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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京城有嬌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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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1: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5
京城有嬌醫 作者:寄秋

胎穿到古代的她小小年紀就成了戶長,沒辦法,誰教她爹無故失蹤,
她娘磕破頭換了個特種部隊穿來的靈魂,跟她哥一樣只長肌肉,
不過她前世是天才名醫,帶著兩個不長腦的把日子過好並不難,
況且「老鄉」也是真疼她,砸錢讓她買醫書和醫療器具毫不手軟,
可是自從他們進京去找爹,她平靜的日子就跟著變了調——
先是發現她曾救過的富公子居然是堂堂世子,
自此她莫名成了他專屬的家庭醫生兼心靈導師,
一會兒要替一身是血的他救命,一會兒要聽他告解親子關係不好,
再來是替她失憶的將軍爹和她娘牽紅線,想辦法滿足她哥一家團圓的心願,
等兩人再次看對眼,他們被接回將軍府認祖歸宗,又要和極品繼祖母鬥心機,
且某世子也不消停,改不了「翻牆」惡習,又一天到晚吵著要她嫁給他,
老實說,她是被他纏得動了心,但她還沒有投入感情的心理準備,
直到他上戰場打外族,她才意識到對他的思念氾濫成災,
所以一得知戰況不樂觀,她馬上化身武器專家,
總得讓他毫髮無傷的回來,他才能兌現娶她為妻的承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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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作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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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2:39 |只看該作者
序言

  【作者簡介】

  寄秋

  星座:愛恨分明的天蠍。

  最愛的休閑活動:看鬼片,從中找樂子。

  最愛的食物:牛肉麵。

  最討厭的季節:寒冷的冬天。

  個性:天不怕,地不怕。

  高中三年所有老師的評語──「樂觀而不進取。」

  (秋仔說:人生在世不爭不求,盡自我本份就好。)

  寫作是一輩子的事業,秋仔自許要寫到不能寫為止,

  而寫作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秋仔樂於接受一切挑戰!


  【互相扶持的感情】

  來到一個陌生的新環境,不管是學校、職場,或者是團體,甚至是成為別人家庭的一份子,無論再怎麼隨遇而安的人,多少都會有些局促不安的感覺吧?畢竟身邊的一切人事物都不甚熟悉,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拚,此時若有人能和自己相互扶持、共同勉勵,想必能得到不少安慰,更快進入狀況。

  可惜遇到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狀況,想得到旁人的扶持幾乎不可能,一切只能靠自己,猶如到異鄉求學或工作的人們,被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甚至陌生的語言包圍,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話其來有自。

  但隨著時間過去,異鄉終將漸漸成為家鄉,那些原本陌生的人們在朝夕相處下慢慢不再陌生,甚至培養出感情,成為自己的家人。

  而寄秋老師這次的新作——《京城有嬌醫》中的女主角辛未塵就是如此,她本是享譽國際的名醫,因為意外身亡而穿越到古代,成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嬰兒,原本的她有著「冰山女王」的稱號,只因她臉上向來缺少笑容,寡言冷漠,好似沒人能走進她的心裡。

  可她穿越後被父母與兄長疼愛著長大,女王心中的堅冰在這群家人的包容與關愛下逐漸化去,不再對人冷漠,笑容漫上了她的臉,然而她的小家卻因為父親失蹤、母親重傷而破碎。

  原本打算當個平凡人的她不得不重新拾起前世的醫術,上山採藥草換錢,如此才能請人打造工具親自治療母親,也因為她重新習醫的關係,因緣際會救治了遭家人下毒多年、命懸一線的男主凌丹雲。

  與重拾歡顏的女主角不同,身為嫡長子的凌丹雲卻爹不疼娘不愛,從沒被人關心過,自己掙扎著求生存,對救了他一命的辛未塵本來只是感激,然而與她越是相處,對她的感情就越是升溫,兩人互相扶持著解決彼此遇上的困難,最終也成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另一半。

  茫茫人海中能遇到這樣的對象何其有幸,更幸運的是,捧著書本的我們,都能從這個故事中親自體驗與感受,他們攜手扶持所傳遞來的掌心的溫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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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3: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原來是同路人

        「娘,妳別擔心,我一定會治好妳的,只要再一針,我能辦得到,妳要相信我,撐下去……」

        一張鋪著厚被褥的炕床上,躺著一名雙頰凹陷、幾乎面無血色的年輕婦人,長年的勞作讓她顯得比實際年歲憔悴,微黑的肌膚是曬出來的,看得出來常頂著大太陽工作。

        可是兩年前的日子不是這樣的,那時田裡的活兒有結實勤快的男人負責,她只要餵餵雞和養在欄舍裡的羊,洗洗一家人的衣物和做飯,養得一身白淨膚色,外貌不比城裡的姑娘差,堪稱老山口村的一朵花。

        只是有一回男人進城去,聽說救了一名差點被馬車撞到的孩子,自己卻因此受了傷,腦子破了個洞,血流不止。

        被送到醫館後,大夫用心診治了一番,男人是清醒了,卻也忘了自己還有妻子和兒女,再也沒有回到村裡。

        其實男人數年前是被一場洪水帶到村口外的那條小河,後來被年輕婦人的爹娘救起,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從此留在這戶人家家中。

        男人來時還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和當時同樣年少的婦人朝夕相處產生情愫,最後當了上門女婿。

        兩人的日子過得簡單,卻也幸福,再加上一兒一女陸續出生,他們都認為天長地久、白頭偕老便是如此了。

        可是男人離開後,這個家也跟著垮了。

        老山口村位於幾座大山環繞的平地山谷中,約四百多人口,出入都是靠著兩條村民開鑿出來的山路,能行車走人,往北往南十分便利,並不閉塞。

        村裡有一半的人姓辛,因為一開始是一戶姓辛的人家帶著一家十來口來此定居,逃避連年的戰爭和徵兵,後來孩子一個個長大,各自婚嫁,一戶分成好幾戶,開枝散葉。

        漸漸地有了外地人遷入,人口越來越多,村民開墾了四周的荒地,老山口村因此形成,村長也一直由辛家人擔任,不曾變過。

        今日老山口村的村長就是昏迷不醒的婦人的堂兄,他們的父輩是兄弟,手足感情甚篤,所以年長婦人十歲的堂兄十分照顧這位獨撐門戶的堂妹,何況婦人並無其他兄弟姊妹。

        「濛濛,娘的情形還好嗎?」

        一名長得壯實的男孩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熬得濃稠的肉粥,上面還撒著蔥花,味道香濃。

        明顯小了兩、三歲的小女娃迅速收起手裡的銀針,抓來一旁的布巾,假裝為沉睡不醒的娘親擦拭面龐和手腳,才回頭看向自家兄長。

        他們一個七歲、一個五歲,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子是兩人的親娘,也不過二十二歲,母子三人相依為命。

        「娘的呼吸平順,應該快醒過來了,我們繼續餵藥,娘的身子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以她的醫術沒有救不了的病患,可是這該死又落後的地方!沒有任何先進的醫療設備,只能土法煉鋼,慢慢治。

        濛濛,也就是辛未塵,一臉抑鬱,她是媲美漫畫中的黑傑克的天才醫師,不到二十歲就擁有一手超乎想像的醫術,享譽國內外,是個少見的醫界聖手,舉凡她經手的病患,從未有人死去,人稱「死亡攔截手」。

        她的一生說平順很平順,說坎坷也有點坎坷,出生軍人世家的她,父母在海軍服役,兩人在一次海上任務時遇到狂風暴雨,船艦沉了,雙雙斃命,所以她是由退休的將軍祖父和從情報處退下來的祖母扶養長大的。

        辛未塵是一名軍醫,服務於軍醫院,除了早年喪親外,她的人生順風順水有如神助,唸醫學院時還和一個中醫世家的傳人同寢室,她用兩年時間偷師,把人家祖父的手藝學得爐火純青,連快失傳的針灸古法也學齊了。

        她是少數中、西醫雙修的醫師,西醫為主,如開刀之類,中醫為輔,如術後的調理等等。

        別人用七年唸完醫學院,她求學時期就連連跳級,又在三年內完成醫學院學業,十九歲實習完畢,二十歲成為正式醫師。

        很少受到挫折的辛未塵始終是醫界的佼佼者,受到多方推崇,她也不吝嗇地將自身經驗推廣至全世界,成為許多瀕臨死亡患者的救星。

        那一年,她三十五歲,正是聲望達到顛峰的時候,受邀到馬德里出席一場國際醫學會議,到場的醫師有一千五百多名,全是當時的一流名醫,還有不少醫藥博士,大家互相學習切磋。

        誰知精心設計的恐攻毀了這一切,一百多名醫師當場死亡,重傷者不計其數。

        辛未塵是死亡名單上的首位,她被炸彈的威力轟飛,撞破五樓會議中心的落地窗,直接墜樓。

        當她再睜開眼時,居然成了甫出生不久的女嬰,身處一間用紅磚砌牆,灰瓦鋪屋頂,古樸味十足的屋子。

        她真的懵了,好一段時日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把她的新爹娘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她不吃奶。

        後來她終於願意喝羊乳了,但確切來說她是慢慢適應了,接受自己出生在一個古代的農村家庭,有爹有娘,還有呆萌又憨實的哥哥。

        她是說真的,她哥辛大郎真的很呆萌,且無時無刻不在吃,但是很奇怪,他怎麼吃都吃不胖,而且力氣比別人大,三歲就能拖動磨穀子的石磨。

        「萬一醒不過來呢?娘已經躺了五天了……」辛大郎擔憂地道。

        村裡人都說娘不行了,要他們準備準備,可是他不懂要準備什麼,只知道好久沒吃到香噴噴的肉,他和妹妹只會燒飯煮粥,其他的什麼也不會。

        「胡說什麼,你看娘的氣色不是好多了,之前連水都喝不進去,現在餵她喝粥都能吞嚥,這不表示娘的身子正在好轉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不是少了上手的器具,她娘能好得更快。

        辛未塵的爹在兩年前「失蹤了」,在這之前,她一直是被寵愛的小女兒,前一世的忙碌生活讓她今生不想太累,而且她也太小了,身子還在發育,因此她沒想過重拾醫學,只想當她爹娘的心肝兒,快活的過一生。

         誰知天有不測風雨,爹失蹤之後不到半年,她的外祖父母也跟著出事,兩位老人家進城買些油鹽等民生物品時,中途遇到走山,外祖母被埋在土石裡,眾人把她挖出來時已沒了氣息,外祖父稍微幸運一些,被壓在翻倒的驢車下,撿回一命,但是他雙腿從膝蓋以下都被壓爛了。

        她想救外祖父,但她年紀太小了,沒人肯聽她說的話,就算有人肯聽,但古人要怎麼接受開刀、切斷腿的這種可怕的治療方式,再加上她力有未逮,以她三歲的稚齡是無法拿刀進行手術的,力氣太小了,連切開皮肉都有問題,不過她會偷偷的進山裡挖草藥,盡最大的努力想讓外祖父能多活些時日。

        無奈草藥的幫助畢竟有限,無法治本,拖了半個月,外祖父就去了,死因是敗血症,他死時全身都發黑了。

        從那次之後,她下定決心要撿起上輩子的醫術,稚嫩的雙手努力找回手感,不時以「玩」當做理由,跟著娘或是村裡的舅舅、舅媽們上山,憑著腦海中沒有因為穿越而遺忘的藥理,挖掘罕見且價高的藥草,趁著少數幾回進城的機會把晾乾的藥草賣掉。

        幾十文、幾十文的攢錢,她花了七、八個月時間才攢足了三兩多銀子,私底下讓人打了副銀針。

        辛家並不窮,辛老頭原本有五畝水田、三畝旱地,養活一家三口不成問題,還有剩餘給女兒存點嫁妝。

        後來辛老頭撿到辛未塵的爹,多了一份勞力,幾年下來多了五畝水田和兩畝旱地,以及二十畝大的水塘。

        換言之,辛家目前的身家有十畝水田、五畝旱地,二十畝種荷養魚的水塘,加上村長又是隔房親戚,對家中無男子的辛家多有關照,所以日子過得甚為寬裕,娘親床頭下的洞還藏了二十多兩銀子,足以讓他們舒舒服服地過上幾年。

        只是誰會將這筆銀子拿出來打一套銀針,更沒人會相信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會治病,因此辛未塵只好辛苦點,偷偷摸摸的努力存錢,一個人為不可預知的將來做打算。

        一套完整的銀針起碼要一百零八根,而她財力有限,只打了毫針、長針、大針等九根銀針,不過也夠用了。

        看,這次不就用上了,還救了她娘一命。

        若沒有用針灸除瘀排血,降低腦壓,同樣的憾事將會再度上演,她又要體會喪親之痛。

        「咦!真的呢!娘的臉色不再死白死白的,像活兒做累了在睡覺,那娘何時才會醒來?」就是瘦了,看起來沒精神。

        「快了,就這一、兩天。」怕就怕傷了腦子,從那麼高的地方滾下來,腦門磕在地面凸出的石頭上,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無法預料的後遺症。

        人的大腦太精細、太奧妙了,即便是現代醫學也無法研究透澈。

       「妹妹,餵娘吃粥吧。」吃了粥才會快點好起來。

        看到辛大郎有些燙紅的手,辛未塵心中有幾分酸意,她接過手時粥已經涼了,不燙手。「你不燙嗎?」

        辛大郎呵呵笑著。「燙呀!不過不能燙著娘和妹妹,我拿在手上等它不燙了才拿給妹妹。」

        誰說他傻,這份疼妹妹的心教人為之動容。

        自從爹不見了,外祖父母又陸續過世後,辛大郎懂事了一些,自覺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會主動擔起家裡的雜事,像割草餵豬、撿母雞下的蛋、幫忙幹田裡的活。

        以前他哪知道怎麼生火,灶臺上有什麼吃的就拿什麼,有娘和外祖母在,不愁他一口吃食。

        可這會兒他連粥都會煮了,雖然煮壞了好幾鍋粥才找到竅門,但終究沒餓到自個兒還有娘和妹妹。

        「以後別這麼傻,等粥涼了再拿過來,不然你要是燙傷了,我一個人照顧不了你和娘兩個人。」她這小鳥力氣連替娘翻身都做不了,還要這頭小牛犢來幫忙。

        「好,聽妹妹的。」他一逕的笑,從身後拿出一根黃瓜,卡滋卡滋的啃著,他又餓了。

        辛家的菜園子裡種了不少當季蔬菜,黃瓜是其中一種,原來有將近一畝大的菜地,是他們的爹開闢出來的,但是一大兩小吃不了那麼多的菜,便用一半的菜地來養雞。

        五十多隻雞一天能下三、四十顆雞蛋,城裡每隔六天開一次市集,他們攢夠了兩百顆蛋便扛到市集賣,一顆雞蛋一文錢,一個月光靠雞蛋至少能賺上八百文錢。

        對靠天吃飯的農家人而言,這錢不少了,比種田賺的還多,難怪會引人覬覦……

        「濛濛、大郎,吃飯了嗎?」

        一道高大黑影堵住了門口,把光也給擋住了。

        「舅舅。」

        「舅舅,你又帶什麼好吃的來?」

        村長辛有財看到一個嬌憨、一個憨實的喊人,心中的沉重略微消散了些,走了進去,將手中捧著的一個大鍋子往桌子一放。

        「大郎還這麼貪吃呀!你們嬸子弄了花生燉肉,夠你倆吃上兩天,一會兒拿個大碗來盛。」這兩個可憐的娃兒,沒個大人在一旁照料,看得辛有財好生不忍。

        「哇!花生燉肉,我想吃!饞肉了。」一聽到有肉吃,辛大郎整張臉都發亮了,立即撲上前用手捏了一塊肉。

        不過疼妹妹的他並未先吃,而是把較瘦的那一邊放到妹妹嘴邊,等妹妹把瘦肉咬掉,他才一口吞了油滋滋的肥肉。

        妹妹不愛吃肥肉只吃瘦肉,所以他吃肥肉,油嫩油嫩的,真好吃,他一個人就可以吃上一大碗。

        「謝謝舅舅。」辛未塵用軟糯的嗓音說道。

        聞言,辛有財的心都快化了。「不謝,是舅舅應該做的,妳娘的身子好些了嗎?」

        老山口村的風水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接連好幾代都男多女少,辛有財的父親是辛未塵外祖父的大哥,辛老頭排行老三,他們一家五個兄弟,沒有姊妹,老四早年溺水而亡,並無子嗣。

        上兩代的男丁加起來有十數人,可就只有辛未塵的娘一個女孩子,等到辛未塵這一代,她上下二十幾個表兄弟,就她一個女娃,可想而知她有多受寵了,簡直是辛家的糖丸兒,每個人都寵她寵得要命。

        所以辛未塵的娘招上門女婿一點也不教人意外,還是全族人合議的,辛家男人捨不得她嫁人受婆婆磋磨,便興起招贅入門的念頭,正巧撿了一個和她情投意合的男人,這事兒就這麼成了。

        可後來他們都後悔把辛未塵的娘許給一個失憶的男子,傷好後說走就走,把一家子老老少少丟下了是什麼意思,好歹回來說清楚,別讓人枯等。

        「好多了,我娘的傷在復原中。」辛未塵想,再針灸兩回便可完全清醒,輔以湯藥能好得更快。

        「是嗎?」辛有財探頭一看,床上的人兒神色平靜的闔著眼,呼吸平穩順暢,提起的心略微放下。

        「我娘會好起來的,不會有事。」娘也絕對不能有事,不然留下她和哥哥兩個稚齡的孩子,他們兄妹倆會過得很艱難。

        辛有財笑了笑,撫了撫小外甥女的頭。「那個人……」他顯得欲言又止。

        「那個人?」

        「就是害你們娘滾下山坡的人。」那個該千刀萬剮的混蛋,下手真是太輕了,殺了他還便宜他。

        辛未塵倏地抬起頭。「你們找到他了?」

        她看不出喜惡的小臉讓人心頭一慌,冷靜得不像個孩子,眸光彷彿寒冬的第一場雪,冷冽清澈。

        「是的,我和你們的舅舅們把他狠狠揍了一頓,揍得鼻青臉腫,連他爹娘也認不出來。」他們辛家人可不能白白被欺負,一個外村人也敢跑到他們地頭行不軌之舉。

        「打死了嗎?」那種人死不足惜。

        辛有財咳了一聲,黝黑的臉漲紅了,這麼可人的小濛濛怎會說出如此殘暴的話。「呃!那個……他家有個老奶奶,快六十五了,她跪下來求情,所以、所以……」

        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不能讓一名行將就木的老人家跪他們吧!實在是受不起,即使明知作戲的成分居多。

        「原來沒打死。」辛未塵輕輕地慨嘆了一聲。

        辛有財的心瞬間吊得老高,有種好像自己做了對不起小濛濛的事。

        「不過在我們的威迫下,那人允諾絕不再到我們的村子,還賠了十五兩銀子給你們娘治病,養身子。」

        但他沒說的是,對方原本還死不認帳,硬扯是他們老山口村的女人勾引他。

        呿!瞧他那副獐頭鼠目的模樣,他也配?!

        後來是在眾多拳頭的威脅下,那個男人才老實承認他是看上濛濛她娘的姿色,以及十幾畝田地和水塘,他打算先佔了人家的身子再登堂入室,然後把兩個小的賣掉,如此一來他就能獨佔辛家的家產,人財兩得。

        哪曉得濛濛她娘看起來瘦弱,脾氣卻很倔,用割草鐮刀反抗,他被劃傷後一氣之下便推了她一把,殊不知那裡剛好是一道斜坡,她被這麼一推人就直接往下滾。

        看到她倒地流血、一動不動的模樣,他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拔腿就跑,因為做了壞事太過慌張,逃跑時撞倒了一位下山的老山口村村民,村民這才發現躺在血泊中的濛濛她娘,也才意識到撞人的是兇手。

        「舅舅,如果我用十五兩請人殺了那人,會有人肯嗎?」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但她是「小」人,雖然十五兩好像很少,但在農村中已是一筆大財。

        「啊?」辛有財一臉訝然。

        辛未塵用布巾輕拭著從娘親嘴角溢出的粥,一邊說道:「舅舅,我說笑的,你別放在心上。」

        辛有財乾笑著從懷裡拿出那十五兩銀子,放到她身邊。「妳比大郎聰慧,這銀子收好別弄丟了,妳娘以後還要靠妳照顧。」

        想到自己方才把一個才五歲的小女娃當大姑娘說話,辛有財不免有些羞臊,可是他沒女兒來幫手,家裡的女人也很忙,不但要照顧老人、小孩,還有一堆家務,更別說春耕過後的事兒還有得忙呢!

        辛家人挺護短的,對自家人十分照顧,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呀!

        當年他的小姨子也看上了濛濛的爹,託了他妻子來說親,但是肥水不落外人田,濛濛娘早和人家兩情相悅,因此鬧得很不愉快,偏偏小姨子鬧死鬧活的非嫁不可,說是為妾共侍一夫也甘願。

        她願意,可濛濛的娘不願意呀!最後鬧到跳了河,雖然沒死成,但兩家就此有了嫌隙,他妻子立場尷尬,也偏袒自個兒娘家多一些,所以從濛濛的娘說定親事後,她便未再上門。

        不是仇,但也無法和睦相處。

*             *             *

        「娘,妳醒了?」

         過了兩日,躺在床上昏迷七天的女人終於睜開一雙水光瀲灩的瞳眸,她眼中有著困惑和不解,以及一絲……

         警戒。

        「你是……」

        這個看起來傻里傻氣的壯小子是誰?

        「娘,我是大郎,妳不記得我了嗎?」辛大郎看向娘親的傷口,想摸一摸,但又怕碰疼了娘親。

        「你……喊我娘?」她難掩愕然。

        不是正在出任務嗎?怎麼會來到這個鬼地方,還平白多出一個傻兒子?是誰在坑她呀!

        「妹妹,快來,娘醒了!」辛大郎又驚又喜,又有點手足無措的往外邊大聲喊著。

        不會吧,她不只有個兒子,還有個女兒?辛靜的內心在哀號。

        她是不婚族,生平最怕的就是小孩,尤其是號哭不止的小孩,她寧可一槍解決了,也不讓耳膜受苦。

        「哥,你小聲點,小心嚇到娘了,她一向膽子不大。」辛未塵一手端著一碗野菜粥,另一手拿著一顆拳頭大的野菜包子,春天裡的野菜最鮮嫩,此時正好吃。

        看到一個紮著兩個抓髻、粉嫩嫩的小丫頭走了進來,辛靜陰鬱的心情略微好些,她討厭孩子,但喜歡美的事物,若是來個全身髒兮兮、鼻涕直流的臭小鬼,她才不管是誰的孩子,先一腳踢開再說。

        「好,我小聲點,不吵到娘,妹妹,我又餓了。」看到白胖胖的包子,辛大郎忍不住猛吞口水。

        「嗯!你吃。」辛未塵把包子給了哥哥。

        只要有吃的就歡天喜地的辛大郎,大大咬了一口菜包子。「真好吃,妹妹,妳要不要吃一口?」

        辛靜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他的一口就快半顆包子了,別人還吃啥?

        「不了,我不餓,哥哥吃。」辛未塵是真的不餓,剛剛她在廚房裡已經吃了兩顆,這一顆是順手拿的,想著要是餓了可以吃。

        「好,那我吃了。」辛大郎兩三口就把包子吃光了,隨意地用手背抹去嘴邊的菜汁。

        「喝點水,別急,小心噎著了。」辛未塵趕緊倒來一杯水。他這麼會吃究竟都吃到哪兒去了,光長氣力不長肉,真好,這可是所有女人最羨慕的體質啊!

        「謝謝妹妹。」辛大郎笑呵呵地喝完了水,撫了撫還餓著的肚皮。

        「不謝,哥哥。」辛未塵笑嘻嘻的一轉頭,將野菜粥送到娘面前。「娘,喝粥,喝了身子才會好。」

        「你們就吃這些?」辛靜接過碗,看著裡頭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菜葉剁得細細的,不由得有一絲心疼。

        她是討厭孩子,他們就像驅不走的黑蚊令人厭惡,但她的良心還在,不忍心看到小孩挨餓。

        事實上她被自己的雙眼蒙蔽了。

        辛家的米糧滿倉滿地窖,吃都吃不完,原主原先想賣掉一些,多買一頭牛來耕種,他們家甚至還有驢車,是進城時用的,且他們家的驢子養了七、八年,和主人親近,因此不太會駕駛驢車的原主,一坐上車子,驢子就會自動往前拉,不用她吆喝,十分方便。

        至於為什麼會吃野菜,是因為這時節的野菜最是好吃,又鮮又嫩,煮湯現炒都美味可口,以往都是原主手挽籃子上山採摘。

        只是這回她昏迷不醒,閒來沒事做的辛未塵便和隔壁的小姊妹一同去山腰採野菜,擔心弄髒衣服,所以穿了洗得泛白的舊衣,免得沾上洗不掉的泥土、草屑這才令辛靜誤會。

        「能飽肚的,娘放心,娘趕快吃粥吧。」

        辛未塵拿了十斤白麵讓桂花嬸子發麵、揉麵,用新鮮野菜做餡做了一百顆包子,她估算著能吃兩天,她一天最多吃十顆包子,哥哥食量大,四十顆可能不太夠,她讓出三個應該就成了。

        好在天氣還不熱,早晚偏涼,生包子放在陰涼處不會壞,要吃再蒸熟,熱熱的包子既美味又能飽腹。

        辛靜吃了幾口粥,味道簡單卻順口,讓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妳真懂事,餓著肚子還能安慰人,省下口糧給家人吃。」唉!這般小的孩子能做什麼,可別餓出病來。

        看到娘舉止怪異,說著平常不會說的話,辛未塵心中咯登一聲。「娘,妳沒事吧?」

        她假裝關心地要替娘診脈,不料娘似是察覺什麼,她的手才一貼近脈門,娘的手忽地滑開。

        這反應速度……太快了。

        她娘辛靜湖就是普通的農婦,原本不識字,是父親教了她幾年,才稍微通點文墨,但要看完整本書還是有點難度,她能下田幹活,家事做得比誰都快,一手女紅能包辦全家人的衣物、鞋子,個性偏靜,有些內向害羞。

        她不會讚人,只會含蓄一笑,柔情似水的眼中只有丈夫和孩子,他們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所以她絕對不會說出懂事這兩個字,對她而言,家人為家人所做的事都是理所當然,和懂不懂事無關。

        這是親人之間的關懷,為了她的丈夫孩子,她連命都可以不要。

        因此當隔壁村的無賴想欺辱她時,她想到的是不能給丈夫丟人,不能令孩子蒙羞,一向軟性子的她才會奮起抵抗,縱使一死也要保全名節,不能讓她所愛的人被鄰里看不起。

        人都有不能踩的底線,她在意的只有家人。

        「沒事,哪裡有事,也就……受了點小傷。」感覺頭在抽痛,辛靜依照經驗判斷,八成是受傷了。

        「娘,妳要是哪兒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們。妹妹,剛剛娘還不認得我,問我是誰,我們要不要找大夫來給娘瞧瞧?」辛大郎一臉憂心的拉著妹妹的手,唯恐他們的娘傷到腦子。

        「不認得哥哥?」難道她真的是……

        看到兩兄妹懷疑的眼神,想著既來之則安之,辛靜順其自然的當起娘了,即使她實際年齡才二十五,畢竟現代的女人很少這麼早結婚生子。「我哪會不認得自己的孩子,只是腦子疼,一時犯糊塗了。」

        「那娘知道哥哥叫什麼名字嗎?」辛未塵刻意試探地問道。

        怔了怔,辛靜在兩人身上找線索。「呃!他……大郎嗎?」

        她是特種部隊出身,善於追蹤和觀察,她以古人的邏輯去思考,莊稼人取名不外乎是那幾個。

        「娘,妳果真沒忘了我,還好妳不像爹,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一聽到自己的名字,辛大郎興高采烈的手舞足蹈,一張嘴說個不停,渾然沒發覺娘親的不對勁。

        「呵……別跳太高……」瞧這興奮過頭的傻兒子,他的性子真好捉摸。

        可是當辛靜的目光一對上女兒的雙眼,瞬間有種被看穿的感覺,清澈見底的無邪眼眸中,似乎有著無法探測的深溝,根本不像個孩子。

        「那我呢,娘。」辛未塵指著自己。

        「妳……」辛靜有些遲疑,這女兒絕對比兒子難應付。

        「娘,妳把妹妹忘了嗎?濛濛太可憐了……」辛大郎看娘遲遲不語,忍不住為妹妹抱不平。

        辛靜反應極快的摟住身側的女兒。「是濛濛,娘記得可清楚了,你們是娘的心肝兒。」

        辛大郎一聽,樂得笑咧了嘴,娘沒事他最開心了。

        但是辛未塵卻不這麼想,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娘」。

        「濛濛是小名,我的本名叫辛未塵,哥哥叫辛修文,娘是辛靜湖。」辛未塵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感到難過,生她的親娘似乎……不在了。

        她是極其冷情的人,加上身為醫師的她看過太多生老病死,令她在情感上更加淡漠,所以現在發現這事,她也未有什麼太激烈的反應,只是多少有些遺憾和傷心。

        她都是以成人的眼光在看待及分析身邊的人,生母的性情太柔弱,從不與人爭,她一直希望娘親能夠強悍點。家中的支柱一個個消失後,身為女人也要強硬起來,娘親若是不剽悍地護住兒女,日後誰都能欺上門,就算有叔伯們護著,但他們又能護得了多久,況且日子久了,人家也會厭煩。

        而且她爹才離開兩年,外祖父母去世還不到一年,就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想毀人清白,這才是第一個,當更多人知曉他們家沒男人支撐門戶,心術不正的閒漢、無賴,又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可娘親難得的硬氣,卻也令她失去性命。

        辛未塵暗自嘆了口氣,她的年紀真的太小了,五歲的她是守不住這個家的,如今這個情況,她只覺得滿心複雜,很不是滋味。

        一條生命的殞落換來一條生命的新生,這是種補償嗎?

