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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夜惠美]妻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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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8-8-16 09:57 編輯

妻華[重生] 作者:夜惠美

內容簡介】:

    重生的她不再背負家族的使命和責任,盡情享受鄉間女土豪的快意人生。

    然而天意弄人她面臨以下幾個問題:

    1 三年後曠古爍今的六首狀元正在她家門口書寫莫欺少年窮。

    2 被她踹斷腿的柳三郎將來是外表風光霽月實則狠辣無比的魏王世子。

    3 她關在後宅百般苛責的病秧子五年後是震動朝野的錦衣衛都指揮使。

    4 沒完沒了的狗血時不時降臨到她頭上。

    女主說:「世上沒有拳頭解決不了的問題,一拳不行,就兩拳。」

    男主說:「每天同夫人的迷弟迷妹們爭寵,心好累。」

    女主:「你為渣渣求情?」

    男主:「我心疼你手痛。」

    總結:武力值破表雙商在線女主vs表裡不一腹黑實力寵妻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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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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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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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掃墓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動玉門關。

  皎潔的明月當空,一望無垠的大草原,空曠深遠,長風拂過半人高蘆葦蕩漾出壯闊的波浪,磅礡中亦有蒼涼孤寂。

  一月前的狼煙烽火漸漸散去,將士的屍骨早已收殮,唯有玉門關同古道依然存在。

  月華如水,清淡朦朧,猶如在草原上籠罩著一層薄煙。

  一株古樹旁堆砌一塊巨大的青石,一個做少年打扮的人站在青石之上,月光化作清泉洗濯他昳麗的俊容,眉眼如畫,英氣逼人。

  慕嫿睜開眼睛,草原好似震動一瞬,她的眸子璀璨明澈,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穩重,看破一切的平靜。

  在她的眸中幻化出不同畫卷,隱隱有一股傷感。

  猶如身處山中不知朝夕的老者突然現在世,發覺世間早已經物是人非。

  慕嫿清醒後便單人單騎來到西北玉門關前找尋曾經的痕跡。

  「……一夢十年,你困住我靈魂十年,我依然能夠還陽重返人間。」

  嗷嗚,嗷嗚。

  銀狼仰頭長嘯,群狼緊跟著對月長嘯嘶鳴,在一陣陣此起彼伏的狼嘯聲中,夾雜著人聲:

  「不好,有野狼。」

  「射箭,快射箭。」

  「不行,狼太多了。」

  慌亂,無措的聲音傳入慕嫿耳中。

  她跳下青石,而後猶如大鵬展翅極速奔去,似一道流星墜入被群狼包圍的人群之中。

  寒芒閃爍,猶如一道銀龍在狼群中撕扯開一條通道,幾隻野狼如同稻草人一般被劃開皮肉,氣絕身亡。

  目現雙月的頭狼好似有靈性凝視慕嫿,嗷嗚一聲,帶領群狼向草原深處遁去。

  慕嫿收回利刃,都說畜生無情,可不記得她的人何其多,那只被她救過的小月芽記得自己。

  即便她換了一副皮囊。

  小月芽還記得她。

  當初的小奶狼已經長成強健的頭狼。

  「多謝壯士相救……」

  火光照耀下,拜謝的人看清楚眼前擊退狼群的少年,真真是個昳麗英俊的少年郎。

  慕嫿從狼群遠去的方向回神,展顏輕笑,「我是女孩子!」

  領頭的男人大約有三十多歲,國字臉,絡腮鬍,肌膚若古銅色,大嘴張得不能再大,懷疑他看到的一切,「你逗我?!」

  雖然西北的女孩子一慣彪悍,方才少年利落精湛的刀法,一往無前的氣勢,便是上過疆場的男人多有不如,咋可能是女孩子。

  「你若是女孩子,我就是太監。」

  男人身邊站著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臉上還殘留著血痕,沒有少年相救,他早死在狼爪下了。

  慕嫿英姿深深印在他腦海中,崇拜的救命恩人竟是女孩子?

