姑娘!」小蓮嚇壞了,大叫一聲,馬車立即急停,響起馬兒的嘶鳴聲。

  季睿麟擔心倪芳菲因為馬車急停而往前摔側受傷,想也沒想的飛快伸手將她擁入懷裡,小蓮則硬生生的撞了車壁,同時,海棠已掀開車簾,一見這情形,她愣住了。

  「放——放開我。」倪芳菲不想在這溫暖的懷裡,她心更痛。

  季睿麟低頭看著她那雙帶著冰冷又藏著痛楚的雙眸,他急急的道:「我想幫忙……」

  「校尉大人再不走,是想看更多?可以,我也可以像個妓女袒胸露乳。」她發狠的一手抓著肚兜。

  他沉痛的別開臉,將她送到小蓮的懷裡,轉身躍下馬車,繃著一張俊顏,海棠冷冷的看他一眼,回到車夫座位駕車離開。

  他佇立原地,目光晦澀不明的看著馬車漸行漸遠。

  車內,小蓮替倪芳菲穿好衣裳,淚水卻不停的滾落,「姑娘為什麼不願意?那藥效沒那麼快舒緩,而且,我看得出來校尉是真心的。」她真的很捨不得姑娘受這種苦啊。

  倪芳菲閉著眼睛忍著痛楚,在心裡反問自己為什麼不願意?

  她原本就沒打算嫁人,這十年來,看著大長公主那麼沉穩又聰慧的人過不了情關,還有她的母親亦然,她也沒打算碰男女之情,可遇到季睿麟後,竟不知在何時,讓他走入心房。

  偏偏他在廂房裡那一番話傷了她。

  愛情傷人,不見傷口,卻是最痛,她怕自己日後再因季睿麟而傷痛,她一點也不想再跟季睿麟有任何接觸,這種痛痛過一回就好。

*             *             *

  賞花宴提早結束了,溫慶侯夫人不在,季睿麟又因事無法出席招待,眾家閨秀各尋個藉口紛紛離去。

  葉閎仁急著找海棠,沒想到沒見到人,倒在墨水淵見到垂頭喪氣的好友,細問之下,得知客院發生的事,他差點懵了,什麼跟什麼啊,更離譜的是,季睿麟竟然就讓倪芳菲自個兒回去了。

  他還沒回神,季睿麟又向他說了季慧吟對倪芳菲的批評及不喜。

  葉閎仁覺得他的腦袋被攪得一團亂了,溫慶候夫人是個有火眼金睛、不讓鬚眉的女子,她說不好的絕對不會好,但他們跟倪芳菲認識不是一兩天,姑母說她是個心機極深的人,確實,可她也沒對身邊的人使過,說她矯揉造作,那更是不像,到底哪裡有問題?

  稍後,厲總管跟差點軟腳的暗衛過來了,小倪氏跟董惠芳會在府裡住上一晚,董育博在聽到倪芳菲早已回家時,已經急急的先行離開。

  「小倪氏跟三姑娘,你派人安頓,她們有什麼話要跟我說,都說我不在府裡。」

  嚴總管明白的先退了出去,季睿麟再交代臉色都要發白的暗衛,給他一個月時間把董惠芳娶回儼州,暗衛明白的退了出去。

  「別人的事處理得很快,你的呢?」葉閎仁嘆了一聲。

  季睿麟財無話可說,他也不知該怎麼辦。

  第二日,小倪氏跟董惠芳才帶著老太醫開的藥返回倪家。

  小倪氏直接讓人煎藥給一直哭鬧的女兒喝,知道自己的事被倪芳菲破壞了後,女兒就吵鬧不休,但生米已煮成熟飯了,不認又如何?唉。

  小倪氏搖搖頭,直接往書房去,踏進屋裡,就見丈夫一臉木然的瞪著桌上的書本,半晌翻也沒翻一頁,在一旁伺候的小廝見到她,行了個禮就退出去了。

  她走到他身邊,「你昨天走那麼快做什麼?還有,我跟你說,今天我要找校尉談菲兒的事,總管說他外出了,這事之後你一定要盯著,怎麼說菲兒也是校尉的人了,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但菲兒除了被校尉納為妾,還有哪條路能走?」

  雖然事與願違,但總算拿下季睿麟這個乘龍快婿,倪芳菲還成了妾,小倪氏心裡還是有一絲安慰,「惠芳的婚事,倒是有進展,對方會請媒婆過來,只是,出嫁當日即下儼州,女婿留在京城,還得辦太子的事。」

  「菲兒沒事。」董育博突然打斷她的話。

  她住了口,不解的看著他,他繼而解釋他昨天趕到毓秀坊,見到了大女兒,她狀況雖然不太好,但她忍過去了,並沒有跟季睿麟有什麼首尾。

  小倪氏臉色一變再變,氣得胸口猛烈起伏,「她忍過去了!」

  看到妻子異樣的反應,他抿緊唇,腦海浮現的是大女兒跟自己說的話——

  「爹,發生這樣失態的事,真的很抱歉,但我也不知道是誰下了藥……只不過,爹就沒想過,今天二娘跟二妹妹為何硬要跟我一起進校尉府?而二娘跟二妹妹才進校尉府沒多久,就不見人影,接著就中了春藥,爹都不覺得奇怪?」

  想到這裡,他氣得拍桌站起瞪著小倪氏,朝她怒吼,「我這一天一夜,思前後想愈來愈不對,別人沒出事怎麼就偏偏惠芳這個不請自來的出事,一切都是你跟惠芳籌謀的是不是?那是我們的閨女,你卻寧可用這種下流手法,就為了讓她去當一個妾,你怎麼當娘的?還有菲兒,你就這麼不喜歡她,也對她下藥,也讓她去當妾,你怎麼這麼狠毒!就因為我董育博入了贅,我的女兒就都只能是妾的命嗎?」

     她嘴唇微動,總覺得一口血快要從嘴裡噴出來,氣得雙手緊緊握拳,「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一定是菲兒又搬弄是非——」

  「她搬出去了,她自立了,你不往她身前湊,會有今日的事嗎?你真覺得我糊塗了,看不清楚?」他頹然坐下,扯了扯嘴唇,笑得苦澀。

  小倪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一樣,無力的坐在椅上良久才沙啞的開口,「你以為我圖什麼?我又得到什麼?原想著兩個親生的女兒,讓其中一個找個男人入贅,可現在呢?都不在我的算計內。」

  她說著說著,哽咽淚流,「老爺是不是以為我跟你說倪家累積百年的家業已日薄西山,香坊光景已不再,都是在騙你的?事實上,這兩三年來,元香齋處處被沐芳軒打壓,各地分鋪的生意不如從前,還不時的挖東牆補西牆,內裡早空了。」

  他低著頭,沒有多說。

  小倪氏拭去淚水,眼神陡地一冷,「老爺只管讀書,我跟女兒的事,我會好好的操辦,不會讓老爺沒了面子,我會以那名暗衛是遠房親戚,幼時即有娃娃親來做說詞,但有件事,老爺得同意,一定要照我說的。」

  他蹙眉看著她,「什麼事?」

  「我的兩個女兒都外嫁,如今,大房也只剩菲兒,所以,菲兒不能外嫁,只能招贅。」她冷冷的道。

  「可是你先前……」

  「此一時彼一時,倪家大房的家產,就算已寥寥無幾,但憑她的能耐,相信不久,她就能賺得盆滿缽滿的,她身上流著倪家的血,這也是她的責任。」

  小倪氏依然不願倪芳菲好過,倪芳菲必須招贅這件事勢必會阻擋優秀男子來求娶,最後不是嫁個平庸的人,就是變成老姑娘,這是她擋了惠芳的幸福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董育博向來沒主見,聽聽竟覺得妻子說得在理,若是大女兒也出嫁,等他們兩人走了,大房家產誰來繼承?

  他於是點點頭,想著屆時也找個優秀的人就好,至於季睿麟,他對女兒的好感已沒有,這就表示兩人無緣。

  小倪氏一見到丈夫點頭,她即派何嬤嬤到毓秀坊,要她一定要見到倪芳菲,親自將這事說給她聽,還說她父親也答應了,畢竟,倪家大房就只剩她一個未婚的子嗣,若她不願,那便是不孝。

  何嬤嬤在將話轉達後,就行禮離開。

*             *             *

  院子裡,靜寂無聲。

  海棠不忍的看著仍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主子,圓桌上,那碗苦澀湯藥已經涼了。

  小蓮已嗚咽的哭出來,「怎麼可以這樣?甭說校尉,好一點人家的公子怎麼可能入贅,這不是要讓姑娘嫁不出去嗎?實在太壞了。」

  「無所謂了。」倪芳菲苦笑,慢慢的閉上眼睛。

  她真的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她還有仗要打,娘親的仇未報,家產也沒奪回來……婚事對她而言本就是排最後的,她得養精蓄銳,才能做更多的事。

  然而,這一夜,燭台上的燭火都要滅了,她始終無法入睡,接著,窗外,雨絲落下,她睜眼到天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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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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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7: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鬥香會大出風頭

  七月,董惠芳的婚事議定,是所謂的娃娃親,而且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儼州人氏,就在京城百姓都為這個消息感到困惑時,倪家又傳出要為倪芳菲招贅的消息。

  消息一出,京城稍有底蘊的公子少爺,就算先前因她的容貌跟才華而對她有任何意思,也絕了心思,就連常常岀現在毓秀坊的季睿麟也不復見。

  京城百姓議論紛紛,認定這招贅一事讓他不再護花,不過,一些紈褲子弟倒是覺得自己有機會,紛紛求見,但倪芳菲對外皆以調製新香為由,不出入毓秀坊,也沒回半趟倪家,就連董惠芳出嫁,她也只派人送份添妝禮,整日都待在院子裡,自然也沒見過那些登門自薦的公子哥兒。

  時間匆匆進入八月,京城裡有個一年一度的盛事,這是皇帝的義妹寶月夫人每年都會舉辦的鬥香會,這場鬥香會可是所有京中愛香人與貴女們嶄露頭角的機會,倪芳菲也接到請帖。

  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去,這是一個可以真正的將小倪氏趕出元香齋的機會,一連幾日,她積極的為比賽調製幾款新的香料,並依規定,在鬥香會的前一日,擇一款派海棠送去寶月夫人府上,在第二日的調香競賽中供評審品鑑。

  翌日,寶月夫人的府上,迎進了多名京城貴女,與倪芳菲交好的兩名貴女——鎮北侯府和尚書府的千金也來了,她們一見到倪芳菲就忍不住的小小埋怨下。

  「你怎麼都不見人啊?一開始說是身體有恙,再來就是練習調香,我想問問你入贅的事。」

  「今天不談這事,免得我心煩,輸了比賽。」倪芳菲知道她們是真心關心她,想問她是不是當真要招贅,她跟季睿麟怎麼辦?只是這些問題她都不想回答。

  兩人互看一眼,輕嘆口氣,點點頭,只是,兩人一抬頭,就看到某人正昂首闊步朝她們走過來,她們連忙看向倪芳菲。

  倪芳菲也看到季睿麟,但只是他淡漠的點個頭,就背對著他,今日鬥香會,參加比賽的人的奴僕都得暫時待在前庭院,不能進到廳堂,於是沒人可以替她擋他。

  「倪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季睿麟卻和她搭話。

  「我與校尉大人無話可說。」說著,她就拉了兩個好友要走,「走,我們去那裡,有人已經在看那些香料了。」

  她連頭也沒回,就率先往另一邊擺設各式香料的長桌去,兩名姑娘尷尬的看季睿麟一眼,連忙跟上去。

  他抿緊唇,看著倪芳菲挺直的背影,心情鬱悶,他知道她今天會出席,他才千方百計也弄了一張帖子過來,沒想到,她連一點時間也不肯給他。

  在注視她的時候,他注意到在場也有不少宗室子弟對她投以傾慕的目光,他的心不由得又一沉。

  寶月夫人已微笑的在跟各家千金寒暄,一看到倪芳菲時,她頻頻點頭,原來她與她的母親倪馨是舊識。

  「我上個月才回京,聽聞你的事就想跟你見面,但鬥香會的事又緩不得。」

  倪芳菲淺笑客套了幾句,雙方便分開了,參與鬥香的人不少,寶月夫人也只能跟她寒暄一會兒。

  片刻之後,所有參加鬥香的人按名單分成幾組後,先進行的是聞香部分的比賽。

  很快的,第一組參賽者分別坐在一張紅木小几前,每人面前皆有文房四寶,而雍容富貴的寶月夫人領著幾名丫鬟、小廝,站在另一側,他們身前有一長桌,桌上共有五種香包,每種香包各有五包。

  其中一人將這二十五包香料投入一隻漂亮的瓷缸里裡打散,由另一名從中任取五包,再把香料放到長桌上的香爐中點燃,接著,將香爐依序傳給每個參賽者聞香。

  這件事一共將進行五次,也就是參賽者會品香五次,辨別出各爐香香氣或相同或不同,再在紙上作答。

  廳堂裡,一片靜悄悄的,每一位參賽者拿到小巧的獸形香爐時,都專注嗅聞一番,將手爐交給丫鬟,再低頭動筆,品一次香就在紙上由右至左的畫上直線,若有相同味道的香,則用橫線連起來。

  廳堂四周也設了桌椅,讓旁人可以坐著觀看,但季睿麟並未坐著,而是靠牆站在一隅,目光只看著專注在比賽的倪芳菲,同時,他知道自己被其它女子注視。

  在對感情開竅後,季睿麟也明白那些女子心事,只是,他同時也明白,不能回以笑容,那會讓人誤會,尤其他在意的女人。

  他臉色微凝,身上習慣性收斂的冷冽殺氣就散發出來,為了阻絕其它女子的靠近,從今而後,他不會刻意收斂身上的殺氣了。

  只是季睿麟並不明白,即使不再俊朗可親,這樣多了一股氣勢的他在閨秀們眼中更透魅力,阻止不了姑娘們羞答答的偷看。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倪芳菲,她一張粉臉如瓷般嬌嫩,清麗脫俗的臉上儘是動人的專注,如白玉的手端著香爐,將香爐旋轉兩圈後,香上的花紋朝外,右手拱成半月狀,輕覆香爐口,讓香氣集中,再靠近鼻下聞香。

  她氣色看來還好,讓他稍稍放心,只是,倪家放出招贅消息,她卻沒有半點喝斥的聲音傳出,她接受倪家的安排了?他是絕不可能入贅的,她若同意安排,就是與他決裂……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參賽者已比完聞香部分。

  寶月夫人身邊有奴僕拿出大板子,一名斯文的男子正在上面寫正確答案,另一名口齒伶俐的丫頭則朗誦答案,「第一組答案分別是一、三同組香,二、五同組香,且與四各異,第二組答案為二……」

  參賽者的案卷上都有署名,由專人閱卷,接著,比賽進行到調香,調香比試上勝出的香則有機會送進宮中。

  一行奴僕陸續進入廳堂,將每個參賽者桌面清乾淨,接著,參賽者全數退到一旁,數名丫鬟走進來,每人手上皆捧著個雕刻精美的木盒,盒內就是每一位參賽者先行交出的香品。

  為了公平起見,每一個盛裝香品的琉璃瓶都是連同請帖,由寶月夫人府中送出去的,參賽者繳交香品後,也只在琉璃瓶貼上號碼,免得參賽者的身分影響評審的評分,而評審也是直到今日才揭曉,這種種安排都是為了避免一些人情或賄賂。

  評審陸續現身,有三皇子的母妃玉妃,季慧吟、庭羽公主竟然也都在其中,季睿麟與其它人相同,朝她們微微行禮,對笑得燦爛的庭羽公主並無太多回應。

  庭羽公主看向倪芳菲,知道她將招贅後,她認為季睿麟不可能入贅,兩人再無可能,所以看倪芳菲的眼神沒那麼仇恨。

  季慧吟也注意著參賽者,目光最後落在倪芳菲身上。

  她身子不好,鮮少在外走動,有許多人她不認識,但這名姑娘倒是讓她一見就印象深刻,這姑娘站姿筆直,目光清亮,身上一股由內而外的沉靜氣質,令人一看便心生歡喜。

  按著季慧吟視線又到季睿麟臉上,那日賞花宴,她特別送了帖子為自己的缺席致謝,想要重邀各家閨秀,前來探病的侄子卻婉拒了,說他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事後,她也派人去校尉府關切他的情況,但也都沒碰上,管事說他忙得不常回校尉府,怎麼今日鬥香,過去不曾參加也不好此道的侄子卻來了?