        「咦!和我的本名只差一字……」辛靜,辛靜湖,莫非她們有什麼特殊的緣分?

        「娘說什麼?」果然是換了一個人了嗎?淡淡的不捨浮上辛未塵心頭。

        雖然辛靜湖不是強悍的女人,卻是個疼孩子的好母親,她給了他們溫暖,付出所有的愛來愛他們。

        所以,那個人該死。

        辛靜……不,現在該叫她辛靜湖了,她力持鎮靜,但臉部表情太過僵硬。「我是說,你們怎麼都跟我姓?」成了親不是該從父姓嗎?

        「爹是上門女婿。」辛未塵想到她那個爹,又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唉!一言難盡。

        辛靜湖恍然大悟。「入贅的……」

        「爹說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不如姓辛,好過姓牛姓馬亂冠一通。」她爹也挺有趣的,說要以身報恩,給辛家留後。

        所以是因為已經報了恩,所以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嗎?

        「那他人呢?」對於平白無故多出來的丈夫,辛靜湖不知道自己接不接受得了,不過看兩個孩子的長相,那人的容貌不會太差。

        她在現代沒有好好談過一場戀愛,但有過幾個男人,在她那個年齡稀鬆平常,是人就有需求,短暫的擁抱後才能走更遠的路。

        「丟了。」

        「丟了?」辛靜湖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意思?

        「也許是想起自己是誰了,所以回家了。」辛未塵淡淡地道。

        醫學上確實有這樣的例子,失去記憶後又恢復記憶,但有可能會遺忘在失憶期間的記憶,有的人會慢慢找回完整的記憶,但也有的人終其一生記憶都缺失一塊。

        這便是大腦的玄妙,兩手就能包住的器官竟是那麼的難以一窺其中奧妙,藏著這麼多不可解的謎題,甚至會讓人欲生欲死,改變既定的命運。

        「回家了……」辛靜湖驀地想起辛大郎方才說過的話,他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莫非是失憶?

        驀地,她替原主捏了把冷汗,不知底細的男人也敢嫁,也不怕是哪個山坳裡跑出來的土匪,或是殺人越獄的逃犯……等等,這丫頭是在提醒她嗎?怕她不曉得家中事……

        辛靜胡心中有了疑惑,但她的身子太虛弱了,才說了幾句話就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覺得渾身發軟沒力氣。

        「娘,妳累了嗎?」辛未塵拿過娘手中的碗放到一旁,趁著扶娘躺下時,不動聲色地替她把了脈,確定無礙才安心。

        精神不濟的辛靜湖昏昏欲睡,服過藥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嗯!我睡一會兒,等我身子好了再給你們找吃的,再不會讓那些壞大人欺負你們。」

        她還念念不忘要改善孩子們的伙食,讓小孩餓肚子是大人的錯,她的責任是守護人民,如今穿到這,即便她不喜小孩,這兩個孩子也已在她守護的範圍內。

        聞言,辛未塵莞爾在心中,面上不顯,她靠著小手小短腿爬下床,心想,看來她娘受穿越小說的荼毒太深了,不是每個穿越到農家的女主就一定是家徒四壁,還有一堆可惡又可恨的極品親戚。

        他們家真的還算過得去,在老山口村算是一富,有屋有田有驢子,還有積蓄,三年不幹活都不會餓死。

        「妹妹,娘她……」真的好了嗎?

        「噓!別吵娘。」辛未塵拿起吃得乾淨的碗,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辛大郎壓低聲音道:「娘睡了?」

        「藥有安神作用。」其實野菜粥中的野菜放了清熱、解毒、化瘀和安神助眠的藥草,做成粥吃,一舉兩得。

        「妹妹,娘會好起來嗎?」他有點擔心。

        「會。」

        「妹妹,娘有些怪怪的。」但他又說不上是哪裡怪。

        「嗯!她傷到腦子了。」居然連遲鈍的哥哥都察覺到異狀了。

        「喔!是這樣呀!」辛大郎撓撓頭,信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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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三年過去了

        「娘,快點快點,那隻兔子要跑了,妹妹說要做一雙兔皮靴子,要雪白色的,那隻兔子的毛最白了,沒有一點雜色,做成靴子穿在妹妹腳上一定很好看,快追快追……」

        一棵老樹下,一名神情專注的小姑娘捧著一本醫書坐在凸出地面的樹根上,小手翻動著發黃的書頁。

        她時不時的抬起頭,看看兩道身形差不多的身影在深山野嶺中穿梭,手裡拿著弓箭,腰上別著開山刀,連衣服的顏色和款式都十分相近,綁著腳,一身獵戶勁裝,束髮。

        那是她的娘和兄長,兩人簡直是一個性情,相似得一看就知道是母子,酷愛狩獵,用打獵來發洩精力。

        反觀她,對血腥運動一點也不感興趣,只有在他們進山時跟著入山,這對瘋狂的母子去捕殺獵物好做為冬天的儲糧,多的便拿去賣,多攢些銀子在手上,她則在山裡繞繞,採些用得上的藥草,有時還能採到人蔘、靈芝、何首烏等珍稀藥材。

        經過三年多的相處,她能百分百的確定她娘是「老鄉」,一家三口有兩個是穿的,處在夾縫中求生存的辛大郎實在悲劇,幸好他就是個傻的,任由她倆擺布來擺布去。

        不過吃得多還是有用的,雖然才十歲,卻長得像十三歲,辛大郎已經比他們的娘高上一寸,再過一年就有大人樣了,相信到時上門說親的人肯定不少,她那悍氣側漏的娘鐵定煩不勝煩的叫人滾。

        其實從今年初就有三個媒人找上門了,一聽辛家大郎才十歲,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直言是怎麼養的,竟把其他家的兒郎都比了下去。

        怎麼養?

        當豬養。

        他們家有一半的糧食都入了他的胃,能養不壯實嗎?

        三年前,辛家有十畝水田、五畝旱地、二十畝水塘、一畝分了一半去養雞的菜地,三年後,啥也沒多,但是產量大增,一年能夠有兩穫。

        辛未塵不得不說她這個娘真強,和哥哥包辦了所有的農務,但吃得也比別人多。

        外祖父母剛過世時,他們實在種不了那麼多地,為了不讓地空耗著,除了養雞,便把水田佃了五畝出去,只要求一畝田一年給一百斤糧食。

        一年一百斤糧食真的不多,加上原有的五畝地的產出,養三張嘴綽綽有餘,還有多餘的糧食能換錢。至於五畝旱地則輪流種植包穀、高粱、土豆、花生、綠豆、黃豆之類的,一年下來也有些收成。

        不過才一年,傷癒後的娘便決定全拿回來自己種,以現代的知識改良糧種,提早育苗,早一個月插秧,一年兩次收成不在話下,還能種上一季油菜花,連菜油都省了。

        從她有紀律的言行舉止看來,同樣軍人家庭出身的辛未塵不難看出「老鄉」是個軍人,而且訓練有素,應該是特種部隊的精英,說不定還是小隊長,因此一見她用黃花梨木做出弓身,以牛筋為弦時,她便二話不說允了她入林打獵。

        果不其然,還真是個好手,第一次出手便收穫頗豐,一堆獵物讓人看得咋舌,以為她把整座山的動物都滅了。

        「妹妹,妳要不要去打隻山雞,哥教妳拉弓。」

        「不要,我手沒力氣。」她連抬頭看哥哥一眼都沒有,仍舊專注在書頁上,這些在辛大郎眼中非常難懂的古文她看得津津有味。

        此時一隻還在流血又肥又大的死兔子,啪的一聲丟在腳邊,看這大小,幾乎快成兔精了,辛未塵卻冷靜得有如身後的參天古木,完全不為所動。

        「妹妹,妳不能一直坐著不動,妳就是看太多書才長不高。」辛大郎以身高為傲,居高臨下的瞧著只到他胸口的妹妹。

        「我才八歲,你要我長多高。」她這醫學天才從不為這種小事擔憂,等她年歲到了,不想長高也不行,她估算自己大約可以長到一六五,不高也不矮,標準身材。

        「妹妹……」辛大郎還想再勸,讓她感受一下打獵的快活。

        「哥哥,你沒瞧見我的籮筐都滿了嗎?我採了不少藥草,正累著,想歇會兒。」誰說她沒動,柴胡、半夏、黃花地丁、五味子都採了,還有手臂粗的雞血藤。

        看著壓得結實的籮筐,辛大郎摸著頭憨笑。「好啦!那妹妹休息,小心四周的蛇蟻,有事高喊一聲,哥能聽見。」

        「好,順便跟娘說該回去了,不要趕盡殺絕,她五月初才殺了一頭大貓,虎骨酒都能開封了。」家裡又不缺錢,那麼拚幹什麼,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準備上戰場殺敵。

         說辛家不缺銀子,其實也有點小缺,而且大多都花在她身上,不過她娘和她哥願意,她也用得心安理得。

         「娘,我要學醫。」

        當一個五歲小丫頭開口說了這句話,一般人家肯定會以為她瘋了,對古人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況且學醫可是要出去拋頭露面的,有哪家父母會答應,但是她知道她娘沒有這種老舊觀念。

        果然,辛靜湖想也沒想就點頭了,當下砸了二十兩買了幾本醫書,又花錢請了一位老大夫教授最粗淺的藥理,並教她認識藥草。

        不過這些她早就知曉了,她只是假裝從頭學起,然後有意無意的展現醫學上的天份,老大夫教了一年便沒東西可教了,萬般感慨後生可畏。

        後來她又要求打一套針具,花了快一百兩銀子,辛靜湖同樣花得一點也不心疼,不過一有空閒她便會帶著兒子進山,一方面教便宜兒子如何打獵,一方面多打些獵物好賣錢。

        最近她又打算打一組刀具,要兩百兩銀子,動大手術用的,有備無患,正好她手中有一本《華佗開刀術》,用來糊弄兩句也行得通,辛靜湖真信了她是從書上學來的。

        因為見過真正的天才,所以辛靜湖相信女兒的說詞以外,也認定她有學醫的天份,在現代,天才多不可數,古代一定也有只是許多都被埋沒了。

        更何況天才有先天聰慧,以及後天造就兩種,努力也能成材,沒見她女兒有天賦外,仍不忘手捧醫書用功嗎。

        「女兒呀!一整天看書不累嗎?」一個倒吊的人從天而落,黑亮如瀑的烏絲落在書頁上。

        「娘啊,妳整天演猴子不累嗎?」辛未塵將醫書挪個方位,繼續細閱。

        「什麼演猴子,不孝。」辛靜湖從樹幹上滑下來,直接一倒就枕在女兒大腿上,母女倆的角色有點對調。

        「蹦蹦跳跳,從這裡跑到那裡,又從那裡爬回這裡,不像猴子嗎?娘,忠言逆耳。」要她趴伏在草叢中一個時辰不動,她肯定撐不住,別提拉弓射箭後的急起直追。

        摘摘蘑菇、採採草藥的體力她還有,走路當健身,彎腰深蹲是瘦身,若要和野獸搏鬥,面臨生死關頭,請別找她,她胳臂沒人家粗,一擰就折了,風險大的事離她越遠越好。

        「妳真是我生的嗎?」辛靜湖一臉懷疑。

        辛未塵橫了她一眼。「我不確定,也許妳該問穩婆,剛出生的小孩沒有記憶,我尚未聰明到無所不能。」

        「呿!少年老成。」她哪裡像個小姑娘,比和尚還淡定沉著,風吹雨打都動搖不了。

        「娘,妳二十五歲了。」辛未塵語重心長地道。

        「二十五歲又怎樣?」正是她前一世死去的年齡。

        那時她帶著七名隊友進行伏擊行動,誰知後腦勺忽地一疼,一顆銀色子彈從眉心飛出,她不知是誰下的手便死了。

        不過她很明白是她最信任的隊友幹的,想殺她,唯有在她不設防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得手,她不會提防身後的自己人。

        「幼稚天真也有個底線,再過兩、三年,妳兒子就要說親了,妳可能不到三十歲就要當祖母了。」那時她還能這般……活潑嗎?弓箭一揹上山打獵,讓人笑話兒孫不孝,竟令祖母如此操勞。

        「三十歲的祖母?!」辛靜湖嚇得不輕,顯然沒想過這回事,古人普遍早婚,十三、四歲成親的大有人在,年初入洞房,年尾就能抱個小娃娃。

        見她嚇得蹦起身,辛未塵噗哧一笑。「娘呀!妳要做好準備,哥哥一頓能吃五碗飯,很快就長大了。」還取笑她矮,他個兒長這麼高也沒討到什麼好處。

        「妳這心眼不好的丫頭少說風涼話,以後叫妳哥少吃一點,最多三碗飯……啊!這是什麼?」剛剛地面好像上下震了一下……

        「地牛翻身嗎?」好像又不是。

        忽地,地面又傳來輕微的震動,像巨大野獸在遠方跑動,還有隱約咆哮傳來,母女倆的臉色同時一變。

        「不好,是熊瞎子!」

        「娘,哥哥他……」遇熊了。

        像是火在後頭燒著,兩人使勁的奔跑,尋著震動來源很快到達深潭邊,一看到眼前的情景,她們都是一臉驚駭。

        「不、不要過來!娘、妹妹,快跑,不要過來!啊—— 跑,不要管我……」辛大郎的雙手緊緊抱著比腰還粗的樹幹,掛在上頭,渾身發抖,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樹底下有一頭發怒的大黑熊直起龐大身軀,前掌抓著樹猛力搖晃,熊吼一聲大過一聲。

        那頭大熊站起來有兩個人高,一身抖呀抖的橫肉起碼有幾百斤,十分驚人,最可怕的是,熊的力氣太大,快把樹給弄倒了,一旦辛大郎鬆手,或是樹倒了,他的一條小命也沒了,黑熊一腳就能將他踩死。

        突然間,一顆雞蛋大的石頭往黑熊的頭部砸去,正中目標。

        「妳們在幹什麼?娘,快帶妹妹走,不要再惹熊生氣了,牠太大了,妳們應付不了!」辛大郎在樹上大喊,被砸個正著的大黑熊搖動笨重的黑色大頭,對空熊吼。

        一顆接一顆的石頭朝黑熊的腦袋瓜子猛砸,牠氣得直吼,前掌落地,轉身朝兩道在不遠處晃動的影子直奔而去。

        辛大郎急得都快哭了,他飛快的爬下樹,拾起掉落的箭囊和弓箭,朝熊背射出一箭。

        中了!但熊皮太厚,沒感覺,牠繼續奔跑。

        辛大郎在後頭追著,又連續射出好幾箭,可是熊跑得太快,這幾箭都沒射中,他心急如焚。

        「讓開,讓我來!」弓拉到最緊的辛靜湖一腳將女兒踢開,身體一挪,佔了最佳的位置,隨即拉弓的手一放。

        第一箭,射入大黑熊的眉心,明顯受到影響的大黑熊跑得慢了些,牠痛得熊掌一揮,插在眉心的箭身斷了一截。

        受傷的熊更暴躁了,加速跑了起來,想衝過去把射箭的人一口咬死。

        第二箭,筆直地插在熊頸上,噴射的血液如湧泉,黑熊像瘋了似的淒厲怒吼,似要拚著一口氣將傷害牠的人撕裂,牠兩眼發紅,震動的空氣能感覺到牠的怒意。

        辛靜湖不疾不徐地朝黑熊的胸口射出第三箭,牠痛苦的仰天一咆,雖然離死不遠,卻依然未停下腳步,讓人驚懼牠的威力。

        「娘,快拉這根繩子。」

        看著塞入手中的堅韌細繩,辛靜湖從方才看到射出的箭帶了一根長長的「尾巴」,就愕然瞠大的眼睛更大了。「妳幾時在我的箭上綁上細繩的?」

        「娘,妳確定要在這個時候和我聊聊我有多機智伶俐嗎?」命在旦夕了還有閒情逸致聊天,她娘也真是個心寬的。

        「小機伶鬼。」誰抵得上她滿肚子壞水。

        「拉—— 」

        辛靜湖怕隨著熊的靠近令繩子不夠緊繃,力道不足,將繩索拋過上方的樹枝後用力一扯,有著倒鉤的箭頭因箭身上的繩子瞬間被拉出,插中心臟的箭鉤帶出許多碎肉,燙熱的熊血噴出,鮮血淋漓。

        砰的一聲重重響起,黑熊倒地不起。

        「死了嗎?」

        「還在動。」

         等了一會兒。

        「娘,死了沒?」

        「妳娘還沒死,活得好好的。」會不會說話,晦氣。

        「娘,妳火氣很大,待會兒割了熊膽給妳泡酒喝。」這頭熊可真大,一會兒要怎麼扛下山?

        「妳知不知道我們差點死掉?」就差那麼一點,熊離她們不到一百步,失敗根本跑不掉。

        「可是我們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辛靜湖先是瞪著她,一把肝火燒得旺,可是瞪著瞪著,她忍不住大笑出聲。「沒錯,我們還活著,而牠死了。」

        「娘、妹妹,妳們有沒有事?」繞過倒地的大熊,抹著淚的辛大郎一邊哭著,一邊趕緊跑向兩人。

        「愛哭包。」小孩子不可愛,長大了更討厭。

        「沒事,哥,熊死了。」辛未塵取出手絹,讓兄長拭淚。

        「真的死了?」他回頭一看,還有點餘悸猶存。

        「死透了,你看牠一動也不動了。」這一身皮毛真好看,值不少銀子。

        「真死了,我也可以安心了。」辛大郎吁了一口氣,卻仍不敢靠死去的黑熊太近,怕牠又跳起來咬他。

        「真沒用,話說你是怎麼招惹到這頭熊的?」辛靜湖沒好氣地問道,簡直找死。

        辛大郎委屈的扁著嘴。「妹妹前兩天不是說要泡蜂蜜水嗎?我正好看到樹洞中有蜜流出,便點了薰煙將蜂驅走,用裝水的水囊盛蜜,誰知盛到一半熊就來了。」

        聽到熊吼聲他也嚇了一跳,趕緊爬上樹,以為躲得高高的牠就看不見,哪曉得牠一到樹下就搖樹,搖得他快掉下來。

        「原來是你惹的禍。」吃什麼蜂蜜,和熊老大搶食物,難怪牠要發火了。

        「娘,先想想這頭熊要用怎麼弄下山,這麼大的獵物不會擱著不管吧?」辛未塵說道。

        「有什麼難的,先把熊皮剝一剝,內臟和骨頭不要,只取肉,妳提四隻熊掌,那可貴了,大郎扛個三百斤肉,我扛五百斤,走慢些總會到。」這些年她的體能鍛鍊得不錯,雖不能和前一世比,但還是勝過多數女人,甚至連男人都不如她。

        「娘,除了熊皮和熊掌,妳曉不曉得熊最值錢的是哪個部位?」特種部隊出來的都只長肌肉不長腦嗎?

        「肉。」肉多便是錢,一斤值五十文,一堆肉少說有三、四十兩,夠打幾把刀。

        「是熊膽和熊骨,賣給中藥鋪子可值錢了。」這些都是藥材,價值不菲,熊肉其實並不好吃,一副熊骨能賣的價是熊肉的好幾倍。

        「喔!那就我和大郎一人一邊抬回去。」沒什麼大不了,重是重了些,但還不到難倒人的地步。

        「娘,妳還能更招搖一些。」上回打了老虎是傍晚,回到家天色已暗,沒人瞧見他們打了什麼,不過已讓不少人探頭探腦的打探,拐著彎想分一杯羹。

        太出鋒頭容易招禍。

        辛靜湖說一句就被頂一句,不免有些惱火。「什麼意思,說明白。」

        「娘,我們是孤兒寡母,受人同情的,雖然我爹應該還活著,但都過了五年還不見回家,想必是把我們忘了,妳一個弱女子哪有本事打死一頭大熊,妳要村裡人怎麼想妳?」變得太多會啟人疑竇。

        像她從不冒頭,中規中矩的當個惹人疼愛的小姑娘,不做超出能力所及的事,該哭就哭,該裝蒜就裝蒜,絕不露出一點與眾不同,免得遭受排擠。

         「所以……」這世道真麻煩,女子強一點便遭人非議,各式各樣的流言接踵而來。

         「哥,你回村子裡請村長舅舅帶七、八名壯漢,拆塊門板來扛熊,他們問了就說對面山頭的獵戶幫忙打的,看我們母弱子幼心生不忍,便把大熊留給我們,只取走熊膽。」辛未塵交代道。

        打獵之人打到獵物不會空手而返,必定取走獵物身上的一部分,這是規矩,否則會招來惡運,至於「被取走」的熊膽嘛,當然先讓她娘割下來,她給收著。

        「好,我去喊人。」

        辛大郎腳程極快,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             *             *

        「哇!好大的熊。」

        「是呀!真大。」

        「挺沉的,都快扛不動了。」

        「你們呀!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敢和熊瞎子對上。」

        「以後小心點,看到熊瞎子就要跑,別傻乎乎的想獵熊,要不是遇到有本事的獵戶,二房就絕戶了……」

        幾張嘴先是羨慕辛靜湖娘仨運氣好,白撿了一頭大熊,光是把熊賣出去的銀錢就足夠再蓋間新屋子了,不過再想到其中的兇險,他們也難掩驚懼,山裡的熊可不是家裡養的牲畜,可是會咬死人的。

        接著年紀大一點的開始說教,責備小輩膽大包天,幾個女人小孩也敢往深山裡鑽,銀子沒了還能賺,命沒了可哭不回來。

        回到村裡,眾人一起剝了熊皮,割下四隻熊掌,每個人心滿意足的拎了十斤熊肉以及一些熊雜回家,辛有財和老父親住在一起,所以拎了三十斤熊肉,另外三位長輩那兒辛靜湖各送了二十斤熊肉,左鄰右舍割了一、兩斤當人情送,剩下的肉還是不少的。

        等大家都離開了,辛靜湖和辛大郎依照辛未塵的吩咐,把骨頭與肉分開,辛未塵則把熊膽拿去用酒泡著。

        隔天一早,辛靜湖趕著牛車,帶著兒女趕往城裡,打算把熊給賣了,他們一家人吃不了那麼多的肉。

        進了城,先到城中最大的酒樓,野味不多見,熊肉更是幾乎沒有,很快地酒樓掌櫃就以一斤五十五文的價錢給買下了,買的人高興,賣的人歡喜,雙方都滿意這次的交易。

        熊皮以六十八兩的高價賣給皮貨商人,接著三人到了本地最大的藥鋪廣福堂,想看看熊骨能賣多少。

        只是三人一入內,未聞藥材香,先聽見喧鬧的吵雜聲,一把藥刀還從裡面扔了出來,要不是辛靜湖及時拉了女兒一下,她的臉就破相了。

        「你們吵什麼吵,藥刀是誰扔的,差點傷到我女兒,快出來道歉賠罪,不要縮著尾巴當烏龜!」氣不過的辛靜湖冷著臉,扯著女兒的手要向人討公道。

        「是他。」

        藥鋪中的人全都伸手指向一個方頭闊嘴的男人,他長相兇惡,眉粗眼大,兩眼像牛目,兇光外露。

        「是我又怎樣,誰教你們自詡醫術過人,卻醫不好我家少主的病,我不砸了你們的鋪子又該砸誰的!」三十歲出頭的男人嗓門奇大,理直氣壯的下人面子。

        「這位壯士此言差矣,我們是藥鋪,可不是醫館,雖有大夫坐館,也只是看些頭疼腦熱的小病,這位公子看起來全無病容,你叫我們看什麼病,豈非捉弄人?」沒病看什麼病,存心找碴來著。

        「看不了病,還當什麼大夫,不如回家種紅薯算了,招搖撞騙的醫術還不是害人。」沒本事早點說,害他們不辭辛勞,千里迢迢而來,結果遇到群庸醫。

        「天底下的疑難雜症那麼多,誰敢誇下海口一定都能治,我們只是治不了你家公子的病,哪來的招搖撞騙,你別血口噴人!」哪來的無賴,不治病還礙了人不成,簡直無理取鬧。

        「我能。」

        爭論聲中,沒人聽見小姑娘脆生生的嬌嫩嗓音,唯有披著連帽大氅的少年忽地抬起頭,看向站在哥哥身旁的辛未塵,他如黑玉般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幽亮。

       「你們先別吵,等丟刀的人給我女兒道了歉再吵,砸店也不能傷及無辜,今天不說出個道理來,我誓不罷休!」對辛靜湖而言,辛未塵不僅僅是她名義上的女兒,更像無所不談的朋友,她在很多事上都聽她的,連家中銀錢也交給她管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女兒的心智年齡比她還大,也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聰明得無以復加,讓她一有事就想找女兒商量。

        能在特種部隊那種環境生存下來,辛靜湖也有她強硬的一面,凡事一旦涉及到她關心、在意的人,前一世的火爆脾氣忍不住曝露出來,忘了這年代不講人權的,講的是官官相護的君權,有權有勢是大爺,平民百姓一邊站去。

        「男人說話,女人插什麼嘴,妳家男人不管妳嗎?回家煮飯帶孩子去!」闊嘴男子不耐煩的揮手,他也在氣頭上,見誰都不順眼,尤其是女人,在他眼中如同拖後腿的累贅。

        「我男人死了,你要到幽冥黃泉找他聊聊怎麼死才快活嗎?」女人就只能煮飯、帶孩子嗎?眼光淺薄。

        辛靜湖握緊的拳蠢蠢欲動,她很久沒有朝人臉上問候的衝動,桀驁不馴的熱血在身體裡沸騰。

        穿越到古代三年了,她還是改不掉骨子裡的烈性,與生俱來的好戰性格不時燃燒,雖靠著打獵消耗了一些,但是實戰更教人興奮,她想找個實力相當的對手較勁,好好打一場。

        一聽是死了丈夫的寡婦,闊嘴男子愣了一下,表情不太好看,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欺負了女人,面子有些掛不住。「去去去,站遠點,省得誤傷,刀劍無眼,真給傷了也是你們不長眼,人家吵架湊什麼熱鬧。」

        辛靜湖感覺腦門都在冒火了。「合該你沒錯,是我們來錯了?這裡是藥鋪,不是你家的停屍廳,誰都來得了,要哭喪回家去,不要見人就亂叫,你家死人與我們何關?」

        「什麼屍,什麼死人,妳這女人欠教訓,膽敢詛咒我家主人?!」心高氣傲的闊嘴男子手一舉,打算要先讓她閉嘴。

        男人打女人不是件光彩的事,但人一旦生氣容易失去理智,他本來就是以武力見長的武夫,以功夫高低來說話,什麼女人不能打,他家沒這規矩,女人要打才會聽話。

        「崔錯。」

        一道正在變聲的粗嗄嗓音忽地響起,帶著幾許上位者的強勢,闊嘴男子身子一僵,往後退了幾步,「公子,這女人不給她幾分顏色瞧瞧不成,你看她氣焰多張狂,簡直不把你放在眼裡,還詛咒……」什麼停屍廳,那得死多少人,高門世家最忌諱這種事了。

        「是不把你放在眼裡,崔錯,你是不是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公子……」崔錯一驚,連忙雙膝跪地。

        「退下。」

        「是。」崔錯不甘不願的起身退到錦衣少年身後,但眼中仍帶著怒意。

        「你過來。」

        雖然錦衣少年並未指名道姓,但他幽深如墨的眼眸一掃,眾人的目光便隨之落在年紀最小的辛未塵身上。

        「你找我妹妹做什麼?」辛大郎一個跨步擋在妹妹身前,怕別人傷害她。

        「她娘在這兒,你有事直接找我談,不要找我女兒麻煩。」又一個挺身而出,維護之心昭然。

        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相護,面無表情的錦衣少年微微揚眉。「我只找她談,莫要擋路。」

        「你……」

        「娘、哥哥,他就只是找我說說話,你們不用這麼緊張。」她是小雞沒錯,但也不是老鷹說叼走就能叼走的。

        「妹妹,妳不是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我提防長相兇惡和長得細皮嫩肉的小相公,妳還說這種人最壞了,一肚子的骯髒齷齪,滿腦子只想害人,不學無術……」

        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壞人。

        長相兇惡的闊嘴男子和面如冠玉的小公子同時一怔,露出複雜又微帶惱意的神色,他們幾時成了不學無術之徒,不過聞名來求醫罷了。

        「小濛濛,有些人心裡有病,特別喜歡那種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瞧妳越長大越惹人疼愛,必須要防著心術不正的人,他們外表正直,但內心汙穢,妳可不要被皮相蒙蔽了。」這小子長得比女人還好看,瞧瞧那膚色,居然比她還要白嫩光滑,這教人怎麼活?