  倔強活潑的少年無法接受自己竟然不如女孩子。

  「夏七,夠了。」男人呵斥賭氣的少年,嚮慕嫿尷尬的笑了笑,「您別見怪,這孩子讓我給慣壞了。」

  「五叔難道認為他是女孩子?他哪裡像女孩子?」

  慕嫿低頭看了一眼女孩子最重要的特徵——胸部,雖不夠豐滿,還是有起伏的,夏七隨著她目光落在她飽滿的胸前,瞬間羞紅雙頰。

  「我不知你是不是太監,自家曉得自家事,我就是女孩子。」慕嫿笑盈盈,昳麗的臉龐神采飛揚,「要不你同我再打一場?你輸了,就要承認我是女孩子,哪裡都像女孩子!」

  眾人皆默,或是低頭看草芥,或是抬頭看明月。

  夏七少年一臉挫敗,「我打不過你,女孩子斷然不會像你……這麼說話。」

  「那該如何說?」慕嫿好奇的問道,認真求教令少年哽咽。

  她星子般眸子讓少年夏七恍然失神,古銅色臉龐浮現一片緋紅,腳尖踢著小草,一派彆扭羞澀。

  男人輕輕咳嗽一聲,慕嫿眸子望過來,三十多歲經歷過風霜的男人一樣失神了,一瞬間回到情竇初開時。

  方纔覺得少年殺狼帥氣,仔細再看,雌雄莫辯的少年不僅昳麗,精緻的眉眼緩緩展開猶如明艷的海棠,縱是女孩子沒幾個能勝過她顏色好。

  男人走南闖北多年,也見過京城中千金大小姐,少年——不,面前的女孩是天下少有的絕色。

  艷麗的海棠會被人捧在手中珍藏,女孩那身高深莫測的功夫,英氣卓然的氣勢,令人不敢有任何褻瀆之意。

  「……咱們還是坐下說罷。」

  男人比夏七少年率先清醒,恭敬請救命恩人坐在火堆旁,猶豫片刻,遞上旅途必帶的鹿皮酒壺,倘若是女孩子的話……慕嫿直接舉高酒壺,嘴唇離著鹿皮酒壺半寸,美酒流入她口中。

  夏七坐在五叔旁邊,吶吶說道:「我就說她不是。」

  烈酒讓慕嫿臉龐多了一抹紅暈,眸子水潤漂亮,她把酒壺扔給少年夏七,「不是什麼?」

  夏七握緊酒壺,一個勁往嘴裡倒酒,驅散心頭莫名湧起的琦念。

  「夏七是我侄子,蒙人看得起,認識我的人都叫我一聲夏五爺。」

  男人自我介紹,並把一行人中比較有身份的人介紹給慕嫿認識。

  慕嫿撥弄面前的火焰,火光照亮她的臉龐,「我聽過夏家商行的名頭,北直隸實力前三的商行。」

  夏五爺稍楞片刻,「公子……不,姑娘也不簡單,單憑一句話就能點破我的身份。」

  他是夏家商行地位最重的執事,是夏家家主左膀右臂,手中掌握百萬生意,「這次承蒙姑娘相救,夏某感激不盡,以後姑娘若有吩咐,夏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慕嫿手持挑火的柴禾在草地上勾勾畫畫,「不必以後,我現在就有一件事……吩咐。」

  夏七少年變了臉色,你呀懂不懂謙虛矜持?

  「姑娘請說。」夏五爺按住夏七的手臂,神態依然謙恭,再無方纔的熱絡。

  慕嫿彷彿沒察覺出夏五爺突然的冷淡,燃燒跳躍火焰印入眼中,「玉門關之戰後,沐家去了何處?」

  「沐將軍?姑娘說得是寧西公沐家?」夏五爺一臉敬畏,讚道:「沐少將軍以弱勝強,以少勝多掃平強敵,當今天子冊封沐老將軍為寧西公,沐少將軍為五成兵馬司右軍都督,封為世子。據說沐世子回京時,京城閨秀為他瘋狂。沐世子一戰,功在千秋,利在萬民,不是這場勝仗就沒有暢通的絲綢之路……」

  慕嫿打斷夏五爺對沐世子的稱讚,「戰死的將士埋骨何處?僥倖生還的將士可曾得到晉陞封賞?」

  「你問這些做什麼?」夏七皺著劍眉,顯然不大高興慕嫿無視沐世子,「你身手是厲害,可敵十人,兵法大家萬人敵沐世子才是真正的英雄!」

  慕嫿似笑非笑,「我吩咐你五叔,你多嘴作甚?」

  「你吩咐五叔?」夏七驚訝,「你竟把五叔給出的承諾用在……用在打聽消息上頭?」

  他很想說一句,你是不是傻啊,他們夏家是巨富皇商,好不好?

  慕嫿扔掉柴禾,緩緩起身,手指放在唇邊,尖銳的哨聲在寧靜的夜晚格外清晰悠長,一匹棗紅馬由遠及近飛馳而來,馬鬃飛揚,馬蹄有力,慕嫿不等駿馬停下,抓住韁繩翻身上馬,行雲流水,動作極是熟練瀟灑,向看傻了的夏七少年勾起嘴角,「我所求之事,你做不了,我亦不缺銀錢。」

  夏七:「……」

  「後會無期!」慕嫿策馬而走,身後傳來夏五爺渾厚的聲音,「戰死的將士埋骨在玉門關西山,離此地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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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退婚

  慕嫿的身影逐漸沒入草原深處,如同她突然出現救下眾人,離去同樣突然。

  夏五爺輕輕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夏七少年望著慕嫿遠去的方向怔怔出神,少年臉上浮現淡淡思愁。

  「她都沒提自己的姓名,以後……旁人問我救命恩人,我怎麼說?」少年緊緊握緊尚顯稚嫩的拳頭,「什麼叫我沒能耐報答她?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他排行在七,卻是夏家宗子,文采斐然,騎射俱佳,年方弱冠已高中舉人,在北直隸也是響噹噹的翩翩佳公子。

  夏五爺覺得今日遇見的姑娘無視侄子對一向心高氣傲的侄子未必是壞事,侄子被大兄嫂子寵得太過驕傲,過於自負。

  「五叔,我們還會遇見她嗎?」夏七期盼能從見多識廣的五叔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會的。」夏五爺緩緩認真的點頭,「驚才絕艷的人會去京城,我不知那位姑娘身份,她問起沐世子,肯定會去京城。」

  夏七眸子微微暗淡。

  夏五爺笑道:「下次再見面,別讓人家姑娘小看你。」

  夏七緊抿嘴唇,下一次,他要親口問出她的名字!

  令她正眼相看。

  夏五爺唇邊噙著一抹意味深長,嫂子她們不必再擔心夏七不開竅,只是那位姑娘絕非尋常女孩子,她那雙眼睛太過平靜。

  救下他們一行人,對她而言許是順手而已。

  夏五爺都無法忘記她,何況涉世未深情竇初開的夏七?

  如同天上的明月,靜靜的照亮夜空,不知凡間有多少人癡癡仰望著夜空。

  夏五爺嚥下勸說侄子的話,畢竟侄子還年輕,還有機會和希望,低沉沙啞念著:「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本當稱讚絕世高手的詩句用在她身上毫無突兀感。