  調查比賽開始,丫鬟揭開木盒,拿給在座評審一一品鑑,桌上一樣有文房四寶,評審就每一份參賽者調製的香品給子一到十的分數。

  時間漸漸流逝,一干香品在評審不得討論也不得干擾下被品鑑完畢,眾評審這才對諸多香品進行討論,不久,兩項比賽的成績也統計完畢。

  寶月夫人的手上拿著名單,在眾所期待下,她笑眼咪咪,開口說出的話則讓眾人忍不住驚呼——

  「第一輪聞香的優勝者,也在第二輪的調香品鑑中,得到所有評審的青睞。」

  眾人議論紛紛,在這麼多年的比賽裡,也只有當年的調香聖手倪馨兩輪都獲勝,廳堂裡,不少人想到這件事,下意識的將目光移到倪芳菲身上。

  「不會是她,我查過她的事,她被丟在江南莊子超過十年,無人聞問,我看第二輪比賽中最差的香品就是她的。」庭羽公主看著眾人的神色,不屑的低聲說。

  季慧吟蹙眉,「公主,你在說誰?」

  她撇撇嘴角,「倪芳菲啊,寶月夫人給她邀帖不過是看在她過世的母親份上,眾所周知,毓秀坊雖是她的店,但裡面的調香師傅都是她從南方拜託人重金騁來的,她本人可沒有學過有關香的任何事。」

  倪芳菲?季慧吟看向參賽者們,面容微顯困惑,她並未看到那日與林倩雨到毓秀坊見到倪芳菲啊……

  此時,寶月夫人已宣佈拿下兩個勝利的人就是倪芳菲。

  一時之間,先是一陣靜默,接著,倪芳菲的兩個好友就開心的拍手,其它人卻是有些遲疑的拍手,其實,眾人會遲疑的原因,是他們的認知與庭羽公主相同——

  一個不曾學過香道之人如何能在兩場比試中勝出?

  「她作弊!」庭羽公主馬上從座位上起身,怒指著住芳菲,「一個不曾學香的人怎麼可能贏得比賽!」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季睿麟見狀繃著一張俊顏走到台前。

  「寶月夫人辦鬥香會多年,所有流程嚴謹,不曾出現過任何弊端,堪稱是我大金皇朝最公平的鬥香賽事,公主此言不僅羞辱倪姑娘,也對寶月夫人不敬。」

  庭羽公主眼眶瞬間紅了,「我——你還幫她說話,她可是要招贅的!」

  「此時論的是比賽,還請寶月夫人維持比賽秩序。」他不再跟她說話,只看向寶月夫人。

  寶月夫人其實也對庭羽公主那句質疑比賽不公的話感到不快,眼下,季睿麟先開口說話,她便看向庭羽公主,幫著季睿麟說話,「校尉大人說得在理,再說……」她看了身邊的老嬤嬤一眼,那長桌前,將第十號木盒裡的琉璃瓶拿給寶月夫人。

  「這份香品是倪姑娘送來的,而公主在品香後也給了九分的高分。」她說。

  庭羽公主瞬間傻了,接著,寶月夫人又將聞香的答案卷放到長桌上,讓每個人看,「這是倪姑娘的答案卷,得了滿分,足見她辨香的能力是真。」

  她向倪芳菲點個頭,倪芳菲隨即越過眾人走向她,在經過季睿麟時,卻未看他一眼,他內心悶悶的,卻不能說什麼。

  季慧吟錯愕的看著走過來的倪芳菲,不對啊,這容貌跟上回她看見的不同啊。

  「她是?」

  「倪芳菲!」庭羽公主恨恨的道,她怎麼會給她九分呢。

  季慧吟看著眼前表現沉穩大器的倪芳菲,十分詫異。剛剛就是這位姑娘最得她的眼緣,可是林倩雨說的倪芳菲分明不是她啊。

  倪芳菲端端正正的朝寶月夫人行了個禮,注意到庭羽公主身旁的季慧吟的神色。

  這位婦人年約四旬,看來端莊雍容,只是看著自己的表情怎麼有些難以置信?

  她一時想不明,也不再多想,以溫潤悅耳的嗓音向眾人道:「謝謝各位參賽者的謙讓,讓我在這場比賽勝出……」

  「本公主不相信,我要你現在調香。」庭羽公主咄咄逼人的又打斷她的話。

  她蹙眉,「此處沒有調香的香料及工具……」

  「那你說這勝出的香是怎麼做的,總說得出來吧。」庭羽公主就是看不得她出頭,又見季睿麟的眼神都定在她身上,她更妒火中燒,她鐵了心要她出糗。

  「行,此香是由……」倪芳菲侃侃而談她所使用的各種香料,並描述其香氣及原香材外觀,功能用法,如數家珍,沒半點猶豫。

  語畢,全場靜悄悄,倪芳菲深吸一口氣,又說:「今日有幸岀席,芳菲已是感激,為了謝謝寶月夫人,我特別獻上十款沐芳軒的新香品,希望夫人喜歡,至於其它評審,若是不嫌棄,明日芳菲也會派專人送上這十款香。」

  意思是她有很多沐芳軒的新香品?可是沐芳軒在京城並無分店,最近的也要走個一天的路程,她卻說明日就有?眾人心中儘是疑惑。

  倪芳菲話剛說完,小蓮就從廳堂外走了進來,她的雙手捧著一隻粉紅琉璃盒子,裡面有十個顏色不一的玻璃瓶,瓶口是不同花形,讓人一眼就被吸引。

  小蓮捧著盒子走到廳內,由另一名老嬤嬤接過手,再送到寶月夫人面前的桌子,她一臉驚艷的看十款精緻的香品。

  「這是十款新品香露,每次使用只要將其輕輕塗抹在耳後及手腕處,就有香味。」

  老嬤嬤在寶月夫人的示意下,拿起一款打開讓寶月夫人聞香,她一聞,眼睛一亮,隨即示意讓多名評審也跟著品評一番。

  雍容華貴的玉妃也好香,每聞一款香露,她看著倪芳菲的眼睛就更亮分,最後她回頭叫了宮女過來,再耳語幾句,那名宮女很快就退出去。

  別人沒注意到這一幕,季睿麟卻注意到了,玉妃是太子的政敵,更是三皇子背後最厲害的幕僚,心機過人,他對她總是多了幾分戒心。

  庭羽公主也好喜歡那十款香品,只是……

  她不悅的看著倪芳菲,「你確定你能送我們每人一套?沐芳軒的香品每有新品,一定有人立即送進宮來給本公主,怎麼本公主連一套都還沒看到,你倒厲害,一出手就能拿出好多套,沐芳軒是你開的?還是你跟夕顏娘子是好友?」

  此言一出,一些嫉妒季睿麟將心思都放在倪芳菲身上的閨女們也連忙附和,紛紛開口指稱沐芳軒的香品有不少都是限量的,手腳慢了,砸下重金也搶不到,倪芳菲口氣的確太大了。

  庭羽公主得意的看著倪芳菲,季睿麟卻是是一臉擔心。

  同一時間,他注意到呂佑竟然也走進廳堂了,只是此時眾人的目光全放在庭羽公主跟倪芳菲身上,倒沒多少人注意到他。

  真沒想到他也出席了!季睿麟蹙眉,見呂佑在玉妃身邊坐下,玉妃靠近他說了什麼,他的目光立即到像芳菲身上,眼睛瞬間一亮。

  「我跟夕顏娘子的確很熟,因為——」倪芳菲直視著庭羽公主,「我就是夕顏娘子。」

  庭羽公主震驚的看著她,其它人則目瞪口呆,季睿麟也一臉錯愕。

  她就是夕顏娘子?在聞香、辨香、炮製香料、能調製、創造各式香品,幾乎無所不能的夕顏娘子!

  倪芳菲卻相當平靜,「芳菲先前創立沐芳軒時,實在有太多考慮及顧慮,所以才沒有以真面目示人,如今,我離開倪家獨立,再無顧忌,倒是驚嚇了大家,我在此致上最深的歉意。」

  「不會,不會,天啊,每一年辦鬥香會,我總想著能請來夕顏娘子就好了,但一張張請帖送過去,沐芳軒的人卻都說夕顏娘子四處找尋香材,讓我失望不已……」寶月夫人的欣喜全寫在臉上,握著她的手說了許多話。

  王妃與呂佑交換一下目光,眼中儘是笑意,好像達成什麼共識。

  呂佑見不少閨秀已注意到他,紛紛過來行禮,他應付幾句就很快離開,顯然也不想被女眷包圍。

  其它貴婦則圍住了倪芳菲,問她怎麼學來這一身調香功夫,她隱瞞大長公主的部分,說她得天獨厚,有天份,又有高人指導炮製香材的手法,又學習分辨單香及合香,她亦日以繼夜的反覆練習,才有如今的功力。

  一場鬥香會,讓眾人知道這位與家裡繼母決裂的倪家大房嫡長女就是沐芳軒的夕顏娘子,在稍後的宴會,她幾乎成了眾人吹捧的對象,一部分的人基於嫉妒,不怎麼客氣的提及招贅的事,她也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庭羽公主見她那麼出風頭,心裡很不舒服,宴席進行到一半就離開了。

  玉妃與寶月夫人極喜歡倪芳菲比賽勝出的香品及那十款新香露,立即下了訂單,要她備上百份,獻給宮中貴人。

  季慧吟早已經坐不住了,她以身體不適為由,要先行離開,季睿麟見倪芳菲自始至終都不看自己一眼,以送姑母回去為由,也跟著一起離席。

  倪芳菲注意到他挺拔的身影離開,走神一下,壓住心頭複雜的情緒,隨即與兩名好友談香。

  另一頭,馬車上,季睿麟沒想到,他與姑母坐上馬車後,姑母卻看著他哭了出來。

  「很不舒服嗎?先到最近的醫館去。」他揚聲對著車外的車夫道,一邊拿墊子塞在姑母的後背。

  「不是、不是,我錯了……錯了啊。」季慧吟眼眶都紅了。

  「什麼錯了?姑母,你怎麼了?」他不解的看著低頭哭泣的姑母。

  她好難過,倪芳菲原來是這樣有才華,也有美貌,面對公主能不卑不亢,還能圓滑的應付的女子,她猶如一瑰稀世寶玉,散發著光芒,她與季睿麟是那般匹配,可這麼好的姻緣被她打散了!

  「你跟倪姑娘後來沒在一起,是因為聽了姑母的話,是吧?可是,剛剛姑母才發現看錯了人啊。」

  她說的有點不清不楚,季睿麟聽得困惑,但也沒有馬上解釋。

  他跟倪芳菲形同陌路,並不全是因為姑母對她的評斷,只是賞花宴發生的事,畢竟有傷閨譽,他對外瞞得嚴實,此刻也不好對不知情的姑母說明。

  他不說話,季慧吟就當他默認了,又歉疚的道:「倩雨她帶我去毓秀坊看倪大姑娘,卻故意指了別的姑娘,我看那姑娘對人頤指氣使,囂張刻薄,對她不喜……」

  他眉頭攏緊,總算知道為何先前姑母所說的倪芳菲,跟他所達共識的倪芳菲不同。

  「她不是那女子,對不起,你去找倪大姑娘,好好把誤會釐清,不然,姑母寢食難安。」她的愧疚太深了。

  季睿麟也想飛奔去找她,但太子那裡臨時有事,有人過來尋他,他不得不先前往處理。

*             *             *

  翌日,倪芳菲信守承諾,將那十款香露派人專程送進皇宮,幾位評審府上也都收到,倪芳菲也將親自調製百瓶在鬥香會上勝出的香品,預計一個月就能完成,她將它取名為「霧」。

  而倪芳菲在鬥香會上的出色表現,還有她是沐芳軒夕顏娘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京城老百姓才知道原來毓秀坊與沐芳軒就是同個主子,一時之間,更多客人湧向毓秀坊,店內原本就火紅的生意更加火紅。

  小倪氏在知道這件事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兩年元香齋的困境不就是沐芳軒故意打壓來的?元香齋幾款最暢銷的長賣香粉,沐芳軒也推出類似香粉,而且粉更細膩,香味更自然持久,重點是價位差了三分之一。

  還有她讓人以次等香材製香,也是被沐芳軒識破,讓元香齋狠狠摔了個大跟頭,至今都還站不起來……

  她怎麼都沒想到,後面的人竟然是倪芳菲!

  「夫人應該要高興,這是好消息。」何嬤嬤在旁說著。

  她一愣,馬上就明白了,也是,搖搖欲墜的元香齋一旦有了夕顏娘子,就能逆轉現在的情形,她握緊拳頭,「沒錯,這時可不能跟她算舊帳,得討好她才行。」

  舊帳不是不算,而是日後再算。

  近月來,不只來毓秀坊買香品的人增多,求教的調香師傅來的也多,還有皇親貴胄的各項邀宴,就連宮中都有妃子召見倪芳菲,雖然她已經盡量婉拒,但有些又推辭不得,她變得益發忙碌。

  只是,參加鬥香比賽,讓自己夕顏娘子的身分浮上檯面皆是順勢而為,如她預料到的,小倪氏幾度前來毓秀坊想挽回她,拚命釋放善意,還想讓她去扶持管理元香齋,連招贅的事也成了她的籌碼,大家都可以再商量。

  當然了,在小倪氏貪婪的眼中,沐芳軒又是隻金雞母,她是倪芳菲的繼母,只要倪芳菲回到倪家,沐芳軒她自然也是能分杯羹的。

  在眾人或是在意,或是有所圖的目光下,倪芳菲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明明一切都照著她的計劃在走,她怎麼就倦了。

  細雨濛濛,思緒煩雜的她望著涼亭外的雨景,聽著雨聲,她慢慢平靜下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喜歡上下雨的天氣,雨幕像把她與外界絕,別人下雨往屋裡、簷下避雨,她卻只想乘坐馬車奔至近郊,望著綿綿細雨,獨自品嘗這種與世隔絕的孤寂,得以讓浮躁的心沉殿下來。

  涼亭處,小蓮跟海棠隔了一段距離,默默陪伴主子。

  她們知道主子心裡苦,也知道要將一個人從心裡驅離並不容易,一如先前要讓他跨入心牆一樣的難。

  小蓮很難過,本以為季睿麟可以成為倪芳菲的依靠,卻成為倪芳菲心裡最痛的傷。

  而海棠也不好過,她對葉閎仁的鍥而不捨已動了心,但她怕倪芳菲看到他就想到另一個男人,要他別再出現,也不給他好臉色。

  葉閎仁抗議了幾回,最後還是偃旗息鼓,回頭去罵好友,問好友跟倪芳菲到底是怎麼樣?他沒了老婆到底要找誰討?

  季睿麟也不是不曾來找倪芳菲,只是倪芳菲不想見,覺得沒有必要見,更無話可說,季睿麟只能落寞離開。

  此時,雨愈下愈大,但坐在亭子裡的主子沒有半點要回馬車的意思,像座雕像靜坐著,兩個丫鬟也只能陪著,海棠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小蓮拿著把大傘,兩人站在馬車旁,靜靜的看著她凝望遠方的側影。

  大雨滂沱下,遠遠傳來馬車的聲音。

  這種天氣,還有跟姑娘一樣有閒情逸緻的人?

  海棠回頭看馬車一路靠近,竟然在她們身後停下來,不禁皺眉,她們的馬車又沒佔著路,明明過得去的,難道是刻意來找姑娘?

  她仔細看看駕車的人,發現有點兒熟悉,思索一會兒,訝異地瞪大眼,這不是古天嗎?

  接著,有人撐傘下來,見到古天時,兩人心裡雖然有底了,但看到下車的人還是很震驚。

  「姑娘。」小蓮想也沒想的就要去喊倪芳菲,但海棠拉住她的手,向她搖搖搖頭,她知道主子心裡苦,而且,會讓主子變成這樣的人正是季睿麟,心病就得心藥醫。

  山雨隨打進亭台內,雨珠不時濺到倪芳菲身上,她從石椅上起身,甫轉過頭,就見到站在石桌後方的季睿麟,她愣了一愣,但隨即避開他的眼神,望向仍站在馬車前的小蓮與海棠。

  雨從天空傾洩而下,季睿麟見風將雨水打進亭內又往她身上打,想也沒想的,就走過去為她擋住被風吹進來的雨絲,但她不領情,越過他就要走,他趕忙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她說。

  他握住不放,神情鄭重,「聽我說完話,我就放手。」

  他簡略的將林倩雨帶她姑母去毓秀坊看她時誤把別人當成她的事說了,她跟姑母去質問林倩雨時,那一家三口竟然留信走了,他再追查下去,才知賞花宴那天,姑母身體不適也是他們一家搞的鬼,就是不想讓他姑母見到她,這事姑母不追究,畢竟是夫家親戚,慶幸的是,他們應該沒臉再提納妾的事。

  她一直都是低頭聽著,待他說完,她才抬頭看他一眼,再看向他握著她手腕的手,他這才放開手。

  她立即退後兩步,直視著他,「不管是納妾,還是你的姑母認錯人,跟我都沒有任何關係。」

  「我很尊重姑母,因這個誤會,我心裡有點介懷,再加上那天那事太過突然,我才說了些不好的話……」他很想好好解釋,但她看來一點也不想聽他說,連眼睛也不願正視自己。

  「我明白了,就是誤會,而我不介意,所以,校尉大人可以走了。」

  她看來善解人意,但他感覺得出來,她根本就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她一點也不想聽他說話,也不想再多聽一句話。

  他看著神色淡漠的她,心裡就像被堵上一塊石頭,怎麼都不舒服,「倪姑娘,我……」

  「我的事情很多,可以一人靜靜的時間相對的就少,請校尉大人行行好,不要打攪我這可以獨處的時間。」她有禮但疏遠的說。

  他的心很痛,「你不肯原諒我。」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事,何來原諒之說?」

  「你——」

  「我真的乏了,先行離開。」她掠過他身側就要步出亭子。

  一直注意兩人動靜的小蓮連忙撐傘快步跑過去,海棠直接坐上駕車的位置,抓起韁繩,扭頭看著亭台,眉頭陡地一皺。

  季睿麟正抓著倪芳菲的手不放,小蓮似乎在勸著。

  半晌,季睿麟終於放開手,目送倪芳菲跟著小蓮同撐一把傘步入雨中,坐進馬車,馬車漸行漸遠,他仍佇立在亭台。

  古天撐著全走到他身邊,「校尉,已經看不見車影了。」

  他抿抿唇,眼神黯然,她不肯聽他說,她討厭他了,他的心從來不曾如此痛過。

  返回校尉府後,他洗漱後,回到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櫃前,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隻木盒,想到自己一直忘了跟她提這線香的事,他靜靜站了久久,動手點燃線香放入香爐裡。

  他嘆了口氣,回到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睡沉了,接著,他似乎作夢了,在一片大霧中,他看到一座橋,他看到自己走了過去,接著,迷霧散開,他看到一個男子坐在一間空蕩蕩的破屋裡,桌上僅有一盞昏黃燈火,他正在挑燈讀書。

  如上次相同,這名男子與他長相不同,他卻知道這個人就是他。

  男子專心讀書,驀地,敲門聲陡起,接著,門被打開,幾名下人打扮的人走了進來,先是端進一桌好菜,再來又搬進床鋪、被褥跟枕頭,還有茶壺及火爐等物。

        男子一臉錯愕,下人們不一會兒全退了出去,接著,穿著綢緞衣裳,裝扮富貴的可愛少女笑盈盈的走進來。

  幾乎是第一眼,季睿麟就知道她就是倪芳菲,但她跟倪芳菲長得不像,也跟前一次點燃這線香時夢到的女子也不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看著夢裡的男女互動,少女坐在男子身邊,嬌俏的要他先吃飯,她笑咪咪的夾菜到他碗裡,眼裡閃動著歡喜。

  男子吃完飯,少女嬌喊了一聲,外面就有下人進來收拾,再將文房四寶擺回屋裡僅有的一張桌上,少女雙手撐著頭,看著低頭看書的俊秀男子。

  「你累了要休息。」她說。

  「我不累,才吃完飯呢,不過,你不要再來,你爹……」

  她吐吐舌頭,「他會打斷我的腿嗎?不會啦,他只有我這個獨生女,唉呀,你別管那麼多,你好好讀書,考上功名,我就嫁你喔。」

  他溫柔凝睇著她,「好,那你……」

  「知道知道,但我要做一件事才走。」

  她眼露狡黠,主動吻上男子。

  男子閉上眼,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不由自主的加深了這個吻,愈吻愈深!