        辛靜湖這是嫉妒了,嫉妒人家長得比她好,她這副常年勞作的身軀雖然也小有姿色,可是一黑什麼都完了,別提風吹日曬的粗糙救不了,她的虎口還長繭子呢!根本是個女漢子。

        而且這人一瞧就是大戶之家出身的公子,那氣度、那儀態、那份雅致就不是和他們同等級的,不經意流露出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倨傲,高居雲端,睥睨世間,眾生皆螻蟻。

        辛未塵啼笑皆非的看著和她最親的兩個人,一手一個把人撥開。「他敢動我,我弄死他。」

        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她防身的好東西多得是,除非她願意,否則誰也近不了她的身。

        「當著我的面說這樣的話,真的好嗎?」弄死他?錦衣少年眼中多了一抹令人無法捉摸的冷意。

        「反正你最多只剩下三年的命,我說什麼又如何,閻王來收命時誰也攔不住。」辛未塵往前走了兩步,兩大怒目金剛各在左右跟隨,他們對不認識的人防心特別重。

        「什麼,三年?!妳在胡說什麼……」崔錯滿臉怒色,只差沒用重拳捶死她。

        「崔錯—— 」錦衣少年粗聲低喊。

        「公子,別信她的話,你只是病了,醫好了便能長命百歲……」這麼多年公子都熬過了,豈會被這點病痛打倒?

        「中毒。」

        「什麼?!」錦衣少年的眉頭一蹙。

        「你這不是病,而是中毒,而且最少十年以上。」看來高門也不好待,時時有人算計,連孩童也不放過。

        「何以見得?」錦衣少年一邊問,一邊思忖著,會是她嗎?可她用著豔如桃李的笑容哄他吃下她親手做的桃花糕,香濃而甜膩……

        「桃花笑,一種原本毒性不高,但日積月累會使人瘋狂,剛服用一、兩年身體會自行排除,只要劑量不多就不會對人體產生影響,可若是長期服用,大約五年左右就會感覺到不對勁……」被下毒那麼長一段時日,他也夠遲鈍了。

        桃花笑……呵!「說說看有什麼徵狀?」

        「你真要在這種地方說?」他心真大。

        「說。」事無不可對人言。

        「你找面鏡面清晰的銅鏡瞧瞧自己的唇,下嘴唇有一道不易察覺的暗紅細紋,且平日看來是原本唇色,但是越近十五月圓,唇色越見鮮紅,彷彿抹了胭脂似的,到了十五那日唇紅似血,豔色無雙,我說的可對?」

        錦衣少年心中一驚,眼波微動。「再說。」

        「你這不是病,所以一直治不好,五年前發病了是吧?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已經到了……」辛未塵忽地掩口,小聲的說道:「想喝人血的地步。」

        錦衣少年雙手一緊,雙目微微睜大。「妳能解?」

        「可以。」在醫學領域上,她媲美神級。

        「開個價。」無論多少銀子他都付。

        一到月圓之夜,他全身的血就像要燒起來似的,那種撕裂的痛彷彿有無數的刀在切割著他的身子。在經歷生不如死的折磨後,隔日他會大病一場,起碼三日下不了床,渾渾噩噩猶如死人一般,渾身虛軟要人服侍。

        剛開始時並沒有這般嚴重,他還控制得住,頂多流了一身汗,次日喝些人蔘湯便能補足元氣,不必臥床。

        但是近一、兩年卻是每況愈下,臥床時日漸長,人也越來越不清醒,他不知道自己在痛到受不了的時候做了什麼,只知旁人看他的眼神越發怪異,而且還會不自覺閃躲。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生飲了牲畜的血。

        於是每個月一到十五他便會命下人全部走開,他不需要服侍,在他屋子下方有間祕室,他讓崔錯用鐵鍊纏住自己的身子,把自己鎖在裡頭,獨自忍受猶如烈火焚身的痛楚,在一寸寸彷彿皮肉龜裂的痛苦中熬到天明。

        他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更大的苦難還在後頭,越接近十五他越渴血,與他錯身而過的稚齡婢女,他瞧見的不是她們嬌嫩如花的容色,而是雪白頸項下跳動的血脈,他不只一次想撲上前狠狠咬破她們的脖頸,一飲為快。

        「不治。」辛未塵軟糯的嗓音甜軟入心,答案卻無情得很。

        「不治?」錦衣少年雙眉一沉。

        「不想治。」站著還沒人坐著高的辛未塵揚起下巴。

        「為什麼?」

        「你養的狗太會吠了,把我娘得罪了,他不好聲好氣的讓我娘順氣,你就先選口好棺吧!反正快用上了。」

       被意有所指的狗……不,是崔錯,他滿臉漲紅,一雙牛眼瞠得又大又駭人,像要將人拆吃入腹。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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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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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3: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  小姑娘真真是神醫

  「濛濛,你真的會解毒?」

  辛靜湖知曉女兒有學醫的天份,當女兒開口要求學醫時,她二話不說便應允了,學了多了一技藝在身也不怕被人害,日後嫁了人也許用得上。

  且自從辛未塵跟著老大夫學習醫術後,他們家就再沒找過大夫,不論頭疼腦熱、胸悶咳嗽,甚至女人癸水來時的痛不欲生,一針紮下去就見效,或是喝幾帖藥也行。

  辛未塵的醫術跟老大夫相比,那可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可辛靜湖母子從不讓她醫治外人,畢竟年紀是硬傷,誰會相信不及十歲的小姑娘會治病,而且不下扁鵲、華陀,能為人所不能。

  就連自家人也不信她,畢竟他們身體壯得跟牛一樣,生個病比喝水嗆到還難,更別說重病了,最多得個風寒,完全展現不出辛未塵與閻王搶命的過人醫術。

  「娘,你的懷疑真教人傷心,照你這麼說,你花五十兩銀子請人教我醫術,不全都打水漂兒了?」

  看到她眼中取笑的光芒,辛靜湖沒好氣的輕擰了下女兒的俏鼻。「促狹鬼,你真能好他的病?」她實在不抱任何希望,覺得很天方夜譚。

  「不是病。」辛未塵再度重申。

  「好,不是病,是毒,但你怎麼知道他中毒了?」太離奇了,她完全看不出來,少年面色如常。

  辛未塵看了看快被哥哥同化的娘,幽然一嘆,「娘,你忘了你給我買的醫書中有本《毒經》嗎?」

  藥理她精通,毒卻一知半解,沒遇到前不以為然,誰知書一到了手上便廢寢忘食,她費心琢磨,努力摸索用毒的入口,很快就無師自通,她試著解毒,配毒,再用活物做實驗,村裡不少牛羊被她糟蹋過又治癒。

  於是有段時日,老山口村的牲畜常莫名得病,奄奄一息,瘦了一大圈,怎麼治都治不好,可是有一天又莫名其妙的好了,除了瘦了些,倒是比以往活躍。

  「《毒經》?」辛靜湖一臉茫然。

  簡單的包紮和急救辛靜湖會,但是治病救人的醫術一竅不通,書上一些專門的醫用術語她看得懂字卻不解其意,因此她到了書坊啥也不理,只要與醫理有關的書籍她就買。

  至於買了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有些是掌櫃再三推薦,她聽了不錯,連看一眼書名都沒有就直接買了。

  幸好她雖看不懂但有人看得懂,佔了原主的身子就得好好照顧人家的兒女,沒有原主的犧牲哪來她的重生,這點她很感恩,所以花再多銀子也不足惜,一條命千金難買,兩個孩子是她來到這世界最親近的人,她不對他們好要對誰好?

  「書封是鐵褐色的,你原本說要拿來當火引的那本。」要不是她及時搶下來,真要付之一炬了。

  辛靜湖訝然的睜大眼,「你是說拿來湊足零頭、書還被蟲蛙得坑坑洞洞的那一本?」那本書原本是掌櫃的用來墊桌腳的。

  「就是那一本。」真金無人識,這些人真是瞎了眼,上百年古卷不知珍惜,錯當屋角破磚。

  「那是《毒經》?」辛靜湖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是《毒經》。」眼底藏笑的辛未塵偷瞄了娘一眼,她不只一次在這個換芯沒換殼的娘親的飲食中下藥,她都毫無所覺,只當一時不適,還向她這個始作俑者拿藥,讓她徹底做了一回藥物觀察。

  「可上面的字我一字也沒看懂。」說好聽點是寫得龍飛飛舞,說難聽點則是潦草,好像看得出是什麼字,卻又無法確定。

  「古文。」上古文字確實不容易懂。

  「你看得懂?」辛靜湖目露狐疑。

  娘親的眼神太熾熱又太銳利,辛未塵不自在的輕咳一聲。「略懂。」

  「略懂?!」這是什麼怪物呀!才學幾年就連上古文字也識得,她會不會太強了?讓當娘的她壓力甚大。

  辛靜湖沒想過女兒也是穿的,她一醒過來看到的便是白嫩可人的小女娃,先入為主的第一印象奠定她心裡的形象,在她心裡小娃兒便是如此純樸天真,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想抱一抱她、摸摸她的雙丫髻。

  女兒有個缺點,就是聰明得叫人招架不了,生了個天才女兒,為娘的可不輕鬆,若非她還有一手打獵功夫,真要被女兒給比下去了。

  「古文有點像象形文字,是有規律的,多看兩遍就看得通……」老人家喜歡老東西,前一世將軍祖父就十分喜愛古代文字的美,強迫她鑑帖練字。

  「象形文字……」咦!好像有哪個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怪異。

  才來三年的辛靜湖大半時間都在老山口村和山裡來回,很少入城,對看書一點興趣也沒有,因此她並不曉得本朝並無象形文字的說法,那是後代學者研究古字后所創的專有名詞。

  「娘,重點是我能治。」見她陷入深思,辛未塵連忙轉移話題,以免她發現自己居然是「老鄉」。

  不是不想說,而是怕麻煩,她享受著母愛的疼惜,不願多個能跟她談古論今的朋友,該淡忘的前一世不應再提起。

  隔牆有耳,說出口的秘密少能掩得住,少一人知情少一份風險,這世道對女人最為嚴苛,一步錯都不能有。

  「你想治嗎?」待起初的驚疑被撫平後,辛靜湖自然是完完全全相信女兒,但她可不希望女兒受到任何傷害。

  辛未塵一笑,大眼水汪汪的,亮得照人。「五千兩,為何不治?」

  方才那個大嘴向她娘道歉了,俊秀公子自己又開出了診金的價碼,衡量一下,這筆交易倒值得。

  「真是中毒?」辛靜湖為了確定,又問了一次。

  「是中毒。」辛未塵肯定的點點頭。

  「好吧!那就治,有錢不賺是傻子。」她想把屋子翻修翻修,蓋座仿《紅樓夢》中姑娘們的住處。

  女漢子似的辛靜湖沒有把整本《紅樓夢》看完,但她特別同情身世飄零、不得所愛的枺黛玉,可惜她紅顏薄命,個性又太放不開,竟為了個混世魔王吐血而亡。

  不過《紅樓夢》中的建築在書裡被描述得極為富麗堂皇,她一直很嚮往,雖在現代參觀過不少古跡,但終究不是自已的,現在有能力,自然要滿足一下自己的心,何況古代也沒有電梯大廈住吧。

  女兒的聲音傳入耳中,拉回辛靜湖飛出去的思緒。

  母女倆一商量好,便將結果告知錦衣少年的隨從,他們立即做了安排,讓母子三人住進城裡東門處五進的宅子,工人們稱之為別院,院子十分雅緻。

  說句老實話,住起來很舒適,被人服侍得無微不至也挺爽快的,簡直跟富貴人家沒兩樣。

  可是住得好仍有一樣不便,那便是解毒期間不得外出,一直到治癒都得待在宅子裡,以防消息走漏。

  走漏什麼?

  想必錦衣少年的身分很是尊貴,可他沒幾歲大就被人下了毒,隨著年齡的增長,毒性加深,想他死的人就等這一刻,豈能容許功敗垂成。

  因此錦衣少年這方的人謹防再度遭人下毒手,畢竟一次是疏忽,兩次便是怠忽職守了。不過看在銀子的份上,辛未塵只好認了,不便就不便吧!反正王一家人都在一塊兒,而地裡的莊稼還不到收成日,等解完毒回村後正好。

  稻子收完便是五畝旱地的玉米、花生和綠豆,再撒上油菜花籽,明年開春就能收了,其間的空檔收魚挖藕,每年的七、八至十月是挖藕與捉魚的季節,固定有魚販子來收,高檔的蓮藕往大酒樓一送,又是一項收入,他們一整年都有收穫,向來衣食無缺。

  所以沒男人有什麼關係,除了一向膩著父親極思念他的辛大郎外,其他兩個女的早將夫君和父親拋諸腦後,有他也好,無他也罷,她們照樣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更甚者,辛靜湖有取代父親角色的趨勢,她能下田耕種、割稻,打起谷都比人家快,帶著力氣大的兒子一起做農活,還把打獵的本事教給他,母子倆快成父子倆了,曬得一樣的黑,兩人的五官也越來越相近。

  更別說母子倆的氣質,氣質這東西向來是和誰走得近就像誰,他們隱隱有股悍氣,辛大郎不愛讀書,看到書本就兩眼發暈,對娘親教他的奪刀術、近身搏擊卻感興趣,每天不間斷的來回山上山下的跑,鍛鍊出高人一等的耐力和體魄。

  「會有一點疼,你先忍一忍。」

  當第一根銀針扎入入肉裡時,錦衣少年才曉那一點疼有多疼,他額頭頓時冒出豆大的汗珠,疼得他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忍住不叫出聲,那種疼不亞於毒剛發作時。

  難怪她要他忍一忍,不疼何須忍,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真狡猾,那雙慧黠的眸似在嘲笑他的輕易上當。

  「你積毒太深,得要一點一點的逼毒,如果中毒時就找上我,一碗湯藥下去毒就解了,無須再受逼毒之苦。」辛未塵毫不猶豫地下第二根銀針。

  錦衣少年痛得面頰扭曲,「……我中毒時你尚未出生。」一咬牙,他輕哼一聲。

  她一怔,咯咯發笑。「說的也是,我還在註生娘娘那排隊等著轉世投胎!」

  若兩個世界平行處在同一條時間軸,少年中毒時,她正在主持一項跨國際的換腦研究,這是一個不被法律允許的研究,由私人財團提供資金,讓全身癱瘓但未腦死的患者有重新站立的機會。

  她考慮用生化機器人,一半是人,一半是機械,但贊助方不同意,他想要年輕的身軀,要能繁衍後代子孫的,想要長生不老,生生世世處在身體的顛峰時期。

  換言之,會有不少年輕生命死於贊助人的私心之下。

  此事關乎道德良心,醫師的職責是救人而非殺人,她不同意以真人取代,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可笑的是,那名贊助人又重金禮聘另一個醫療小組,一年後進行換腦手術,提供身體的年輕人死了,高齡七十的老人卻活了下來,可腦子是另一個人的,真正的贊助人死在手術台上。

  違反自然是會遭天譴的,想長壽反而短命,他死在不知滿足,想要將世界掌控在手中。

  「你怎麼會醫術?誰教的?」她看起來才八、九歲大,宮裡的太醫都不見得有她的醫術,甚至能一眼就看出他是中毒而非生病。

  「天賦異稟,自學的。」嘖!這毒可真深,都附骨了。辛未塵以銀針一勾,不意外聽見痛呼聲。

  他嗤了一聲,隨即哼道:「凌、凌丹雲。」

  「你的名字?」

  凌好像是國姓,不過也許只是巧合吧,若他真是皇親國戚,怎麼可能到千里之外的小縣城治病,皇城的名醫多不可數,總有一個能解的。

  辛未塵並未放在心上繼續扎針,每一針都下得平穩。

  平躺在羅漢榻上的凌丹雲上身赤裸,一排長短銀針由下往上按穴位遍插全身,僅跳過心臟的位置。

  接著辛未塵再度下針,第一針在頭頂,由上往下,十來根銀針細如毫毛。

  一旁的崔錯看得眼皮直抽,心兒顫得一抖一抖的,心想這小姑娘下手真狠,上百根針都要插完不成?

  但他更擔心冷汗直流的主子,居然膽子大到敢跟老天爺賭一把,讓一個還沒肩膀高的小丫頭為他驅毒,要不是看小丫頭下針很穩,有模有樣的捻揉,他都要大聲叫停了。

  「是。」凌丹雲突然感覺一陣讓骨架發軟的酸麻由天靈蓋灌下,讓他的濃眉皺得死緊。

  「我叫辛未塵,小名濛濛,水字旁的濛,一個小山村的農家姑娘,你好了之後別記我,我是收了銀子的,銀貨兩清。」把話說清楚省得糾纏不清,她也是怕麻煩的人。

  根據穿越者定律,女主總會和一些皇家的龍子龍孫扯上關係,還有救了人反而和被救之人有情感糾葛,然後歷經種種波折,經過一番腥風血雨的殺,男主登上高位,從一而終……

  呸!這樣的結局誰相信

  一年、兩年也許情深意重,三年、四年情意轉淡,五年、六年變成親人般的感情,十年過去了,有點厭老是看同一張驗,二十年後美人遲暮,男人的中年恐慌來了。

  年過四十不變心的男人有幾人?

  或許情還在,但沒法控制對美色的追求,先是偷偷摸摸,瞞著所謂的摯愛,維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假象,日子久了,膽壯了,摯愛成了笑話,新歡帶著孩子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一百個不得已、身不由己的理由油然而生。

  辛未塵前一世就是不相信愛情的人,但她會結婚,因為她答應過祖父要為家裡留後,只是她還沒做到人就穿來了。

  這一世她也會成親,世道的束縛不允許她獨身,除非她岀家,但岀家並不在她這輩子的人生計劃中,不過就算要榢,她也想選個莊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什麼心思的男人好掌控,一切她說了算。

  「怕我纏上你?」若能解毒,她的醫術的確令人掛念。

  「怕你非我不娶。」扎完最後一針,辛未塵用溫水凈手。

  嗄?!崔錯驚愕得噴了一口口水。

  「……你想多了。」凌丹雲覺得後牙根都酸了,牙咬得太用力了。

  這般不知羞恥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也不看看她今年才幾歲,他會瞧得上她?她也太給自己長臉了。

  「那就好,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畢竟這世間自作多情的人太多,以為自己有點美色和權勢就以為別人想往上攀,殊不知高枝有毒,一入侯門深似海,一不留心就被心狠手辣的後宅女子給害死了。」

  天才不屑與庸才爭一畝三分地,她的天空很大,為什麼要受困四方高牆之中?

  十三歲的少年感到小小虛榮,本來是不想理會她的,但聽到她這麼說,他忍不住開了口,「我有美色?」

  辛未塵誇張的張大嘴,把人逗笑了。「長成這樣還不算美色,你讓我們這些長相平庸的人怎麼活?」

  君子如玉、溫潤端方,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年,有股自然天生的清韻。

  「可是你不想嫁給我。」莫名地,他胸口堵了口氣。

  「不想。」她十分果決的搖頭。

  「為什麼?」

  「匹配不上。」

  「我要聽真話。」他有些生氣。

  手一得空,辛未塵吃起一旁的甜梨。「真話是,你會中這麼歹毒的毒,可見你出身不低,有些人是高嶺之花,只可遠觀,不能摘取,我還想壽終正寢,沒有興趣攪入你們大戶人家的渾水。」

  凌丹雲無可反駁,只能沉默。

  她說的沒錯,他的確有個教人眼紅的好家世,除了當今皇上,他父親的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後院的女人不多,卻個個來頭不小,在府裡各顯神通,好佔有一席之地。

  他是母親的獨子,卻從小和親娘不親,她從未抱過他,也從未說一句母子間的貼心話,每回見到他神色都淡淡的,好像他不是她的兒子,只是賤婢生的庶子。

  父親的子嗣不豐,但他對於孩子的態度很公平,不會有所偏愛,也不會刻意冷落,皆是好生照料。

  「大約一刻鐘後拔針,崔大嘴,準備好藥浴,針一拔完立即入浴,趁著毒血引出時立即排毒。」滾燙藥浴能使毛細孔擴張,加速新陳代謝,新血取代舊血,淡化血中毒素。

  「我不叫崔大嘴。」崔錯忍著氣道。

  「嘴巴那麼大還不叫大嘴,難道要改口喊你崔腿粗?」辛未塵其實並不曉得崔錯的名字,凌丹雲叫崔錯時她根本沒上心,只是剛好想到一些繞口令,便用了崔這個姓氏,沒想到竟讓她誤打誤撞給說對了。

  崔錯的面色一黑,覺得好像不管怎麼回都不對,索性不說話了,只用一雙牛目瞪人,看能不能把小姑娘嚇得對他恭敬些,不過很難。

  本來辛未塵是拒絕醫治凌丹雲的,要不是崔錯果斷向辛靜湖誠懇道歉,凌丹雲又用五千兩求醫,這才換來辛未塵的同意救人。

  「針……是黑的?!」崔錯因為驚駭,嘴巴張大,更顯得嘴大。

  銀針一拔出,針頭如沾了墨似的黑,很明顯的銀黑兩分明,看得出銀針上有毒。

  辛未塵依著插的順序將他背上的銀針一根根拔起,將沾了毒的銀針丟入一旁裝了溫清水的水盆裡,水面間盪開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漣漪,才丟了十一根銀針,水盆就黑不見底,只得再換水,如此重複了十幾回。

  而後她又將所有泡過水的銀針放入烈酒中,擱置約一盞茶功夫,再放在燭火上烤。

  經過來回的消毒後,她才把銀針收回針盒裡,按長短粗細整齊排列,再用紅色絲絨布蓋好收妥。

  她很珍愛她的針具,每一次都保養得很妥當。

  「不是黑的你就該哭了,那表示我的斷錯誤,你家公子是病不是毒,他白挨針了。」虧他還是習武之人,銀針碰到毒藥時的顏色還不清楚。

  崔錯的表情很精彩,先是氣怒,接著是羞窘,再來是沮喪最後是認命,那張方塊臉擠出好幾條皺摺,「公子,你覺得身子怎麼樣,好點了嗎?」

  「很累。」泡在藥浴裡的凌丹雲只覺得全身筋脈有蟲蟻在爬似的,比起扎針的痛,泡藥浴的痛不算什麼,但就是一直酥麻的,他卻捉不著、撓不到,讓他不自覺地扭動身軀。

  「你當毒素從身子裡流出來不用費勁嗎?三天得排一次毒,所以什麼天山雪蓮、千年人蔘、萬年靈芝的,能補的趕緊補一補,否則你會熬得很辛苦。」排毒耗費的是精氣和元氣,沒有體力負荷不了。

  「一共幾次?」他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得儘快回京。

  「五次。」她估算。

  「五次?」那便是十五日,成,他等得了。

  「不過其中一次會遇上十五日,我開個單子,你讓你的人湊足單子上的藥材,我看能不趕在十五前練製出制毒性發作的藥丸。」前功盡廢太可惜了,得多挨兩次針。

  「藥性可以抑制?」她為什麼不早說?

  聽到凌丹雲不快的怨責,隔著屏風坐在花廳的辛未塵大口哨著蘋果,權貴人家想要什麼有什麼,她吃窮他。

  「你以為我不給你用是訛錢嗎?我告訴你,要不是到時你的毒已解了一半我還不敢給你用,毒性是能抑制,但會反撲,用量不慎,你的毒性會加劇,原本一月一次的毒發會縮短成二十天,加速你的死亡。」是藥都有副作用,端看個人體質,有人平安無事,有人可致命。

  聞言,他瞳眸一暗。「服了藥我就能同時施針?」

  「不只你想快點好,我和我娘也想早點回村,我家莊稼快收成了,老託給村長照看我們也不好意思。」想到金黃色稻田,她彷彿聞到剛出的新米的味道。

  「你們還種莊稼?」女人、小孩的,哪有勞動力。

  「種呀!不然吃什麼?凌丹雲,你放心,我會治好你的,再施四次針,你的毒就能排凈了,我再送你一瓶解毒丸,有毒解毒,沒毒強身,半個月一顆,別再著人家的道了。」美少年看來心悅目,她就當是積功德吧。

  「解毒丸?」她居然也會做。

  辛未塵呵呵笑了兩聲。「你們送來的藥材剛好有我能用的,不用白不用,我順手做了幾瓶,我娘和我哥哥常在山林裡走動,要是不慎被蠍子、蜈蚣、毒蛇什麼的給咬了,吃一顆就沒事。」

  「那些藥材我們離開時不會帶走,你用得上就給你,不過若能做幾瓶養榮丸、補氣丸相送,我也不會拒絕。」他好拿去送給太皇太后,她年歲已高,也該補補精元了。

  「嘖!看來你也俗了。」辛未塵不明所以地哼了一聲,學會和她凹東西了。

  經過多次的施針,加以藥丸的配合,凌丹雲熬過毒發那一夜,他的情況越來越好,眼神也越來越有神,唇上的暗紅血絲慢慢消褪中。

  經歷過第一次施針的痛楚,接下來的幾次施針他都忍受,而且疼痛的感覺也一次比一次輕。

  相較開始換了十幾次水盆的銀針清洗,如今只要換四、五盆水,可見毒性排得差不多了,再扎一次針和藥浴,便可完全清除。

  不只凌丹雲面上漸有笑意,就連得像酸黃瓜的辛大郎都滿血大復活,喜得繞著妹妹轉,說家裡的豬該宰了,幾十隻雞也不知道攢了多少雞蛋,要趕去市集賣掉,田裡的玉米熟了,掰幾個煮來吃,水塘的魚肯定又長大了……

  他想家了。

  不過也怪不得他,在山林間跑慣的人,哪受得了整天關在宅子裡,連大門也不給出,想到街上溜達溜達都不行,人沒病也出病來。

  「變、變了……水的顏色怎麼變成胭脂色,辛丫頭,你快來瞧瞧,紅得不對勁,為什麼是紅的?!」看到藥浴的水變了色,大驚失色的崔錯滿頭大汗的大喊。

  「瞧什麼瞧,男女七歲不同席,我如今都八歲了,你居然要我看你家公子的裸身嗎?」辛未塵面色不由得沉了幾分,真想狠踹那個大嘴男幾腳,他真是腦子壞了才叫她看光著身子的少年。

  別說不可能,萬一被賴上了怎麼辦?

  「可是水變了色……」崔錯還是很驚惶不解。

  「你用空碗舀一碗出來我瞧瞧,如若我沒料錯,一會兒換水凈身,水色澄澈,不見雜色。」那也表示毒排凈了。

  「你的意思是,公子的毒排凈了?」崔錯一臉喜色,一張能吃四方的闊嘴快咧到耳朵後頭了。

  「你先讓我瞧一眼藥浴的色。」他也樂得太早了,萬一不如人意,豈不是要號啕大哭?