  ******

  清晨,霞光出現在天邊,火紅的朝陽慢慢爬上來,淡淡的霧氣縈繞西山,露珠在草葉上滾動,露水晶瑩剔透,映襯朝陽,五光十色,猶如琉璃珠一般漂亮。

  西山平緩之地豎立近千有名有姓的墓碑,一座座玄色墓碑猶如叢林,整座西山被染上一層黑色,肅穆而悲愴。

  銀鞍紅馬,快若閃電,慕嫿縱馬疾馳趕到西山忠魂埋骨之地。

  她翻身下馬,手中提著一個酒罈子,一座墓碑,一座墓碑的走過。

  時而手指輕撫過墓碑上的刻字,時而喃喃自語,最後慕嫿來到墓碑群中間,於別處墓碑不同,這塊玄石墓碑上沒刻死者姓名,更沒有昭顯死者戰功的悼詞。

  慕嫿打開酒罈子,把美酒灑在墓碑前,隨後緩緩蹲下身體,額頭碰觸青石,額頭上傳來的涼意,清晨霧氣露水的味道,證明她是活生生的人。

  微笑從慕嫿嘴角綻放,解下腰間的利刃,狠狠將利刃插入墓碑前鬆軟的泥土中,殷紅的劍穗輕輕晃動。

  直到日頭偏西,慕嫿移動略有僵硬的雙腿,牽著韁繩,一人一馬慢慢離開西山,夕陽拉長她的影子,好似給她染上一層鎏金色,有一股超脫塵世之感。

  同過去道別,享受嶄新的人生。

  北直隸宛城距離京城百里,原是入京必經之處,繁榮熱鬧。

  五年前,當今聖上重修運河,京城同江南相連的要地偏向封城,來宛城的客商才子少了許多。

  但因宛城有大片的肥沃土地和京郊最著名的溫泉紅楓,失去京城門戶地位的宛城並沒完全衰敗下去,時常有京城貴胄來宛城別院小住。

  宛城東邊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別院,屋舍整齊,綠樹成蔭,後院有溫泉,在宛城算是極好的宅邸。

  這座靜園歸在永安侯府一位遠房表小姐名下,在宛城提起永安侯沒幾個百姓認識,可提起這位永安侯府的表小姐就是這座別院的主人,宛城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位表小姐年歲不大,脾氣卻是不小。

  左鄰右舍就沒有一個說她好的,一言不合,便同人大打出手。

  整個宛城就沒有得意慕小姐的人,這在民風淳樸的宛城是極為罕見的。

  靜園門口再一次聚集了不少的百姓,一邊嗑瓜子,一邊閒聊的婦人嘰嘰喳喳議論不休。

  「宛城第一討人厭又做了什麼?」

  「她還能做好事?」

  身穿半新不舊馬面裙的婦人呸了一聲,向站在靜園門口的少年努嘴,「她有眼無珠啊,陳家四郎都看不中,還不是嫌棄陳家窮?陳四郎前段日子摔斷胳膊,無法參加今年的童子考試,她不說安慰陳四郎,反而變本加厲羞辱陳家,死活非要退婚,逼陳家交回定親信物。」

  「她就是個嫌貧愛富的,陳四郎這般人品相貌,配她簡直是糟蹋了陳四郎。」

  「不知當初陳家老爺子怎會答應這門婚事?」

  一群看熱鬧的婦人盡情嘲諷慕小姐,婦人旁邊站著幾名未出嫁做少女打扮的女孩。

  她們悄悄凝視英俊儒雅的陳四郎,慢慢羞紅臉龐。

  陳四郎身穿布衣,容貌卻是頂頂好的,只是家境太過清貧,家中有老父老母,還有兩位守寡的嫂子,兩個未成年的弟妹。

  倘若陳四郎家境殷實,如何也輪不到宛城第一討人厭的慕小姐同陳四郎定下婚約。

  靜園門口的少年容貌清俊,身形筆直,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衫穿在他身上不顯得寒酸,反而平添幾分清雅,頗有天然去雕飾的味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們讓慕……慕嫿出來說清楚,她要退婚,我答應便是,她為何要推倒我娘,羞辱我父?」

  在少年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衣衫簡樸,袖口打著補丁的垂暮老者,眼見人越來越多,老者渾濁的眸子閃過驚慌,怯懦勸說:

  「四郎,咱們還是回去吧,你手上的傷還沒好……這門親事不結也好,咱們家高攀不上,是我一時糊塗,不怪慕小姐羞辱我。」

  「爹,這事您別管。」陳四郎右臂綁著厚重的紗布,「我倒要看看最後誰羞辱誰?!」

  躲在靜園門口的小丫鬟穿戴整齊,眉清目秀,一雙圓溜溜眸子泛著天真,見清俊儒雅的陳四郎不由得癡了,嘟著小嘴道:「小姐怎就狠下心退親?」

  急得團團轉的管家面容稍顯刻薄,他揪著本就不多的鬍鬚,「當我不想讓小姐出面?可我根本不知小姐跑到哪去了。」

  一旦慕嫿失蹤的消息傳回侯府,永安侯夫人還不得剝了他的皮?!

  靜園緊閉大門,不見慕嫿出門。

  陳四郎又等了一會,日頭著實太烈,他擔心老父的身體,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筆墨,沒有受傷的左手持筆,在靜園大門右側雪白的牆壁上題字……看熱鬧多是不識字的人,只驚詫陳四郎左手能寫字,這豈不是說陳四郎能參加童子考試?

  「你的字寫得不錯。」

  一道清脆的聲音身後傳來,陳四郎發洩完心中憤怒,回頭看向識字的人,慢慢瞇起眸子,狐疑詢問逆光坐在馬上的人,「慕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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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40: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贈詩

  坐在馬背上的人比周圍看熱鬧的人高上半頭,圍觀鄰居讓開一條通道。

  慕嫿利落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向府邸走去。

  她身穿素色衣裙,風塵僕僕,昳麗精緻臉龐掛著汗珠在烈陽的照耀下,顆顆晶瑩,宛若最最清澈的寶石,她唇角噙著和熙溫柔笑容,令人心生親近。

  方纔專心偷看陳四郎的女孩子全部將目光轉移到慕嫿身上。

  她好似從畫中走出來的年輕公子,允文允武,瀟灑爽朗,迷人極了。

  便是上了年歲的婦人不由多看她幾眼,乍一看似昳麗的少年,細細看過少年其實是漂亮的女孩子,以獨特的風姿讓人欽慕,再難以開眼兒。

  「慕嫿?!」

  「慕小姐?!」

  「怎麼可能?」

  抽氣聲此起彼伏,有人使勁揉眼睛,不敢置信指著慕嫿,「她就是宛城第一討人厭?」

  慕嫿直徑穿過人群,來到寫滿字的雪白牆壁前,仔細鑒賞書法,讚道:「你深得顏體精髓,縱觀全篇書法,一氣呵成,字字相屬,虎虎有生氣,勁挺豁達,直抒胸臆,字裡行間橫溢著不憤,又有鯤鵬展翅,笑傲天下的自信,你寫得一手好字!」

  她竟是他的知音?