  夢裡那股奇香消失了,驀地,他從夢裡醒了過來,他撫著唇,明明只是旁觀,他卻感覺到那雙唇的柔軟與熱度,他的心也怦怦狂跳著。

  同一時間,在毓秀坊的內院,倪芳菲也從睡夢中醒來,同樣的臉紅心跳。

  屋內已點燃燭火,守夜的小蓮已快步來到床前,伸手摸她的額頭,「沒發熱啊,姑娘的臉怎麼那麼紅?」

  她僵了一下,搖搖頭,「沒事,只是作了個夢……」

  「姑娘很少作夢的,怎麼上回點了夢浮橋卻作夢,這回也是?啊——線香也跟上回一樣燒完了呢。」說話間,小蓮已走到香爐旁,她再回頭,卻見倪芳菲已經背對她躺下來了,她輕拍自己的嘴,心裡直罵自己,怎麼說話的?這不是會讓姑娘多想嗎?

  倪芳菲閉著眼,思緒混亂到無法入眠,怎麼回事?今夜突然想點夢浮橋,她點了就又作了個夢,還夢到了個長得跟季睿麟不同,但她卻知道是他的人。

  是不是季睿麟也同時燃香?這是心有靈犀?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想到前世今生,點燃夢浮橋看見的夢境難道是她跟季睿麟的前生?

*             *             *

  秋雨連續下了幾日,京城各街道的路樹換了新裝,黃紅交錯。

  季慧吟惦記著小倆口的事,派人打探,知道兩人也沒再見面,她不禁藉由買香之名,到毓秀坊當了一次說客,但倪芳菲態度溫柔,卻沒對這件事做任何反應,一副她沒放心上,本來也沒什麼事的樣子,讓她無奈又無力。

  季睿麟也變得沉默,而且像拚命三郎,天天忙得早出晚歸,明明還有葉閎仁、梁書凱等人能替太子辦事,他倒好,連他們的事也一樣攬過來做,這還不夠,身為武狀元,他還到城外的軍營裡訓兵,那些都是皇族貴胄的子弟,他把他們操練得可狠了,那些人被操得差點集體退營。

  此時,在太子府的議事閣內,呂昱看著季睿麟,又看看葉閎仁,在內心嘆氣。

  唉,兩人雖然沒有因私忘公,反而更加用心,但兩人四個黑眼圈,也是有礙觀瞻的……不,是三個,還包括現在走進議事閣的梁書凱。

  呂昱揉揉發疼的額際,掃過六個黑眼圈後,只看著季睿麟。

  季睿麟在男女情事上太過遲鈍,做其它事雖能力卓絕,在討女子歡心上顯然連販夫走卒都不如,他得先幫一把。

  「睿麟,我知道你看上倪大姑娘,我雖未見過,但已知她就是聞名天下的夕顏娘子,有調香奇才,也聽聞她容貌氣度不凡,不如我向父皇請旨為你賜婚。」

  「太子有心,然而末將不想奉旨成親,不想以勢壓人。」他一點也沒心動。

  「怎麼不想?倪家早已對外放話要招贅啊,你又不可能入贅,但若是聖旨,倪家敢抗旨嗎?」葉閎仁覺得好友笨死了,他拍拍自己胸膛,看著太子再指指自己。

  呂昱沒好氣的瞪著他,「你也要本太子去跟父皇請旨,替你跟海棠下旨賜婚?」

  見他笑咪咪的直點頭,呂昱蹙眉,再看也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梁書凱,沒好氣的說:「你也……」

  「謝太子成全。」梁書凱立即起身,恭恭敬敬的拱手,腰都彎了。

  葉閎仁也急急起身拱手,「謝太子成全。」

  呂昱眼角抽搐,他說要成全了嗎?堂堂太子毫無顧忌的在幾個幫手面前大翻白眼。

  雖然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都是大事,但眼見他最倚賴的三人在面對男女之情時都變成笨蛋,他有要吐血的感覺。

  他憋著氣看向季睿麟,這傢伙還順眼些,讓他全身氣血奔流的速度也緩和些。

  冷靜會兒,他再看向兩隻呆頭鵝,「你們一個要皇上替一個商戶丫鬟賜婚,一個明知公主驕縱非某人不嫁也要皇上賜婚,像話嗎?」

  「是不像話,但還不是因為無計可施了,難道要我們直接打昏她們綁回家?」葉閎仁嘟囔幾句。

  梁書凱就像遇知音,朝他重重點幾個頭附和。

  呂昱看著兩人,決定將他們派得遠遠的,眼不見為凈,立刻說合知縣縣令接了三皇子密令將有所動作,他們倆帶著暗衛去盯著。

  至於也想要跟去的季睿麟,呂昱瞪著他說:「你不是才派人暗中盯著三皇子、玉妃寢宮跟毓秀坊,還有,你還在訓練十兵,幾樁陳年舊案的卷宗和新的證據也已送到刑部,讓那些沒有貢獻的老奸臣急著跳腳,也許就會往三皇子靠攏,你也得注意這件事,你已分身乏術,還要下江南?」

  季睿麟悶悶低頭,安靜了。

  呂昱擺平一個,再面對另兩個哀怨的男人,「三皇子沒什麼耐心,這一次,你們要是能為本太子釣上幾條大魚,剛剛那不像話的事,本太子就負責替你們辦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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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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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7: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終於兩情相悅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葉閎仁跟梁書凱翌日就在幾名暗衛隨侍下,打著代太子考察民情的大旗離京了。

  兩人這一走,卻苦了季睿麟,他要忙的事已多,如令又沒人可以幫他阻攔庭羽公主,他被纏得是要冒火又不能冒火。

  呂昱也知他被纏得凶,還找來庭羽公主說了一頓,沒想到,她倒怨怪起他了,「我一直以為太子哥哥是所有哥哥中,僅次於三皇兄最疼我的人,但我錯了,果然如三皇兄說的,太子哥哥與我非同母所出,不可能比他這嫡親哥哥還疼,三皇兄這陣子都不在京城,我跟著校尉,太子哥哥也不開心,我生辰都快到了……」

  呂昱被她念得差點要瘋了,後來,還是叫來季睿麟,以替她過生辰為由,要他勉強陪她一日。

  他說一日,是不想讓季睿麟委屈太久,但庭羽公主恨不得讓全京城都知道季睿麟跟她在一起,還刻意帶著他在京城的熱鬧街道閒逛,毓秀坊更是一定要去的。

  好巧不巧的,兩輛馬車同時在毓秀坊門前停下,兩方同時下來人,前一輛先是兩名宮女下來,接著是季睿麟,再來是嬌滴滴的庭羽公主,官女在旁要攙扶她,她倒好,只看著佇立一旁的季睿麟,兩名官女為難的看向他,他抿抿唇,上前伸出手,讓庭羽公主歡喜的握著他的手下了馬車。

  同時,另輛車也下來小蓮、海棠及一名男子,最後是倪芳菲讓小蓮扶下車,雙方一對上眼,表情各異。

  季睿麟蹙眉,先看著倪芳菲,再看向站在她身邊文質彬彬的男子,卻忘了他的手仍讓公主握著。

  由於一直都派人關注她的事,他知道那男子是北方一家與倪家相同的百年香坊的傳人,得知夕顏娘子身分,他在兩名小廝陪同下,赴京與她探討香品調製技巧,也有意合作。

  但他清楚此人更有意與她結親,聽聞兩人相處情況甚佳,這會撞見外表還很登對,他頓時悶了。

  倪芳菲看到他與庭羽公主不畏外界眼光,大方握手,一直用銅牆鐵壁保護的心又疼了,看來謠言也不可盡信,他被纏得煩,不理會什麼的根本就是騙人的,兩人關係可好了。

  庭羽公主則得意又挑釁的看她一眼,還故意將季睿麟的手握得更緊,季睿麟這才反應過來,硬是將手抽了出來。

  她心裡冒火,就對著倪芳菲撒氣,「倪姑娘不識本公主?不知該行禮?」

  倪芳菲忍著心中不悅,上前行禮,又向季睿麟行禮,小蓮、海棠也向兩人行禮。

  庭羽公主上下打量著倪芳菲,她就是不喜歡她這副從容的模樣,刻意找碴,問了一旁也向她行禮的年輕男子,「你是誰?」

  「在下何清年,與倪姑娘談生意,正要回毓秀坊談細節。」

  庭羽公主對季睿麟以外的男子都沒興趣,「那你去辦吧。」

  倪芳菲吩咐小蓮,「你送何公子進去,朱管事知道要跟何公子談什麼細節。」

  小蓮明白的點頭,卻是又看了季睿麟一眼,這才請何清年跟著她進入香坊。

  「這就是夕顏娘子呢!說來,倪姑娘拋頭露面的四處跟人談生意還真是辛苦,哪像我這無用的公主,什麼都不必煩惱,要什麼有什麼。」庭羽公主話說辛苦,但口氣顯然在眨低她,但看倪芳菲無動於衷,季睿麟的視線又全在她身上,她更是氣惱了,一把抓著他的手,命令道:「陪我進去看香品,那可都是夕顏娘子的嘔心瀝血之作呢。」

  他繃著俊顏抽回手,只定定的看著倪芳菲。

  「海棠,我們還得去另一個地方。」她不想看兩人在一起,她鼻間發酸,心也跟著揪痛,她實在太沒用了。

  她背過身,直接往馬車走去。

  海棠愣了一下,但像是想到什麼,隨即跟著上了馬車。

  季睿麟看著馬車漸行漸遠,他雙手握拳,感到煩躁不己,眼看馬車就要看不見了,他突然走到一旁,拉走拉馬車的一匹駿馬,飛身上了馬背,一蹬馬腹,一手扯著韁繩策馬追去。

  「季大哥!季大哥!」

  庭羽公主氣得直跺腳,也想上另一匹馬,但被兩個宮女硬生生攔下了。

  上回趕回京城,馬車撞死縣官妻女的事才過多久?皇上除了儘力補償外,還說了重話,說公主若再做出荒唐事,隨行奴才全砍頭呢。

*             *             *

  另一邊,季睿麟策馬急奔,很快就追上了倪芳菲的馬車,卻是保持一段距離的跟在後方。

  海棠蹙眉,她一直聽到馬蹄聲,伸手掀了窗簾,往車後方看了看,愣了一下,放下窗簾,看著悶坐在角落的主子道:「校尉大人追上來了。」

  「別理他,我們走我們的。」

  出乎意料的,他策馬掠過馬車。

  海棠尷尬,她以為他是來追主子的。

  馬車繼續往郊外走,很快的就來到上回看雨的亭子,只是從馬車下來的倪芳菲主僕都詫異的看到拴在一旁大樹下的馬匹,還有已站在亭子裡的季睿麟。

  見到他,倪芳菲馬上回身就住另一邊的山路走,海棠也跟上去,沒想到,一過彎路,季睿麟又追來了。

  「如果他靠近,擋下他。」她不想見他。

  海棠聽命,在他直直走過來時,上前阻攔,「請校尉大人……」話尚未說完,他身形俐落的一閃,輕鬆越過她。

  她臉色一變,回身衝上前出招,他臉色微沉,手腕輕輕一轉,就反手抓住她的袖子,再回頭一看,倪芳菲已越走越遠。

  海棠又再度出招,他被迫與她繼續過招,其實海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傷了她。

  海棠則沒有任何顧忌,盡全力與他過招,招招凌厲,可沒想到,竟還是在瞬間被他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能開口大喊,「姑娘!」

  倪芳菲停下腳步,她也知道兩人打起來了,但她心裡清楚季睿麟絕對不會傷海棠,才沒有回頭阻止,但現在她回過身,看到海棠被點了穴,動彈不得,她咬咬牙,走向兩人。

  季睿麟凝視著她,「我們好好談談。」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好。」

  他立即解了海棠的穴道,海棠向主子點點頭,轉身往馬車方向走去。

  他看倪芳菲面無表情的樣子,竟有些忐忑起來,「我知你素來端莊知禮,若是算計人也是被迫的,那天的情形,我是魔怔了,我知道你是為我解套,我誤會你,這些日子,你不肯聽我說話、不見我,我心裡總有一塊空蕩蕩的……」

  「校尉大人請慎言,你的家世、人品及官階皆岀眾,我很明白,也很清楚自己的份量,即使有幾分才情姿色,也不敢有攀高枝的心思,絕對不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她冷冷的諷刺。

  他焦急的解釋,「我不曾認為你想攀高枝……」

  「我已掂量清楚自己沒那種福氣,也不願糾纏,若校尉大人日後還想與我以朋友相稱,這事兒就到此為止。」

  朋友相稱?不,他不要當朋友!

  看季睿麟一副不願意的樣子,倪芳菲又感覺很難受,她的心其實是受傷的,她也有尊嚴,每每一看到他就想到那不堪的一目,好心被當成驢肝肺,那種冷漠厭惡的眼神一再浮現腦海——

  她該堅強的,可是淚水不爭氣地往眼眶湧,她咬咬牙,仰起頭,一個深呼吸後說:「抱歉,我話說得太快,我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的,我有自尊也有驕傲,這輩子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係,日後,看見你也絕對會繞道,免得又被說成心機深沉。」

  季睿麟聽到這裡也火了,她根本不給他機會說,在她心裡,他就真的那麼差,遇見了,她還要繞道走?

  他抿緊薄唇,上前一步,她蹙眉,向後一步,他再逼近,她再後退,他卻一再靠近,她火冒三丈,索性施展輕功,就往另一邊的樹林而去,他想也沒想的跟上。

  她回頭一看,覺得煩了,到底有完沒完!

  倪芳菲咬咬牙,身形飛快的在林間穿梭,他也保持一定的距離跟在她身後。

  到底想怎麼樣?明明有能力超過她,卻刻意跟在她身後。

  景物飛快移動,她往左,他跟著往左,她再往樹上飛掠,他也跟。

  她心浮氣躁,覺得真是夠了,遠遠見到一座涼亭,她立即從樹上躍下,走到亭內。他也跟著落下,來到她面前。

  她雙手握拳,「你到底想幹什麼?不是怕女人糾纏嗎?我走還不成?」

  她憤怒的明眸裡泛起一層委屈的淚光,她夠煩夠累夠傷心了,他為什麼還要追著她?她不想在乎他的,他不也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嗎?何苦一個勁的糾纏!

  這段日子,都是他害得她患得患失,心裡明明鬱悶,卻得不時的說服自己這樣很好,這樣做沒錯,反而讓她討厭起口是心非的自己,過去那一個灑脫的倪芳菲不見了!

  然而季睿麟也很惱怒,他在乎她,他從來不曾如此在乎過一個女人,他不知道什麼叫情或愛,只知道她不理他、對他冷漠,他的心就像被大石頭堵住了般難受,看什麼都不順眼,心情低落,意興闌珊,只想看到她。

  他知道自己傷了她,他一再以禮相待,不敢勉強她,想要解釋、想要彌補,可是,她還是要躲開。

  夠了!不曾霸道對她,她真以為他沒有半分脾氣?