  「好咧,好咧,就來了!」公子不用每月再受月圓之苦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真教人高興。

  見崔錯樂不自抑的傻笑,凌丹雲的臉上也有了笑意,他覺得那股壓抑的沉重不見了。

  「桃花笑又稱胭脂醉,因為毒發時會面如桃花,唇似胭脂,令人一見沉碎,不自覺的蕩漾在如春光明媚的美色中,見都往往不知情的靠近,殊不知這一步咽候就被咬破,噴灑岀的鮮血如桃花般嬌艷。」桃色艷艷,醉人心魄。

  看了看碗中純正的胭脂色,細聞了氣味的辛未塵滿意的一點頭,終於可以回家了,大功告成。

  「換水凈身,洗去雜質,加入白芷和板藍根。」剛祛完毒的身子較虛弱,要防寒和體虛。

  「是的,姑娘,老崔這就去做!」哎呀!神醫,一出手就祛除主子身子裡的沉痾,看來以後可得和她多套套交情。

        他的想法很直接,誰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大夫,尤其是醫術高明的大夫,人呀!哪有可不生病、不受傷,一個好大夫勝過十個庸醫,那可是能救命的,要不是一開始為他們被騙,他也不會心急之下在藥鋪吵鬧,卻沒想到能遇上神醫。

  他的那句「姑娘」一出,倒讓辛未塵受寵若驚,這廝從一開始就沒給過她好臉色,不但不相信她的醫術,還千方百計的阻止她治療,只差沒指著她鼻子大罵是騙子了。

  太過殷勤,非奸即盜,得提防些,省得出事。

  弄巧成拙的崔錯若知道辛未塵此時所想,只怕要抱頭痛哭了,後悔先前的惡言相向,但這也不全是他的錯,誰教他那張凶臉怎麼也和善不起來。

  「小辛姑娘,妙手回春四個字你當之無愧。」換上錦白衣袍的凌丹雲頭戴鑲綠松石玉冠,面色紅潤的拱手作揖,白玉一般的面龐閃著熠熠光采。

  「今日一別你就當沒見過我,也別四處向人宣揚我的醫術,治好你的是一名雲遊四的遊醫,我是來打醬油的,千千萬萬不要提及我的名字。」人怕出名豬怕肥,她是怕煩找上門。

  「咦?」他一頓,有些想笑。

  「和氏無罪,懷璧其罪,我這年紀實在不好太招搖,要不是因緣際會撞上了,我真不想出手。」桃花笑這種毒勾起她的興趣,她才想試試手,印證《毒經》裡的解法是否有用。

  「我懂。」看她滿臉為難,好似有人拿著刀在身後追殺,凌丹雲忍不住笑出聲。

  美少年一笑,天空都藍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把我供出去,對你有好處,要是哪天你被人砍了七、八刀,只要一息尚存,我都會想辦法救活你,沒人知道你還留有一手。」

  「這話聽起來真不吉利。」一旁的崔錯插了一句話。

  辛未塵瞪了這大老粗一眼。「不管吉不吉利,管用就好,你怎麼曉得對他下毒的人不會再使一次壞心,反正是死,毒死和砍死有何不同。」

  崔錯想回嘴她的話太誅心了,公子是長房嫡孫,誰敢對他下手,不想活了才會自尋死路,可是話到嘴邊又想了一下,她也沒說錯呀!以公子今日的地位,有多少人想取而代之,毒死、砍死真的沒兩樣,一旦公子出了什麼意外,府裡的某些人就要笑了,舉杯祝賀公子死得好。

  「大恩不言謝,日後小辛姑娘若是到了京城,不妨來找我敘舊,多個靠山總少些麻煩。」知道她最怕什麼,凌丹雲以話堵住她的口,至於別兩不識這話他當沒聽見。

  「我們沒事到京城幹什麼,路途遙遠,光想都累。」此去千里,坐馬車就要顛上二十天左右。

  凌丹雲斂起笑意。「世事難料,誰也不曉得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有所準備,好過臨時抱佛腳。」說完,他從懷中取出一枚浮雕水雲紋的明黃玉珮,看來簡約卻透著大氣。

  「給我?」望著放在掌心上光看就價值不菲的水雲紋玉珮,辛未塵感覺手一沉,玉珮上的水雲紋似在流動,,隱約有一物在雲後。

  「京城東大街第一座大宅,烏沉木大匾上的寧……府,叩門,把玉珮交給門房看一眼,說找凌丹雲,我若在府中便會出來迎你們,反之,留下住址,我一回府便去尋你。」他有預感他們會再相見。

  她沒當一回事的「嗯」了一聲。「你的養榮丸、安神丸、清心丸、三七粉什麼的,我用個盒子裝了,上面貼了紙,寫了用法和效用,你自個兒瞧去,我不多做解釋了。」

  「好,你的診金。」凌丹雲一揚手,兩個侍衛裝扮的玄衣男子一人一邊,合抬了一口樟木箱子過來。

  說到診金,連不算愛財如命的辛未塵兩眼都亮了。「真給我五千兩呀!那隻箱子挺沉的。」那兩人搬得都出汗了,可見有多重。

  「我一條命不值五千兩?」他可以給更多。

  「值。」發了,能買上幾百畝土地。

  她的反應令他莞爾,隨即命人將箱子打開。

  剎那間,金光閃動。

  辛未塵僵住了,不笑反憂,她不確定地揉揉眼晴,肥胖的小指頭指向開著的箱子。「金子?」

  「是金子。」

  「可我提的是銀子。」好刺眼,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看過這麼多黃金被做成金元寶的樣子。

  「金子不好嗎?」他反問。

  「很好,但我搬不回去。」她開始煩惱了,要是被偷了怎麼辦?千防萬防,最難防的是人心。

  「我讓人幫你搬。」舉手之勞。

  短暫的震驚後,她拉回迷失的神智。「幫我存入錢莊吧!再拿岀五百兩黃金換成銀子,一半兌銀,一半是銀票,面額不要大,多幾張,分散風險,我家人少,怕惦記。」

  「好。」看她笑得有若春花,凌丹雲冰封的心窩也為之飛揚,眸光不自覺多了一分寵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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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3: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  被迫入虎穴

  細雨綿綿的春天一過,進入了讓人熱到快要昏厥的夏季,辛未塵坐在堂屋前,吃著硝石製出的水果冰,去年秋天做的果醬都派上用場了,淋在砸碎的冰上消暑又可口。

  她遙望藍藍的天際,彷彿世間再無煩憂,歲月靜好,若能下場雨涼快一下就更好了。

  吃了冰,心口涼了,她忍不住開始發睏,往身後的躺椅一躺,瞬間,她似乎睡了,又似乎清醒著,一抹高大的背影在簷下走來走去,一串串的苞谷被高高掛起,曬著日頭。

  身影回過頭,面容是個年輕男子,他笑著說:「濛濛又貪睡了,爹抱你回屋子裡睡,爹在山上給你找了一塊好木,等濛濛長大了給你打嫁妝,你說好不好?濛濛,濛濛,濛濛……」

  驀地,睡夢中的辛未塵有些酸楚,她沒想過她還會想起七年不見的生父,猶記著他疼寵自己的面容。

  「小辛姑娘,等你來京城……」

  突地,一張美少年的容顏進入夢中,將要醒不醒的辛未塵驚醒,她感到很驚悚,居然想起已分別兩年的凌丹雲。

  不祥呀!她心中升起一片烏雲,感覺有不好的東西靠近,將改變原本平靜又寧和的生活。

  撫著掛在胸前的明黃玉珮,她用它來警惕自己,小病小痛她可以治,斷腿殘肢考慮考慮,瀕死的鄉親要看人品,疑難雜症則是要挑對象,低調為上不挑事。

  自從凌丹雲回京後,兩人真斷了聯繫,好像之間從來沒有過交集,就曾為他治毒一事也猶如一場夢。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好,這樣做才是對的,當初下毒的幕後黑手還隱身暗處,沒將此人挑岀前,任何和他接觸的人都有危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不能拿命下賭注。

  只是有時候她還挺想念那張秀色可餐的玉容,看著能配半碗飯,吃著鹹菜也噴香。

  「辛未塵,你又在幹什麼?」

  聽到娘親大人的河東獅吼,正在作白日夢的辛未塵暗喊聲糟,碗還在那裡,來不及毀屍滅跡。

  「你又偷吃冰,跟你說過多少回,你這年紀快要來癸水了,要記得保暖,不能拿冰當飯吃,你每次都不當一回事,等你痛到在床上打滾就知道娘的字字珠璣……」她是過來人,經痛不是病,可是痛起來會讓人想做子宮切除手術,來個一勞永逸。

  沒排卵就不會有經血,女人一個月一次的毛病教人深絕痛惡,可又必和它共存,那是身體的一部分。

  「娘,我熱嘛!你看我一身汗,不補充點水份會變成乾……啊!痛,娘親心狠,痛殺親女。」如果有頭條,這便是標題,娘也不想想她的手勁有多大,勾指往她腦門一敲是真痛呀!

  「揉什麼揉,都成乾已了哪來的痛覺。」長大一點的孩子也不可愛了,都十歲了,更古靈精怪,根本管不了。

  「我喝水了。」冰融化了成水,水凝固了成冰,本質相同,何況吃進肚早成了和人體差不多的溫度,頂多略涼了些。

  「那是冰。」對小姑娘的身子殺傷力極大。

  「吃到肚子裡成水了,排出來也是水,不是碎冰。」經過消化系統,水就成了阿摩尼亞原料。

  「還跟我說風涼話,等你痛時別喊娘,我肯定不理人。」千交代、萬交代,一天最多一碗冰,而她從未聽話過。

  辛未塵看她娘這般氣呼呼,不免覺得好笑,「娘,你忘了我懂藥理嗎?該調理的藥材我都備著,時不時喝上一大碗,你看我臉色多紅潤,皮膚也變白了。」她的嗓音少了昔日的軟糯,多了江南女子的甜軟。

  摸著女兒水嫩的臉龐,辛靜湖發現她也該做保養了,不然過了三十歲,膚質都老化了。

  「我用白芷、白蘞、白朮、白附子、白茯苓、白芨、白細辛七味藥製的七白粉,娘也用一點吧!能使容色光悅,膚若凝脂,膚白勝雪,咱們母女倆美冠全村。」之前還小,沒想過要用七白粉養顏,可看到已逐轉成小麥色的膚色,她猛然驚覺要保養,也懷念起前一世美魔女的嬌嫩肌膚,和美容師到府服務的享受。

  「真有效?」辛靜湖小有心動,沒有女人不愛美,就算不為悅己者容,也能在姊妹群中炫耀炫耀。

  「你瞧,我才用了七天,是不是白了很多?娘也多用用,很快就成了白娘子,一走出去人家都會驚呼道:「濛濛娘你好白,跟天仙下凡似的。」

  好話不嫌多,人人愛聽,辛未塵一番吹捧,把辛靜湖繞得暈陶陶的,忘了她吃冰一事。

  有了那五千兩黃金,他們母子三人原則上是不愁吃穿,什麼夏天能製冰,有美白作用的七白粉,這些一拿出去賺得銀錢滿缽,財水如潮的滾進荷包,全是賺錢生意。

  但是他們一樣也沒往外傳,只在家裡用,因為財不露白,有那麼多銀兩夠花用一輩子,做人不要太貪心,貪得無厭沒好下場。

  主要也是沒有靠山,一名村婦帶著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真能賣出個名堂也擋不住親友的覬覦,輕者低價買方子,威脅利誘,重則趁夜闖空門,把人當豆腐給切成四段。

  猛虎難敵猴拳,拳頭再硬也拼不過人家勢大,仗勢欺人絕非只是一句話,他上市集賣個雞蛋、野味都會被刁難,何況是利潤驚人的買賣,能做得起絕對是一本萬利。

  辛靜湖和辛未塵都是經事的人,最怕的是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辛大郎,一向聽娘和妹妹的,她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全無異議,能讓他吃飽飯就好,著實憨實。

  他們把賣熊的銀子拿來買了十畝地,因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把銀子散出去就怕村裡人來借,不借傷感情,借了又有去無還,因此買了地再佃出去,以一年兩獲的收成來算,一畝地能生產兩百斤糧食,一年兩千斤。

  這算是掩人耳目吧!一點一點的置產,以明面上的銀兩買田置地,修幾間豬舍雞舍,再以忙不過來為由請村裡人幫忙,一天十文幫著養養牲畜,割草餵豬。

  手裡有錢不花真的很難過,可又不能太招人注目,雖然辛大郎氣力大,十二歲長得有如十五歲少年,加上身手不凡又善博擊的辛靜湖,一般的賊子上門他們能輕鬆自如的扳倒沒錯,可誰願意日日夜夜擔著心。

  好在他們三個人都是心不貪的,大半銀子存在錢莊裡,只拿個幾百兩藏在屋子各處當家用,只要沒什麼天災人禍,田裡的出產就夠養活一家人了,還有存糧以防來年的災害,在老山口村是一富戶,只比家有三十畝地的村長「窮」了一點。

  這邊母女倆正用七白粉美白曬黑的臉,兩人嘻嘻哈哈的互摸,景象和樂融融,正是一般農家的閒暇歡樂。

  那邊的辛大郎在水塘邊餵魚,給魚吃菜田裡的菜葉,忽地見村長舅舅形色匆匆的朝他走來,話也不說一句揪著他的胳臂就走,一頭霧水的他有些不安,只好跟著走。

  走著走著,竟是回家的路,辛大郎心口更為惶恐,以為家裡出了事,反過來拉著村長舅舅走,而且越走越快,辛有財好幾次差點跌倒,沒好氣的白了這個崽小子好幾眼。

  回到家,辛靜湖、辛未塵也瞧見那急匆匆的身影,兩方同時不解的開了口——

  「大郎,出了什麼事?」

  「哥哥,你有事嗎?」

  「娘、妹妹,家裡出事了嗎?」

  話一說完,三人一起怔住,你看我、我看你的,確定彼此都無事才笑出聲,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但是「有事」的村長辛有財一臉凝重,看向堂妹的神色是欲言又止,他幾度想開口,最後揮了揮手讓大夥兒進屋再談。

  「堂哥,瞧你面色沉重的,難道朝廷又要加稅?」

  這些年連年征戰,國庫入不要敷出,前年才加過一次稅,當然也有徵兵,有兩名以上男丁的人家出一丁,不過要年滿十五歲才行,辛大郎不在這範圍內,所以辛靜湖、辛未塵很安心,她們可不想心性直的他上戰場打仗。

  「阿湖,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是……」辛有財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猶豫不決。

  「堂哥直說無妨,我雖是女子,但這些年經得事還少嗎?你別支支吾吾的吊人胃口。」她指的是父喪母亡,又獨力撫養一雙兒女,沒有大風大浪也經歷過無情風雨,再大的事也撐得住。

  辛有財苦笑著揉揉發愁的眉心。「你還記得萬子吧?」

  「萬子?」一穿過來就沒了丈夫的辛靜湖哪曉得萬子是誰,而且後來她花了挺長一段時日才適應轉變後的身分,還要試著去接受她最討厭的孩子,想辦法養活他們三個人,哪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夫君」。

  倒是剛夢見父親的辛未塵輕扯了她一下,在她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她才愕然的睜大眼。

  「你爹叫萬子?」

  「娘,是你的夫婿叫萬子。」辛未塵提醒道。

  辛老頭撿到重傷失憶的十五歲少年,在他腰間看到一個繡了萬字的荷包,因此他一醒來大家都叫他萬子,他自己也不反對,後來為了落戶方便,他入贅後改名為辛萬。

  辛靜湖有些不由自主的心慌,她僵笑了一下。「是萬子呀!你瞧瞧他離開太久了,我都快忘了有這個人。」

  「忘了也好,省得你一年年的等他,等得把自個兒的年華都蹉跎了。」當初辛有財是不贊成這門親事,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的人如何娶親,哪天他恢復記憶了怎麼辦?可沒想到他擔心的事還真的發生了。

  辛靜湖的字典裡沒有丈夫這個詞,更甚者是穿來古代五年後才知曉孩子們的爹叫萬子,不過這怪不得她,之前大家怕她傷心,不敢提起,畢竟當初小倆口的感情挺好的。

  誰知本人並不在意,她少了原主的記憶,對所謂的夫君一點感情也沒有,別人不提她還樂得輕鬆,含含糊糊的糊弄過去,而且沒有所謂的丈夫管著,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多愜意啊。

  「不過我還是要知會你一聲,年前楊家村的楊漢生不是去了一趟京城嗎?他說看到一個長得和萬子很像的男人,他追過去要喊人,人卻在大街上不見了,你看看……」

  楊漢生是楊家村的秀才,兩村相隔不到五里路,早年楊漢生和萬子走得很近,兩人以兄弟互稱。

  「確定在京城?」怎麼不是死了呢,冒出來幹什麼?

  「他說非常像,簡直一模一樣,但是不像以往愛笑,看起來很嚴厲,而且衣著像是富貴人家,很有威儀。」當年的萬子被撿到時就穿戴不俗,一開口的談吐與尋常百姓不同,還識字,會點武藝。

  辛靜湖會認字便是萬子教的,兩人朝夕相處產生了感情,靜湖兩個字也是他取的,辛靜湖的本名叫辛大妞,他覺得她像靜靜的湖泊引人探幽,越是深入越沉迷。

  而兩個孩子的名字也是他取的,要不依鄉下人取的賤名,大概是二狗子、大花之類,名賤些好養活。

  「沒看錯人嗎?」辛靜湖頓感頭痛。

  古代很重視夫妻倫理,夫為綱,孩子們的父親有了消息,她身兼妻子和母親雙重身分,豈能置之不理?可她是真的不想去找人,目前平淡的日子就是她想要的,她真希望是搞錯錯了,此人非彼人。

  「不管錯沒錯,你都得親自去瞧一瞧,看要一家人團圓還是各過各的,叔叔生前要我多照顧你,說家裡就你一個女兒不容易,我也想你過得好,若和萬子過不下去了,和離再招個人吧!老了也有個伴。」辛有貼表情認真的道。

  「堂哥要我去京城?」辛靜湖皺起眉頭,總覺得快活自在的日子要沒了。

  辛有財用力一點頭。「去。」

  「可是……」她為什麼要為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奔波千里?

  「家裡的田地和牲畜我會幫你看好,快的話,秋收前你便能回來,若是遲了,我會帶人幫你收割,放入糧倉裡,一切的事有堂哥幫你顧著,你大可放心。」他眼神清正,沒有一絲貪念,看得出是真心為堂妹設想。

  「人海茫茫,我上哪兒找去……」辛靜湖找著藉口,拖延不去,要面對一個陌生丈夫多尷尬。

  辛有財的嗓音略沉了幾分,「阿湖,我知道你認為自己被拋棄了,心裡多少有怨懟,可是你也要為兩個孩子多想想,那是他們的爹,有誰想當沒爹的孩子,況且家裡有個男人撐著,也能減輕你的負擔。」

  在心裡埋怨著的辛靜湖有幾分不悅,那男人是死了該有多好,省下不少麻煩。「我再考慮考慮……」

  「還考慮什麼?」辛有財瞪大眼。

  辛靜湖面上帶笑,心裡頻頻詛咒某人。「考慮的事可多了,我一個婦道人家不好獨自出遠門,該找誰陪伴?還有,到京城的路費和落腳處,兩個孩子的安置,是要帶他們一起去呢,還是將人留下?萬一我回不來了,孩子該怎麼辦?」

  聞言,辛有財的神情更為嚴肅了,兩眉間的皺摺深得足以夾死蚊子。「的確該做好安排……」

  「一路上的打點總少不了吧!雖然這些年我攢了些銀子,可我說京裡的開銷大,銀子在手也不知能撐幾天,說不定還沒找到人就餓死在京城了。」若是一般農婦極有可能,在幾萬人中找人談何容易。

  辛有財沉吟道:「真有不足,我再添一點。」

  「堂哥……」辛靜湖只差沒跪下來求他別多管閒事了,她現在的生活過得不好嗎,為何要給她找麻煩?

  「娘,我想去找爹。」

  開口的是紅著眼的辛大郎,男孩子都對父親有山一般高的孺慕之情,父親離開時他五歲了,因此還記得父親的模樣,母親能帶著他打獵、下田幹活,但取代不了父親的位置。

  「你想去京城?」辛靜湖呼吸一窒。

  辛大郎重重一點頭。「是。」

  她吁了一口氣,目光轉向面容平靜的女兒,「你呢?你也想你父親嗎?」

  想,但又不想,那個高大的身影始終在夢裡。「娘,我們就當去京裡玩,給自個兒設一個期限,若是在過年前一直找不到人,我們就回來,親緣薄也是沒辦法的事,不用強求,我們儘力了。」

  「去玩?」辛靜湖驀地雙眼一亮。

  「有緣自會相枏見,無緣便打道回府,砍了歪脖子樹再植新樹,老木也會發新芽,大不了你再嫁一回……」辛未塵話說到一半,她家老木……呃,她娘,掄著拳頭一揮。

  「誰是老木,我正年輕……」她「才」二十七歲,在現代是適婚年齡,在婚姻市場上非常搶手。

  不過在古代,這年紀都快當祖母了。

  「娘,你別激動,我說的是實話,咱們別只惦記著那一個,如果有看上眼的,女兒不反對你招個後爹。」孩子長大了會有自己的生活,娘需要有人陪她終老。

  「什麼後爹,少為我操心,你只管說找不找爹。」她想找個同盟,卻不料竟找到一頭白眼狼。

  「找吧!我看哥哥急著呢!」辛未塵看著都快哭出來的憨厚兄長,內心悵然,安逸許久的日子終於要有所變動了。

  一聽妹妹說也要找爹,辛大郎嘴笑了。

  在這個家作主的不是當娘的辛靜湖,亦非身為長子長孫的辛大郎,而是掌著銀錢的辛未塵,她說了算,拍板定案。

  「叛徒。」辛靜湖瞋了她一眼。一點也不貼心的女兒。

  「舅舅,我們還要準備些東西再上京,你幫我們雇幾個人看好田地和牲畜,水塘的魚也要喂,十月初會有人來收魚,你再看著過秤,銀子先幫我們收著,明年開春買魚苗……」

  「好,舅舅記住了,你們要乖,聽娘的話。」看著她明亮的雙眼,辛有財慈愛的摸摸她的頭。

  「嗯。」

  一聲輕應,母子三人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啊?」

  「啊……」

  「啊……」

  「娘呀!咱們是不是找錯地方?」肯定是的。

  「大概吧!這宅子……好像不是咱們該進去的地方。」會屍骨無存吧!一入侯門深似海,而這門庭比侯門還深,高牆大院,陰氣森森,應該死了不少人,陰魂不散,浮雲蔽日。

  「東大街第一座大宅子呀!難道他連自個兒家在哪裡都會報錯?」好高、好雄偉的大門,還有一對獸首門環。

  門口不都站門房嗎?為何門口站的是身壯臂粗的衛兵,這是在嚇唬誰呀?

  「我看咱們遇到騙子了,走吧!」再想辦法找住處,天無絕人之路,她不信砸下銀子找不到住的地方。

  辛靜湖一家三口做好準備啟程時,已經七月中旬了,母女倆不像辛大郎那般急迫想找爹,只當是出外旅遊,邊走邊玩,到了京城都中秋了,比正常的速度慢了十天。

  對於尋人她們並未抱著多大熱忱,隨緣而至,玩得挺開心的,沿路買了不少土產在馬車上吃。

  但是沒人提醒她們今年是大考年,三年一度的秋圍,幾人到達的那天正好是入圍日,京裡的客棧早就住滿人了,滿是要參加科考的學生、陪考的家眷、下人隨從什麼的。

  他們三人都傻眼了,有錢居然還住不到房,總不能住在馬車裡吧!太不舒服了。

  穿來這麼多年,辛未塵第王次體會到物價的差異,在他們縣城,一兩銀子能租到不錯的院子,一正兩側三間屋子,還有廚房和能種些菜蔬的小院,而京城一個月一兩半,只能租到一間小房,睡兩個人都嫌擠,很難翻身,偏偏他們連這種房子都租不到。

  母女倆商量後,決定借宿,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她們只認識一個人,那便是兩年前中了桃花笑的凌丹雲。

  可是到了人家家門口,把頭往上一抬,烏沉木大匾上幾個描金大字分開來讀都識得,一合在一起就納悶了。

  寧?難道她們搞錯了,凌丹雲其實是叫寧丹雲?

  可是不對啊,寧和府兩字中間又多了個字,只有四畫,卻把人嚇得不輕——

  寧王是誰?當今皇上的叔叔,曾經的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民間的聲望更勝於皇上。

  好了,這扇門還能入嗎?應該說他們敢進嗎?

  最怕麻煩的母女倆又窸窸窣窣了一陣,再次達成共識。

  「嗯嗯!快走、快走,娘,把頭壓低,別讓人瞧見咱們的臉。哥,低頭不要亂看,官老爺的長矛很利……」辛未塵指著府兵手裡拿的長矛,鋒利無比的矛尖閃著寒光。

  辛大郎還覺得新奇的東張西望,他看什麼都好玩,尤其是拿看長矛的侍衛,看來威風凜凜,令人好生羨慕。

  他不懂妹妹為什麼不讓他看,非拉著他把頭往下低,不過妹妹都是對的,聽她的準沒錯。

  只是三人的頭還是低得太慢了,遮遮掩掩的神態反而啟人疑竇,一名大塊頭男子正從府裡走出,打算上馬到城辦點事,剛好瞥見幾道形跡詭異的身影要離去,他大步一邁,擋在幾人面前,聲宏如雷地道:「站住!你們是誰,居然敢在寧王府前鬼鬼祟祟!」這般遮遮掩掩,必是有所不軌。

  「路過。」辛未塵捏著聲音回道。

  「路過?」再過去就是皇宮了,他們是打哪兒路過?

  寧王府位於皇宮邊上,入宮只消半刻鐘,是京城中僅次皇宮般大的宅子,所謂的東大街就一座寧王府,東二街、東三街……一直到東十街才是一些王公大臣的住所。

  東邊最為尊榮,因此全住著達官貴人,品階不高的還沒得住這兒,是全城最貴氣的地方,光是各府的府兵就有上萬。

  「沒進過京,四處瞧瞧看看。」這個崔闊嘴在盤查什麼,他們像探查消息的奸細嗎?問個不停。

  「你……」有點怪,他們低著頭幹什麼,而且……怎麼感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崔大叔,你不要再問了,我們不認識你,妹妹說的。」辛大郎抬起頭,咧開一口亮晃的白牙,笑得憨直。

  「啊!你是辛大郎。」

  完了,被認出來了!辛家母女在心裡哀嚎。

  「我不是,我不是,你認錯人了。」辛大郎連忙揮手,牢記妹妹說的話,她沒說要認的人一律當陌生人。

  「辛姑娘、辛大郎、辛大娘,你們來京城了,兩年不見還挺想念的。」崔錯笑聲洪亮,胸腔震動。

  為什麼她是最後被點名的人,長輩不是應該排在最前頭嗎?還有,叫啥辛大娘,她老得成大娘嗎?這傻大個會不會做人!升格當大娘的辛靜湖十分不滿,對崔錯的不尊敬小有惱意。

  避不過只好面對了,辛未塵面露無奈的放下遮面的手。「崔闊嘴,你的嘴還是如往常的闊。」闊嘴話多。

  「辛姑娘,你長高了。」崔錯驚訝地以蒲掌比比小姑娘的個頭,辛家人的身形都高挑瘦長。

  她眼角一抽,先問候他祖宗三百遍,「到了年紀總會長高,不像你那張嘴闊到無邊。」

  聽不出她的奚落,見到三人的崔錯十分開心。「我家公子一定想見到各位,你們跟我進府吧!」說完,他馬上走在前頭帶路,可上了台階往後一瞧,三道人影靜悄悄的往後退,正打算拔腿就跑。

  看到這情景,他面露困感的撓撓頭,一個縱身又落在三人身前。

  「你們有急事要辦?」這可是寧王府吶!有幾人進得了,他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應該欣喜狂、迫不及待的攀過來,怎麼會想逃呢?

  「趕路。」辛未塵低聲道,不趕也得趕。

  「不急於一時,要不先去見見公子,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耽誤不了什麼。」崔錯還有點腦子,朝其中一名侍衛使眼色,讓他入府通報世子爺,這些人是貴客。

  「我們還有事要做,改天吧!」這王府就像一座大牢籠,就怕進得去,出不來,危機重重。

  小老百姓對時局不甚明了,但一句「功高震主」像一把刀,懸在寧王府人的頭上,當今皇上聽說才二十出頭,他能容得下功勛高過他的王叔嗎?

  看到寧王府三個字,辛未塵不難理解力什麼凌丹雲自幼就被下了毒,要麼是朝廷鬥爭,不然便是內院不寧,女人為了爭權奪利,先下手為強,排除異己好獨佔大位。

  「改什麼天,天塌下來有老子替你們扛,再急也急不過一頓飯,公子院子裡的廚子可是宮廷出身的御廚,那燒出的菜是天下一絕。」連他都聞香流涎,巴不得有一口剩菜吃。

  凌丹雲一頓飯最少七八道菜肴,他一個人根本吃不完,因此底下的人有福,剩菜剩飯也是佳肴,人人爭搶。

  聽到有好吃的,進了城就沒再吃東西的三個人猛吞口水,他們光找住的地方就找了大半天。

  「不、不用了,我們帶了乾糧……」都硬掉的玉米餅,用火烤烤還能吃,就是不太美味。

  「哎呀!跟我客氣什麼,瞧你們一身風塵僕僕的,準是趕了不少路,快進來梳洗梳洗……」辛靜湖、辛未塵是女眷,他不好動手動腳,大手一伸便將辛大郎拉了過去。

  「我們不……」解救大郎行動開始。

  母女倆尚未動,一道最美的風景出現了。

  「小辛姑娘,許久不見了。」

  過了狗嫌貓惡的變聲期後,凌丹雲的嗓音有如絲竹,聽來十分說耳。

  「顯然還不夠久,你還記得我。」辛未塵本來是想來借住一陣的,等秋圍過去就有許多空房,到時租個短期房住下好方便尋人,但現在她為錯誤的選擇深深懊悔,早知他身分不凡,沒想到竟加此高不可攀,若知道此子是寧王府的人,她打死都不會來,涉及皇家的事是麻煩中的大麻煩,很難擺脫。

  聞言,凌丹雲輕笑道:「你的變化不大。」

  他說是這麼說,但他發現她除了長高了些,五官輪廓也變得更為秀致,皮膚也白了一些,靈動的眼更有神了,活靈活現,像淘氣的小猴兒。

  辛未塵有些賭氣的回道:「再過三年就完全不一樣了,女大十八變,變得美若天仙。」

 「我很期待。」他咳了一聲,拖住嘴邊的笑意,似在取笑她。

  「凌丹雲你在嘲笑我。」他那眼神令人不舒服,不是不為,而是不便為,他以為她辦不到嗎?