  整個宛城讀書人都算上,無一人能憑著一篇書法看穿他的心緒。

  她還是那個恨不得把所有金銀都穿在身上,整日塗抹厚厚看不出膚色的脂粉,頂著掉脂粉慘白臉龐同人吵架拌嘴,性情暴躁的慕嫿?

  洗掉讓人不敢直視的脂粉,她竟是一絕色!

  她肌膚不如養在深閨的小姐們白皙細膩,泛著健康的光澤,再結合她週身英氣,盡顯雌雄莫辯之美。

  既有少年的瀟灑,又有女孩子特有的嫵媚。

  陳四郎心一下子跳得飛快,趕忙移開目光,怕被慕嫿那雙通透的眸子看破。

  「以你的年紀由此顏體功力,真真天下少有,沒成想宛城竟有你這等奇才,書法大家。」慕嫿佩服般讚歎,「宛城果真藏龍臥虎,人傑地靈,盡出天下英才。」

  「慕小姐,你比我還小兩歲……」

  她以看後輩的目光格外令陳四郎難受,陳四郎全然忘記以前從未叫過她慕小姐。

  慕嫿佯裝繼續鑒賞書法,她總是忘記此時自己不過是十三歲的女孩子。

  靜園的管家直衝過來,他身後跟著好幾個壯碩的,提著棍棒做家丁打扮的凶漢:

  「臭小子竟然敢侮辱我們小姐?陳四郎,你是不是不想在宛城呆下去了?今日我非打斷你另一條胳膊不可!徹底斷了你科舉之路。」

  「打,打死打傷算我的。」

  聽見管事叫囂,家丁在宛城也是橫著走的,還怕一個寒門子弟陳四郎?

  他們在外欺行霸市,總有永安侯府為他們善後。

  陳四郎是一書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然不是殘暴家丁的對手,突然襲擊過來的亂棒,縱然他有心躲閃,奈何他動作笨拙著實躲不開。

  閉上眼睛,陳四郎做好承受棒傷的準備。

  砰砰砰,棍棒落地,陳四郎聽到家丁的哀嚎。

  他睜開眼睛只見到慕嫿擋在自己身前,嬰兒手臂粗細的棍棒生生斷成兩半,斷裂處泛著白茬,一如一眾看熱鬧鄰居的心泛著寒意。

  慕嫿撫了撫衣袖,向陳四郎嫣然一笑,「我不會讓這群人毀了你寫字的手。」

  陳四郎:「……」

  他一點都不感激慕嫿!

  慕嫿看他的手,比看他目光還熱切,彷彿他的手才是稀世珍寶。

  慕嫿察覺不到陳四郎複雜的心思,對著倒地的家丁道:「你們在犯罪,知道嗎?你們差一點讓後世少了價值萬金的書法。」

  「小姐,小姐,我們是替您出氣,陳四郎寫詩罵你!」

  管家一雙鬥雞眼幾乎聚攏在一起,慕嫿突然失蹤,他驚恐慌張,慕嫿突然回來且形象大變,管家還沒來得急試探,似往日為小姐出氣,卻被小姐揍了。

  倒地不起的家丁傷勢不輕。

  慕嫿輕輕一拳便棒斷人飛。

  管家猛然拍了腦殼,恍然道:「我忘了,小姐不大識字……陳四郎這臭小子寫得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陳四郎扯了扯嘴角,斜睨告狀的王管家,慕嫿不識字?

  原本他相信慕嫿不識字。

  今日慕嫿說出顏體,講出顏體的精髓,她能不識字?!

  她若不識字,他就是沒有讀過書的白丁文盲。

  「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慕嫿再一次看向牆壁上的顏體書法,「你字好,寫得更好,少年人就該由此志氣!」

  陳四郎開口道:「前些日子你要退婚,還一直羞辱我父母。」

  底氣略有不足,陳四郎把心一橫,「成親本是結兩姓之好,你看不上我陳家,婚約就此作罷。」

  「信物已經奉還,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陳四郎走到牆壁前,抬手抹去尚未完全乾涸的書法。

  漆黑的字,雪白的牆,金色的陽光令這篇書法似發光一般。

  筆下有情,這是一篇佳作!

  「不必抹去。」慕嫿笑聲清脆愉悅,「以後等陳四郎功成名就,這處宅邸的價值會翻上數倍。」

  「小姐……他罵你啊。」王管家聲嘶力竭的說道,「他功成名就,豈不是證明您有眼無珠?」

  慕嫿沉思片刻,正當陳四郎等人以為她會改變主意之時,她開口:「借筆墨一用。」

  陳四郎遲疑一瞬,把常年用得毛筆遞給慕嫿。

  慕嫿踱步到另外一面雪白的牆壁前,懸空抬高手臂,芊細手腕沉穩,運筆如飛,龍蛇競走,鐵畫銀鉤,每一筆似要從牆壁上飛裂開去。

  片刻功夫,她停下毛筆,頗為滿意點點頭,隨手把毛筆扔還給陳四郎,「回府,關門!」

  慢悠悠走進靜園,慕嫿順手帶上府門,漆黑鑲嵌碗口大鉚釘的府門隔絕外人或是驚訝,或是迷戀,或是不知所措的目光。

  有識字的書生念出來:「李杜詩篇萬古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好詩,好詩。

  通俗易懂,便是不識字的婦人都能感覺一股上湧的熱血。

  未嫁的姑娘們多是捂著胸口,雙眸含春,期期艾艾望著靜園大門。

  「附贈一言,英雄莫問出處,有志不懼年少,君有凌雲志,何苦刁難弱女子。落款——勸君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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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40: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效應

  陳四郎臉若火燒,臉頰上的皮肉輕顫,略顯猙獰,顯然是氣憤到極致。

  她沒有任何改變,一樣惹人厭!