  季睿麟伸出雙手將她困在柱子前,慢慢俯身向她。

        她倏地瞪大眼,「你要幹什麼?」她雙手抵住他的胸膛,但根本移動不了他半分。

  該死,她怎麼不再多學一招半式?對了,她有香粉……

  她一手往袖裡掏,可他動作更快,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再點了她的穴道,她頓時動彈不得,只能氣急敗壞的喊,「你別亂來!」

  「你期待我亂來嗎?」他竟然笑了。

  她後悔了!她真不該跟他談的,眼前的男人笑容明明溫潤,怎麼就有一股無形氣勢將她籠罩,她幾乎要無法呼吸了?

  季睿麟凝睇著她粉嫩動人的櫻唇,想起幾日前點燃線香後的夢境,那個吻的滋味這段日子老是在夜深人靜時浮現在他腦海裡,他還曾動念再點燃剩下的兩根線香,但就怕夢境內容更親密,他怕自己承受不了,會在真正看到倪芳菲時將她擁入懷裡……

  此刻,他當真這麼做了,他與她的身子是如此契合,讓他的黑眸幽深了些,他想嘗嘗她的唇是否如夢境般香甜美好……他緩緩的印上她的唇。

  他竟然吻她!她杏眼圓睜,冒出怒火,卻苦於無法抵抗。

  他先是淺嘗,雖然不曾有過經驗,但這種事,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在行,開始吻得蠻橫笨拙,慢慢就溫柔纏綿,接著愈吻愈深,攻城略地,變得激狂起來。

  天啊,這滋味一如夢境中令他心醉,欲罷不能。

  倪芳菲被吻得氣喘吁吁,不由得也想起夢境裡的那個吻——感覺竟是一樣……不!不對,這不對!

  「嗯……放、嗯……放……」倪芳菲的話根本說不清,季睿麟根本吻得忘我,她再怎麼火大也阻止不了他,倒是被吻到快沒氣,全身癱軟,若不是他結實的胳臂緊緊抱著,她早就摔倒在地了。

  他終於滿足了,凝睇她一張粉臉已紅透,勾起嘴角,仍緊緊的擁著她。

  她被吻得意亂情迷,待回過神時,就看到他那張微笑的俊顏,再定睛一看,他何時坐到石凳上的?而她竟然乖乖的坐在他懷裡?

  她又羞又惱,發現穴道解了,要從他懷裡下來,腰間卻倏地一緊。

  「別,這樣很好。」他抱著她再也不放。

  她瞪他,怒道,「快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成了登徒子了?不對,又是我算計了你,是吧……唔!」

  這是一個極其溫柔的吻,她再次被吻得迷迷糊糊的,與那夜夢裡的吻像是合而為一,夢裡的她主動吻了他,後來,就是他化被動成主動,她很喜歡,感受得到他的溫柔與愛意……

  「不是你痴心妄想,不是你想攀高枝,是我要你,一直是我。」

  耳畔傳來他若有似無的低沉噪音,她茫茫然的抬頭看著他,有種現實與夢境交疊的感覺。

  季睿麟時知道她一直在生他的氣,連忙又道歉,「不要生氣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錯,雖然剛剛和現在又做了錯事,不顧禮教,輕薄了你,但我不後悔,我甚至是歡喜的。」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真的太唐突了。

  她喉嚨微緊,聽到這男人明知道自己輕薄又說不後悔,她應該生氣的,可怎麼一顆心跳得飛快,全身還是沒半點力氣。

  瞧她一張俏臉紅通通的,表情哀怨又不知該說什麼的糾結,如此可愛,而她身上那他最喜愛的幽蘭淡香縈繞,令他心猿意馬,想再品嘗她的唇。

  她也瞧出他眼中的慾念,明明是隻呆頭鵝,怎麼就開竅了?還如此喜形於色!

  「不可以再吻我。」她覺得自己的聲音該是嚴厲的,要不,也該是冷冷的,這帶著羞怯的嬌嗔口氣是什麼啊?

  倪芳菲的臉已經發燙了,這會兒更是倏地一下更燒紅了,而且,連耳根都染紅了。

  他握緊她的手,將她攬得更緊,「我可以吻你,我更想娶你。但不是因為吻了你要負責,而是因為傾心於你。」他素來連一句好聽話都說不出來,但此刻,這種情話竟可以隨口就來。

  她張大眼睛瞪著他,突然生出一股悶氣來,有點賭氣的說:「感謝厚愛,但我不覺得大人好,並未傾心。」

  滿腔情意硬被堵了回來,但瞧她那帶著羞澀又含著幽怨的粉臉,他輕笑一聲,「沒關係,我等,為你而落在心田的情意,早已發芽長成一株大樹。」別再不理我,我這一生從未像這段日子一樣失魂落魄,這般煎熬。」他睇著她的臉,再真摯不過的說:「你聰慧善良,斷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繼續這樣的過日子。」

  她看他一眼,別開臉去,他伸手輕輕的將她轉回來,「我知道過這樣的日子是我活該,是我說錯話該被懲罰,但可以原諒我了嗎?」

  她這個人一向吃軟不吃硬,聽了他懇切的低語,心軟了一大半,再開口語氣就柔和了許多,「放我下來。」他的手還扣得緊緊的。

  「你原諒我就放。」

  她瞪向他,「你不是賴皮的人。」

  「有必要的時侯就得破例。」他說得理直氣壯,他是再也不願讓她逃開了。

  她真是好氣又好笑,笑完之後,低頭嗯了聲,他笑容更大,小心的讓她從他懷裡下來,她立即退後兩步,轉身低聲說,「我要回去了。」

  「等等,你可還記得你送給我的線香?」他追上前問。

  她腳步一停,回過身看他,突然想到她主動吻他——不對,是另一個她吻了另一個他的事,她的心又失速亂跳。

  「我共點了兩回香,都作了奇怪的夢。」他將夢境大略描述,卻發現她的表情很奇怪,他沒多想,繼續說:「最奇怪的是……」

  「兩次夢境裡的男女容貌分明與你我不同,你卻十分篤定就是眼下的你我。」她不由自主的接下他的話。

  「沒錯,你怎麼知道的?」

  她坐下來,他也在她身邊坐下,她仔細的將夢浮橋的特殊之處娓娓道來。

  他詫異的看著她,所以兩人極有默契,在同一時間燃香,同時作夢,但——

  「夢境裡的你我代表什麼?那名方士可有說?」

  她搖頭,他看著她的表情卻益發溫柔,「有沒有可能?那是我們的前世?不同面貌,靈魂輪迴?你與我早有幾世的夫妻情緣?」

  她也曾想到這個,只是……她很好奇的上打量他,「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校尉大人莫非是去哪兒學習了,現在這麼會說情話?」

  「一旦動了心,真話都成了情話,我這顆心只為你悸動,從未對其它女子動心,這段日子牽腸掛肚的只想見你,渴望天天相見,無法自已。」

  他說得流暢,她粉臉更羞紅,怪了,他怎麼愈來愈大方,反倒她愈像小女子?

  她羞赧的連忙起身,「我該走了,海棠要擔心了。」

  他跟著起身,「我陪你走下去。」

  她點點頭。

  「我們今晚約定一起點香可好?看看會再作什麼夢?也許夢裡會有答案?」

  她想了想,點點頭,她也想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玄機,難道是可窺視前世的奇香?

  兩人相偕往下走,海棠原本還擔心不已,遠遠的就看到兩人走下來的身影,還手牽手,她不禁欣慰的勾起嘴角。

  季睿麟陪著她走到馬車旁,「你先上馬車,我護送你回去。」

  她點點頭,在海棠攙扶下上了馬車,季睿麟則步向拴在樹下的馬匹,翻身上了馬背,奔向馬車。

  倪芳菲坐在馬車內,透過車窗,看著他騎馬的英姿,感覺心甜甜的,彷彿回到返京時,他一路護送的情景。

*             *             *

  夜深人靜,院內大多熄了燈。

  倪芳菲讓小蓮跟海棠回房去睡,她逕自在香爐點了夢浮橋,才回到床上歇下。

  同一個時間,校尉府的季睿麟也點燃線香,在床上躺下。

  不久,兩人同時進入夢境,只是,這個夢有些令人害羞啊。

  忽明忽暗的燭火下,一名俊秀男子坐在床緣,床上躺著一名美麗的女子,男子凝視她的黑眸儘是深情,他的手輕輕的解開女子身上的衣服,直至將她剝得如初生嬰兒。

  女子嬌羞的看著他,在他欺身貼向她時,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

  接著,是男女激烈糾纏,呻吟聲、喘息聲充斥了整個房間,男子要了女子一次又一次,直至她疲累的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夢裡一直有夢浮橋的香味,到味道漸漸淡去,兩人才同時從床上醒來。

  墨水淵內,季睿麟全身發燙,汗水淋漓,呼吸極重,胯下的亢奮在叫囂,血脈賁張下,只能到後方耳房去沖冷水,只是夢裡的感覺太真實,倪芳菲的肌膚柔滑細膩,尤其那豐滿握在手中……

  該死!他水一沖再沖,才終於控制住瀕臨失控的慾火。

  雖然夢境裡的男女與前幾次一樣,都有一張陌生面孔,但他仍然確定夢裡的男女就是他跟倪芳菲,他感覺好像真的要了她好幾回。

  純情少年郎,不經過人事,生平第一回作如此活色生香的春夢,被他攻城略地的還是他的意中人,一回想,他就有種要流鼻血的感覺,只是他更想知道,倪芳菲是不是也夢到這個?

  在另一處的倪芳菲則是滿臉羞紅的泡在溫水桶裡,她更加羞窘,感覺渾身都不太對勁,但又有種說不出的酥麻愉快。

  夢裡的季睿麟沉溺在她的溫柔鄉,那麼專注、那麼溫柔的愛她,讓她倍感甜蜜……

  老天,他也夢到這個嗎?她雙手摀住臉,那不糗大?

  翌日一早,兩人即在約定時間來到京郊的亭子,兩人看著彼此,都有說不出的尷尬,氣氛也格外的曖昧。

  這一次,海棠駕車,小蓮陪著過來,見兩人看對方一眼,又著急的別開臉,一個比一個的臉還紅,都不解這是怎麼了?

  小蓮跟海棠也互看一眼,想著難道跟昨晩姑娘發岀那種奇怪的聲音,醒來後就想要泡溫水的夢有關?昨晩問姑娘夢到什麼,姑娘什麼也不說,那張漂亮的臉紅得都快滴血了。

  看到對方的反應,季睿麟跟倪芳菲皆心知肚明,兩人肯定又作一樣的夢了,而昨晚的夢讓人羞於啟齒,所以都不知能說什麼。

  瞧兩人都一臉彆扭、不自在,小蓮想了一下,走到海裳身邊道:「海棠,我們去採些楓葉好不好?那邊楓葉好紅。」

  這座宅子相當隱密,他們來了多回,很少見到旁人,兩人可以安心的說些話。

  見海棠跟小蓮一起走遠,季睿麟就再也忍不住的將倪芳菲擁入懷裡,猛地吻住她的紅唇,昨夜那個夢太激狂又催情,他見到她時,滿腦袋都是夢中畫面。

  她被吻得暈頭轉向,完全無招架之力。

  久久,他才饜足的放開她,但隨即拉著她在石椅坐下,將她抱在懷裡,他眸光灼熱,盛滿熱情,「我請姑母找官媒上門求娶好不好?」

  她低喃,「還有事沒解決……」

  他以為她指是入贅一事,「你放心,你爹或你二娘敢拿入贅來說事,我便向太子請求,由他代我向皇上請旨賜婚,這事,先前太子就提過的。」

  她訝異的看著他,「真的?」

  「嗯,但我拒絕了,沒得到你的心,我不想勉強你,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他伸手輕撫她的臉。

  「可是二娘有可能會抗旨……」

  「她敢?」

  「她真的敢,她不是一個好人,她的兩個女兒多少都因我的原因嫁得並不順心,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我嫁給你?」她搖搖頭,「皇上雖能賜婚,但論起婚姻大事,主要還是父母之命,她絕對敢拿這話去鬧,屆時,皇上不喜,恐也會遷怒於你或太子,還是別了。」

  「我一心娶你,那就入贅吧。」他本來對於入贅的事心裡有點疙瘩,但這段不能見面的時間讓他發現,比起不能和她在一起,入贅這種事間簡直不值一提,反正他的兩位哥哥都已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一事,他可以不管。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在這世俗眼光下,堂堂校尉大人竟然願意入贅,這足以說明他有多麼喜歡她了。

  她緩緩的貼靠向他的胸,「謝謝你這份心,不過,為什麼我的人生大事要操控在她身上,她欠我太多,我還沒討回來,沒理由讓她繼續主宰我的人生。」

  「那我幫你討回她欠你的。」

  她抬頭看他,「不,這事我要自個兒來,而且,快了,等那件事結束,她不會也不敢捏著我的婚事不放。」她在調一種香,迷香的一種,可以迷魂讓人說真話。

  「那好,我繼續等,」他低頭親吻她額頭,雙手捧住她的粉頰,「我那裡還有一根夢浮橋,我們再約今晚。」

  「不……不要了。」她全身發燙,臉瞬間漲紅了。

  「真的不要?」他其實很想知道後續的夢境。

  「如果還是那個……」她用力搖頭,粉臉上的嫣紅又深了一層。

  「膽小鬼。」他輕笑出聲,卻還是岔開話題,不讓她繼續羞窘下去。

  夢中奇妙的聯繫,讓兩人似乎真的有了肌膚之親,無形中又親近不少,有著說不完的話,但兩個丫鬟可苦了,雖然已是深秋,可山上的蚊子還不少,讓她們很想早點回去,不過,偷偷往下方的亭子瞧,兩個主子有說有笑,有時還親親抱抱,她們還是勉強喂蚊子好了,畢竟好不容易,雨過天晴啊。

*             *             *

  天氣陰陰涼涼的,小倪氏再次坐著馬車等在毓秀坊的對街巷口,透過車窗看向毓秀坊的大門。

  倪芳菲那個死丫頭,想見她聊聊元香齋的事,她都避而不見,她只好找丈夫去勸倪芳菲,結果,他只去了一次就說他沒臉去找她。

  「需要女兒時,這麼迫切,不需要時,一別十多年不聞不問,父親書裡讀的都是這些?薄情寡義,唯利是圖。」

  聽跟著丈夫的小廝轉述,才知那丫頭刀子口犀利,專往一個文人的臉皮踩,難怪,董育博回去羞愧到連她的院子也不入,把書房當臥房了。

  她心裡忿恨,又見毓秀坊門庭若市,進出的有許多都是元香齋的老客人,更是咬牙切齒。

  她已撂下狠話,倪芳菲就是要繼承倪家,所以,她的婚事除了招贅,絕無其它可能,然而這一席話也被解讀成倪芳菲不肯救元香齋,與繼母決絕的戲碼還要繼續演下去,還有傳她小倪氏有著銅牆鐵壁般的臉皮,當外頭大家都不知兩人間的隔閡,還有臉兩三天就笑眼咪咪的來到毓秀坊勸說倪芳菲,被轟出來後,她就坐在馬車內,等著倪芳菲進出鋪子時好堵人。

  哼,傳就傳吧,反正,等到她重新掌握局面,將那死丫頭捏在手掌心時,她要外面傳什麼就傳什麼,有錢有勢的人說了算。

  此時,店門口有些動靜,果不其然,就見到倪芳菲在小蓮及海棠的隨侍下走出店門口,幾名客人還笑咪咪與她說了些話,她才步出店門門口處。

  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接著,一個挺拔身影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就站在倪芳菲的面前,而那男子身後還有兩名隨侍,也同時從馬背上下來。

  「你回來了。」倪芳菲難掩驚喜的看著眼前的季睿麟,他劍眉入影,一雙眸黑亮,身上一身武將官服,英俊挺拔。

  那日在京郊亭子分別後,兩人已有一個月沒見面。

  季睿麟臨時被太子派往江南,他只來得及讓人送口信給她,此刻,他看著她的表情,有點傻、有點可愛,他笑得讓人覺得彷彿春天到來,春光爛漫。

  「我回來了。」他的眼睛亮亮的,見她一襲粉衣裙,淡掃娥眉,微微一笑,整個人就像在發光,她真的好美啊。

  小蓮跟海棠忍俊不住的低頭偷笑,古天跟司馬寬則看不下去堂堂校尉大人發傻的模樣,輕咳一聲。

  季睿麟這才尷尬的回了神,「三十天沒見你了。」沒說出口的是,他好想她。

  倪芳菲的心卜通狂跳,想移開目光,卻被鎖住般移不開,她臉兒發燙,心跳加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別這些日子,她也有感悟。

  四目深情膠著時,冷不防的——

  「季大哥!」

  庭羽公主在幾個宮女隨侍下從對面茶樓往這裡走來,她嫉妒的看著倪芳菲,再哀怨的看著季睿麟,有人傳消息說他返京了,她還在想要到校尉府去找他,沒想到他竟然直接來這裡。

  倪芳菲偕同小蓮、海棠向庭羽公主行禮,但庭羽公主看也沒看她一眼,逕自對季睿麟說話,「季大哥還是執迷不悟嗎?倪姑娘的未來夫婿……」

  「此事,不勞公主掛心。」他冷漠的打斷她的話。

  庭羽公主咬牙著季睿麟,對他發不了火,便冷冷的看著倪芳菲,惡狠狠的道:「你不許再勾引校尉,本公主命你離他遠遠的。」

  「公主請慎言,從來都不是我在勾引糾纏,校尉在此,你可當面質問。」她輕聲回答。

  「你!」庭羽公主無話可說,身分矜貴的她為何老在她面前處下風?她火了,「本公主不管,你根本配不上季大哥。」

  「公主,配不配是末將的事。」他蹙眉說道。

  在旁看夠戲的小倪氏這時腳步略快的往他們走來,向他們一一行禮後,看著臉色微變的倪芳菲道:「菲兒,娘不是跟你說過,校尉的身分地位,與你要肩負的倪家大房傳承的責任相抵觸,你們註定無緣,別再招惹校尉了。」

  她苦口婆心,看來就像個好母親,讓周圍旁觀的路人心裡嘀咕,兩人不是不和?