  其實辛家人都有一副好相貌,他們母子三人容貌相似,大眼、挺鼻、鵝蛋臉,額寬眉長,眼神清正,不胖不瘦的身材恰到好處,是曬得黑了,減了三分相貌,加上一家人不原張揚的個性,因此在外貌上並未重視。

  在老山口村那種小地方,長得好不不見得是好事,寡婦門前是非多,辛靜湖有男人也等於沒男人,跟守寡沒兩樣,她若擁有一副好姿色,還不引來好色之徒的垂涎,經常在門口繞一繞,世人最看重的名節也沒了。

  不過隨著辛大郎長大,辛靜湖和女兒才漸漸敢在臉上花點心思,有了門戶的男子,家中女眷省事多了。

  別看辛大郎才十二歲,那股子的牛勁呀,村裡的兒郎沒一個比得過,他一根棍子能打倒十個人,一棒子捶下去,沒死也斷條腿,頂天的氣力嚇跑不少宵小,無人敢招惹。

  「不,我是佩服你志氣高。」凌丹雲調笑道。她是看起來很順眼,不過她可真敢自誇,日後能生成小家碧玉就不錯了。

  十歲的辛未塵眉眼尚未長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還帶有三分稚色,可她唯一吸引人的是眼晴,亮如天上星辰。

  哼!蔑視就蔑視,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粉飾太平。回去後養幾頭母羊,天天喝羊乳,用羊乳凈面,抹玫瑰霜,用黑芝麻糊和蛋清輪流護髮,再做好手部的保養,她不信養不出一個絕世美女。

  美女的養成在於毅力,等著若干年後,她辛未塵成為京城一美,美貌與才智並齊,世族子弟爭相追逐。

  「我那敢蔑視你,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她,今日的他已是一坯黃土。

  凌丹雲凌厲的眼中過一抹冷光,兩年前他在回京途中不只一次遭遇「劫匪」,受了不輕的傷。

  「凌丹雲——」瞧他那語氣還不是笑話,分明認為她小時不佳,大了也難有美色吧!

  「辛姑娘,在我們王府門口最好不要直呼公子的名諱,他是世子爺,被有心人聽見怕會大做文章,於你們不利。」崔錯提醒完,左右看了幾眼,沒發現什麼閒餘人等才安心。

  尊卑有別,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你是世子?」辛未塵立即瞭然於心,難怪會被下毒,他這身分不知道擋了多少人的路。

  凌丹雲不以為意的搖頭,「一個名頭罷了。」

  寧王府子嗣不多,寧王有一正妃,兩側妃,四位夫人,正妻只生下一名嫡子凌丹雲,側妃張久真有一子一女,分別為凌玉霄、凌玉瑤,其中一名夫人馮憐香有幼子凌玉朔,其他夫人則未有所出。

  三子一女,年歲相差不大,最大的和最小的只差五歲,嫡長子佔了優勢封為世子,將來繼承寧王之位。

  「即使只是名頭也教人眼紅。」辛未塵話中有話。

  凌丹雲意會的閃了閃眸光。「難得來一次京城,由我做東道主,替你們洗塵,這幾天是秋圍,想必你們尚未找到落腳處,不妨在寒舍暫居,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

  辛未塵眉一垂,露出一張令人發噱、苦到不行的苦瓜臉。「你不安好心,這樣的龍潭虎穴把我們往裡推。」

  她寧可住破廟,也不做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那個。

  她坦承她怕死。

  凌丹雲黑眸一縮,笑意漸淡。「有我在,沒人敢動你們。」

  「你有沒有別院或是什麼沒住人的空屋?我們有屋頂遮雨,有床可睡就好,不要求太多。」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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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4: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必須動刀

  「來,乾一杯,這是果子釀,不醉人,你還小,喝這個就好……」清冽的水酒一倒,果香四溢。

  「嗯!是果子的味道,微甜,帶點酸味。」酸酸甜甜,很好入口,吞下後在喉間縈繞著一股果香。

  「是自家莊子所產的果子釀的果釀,我母妃十分喜愛,每隔幾日就會喝上一回。」她總是一人獨酌,不讓人陪伴,她說一個人才好沉澱一日的心思,濁氣進不了身。

  「真好,哪天我也買個莊子,裡面種上我愛的果樹,蓋幾間木屋,當水果成熟時便去住上幾天。」辛未塵想到的是渡假小木屋,白色的牆,紅漆屋頂,一個燒火取暖的煙囪。

  辛未塵等人住進凌丹雲安排的臨時住所,前面是開門做生意的鋪子,賣的是南北雜貨,後面是二進的小院子。

  除了鋪子裡的兩名夥計住在第一進屋子裡,二進院有正房一間,東西廂房備有兩間,辛家一家人就住在這兒,他們出入走的是後門,對鋪子的影響不大。

  院子的中間有口井,不用到外面買水,柴火一日兩擔的讓人送來,辛靜湖和辛未塵都是愛乾淨的人,每天至少洗一回澡,一擔柴要五文錢,月底結算,比縣城貴了些。

  應該說京城的每樣東西都很貴,不比不知道貴得離譜,連在縣城買布匹附贈的碎布,在這兒都要用銀子買,論斤計價。

  好在他們出門前兌了三千兩銀子,大部分是銀票,只有兩百兩是銀子,三人身上各帶了一些,有的縫在裡衣底層,也有的放在腰帶上的暗袋,手頭上盡量不要露出太多銀子,以免引偷兒注意。

  凌丹雲時不時會派人送來一些菜蔬、吃食,走的也是後門,而他自己偶爾也會來瞧瞧他們的情形。

  「你想要,我送你一座,城外我有置產。」以他私人名義買下,並未動到公中的銀子。

  凌丹雲雖為寧王府的世子,但能動用的銀子並不多,在未滿十六歲前,他照樣領著月例,只是寧王每個月多給他兩百兩做為花用,以免他手頭緊。

  異母兄弟凌玉霄、凌玉朔有生母貼補銀子,唯獨他的母親寧王妃從不給他半文錢,因此他一旦缺錢就得自個想辦法,不喜求人的他便在外頭置產做生意,多少有些銀錢。

  「多謝世子爺的好意,我也只是說說罷了,我家在老山口村,不消幾日就要回去了,在這兒弄個莊子幹什麼,況且你當日給的診金夠我在鄉下買幾座莊子了。」無功不受祿,她才不想和他牽扯太多。

  看出她有意的疏離,凌丹雲銳如鷹目的眸子閃了幾下幽光。「辛大娘可尋到你要找的人了?若有我幫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這地頭我熟,只要道出名兒都不成問題。」

  又喊她辛大娘,她到底有多老?

  辛靜湖看到女兒朝她眨眼,掩嘴偷笑,隱在眼底的不快又加深了幾分。「沒名兒,鄉里都喊他萬子,至於本名我也不清楚。」

  「萬子……」這名字很普通,到處可見。

  「我爹很高,比哥哥高半顆腦袋,左眉上方有道一丈長的褐疤,他當初撞到頭失去記憶,那道疤便是受傷後留下的疤痕,還有他的眉毛跟哥哥很像,非常濃黑。」不像她和娘細細長長的,是標準的柳葉眉。

  「對,我爹很愛笑,笑聲很低很沉,他喜歡刻木頭,做了很多木刀給我。」大刀、小刀、長刀、彎刀……很多的刀,他玩了一把又一把,爹說等他長大了教他武功。

        其實辛大郎已經記不得父親的長相了,他記憶中的父親是一個給他削刀做劍、陪他玩的高大身影,他一直忘不了父親有力的雙臂將他拋得高高的,讓他一邊尖叫一邊大笑。

  即便如此,父親仍是無法取代的,他心底仍留著父親的影子,想要有父親的關愛,想要爹、娘、妹妹和他一家四口人能在一起,他不是被拋下的孩子,爹是愛著他的。

  「哥哥,人是會變的。」

  尋人是其次,辛未塵尋找的是一個答案,身為醫師,她想知道她的親爹是恢復記憶後自行離開,失憶時已把曾經經歷過的事遺忘,還是他記得妻子和一雙兒女卻選擇自個兒離去,以行動來掩埋發生的錯事。

  前者尚可諒解,那也是身不由己,記憶恢復與否無法自主控制,若是他身邊並無添人,她會努力撮合夫妻複合,畢竟孩子需要原生家庭,他們才是一家人,何必分東西。

  反之,那就不用相認了,當個孝順女兒順從父意,你既棄之,我何必拾矣!這世上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大道兩頭開,各行其道,從今爾後,井水不犯河水。

  遺憾是有,但辛未塵不會放在心上,辛靜湖更不可能,因為她是魂穿,當她成為辛靜湖時,萬子已經不在了,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對她來說是個笑話,所謂的丈夫,還不如一頭她抱養的小豬崽。

  失落感最大的應該是一心尋父的辛大郎,他是個重情的孩子,對父愛有所渴望,他仍心有期待,殷切的能尋求父親歸來。

  「爹不會孌,他是對我們最好、最疼我們的爹,妹妹,你絕對不可以忘了爹,他是我們的爹。」辛大郎在這件事情上頭十分固執,非要得到所有人的認同不可。

  「好,爹是好人。」辛未塵敷衍的道。天會變,地會變,人是何其渺小,豈會不變?

  一聽妹妹順他的話說,辛大郎就開心了,笑著多喝一杯果子釀。「嗯!真好喝,妹妹也喝!」

  「那娘呢?孩子養大了就往外飛,不顧家中老爹娘。」看到兒女感情融洽,辛靜湖有些吃味。

  「娘,喝甜酒釀。」你就裝吧,看你能裝到幾時!一臉興味的辛未塵倒了酒,送到娘親面前。

  「娘,不夠我再倒,世子送了一罈子,我們能喝上個把月。」辛大郎得意地搖搖酒壺,一杯接一杯。

  看到女兒的機伶,再瞧瞧兒子的傻氣,當娘的在心裡嘆了口氣,兩人的個性生反了吧!女兒要傻一點才惹人憐愛,兒子要賺錢養家,頂梁撐柱,精明些才會家族興旺。

  喝了酒,吃了飯菜,凌丹雲起身告辭,畢竟他不好久留,免得洩露了行蹤,拖累無辜的一家人。

  臨走前他看了辛未塵一眼,有話與她另談,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濛濛,你說你那個離家出走的爹該找回來嗎?」辛靜湖搖晃著酒杯問道。

  「隨緣。」

  辛靜湖不悅的一瞪眼,「這是當女兒該說的話嗎?」

  「娘想要個丈夫嗎?」辛未塵反問。

  辛靜湖一頓,訕然乾笑,竟回答不出來。

  「如果爹未負心,就回收再利用吧!反正是個不錯的男人,在他還在老山口村時,是個愛家戀妻疼子的大丈夫,凡事都由他扛著,不需要我們動一根小指頭。」真正的好男子,妻兒是他的全部,從不知累為何物。

  說起來她爹還是有可取之處,失憶時都能顧家護子,想必記憶一回復也不會是太差的人,雖說可能遺忘他們,但本質不會差太多。她這「後娘」是好人,照顧他們兄妹很盡心,加上她夢到她娘要她找個人好好照顧爹,眼前就有好人選何必外求?不過這得建立在找到爹的基礎上。

  辛未塵沒指望能找到人,單憑他們三人之力是大海撈針,但她盼著不要有個太壞的結果,順利在年前返家。

  「你怎知他沒變心?這麼多年沒有一絲消息傳來,就當他死了吧!誰還管他愛不愛家。」氣頭上的辛靜湖沒發現女兒話語中的漏洞,現在只要有人提到萬子那男人,她心頭的無名火便熊熊燃燒。

  「娘別生氣,說不定爹早已經移情別戀,有了新妻和嬌兒,哪會記得村口柳樹下等著為他送飯的舊人。」那個女人愛得很深,眼中只有丈夫的身影,為他吹風淋雨也甘願,可惜逝者已矣。

  「她……妳是說我做過這樣的傻事?」居然這麼深情,換成是她絕對做不不到。

  為了原主的無怨無悔,辛靜湖決定會會女兒口中的好男人。

  辛未塵笑在心裡,若非她幫著遮掩,這位「老鄉」不知露了多少回馬腳。「娘,這不是傻事,而是真情流露,相愛的兩個人只想著對方,只要所愛的人好就心滿意足。」

  辛靜湖嗤之以鼻。「荒謬,哪有人甘心付出一切,愛情沒有那麼偉大……咦!等等,你剛剛說了一句回收再利用?」

  這是一句現代用詞,她怎麼會?

  反應慢半拍的辛靜湖腦迴路短暫跳電,她後知後覺的總算捕捉到這句關鍵,眼神倏地變得銳利,緊盯著女兒。

  「娘,有什麼不對嗎?」辛未塵眨了下眼,神情平靜。

  「環保意識抬頭,資源回收再利用以免造成多餘的浪費,要愛護我們唯一的地球。」辛靜湖像背倡導文的試探。

  「娘,你在說什麼,我在書裡沒看過這一段。」辛未塵故作一臉不解,似在回想哪一本書裡有這樣的句子。

  辛靜湖不太確定地再問:「你如何得知回收再利用?」

  「不是你說過的嗎?」辛未塵很認真的……誤導她。

  「我說的?」辛靜湖訝然。

  「咱們在家裡燒柴煮粥時,你說柴燒了變成炭,木炭可以用來取暖,燒柴二用是回收再利用,炭灰用布包起來還能除濕,一點也不浪費。」她繞呀繞的,把人繞暈。

  「是嗎?我說過這樣的話?」這種小事辛靜湖通常不會放在心上,如今被女兒這麼一攪和,她的記憶更混亂了。

  「娘,你還不到三十歲……」辛未塵邊說邊搖頭,似在感慨歲月催人老,連她娘也老了。

  「辛未塵,你敢嫌棄你娘老!」辛靜湖沒好氣地雙手叉腰。

  辛未塵笑著跑開,「娘不老,依舊貌美如花。」

  撫著臉,辛靜湖也笑了,為了這點小事計較,越活越回去了。「離那小子遠點,那是個麻煩。」

  「好,我會留心的。」住著別人的宅子,總要給人好臉色,她會斟酌著分寸。

  幫著娘收拾好桌上的殘羹剩飯,辛未塵走出屋子,半殘的月兒高掛天際,漫天星辰眨呀眨,連成一條星河。

  沒想到凌丹雲還沒走,他站在院子裡,同樣仰頭望天,但他看的不是一閃一閃的星子,而是想著該如何開口。

  「你又中毒了。」肯定句。

  他一怔,隨即失笑,「解毒丸沒了。」

  「你送人了?」泥苦薩過江還想著別人。

  「有幾個幫我做事的人,我總是希望他們平安無事,崔錯也拿了一瓶。」但他當補氣丸吃了。

  「我算好了數量,那時你解完毒不能用太重的劑量,所以我把丸藥搓小了,你按照我的囑咐服藥,藥丸吃完了,你的身體就會對毒產生抗體,雖不敢說百毒不侵,但大多的毒能化解,包括見血封喉的鶴頂紅和鴆毒……」

  而他全然白費了她一番苦心,原本是專門他調養的,卻便宜了別人,她真是無言以對。

  「能解嗎?」

  辛未塵伸出手,微涼的指尖搭在他的脈門上。「你想治還是不想活?」

  「何意?」有毒為何不治?

  「因為你之前吃了不少我特製的解毒丸,因此雖然毒入心肺卻並未造成太大的傷害,有些毒已經被中和掉,只留下餘毒,若你想留著誘出下毒者亦無不可,無生命之虞。」她鬆開手,沒打算立即解毒。

  「但是……」還有下文,她接著又道:「但是毒留在身上總是不好,若是遇到相剋之物會令身上的毒更加嚴重,到時就棘手了,毒也會變異,要想驅除就多了一道工序,若是來不及解毒,我會到你靈堂上香,你一路好走。」

  原本說著毒的變異,誰知話鋒一轉成了祝君早死,她跳脫的想法讓凌丹雲一時有些跟不上,不免錯愕,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接話道:「為免我的英年早逝,你還是解吧!」

  「先找出病因,再解除病,你說說看你是怎麼中的毒。」她評估評估,日後好為之應變。

  「不知。」

  「不知?」

  「只知有一天夜裡起身忽覺渾身不適,喉頭像被五指扣住,一口氣幾乎上不來,我想到香囊中還有你給我救命的藥丸,我便捏碎一丸放在鼻下一嗅,這才舒緩了許多。」那一刻,他以為要死了,死亡近在咫尺。

  辛未塵想了一下,「最近三個月內你的院子裡有沒有新栽的花木,或是離你較近的盆栽?」

  「我不管這些事,花草樹木的替換是常有的事……」驀地,他似是想到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有目標了?」看他的神色八九不離十。

  「一盆雲曇。」他的手倏地握緊。

  「應該是夜曇花。」《毒經》中有記載,她一直想要一株煉毒。

  毒能害人,也能救人,夜曇花加斷魂草以及另外十五種毒物,能解鳳凰淚的毒,那是《毒經》記載的十大劇毒之一。

  「夜曇花?」他微瞇起眼。

  「夜曇花形似曇花,但花形略小,蕊心中有一點一點的紅斑,花開香味四溢,本身無毒。」那是觀賞花,花瓣還能拿來煮湯,或是和麵油炸做成煎花餅,有養顏作用。

  「無毒?!」凌丹雲一臉不信。

  「你有點安神香吧?」要不是看他長得秀色可餐,她真不想理他,明明身處危機四伏的環境,還能將她特製的藥丸送人。

  「是。」他偶爾會用。

  「夜曇花無毒,安神香無毒,可兩種香氣混在一起就是毒。」夜曇花只在夜晚開花,令聞者在睡夢中無聲無息的中毒。

  凌丹雲俊美的面皮繃得死緊,「會有什麼後果?」

  「剛開始是嗑睡、精神不濟,漸漸的吞咽困難,四肢無力,而後身子會感受不到冷熱,從肩而下到四肢無法動彈,人還活著卻一動也不能動,全身癱瘓。」

  她前一世醫治過類似的病例,她本以為是末梢神經出了問題,但抽血做了血液分離的精密檢查後,才知患者是誤食了某種植物,中了毒。

  「真歹毒。」不讓人死,卻讓人生不如死,而且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除掉他,這個人……真狠!

  「你可知夜曇花是誰送來的?如此珍稀的花種並不多見,只長在陰寒潮濕的洞穴裡。」不宜見光,一旦受日曬太長,約三個月就會枯萎,這種植物喜水、耐寒,還會吸光周遭植物的養分,使其雪白潔凈,宛如玉石中開出的花。

  凌丹雲遲疑了一下,才幽幽地道:「……我母妃。」

  「什麼?寧王妃?!」辛未塵驚訝的睜大雙眸,她似乎不小心戳破了一件了不得的驚天秘密。

  「不會是我母妃,我是他唯一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們母子雖然不親近,但娘要在王府裡立足,得有兒子傍身。

  她順口開了個玩笑,「那可說不定,哪裡的陰私最多,就屬於你們皇親國戚了,你怎麼確定寧王妃是你的親娘?李代桃僵的事不勝枚舉,為了爭一席之地,皇子都換。」不然哪來戲文上的《狸貓換太子》。

  辛未塵沒想過她今日說過的話竟在凌丹雲腦海中久久不散,他頭一次懷疑自己不是王妃親生子。

  然而現在的他並未太執著於此處,只能先解了身上的毒。

  「不說廢話,這兒有瓶更精純的解毒丸,別送人了,早晚各服一丸,連服十日,忌食魚蝦之類的魚鮮,你的毒並不重,照我說的做,就不會有事。」將繪著魚戲燕鷗的青花小瓷瓶塞入他手中,她覺得完成一件大事。

  「要給你診金嗎?」凌丹雲打趣道。

  辛未塵欣賞著他的「美色」,眼兒微瞇。「不用,當是你這地方的租金,兩不相欠,以後沒事少來。」

  「我近日會到南邊辦件事,你若有事,就拿玉珮到王府找一位叫羅從生的男人,他是少數我信得過的親信。」

  才說沒事少來,還真的不來了,凌丹雲一走,辛家母女頓時感到心頭一鬆,借著尋人之由,手挽手上街掃貨,看到喜歡又不貴的便買下,還囤積了不少京裡才有的細布和軟紗,打算帶回去送人。

  她們真當是來旅遊的,完全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嘴臉,兩位「穿越人士」真的沒見過在現代已經絕跡的工藝手法,在兩位狂熱分子眼中那是藝術品,千載難逢,不多買一些哪那對得起自己。

  真正在找人的只有辛大郎,他早出晚歸遍街跑,從城南走到城北,又從城北走到城西,再繞到城東晃兩眼。

  十來天過去了,仍是一無所獲。

  看到他沮喪的樣子,鞋底也磨破了,辛靜湖、辛未塵輪流安慰他,又說了什麼「有志者事竟成」的話糊弄他,他才又打起精神,歡歡喜喜的出門,每天都認為「今天」一定會找到人。

  轉眼都十一月了,他們合計再過一個月還是找不到人,最遲十二月初便啟程返鄉,至於家中的田地,早託人回去請村長代為照顧了。

  不找了,誰有功夫找個離家多年的男人。

  只是一入了夜,四周嘈雜的人聲變得安靜,母女倆相對無語,她們不知該怎麼安慰一心尋父的辛大郎,他不只一次高興的說在街上看到一個和爹長得很像的男人縱馬而過,可惜人腿跑不過馬腿,又錯失良機了。

  換言之,他並不想走,非找到人不可,執拗的個性不知像誰,讓人拿他沒辦法。

  夜深人靜,母女倆各自回房安歇,明天的麻煩明天再說,她們就不相信她們兩個聰明人會搞不定一個偏執狂。

  睡吧!養好精神再繼續掃街,銀子不花會生蛀蟲。

*             *             *

  辛家人向來謹慎、低調,慣於見風轉舵,趨吉避凶,因此來了京城快兩個月,在這一塊招牌掉下來會砸到三品以上官員的貴人城,他們還算順風順水,沒遇上什麼囂張跋扈的皇室子弟或是權貴世家,也沒惹是生非。

  幾個人心大的不把皇權看在眼裡,我行我素地做他們的小老百姓,殊不知凌丹雲暗地裡做了安排,讓幾人在京城裡暢行無阻。

  好在他們也不是愛惹麻煩的性子,大一點的鋪子絕對不去,遇到華蓋馬車、金碧輝煌的轎子一定讓路,民不與官爭,反正也爭不過出身貴的老夫人、少爺小姐,連貴人養的人犬也要離遠點,小鬼難纏,吠起來比主子還有派頭。

  什麼也不想的辛未塵一沾枕就沉沉睡去了,她是好入眠的體質,少有失眠、驚醒的情形,她是醫壇聖手,家在三面環山的山口,自幼她便自己採藥調理好身子,不讓好不容易獲得的新生命等不到長大。

  在缺醫少藥的年代,孩子的早夭率很高,一個小小的傷風就會要人命,她有一對好爹娘沒錯,家裡又過得去,不缺口吃食,但身體是自己的,小心為上總是好的。

  但是睡到半夜,一陣冷風從窗口吹來,辛未塵打了個冷顫,拉高被褥,心想窗都關了,哪來的風……窗戶?

  驟地,她兩眼一睜。

  一道黑影忽地一閃,似有似無,黑暗中她以為看錯了,正想再閉上眼睡覺,卻聞到熟悉的血腥味。

  多少年了,她只有在手術台上才聞得到如此濃腥的氣味。

  「誰?」

  她一喊,影子驟地來到床前。

  「別怕,是我。」

  「凌丹雲?」一聽聲音她就認出來者。

  「嗯!」

  「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

  他話一說完,便猶如走山的山陵,整個人往床的方向撲倒,辛未塵根本來不及反應,被他壓在身下,雖說不致面對面,但兩人的臉相隔甚近,讓她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凌丹雲,你起來,壓到我了……」伸手要將人推開,她發現死沉的身子根本推不動,她一度考慮要不要叫睡在隔壁的娘,但是她手裡摸到了黏稠的液體。

  其實在聽到砰一聲的輕響時,辛靜湖就醒了,鑒於前一世的嚴格訓練,她對血的味道十分靈敏,幾年來也沒改變她對環境的警覺性,一有風吹草動她便會有所反應。

  只是她豎起耳聽了老半天也沒聽到什麼動靜,女兒也沒有呼救,她便睜大眼睛盯著繡梨花的床帳子,靜觀其變。

  「都血流不止了還逞什麼強,叫我救你一下會少幾分骨氣?」

  另一邊,辛未塵咕噥著摸向放在枕頭下的針具,抽出幾根細針以手摸索,一一插向凌丹雲背後位,血才慢慢止住。

  一個人壓在身上做什麼都不方便,她手腳並用的手勾腳夾,才從行囊裡找出醒腦的薄荷水,失血過多的少年才幽幽醒來,聲音虛弱的吸了口氣,帶著笑意的嗓音多了點苦澀,「給你添煩了。」

  他沒想過要來找她,但一入城,不知不覺就往有她在的小院子而來。

  「既然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壓著我,男女授受不親,除非你想娶我,否則離我遠點!」她毫不客氣,因為她知道他做不到,皇家婚事不由自個兒作主,她的農女身分也匹配不上,這話是說來戳人心窩。

  想到她不再只是個女童,身形正在抽高,漸成少女體態,凌丹雲只想了一下,便道:「好,我娶你。」

  她一聽,覺得好笑。「你傷到腦子了不成?別忘了你是寧王世子,你的婚事可由不得你。」

  「這事我來解決,你不用擔心。」他碰了她就該負責,即使是無心之舉,也讓她的閨譽受損。

  「我要擔什麼心?你可別自作主張,我才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辛未塵急了,怕他沒事真惹出一身事來。

  他沉著聲道:「我是當真的。」

  她一噎,真想哭求他別鬧,兩隻小手推了推他,「凌丹雲,你起來,這事你知我知,我們不說就無人知,你從哪兒來的就從哪兒去,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起不來。」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很好聞。

  「什麼叫起不來,你別坑我,我力氣小,拉不動你。」她是招誰惹誰誰呀!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辛未塵正要發育的身子抽疼著,她平坦如草原的胸口有微微的隆起,凌丹雲也太會挑地方倒了,好死不死的壓在小小的隆起處,讓她痛並難堪著,有苦說不出。

  他苦笑,氣息更弱了。「我騙了你,其實我受了重傷,背上有箭傷和刀傷,沒氣力起來。」

  「你、你……你這個……麻煩精,真會給我找麻煩,一開始說實話不就得了,搞得我進退兩難。」他還不算男人,死撐著要什麼面子,面子能救命嗎?

  凌丹雲低低的笑聲很輕,帶著一絲無奈。「濛濛,我痛。」

  「不許喊我濛濛。」她低聲警告。

  「濛濛,我想我撐不了太久了……」他的眼神開始渙散,他覺得自己的氣力不斷在流失。

  「等等,不准暈,你給我清醒點,至少讓我挪出來,好看看你背上的傷。」辛未塵知道失血過多會造成暫時休克,因此趁他尚未昏厥前,她得先把身上的重物移開才能進行治療,他的傷勢不輕。

  「我可能……做不到……」只要輕輕一動,背就火燒火燎的痛,幾乎要奪走他所有的知覺。

  「試一試,不試就永遠沒機會了。」想要活就得豁出去,她不是神,也沒有三頭六臂,能在身子動不了的情況下替他療傷。

  不試就永遠沒機會了……眼眸一黯的凌丹雲嘴角發澀,他想活下來。「好,你幫我。」

  「你的血不流了,我用銀針止住,但是不能有太大的動作,會撕扯到傷口造成二次流血,血流乾了人就沒救了……」她得找個時間想辦法造個血液分析儀出來,日後也許會用得到。

  「濛濛,我被你的話嚇到了。」

  辛未塵不喜他喊她濛濛,太親昵了,那是家人才能喊的小名。「少裝出一副可憐相,一會兒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自己的命自己救,你不自救,誰能救得了你!」

  「好。」

  也許是想活的意志太過強悍,或是身邊小姑娘的冷血,凌丹雲艱難的抬起左臂,再小心的撐起上身。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動作,對他而言卻比登天還難,才一下子就滿頭大汗,汗水滴在辛未塵臉上。

  「慢慢來,撐住,再一點我就出來了……」要不是怕加重他的傷勢,她只能慢慢的挪動手腳,避免碰觸他撐到極限的身軀,她早就遠離禍害了。

  但越拖延對他的傷越不利,還不如給個痛快,窗戶透進的微弱月光映著一張蒼白如雪的玉顏,喘息聲漸劇。

  「蒙蒙,我……沒力了。」

  話未說完,凌丹雲便失去了意識,四肢冰涼。

  同時間,辛未塵飛快的一個翻身,閃到床鋪最內側、最暗的角落,躲過再次被壓制的悲劇,快速的穿戴。

  而後她跳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火石,點燃蠟燭,沒有光什麼也看不見,更遑論救人。

  「真是麻煩,不過拿了你五千兩黃金的診金,沾上的卻是一再的複診,都成了私人家庭醫生了……」

  叨念聲忽地中斷,她的神色變得凝重。

        搖曳的燭火照射下,凌丹雲的背全是血,原本潔白的華衣成了暗紅色,清楚可見被劃開的衣服下有兩道深深的傷口,背後還露出削去箭尾的箭身,表示箭矢尚在體內,並未取出。

  棘手,真的棘手,這不是普通那種縫合上藥就成的小傷,這要動開創手術,切開皮肉取出箭矢,再清理傷口處的腐肉,稍有未清理乾淨,容易引發無藥可救的敗血症。

  青黴菌啊,她該上哪兒找抗生素?