  以前她只會吵架,現在她變本加厲的羞辱於他。

  他是鬼迷心竅才認為慕嫿是自己的知己,不,他是被慕嫿美麗的皮囊蠱惑了,默念兩句紅顏枯骨平穩氣息,周圍人議論令他火冒三丈。

  「我覺得慕……慕小姐贏了,縱然以後陳四郎功成名就,不會有人說她有眼無珠拋棄陳四郎,反會稱讚她光明磊落,勸陳四郎不必拘泥於婚事,當一心進學。」

  「陳四郎名聲越顯赫,地位越高,今日的事越能廣為流傳,傳為一樁美談。」

  說話的女孩子臉頰有幾顆雀斑,雀斑沒有破壞她的相貌,反而顯得她可愛活潑,望了陳四郎一眼,嘴角翹起:「婚事不成兩家都有原因,何必鬧到靜園題字,陳家……哼,也不是多光明磊落,不過是欺負慕嫿家中沒有頂門的男人罷了。永安侯遠在京城,遠水解不了近渴,等候府接到消息派人過來,慕嫿嫌貧愛富的名聲洗不掉了。」

  「哎呦呦,你以前不是看不起慕嫿?今兒怎麼替她說起委屈?」

  「有感而發罷了。」雀斑女孩眸子閃過一抹感同身受的痛苦,「你也知曉,我曾退過婚。」

  旁人不提,不意味著她忘記未婚夫指責她嫌貧愛富。

  她的未婚夫游手好閒,好吃懶做敗光祖產,憑著當年指腹為婚的婚約鬧上門,疼愛她的父兄怎捨得她嫁個混子?

  硬著頭皮退了這門親事,為退婚破費不少,這才堵住男方的嘴。

  她有父兄做靠山,未婚夫又不似陳四郎能言善辯,識文斷字,悔婚的事這才沒傳開。

  慕嫿有什麼?

  沒人幫慕嫿。

  衝出來的家丁和管家無法解決問題,反似火上澆油,一旦陳四郎被家丁打斷手臂,慕嫿坐實了嫌貧愛富的名聲。

  陳四郎……縱然今年無法參加秀才考試,來年也是必中的。

  他的才學在宛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師長都讚他有狀元之才。

  衣衫素雅的女孩是宛城第一才女,她父親擅長書畫,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人來宛城求字,「慕嫿行事利落灑脫,打得過家丁,書法不比陳四郎差,慕嫿的字帶著力破牆壁的強勁,相反陳四郎的字雖好,到底筆力弱了。」

  「沒想到她洗去恐怖的妝容,竟是昳麗絕色。」

  「便是柳家幾位郎君都不如她。」

  明知慕嫿是女孩子,偏偏同為女子的她們為慕嫿唇邊的溫柔折腰。

  這等光看美顏的論調,奇跡般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

  大秦百姓愛美顏,愛才子。

  因當今太后輔政多年,給予女子諸多寬容,當今侍母極孝,親政並沒改變太后對女子寬容態度,甚至鼓勵女子讀書識字,徹底廢除前明女子裹腳的習俗。

  媳婦閨秀皆可光明正大走在街上,女子可騎馬打馬球,參加詩社等在前朝大明是絕不准許的事。

  因此慕嫿可以疾馳千里去玉門關,靜園門口雲集宛城大多數的婦人和未出閣的女孩子。

  她們可以肆意討論俊俏的少年郎。

  對陳四郎而言,稱讚慕嫿的話語無異於火上澆油,然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敗了。

  敗給他從未正視過,瞧不起的慕嫿!

  「四郎,咱們回家罷。」陳老漢小心翼翼拽了拽兒子的袖口,目光躲躲閃閃,小聲道:「親事退了就好,趕明兒等四郎高中,還怕娶不到賢惠能持家的好媳婦?慕小姐,她……她出身不好,聽說在京城侯府惹了禍事,被侯府厭棄趕到靜園。」

  陳四郎眉頭微皺,「爹認識永安侯府的人?」

  「不認識,不認識。」陳老漢連連搖頭,不敢去看兒子的眼睛,「前陣子你娘和你嫂子不是去京城走親戚嗎?碰見在侯府當差的管事,聽了一耳朵,回來你娘就同我嘀咕這門親事不妥當,又不好悔婚,怕慕嫿打上門,急得我和你娘睡不著覺,沒成想慕嫿竟是悔婚了,這正和我們的心意。」

  陳四郎沉默不語。

  「走吧,回家,回家,我讓你大嫂給你煮混沌吃,再點上幾滴香油,味美湯鮮,你該好好補一補,爭取早日中個秀才回來。」

  陳老漢拽著陳四郎向家的方向走去,「爹這輩子就指望你了,你兩位嫂子為陳家守寡多年,盼著你高中,過上好日子,要不,我和你娘愧對你嫂子,更沒臉見你兩個勞累致死的兄長。你弟弟能否進學,你妹妹能否嫁個好人家,也都落在你身上。」

  陳四郎回頭看了一眼靜園,兩側雪白的牆壁上各有黑墨大字,即便他不抹去,風吹雨林墨字也會淡去,宛城百姓無法遺忘今日。

  他一定會高中的!