  倪芳菲的下一句話,倒是解了大家的疑問——

  她笑著對季睿麟道:「睿麟,我跟人約看花材,公主看來也有事找你談,我就先走了。」

  她向他及庭羽公主行個禮,視而不見的越過呆愣住的小倪氏,上了馬車,小蓮及海棠也快步跟上去。

  她這麼不給面子,讓小倪氏又羞又怒,恨不得有個地洞能讓她鑽下去,她轉過身,快步的過街上了馬車,讓她身後的老嬤嬤都跟不上,差點連馬車都沒搭到。

  季睿麟也要上馬背,但被刁蠻的庭羽公主一把抓住韁繩,她氣苦的質問:「你就一定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倪芳菲?」

  她好喜歡他,他身處高位,卻平易近人,半點也不傲氣,但在保護太子哥哥或處罰一些不盡責的侍衛時,他又威嚴強悍,兩種他,她都喜歡,每回能說上一、兩句話,她就緊張忐忑,還有一種難言的期待,沒看見他心裡空空的,看到他卻又心酸酸,可他對她愈來愈疏離,那全是倪芳菲害的!

  季睿麟看著她淚眼汪汪,想到自己為情所困的日子,就覺得自己該快刀斬亂麻,讓她清楚她不再有機會,他也不該一味閃躲,閃躲只會讓對方愈陷愈深。

  他要古天跟司馬寬先回校尉府休息,他稍後回去,再一起去太子府。

  兩人策馬離開,季睿麟則跟著庭羽公主到對街茶樓,要了間上等廂房,顧及她的顏面,讓宮女們全退出廂房後,才將他心儀倪芳菲,如今兩情相悅,再過一段日子,他就要娶她為妻的事情說了。

  她眼眶早已凝聚淚水,聲音卻是尖銳,「為什麼季大哥不心儀我?我到底有多差?就連父皇跟太子哥哥也要我熄了對你的心思,每個人都逼我,娶我不好嗎?娶我就可一步登天了。」

  「娶你一步登天?」

  「對,享盡榮華富貴,不必跟在太子哥哥身邊當個侍從。」她得意的說著。

  「眼下的公主真令人不敢恭維,」他臉上儘是肅色,「敢問一個駙馬能做什麼?任何才華抱負都是空想,只能伺候公主一輩子,這種可以一步登天的好事就請公主找別的男子做去,恕末將沒有興趣。」

  她臉色蒼白,她沒想那麼多,她只是想擁有他,「那——那我若不做公主了呢?」她囁嚅著道。

  「即使如此,末將也不會做公主的夫婿。」他語氣堅定。

  她淚水直掉,「我懂了,不管我是誰都不重要,因為倪芳菲霸佔住你的心了,我一定要殺死她。」

  他眼神一冷,「公主敢這麼做,我定會讓公主陪葬。」

  她臉色倏地一白,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竟然那麼冷酷的看著自己?她的心彷彿被丟入冰窖又丟進烈火中,被狠狠的折磨碎了。

  她咬緊牙關,「砰」地一聲,拍桌起身,「我討厭死你了!」

  「我也非常的討厭公主。」他臉上的厭惡不輸她絲毫。

  她要瘋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她嗚咽著跑了出去,門外的宮女們急急的追了出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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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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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8: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四章】   虎口救美

  庭羽公主受了天大委屈,坐上馬車就直奔皇宮找玉妃討安慰,可沒想到,呂佑也在。

  「三皇兄什麼時候回來的?真巧,校尉也剛返京,可是他——他對我好壞,嗚嗚嗚……」庭羽公主傷心的哭著,沒注意到她說季睿麟剛返京時,母妃跟皇兄那詫異的目光。

  「他喜歡上倪芳菲那個賤人了,她要招贅,他竟然還要娶她,我要她死,母妃,我要她死。」

  玉妃跟呂佑互看一眼,玉妃點點頭,讓呂佑開口。在女兒過來前,他們剛商量好件事,而倪芳菲是死不得的。

  「那可不行,倪姑娘會是你的另一個三皇嫂。」呂佑笑說。

  庭羽公主頓時愣住,淚水還卡在眼眶。

  「是啊,你好好聽你皇兄說,乖,別哭了。」玉妃笑著拍拍她的手。

  呂佑娓娓道來,他這一趟下江南,是發現有人在抄他的底,檯面下幫他攢錢的大小官員,日子過得很不平靜,他們的秘密帳冊被偷走,但卻沒有任何動靜,無人向他們索取或威脅,而在那段時間,梁書凱跟葉閎仁打著替太子微服出巡的旗幟出現在那些州縣。

  其中,合知縣的曾裕達是最重要的中間人,他向他發出緊急信函,他一接到後,也立即下合知縣,成功的攔劫了一批要送上京城的秘密帳冊,暗中用假帳冊調包了,而那些假帳冊被季睿麟以為是葉閎仁要他緊急護送返京的秘密帳冊。

  「帳冊裡到底有什麼?」她都好奇了。

  呂佑不答,那裡面有自己向他國買武器的交易時間及數量,甚至還有賄賭官員的一些金額紀錄,那些帳冊要是到了太子手裡,再送到父皇手裡,他跟母妃都完了。

  「有什麼你別管,也別對外說,這會讓你母妃跟三皇兄喪命,懂嗎?」玉妃也知道女兒被皇宮眾人寵得不知輕重。

  她馬上用力點頭,「可是這跟倪芳菲當三皇嫂有什麼關係?」三皇兄之前已定下正妃,所以,是要納倪芳菲為側妃了。

  「哥哥在合知縣時,聽到一樁妙聞,找來杜縣令一問,竟是真的。」他將杜縣令與曾裕達原本要替他除了季睿麟,沒想到卻被一個可以用香粉引蝶的女子壞了事,弄得灰頭土臉,曾家大少爺還有家歸不得。

  庭羽公主馬上就猜到那名女子就是倪芳菲。

  「父皇喜香,皇室中多的是人為了討好父皇,到各國找來調香聖手調香獻給父皇,而這次夕顏娘子如此大出風頭,卻未讓父皇宣進宮,是因為外有異族虎視眈眈,而江南鹽引所造成的民怨尚未平息,父皇得要安內攘外,沒有閒情逸致品香。」呂佑耐心的說著。

  「我懂了,父皇忙得焦頭爛額,三皇兄娶了倪芳菲,讓她專為父皇調幾款好香更能討好父皇,只是,為什麼杜縣令跟曾裕達要替你除掉季大哥?哥哥難道起了什麼異心嗎?太子哥哥會是個好皇帝的。」她並不笨,雖然玉妃跟呂佑把許多事含糊過去,但她還是聽出端倪。

  「你是我的親妹妹,皇兄不想讓你傷心,這一輩子,除非季睿麟改效忠皇兄,不然,你跟他永遠都不會有機會。」過去,他還曾想拉攏季睿麟,但眼下,他是除之而後快。

  「皇兄!」她眼眶又紅了。

  「羽兒,你身為公主,何必把一顆心都放在季睿麟這樣的男子身上,沒了他,你會有更好的姻緣,只要你哥哥娶到倪芳菲,我們母子三人的權勢都能再上一層樓,你要明白大局,早在鬥香會上母妃就打算讓你哥哥娶她,而走一趟江南,他查到更多事,倪芳菲身後竟有薄雲大長公主,這等勢力,我們絕不能放過。」

  她傻了,「這是要謀逆,母妃怎麼也跟皇兄瘋呢?不行,我要跟父皇說——」

  「來人!」玉妃臉色丕變,兩名嬤嬤立即進來,她冷聲交代,「將庭羽公主帶到佛光寺,不許任何人去探望,對外,就說她去那裡為國運抄經祈福。」

  「母妃,你要軟禁我?不,我不要,我錯了,我什麼都不說了,好不好?只要你跟皇兄不要傷害季睿麟……」她被兩個嬤嬤扣住手臂,嚇得大叫求饒。

  這個傻孩子,玉妃不悅的揮揮手,一名嬤嬤手一點庭羽公主的昏穴,她就失去意識的倒在另一個嬤嬤懷裡。

  玉妃再冷冷的看著早在一旁嚇到腿軟跪地的冬梅跟春竹,「好好跟著去伺候公主,若是嘴巴不緊,還是沒照顧好公主,不只是你們的小命沒了,你們家中老小都會跟著陪葬!」

  兩人急急磕頭,身子卻抖得如風中落葉,「奴婢謹遵娘娘之命。」

  一行人隨即退了出去,呂佑看著母妃,「皇妹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那丫頭被寵得太過,身為公主,原本就不會陷入這奪嫡之爭,難免單純些,」玉妃頓了一下又道,「母妃已差人送帖子去給倪芳菲,要她明日進宮,你準備著,太子那邊動作頻頻,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你一定要把人弄到手。

  「母妃對我沒信心嗎?」

  「她看上眼的可是大金皇朝的第一美男子,皮囊生得太好,一笑就動人心魄,哪個美人不往前湊。」她拿了茶杯喝了口茶。

  「兒臣亦是翩翩君子,氣度過人,並不覺得遜他一籌。」

  她勾起嘴角一笑,「這話說的是,只是,女人大多死心眼,倪芳菲既已心儀季睿麟,要看上你就難。」她完全是就事論事。

  他抿緊薄唇,「放心,若不成,霸王硬上弓。」

  「沒錯,這才是做大事的人」

*             *             *

  翌日,倪芳菲在用完早膳後,看著昨日放在桌上的帖子,玉妃要她進宮召見,她還真不想去。

  在京中,無人不知季睿麟效忠的是太子,雖然,太子跟三皇子在檯面上兄友弟恭,但權勢誘人,從三皇子也有朝臣支持的情況來看,他對皇位不是沒有野心。

  而合知縣那件事,讓她多少知道有人想對季睿麟不利,若說他消失對誰最有利,顯然是三皇子,而今,三皇子的母妃要召見她,恐怕有所圖謀。

  「就算是商家女,要進宮見貴妃,也得慎重些,這一套赤金鑲寶石的首飾很好,嗯,一定穿戴合宜,不能太過馬虎。」小蓮碎碎念著拉她到梳妝鏡前好好打扮。

  海棠也在一旁幫忙,見姑娘時不時的透過鏡子看著屋外,她頓了一下,開口,「校尉一定被什麼事拖住了,不然哪會沒再來找你?」

  倪芳菲有種被識破的羞澀,她本以為他昨夜會到院子見她,但天都亮了也沒見他來。

  「姑娘,時間差不多了。」海棠出聲提醒。

  她隨與小蓮、海棠步出宅子,乘坐馬車上路,只是,馬車才前行不久,一陣馬蹄聲突然傳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倪芳菲傾身拉開車簾,微微一探頭,就見季睿麟身著一襲玄色官袍,騎乘一匹高大黑色駿馬而來,英姿勃發。

  她示意車夫把車停下來,他拉韁繩停下馬兒,從車窗外看著她,她一身粉紅色衣裙,淡掃娥眉,宛如一朵清蓮,美得清雅,「我昨日忙得沒空過來,沒想到,你一早就要出去?」他笑問。

  「玉妃召見,昨日才下的帖子。」她也回以一笑。

  他卻是蹙眉,像是想到什麼,最後看著她說:「我也要進宮,我陪你去。」

  她點點頭,臉上的笑靨更深了。

  片刻,一行人已來到守衛森嚴的皇宮大門,守門侍衛對季睿麟極為恭敬,在看過他的令牌與倪芳菲遞出的帖子後,即示意她們主僕三人得下車才得以進入官門。

  於是,馬車停在宮門處,季睿麟也跟著下馬,陪同倪芳菲主僕進宮。

  倪芳菲主僕看著巍峨宮牆,感受到這莊嚴肅穆的氛圍,小蓮、海棠不自覺的屏住呼吸,腳步都跟著放輕,倒是倪芳菲與季睿麟神情頗為自在。

  前方一名宮女匆匆前來,向季睿麟行禮後,對著倪芳菲主僕笑盈盈說:「奴婢是清雲宮的宮女,奉玉妃娘娘之令來迎接倪姑娘,只是,倪姑娘的兩名丫鬟可能得留在這裡,不得進去。」

  倪芳菲點點頭,回頭交代完兩人,就見那名宮女看著季睿麟欲言又止,

  「本官陪倪姑娘走一段。」

  「這……是。」粉衣宮女行個禮,即上前領路,一行人經過重重拱門花圈,一路來到清雲宮。

  守門宮女進去稟報,季睿麟才看著倪芳菲道:「我去辦點事,晚點兒再過來。」

  她點點頭,生平第一次進宮,她就算被雲姨教導過,習慣了皇族威嚴,還是有點緊張,但知道他關切著她,她更是安心了。

  守門宮女回來,低聲道:「倪姑娘,宮裡規矩多,為免姑娘無意中帶了什麼會對貴人造成危害之物,比如香粉,還請姑娘把身上的香囊、荷包等物都先交給奴婢保管,待姑娘出宮,會一併歸還。」

  她蹙眉,帶些防身香粉在身上已是習慣,不過,宮裡陰私事多,若被有心人利用,玉妃也會遭池魚之殃,有這種要求也不奇怪,想了一下,她即將袖袋裡的一隻荷包交出。

  季睿麟聽到此要求心裡卻犯嘀咕,在目送她跟宮女進殿後,他轉身離開,卻愈想愈不對勁,玉妃召倪芳菲進宮本就可疑,而他得到的消息說,三皇子也已返京,甚至也查到她身後有大長公主的勢力……

  他走到一條無人長廊,謹慎的四處看了看後,吹了一聲口哨,一名暗衛很快的來到他面前,他嚴肅吩咐,「盯著清雲宮,有不對勁立即通知我,我會在議事閣。」

  「是。」暗衛很快的消失在視線內。

  倪芳菲進到金碧輝煌的清雲宮內,就見到玉妃坐在上首,兩旁有多名宮女及嬤嬤,而三皇子則坐在一旁,笑容滿面的看著她。

  她抬頭悄悄打量玉妃,玉妃身宮裝華服,更襯托出她的雍容華貴,而她面相與三皇子有幾分肖似,與庭羽公主倒不像。

  玉妃也在打量著她,她雖是養尊處優的皇妃,但再見倪芳菲,仍覺她氣質嫻雅,靜靜佇立,整個人就那麼吸引人,她竟然生出不如倪芳菲的感覺。

  不過玉妃對此並不在意,畢竟成為兒子的側妃,那就是一家人,計較這點事沒有意義。

  在宮女示意下,倪芳菲走上前,恭敬的曲膝行禮,「民女給娘娘請安,給殿下請安。」

  「平身吧。」玉妃聲音柔和,看著她,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些,「皇兒,你對倪姑娘可還有印象,在鬥香會你們已經見過。」

  呂佑玉樹臨風,貌若潘安,此刻溫文一笑,更是俊雅,「兒臣對倪姑娘是印象深刻,若非有事纏身,早已再見多回。」

  她微笑,知道這不過是場面話,客套回去,便沒有多言。

  呂佑打量著她,眼中儘是讚賞,第一次進宮緊張說話磕磕巴巴的都有,如此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還真少,「坐,倪姑娘。」

  她坐下後,低眉斂目,神情平靜,玉妃親密的握著她的手,就像個鄰家長輩,對倪家曾棄她於江南莊子不顧的事表達不捨,又讚美起她。

  「皇商倪家在京城也算有名,但這幾年漸漸沒落,幸好有你,雖是女子卻最是出息,香坊生意火紅,鬥香會一舉成名,世人方知你竟然是沐芳軒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名聲顯赫的夕顏娘子。」

  倪芳菲只能微笑,這些話她這段日子聽得多了,能夠平常心以對,反倒是三皇子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那傾慕的眼神令她忐忑啊。

  此時,宮女送上熱茶及茶點,玉妃看似閒話家常,但盡繞著皇上愛香,三皇子本人對香道也有涉獵,調香能力不差等話題聊。

  倪芳菲大多只是微笑,不多搭話,但聽到呂佑說起香粉研製種種頭頭是道,倒令她意外,和他聊起來,殊不知,這是呂佑刻意在昨日找來宮裡的製香師傅詢問的。

  「要調出奧妙無窮,韻味獨特的香品極其不易。」

  「三皇子所言甚是,想調香,得無時無刻的感受領略各種氣味,對香氣有很深的感悟才成,學調香不只學功夫,更要識萬物,養成靈敏的嗅覺。」

  「在調配香方時可有何訣竅?」

  「首先要注意調和香料時,水或酒何時添加,甚至第二回合添加的香料種類份量,都得拿捏好,所有環節都做得完美,調製出的香品就是極品。」

  玉妃看著兩人的話已說得差不多,要是再聊深一點,怕兒子露餡,便笑著打斷道:「你們可真聊得來,難怪鬥香那天,皇兒看著倪姑娘,眼珠子都不動了。」

  但倪芳菲心裡咯噔了一下,突然有點不太妙的感覺。

  玉妃看她沉得住氣不接話,只能自己開口,「倪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兒對你一見鍾情,費盡心思要本宮今日召你進宮,就是希望求娶你為側妃,本宮也已應允了。」

  她錯愕的看著她,你應允我可沒答應啊,這算什麼?