  「若非遇到我,你小命真要丟了。」

  辛未塵先挪左腳,再挪右腳,脫了靴子將人拖到床沿,凌丹雲還有一隻胳臂落在床外。但她已經顧不了這些了,十歲的她身子單薄,氣力有限,能將人拖動相當了不起了,她佩服自己救人心切。

  不過凌丹雲的傷勢比想像中還不樂觀,她剪開他的衣裳,讓他背部全裸,這才驚見傷口都發黑了,腫大如瘤。

  他至少受傷三天以上,未及時醫治連日趕路,以致於受到感染。

  「你真是不要命了,皇家富貴有那麼割捨不嗎?」想要得到就得先付出,一世繁華是有代價的。

  陷入昏迷的凌丹雲聽不見她說了什麼,他的眉頭深皺,握拳的手始終不曾鬆開。

  「看樣子還是要用到你了……」許久不見的好朋友。

  辛未塵萬分珍惜的取出另一隻扁長的方形木盒,盒蓋一打開,正是她花了兩百兩打造的手術用具,支支擺放整齊,閃著銀白光芒,冷冽的器具有著尊貴的色彩。

  她萬分憐惜的一一撫摸,從中挑起一把鋒利無比的小刀,她先在半空中比劃了兩下試試手勁。

  給人開刀對她這個年紀還有點吃力,所以整組刀具打了她從來不用,因為她知道還不到時候,得再過幾年她才有力氣長時間站立,才有體力和閻王搶時間,開刀耗神又耗力。

  「便宜你了,凌丹雲。」

  辛未塵散漫的神色變得專注,小臉上的稚色被凝肅取代,消毒完工具,她先將壞死肌肉切除,切得像片肉般完美,即便她速度很快,但也花了一刻鐘左右才將腐肉清除乾淨。

  接著她將受損的筋絡一一修補,傷口大不是問題,可用羊腸線縫合,難就難在有些血管太細小,她要很仔細的下針、拉鈞,手只要稍微一抖,底下的血管就會被扯斷。

  她需要更多的光,更多的助力,一手穿線,一手拉鉤的她根本空不出一隻手去拿消毒水,縫合也要殺菌,避免接觸感染,一旦傷口縫起來了,裡面不能有發炎現象,否則要切開擠膿,重新上藥。

  辛未塵很急,滿頭的水往下滴進她的眼裡,她的眼睛睜不開,很刺……

  寒地,視線變亮,一盞油燈高舉過頭。

  「娘……」她怎麼來了?

  「繼續。」辛靜湖板著臉,沉聲道。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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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4: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母女倆說說貼心話

  紗布球、鋼絲剪、止血夾、鑷子、骨拉鈞、骨鋸、改良式吸抽器、各種大小手術刀,用羊腸線代替的縫線,還有其他不曉得是什麼作用的工具,只差點滴架、鹽水袋、抗凝血輸液管了,簡直應有盡有,儼如小型的手術室。

  一看到這些現代化手術用具,辛靜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的臉色黑如鍋底,嘴唇緊抿,杏眸圓睜,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殺氣,將特種部隊凜然不可侵的氣勢展露無遺。

  「說。」

  「說什麼?」辛未塵打了個哈欠,神色顯得有些疲憊,但她渾然不受強大氣場影響,泰然自若。

  「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辛靜湖怒拍桌子。

  「我沒想過要瞞你。」只是沒說而已。

  「還想裝傻!要不是我親眼目睹,我還真不曉得這裡有個老鄉。」被欺瞞的不甘讓辛靜湖怒不可遏。

  用炭盆溫著茶,辛未塵倒了一杯輕啜著,想要提提神。「你自己遲鈍還怪人不提醒,你是軍隊出身的吧,警覺性怎麼這麼低?在中東,五歲孩子都能拿刀捅人了。」

  看著她稚氣的臉龐說出不合年紀的話,辛靜湖有些不能適應,她撫著發疼的額側問道:「你幾時來的?」

  「胎穿。」簡單扼要。

  「胎穿?」那不是比她還早……

  看她一臉驚訝,辛未塵冷冷淡淡地道:「你一來我就發現了,我真正的娘死了。」

  佔了原主的身軀,辛靜湖有點心虛。「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何要說?」辛未塵反問道。

  辛靜湖儘可能忍著氣。「為什麼不?在這裡說不定只有你和我是來自同一個地方,我們不該相互扶持嗎?」

  千萬人中能有幾個是穿越人士?她初來時有多彷徨,不斷想著該用什麼方法回去,求神拜佛找道士都試過了,結果還是頂著同一具身軀,帶著兩名她最討厭的孩子,在沒電、沒手機、沒任何娛樂的時代生存,她想念冷氣和香濃巧克力……

  她要費多大的功夫才能接受她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要費多大的勁才能夠承擔與她無關的責任,結果在她好不容易融入這個世界後,才發現女兒居然是同路人。

  這是多不客氣的打臉呀!她足足被瞞了五年,近在咫尺的身邊人居然比她早到了好幾年,而且不動聲色地看她丟臉、鬧出笑話,完全不伸出援手,任由她獨自摸索。

  幸好她的丈夫不見蹤影,又幸好辛大郎那個傻兒子看不出自個兒的娘親換人了,要不然她早露出馬腳了。

  「我沒幫你嗎?你自己好好回想,若非我不時的提點,你會知道我和哥哥的名字?其他親戚上門時,要是沒有我開口替你糊弄過去,難道又要用老掉牙的「失憶」來掩飾你突然改變的性格嗎?」她沒被當成妖孽燒死全是她這個女兒的功勞,她還有臉埋怨。

  「你……」辛靜湖想責怪女兒,卻沮喪地發現她除了沒有告知真相外,確實幫了自己不少。

  平心而論,辛未塵這個女兒是爹娘的驕傲,她聰慧得不用人教,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顧好,心思純正又有擔當,不露痕跡的將家裡人引導至各自位置。

  辛靜湖嘔的是自己當了五年傻瓜,把一個身體裡裝著成年人的老鄉當孩童照顧,還不時感嘆她開竅得早,小小年紀便有學醫的天分份,省吃儉用地為她搜集用得上的醫書。

  在沒那五千兩黃金的診金前,家裡大半的開支都用在女兒身上,買醫書、訂做針具、請大夫教導,每一樣都得用到銀子,足足有五、六百兩,她打獵得來的銀兩全投進去了。

  一般莊稼人一年有四、五兩銀子的收入就算是個好年了,而那麼大筆的銀子說花就花,說真的,辛靜湖是有些心疼,不過為了培育一名好大夫,她拼了。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回不去了就好生待著,你看你一來就有兒有女,不用服侍公婆、相公,也不必應付極品親戚,更不用面對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後宅生活,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人要足才能常樂。

  「為什麼我覺得你這些話像在諷刺我?」看似安慰,卻句句扎人心窩,她有種掉入螞蟻窩的感覺,咬不死人卻搔癢疼痛。

  「娘,你多想了。」隨遇而安,不怨天尤人才是正道,她看出這個娘心中還有不平。

  「不要喊我娘,搞不好你比我年長。」辛靜湖不想吃虧的地撇嘴,搶了女兒泡好的茶牛飲,差點燙了舌頭。

  「說不定。」辛未塵定定的看著她,她的情緒容易浮躁,未穿越前年紀應該不大。

  辛靜湖冷著臉睨著她,「你來時幾歲?」

  「三十五。」差三個月三十六歲整。她本想加完國際醫學會議後回鄉祭拜,她祖父母相隔一年去世,祭日是同一天。

  「什麼?!我來的時候才二十五歲,你早來五年,這一穿你就比我大了十五歲。」

  「那只能說你運氣不好,一來就穿在我娘身上,若是投胎在她肚皮裡,我就是你姊姊了。」換她成為照顧者,把屎把尿的玩妹妹,給她開智,教她怎麼坑爹、坑娘、坑兄長。

  辛靜湖沒好氣的瞪著她。「所以說你前一世是醫生?」

  什麼自學的天賦,根本是上輩子帶來的。

  「是。」辛未塵這會兒大大方方的承認。

  「不錯呀!學醫的人很吃香,自救之外還能救人……」說了酸言酸語之後,辛靜湖忽地想到一件事。「第四十九屆的國際醫學會議你有參加嗎?我是救援人員之一……」

  不待她講完,辛未塵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果然見其臉色大變的大叫,指著她的手直顫抖。

  「你是辛無心——」天呀!二十一世紀的醫學天才。

  「辛蕪。」她的本名。

  「辛無心是死亡名單的首位,你的屍體還是我搬出來的,高空墜落後被壓在水泥塊工,面容……不太雅觀。」半張臉炸開了,半張臉足以辨認,她沒有家人收屍,直接葬入忠烈祠。

  辛無心是外號,因為天才醫生辛蕪從來不笑,面若霜雪,給人不好靠近的感覺,她面對主刀的病患家屬也沒好臉色,都只說出一個令人一頭霧水的數字便會轉身回到手術室。

  一小時、兩小時半、三小時又四十七分、六小時二十五分、七小時……

  她說的是手術時間,一分一秒都不差,時間一到手術結束,從不耽擱,完美的技法教人吸為觀止。

  不過因為她的漠然和術後的不近人情,外界便說她冷血、無心,亂給她取了冰雪女王、鐵面女神之類的綽號,同時取諧音喊她辛無心,叫得順口就忘了她的本名。

  「謝謝。」原來還留有全屍,她以為只剩下屍塊。

  「不客氣……」啊!她在幹什麼,回到前一世辦茶會嗎?辛靜湖失笑兩人之間的客套,畢竟做了五年母女,情份不可說不深厚,第一次出現這樣不自在的感覺。

  誰是母、誰是女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她們是一家人,兩個相同遭遇的人能在此相聚也是緣分,至少不是仇人,遇事還能有商有量。

  一開始的極度驚不平漸漸平靜下來,大腦也能正常運作,她認真的想了想終於理順了,釋懷了,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她能穿,別人為何穿不得。

  更甚者,她眼珠子一轉,現在她是當娘的,惡整女兒一番不為過吧!誰教女兒不老實,讓她擔心個老半天,以為她屋子進賊了,提了油燈來救人兼捉賊,唯恐她出事。

  誰知有事的是她自己。

  看到完整的醫療器具時,她真的大吃一驚,以為又回到那個令她又愛又恨的年代,但是看到比柳葉大沒多小的小手熟練的劃刀,開了十字口,小指頭作畫一般的取出嵌在肉裡的倒鉤箭矢時,她驚到整個人打了激靈。

  這分明是現代醫學嘛!而且至少有十年以上的開刀經驗,技術純熟得已是宗師級,尋常醫生絕對做不到。

  驚訝之餘的辛靜湖稍微一想就想通了,身為穿越人的雷達全面展開,在芸芸眾生中要找到同類其實很難,她有幸遇到還端什麼臭架子。

  「還能做母女?」辛未塵朝母親嫣然一笑。

  「做呀!有便宜為什麼不佔,小濛濛,要養大你不容易,你要孝順我。」她故意揉亂女兒的頭髮,仗著為娘的身分大肆欺凌,神情得意的下巴一抬,好似挖到深海寶藏的船長。

  「等著唄!吃香喝辣總少不了。」有錢就孝敬,無銀踢她入深山與野獸搏鬥,有蠻力不使太浪費了。

  看到女兒眉眼間輕快的笑意,辛靜湖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謠傳你從來不笑,有如冰雪女王艾沙?」

  明明這一世的她常在笑,而且笑起來還挺明媚動人的,帶著花兒含苞待放的嬌色。

  想到上輩子種種的奴役生涯,辛未塵也有一番血淚要控訴。「從早到晚有開不完的刀,病患一個接一個,我們院長根本不在乎我會不會爆肝猝死,只要能賺錢他就接。」

  患者都上了麻醉躺在手術台上,她能說「老娘累了,不幹了」嗎?一張張殷切她再顯奇跡的臉正等著。

  她不能拋棄一同走過來的醫療團隊成員,在她需要他們的時候,每個人都全力以赴,而當他們想學習她的醫療技術時,她又豈能不顧?就算再累,她也要讓所有人更上一層樓,讓他們個個都能當一面,為醫界再添幾名有力的生力軍。

  她不怕被迎頭趕上,就怕後繼無力,後起之秀往往太驕矜,無實力又好表現,自以為高人一等,可是一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年輕的學生吃不了苦,致使醫藥人員產生斷層。

  「你想想,一個每天累得半死的人哪還笑得出來,我想快點把事情忙完回休息室躺一會兒,體力透支太多連開口說話嫌累……」她不是不想說,而是從骨子裡透出的累讓人身心俱疲。

  「但醫生這個工作確實讓你名利雙收。」她不用在槍林彈雨之中穿梭,用命來搏殺。

  辛未塵輕輕點了點頭。「是賺了不少,五百多坪的豪華獨棟別墅,三輛千萬跑車,一座溫泉泳池,市值上億的醫院股票,以及八位數的銀行存款,可是你看我此時用得到嗎?」

  還不是一切重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所以你才不用醫術賺錢,寧願當個農家小孩,只要生活過得去就可以?」辛靜湖了悟她的無所作為,平淡才是福氣。

  孺子可教。「人生求的不過自在而已,賺再多的錢有什麼用,自個兒又花不到。」她來不及花錢就死了,車子買了開不到三回,豪華別墅像樣品屋,她睡的還是醫院的醫療床。

  「聽起來你還是有不少怨言,那你死後那些錢要怎麼辦?」她查過了,辛蕪沒有繼承人,亦無子女。

  辛未塵柳眉輕攏。「我做好生前理財規劃,安排退休後的生活,但若不幸在退休前亡故,所有資產悉數拍賣,所得的錢和遺產捐給弱勢家庭、重疾病弱兒童以失智老人,做做遺愛人間的善舉。」

  聽她用不屑的口氣說出善舉兩個字,辛靜湖立即想到沽名釣譽這個成語,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有你的,這種憤世嫉俗的話被你說得像在開玩笑似的。」

  辛未塵嘆道:「我容易嗎?想想我是胎穿,一出生就是沒有反抗力的小嬰兒,我不說「不,我不吸奶,快拿開」、「不,別脫我的衣服,你們是變態嗎?」、「不,我討厭溫水澡,來個熱水吧!」、「不,我不吃藥,你們要毒死我」……」

  兩人開門見山的說了很多,本就不像母女如今真正成了朋友,天南地北的從前一世聊到今生,再說說彼此日後的願想。

  而趴著的凌丹雲裸著上身,背後五六個傷口都得到治療,他雙眼緊閉不見清醒,聽不到母女說了什麼。

  蠟燭漸短,油燈將盡。

  「濛濛,那個人你要怎麼處理?」放在他們這兒不太妥當吧!畢竟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一旦出了事,他們承擔不起。

  說到凌丹雲,辛未塵眉頭一顰,「他傷得很重,暫時不能移動。」

  他的背挖出不少腐肉,坑坑洞洞的,傷口太深,為防繃裂,她前前後後縫了三百多針。

  「你要收留他?」辛靜湖不贊成。

  辛塵笑得莫可奈何。「至少得待三天,確定他度過危險期再說,接下來他會反覆發燒退燒,必要時還得再施針,兩個時辰得服一次退熱湯藥,咱們既然救了他,又何必送他回去等死,寧王府不是好地方。」

  無心的寧王,萬事不關心的寧王妃,居心叵測的後院女子,毫無情誼的兄弟,以及逢迎拍馬、不知是誰安插的眼線,還有想攀高枝、藉機哄抬自身的下人們……

  身邊能信任的人不多,真心相待的又有幾人,他這個世子爺當的不快活。

  「我來顧看他,你先去睡一下吧!你看你都出黑眼圈了,可別到時換你病倒了。」辛靜湖有些不捨地道。

  「不行,第一晚最驚險,傷勢最難以掌控,他很有可能陷入假死狀態,必須由我顧著才行。」

  「你吃得消嗎?」辛靜湖關心的問。

  「吃不消也得挺著,我曾經連續七十二小時不眠不休的救助地震時被壓在瓦礫下的受難者,我想一夜不睡還撐得住……」她話才剛說就連打三個欠,隨即手捉起大把茶葉往茶壺裡一放,淋上滾水去澀,她打算用濃茶醒神。

  「以前是以前,如今你才十歲,氣力和體力都不比以往,不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哪長得高。」凌丹雲的死活與她何干,偌大的寧王府難道找不到一個能照顧的人嗎?

  「娘……」

  「知道我是你娘就聽話,好歹去躺一躺,他若是真有什麼不對勁,我會馬上喊你的。」辛靜湖擺出當娘的權威,沒得商量。

  看她不肯退讓,辛未塵只好無奈的妥協。「那我拿件小被子在屋子睡,以免來不及。」她原本的被子被某人壓在了身下。

  「坐著,娘去拿,天氣涼了,你那小胳臂、小身板能抱得動多重的被褥,娘拿厚一點的被子讓你裹著睡。」辛靜湖看不慣她的身嬌體弱,轉身離開,回自個兒的屋子裡抱床被褥過來。

  她才一走出去,床上的凌丹雲便發出難受的呻吟聲,兩頰泛著不正常的紅,身子散發出來的熱氣,讓人不必靠近也感受得到。

  「果然發燒了。」熱度升得太快。

  辛未塵先用井裡打來的水將布巾浸濕擰乾,擦拭他的額頭、臉頻、頭部和耳後,接著是腋下。

  她一次又一次的替他擦拭,但他的體溫就是降不下來,甚至還有往上升的趨勢,一張玉顏燒得通紅。

  辛家母女不喝烈酒,家裡只有煮茶的米酒,辛未塵情急之下用了民俗療法,她切了一塊老薑,沾上加了鹽巴的米酒,用力擦紅凌丹雲未受傷的皮膚,擦得都快破皮了,想要藉此把熱毒逼出來。

  回來的辛靜湖見狀,不由得驚呼一聲,「啊!他怎麼變成一隻煮熟的蝦子了?」

  經過一夜不停歇的擦拭,到了天快亮時,凌丹雲的高燒終於退成了低燒,臉上的紅也消褪了不少,玉容如故。

  且他也恢復神智了,但是神色懨懨的,說不上三句話便犯睏,情緒要稍有波動就會喘息不已,身子十分虛弱,只能靠藥膳補身。

  他的人也找來了,一個叫謝舟子,一個是隨從萬福,兩人輪流照看他,這讓辛未塵輕鬆不少。畢竟有些事她沒法幫忙,例如上茅房。

  「小口喂,別太急,他還沒辦法大口進食,太用力會扯到背後的傷口,宜輕不宜重。」有人可使喚多好,回老山口村後她也買兩個下人,一個煮飯洗衣,一個養雞餵豬,她啥也不幹地當大小姐。

  「姑娘真好心,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來世做牛做馬來相報,要不是你救了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就……」萬福哽咽得說不下去,拉高袖口拭淚,淚腺發達的他已哭了好幾回。

  「不用報答,給我診金就好。」今生都還沒過完,誰指望來世,太籠統的承諾都當不了真。

  萬福一怔,不知所措,兩手直搓著衣衫下擺。

  聞言,凌丹雲則發出低低的輕笑。「兩清是吧!」她還真怕惹麻煩。

  一臉坦然的辛未塵還真點了頭,「我治病,你付錢,理所當然,千萬不要跟我提報恩,我怕到最後成報仇。」

  「今生無以回報,只得以身相許。」

  「凌丹雲你是寧王府世子,一定要理智,這種胡說八道的話別再開口,沒有什麼恩情到以身相許的地步,強加的回報不是報恩,而是給人添麻煩。」她就沒看人嫁給乞丐的,若非對方非富即貴,受恩者豈會為奴為也要纏上。

  「你為何這麼怕我許你終身?」看她驚嚇的往後退,微帶嫌棄的表情,凌丹雲好笑又好氣,心裡發澀。

  「是怕你腦子燒壞了,做出錯誤的決定,有時候人在不清醒的情況下會做出匪夷所思的決定,事後再來追悔不已。」他最艱難的時刻是她陪著他,難免有移情作用。

  患難不見得見真情,有些人能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沒錢的時候共吃一顆饅頭都覺得甜,坐享山珍海味時反嫌臭。

  「濛濛,你又救了我一回。」他知道自己的傷有多重,同去的人有七人回不來了,另外三人性命垂危。

  他是奉旨探查江南水患一事,上百萬兩的賑災銀不翼而飛,送到災民手中的糧食有一半是陳米,另一半摻了細沙,銀子和糧食哪兒去了,誰經手了,誰又從中獲利?

  可他們一行人一到江南地頭就遇到三撥人馬的圍殺,一撥比一撥狠厲,一撥比一撥毒辣,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因此他們分散開來追查,各路人馬搜集到的證據全指向江南總督江永明,他暗中操縱水陸的航道與運送,私下扣留京城發下的賑災物資,以次充好,中飽私囊。

  他們査到了往來賬冊,並搜出近五十萬兩的賑災銀子,正要將此鐵證往京裡送,不料消息走漏。

  那一夜,至少有五百名黑衣人攻向五十名不到的朝廷中人,他們只好商議著由最不顯眼的那人帶著賬冊突圍而出,其他人則抱著必死決心當誘餌,引開黑衣人的追殺。

  身為寧王世子的凌丹雲首當其衝,他成了黑衣人的主要目標,身邊的護衛為了護著他,一一亡於刀下,他在兩名負傷累累的暗衛護送下才得以回京,逃過一劫。

  但兩名暗衛一見他安全了,一口提著的氣鬆下笑著對他說「主子我們送你回來了」,然後雙眼一閉,再也沒有醒過來。

  凌丹雲發了信號讓人收埋了兩人,而他獨自入城。

  「不要叫我濛濛,請稱呼我辛姑娘。」辛未塵有意和他劃清界線,有些人容易得寸進尺。

  「濛濛……」她的小名含在嘴裡饒有詩意。

  「不好了,不好了,辛、辛姑娘,你家大、大郎出事了,你快去瞧瞧,他被人打了……」前頭鋪子的夥計匆匆來報,喘著氣大呼小叫的唯恐人家沒聽見。

  「你說什麼,我哥哥被人打了?」臉色一變的辛未塵連忙上前,揪著年輕夥計的衣袖。

  「辛姑娘你快點過去,聽說得罪了權貴,被人扣住了,在如意樓,跑堂的是我表弟,他見過你家大郎,這才特來知會我一聲……」他一得到消息就趕緊來通報。

  「十三哥,謝謝你,這點謝意你先收著。」心慌歸心慌,辛未塵不忘塞了一兩銀子在他手中,人家肯幫她傳一聲是人情,不能當做理所當然。

  「不用了,我不能收……」摸著銀子,他心動卻推卻,一點小事哪好收人銀子。

  「收著吧!不收我心不安,要不是你來告知,我連哥哥出了事都不曉得。」京城貴人多,她跟哥哥說早點回村,一向聽她話的哥哥卻難得執拗,非要找到爹才甘心。

  夥計為難的收下。「有事需要幫忙再開口,跑跑腿、打探消息我還行,你不要太擔心,應該……呃,沒事……」

  他也不敢太肯定,遇到這種事,通常被打一頓算是輕的,真要是橫行霸道的公子兒們,只怕連腿都打折了。

  「希望沒事……」一轉身,辛未塵在行囊中掏出幾張銀票往懷裡塞,接著就要往外跑。

  「濛濛,等一下,你別急。」面色青中帶白的凌丹雲將人喚住。

  「別叫我,事急。」她趕著出門,要是再遲一步,她那個一根筋的傻兄長就要遭殃了。她突地想到什麼,又將銀針和救急藥丸都帶上,以防萬一。

  「你娘呢?」這事要大人出面才行。

  「我娘前些日子在打鐵鋪子訂了一把腰刀和一副弓箭,她去看打好了沒,順便取回。」如意樓,如意樓……她記得在西大街,李家糧行再過去一點,綢緞莊旁……

  「怎麼剛好不在……」他眉頭一皺,目光幽深。「舟子,你跟著濛濛一塊兒去,看情形出手。」

  「是的,世子爺。」年約四十的謝舟子一身儒袍,但落足無聲,手背青筋凸起,是個練家子。

  「凌丹雲,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煩你……」她不想欠人人情。

  「帶上,在天子腳下我寧王府還有幾分面子,沒幾人敢對上。」若非他現在不方便,定會自己出面。

  明白他的意思,辛未塵勉為其難的應了,道了聲謝後,她匆忙出門。

*             *             *

  「……你為什麼不相信,難道真如妹妹說的,有人富貴了就嫌棄糟糠之妻,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你不要我們了是不是……」嗚……他明明就是爹,為何不承認?難道爹真被富貴迷了眼?

  沈萬里看著哭號不休的少年,心中略有異樣。「小兄弟,你真的認錯人了,本座不是你找的人。」

  「就是你,就是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一點也沒變,還是以前的樣子,我們從老山口村來找你,要帶你回家……」得滿臉淚的辛大郎要上前拉人,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漢以刀背砍向他手腕,讓他痛得以為手斷了。

  「快走,不要半路亂認親,我們將軍還不到三十歲,哪裡生得出你這麼大的兒子。」有十五、六歲了吧!還這般不懂事,不知是誰家的傻兒子,見人就亂喊爹。

  「壞人!仗著力氣大欺負小孩,我娘說我爹大她一兩歲,我娘二十七了,我爹年紀也不大……」他看著沈萬里,豆大的淚珠直直落。

  見狀,沈萬里莫名突生愧疚。「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許哭。」

  他二十八歲,有長達七年的時間在外征戰,年初才凱旋歸來。

  「可我不是男兒,我是小孩,我娘說小孩子要聽話。」辛大郎抽抽噎噎的,要哭不哭的噙著淚。

  「你這塊頭還是孩子?我兒子十六了都沒你壯。」這家的孩子養得真好,看那鼓起的肌肉是練過的。

  辛大郎常年跟著娘在山裡打獵,有空就學學現代武術,空手道、跆拳道、散打什麼的,他都學了相當的火候,還會泰拳,真要和人對戰不見得會輸,他少的是實戰經驗。

  「小兄弟,快回家去,不要在外面瞎忙,聽來你家中還有娘和妹妹,你快回去她們才不會擔心。」這孩子大概是思親過度,看到神肖父親的男子便瘋魔了,胡認一通。

  「爹跟我一起回家,娘和妹妹見到你一定很開心,爹、回家……嗚……嗚……」說著說著辛大郎又哭了起來,一張大花臉有青有紫,十分狼狽。

  「說了不是還一直鬧,真要把你打瘸了才知道教訓嗎?」另一名十分壯碩的男子推了辛大郎一下,在他面前揮動拳頭,警告他再不離開真要打得他連他娘和妹妹都認不出來。

  「你再說打我,我就打你,不要以為孩子好欺負,我妹妹說叔叔可以忍,嬸嬸不能忍,你要是太欺負人,我就給你好看!」辛大郎也握起拳頭,虎虎生風的揮動,毫不遜色。

  「好呀!敢在老子面前說大話,有本事你出拳……」敢在老子面前耍大刀,他在殺韃子時,這廝還不知在哪兒玩泥巴呢!

  他話還沒說完,一道黑影朝臉一揮,他來不及閃躲,打個正著,人往後仰,兩管鼻血向外噴,緊接著砰的一聲,倒地。

  「嘩!夠勁。」

  「小子有種。」

  「連伍夫去長也敢打……」

  「他死定了——」

  沈萬里身後有七、八名同樣身形壯碩的男子高聲吶喊,他們雖未著戰袍,卻都散發著一股銳利的肅殺之氣,少有人見了不害怕。

  但辛大郎是例外,有個打獵像打怪的娘,一拉弓就有撲鼻血腥味傳來,還有個老是在他耳邊灌輸怪思想的妹妹,兩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洗腦,讓他成了個大兇器,何懼軍旅生涯磨出的銳氣。

  也是他性子直,感受不出別人的惡意,對方再橫再惡,他也當做在耍猴戲。

  「張全、趙大,把他給扣起來,老子要把他的手腳打斷,看他還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張狂!」殺韃子沒事,卻被個渾不吝的臭小子打斷鼻樑,他這面子要往哪裡擱?

  張全、趙大是伍百夫長底下的兵,跟著來蹭兩口酒喝,一聽上頭人吩咐,一人一邊扣住辛大郎的胳臂。

  「伍老三,別鬧太大,雖然不在軍營也要守軍紀,適可而止。」沈萬里提醒道。

  但是這群喝多了的兵痞哪管什麼軍紀不軍紀,有樂子送上門為什麼不玩,這傻小子挺有趣的,玩死了就送到後山喂狼,這種不知死活的傢伙本來就活不長。

  不只是張全、趙大,其他人也圍了上來,辛大郎進退無路,他很害怕,又忍不住哭了。

  「將軍你一邊站去,出了事我一肩扛起,敢打老子,看我不打死他才怪。」伍老三目露凶光,似要將人活活凌虐致死出一口怨氣。

  「伍老三——」沈萬里沉聲一喝。

  「將軍,就讓我們好好玩玩,這些年打仗打得手都粗了,偶爾繡繡花也不錯。」一名手下挑著眼。

     「是呀!把這小子用繡花針穿了。」此人眼露殘虐,帶著三分凶性。

  「穿了,穿了,針太小,咱們是大老粗,不如用皇上賞賜的這把匕首算了。」戰場上人殺多了,剛從邊關回來的這群將士不把人命當一回事,他們習慣了殺戮和刀口舔血。

  「三刀六洞,給他個痛快,叫他下輩子投胎要睜大眼,別栽在咱們手中,你下手要快……」

  一陣大笑聲響起。

  「好,我來,繡個井字。」拿匕首的男子歪著嘴邪笑,手往高處一舉,考慮該往哪裡扎。

  「住手,你敢動我哥哥試試!」一道銀光隨著嬌軟的喝斥同時抵達,夾雜著排山倒海的怒氣。

  「妹妹……」辛大郎歡喜的大喊。

  眾人頓時掃興的少了吆喝聲,不過一看到是個嬌小可人的小姑娘,大家又笑了。

  但是……

  「啊——我的手,我的手好像廢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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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4: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開賭局

  「妹妹,妹妹,我找到爹了!你看,爹在這裡,我們可以一起回家了!」

  辛未塵看到哥哥手背、臂上、臉上都有被毆打的痕跡,怒火油然而生,心想一會兒要在酒裡下毒,不死也要他們半條命,落個半身不遂的回報,看誰還狂妄得起來,可是當她看向哥哥所說的那個人時,瞬間愣住了。

  這人長得和爹真的很像,除了年長了幾歲,眼角多了風沙吹多了的細紋,眼神多了幾抹滄桑,幾乎沒什麼變化。

  她再看看那人的左眉上方,果然有道一寸長的褐疤,他真的是她爹?