  慕嫿你等著看我狀元跨馬遊街。

  陳四郎父子走遠,靜園大門緊閉,看熱鬧的鄰居漸漸散去,靜園門口逐漸恢復往日的寧靜。

  靜園斜對著豎立著一處酒家,清靜幽雅,宛城讀書人聚會的首選。

  方纔靜園門口鬧劇,酒樓中飲酒吟詩的宛城才子們大多看到了。

  早有德高望重的鴻儒認定陳四郎有狀元之才,平時無論詩詞文章,還是辯才無人能出陳四郎之右。

  「咱們的陳大才子也有吃癟的時候,解氣,解氣啊,為此當喝一大杯。」

  「以前他狂得沒邊了,誰都看不上,瞧不起,今日他被慕小姐退婚,又有勸學詩流傳,看他還敢不敢擺著一張高傲面孔,他就是一個被女子甩了的窮酸。」

  「他連慕小姐都不如,幾句話,一首詩就把堂堂才子打發了,他以後就算高中狀元又如何?還不得承受被退婚的恥辱?最解氣得是他還不能有怨言!」

  幾名年輕公子高談闊論,竭盡所能貶低嘲諷陳四郎。

  陳四郎才名盛,家境不好,對出身富貴的公子哥同窗多有輕視。

  在才學上,他出類拔萃,鋒芒畢露,帶著寒門學子少見的傲氣固執,他和同窗的關係並不好。

  「三郎怎麼不說話?陳四郎不好過,你不高興?」

  說話的公子看向依在窗前的少年,他外罩書生儒衫,腰間綴著一塊美玉,雍容高雅,少年相貌如玉賽月,眉梢好似流淌出盈盈月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在宛城唯有他能同陳四郎在才學和容貌上一較高下。

  少年早在去年已高中秀才,比陳四郎還要小上一歲。

  他左腿綁著厚厚的繃帶,身旁放著一隻枴杖,唇邊噙著暖若春風的微笑,「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再互相傷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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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流

  少年說話時,雙瞳浮現一抹複雜,快得令旁人發覺不了,略顯靦腆的笑容顯得格外溫柔。

  「你同陳四郎那個窮酸怎能一樣?三郎完全是被連累的,倒霉正好撞上慕小姐發脾氣,一時不慎才被慕小姐踹斷腿。」

  說話的人後背挨了旁邊人一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自知說錯話,自罰一杯。

  「慕小姐字寫得漂亮,今日的事情做得更漂亮,以前她的脾氣哦,又烈又倔,似一團烈火,灼燒旁人,可也傷了自個。」

  「沒錯,以前我覺得她就是不想活了。」

  「以前她沒有今日的灑脫,換做以往她準保被陳四郎羞辱得不敢出門,或是直接讓家丁出面打斷陳四郎的胳膊。」

  公子哥你一言,我一語寬慰被柳三郎,同時饒有興致八卦慕嫿驚人變化。

  慕嫿宛城第一討人厭的名聲不是一日兩日形成的,她來宛城之後,就沒做過一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當然今日的事除外。

  「你們沒發覺慕小姐是個美人?原來她的美貌都被脂粉掩蓋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說話的公子哥十八九歲的年紀,家中剛娶了正妻,卻不妨礙他納妾。

  他是家中唯一的兒子,自幼受盡父母嬌慣,幾個出閣的姐姐所嫁之人非富即貴,他二姐夫是當朝次輔的嫡孫,便是宛城縣令都對他孟公子客客氣氣的。

  家中父母早早給他買通國子監的名額,他只等秋闈後入國子監讀書了。

  這句話引得同坐的同窗公子們哄然大笑,他們多是早早通了人事,慕嫿美得夠味兒,美得不同尋常女孩子,自然引得自詡風流的他們垂涎側目。

  孟公子更是被同窗挑撥得對慕嫿勢在必得,橫豎慕嫿已同陳四郎退婚,他孟公子完全可納慕嫿為側室。

  一直望著靜園方向的柳三郎淡淡的說道:「孟兄莫忘記她有一身蠻力,縱然孟兄能把人納進門,她若不願,你根本進不了她身。」

  孟公子啞然,同坐人這才記起方才慕嫿輕輕一拳就讓棍棒斷裂。

  何止是蠻力啊,堪比大力士。

  孟公子細胳膊,細腿根本壓不住慕嫿。

  「她若是願意呢?」孟公子挑起眉梢,風流飄逸,他的姐姐們都能坐穩夫人的位置,他的容貌自是不差,「我聽說她一心想回京城,在宛城只有我有資格帶她回京。」

  柳三郎濃密的眼睫擋住雙眸,勾起嘴角,「那我就預祝孟兄抱得美人歸了。」

  「哈哈,孟公子納慕小姐之日,我等必然登門道賀。」

  「是極,是極,似慕小姐這等容貌唯有孟公子消受得起。」

  「小弟只求孟兄納妾之日,喝到慕小姐敬過來的美酒。」

  在大秦妾和妻有著天然之別,妻子出面應酬,客人必是規規矩矩,不敢輕薄正妻。

  妾若是出門應酬,男主人的友人可戲之,甚至男主人可令自己的侍妾侍奉朋友知己,賤妾更可隨意送人。

  慕嫿絕不會落到賤妾侍妾的地步,一旦做了孟公子的妾室,向孟公子朋友同窗敬酒也合乎情理。

  孟公子斜著眼睛望著起哄的同窗,意味深長的說道:「這要看她是否識抬舉。」

  柳三郎輕輕搭放在椅子上的手指微不可見的曲起,緊接著孟公子的胳膊便親熱的搭在他肩頭,濃烈的酒氣噴在他白瓷般的臉頰上,「三郎。」

  打了個酒嗝,孟公子用眼神示意旁人放低聲音,別影響他同柳三郎說話。

  在坐的公子哥紛紛放低聲音。

  「在我所有朋友同窗中,我最是看中柳三郎你,也知你志向遠大,同我們不一樣。」

  孟公子微醉的眸子閃過一抹精光,「你幫我謀成此事,我極力促成你拜入我二姐夫的師門,嘿嘿,到底慕小姐是永安侯府的人,我雖然不怕剛剛恢復爵位的永安侯,但也不想太得罪他們。在朝廷上,文臣同勳貴涇渭分明,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大秦開國已有百年,歷經三朝,開國勳貴早已不復當年之勇。

  當今重視民生文臣,勳貴多是掛著虛職,並不掌權,文臣對勳貴多有看不起,往往一個督查御史都能讓勳貴吃不了兜著走,但是大秦開國太祖曾言,世襲貴胄於國同戚,這道鐵律刻在鐵柱上,樹立在乾清宮門前。