  但她知道心裡的話說不得,連忙起身行禮,「民女多謝娘娘跟三殿下厚愛,但民女明白自己身分,對於娘娘的青睞深感光榮,卻自知不適合,請娘娘跟三皇子另覓良媳。」

  玉妃神色有些許不快:「你這是拒絕了?」

  「母妃太過躁進,難怪嚇壞倪姑娘,」呂佑臉上倒不見怒意,看著倪芳菲溫和說道:「倪姑娘,不如我們先如朋友般相處可好?我在母妃宮殿裡也弄了間調香室,心裡煩雜時,就會調香,不知倪姑娘願不願意在旁指教?」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一個皇子還溫文有禮的請教,倪芳菲不敢再拒絕,畢竟玉妃的臉色已夠黑了。

  兩人向玉妃行禮,呂佑示意她跟著他往宮殿後方園子走去,只是進了一間廂房,她沒看見香料,只看見一張床榻。

  不是說調香室?怎麼走到內室來了?

  她頓時警惕的看著呂佑,再看兩名隨侍的宮女向他行禮後也退出去,還將門給帶上,她心中更是戒備,但她深吸囗氣,要自己不要驚慌,沉靜的思索脫困之道,一邊與對方周旋,「這裡不是調香室。」

  「的確不是,請教如何調香只是本皇子的一個藉口。」

  見他走近她,她馬上繞著桌子與他保持距離,眼睛看著門。

  「門鎖上了,你出不去。」他笑說,「過來坐著,我們好好談。」他在床沿坐下,再拍拍他身旁的位置。

  他認為她腦子壞了?「我們可以談,但到外頭去談。」

  「可以,等你是我的人後,我們就到外頭去談。」

  她臉色微微一白,目光望向另一邊半開的窗子,想也沒想的,她施展輕功就要穿出去,沒想到呂佑動作也快,一眨眼,他竟扣住她的手臂,猛力將她甩到床上,她急急的起身,退到床角。

  「三皇子莫非想勉強一個女人?」

  「在今日你進宮時,我就決定了等你出宮時,你就已經是我的女人,只是,你這商家女令人驚訝的本事還真不少,竟然還會輕功?」他愈看她愈有趣。

  在她進宮時日有這個決定?難怪讓宮女拿走她身上所有護身的香粉,她根本是被設計了!倪芳菲又驚又懼,思緒卻依然冷靜,思索著逃脫之法。

  在呂佑微笑上前,要點她穴道時,她從袖口內虛捉一把,「毒粉送給你!」

  她握拳的手做岀撒的動作,在他下意識閃躲時,她藉此機會掠過他,要從窗子離開,沒想到,再度被他扣住腰。

  她怒喊,「放開我!」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揚高的叫聲——

  「校尉大人,你不能往裡闖,那是娘娘的房間。」

  「校尉大人,你再不聽勸,別逼我們動手!」

  外頭,隨即傳來刀劍打鬥聲。

  呂佑陡地放開她,他知道外面的人擋不了季睿麟。

  果不其然,「砰」的一聲,季睿麟一腳踢開門強行闖入,而外頭地上倒臥幾名痛苦呻吟的侍衛、太監甚至是宮女,他已手下留情,沒半個氣絕的。

  他冷冷的看著呂佑,倪芳菲急急的跑到他身後。

  季睿麟雙手握拳,如果可以,他絕對要將三皇子暴打一頓,偏偏身分有別,他只能咬咬牙,拱手道:「三皇子得罪了,太子聽聞倪姑娘進宮,特別要末將過來帶她見上一見。」

  他聲音極冷,卻不敢看倪芳菲,怕自己會嚇壞了她,也怕自己看了她的模樣,他會動手砍了三皇子,他感覺揪著他衣裳的她在顫抖,這令他怒火更盛。

  倪芳菲抬頭,稍微能看到他的側顏,她不曾見過這樣的他,俊容冷戾,目光如刃,全身散發冷酷殺氣。

  呂佑抿緊薄唇,「那就帶走吧。」

  「帶走之前,末將還有話要說。」他冷峻目光環視帷帳床榻,再落到呂佑的臉上,「末將不知三殿下要問何等隱密事?需要將倪姑娘帶到這裡。」

  呂佑黑眸微瞇,「本皇子想這麼做就能這麼做,不須交代。」

  倪芳菲拉拉季睿麟的袖子,在他低頭看她時,搖搖頭。

  他知道她是為他著想,不願他把三皇子得罪過頭,但她受委屈了,這點他不能容忍。

  「末將陪著她一路北上,近日又來往密切,三殿下有什麼要知道的,不妨問末將就好,末將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來往密切?」

  「是,其實為顧及倪姑娘閨譽,此事不該公開,但看三殿下這等無恥行徑,末將不得不斗膽放肆一回,未將與她兩心互許,不久,她就是末將的內人,等吉日選定,一定發喜帖給三殿下。」

  此言一出,呂佑臉色陡然一變,倪芳菲則詫異的看著季睿麟。

  其它忍著痛站在屋外的侍衛、宮女跟太監詫異的互換視線,季睿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當眾表明要跟三殿下搶女人?

  呂佑臉色陰沉的瞪著季睿麟,「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季睿麟如玉雕琢的俊容也有著最人的凌厲之色,「末將心上人被殿下帶到這裡,若還不知三殿下心存什麼壞心思,還選擇閉嘴吞忍,末將也該向皇上辭官,實在無顏面對眾人。」

  「季睿麟!」呂佑目皆盡裂的怒聲狂吼。

  「雖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堂堂皇子跟一個臣子搶妻,這傳出去也難聽,三殿下應該不會奪人所愛,而且,君子有成人之美,三殿下絕不會寧當小人而不當君子吧?」季睿麟冷冷的道。

  呂佑咬牙切齒的瞠視著他。

  「末將的話說完了,現在就帶著倪姑娘去見太子。」他拱手行禮,再伸手握住倪芳菲的手,牽著她走出去。

  呂佑陰沉著臉,瞪著兩人交握的手,直至兩人步出門外。

  門外侍衛等人走進來,猶豫的問:,「三殿下,我們要不要追上去?」

  「滾!」

*             *             *

  季睿麟太生氣了,他氣自己只有預感倪芳菲會有危險,卻只讓暗衛盯著,如果暗衛來不及找到他,她也許就……

  想到這裡,他抿緊薄唇,更是握緊了倪芳菲的手。

  一聲極輕的呼痛聲從他身邊傳來,他這才急停腳步,低頭看著倪芳菲,焦急的問:「你哪裡痛?該死的,他傷了你哪裡?」

  「他沒傷了我,是你把我的手握疼了。」她眼眶含淚。

  他連忙鬆開手,果真,手腕都紅了,他急著拉起,要幫她揉揉。

  倪芳菲打量著他,「沒事,你……剛剛看來好不一樣。」

  「我怎麼說也是武將,身上難免有殺伐之氣,只是平時都收斂這股逼人氣勢……你會怕嗎?」

  她搖頭,那一身的凜凜威儀,其實襯得他極為英俊威武。

  「在宮裡當差時大多是剛剛那個樣子,剛剛盛怒中,只想到不能讓三皇子傷害你,整身煞氣都起來了。」

  她微微一笑,「那身煞氣與三皇子比較,可半點也不遜色,」她頓了一下,「你破壞三皇子的好事,算是得罪他了,不要緊吧?」

  「早就得罪他不知多少次,但是,他若敢再欺侮你,我會讓他知道我可以把他得罪到什麼程度。」他心裡已有計較,但還不能多說,「我先帶你去見太子。」

  「我以為那只是你帶走我的藉口。」她愣了愣。

  「是!不過,從我闖進去把你帶走的那一刻起,三皇子就將你歸於太子一派,你見太子也是應該的,他得跟著一起護著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語,卻都避開了會讓兩人尷尬的某些話題。

  兩人沿著長廊往議事閣而行,其間,遇一些宮女、太監,皆垂首低眉的行禮,又悄悄打量,她很清楚這個禮是對著可以在宮中自由行走的季睿麟所行的,而那小心抬眼探看的好奇眼神則是對自己。

  季睿麟帶著她到議事閣見。

  看到呂昱的第一眼,倪芳菲覺得這是一個眉目溫潤,鼻粱挺直,俊逸儒雅,全身散發著尊貴氣質的男子。

  倪芳菲他行禮,說明了自己的身分。

  「不必拘禮,平身。」他心中暗暗點頭,此女氣質沉靜,溫婉如玉,難怪季睿麟對她上了心,接著他示意所有奴才退出去,這才看著季睿麟問:「怎麼回事?」

  約莫半個時辰前,一名暗衛過來對季睿麟焦急的說了幾句,季睿麟就匆匆離開,之後帶著倪芳菲回來,顯然事情跟她有關。

  季睿麟隨即向太子報告三皇子想染指倪芳菲,娶她為側妃一事,「玉妃早早避開,真要追究這事,她不在場自然沒她的事,」他再看向倪芳菲,「末將從未想將她捲入宮圍之爭,但看來還是我想得簡單了。」

  她凝睇著他那雙平時總是帶著笑的黑眸染上冷凝之色,還有濃濃愧疚,不禁心疼,柔聲勸慰,「我不是沒事了?再來我會小心的,若再被召進宮中,我也想法子避開不來的。」

  「你不明白,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可能讓你陷入危機,你會被我連累。」

  「那些話……我愛聽,雖然一開始很震驚。」她的粉臉紅通通的,但還是很勇敢的接著說,「如果你沒出手,我也會被三皇子逼著加入這場爭位之戰。」

  呂昱聽著兩人一來一往,不免好奇的問:「哪些話你愛聽?」

  季睿麟跟倪芳菲互看一眼,臉同時一紅,這可讓呂昱更好奇,左右議事閣裡也只有他們三人,他決定要追問到底,「睿麟,你說。」

  季睿麟輕咳一聲,卻是深情的看向倪芳菲,沒頭沒腦的問:「你願意嗎?」

  「我願意,在孤立無援又讓三殿下捉住的剎那,我真有一頭撞死的衝動,我是寧死也不願把自己交給他。」她知道他在問什麼,沒有任何遲疑。

  真是一位奇女子,說起這種男女情事都帶堅定的果斷。

  雖然兩人都沒替他解惑,但呂昱大概猜岀是婚嫁之事,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在這裡妨礙了兩人。

  他正要無聲的離開,季睿麟卻笑看著他,「可否請太子向皇上為我跟倪姑娘賜婚?」

  果真!呂昱挑了下眉,「本太子記得上回有人不願意……」

  「情況不同,此時,我與倪姑娘是兩情相悅,而且,她被三殿下惦記上了,我得先下手為強,才能護住她。」

  「哇,原來是怕被搶了妻子,不過,倪姑娘的二娘對外宣布要招贅的事,皇上若賜婚,她不會做出什麼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事?本太子可不能讓皇上好心下旨卻沾惹一身腥,引來民怨。」他說著,目光卻看向倪芳菲。

  「民女的二娘的確有可能抗旨,但請太子放心,民女有方法讓二娘應允,不生風波。」

  呂昱滿意的笑看著她,「本太子欣賞你,這事在太子應了,但在這之前,我們先得談談一個人——薄雲大長公主。」

  她詫異的看著他,再驚愕的看著季睿麟,就見他點頭,解釋道:「對,這一趟下江南,閎仁查到一些東西,我敢說,三殿下如今這麼急,恐怕也是因為他查到你身後有大長公主,得到你,意味著得到大長公主的勢力及財力,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

  「財力及勢力?」

  呂昱點頭,「薄雲大長公主,論輩份,我該喊她一聲皇姑婆,當年她決絕離宮,皇爺爺不捨,私下給她能喚動御林軍的虎符,還給了她極為可觀的金銀財寶。」

  這些原先都是極私密的事,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被某些有心人知道,這些年來也不是沒人想去討好或是刺殺薄雲大長公主取得虎符或那筆財富,但大長公主自己就養了一支武功一等的暗衛,沒人近得了她的身。

  而基於大長公主背後的勢力,倪芳菲能成長為名滿天下的夕顏娘子,他並不訝異。

  倪芳菲亦將這些年來大長公主對她的恩情一一道來,其中,她母親與大長公主是忘年之交,還有小倪氏及倪家二房害死她母親之事,她要為母報仇,調製一款讓人吐實的迷香也沒隱瞞。

  「如此一來,你的報仇得先緩一緩,至少在你與睿麟完婚之前先別進行。」呂昱說。

  「為什麼?」

  「睿麟是本太子倚賴的左右手,他又是武狀元,他的對象門當戶對也是應該,倪姑娘是皇商之後,勉強配得上,當然……」見季睿麟有話要說,他笑道,「我知你不在乎門第,但今日請皇上賜婚,就得在乎這一點,如果小倪氏與二房當年的事翻出來,三人入獄受刑,倪家名聲盡毀,皇商資格自然也沒了,要知士農工商,商排在最末,沒了皇商身分,門第就不及了,皇上怎麼可能指婚,除非,大長公主收你為義女,那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事有輕重緩急,我願意等,若沒大長公主一路扶持,民女早已死了,民女不想再麻煩大長公主,她已不插手俗事了。」她眼神清澈,已是想得明白。

  既然已有共識,太子便要季睿麟先送倪芳菲回去,他去見皇上,為兩人請求賜婚。

  「玉妃跟三殿下那裡?」倪芳菲終究還是有些不安。

  「今天之事,他們比我們更擔心會傳到皇上耳裡,應該已下死令摀得嚴實,不准傳出宮。」

  季睿麟看得透徹,呂昱也微笑認同,她鬆了口氣。

  兩人先行離開東宮,到了皇宮大門,小蓮跟海棠早已引頸等侯多時,姑娘的荷包也在她們手上,只是,季睿麟說要送倪芳菲回家,要她們坐上另一輛馬車,海棠跟小蓮只好乘一輛車。

  車上,季睿麟跟倪芳菲坦承,他只想跟她獨處,她要嫁給他了,想著,他就想笑。

  思及點燃夢浮橋的夢境,他想,或許,兩人早有幾世情緣。

  他的黑眸凝睇著她,裡頭有深深依戀,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臂,將她擁在懷裡,如獲至寶的滿足湧至心坎,他忍不住的將她抱得更緊。

  在她抬頭看他時,他吻上她的唇,他的吻染紅她的粉頰,芳心蕩漾,她笨拙的回應,他灼熱的唇吻得更深,一袋少女幽幽體香竄進鼻子,身體情慾通動,他連忙克制,結束這個吻,將她溫柔的擁在懷裡

  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亢奮躁動,她羞紅了臉,氣息亦紊亂。

  兩人都安靜不說話,聽著車輪的轆轆聲,兩人慢慢平復了氣息。

  「知道你身邊有海棠,但她的身手與三皇子的暗衛比起來,遜色太多,我派些暗衛去守著你。」

  「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目光下,我不願意。」

  「他們知道分寸,你放心。」他頓了一下又開口,「算是安我的心,將你捲入皇位爭奪的漩渦,動輒是危及生命之事,三殿下看似溫文,但心狠手辣,多一份防備總是好的!」

  她蹙眉,「他也會對付你吧,你算是徹底得罪他了。」

  他微笑的伸手撫平她攏緊的眉頭,「這點你不用擔心,即使皇權至上,三皇子若找死,我也有能力私下處理他,季家暗衛的武力不輸宮中的御林軍。」他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他們的幸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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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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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8: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一直等著他

  「父皇應了太子所請,要替季睿麟與倪芳菲賜婚?」

  清雲宮內,呂佑蹙眉看著神情不悅的母妃。

  「她身後還有大長公主的勢力,如今跟季睿麟綁在一起,她也歸太子一派,咱們可留她不得。」玉妃看著皇兒,不能不責怪,要得到一個女人是多易如反掌的事,他卻連這也辦不好,反倒讓季睿麟搶快,得了好處。

  畢竟是母子,呂佑也看出母妃對他的不滿,但既成事實,多說無益,只能亡羊補牢。

  「沒錯,就讓季睿麟痛苦,誰叫他要多管本皇子的事!」

  「皇上明日就要派人去宣旨,該怎麼下手?」

  「怎麼下手……」他邊說邊思量著,這段日子朝廷內不少五品以上的將官私下頻繁的出入太子府,動靜這麼大,實際上他們在幹什麼的詳情卻打聽不到,而有些名字在秘密帳本裡的官員也在其中。

  他到底想做什麼?偏偏太子府戒備森嚴,耳目也進不去。

  「母妃知道,要讓皇上易儲難,抹黑太子賢名也難,要動太子更是難上加難,他身邊守著的全是武功高強的侍衛、暗衛更多,我想,抓了倪芳菲,就可以威脅季睿麟,她就是他的軟肋,讓他成為我們的刺客,太子的命就拿到了。」

  玉妃笑了,「紅顏禍水不就是如此,就看她在校尉心裡的重量夠不夠?」

  「肯定是夠的。」對這一點,他極有信心。

  玉妃看著胸有成竹的兒子,心中得意,一旦兒子能坐上太子之位,日後成就大業,她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             *             *

  翌日,皇上為季睿麟及倪芳菲賜婚的聖旨分別到了校尉府及毓秀坊,消息一出,瞬間傳遍了大街小巷,轟動整座京城。

  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是妒火燒心,對倪芳菲羨慕不已,有些心存不平的更是出言批評,指她與繼母爭鬥不休,根本配不上季睿麟,也有人議論庭羽公主說不定會大鬧毓秀坊,因此有人早早就到毓秀坊想看好戲。

  可出乎意料的,一連幾天過去,毓秀坊及校尉府都有賀客臨門,卻沒見到庭羽公主的身影,又過了幾天,宮裡才傳出消息,說庭羽公主為國祈福到佛光寺抄佛經去了,老百姓都各自想像,認為她肯定在宮裡大鬧過一場,被丟到寺廟軟禁了。

  這樁賜婚,人人議論,同為男子的說是他們也不想當駙馬,當上駙馬爺看似光耀門庭,但只能領虛職,有何大志氣,滿腹文采都沒用了。

  反之,娶了夕顏娘子,就是毓秀坊、沐芳軒的半個主子,季家已是富可敵國,再添了倪芳菲的家業,怎不令人眼紅?