  「爹……」回想起往日情景,辛未塵忍不住出聲輕喊。

  「小姑娘,你別跟你哥二犯胡塗,你再看清楚點,不要認錯人。」看到這個大眼小姑娘,沈萬里不自覺放柔粗嗓,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頭的莫名衝動。

  回過神來,辛未塵眨了眨眼,語氣嬌甜地問道:「你可有妻有兒有女?」

  沈萬里覺得好笑。「無。」

  「那麼曾經娶妻嗎?是否有過兒女?」無妻不代表無妾,男人的劣根性是三妻四妾,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看,看他這一身穿看,想必門第頗高……

  為了省麻煩,這一刻的辛未塵居然有不認爹、直接帶著娘和哥哥回老山口村的念頭。

  「小姑娘,你問的未免太多了,本座的私事不向誰透露。」他成親了嗎?說實在話,他也不曉得。

  「本座?!」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我們大人是皇上親賜的征西將軍,正二品武將,小姑娘眼拙不認人,快快磕頭認錯……啊!小子,你敢推我……」誰放了這臭小子,居然敢膽大包天的出手。

  辛大郎氣呼呼地又把人推得老遠,一把蠻力讓眾人看傻了眼,不由得嘖嘖稱奇。

  「不許欺負我妹妹,我妹妹不磕頭,誰欺負妹妹我就把你們當老虎打了。」

  「嘖!你還能打老虎呀!要不要獵張熊皮給哥哥瞧瞧?」這小子真會吹牛,老虎來了還不趕緊跑,想等著被吃掉啊!

  「熊皮賣了,給妹妹買醫書。」他樂意把銀子都花在妹妹身上,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就是妹妹了。

  「真有熊皮?」說得滿像一回事的。

  辛大郎懶得再理會那些老是耍嘴皮的人,拉著妹妹走向沈萬里,但還沒靠近就又被攔住,他只好拉高聲音道:「妹妹,我沒騙人,真的是爹對不對?」

  「嗯!哥哥真厲害,像山裡的頭狼,你是最強的。」傻人有傻福:誤打誤撞也能踩到金子。

  聽著小姑娘嬌滴滴的甜嗓,沈萬里不禁莞爾,若有人用堅定的聲音告訴他「你很強」,他定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強,渾身充滿用不完的勁兒,能多砍幾顆韃子的腦袋。

  小姑娘很聰明,善用人心,一雙明亮的眼睛彷彿綴著小碎玉似的,瑩瑩發亮。

  「爹,這是妹妹,你認得出來吧?從小你就最喜歡妹妹了,抱著她就不放手,在院子走來走去,逗著她咯咯笑……」辛大郎說著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幕,爹和妹妹玩著,娘在一旁看著他倆笑,一邊縫衣裳,他幫娘穿針。

  聞言,沈萬里眸光一閃,彷彿那景象就在眼前。「小姑娘,好好勸勸令兄,也許該找個大夫瞧瞧,趁能治時趕緊醫治,他那性子我很中意,但是太執拗了,無法講理。」

  我就是大夫,辛未塵在心裡回答。「我不會勸哥哥,我只問將軍一句話,崇德五年你人在哪裡?」

  「崇德五年……」沈萬里驀地一僵,表情顯得有些難以置信,似在回想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爹在崇德五年被我外祖父拾回家中,那時我爹忘了自己是誰,身上只有個繡了萬字的荷包,所以外祖父他們便喊我爹萬子,我爹那時看來約十四、五歲……」

  「十四、五歲……」那一年他不就正好十五……

  「我爹和我娘朝夕相處有了感情,兩年後結為夫妻,同年哥哥出世,過了兩年才有我,有一天我爹到城裡繳糧稅,可是一去不復返,有人說他被馬車撞了,送到醫館醫治,我們到醫館去,醫館的人卻說他回家了,那年是景陽元年……」看他臉色大變,辛未塵在心裡輕嘆。

  一聽到景陽元年,沈萬里的身體明顯的搖晃了一下,他回到家的那一年正巧就是景陽元年。

  「我不會再喊你爹,不過你最好去查一查,不要被小人蒙蔽了,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對你好的人,也不會有人莫名其妙朝你背後插刀,有因才有果,想想你有什麼是別人想要的。」利之所趁,人人都是大善人,戴著偽善面具。

  「你……」她真的是他女兒嗎?

  「將軍,你快看看我的右手,我的右手……動不了,整個癱軟了,是不是廢了?是不是以後再也不能提著大刀跟你上陣殺敵了?」先前張牙舞瓜的男子哭喪著臉,用左手扶著軟趴趴的右手,宛如天要塌了的樣子。

  「你的手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聽到手下的哀嚎,眼神複雜的沈萬里只好暫時先不理會眼前這對小兄妹,上前查看原本正要逞兇鬥狠的屬下,畢竟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年。

  「嚎——將軍,我不能打仗了,以後我一家老小靠誰養?老爹老娘就盼著我光宗耀祖……」匕首掉在地上顯得諷刺,他哭得比辛大郎方才還大聲。

  「別急,我再瞧瞧,你才有沒有撞到什麼,或是……」驀地,他想到適才似乎一道銀色光芒閃過,他以為暍多了,看花了眼,難道……他臉一沉,翻過他手腕,雙目微瞇,瞧見一個細小針孔,若不細察真要忽略了。

  他讓人取來磁石,放在腕上一吸,果真吸出一根一寸半的銀色細針,沾著血。

  「咦!妹妹,那不是你替人治病的銀針嗎,怎麼會在爹手上?」妹妹可寶貝她的銀針了,不准人碰。

  這個扯後腿的哥哥,沒瞧見這兒有一堆不懷好意的莽漢子嗎?被親兄長無意出賣的辛未塵只想撫額呻吟。

  「這根銀針是你的東西?」沈萬里聲音低沉。

  她拍額一呼。「啊!原來在這兒呀!我當是長翅膀飛了,多謝將軍拾了它,不勝感激……」養得糯白的小手往上翻,要索回銀針。

  「你用它傷了我的手下?」沈萬里大手一收,並未歸還,眼眸利如雙刃,緊盯著她不放。

  辛未塵故作天真的眨著眼。「銀針是有靈性的,專門懲凶除惡,誰要魚肉百姓,仗勢欺人,視人命如草芥,它便會代替老天爺除掉這些為害鄉里的惡源,將軍,你的將士是壞人呢!連無心的銀針都看不下去了。」

  沈萬里臉色難看地瞪了傷了手的手下一眼。「他們剛從戰場歸來,還帶著一股血性。」他不是在道歉,而是說這群兵痞為何無法無天,他們見慣了血,一聞到血味就振奮。

  但這話激怒了辛未塵,她得不到應有的公道,反而被最親的人當成灰塵般彈開,就是她親娘傻,人都去了還在夢中要她照顧爹,這種人她才懶得管,她冷冷的一揚唇。「將軍以為把銀針取出就沒事了嗎?」真要那麼簡單,她翻了兩、三年的《毒經》不是白學了。

  「什麼意思?」他厲眸一瞇。

  「術業有專攻,本來還有救的,可是你擅自取針不是救了他,反而是害了他,帶兵打仗你擅長,但教不好你的兵就是你的錯,反正打贏了嘛!用不著這些只會欺負自個兒百姓的髒兵,不如送他們去頤養天年,卸磨殺驢……」

  聽到這樣的話,包括沈萬里在內的武將心口一顫,這小姑娘真狠,將保家衛國的將士當成可以屠殺的牛豬,養肥了就宰了吃肉,同時也暗暗警埸,當今聖上是否也有這種想法,用得上他們的時候便是國家棟樑,一旦國富民強了,可能連螻蟻都不如。

  不管這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說的是氣話,還是瞎矇矇對的,她的話都極具殺傷力,發人深省。

  「你能治?」沈萬里半信半疑。

  「能。」

  「治好他。」他命令道。

  「不。」

  「不?」沈萬里感到難以置信。

  「我為什麼要治好他?」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

  「因為他……」他語塞,竟找不出理由說服。

  辛未塵睫羽一垂,說得冷酷,「他想殺我哥哥,在戰場上,你們會饒了想殺你們的人一條命嗎?」

  「這……」

  眾人面面相覷。

  「殺過人的人都曉得一命還一命,人家要殺你,你還讓人家活?將軍,這就是你的錯了,你沒帶好你的兵,以為打了幾場勝仗就天下無敵,視軍紀於無物,朝廷給你們刀是殺韃子,不是將刀尖指向無辜百姓,那隻手就當是見面禮吧!祝你升官發財,光耀門楣。」

  這爹不用認了,親兒在前還不識,居然眼睜睜看人要將他殺害,更別提放任手下欺負百姓,視人命如草芥。

  「你……」感到汗顏的沈萬裡面容繃緊,她的話說得他心驚膽顫,他的確放縱了,未約束好手下,任由他們將戰場上的胡作非為帶回京域,他認為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是大事,伍老三等人只是逗弄那小子,不會真的下手。

  見一臉冷色的妹妹拉著哥哥的手就要離開,伍百夫長帶著一干兄弟圍住去路。

  「想走?把我的手弄好再說。」伍老三目光兇狠,完好的那隻手按在腰上的砍刀,似乎只要她一動,他就會砍斷她的腿。

  看著幾名大漢,辛未塵不怒反笑。「知道我最擅長的是什麼嗎?醫毒不分家,只要有一口氣在,我就能把死人救活,反之,我想要毒死一個人,那個人便活不了。」

  「呵!大話。」伍老三冷哼一聲,小丫頭也敢口出狂言。

  在場其他人的心思倒有些矛盾,一方面是認為她誇大其詞,瞧她才幾歲呀!哪有這麼大本事,可是看到伍老三的手還是虛軟的往下垂,他們又不得不信小姑娘有幾分能耐,一眨眼間就讓人中招。

  「是不是大話,你們儘管試試。」她有好多藥還沒做過人體實驗,正好有現成的自願者。

  見個子矮小的妹妹將個高又一身蠻力的哥哥往身後推,而當哥哥的也十分順從,將此至視同尋常,此情此景看在沈萬里眼中,他不覺得好笑,只感到莫名的心疼,心裡酸澀得想將兩人護在羽翼之下。

  「你去……」

  「為什麼不是你去……」

  「你命賤。」

  眾人你推我、我推你,看見辛未塵臉上無害的笑,竟無一人敢上前,他們沒人想當第二個伍老三。

  「你要怎樣才肯治他?」為了挽回一名猛將殺敵無數的手,沈萬裡面容冷峻的問道。

  辛未塵笑嘻嘻的拉起哥哥的手,輕撫他手背上明顯的傷痕。「我提什麼都可以嗎?將軍可要說話算話。」

  「治好他,我什麼都答應你。」即便他們兄妹要認親,他當一回便宜父親又何妨,將軍府養得起幾個人。

  辛未塵水色眸子一閃,透出冷光。「我要的也不多,就讓剛才欺負我哥哥的人出來磕頭認錯,那個打算在哥哥身上捅刀的人自戳三刀六洞,不死我就治,瞧,我的品性多好,不刁難人。」

  這還不刁難!

  一群鮮血裡打出來的男人個個凶眼大睜,手癢地想將可愛的頸子扭斷,她怎敢提出這樣羞辱人的要求!

  「小丫頭,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敢讓他們磕頭道歉。

  「小姑娘,你太張狂了,我一隻手就能掐死你……還三刀六洞呢!」挖個洞把她埋了還差不多。

  「哪隻手?」辛未塵笑著問。

  「這隻。」

  眾人正要勸戰友別亂舉手,誰知還來不及開口,那人已將粗壯的手臂舉高,臉帶挑釁和蔑視。

  但他眼中的得色很快就被驚恐取代,被火燒灼的疼痛讓他直跳腳,就在一個呼吸間,他的手臂被穿洞。

  「我說了我很擅長用毒,你們偏不信,非要以身試毒。嗯!成效不錯,就是味兒重了些,可以再加以改良,務必做到無味無色,奪魂於無形。」

  「這是什麼?」沈萬里駭然,好厲害的暗器。

  「硫化水。」她新煉的毒。

  「什麼?」他沒聽懂。

  「汞。」有毒物質。

  「說明白。」他聲音一冷。

  古人的知識真是淺薄。「就是水銀。」

  「水銀?!」他知道這東西,使人致命。

  「又稱硃砂。」作畫的顏料。

  「珠砂……」怎麼可能。

  「硃砂的粉塵本就有微量毒性,不常用倒是無礙,若是長期使用便會中毒。」水銀是由硃砂提煉出的濃縮液體,具有強烈腐蝕性,會造成永久性傷害。

  「你為什麼曉得這些東西?」她才幾歲呀!居然有這般令人畏懼的能力,再過幾年恐怕更非池魚。

  辛未塵淺淺一笑,「沒爹的孩子總懂得自保,瞧!我不是派上用場了,要是有爹在,你們殺幾個韃子就得意洋洋的官爺敢把我哥當兩腳羊戲弄嗎?」

  她……她到底是誰,竟然連兩腳羊也知曉?

  一提到兩腳羊,所有人都為之色變,張口欲嘔,他們無法忘卻韃子的殘酷,將人剝光洗凈,像羊一樣架在火上生烤,聽看垂死前的凄厲叫聲哈哈大笑,割下烤熟的人肉太啖。

  「我們不是……」沈萬里說不出話來,可他們的確做著和韃子一樣的事,只不過沒生啖人肉。

  「將軍,你損了兩名大將,還想要更多人陪葬嗎?我不介意陪他們玩玩。」她的意思是,要麼道歉,否則就別怪她下手重。

  她話音一落,所有大漢頓時神色慌亂的往後退。

  「沒有其他補償方式?」沈萬里試著談條件。

  辛未塵眼兒一閃,多了興味,「知道你們不服,要不,派出三人來和我哥哥比試,三戰兩勝,輸的方要認服。」

  「和他?」幾個大漢蔑笑。

  「沒爬過山,哪知山高。」

  「好,我跟他比。」一名壯漢跳了出來。

  「還有我。」一隻手動不了的伍老三雙目像淬了毒似的吼道。

  「可以,那就比吧!」誰怕誰。

  三人排開陣式,準備迎戰,其他人將礙事的桌椅一搬,在如意樓用膳的人好奇地站在邊上看,還有人當場開起賭盤,賭傻小子幾拳被擊倒,沒一人看好他。

  「妹妹,我……」

  毫無信心的辛大郎有點退縮,他眼帶委屈的看向相見不相識的爹,沈萬里不忍心的別過頭不看他。

  「哥哥不怕,把他們當山裡的大老虎打了。」哥哥那一身氣力沒幾個人招架得住,一頓五大碗白米飯不是白吃的。

  「大老虎……」三拳就夠了。

  「啊!忘了提,不要打死了,他們的皮不值錢。」將人一拳打死挺麻煩的,得先立生死狀。

  「不能打死呀……」那要怎麼打,他不會。辛大郎撓著後腦勺,顯得非常苦惱。

  兩兄妹交談的聲音不大,但那些個大漢皆是習武之人,耳力極佳,聽到兩人猖狂的話語,火大的沉下臉,臭小子能有多大的氣力,連老虎都打得死。

  「哥哥,踹他足脛,踢斷他的腿。」

  「好。」

  一人趴下,抱腿慘叫。

  「哥哥,心口下方兩寸,斷他肋骨。」小人,偷襲。

  「是勒!妹妹。」他最喜歡娘弄的醬燒肋排。

  一聲喀嚓,身形壯碩的男子悶哼,口吐鮮血,躺在地上手撫著胸口,臉色異常慘白。

  「哥哥,他最壞了,肘下三寸,讓他用腳吃飯。」剛剛饒過他一回了,自個想死就別怪人。

  「嗯!壞人,剛才還要殺我呢!」妹妹說人善被人欺,要狠狠的反擊,人家才不敢欺負。

  伍老三受傷最重,凄厲哀嚎聲傳得老遠,驚動了三條街外的尚書大人,他的雙臂從肘部以下整個骨碎,再高明的大夫也無法醫治,從今以後他就真成了一個廢人。

  「孩子,你下手太狠了。」看著在地上打滾的親信,痛心不已的沈萬里忍不住出言責備。

  「再狠也狠不過你的人,打不贏就想使小人招式,看看他袖子裡暗藏的短劍,他原本打算刺向我哥哥的心窩呢!」好在她眼尖給瞧見了,先下手為強,不哥哥真要吃了暗虧。

  兵不厭詐在戰場上是被允許的,但是比試敗了不甘心想暗下毒手,辛未塵第一個不同意,別人可以死,她的哥哥一點傷也受不得。

  她承認護短,但誰家不護短呢!看著自家親人死於別人刀下她肯定做不到。

  「伍老三,你……」真是爛泥塗不上牆,他以為傷了一隻手的他有必勝決心才允他上場,沒想到藏著骯髒伎倆。

  看到掉落在地的短刃,沈萬里心寒之餘不禁自責,他這些年帶的兵都出了什麼問題,為何在戰場上肝膽相照、奮勇殺敵的忠義兄弟,回京不到一年便如此驕矜狂妄?

  「將軍,我的手……我不要變成殘廢,你救救我……我剛納的小妾才懷有三個月身子……」想到貌美如花的小妾,伍老三哭得更悲愴了,那是他打了元配一頓才納進門的新歡,頗得他寵愛。

  他的小妾是他妻子的表妹,他見色心喜和她勾搭上,等她有孕之後強逼髮妻允其入門,他無視年華老去的元配,對小妾寵愛有加,連中饋都交給小妾打理。

  「都斷成這樣了……」

  「妹妹能救。」性子魯直的辛大郎再一次出賣了自家妹子。

  辛未塵沒好氣的在心裡腹誹著,這個傻哥哥呀!你幾時變得那麼多話了?看來得好好教育哥哥一番。

  「你能治?」沈萬里目透厲光。

  「能。」她的話一出,沈萬里和伍老三同時雙眼迸光,但她下一句話馬上又打破他們的希冀。「可我為什麼要幫他治?非親非故的,治好了他,好讓他來對付我們兄妹嗎?我又不傻。」

  這話讓幾個大男人面上一窘。

  「呃!你……咳!咳!你們不是說本座長得和你們爹很像,若不介意的話,本座認你們為義子義女。」反正他膝下無子,正好有個人承繼香火。

  「爹……」辛大郎委屈的一喊,親爹怎麼變義父了呢?他不要,而且這樣他娘要怎麼辦?他也要改口喊娘義母不成?

  「我們不樂意,不便高攀,還有,別高高在上開口閉口本座本座的,聽了刺耳,你想坐多高,高過金鑾殿那位嗎?」嫌命長就挑戰君權,那一位只怕也不願意兵權旁落。

  聞言,沈萬裡面上一訕,但有更多的深思,小姑娘話中有話,讓人不禁想到飛鳥盡,良弓藏,不正是這個理?

  「三戰三敗,本座……我承認輸了,令兄真是少年英雄,令人刮目相看,日後必是一名將才。」他興起了將人收入麾下的念頭。

  「妹妹,爹誇我了。」辛大郎開心的咧嘴笑著。

  看到哥哥高興的樣子,辛未塵鼻頭有點酸意,她輕拍他的手安撫。「將不將才先不論,願賭服輸,跪吧!還有三刀六洞,大丈夫說話算話,出爾反爾非男人。」

  先前比試過的三名男子都臉色難看,有的羞憤,有的忿然,有的陰沉著臉,就是沒人開口認錯。

  「周通、李良、伍老三,跪——」

  「將軍……」他們受了傷。

  三人都不肯向一個毛頭小子低頭,但將軍都下令了,而且圍觀的百姓這麼多,他們要是真說話不算話,可就更孬了,於是三人在戰友的攙扶下,勉強行了跪叩,頭尚未觸地就連忙起身,神情滿是不甘和怨懟,隨即轉過身去,不想看見別人嘲弄的嘴臉。

  面子、裡子都丟大了,三個大漢居然打不過一名小少年,從今爾後再怎麼吹唬多年的豐功偉業也無人相信,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真是情何以堪。

  「喂!別走太快,還有三刀六洞呢!一人挨一刀也夠本了,小姑娘我不強求。」至少還能留下命。

  「我替他們受。」沈萬里揚聲,這是他應負起的責任。

  聞言,辛未塵頓時心一沉,小嘴一抿,「你是什麼意思,一點誠意也沒有,雖然我不認,但你的確是我們兄妹的親爹,兒女逼爹自戕,你跟我們是有多大的仇恨,想害我們背上不孝的罵名。」

  「你真是……」他幾乎要認女兒了,但愕然的臉上仍有幾分猶豫,他所知的記憶中他並無兒女。

  「太險惡,太陰毒,太沒人性了,難怪你帶出的兵都是土匪兵,上行下效,帶頭的沒做好,底下的全長歪了,一堆歪瓜裂棗,你們是靠什麼打贏了,撩陰手嗎?」

  聽到撩陰手這三個字,沈萬里和手下人全都黑了臉,怒目瞪著她,他們用命拼下的功勛被她說只會使下流手毀,這話誅心,不厚道,但其他看熱鬧的人卻哄堂大笑,直道小姑娘形容的真有趣,征西征西,連個毛娃都征服不了,還打什麼仗,回家種地去。

        辛未塵把人得罪狠了,不過她也不在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誰的道行深,她修練成精了。

  「住口,將軍的年紀當你的爹綽綽有餘了,你對自己的爹說這麼惡毒的話,還是個人嗎?」一名看不過去的小將張口斥道。沈將軍是征西軍將士們心中的神祉,誰也不能污衊他。

  「他不是沒認嗎?不認親兒親女算什麼父親,我們和他沒什麼關係,為何要給他面子?拋妻棄子的男人最可恥了,我們和他不只無親還結仇,落井下石算什麼,我娘來了肯定踩死他。」那個暴力娘崇尚暴力美學,用拳頭講道理。

  沒錯,踩死他,渣男都該死!隱身暗處的辛靜湖背後背著剛打好的新弓,心想誰敢對她的兒女不利,便一箭射穿對方的腦門,她百步穿楊,百發百中,何況還不到百步距離。

  在她身後是臉色蒼白的凌丹雲,他硬要跟來,由隨侍萬福攙扶著。

  「你……」誰家的娃兒,太伶牙俐齒了,以後鐵定嫁不出去,待在家裡當老姑娘。

  「別你呀我的,我哥哥才十二歲吶!你們多大了,大人欺負小孩不要臉,哼!三刀六洞不要了,算我們孝敬你。」

  「什麼,他才十二歲?」

  不會吧!這麼小?」

  「明明看起來十五、六歲了……」

  「長得真壯實,不知他家裡人怎麼喂的。」

  底下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指著個頭高的辛大郎,又看看比所有人都錯愕的征西大將軍,兩人看久了還真有些相似,尤其那濃眉大眼厚耳肉,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會真是父子吧?

  沈將軍真的拋妻棄子嗎?未免教人心寒,虧他還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令兄真的只有十二歲?」沈萬里的指尖微微顫抖。

  「你到老山口村去問一問,沒有人不認識我們。」一村子的鄉親,剩下的不沾親也帶戚,姻親。

  「你們叫什麼名字?」的確該查一查。

  「辛修文,辛未塵,我娘辛靜湖。」一家三口。

  「辛……靜湖……」朦朧間,沈萬里彷彿看見一座小村落,一名素裙淡妝的年輕女子站在村口柳樹下,等著給她的男人送飯……忽地,他感覺胸口一抽,微微泛疼。

  辛未塵突然淘氣的一眨眼。「因為我爹失憶了,所以他是倒插門,入贅我們辛家。」所以全姓辛……等等,不對,若他真是他們的爹,豈不是上門女婿?

  沒等沈萬里回過神,辛未塵已經拉著頻頻回頭的辛大郎走出賓客雲集的如意樓,隨即一隻手將兩人拉進暗巷。

  「謝大叔?」

  「你們呀!真是膽大包天,連一身煞氣的征西軍都敢招惹,把我驚得一身冷汗。」他背都濕了。

  謝舟子未出面是不想讓人知道兩兄妹的背後是寧王府,越少人知情對他們越安全,因此他裝成客人在一邊瞧著,一有不妥再出手。

  誰知道他只是打醬油的,還輪不到他大展身手,小神醫就自己擺平了,那一口損人至極的話連他聽了都心驚。

  這是十歲的小姑娘嗎?簡直是幾十年曆練的老太君,才會有那般犀利口才、步步進逼的氣勢,以及豁出去的霸氣,多少人都要跪地求饒了,求老太君饒命。

  「謝大叔,我不只醫術好,還會使毒呢!真要被逼急了,大不了一把毒藥將人弄倒了,你別怕喔!沒事。」辛未塵調皮的拍拍他的胸口,要他別擔心,她是有備而來。

  他沒好氣的一瞪眼。「人家是正二品武將,真要和你這娃兒計較,你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她無辜的輕笑一聲。「謝大叔,賺多少?」

  「喏!你的,三萬五千兩銀子。」小財迷。

  「那不是賺了五萬兩?」三七分。

  「如意樓是京城三大名樓之一,往來都是達官貴人、皇商巨賈,今兒個人還少了些,若遇上大日子,賺個三倍不成問題。」京裡人有錢,花銀子從不手軟。

  「是有點可惜,不過也不少了……」辛未塵兩眼微瞇,數著手裡一張張的銀票,十分開懷。

  數著數著,土匪來了,整迭搶走,她氣惱地回頭想給對方一針,可看清對方的面容后後,她驀地一驚,「娘?」

  「哪來的銀子呀!濛濛。」辛靜湖笑裡藏刀。

  「賭來的。」她老實交代。

  「賭?」

  看她笑得陰惻惻的,頭皮發麻的辛未塵含糊地道:「呃!京裡傻子多,一煽動就掏銀子。

  「你讓你哥哥和人對打,你在背後設賭局收銀子。」她看得很清楚,還有人問她要不要下注。

  取了新弓箭回到借居宅子的辛靜湖正要向兒女炫耀,不料兩人都不在,問了在床上養傷的凌丹雲,才知道兒子出事了,她二話不說的趕來助陣,想說不護著這兩隻怎麼行,她好歹是他們的娘。

  殊不知到了如意樓,她那個心殘手毒的女兒已經給人下馬威了,還撂下話要兒子與人比試,信心滿滿。

  接著她看到謝舟子設局收賭金,一對三一面倒的賭辛大郎必輸無疑,身為莊家的謝舟子不斷鼓動周遭的人賭一把,他收銀子收到手軟,直到第三人了還激人下一把一定贏。

  三戰兩勝,都敗了兩局,第三個贏了還是輸,銀子扔下去是打水漂兒,居然還有人傻乎乎被坑。

  她看了很不可思議,錢多的人都很傻。

  「娘,我聰明不?」辛未塵自誇的瞇起眼。

  當她叫辛大郎一打三時,就趁眾人不注意,給謝舟子暗號叫他設賭局,沒想到謝舟子還真聰明意會。

  「很聰明,聰明得教人恨,你看你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那人要是找上門,你說我要不要以夫為天,從一而終?」說到最後那八個字,辛靜湖幾乎是咬牙切齒。

  「娘,你瞧瞧哥哥。」她們心志強悍到不需要男人,但是還有一個男兒身少女心的頑固分子在此呢!