  明末民不聊生,義軍四起,外族入侵,太祖在一眾兄弟手下輔佐下才平定同自己爭天下的對手,進而把韃子女真等外族重新趕回關外。

  太祖感念他們的功勞,按照軍功封爵,確保他們後世子孫依然能享受富貴。

  大秦朝存在多久,世襲勳貴就能享受多久的太平富貴。

  永安侯剛剛復爵,並攀上了大秦第一勳貴英國公,又因當年一樁錯案毀券奪爵發配邊關十餘年,當今和文臣大多不會過於苛責永安侯。

  次輔嫡孫的師門異常顯赫,倘若能拜程澄為師,完全可以私下管當今皇上叫一聲師叔。

  程澄的父親曾是帝師,頗受皇上敬重,皇上同程澄一起讀書識字,打小的交情,只是程澄一心撲在做學問上,無心仕途,但凡程澄的學生,皇上多會另眼相看。

  周圍的公子們一聽有機會拜程澄為師,眼睛都亮了,師從程大儒,不說能否被皇上另眼相看,即便師門諸多師兄弟也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怎樣?三郎幫我一把如何?」孟公子察覺出柳三郎的猶豫,壓低聲音道:「我再給透個消息,今年程門入學考試的主持者就有我二姐夫!我雖無法保證你必入程門,但有我為你引薦,你的機會遠遠大於旁人。」

  「孟兄就這般稀罕……她?」

  柳三郎清澈眸子看過來,平靜卻好似能望進孟公子心上,看破一切的秘密。

  孟公子尷尬收回手臂,柳三郎果然精明,他隱隱有股氣勢,同他二姐夫身上的氣勢相仿,真夠奇怪的。

  二姐夫可是次輔嫡孫,柳三郎不過是宛城長大的,從沒離開宛城一步,讓人生畏的氣勢因何而來?

  「能拜入程門固然可喜,倘若不成,亦不覺遺憾。」柳三郎緩緩起身,撐著枴杖,「倘若放在昨日,我許是就答應了,今日見了她贈給陳四郎的詩詞,我只能辜負孟兄好意,同窗們才學在我之上大有人在,孟兄不愁無人相助。」

  他深一腳,淺一腳,步履蹣跚,卻有一股莫名的灑脫。

  咚咚咚枴杖碰觸地面的聲音,好似能敲醒執迷不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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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傻鳥

  守在酒樓外的小童見自家公子身影,趕忙上前把公子扶上馬車。

  酒樓中,隱隱傳來杯盞落地的聲音,以及有人高聲說:「柳三郎不識抬舉,竟敢拒絕孟公子的面子?!」

  「不需孟兄動手,我這就收拾了柳三郎。」

  「柳家在宛城屁都不是,誰給他的膽子違逆孟公子?」

  「我聽說柳三郎在家並不得寵,反倒是他兩個哥哥很是識時務,才幹也不比他差。」

  「活該他被慕小姐踹斷腿。」

  柳三郎乘坐的馬車不曾走遠,眉清目秀書僮把公子的傷腿放在柔軟的腳蹬上,入耳的話語不禁讓他有點著急,「您得罪了孟公子?」

  「從靜園門口緩緩路過,以便我能看清慕小姐的字。」

  柳三郎慵懶舒適靠軟墊,順手撩起簾子,馬車一走一過,緩慢行駛讓他把慕嫿的字盡收眼底,再看不到雪白牆壁上的字體後,他才放下簾子,手指輕輕比劃模仿慕嫿的書法,「果真寫得一手好字,陳四郎不如,我亦不如。」

  「公子太瞧得起慕小姐了,她的字是不錯,比您還差一點。」書僮跟了公子五六年,親眼見到公子練習辛苦,慕小姐未必吃得了那份苦。

  「論書法我自是不弱於她,然而持筆的腕力上她勝我一籌。」

  「……您可是手腕上綁著石頭練字……」

  「天賦不如她。」

  柳三郎慢慢合上眼眸,時常掛在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京城有不利於程門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公子不願拜入程門?那您為何同孟公子相交?」

  書僮臉龐鄒成包子狀,伺候公子多年,依然弄不懂公子想些什麼,宛城誰不知孟公子有個在程門頗有地位的姐夫?

  同孟公子相交的人大多是奔著他姐夫去的。

  書僮以為自家公子也有此意,可公子好似更加重視朝廷上的消息,朝廷發給縣衙的邸報但凡有程門的動靜,公子總會特別留心。

  柳三郎輕哼一聲,隨後宛若老僧入定一般再不理俗世。

  靜園的景色幽美,尤其是後院能引地下溫泉水,沐湯極是方便。

  「小姐,小姐,您等一等,等一等。」

  皓齒明媚,俏麗活潑的小丫鬟提著盛滿花瓣的籃子緊追自家小姐。

  明明小姐走得不快,她怎麼就趕不上呢。

  小丫鬟在慕嫿身後,發覺小姐走路時腰背筆挺,袍袖帶起勁風,格外有氣勢。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比見陳四郎時還要快上一分,「沐浴需要花瓣,您不是說過勳貴人家小姐多是撒花沐浴。」

  「我說過?」慕嫿突然挺住腳步,回頭看向鼻尖微微冒汗,臉頰酡紅猶如紅蘋果的小丫鬟,意外的賞心悅目,「是我不是,走得太快了,你先擦擦汗。」

  小丫鬟明亮的眸子閃爍,突然被小姐關心,手腳都彷彿不是自己的,順拐起來,小姐好溫柔,好漂亮啊。

  慕嫿找遍週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帕子,笑道:「以後我會記得帶時手帕,記得你是女孩子。」

  「沒事,沒事,小姐不必顧及我,我跟得上。」小丫鬟臉龐更紅,糯糯說道:「我給小姐準備帕子。」

  方纔她想提醒小姐什麼來著?