  再說到靜悄悄的元香齋,皇上聖旨沒下到倪府,直接送到毓秀坊,這是不是也有當倪芳菲靠山的意思?畢竟小倪氏跟董育博棄她於江南莊子十餘載是不爭的事實。

  而失了面子的小倪氏雖然龜縮在家,卻是不屈不撓的在挑撥離間要丈夫去抗旨,但董育博雖然懦弱,卻還知道抗旨的後果,於是頭一低,繼續悠遊於書香,兩耳失聰中。

  某校尉大人看來心情特好,練功時也有笑意,整個人像吃了糖的孩子,笑容滿面。

  而他心情愉悅的一笑,整個人像會發亮似的,呂昱、眾多朝臣過去雖然也與他接近,但見他笑盈盈的樣子,連他們都無法不讚歎果真是京城第一美男啊。

  從江南返回的葉閎仁可嫉妒死了,那些帳冊出了問題,也不知何時被調包的?大魚暫時還釣不上來,他跟梁書凱、古天、司馬寬及何平都得循線抓人,忙得焦頭爛額,可是某人卻一臉喜氣。

  彷彿怕別人不知他有多幸福快樂?讓他氣得想捶心肝,是不是朋友啊?太過分了。

  所以,葉閎仁忙歸忙,逮到機會,總不忘出言調侃,還不時的伸手探季睿麟的額頭,促狹道:「你沒發燒嘛。」

  「沒有,只是想起菲兒,心就發燙了。」某人的話甜死人了。

  葉閎仁死死瞪著好友,拳頭都舉起來了。

  梁書凱反而成了葉閎仁的好兄弟,葉閎仁忙得沒空去找海棠,他也沒空到佛光寺去見庭羽公主,兩人哀怨的看著呂昱,呂昱只送一句,「是你們的,就是你們的。」

  好吧,太子的心很偏,他們也是他的心腹手下,待遇卻天差地別。

  至於三皇子這邊,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季睿麟與呂佑及玉妃也有幾次狹路相逢。

  呂佑與玉妃心中對他再不喜,面上也沒有流露,虛偽的露出笑意,道聲恭喜,季睿麟大方感謝。

  而季睿麟的婚事,一切由季慧吟操辦,江南雙親及兄長等一族親已經收到他的信,說安排一些事情後,即會趕赴京城,且還不忘交代吉日挑早一點,畢竟季睿麟已二十多,早該娶妻生子。

  所以,季慧吟連商議婚期的事也包辦了,還親自帶著宮媒去找倪芳菲。

  倪芳菲家中明明有父、也有繼母,兩人卻都沒出面,季慧吟不免尷尬,倪芳菲卻很大方,對婚事細節侃侃而談。

  想到上回鬧了個烏龍,差點棒打鴛鴦,再看她的堅韌,一手調香才藝也不知是如何廢寢忘食才磨練而出,季慧吟伸手握著她的手,心疼的道:「你跟睿麟成親後,就把我當你的姑母,什麼事我都樂意幫忙。」

  「謝謝姑母。」她感受到她的善意與不捨,真誠的感謝。

  屋外,突然聽到海棠輕喊了一聲,「校尉。」

  「你就沒看到我?」葉閎仁的聲音哀怨許多,心裡該有多悶就有多悶。

  海棠深吸口氣,「葉大人。」

  「我有話跟你說。」他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不管她怎麼甩也甩不掉。

  「未來的校尉夫人,海棠我借一下,晚一點兒還給你。」他好不容易打探到千年頑石是怎麼讓美人兒動心的,他打算也來個強吻再掏心。

  屋內,倪芳菲還沒來得及回應,海棠就被帶走了,但聽著海棠好像沒什麼掙扎,她又笑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此時季睿麟才走進屋內,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見他一身玄色官服,腰際佩戴著把長刀,豐神俊朗,風姿卓然,足以吸引所有女子的目光。

  季慧吟見兩人視線黏在一塊兒,笑著道:「事情都談好了,你們聊吧。」

  她不打擾兩人,跟一起來的官媒先行離開。

  小蓮忙端上兩杯茶,也笑咪咪的走出屋外。

  「都說好了?」季睿麟握著倪芳菲的手不放。

  「說好了,姑母得辛苦些,但她說她有很多人可以使喚,要我別擔心」她頓了一下又道,「梁嬤嬤這幾日染了風寒,不然,她原本要進京,以我的長輩身分幫我張羅婚事。」

  「沒關係,讓她好好休息,我下聘時來不及也不緊,成親時,沒有錯過就好。」他說著,見她眉頭微蹙,不禁關切問:「怎麼了?」

  「梁嬤嬤請程大哥寫了封信給我,除了深深的祝福外,她要我好好過日子,別再想報仇的事,還說我娘親一定也這麼希望,逝者已矣,他們自會受良心譴責。可是我不知道……」

  「你的報仇是要他們死?死不過頭落地,活著受煎熬更苦,如今倪府大門深鎖,小倪氏根本沒臉出門,你爹也是,同父異母的大妹如今深陷宅鬥之苦,小妾難為,二妹守活寡,也不安份,天天往外跑,沒有當人妻子的自覺,攤上一名只會花天酒地的紈褲子弟,下堂婦是當定了,再說到二房,那麼多張嘴要吃飯卻不知開源節流,幾個小輩還往賭坊豪賭,家破人亡的現象一一出現。」

  她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他什麼時候把他們查得這麼清楚?

  「他們是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關注他們的生活,才知道怎麼替你報仇,只是,有人找死,根本不需要別人推上一把。」他將她擁到懷裡。

  「我明白了。」

  「你現在想不明白也沒關係,但我要你先想想我們要成親的事,」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你不知道我多麼希望日子能過得再快一些,或者直接成親就好,不要什麼交換庚帖,下聘……」

  她噗哧笑了出來,「哪有這麼急?」

  「就這麼急。」他突然牽著她往外走,一想到天氣有點兒涼,他又回身,讓小蓮找了件披風為她披上後,將她打橫抱起,施展輕功到了側門,一匹駿馬就在門處。

  「我們去個地方,有人要見你。」

  她詫異的看著他,快樂就寫在他臉上,是打從心裡真正的開心,她想,那個人要見她一定是件好事。

  他抱著她上了馬背,右手握韁繩,左手摟著她的腰,溫熱的胸膛、他俯低靠近她耳畔時吹拂的熱氣,讓她身子不由得一陣酥麻。

  他策馬而行,路往偏僻巷弄走,一路左轉右拐後,接著,風馳電掣的出了城,就往近郊山上馳騁而行,過了好一會兒,倪芳菲見樹林中竟有一處獨立莊園。

  她怎麼都沒想到,等著見她的人竟然是薄雲大長公主,她眼眶頓時紅了。

  「小妖都要當人妻了,反而變得愛哭了。」薄雲大長公主笑道。

  久違的昵稱,讓她淚水頓時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季睿麟見狀,輕手輕腳的走出去,讓兩人人敘舊。

  約莫一個時辰後,倪芳菲才走了出來,眼睛仍是紅紅的。

  「雲姨勸我放下,不要再報仇了,在這裡發生的很多事,她都很清楚,她告訴我,我做得很好,娘親在天上看了,一定為我開心。」她靠在他懷裡,微微哽咽的說,「雲姨不會參加我們的婚禮,但她會在另一個地方祝福我們。」

  「這裡對她是個傷心地,她是為你而來,想親自送上祝福。」

  她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薄雲大長公主主動派人找上我,交代我要好好對待你,還有,她準備了可觀的嫁妝要給你,也是替你的娘親為你添妝,接著像是心有所感,說了一些往事。」

  倪馨調的香品為薄雲大長公主贏得一段感情,與駙馬爺伉儷情深,然而,在數年後,大長公主才知道那香品的味道就是附馬爺的心上人最愛的味道,駙馬爺不愛她,只愛那香味,大長公主在知道這個秘密後,不再用這香味,駙馬爺卻在一次酒醉後逼她擦那款香粉,欲行房事,大長公主在掙扎下,不小心抓了剪刀刺向他。

  那一晚,駙馬死了,這件事被瞞得嚴實,第二日,製造她與駙馬出遊,駙馬不慎落馬被馬踢死的假消息。

  兩人策馬離開時,因為大長公主的情事,心情皆微微的沉重。

*             *             *

  數日後,季睿麟在江南的親人進京了,他們見了倪芳菲都十分滿意,雙方相處很是愉快,而隨之而來的是五日後的下聘,還有十日後的婚禮。

  季家人是卯足勁的來準備聘禮,至於倪芳菲與倪家的恩恩怨怨,季睿麟都已事先交代清楚,眾人有默契的不談那方的事。

  很快的,下聘的日子到來,一早,送聘禮的隊伍就拉得長長的,訂親一事,女方家沒什麼長輩能幫忙,於是季慧吟特別過來主持,寶月夫人也邀請許多貴夫人過來觀禮,倒也熱熱鬧鬧,朱管事接過婚書及聘禮單子後,他一一點收聘禮,再命人將那豐厚的聘禮抬進庫房。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海棠等人把客人都送走後,忽然,一名小廝快步跑進來,臉色微白,海棠蹙眉問,「怎麼了?」

  「姑娘的母親……呃……二娘來找,她在側門沒進來,只請姑娘過去,說有很急的事。」小廝連忙說著。

  「哼,哪有什麼急事?一定是想來看看收了多少聘禮,但沒臉從正門過來,就從側門來了。」小蓮想也沒想的就道。

  倪芳菲冷淡的說:「去跟她說我沒空招待她。」她報仇的心雖歇了,但她不想再見她。

  小廝連忙離開了,但沒過多久,小倪氏竟然自己闖進來了,那名小廝臉上還被抓了幾條紅痕。

  他哭喪著臉道:「姑娘,她不肯走,還抓破奴才的臉。」

  「菲兒,二娘求你回家一趟吧,你爹他突然昏倒撞破頭,大夫來看過了,說是時間不多了。」

  倪芳菲臉色刷地一白,倪湘茵看來狠狠哭過了,雙眸紅腫,神情驚慌,就連眼裡的驚懼也是真,整個人還拚命顫抖……她爹是真的出事了?

  「求你快去見他最後一眼,馬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他可是你的親爹啊。」

  倪芳菲蒼白著臉,點點頭,對一旁的海棠簡單交代,「校尉會來找我,你把這事兒跟他說。」

  「是。」

  倪芳菲即刻帶著小蓮跟著不停拭淚的小倪氏從側門出去,一輛馬車果真等在外面,小蓮扶著倪芳菲上了馬車後,小倪氏卻在車外不動。

  「夫人快上來啊。」小蓮忙催人。

  她卻搖搖頭,「菲兒不要怪我,我不照做,死的就是我,你爹就是被他們推去撞柱子的……」

  倪芳菲臉色一變,用力將還搞不清楚的小蓮往車外推,再轉回頭,她的脖子被狠敲一記,她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往後跌去的小蓮正好瞧見藏身在車內的黑衣人打昏主子的情形,她整個人是撞在身後的小倪氏身上,小倪氏摔倒昏過去,她倒是沒受傷,她急忙爬起身來,聲嘶力竭的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我家姑娘被抓走了,就在前面的馬車上啊。」

  幾個黑影如鬼魅般竄了過來,其中幾人迅速的朝前方馬車追去,一人轉身迅速前往校尉府報信。

  不停顛簸的馬車,讓昏厥過去的倪芳菲蘇醒過來,車內的黑衣人早已不見,但馬車疾馳,令馬車不時重重起落,她也因而被震得頭暈目眩,有股反胃感。

  「快停下來!」

  馬車外突來一聲喝斥,隨即,刀劍打鬥聲不斷,然而馬兒仍瘋狂奔跑,她只能趴在車內,避免更多的撞擊。

  車內的她不知道,因為季睿麟派到毓秀坊保護她的暗衛一路追蹤,又在馬車外與另一方人激烈廝殺下,馬兒受驚,駕車者已經駕驅不了,以致馬車跑偏了路,一路往近郊的山上直奔,還直直的往前方斷崖去。

  「校尉,前方是斷崖啊。」

  一個激動吼聲陡起,她愣了愣,接著,馬車似乎撞到什麼而狠狠一個顛簸,她身子往車壁一撞,「砰」的一聲,她頭昏腦脹,同一時間,簾子飛揚,她看到季睿麟策馬風馳電掣的飛奔而來,那俊臉上儘是驚慌。

  突然,拉車的馬發出嘶鳴,下一瞬,馬匹墜落了懸崖,馬車也跟著要落下……

  她驚恐的瞪大雙眼,季睿麟飛掠而來,及時的抱住她,在馬車消失在崖邊時,他扯著她站到崖上。

  但同一時間,更多蒙面黑衣人手執利刃竄了過來,他神情陰鷙,一手扣住她,單手還擊。

  「校尉,把姑娘交給我。」

  海棠的聲音陡起,倪芳菲這才發現海棠跟另一些著黑色勁裝的人在跟一幫蒙面人廝殺。

  季睿麟黑眸閃動著狠戾寒光,幾名暗衛衝過來幫他,而他從敵人手中搶過一把刀殺過去,雙方你來我往,接著就有人倒下,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趁此時衝出包圍,一連幾個起落,越過人群,將她送到海棠懷裡,又踢了一匹馬兒,海棠連忙護住主子,飛身上了馬背。

  「快,海棠,送她走!」

  她看著他握刀與敵人對峙,人一個個倒下,血腥味愈來愈濃,頓感強烈的不安,「睿麟,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好,我答應你,你們快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有人大吼。

  十名黑衣人將海棠及倪芳菲圍困在中間,季睿麟飛身掠去,招招狠辣,終於讓她們突圍而去,然而季睿麟等人想撤,卻沒有辦法,黑衣人人數眾多,只要有人死傷,就有人補上,他及幾個暗衛愈來愈無力招架,出現死傷。

  他知道自己要全身而退恐怕很難,他只慶幸海棠帶著倪芳菲逃脫了。

*             *             *

  「聽說沒有?校尉大人才下完聘禮,倪姑娘就被劫走了,他帶人去救,人是救回來了,但他好像死了?」

  「死了?」

  「呸呸呸!沒死,還存一口氣呢。」

  深秋的這一日,天空灰濛濛的,飄著雨絲,傷重的季睿麟被暗衛護送回京城的樣子被許多人目睹,他命在旦夕的消息沸沸揚揚的在京城大街小巷傳了開來。

  校尉府內,季睿麟滿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幾名太醫急著會診。

  倪芳菲坐在房間一角,無聲流淚,他讓她脫困,卻沒遵守承諾,救他回來的暗衛淚流滿面的說,他們趕去救援時,他渾身是血的躺在血泊裡,幾乎斷了氣。

  太醫們來來去去,端出去的水盆裡都是血水,他身上的大小傷極多,幾乎全身都捆滿了白布。

  校尉府一夜燈火通明,許多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倪芳菲不是很清楚那些人是誰,也沒興趣知道他們是誰,來幹什麼,她只是逼自己吃,逼自己休息,逼自己不能哭,然後,才能一直守在這個房間,靜靜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季睿麟,等待著他醒來,希望他張開眼眸的瞬間,就能看見自己。

  只是,她等得好漫長,整整一個月過去了,傷勢極重的他,在太醫們又是針灸又是湯藥,再加上各種吊命的名貴補品搶救下,總算將他從閻王爺的手上搶了回來,他卻不曾清醒。

  呂昱對此震怒,葉閎仁更是發瘋似的帶著人說就是把京城翻過來,都要將那些傷害好兄弟的人挖出來。

  季睿麟過去帶領的暗衛更是齊心,發誓要抓住那些刺客,皇上也動怒,在天子腳下,竟有人刺殺武狀元,他命呂昱動用御林軍搜查,再有江南季家,派出所有人手尋找真兇,最後,更有一批來歷不明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舉拔掉玉妃與三皇子在京城及江南的各大棋子,接著,在一個極冷的冬夜,一頂轎子進入皇宮,轎子裡的人與皇帝相談一夜便離開。

  翌日一早,玉妃被抓,三皇子府被抄,這消息傳開,宮內宮外,聞者莫不驚愕萬分。

  再一日,玉妃母子密謀篡位,派人擄走季睿麟未婚妻,欲威脅他暗殺太子之事也被查出來,人證物證俱全,兩人就算要狡辯也無法,只能被關在氣味難聞的天牢內,僅有牆角一晦暗不明的燈光。