  看到辛大郎一臉的失魂落魄,母女倆都嘆息了。

  「濛濛,沒事吧?」面白如雪的凌丹雲微喘著氣走近,謝舟子連忙上前扶住他的另一隻臂膀,讓他省點氣力。

  看到那道孱弱的身影,辛未塵忍不住罵道:「嫌閻王那兒沒掛上號,想早點去報到是不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你這麼快就要去走黃泉路呀!想死下回別來找我。」

  「沒有下一回了。」看她關心的直瞪眼,凌丹雲一徑的笑,心口暖暖的,背上的傷好像也沒那麼痛了。

  「誰知有沒有下一回,這種事你說了不算,還不趕緊上馬車,吹了風受涼,你到年底也好不了……」她手裡沒醫死過人,希望他不是第一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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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25: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培養感情先

  「查,去給我查!查我崇德五年到景陽元年期間發生的任何事,從東源縣查起,那兒有個老山口村……」

  老山口村……這幾日沈萬里的腦海中不斷浮現這幾個字,他越想,越覺得有一座模糊的村落正在記憶中成形,他感到眼熟,似曾相識,卻不知在哪裡。

  一個看起來和他很熟的男人朝他走來,似乎是村長,對方拍拍他的肩膀,和他談笑了好一會兒才走開,兩人交情不錯。

  不過最常見到的是在柳樹下迎風而立的女子,她的面容很模糊,看不清長相,綰起婦人髻,插上簡單的木釵,身上是素凈的衣裙,笑容柔軟暖,嫵媚多情。

  而在昨夜,他夢見自個兒成親了,妻子很快生下他們第一個孩子,是個兒子,虎頭虎腦的十分討喜。

  接著他手裡抱著女兒,哭聲細得有如幼貓嗚咽,他疼如心肝的抱著四處走動,看她由一丁點大,到漸漸會翻身,會走路,會軟糯的喊爹,他的心被女兒的笑臉給融化了,他想著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給女兒,讓她平安快樂的長大。

  醒來,他的眼眶是濕的,瞧見枕畔無人,心中頓時悵然不已,他應該有妻有子的,卻被人隱瞞。

  思及此,沈萬里原本深幽的目光倏地變得犀利。

  自老太爺沈揚名開始,從正一品的驃騎大將軍到二品征西將軍,三品懷化將軍,四、五品的定遠將軍和寧遠將軍,一門忠烈,上下五代共有二十七名將軍。

  而長者在不分家是沈家家訓,老太爺故去,老太君仍在,因此沈家人分居不分府,還住在同條巷子裡,彼此的居處是連在一起的,開了一道互通的月洞門,往來便利,這條原本叫葫蘆衚衕的巷子也改名為將軍巷。

  沈萬里是第四代長房嫡孫,他的旁系侄子中已有兩名是游擊將軍和昭武校尉,他們的年紀比辛大郎大五、六歲。

  他是在景陽六年那年回到將軍府的,那時他對在這之前發生的事全無記憶,他所有的認知中斷在崇德五年。

  掌中饋的大夫人……也就是他爹續娶的繼室,她眼泛淚光地用著溫柔似水的聲音說他曾受過傷,昏迷了幾年,好不容易人清醒了卻忘了過去,結果一出府就沒了消息,幸好現在他自個兒回來了,記起了一切。

  那時他已二十有二了,繼母歡喜地打算為他找門親事,對象是她娘家侄女。

  只是說不上什麼原因,當時的他十分排斥成親,眼看著婚事就要定下來,他心裡不甘願受人擺佈,索性隨大軍出征,從一名先鋒軍做起,一去七年不曾迴轉。

  「將軍,那對兄妹真是你的兒女嗎?」會不會是騙子?

  說話的人叫高鳴鳳,是沈萬里少數信任的自己人,他娘是沈萬里的奶娘,兩人自幼便一直在一起,相處如兄弟,直到他「昏迷」。

  「我不確定,但是……我希望他們是。」他快三十了,哪能不盼著兒女成雙,有子嗣承繼家業。

  辛大郎那驚人臂力是他最大的長處,放入軍營一、兩年便可成材,唯一的缺點就是他的性子,不是不好,而是太魯直了,無防人之心,若他能有幾分辛未塵的聰慧,在這將軍府中有誰能與他比肩?

  至於辛未塵,她那過人的慧黠和狠絕,連他都自嘆不如,若把將軍府交到她手中,至少可保百年繁華。

  雖然還未得到證實,但沈萬里心裡已經有底了,在聽到辛大郎只有十二歲時,他驚愕之餘已信了七分,算了算年歲是生得起,正好是他全無記憶的那段空白,他不信自己足足昏迷了七年,那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他們真是將軍的親生子,將軍要帶他們回府認祖歸宗嗎?」那幾年他被大夫人調到外地,因此對將軍昏迷多年一事不甚明了,是將軍回府後才又將他調回府內,管著外院。

  沈萬里目光一冷。「是我的種就得姓沈,豈能流落在外。」

  「將軍,你想過夫人會怎麼說嗎?」高鳴鳳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將軍夫人趙曼青、沈萬里的繼母。

  「她不是整天念著讓我早點成親,生幾個孩子讓府裡熱鬧些嗎?我順了她的心意,她還有什麼不滿意?」有了現成的媳婦和孫子孫女,不用她再費心,省得她埋怨府裡事多,沒人分擔。

  趙曼青嫁進將軍府時沈萬里已經十歲了,來年她生下嫡次子沈萬程,而後又有一子一女沈萬揚、沈明珠陸續出生,向來不管事的老太君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在府裡如魚得水般快意,沒人使絆子。

  但是人容易生貪念,好還要再好,老太君剛過了七十大壽了,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一旦她隨老太爺去了,將軍府誓必要分家,上百年的基業將分崩離析,長房分得再多也會損失不少財物,造成公中的不足。

  最重要的是各房的私產歸各房所有,不列入公中,一旦分家各自帶走,公中所得就只來自祖宗祭田、莊子出產和前人留下來的鋪子,以及眾人的俸祿。

  換言之,沈萬里打了七年仗所獲得的賞賜並不納入公中,他每年只需上繳約千兩的俸銀,餘下的炭銀、各種孝敬皆歸他所有,外院、內院的用度是分開的,趙曼青管不到這一塊。

  而沈萬里還有他生母留下來的大筆陪嫁,每年有十幾萬兩的入賬,教人十分眼紅。

  在沈萬里還沒回來前,這些財物都由趙曼青代為管理,她做了一本賬冊讓人方便查閱,條條分明,一目了然。

  但是明顯地財物上的進帳少了很多,她用天災、蟲害、管理不當等理由來搪塞,教人無從查起。

  因此沈萬里出征前便將她手中的許可權跟收回來,交給信任的兒時玩伴高鳴鳳替他管理。

  如今沈萬里班師回朝,趙曼青又盯上他了,想著肥水不落外人田,又一次自薦自家侄女,想再次把他的私庫掌控在手中。

  高鳴鳳憋笑道:「想來夫人還是更中意趙家小姐,這回這個年方十六,端莊賢雅,秀外慧中,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堪為良配。」

  「你是說她容不下我的妻兒?」

  「將軍,不是說還不確定嗎?」現在講這些都太早了。

  「父子天性,看到那兩個孩子,我的心無法平靜,你沒瞧見我女兒,那眉飛色舞的得意樣多討人歡喜,跟我年少時的張狂簡直一模一樣,不把擾人的魑魅魍魎看在眼裡。」她狂在骨子裡,睥睨世人,冷眼旁觀他人造化。

  一說起辛未塵,為爹的驕傲飛揚在沈萬里眼底,他想到女兒不屑認父的神情,鋒利到令人難以招架的言詞,以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他的心就脹得滿滿的,巴不得立即將母子三人接回府。

  「將軍……」高鳴鳳想勸的是,抱持越大希望,失望也會越重。

  沈萬里苦澀一笑,「我知道我太急躁了,想得太理所當然,雖然我沒有和他們相處的記憶,可是我感覺到血脈的親近,我一直夢到一個帶著一雙兒女在村子生活的女人,她一對我笑,我的心都化了,掏心掏肺的只想對她好。」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高鳴鳳知道他對失去的那七年記憶十分在意,一度讓人去探查,但總查不到個所以然來。

  昏睡了七年,這種爛藉口虧大夫人編得出來,當每個人都是三歲孩童嗎?若真是長期臥床,怎麼養出長年勞作的厚繭和黝黑膚色?從外地趕回來的他,還以為將軍這些年都待在軍營裡。

  「鳴鳳,我想去見見他們,也許多見幾回,我就會想起來了。」不知道他們母子三人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沒有男人撐門戶,肯定受了不少委屈,要不嬌弱的小女兒也不會有剛硬的一面,像頭小母老虎張牙舞爪。

  高鳴鳳先是一頓,接著再提醒道:「想見就去見,不過小心點別讓夫人發現,她最近盯你盯得很緊,沒促成你和趙小姐的婚事誓不罷休,也許說不定你多去幾回也就覺得是自己多想了,是兄妹倆認錯人了。」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錯認也不是不可能。

  「不會錯,那孩子的眼神太直接,讓人一眼就能直透她的嘲弄。」慧極必傷,還是單純些好。

  聽他口口聲聲的維護,高鳴鳳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不過他倒是有興趣去瞧瞧三戰得勝的神臂少年,以及舌戰群雄的小姑娘,他們應該很有趣。

*             *             *

  這邊是千方百計的想證實是一家人好名正言順的將人迎進門,夫妻重逢,父子、父女重享天倫,接續曾經的緣斷,重新凝聚分散的親情。

  而另一邊則是想著該怎麼斷親,矢口否認有丈夫,一個人自由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幹麼找個男人來管住自己,而且這個男人還附帶繼母、繼弟、繼妹和繼侄子、繼侄女,以及一堆麻煩。

  對,辛靜湖就是怕麻煩,她苦惱著該當個寡婦或是和離,沈萬里是什麼玩意兒,她和他一點感情也沒有,要和他睡同床,做夫妻間該做的事,她想到就作嘔。

  不行,絕對不行!做人要有節操,她半夜摸進將軍府將人抹了脖子吧!那麼他們便能了無牽掛的回老山口村。

  「不行,收起你腦子裡那些不可取的主意,為了哥哥,沈萬里必須活著,而且必須成為你同床共枕的丈夫。」娘的眼珠子一動,辛未塵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這人的做法很直接,打算來個永除後患。

  辛靜湖不快的挑眉。「你要犧牲我?」

  「言重了,想女人三十如虎,四十如狼,我是為你著想,有個順理成章的丈夫,好過你一枝紅杏出牆去,這年頭逮到偷漢子是要浸豬籠的,你泳技再好也難以從水底逃脫。」而她不想費勁去搭救,她水性不好,是標準的入水沉。

  「你這個死丫頭說什麼鬼話,你三十歲時曾饑渴如虎,沒男人不可嗎?敢把我往男人床上推,我咬死你!」辛靜湖絕對做得出這種事,一點也沒有同為老鄉的情份。

  「我才十歲,聽不懂娘在說什麼。」辛未塵用針穿線,串了串檀香珠子,用細針在佛珠上刻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河東母獅一瞪眼,伸指往女兒腦門一戳。「少裝了,我說的是你的前一世,辛無心活到三十五歲,我不信你和男人沒點什麼,那時謠傳你和武打明星阮少甫有一腿,好事將近。」

  「阮少甫是我的病人,腦癌末期,原本是要等國醫醫學會議結束,便回去為他開刀。」日期、床位都排定好了。

  辛靜湖驚呼一聲,「難怪他最後還是死了,大家都說他用情過深,放不下你,所以傷心過度死於心碎。」

  原來這才是真相,阮少死於癌末,而非殉情,為他送行的迷哥迷姊們白哭了一場,綿延十里長的紅玖瑰花道葬的不是愛情,而是笑話。

  「娘,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個兒吧!我估算這一、兩天,你的丈夫、我的爹,就會找上門來,你最好想想要怎麼和他久別重逢,如果見面就給人一拳,我建議你拿條麻繩先把自己給吊死吧。」省得身分曝露,讓人發覺她不是原主。

  這女兒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連她想什麼都曉得。被人捉個正著的辛靜湖面上一訕,有些不滿地道:「我和他不熟,兩人沒話談,你想個辦法讓我們錯開。」

  辛未塵要笑不笑偷睇了膽小的娘一眼,「放心,他對你也不熟,兩個不熟的人對不熟的人正好扯平,你就當做第一次見面的相看,盡量把你暴力的一面隱藏好,反正他也不記得我那個無緣娘是何種性情。」

  「濛濛,我好想揍你。」她說的話讓人好想扁,涼涼的語氣太幸災樂禍了。

  「娘,我還是孩子,虐童是犯法的。」嗯!經文刻完了,明兒個拿到廟裡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後再送人。

  辛靜湖手癢的扳著指關節,她好想動手。「你等著看我笑話是吧?」

  辛未塵將佛珠收好,再用手指將落在額前的碎髮往耳後撩,「你該想好的是如何應付將軍府的繼婆婆,我讓人打探了,她溫良恭儉,賢淑寬厚,善待下人……」

  「實話。」別跟她廢話一籮筐。

  「實話是善做表面功夫,擺著菩薩笑臉暗裡藏刀,還有個貪財的小毛病,她表面來你就表面回,不要正面起衝突,雖然她不是正經婆婆,但孝字當道,你還是比較吃虧。」若是對方故意擺婆婆的款兒,當媳婦的仍要伏低做小,不能頂撞。

  「濛濛呀!我不介意服侍一位癱瘓在床的婆婆,你那些藥……借來一用,大家都省麻煩。」

  「娘,害人之心不可有。」嘖!都被寵壞了,動不動就使小手段,腦子不用會退化。

  「辛未塵——」她害的人還少嗎?有臉數落人。

  「我是說不到必要不要用,就算要用也得合情合理,不啟人疑竇,循序漸進,我爹那些手下知曉我對毒小有成就,若是我們才一進府她就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便是你女兒我。」她要大家都淡忘她的才能,人是善忘的,一年半載也就春夢了無痕。

  「你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婆婆這一門功課先跳過,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如今她要面對的是朝夕得見的男人。

  「你也不用擔心,最教人臉紅心跳的床事大不了你以兩人分開太久,不熟稔為由,要求分房,要他想起你們的過往才肯同床共枕。」辛未塵覺得心累,唉!為什麼她還得為自家爹娘牽紅線,她又不是穿成紅娘。

  「好主意。」辛靜湖頓時目光一亮。

  主意是好,但……「只能拖得了一時,根據宅門定律第一條,惡毒的婆婆一定會塞小妾,說什麼長者賜,不可辭,所以為了你的兒子女兒好,你要牢牢霸住我爹,把小三、小四、小五都消滅掉,還有最可恨的……」

  「什麼?」她不會一整天都跟後宅女人鬥個沒完吧?

  「表妹。」最惡女配第一名。

  「禍害全家和諧的原凶,你得仔細提防,不過我爹是專情又長情的人,只要牢牢捉住他的心,他會只對你一個人好,什麼側室、姨娘、小妾、通房統交給他處理。」人的本性不會變,如果還是原來的爹,他對妻小十分愛護。

  「你明著在幫我逃避,實則是偷偷想要撮合我和你爹,是吧?」這丫頭真賊,她這時候才看出暗藏一手。

  辛未塵忍俊不禁,「反正我娘不在了,你來當個後娘又何妨,你該看得出哥哥一直想要爹娘生活在一起,我們都不是孩子,滿足他不算太糟,他那股傻勁呀!教人想推他一把。」

  「辛大郎是你的軟肋。」再冷血的人,心裡也有一塊是軟的。

  「是,誰傷害他我就讓誰不痛快。」伍老三幾人就是紮紮實實踩到了她的底線。

  「你……」不累嗎?看著女兒日漸長開的俏臉,辛靜湖不免有些心疼。

  「娘、妹妹,爹來了,你們出來,爹來看我們了,還帶了好多東西給我們,快來看……」

  說曹操,曹操就到,真靈驗。

  聽著辛大郎歡天喜地的呼喊,母女倆相視一眼,一個面色發白,不太自信,一個莞爾勾唇,笑意盈盈。

  「娘、妹妹,你們在幹什麼,爹等好久了,我要不要倒茶給爹喝?」可是爹又不是客人。

  「喝什麼喝,打碗井水給他解渴就很對得起他了,我等了他七年,他等我們一會兒會減壽十年嗎?」催什麼催,財神老爺到才值得她心急。

  完了,原形畢露,她就不能忍一下嗎?腳下踉蹌的辛未塵很想掩耳裝聾,她娘也太……奔放了,開口破綻百出。

  看到從屋裡走出來的女子,沈萬里的腦中轟然一響,村口柳樹下的身影有了面容,就是她。「你曾在柳樹下為你的男人送飯嗎?」

  「我不……」辛靜湖正想回他一句「哪來的男人」,忽地感覺腰間一疼,她用眼角餘光一睨,就見在身後的乖女兒手拿銀針,只要她說錯話就要再往她身上扎針的模樣。「多少年前的事了,誰還記得住。」

  嗯!表情夠哀怨,像個苦等丈夫多年的小媳婦。辛未塵滿意的點點頭。

  「我……呃!我不記得成過親,所以……沒去找你,你知道我是誰嗎?大郎喊我爹……」沈萬里有些不自在,殺敵上陣衝第一的他居然耳根泛紅,像第一次見媳婦的小夥子。

  見狀,一向落落大方的辛靜湖也有些放不開,嗓音不自覺放柔,「你是萬子,我的丈夫,我等著等著就當你出遠門了,問君何時歸,也只能在天的盡頭等待……」

  天哪!她想吐,這麼文藝的對白娘怎麼說得出口,她不是打算和離嗎?覺得快反胃的辛未塵趕緊離開夫妻重聚的心形氛圍中,臨走前不忘拉著笑出一口白牙的大蠟蠋。

  「阿湖……」他的妻。

  「你在看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很低的輕喚聲,猛地被嚇一跳的辛未塵回頭一看,一見來者吁了一口大氣,隨即有些不悅地嗔道:「人嚇人會嚇死人,你走路一點足音也沒有,早晚被你嚇得駕鶴西歸。」

  「你膽子向來很大,嚇不著。」修長玉指往她頭上一揉,一張潤玉般的笑臉映入眼簾。

  「凌丹雲,你又沒事幹了嗎?老往我這兒跑,想禍水東引不成?」他們這些皇家子弟呀!還是少打交道為妙。

  「不,事滿多的,剛路過,就順道進來看看你。」一看到她小臉緊繃的模樣,凌丹雲忍不住想笑。

  「那以後別路過了,我們可能很快就要搬家了,你再來會找不到人。」那兩人靠得太近了,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節制點,太可恥了,乾柴一遇烈火,老房子都要燒成灰燼了。

  「搬家?」他眉頭一擰。

  「嗯!我爹心疼我們的地方太小,原本要我們直接搬進將軍府,但是我們的身分還未得到確定,因此我跟我爹說先給我們準備一間二進宅子,等塵埃落定再說。」不用急,給大家適應的時間。

  她爹也慬她的未竟之語,不急著入住將軍府是因為她娘名份未定,冒然進府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語,對他們娘仨日後的處境大為不利。

  況且將軍府的繼婆婆定會從中作梗,藉著長輩身分發難,言語上多有貶低,以退為進共迎人入門,再一次攻訐冠上不堪的污名,把她娘逼得自個兒讓位,無一絲立足之地。

  說不定一番攪和後,正室變妾室,嫡生子女成了庶子庶女,辛大郎的長孫名頭為人所奪。

  有著嫡長的地位,局面大為不同,嫡子嫡孫可以有很多個,能享優渥的生活,但唯有嫡長是下一任宗主,他繼承了家族榮耀,也是一家之主,日後偌大的家業將傳承到他手上。

  沈萬里也看岀這一點,當初他便是不懂嫡長的重要性才吃了暗虧,遺失了七年的記憶,如今他好不容易尋回妻小,他會更謹慎的守護,不再讓他們受一絲委屈。

  「沈將軍真是你們的親爹?」凌丹雲的一雙黑眸暗了幾分,似是想到什麼而不快。

  「如假包換,我爹這些年沒什麼變化。」同樣的一張臉,只是增添了歲月的痕跡,性子雖然多了冷硬,卻也更穩健。

  「那你知道將軍府的情形嗎?」他不想她兩眼瞎的進入充滿惡意的宅邸,將軍府不是龍潭虎穴,但也絕非善地。

  「打聽到一些,我祖父那一代有兄弟五人,尚未分家,祖父年長卻成親晚,弟弟的孩子都快議親了他才生下我爹,一大群人的關係有點亂。」

  年長的叫年幼的叔叔,妯娌的輩份也常分不清,某人的娘家侄女嫁三叔,二叔的兒子娶姑姑婆家的小姑,這家的姑姑嫁那家的表弟……簡言之就是姻親間牽得很廣,幾乎有點像換親,牽來扯去都沾親帶故。

  「你首要注意的是那位面容慈善的大夫人,據我打探的消息,你爹當年遇襲可能和她有關,他一死,沈萬程便是嫡長子。」大戶人家的明私不外是爭家產,搶家主之位,當初的沈萬里人稱少將軍。

  「繼母、繼子哪有同心的一日,除非她自個兒無子,否則誰不以親生子為主。」人無私心都成了聖人。

  「濛濛,你想你爹和你娘在一起嗎?」凌丹雲學她伏著身,偷看搬了兩張躺椅在院子閒聊的男女。

  辛未塵細眉一攏,「看緣份吧!我爹那邊似乎挺樂意的,而我娘考慮較多,那地方進去容易出來難。」

  一扇朱門鎖住女人的一生,她們只能在後院那塊地方兜轉,走不出男人拉起的縛繩,為丈夫和孩子耗盡年華。

  凌丹雲忍不住輕笑,「什麼進去容易出來難,你當下大牢呀!」每每聽到她說出這種頗具深意的話,他喉間的笑意總像滿出來的水抑不住。

  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這是多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凡是有心的人都會緊緊攀住,日後的前途或榮華富貴都有了,可他們母子三人卻能拒絕誘惑,不只不以人此為傲,反而覺得受名所累,寧可有個務農的丈夫或爹,也不希望他是個高高在上、統御一方兵馬的大將軍。

  辛大郎是天生遲鈍,找回父親就好,管他富貴、貧窮,在他眼裡那便是撫育他的男人,他孺慕之,學其言行舉止。

  而辛靜湖母女是真的怕麻煩,親人的地位越高越嫌棄,有著悔叫夫婿覓封侯的厭惡,她倆要的是平靜安穩的生活。

  就是這點淡泊讓凌丹雲百思不得其解,明是農家出身,為何有歷經風霜、大徹大悟的寧和?彷彿這世間只是一道風景,走走看看也就夠了,無須眷戀這一切不屬於她們的風光。

  辛未塵在心裡腹誹,確實是牢房呀!而且還是終身監禁。「小聲點,別讓我能娘聽見,他們耳朵尖得很,像貼壁鬼似的,一有動靜就狼光一放,把我當賊防著,什麼嘛!新人娶過門,媒人丟過牆。」

  太無情了,也不想想是誰用盡心思撮合他們,兩人走得近了,反而嫌她礙眼,要她在屋裡繡花。

  呵!她能繡出個鴨子戲水嗎?銀針玩得精,不代表也精於繡技,扎在人皮和在布料上穿針引線是不同的感覺。

  「沒想到你也會發牢騷。」他低低發笑。

  在凌丹雲心中,辛未塵太冷靜了,遇事從不慌張,沉穩得不像年僅十歲的站娘。

  聞言,她杏眸橫睇。「我是人,不是坐在供桌上受萬民香火的神祉,哪天我得道成仙了會庇佑你,多燒點香燭、勤供奉、早晚三炷香,我保你妻妾成群,兒女滿堂。」

  「胡說什麼,不會有妻妾成群。」看她全無波動的平靜神情,凌丹雲不自覺有些著急的道出心裡話。

  「你是寧王世子,將來會繼承寧王之位,一正妃、兩側妃,四位夫人是宮制,由不得你說不。」所以她只是欣賞,不會有任何不當的想法,美人的皮相好看,多看兩眼好下飯,其他不多做他想。

  擁有兩世人記憶的辛未塵向來冷情,前一世在軍人世家長大的她原本就性情淡漠,再加上從事醫生工作,太多悲歡離合的情景在她眼前上演,因此她在情感上的疏離感越發嚴重。

  這是一種文明病,也是性格上的缺陷,醫人不自醫的她選擇隨遇而安,她忙得沒時間停下來自省其身。

  說到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凌丹雲眉間顯得抑鬱。「我會想辦法得皇上的恩典,女人太多是麻煩。」

  他要求的是婚姻自己作主,不循舊賜婚,因此他才極力攬下建功的機會,以功勛去換取恩賜。

  一聽他說到麻煩,辛未塵就笑了,近墨則黑,和她們母女倆走近了,他也淪為同類。

  「你的傷還沒好全,還是不要隨意走動,多臥床,多休養,飲食上補血養氣為主,你這次十分驚驗,若再晚半天來找我,我也無能為力。」

  他的毒留在身上太久了,都發黑化膿了,箭上有毒,增加醫治上的困難,他整個背都爛了,所幸他帶著她給的解毒丸,解了大半的毒素,而她設想最糟的敗血症未發生,也是他意志夠強,撐過最危急的關頭,否則治好了也會落下後遺症,能預測天氣好壞。

  一到氣候有異他便會有感覺,一下雨,骨頭便酸麻不已,整條脊椎挺直不易;一冷,關節疼痛難當,肩、背、腰如同針在扎著,只能曲著身行走,越冷疼痛越劇烈。

  「咳!咳!濛濛,我也覺得身子有點不適,你幫我診診脈吧!」他耳根有點紅的伸出左腕。

  「寧王府沒大夫嗎,就算沒有,不是可以召太醫嗎?以後這種小病小痛別來找我,侮辱我的醫術嘛!」辛未塵邊埋怨邊以三指按住他的脈門,確認他的身體狀況。

  他專注地凝視她柔美的側臉,輕笑道:「你認為那些人能信任嗎?他們不在湯藥裡添料已是我的福氣了。」

  她一頓,睨了他一眼,又繼續診脈。「自個兒的情形自個兒清楚,別忘了付診金……」

  「銀貨兩清。」他接道。

  「明白就好。」省得糾纏不清。

  凌丹雲失笑。「你缺銀子?」

  「誰不缺?」銀子當然是多多益善,接下來他們使銀子的地方可多了,她考慮要不要製些藥丸在藥鋪裡寄賣。

  當大夫太不實際了,一來她年幼,稚嫩的面容無法使人信服,二來女子不宜拋頭露面,她漸漸長成了,有了少女體態,得守這年代的規矩,名節為上,三來她即將成為將軍之女,出入多有不便,若以女兒之身行醫,恐會招來不少抨擊。

  女扮男裝是行不通的,她太嬌小了,站在已有男子體格的哥哥面前,她是袖珍版的小姑娘,明顯看出體型的差異。

  「不是才從如意樓撈了一筆賭金,幾萬兩銀子還嫌少?」她和謝舟子倒是有志一同,看準時機便下手。

  提到這事,少有表情的辛未塵不由得苦了一張臉。「別提了,遇到截道的,二一添作五的分走一半,我肉疼。」

  她娘太狠了,居然說見者有份,毫不客氣的拿走一萬七千多兩,要她努力賺錢養家,當娘的不能老是上山打獵、賣野味獸皮,她能者多勞,廣納財源。

  不獵物獵人呀!京裡貼著緝捕逃犯的人物畫像,以娘的身手有如探囊取物,不費氣力。

  「被你娘收走了?」他瞭然的問道。

  辛未塵螓首一點。「她說男人不可靠,得攢些跑路銀,哪天若是我爹有三妻四妾了,她就捲了銀子走人,省得和他相看兩厭,女人不能依靠男人,他們說一套做一套,被拋棄了還無處訴苦。」

  辛靜湖這是為原主抱屈,死之前還等不到一心盼望的良人。

  「那你呢?」凌丹雲屏著氣息又問。

  養得折嫩的小臉嫣然一笑。「我是我娘的女兒。」

  意思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別指望她有三從四德的美德,女人的賢慧不是用在從一而終,她們也能自個兒作主,都招過一次婿了,不介意再找個上門女婿。

  「濛濛……」看來他得趕緊找個機會把她定下來,省得她受她娘親影響,滿腦子驚世駭俗的想法。

  「世子爺,你握夠我女兒的手了吧?」

  陰森的男聲當頭落下,躲在灌木叢後偷看的兩人一臉訕訕,緩慢地抬起頭,臉上沒有被逮著的難堪,只有平靜。

  「沈將軍,好麼久不見了,近日可好?」這臉色可真難看,好似被人捉走他家的雞,面黑如墨。

  「手。」

  「什麼手?」凌丹雲裝傻。

  「我女兒的手。」真刺眼。

  「你女兒的手?」他一臉不解。

  他假裝恍然大悟的抬高兩人相握的手。「沈將軍說的是這個呀!濛濛在幫我診脈,我身子不適。」

  這傢伙方才突然握住她的手不放,她還以為他腦迴路裡的電阻又爆掉了,原來是她爹來了,不過他也太幼稚了吧。

  習武之人耳朵真利,哪天她也來學兩招。

  辛未塵鄙夷的看著兩頭正在對峙的公羊,不懂他們哪來的閒情逸緻,不過牽個手,哪來的眼力交鋒。

  她才不管,由著他們相愛相殺吧。

  「濛濛是你能叫的嗎?」沈萬里兩眼一瞇,迸出熊熊燃燒的怒意。

  凌丹雲臉皮厚的揚唇。「我認識她的時候就叫她濛濛了,這是家裡人才能叫的小名。」

  很好,挑釁,他以為他是寧王世子他就動不了他嗎?「濛濛是我女兒,你給我離她遠一點。」

  凌丹雲無賴一笑。「不是還沒有認祖宗嗎?沈將軍別太急,小侄會代替你照顧他們娘仨。」

  「什麼小侄,我和你不熟。」沈萬里不客氣地回道。

  「多處處就熟了,沈將軍也是不拘小節的人。」凌丹雲話中有話的暗示,因為濛濛是他倆都捧在手心的人兒,往後他們會越走越近的。

  是可忍,熟不可忍,「世子爺,來比劃兩把吧!」

  「有何不可。」他眉一挑,站起身。

  「爹,他不久前才受過傷,不宜動武。」這兩人是什麼意思,見面就拳腳相向。

  「哼!生女外向,胳膊肘往外拐……」沈萬里沒好氣地咕噥道。

  「爹。」嘀咕個什麼勁。

  他冷哼,瞪了凌丹雲一眼,「擺棋,我和他下兩局總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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