  呂佑成為階下囚,還將面對終身圈禁的懲罰,他難以接受,請求見皇上一面,在牢裡,跪地哭訴,「父皇,季睿麟不過是一個金吾校尉,為何要對兒臣與母妃如此的趕盡殺絕。」

  「有一個人,不許任何人破壞倪芳菲的幸福,那是她對已逝故友的承諾,把你們母子交由朕發落,已是僅存的一絲仁慈。」皇上語重心長的說著。

  「倪芳菲只不過是一個商戶女,誰在乎她的幸福!父皇,兒臣並不比太子差啊,兒臣只不過是從另一個娘胎出生,也是父皇的兒子,為何我就不能當儲君?」他面色猙獰的怒吼。

  「皇兒,不要胡說。」玉妃額冒汗,急著勸說。

  皇上一臉怒火,「你心狠手辣,大錯鑄成,還不思悔改!」

  呂佑狂笑出聲,「反正已被識破奪皇位的事,兒臣認了,但要兒臣被圈禁一輩子,那兒臣寧可死!」

  「砰」的一聲,他狠撞壁面,頭破血流的倒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玉妃昏厥過去,皇上沉痛的看著這一幕,久久無法言語。

*             *             *

  這一日,京城下雪了,整座城都被皚皚白雪覆蓋,到處是一片白。

  校尉府內,倪芳菲獨自走在凊冷的花園裡,也沒撐傘,只偶爾輕輕拍拍衣服上的雪花,小蓮跟海棠靜靜跟在她後方,離她幾步遠。

  府裡的其它小廝丫鬟對這一幕已經很熟悉,見到倪芳菲皆恭敬的行禮。

  雖然還沒進門,但季家幾位爺答應倪芳菲的請求,讓她住進校尉府,以未婚妻的身分親自照顧昏迷不醒的季睿麟,還命總管及府中人必須以當家主母視之。

  然而校尉府內的大小事,倪芳菲沒插手管,要管事們照過去的規矩行事即可,她住進校尉府只想做一件事,就是陪著他。

  只是,這麼簡單的事,她都覺得自己做不好,因為,他遲遲不肯醒來。

  小蓮跟海棠見她連晚上都撐著身子陪著昏睡的季睿麟說話,不忍的勸慰,讓一向好牌氣的倪芳菲嚴厲的要兩人先離她一段距離,她想一個人,就一個人靜靜的走著,靜靜的做著事。

  她知道兩人都很擔憂她,可是她沒有能力也沒有力氣顧到她們,她不想在未來有一天,對她們發脾氣。

  倪芳菲看著小徑上都積了層白雪,她一步一步的踏上去,思緒幾乎是空白的。

  她走進屋內,屋裡極為暖和,燒著炕,炕上的男人仍沉睡著。

  此時,小蓮跟海棠才走了進來,替她備茶,替她解了披風,又退出去,但兩人眼裡都是擔憂,姑娘要處理香坊的事,本就忙得腳不點地,她美麗臉龐有些疲累,眼睛下方有著陰影,但即使如此疲累,還是要親自守著校尉。

  但倪芳菲坐在床鋪,靠在床邊,一手握著季睿麟的手,一如以往,說著近日發生的事。「記得你跟我說過的,不思復仇的事?我想,善惡終有報,即使我未復仇,老天爺會懲戒壞人,小倪氏不肯放手元香齋,卻將元香齋推向關店的命運。」

  「香品滯銷,打折也賣不出去,堆積久了沒香味,又因為連日陰雨發了霉,她交不出貢品,怕失去皇商資格,可要是以次充好,就是欺君之罪,她無計可施之下竟然跑了,留下我爹……我爹那一撞傷了頭,現在的言行舉止有如五歲孩童,我已差人回倪府去照顧他,還有二房被一個賭字弄得悲慘潦倒,連屋子都給人了,沒臉留在京城,舉家南下。」

  她邊說邊低頭,看著他依然俊朗的臉龐。

  他的身體已復原,可為何不醒,太醫們卻找不出原因,只說也許傷了頭,但他們真沒把握,雲姨也派了人過來為他把脈,說他脈象正常,經過幾個月調養,身上的傷也都好透,不解他為何不醒。

  「我有點害怕了,你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她咬著下唇,眼眶微紅。

  她深吸一口氣,倏地起身,拿起披風披上後,打開門,對守在屋外的小蓮跟海棠吩咐道:「你們進去看著校尉,我出去走走。」

  「小蓮進去看顧,我陪姑娘。」海棠馬上說。

  「不,我想一個人走走。」

  海棠跟小蓮沒轍,只能看著主子孤獨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

  雪愈下愈大,天氣又冷,但再過半個月餘,就是過年,大街上採買年貨的人仍是不少,倪芳菲避開人群,往偏僻的地方走,走著走著,不自覺的來到一座無人的涼亭,她在石凳坐下,看著前方雪景,突然想到那一日下著雨,季睿麟到山上亭子找到她,側身為她擋雨的一幕。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回了神,一回頭,竟見到一名白衣男子也在亭內,那張清秀的臉似曾相識,再定睛一看,她想起來了。

  「你是那名送我夢浮橋的雲遊方士,你……你怎麼了?」

  方士是一俊逸的年輕人,他神色哀傷的走近她,「你還是跟前幾世一樣的孤寂,眉宇間儘是哀傷,他還是死了嗎?我還是贖不了罪嗎?」

  她柳眉一皺,「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哽咽一聲,「我曾經愛慕你,索愛不成,又見你與他相愛,我求得一血咒,以己身之血詛咒你們幾世再遇見、再相愛卻始終有緣無分,悲劇作收。」

  倪芳菲錯愕極了,懷疑自己幻聽了,怔怔的看著他。

  「我世世重生,世世尋找你們,見你們一世一世不是他守著你,就是你守著他,不管是何容顏,是美是醜,直至白髮蒼蒼的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眼眶凈是痛苦的淚水,「我曾試著接近你,要照顧你,你卻說你無心了,跟著他一起走了。」

  他走到她身邊,聲音啞而苦澀,「我不甘願,也這麼跟著你們一世又一世,卻一世又一世的心痛你的孤苦無依,心痛你的青春早逝,我後悔了。」

  這是夢嗎?不,眼淚刺痛了她的眼睛,告近她這並不是夢。

  那麼這麼匪夷所思的事居然是真的,她又想到夢浮橋帶給他們的夢境,那夢境也一樣匪夷所思,如果那是他們的前世,那麼他們是不是都沒在一起?

  那麼多世分離都是因為眼前的他……可是,她卻無法恨他,因為幾世輪迴,他也不曾從最初的執著走出來,累積的悲痛比他們更深濃。

  「所以,這一世,我與睿麟終究還是有緣無分。」

  「不,不是的,我試了好幾世,好幾世都快讓你們圓滿了……」

  「始終功虧一簣。」她眼中閃過痛苦,他說了「快」,不是?

  他沉默低頭,淚水一滴一滴淌落,「我尋了幾世找了幾位高僧,向他們懺悔我的罪,他們慈悲,憐我這疲累的靈魂,吩咐門下弟子,等他們圓寂時,給我一粒舍利子,我以舍利子調製成夢浮橋,在夢境裡,在橋的另一端,能見到你們的前世,依你們幾世情緣,你們定會再相遇,延續情緣,能讓你們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一旦成親,就能破解有緣無分的血咒……」

  「會的,我們會成親,一定會。」她說著卻哭了出來。

  「我聽說他昏迷不醒。」

  「他的靈魂只是迷路了,暫時回不來。」

  他眼睛倏地一亮,「去找他,到橋的另一端去找他,燃香入夢境,香味會引導你找到前世的他,找到迷路的靈魂。」

  「真的?」她的淚水直掉。

  「那香是為你們而製,身在不同地方卻能同時點燃香的兩人,只有你們這一對累世鴛鴦才有機會,你們之間心有靈犀,你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快去吧。」

  她用力點點頭,「那你……」這個人的靈魂一直在飄蕩。

  「血咒破解,我也能輪迴,不要擔心我,」他眼裡都是懇求,「下一世,如果你遇上全新的我,可否愛我一世?」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感覺卻像已認識了好幾輩子,這個男人愛她愛得太刻苦,她哭著笑道:「好,如果你比他更早遇見我。」

*             *             *

  深夜裡,墨水淵裡充滿夢浮橋的香味,倪芳菲牽著季睿麟的手,與他同臥在床榻上。

  燭火隨風搖曳,倪芳菲漸入夢鄉,她一身紫衣走在濃霧中,她想要找到季睿麟,可卻不知道要往哪兒走,她沒有方向的往前走,走了好久,看到一座浮在濃霧裡的橋,她步上橋,繼續往前,仍是一片濃霧。

  「季睿麟,你在哪裡?讓我找到你好不好?你在哪裡?」

  她喊著、叫著,但夢境裡除了霧還是霧,而她更害怕的是夢浮橋的香味在逐漸的變,她知道,依前兩次的經驗,香味沒了,就是夢醒之時。

  她今日點了僅存的兩根香,一根還是他的,如果這一次沒有找到他,就再也沒有夢浮橋了,怎麼辦?怎麼辦?

  忍不住蹲下來,痛哭出聲。

  「菲兒?是你嗎?菲兒?」

  突然間,她聽到季睿麟的聲音,她眨眨淚眼,倏地站起身來,四處看了看,哽咽的道:「季睿麟?是你嗎?是你嗎?快出聲音,快出聲音,求求你,嗚嗚嗚……」

  籠罩眼前的濃霧突然消失了,他怔怔的看著站在前方的倪芳菲,「菲兒。」

  她看見的是有著此世容顏的他,她咬著下唇,淚如雨下的奔向他,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裡。

  「這會不會只是一個夢?如果是,我寧願是一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夢。」她哽咽說著。

  「是在夢裡,但我找到你了,我聞到你身上的幽蘭香,在霧裡一直尋你。」

  他將她擁得更緊更緊,恨不得能將她嵌進身體裡。

  夢浮橋的香味淡去了,同一時間,床上的兩人驀地睜開眼,轉頭看向對方。

  她哭了,他眼眶也濕了。

  「你醒來了,太好了,我真的找到你了。」她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埋首在她的髮中,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一如夢裡。

*             *             *

  季睿麟醒來的消息一傳出,季慧吟先行來探望,接著皇上、太子及葉閎仁等一干好友都趕過來了,個個都很欣喜。

  季睿麟見到皇上及太子,即使全身無力,也想下床行禮。

  「免了,好不容易醒了,還顧慮什麼繁瑣禮節,好好休息,好好把身子養好,朕等著喝你們的喜酒。」皇上笑著說。

  「父皇說的是,我等喝這杯喜酒也等太久了。」呂昱也說。

  「就是,你快成親,不然,海棠不嫁我。」葉閎仁語氣很不滿。

  「太子沒請皇上賜婚,海棠不會嫁你的,太子也沒讓我跟……」梁書凱的聲音弱了下去,因為謀逆之事,玉妃被囚於冷宮,庭羽公主雖沒有受太大牽連,卻也沉寂下來,令人心疼。

  「因為你們並沒有做到當初說好的條件,本太子自然也不必守信用。」

  「皇上在此,不然我們直接求皇上行嗎?」葉閎仁皮皮的說著。

  「好,朕今日高興,有求必應。」

  「臣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墨水淵天份外的熱鬧,倪芳菲站在屋外,看著一旁羞紅臉的海棠,竊笑的小蓮,再抬頭看著藍藍的天空,笑開了。

  這真是美好的一天。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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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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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8:52 |顯示全部樓層
【尾聲 】  今生情終圓滿

  年節甫過,但這一日校尉府可比過年還要忙碌熱鬧,因為季睿麟與倪芳菲兩人總算要成親了,眾人為了這場婚禮已經忙碌許久。

  初春天涼,但天氣睛朗,陽光灑落,街道兩旁擠滿了百姓們,搶著看季睿麟的迎親隊伍在鑼鼓喜樂聲中往毓秀坊去,新郎官一身大紅喜袍,襯得他俊美不凡,神采飛楊的高坐馬背上,讓人讚美不已。

  因倪家狀況特別,減了不少習俗,但倪芳菲將梁嬤嬤奉為表舅母,程燁被她視為哥哥,由他們當長輩送她出閣。

  新娘上轎後,整個迎親隊伍拉得更長,後方還有讓人眼花撩亂的嫁妝。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聽說這些是倪芳菲親娘早早準備的,不然,倪家早就敗了,哪來的財力準備這些,且她的嫁妝不僅是金銀珠寶,還有京城內十多家鋪子的房地契,全是會生蛋的金雞母,令人羨慕。

  外人不知,但皇上、倪芳菲跟季睿麟知道,這些都是先皇給薄雲大長公主的嫁妝,她全數轉給她了。

  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進到佈置得喜氣洋洋的廳堂,在眾多賓客的祝賀聲中,拜堂進入洞房,而以葉閎仁為首的一票友人都想大鬧洞房,但都被人給攔下了,新房裡,一些禮俗還沒走完呢。

  季睿麟拿了喜秤挑了喜帕,只覺戴著鳳冠,身著嫁衣的她美得如初綻桃花,美眸盈盈似水,明媚動人;而她眼中的他,一身大紅喜袍,風流倜儻。

  明知還得出去宴客,但他一點也不想走,可外頭調侃的叫聲不斷,他只好勉強出去應酬一會兒,就趕回新房。

  大紅喜燭燃著,添了曖昧氣息,兩人喝了交杯酒,季睿麟就要多餘的喜娘丫鬟全都退出去,她們從善如流,不過季睿麟那急不可耐的樣子,讓她們都忍不住低頭偷笑。

  倪芳菲的臉頰似火燒,嬌嗔的瞪他一眼,但再想到前一晚,薄雲大長公主硬塞給她的春宮圖冊,莫名緊張起來。

  他靠近她,陽剛氣息迎面而來,她頓時氣息紊亂,身子軟綿,不知怎麼開始的,他們躺到床上,他動手解開她的衣襟,她羞澀的閉上眼睛。

  接著一室旖旎,直到她美眸浮著氤氳水氣,輕喊一聲痛,他才放慢節奏,溫柔愛撫,儘是銷魂。

  夜已深,兩人相擁而眠。

  未久,天亮了,倪菲先醒了,她聽著耳畔均勻的呼吸聲,靜靜凝睇著自己的丈夫,不敢亂動,就怕驚醒了他。

  季睿麟長得太好看,有幾縷髮絲落在頰上,添了點稚氣,但仍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他長而密的睫毛掩著平日明亮的雙眸,形狀姣好的雙唇亦不輸女子,粉嫩光潤……

  她的心陡地上通卜通狂跳起來,好引人心動的一張唇,她突然明白採花賊的心境。

  季睿麟突然醒過來了,一雙彷彿灑了星光的深邃黑眸就定視著她,她的心跳又重重的漏跳一拍。

  「怎麼了?臉怎麼那麼紅?哪裡不舒服?」他急問。

  差點扮了淫賊,哪有不舒服?「沒事,真沒事。」

  然而,他厚實的手心已溫柔的貼上她的前額。

  「真沒事,只是差點想輕薄你而已……呃……」她怎麼那麼誠實。

  他垂眼看她,眼底染著醉人的笑意。

  她粉臉嫣紅,心跳如擂鼓,氣息紊亂到無法開口。

  如此嬌態太吸引人,他心湖裡激蕩,情難自禁的將她擁入懷裡,唇舌糾纏。

  「起床了,睿麟,你答應我了,你成親後,就輪到我跟海棠,對了,還有庭羽跟書凱你也答應要幫忙的,皇上拗不過庭羽公主,他們的事黃了啊。」

  「葉大人,我家姑娘跟校尉昨天才成親,季家老爺跟夫人都要他們睡晚點兒,不必急著奉茶,你倒好,竟一早就過來吵他們。」海棠壓低的嗓音帶著火氣。

  「那我不吵他們,我吵你吧,我跟你走。」葉閎仁笑咪咪的黏了上去。

  屋內的兩人對看一眼,頓時笑了出來,兩人起床,為彼此穿上衣裳,洗漱梳髮後,步出新房。

  春陽暖洋洋的,他們忍不住抬頭仰望,卻又因太刺眼了忍不住閉上眼眸,好一會兒,似是心有靈犀,兩人同時睜開眼睛,看向彼此,微微一笑。

  園林裡,百花盛開,蝶飛蜂舞,一陣春風襲來,送來幾多花香,但季睿麟最喜歡的還是他身邊可人兒那一身雅的幽蘭香氣。

  他深情凝望,將妻子輕擁在懷,這時的幸福如夢似幻,他謝天謝地,也謝謝那一位曾經下了血咒又費盡數世解了血咒的情敵。

【全書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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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9 20:29:05 |顯示全部樓層
後記 新的一年 陽光晴子】
 
  是的,又是新的一年,二0一八,這是晴子在這一年的第一本書寶寶。

  在寫這篇序時,晴子實在好想跟徐姊要一筆陳年帳,但因為已經拖稿,晴子沒膽量啊,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寫了……徐姊看到這裡,應該想吼我吧。

  但新的一年,新的開始,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寫出第一書寶寶,何況,又是在藍海啊,睛子喜歡又害怕的書系啊。

  無論如何,晴子的一切努力都在書寶寶裡,希望各位看官們可以感受得到。

  新的一年,晴子祝大家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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