  怎麼在小姐溫柔的注視下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記得小姐燦爛溫暖,貼心的笑容。

  慕嫿捻起一片花瓣,輕輕放在鼻下嗅了嗅,唇邊蕩出愉悅,眼角眉梢流淌出點點暖意,彷彿冰雪初融,大地回春。

  小丫鬟雙腿軟了,癡迷望著小姐。

  追過來的管家挺住腳步,手扶著垂花月亮門,嚥下解釋的話語,不忍驚動慕嫿。

  慕嫿輕嗅花香,身邊人亦在觀美人。

  將花瓣重新放回籃子裡,慕嫿捏了捏小丫鬟的鼻尖,「花瓣挺香的,以後我沐浴都不用放花瓣,也不需香料。」

  「為什麼?」小丫鬟茫然的問道,以前小姐不是這麼說的,小姐一舉一動總是按照京城勳貴人家貴女標準。

  慕嫿唇邊多了一抹俏皮,「萬一花瓣的香氣招來的不是蝴蝶,而是蜜蜂呢?」

  她瀟灑的轉身,「我可不想被蜜蜂盯得滿身包。」

  「怎麼可能會招來蜜蜂?」小丫鬟一臉費解,完全不明白小姐的意思,「花瓣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慕嫿楞了一瞬,眼中的黯然轉瞬即逝,靈魂被困十年後仍然能還陽重生在戰死之時,她已經足夠幸運,不該再怪罪投胎時喝過的孟婆湯突然失效。

  現代的記憶更多是不幸的,零散的碎片,兩世都償還父母生養之恩,為國征戰而死,還是慕嫿的女土豪身份適合她。

  「有時間我同你詳細說說有一隻傻鳥被蜜蜂轍得滿頭包的故事。」

  「那個故事很有趣?」

  「……怎麼說呢,喜歡的人很多。」慕嫿手臂拖著下顎,「轟動一時,連在軍中……都看過一些。」

  小丫鬟喃喃道:「小姐騙人,大秦軍中才不會看一隻傻鳥呢。」

  「軍中並不是指大秦軍中,是一支足以縱橫天下,戍衛國家尊嚴的鐵軍。」

  她曾是那支鐵軍的一份子,雖死無憾!

  對那份遙遠模糊的記憶也只剩下一點點曾經摯愛過的軍綠色了。

  慕嫿笑得前仰後合,「小丫頭真是可愛。」

  「我才不是小丫鬟。」女孩子跺腳,「小姐給我起名冬梅,說是勳貴人家丫鬟都以高潔的梅為名。」

  又是勳貴人家?!

  她不明白原本的慕嫿到底有多盼望成為勳貴人家的小姐。

  腦中閃過幾個片段,慕嫿辛苦模仿高門大戶小姐走路,即便被她們嘲笑耍弄,仍然虛心求教,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傻孩子。

  小慕嫿做得那些努力,只會淪為笑柄。

  「你原本叫什麼,以後就叫什麼,父母給你的名字,比梅花更寶貴。」慕嫿掐斷對原主的回憶,「心思齷齪的人即便整日泡在梅花中,都染不上梅的傲骨和高潔。」

  「爹娘叫我……胖丫。」小丫鬟雙手捂臉,「一點都不好聽,是吧,是吧。」

  因這個名字,她被同伴笑了許久,雖然她也不大喜歡冬梅,但總好過被叫胖丫,「我落生時可胖了,又是個丫頭,我爹隨口說就叫胖丫好了。」

  「很有意思的名字。」慕嫿並沒有笑,「你爹娘親眼看過你,抱過你,才能起出合乎你當時體態的名字,胖丫,你比那些不受期望降生的嬰孩幸福多了。」

  曾經有個女孩在懂事後才見到了親生父母,縱然她再努力都無法得到父母的誇獎疼愛,一直一直是孤獨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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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身份

  「小姐,您還有冬梅,不,還有胖丫。」

  小丫鬟莫名心疼起自家小姐,以前小姐脾氣暴躁,時常突然癲狂起來,說話刻薄,言行粗魯,侍奉小姐是公認的苦差事。

  誰都不願意面對脾氣時陰時陽的小姐。

  然而今日的小姐令她願意接近,哪怕突然小姐發脾氣,她也願意跟著小姐。

  胖丫篤定小姐不會再罵人打人了,小姐是個溫柔,令人心生好感,懂得體貼女孩子的好人。

  慕嫿沒想到自己只是外漏一絲的傷感就被小丫鬟察覺到了,笑容燦爛,堪比暖陽,「對,我還有你,還有靜園,有百畝良田,老天並沒虧待我!」

  宛城離著京城不遠,去江南也很方便,享受繁華悠閒,有錢,有閒的日子,不是她最最期望的?

  「過一陣,我領你出門,去看看江南水鄉的美,五嶽山脈的奇駿,塞外的黃沙,還可去天府之國逛逛,體會李白所寫的蜀道難。」

  「小姐要出遠門?」

  「我們慢慢走,慢慢欣賞美景,嘗遍當地特色美食,覺得風景好,就多住一段日子。」慕嫿知曉小丫鬟擔心什麼,路途勞累,出門很辛苦,「我捨不得讓你累著,咱們有銀子,以馬車代步,不會很累。」

  小丫鬟經過小姐一說,心思也活躍起來,想著出門後,小姐笑容會更美,心情更好,等再回宛城,左鄰右舍的鄰居不會再記得小姐是宛城第一討人厭了。

  「可是您說過,勳貴小姐都不大出遠門。」小丫鬟再次提醒慕嫿,「她們只愛呆在京城。」

  「停,停下。」

  慕嫿揉了揉額頭,「以後啊別同我再提勳貴小姐願意怎樣,我就是個宛城小地主,有兩兒閒錢,自在悠閒,這輩子做不成貴女。」

  小丫鬟似懂非懂點點頭,「我覺得小姐一點不比貴女差什麼。」

  「小胖丫,同別人比,意味著你已經輸了,或是輸給了自己的自卑,或是輸給了自負。」慕嫿灑然一笑,「每個人在自己的生命中都是獨一無二的。」

  胖丫懵懵懂懂,只覺得小姐說話好高深,以前她覺得胖丫這名太俗,太土,今日被小姐念叨一遍,她立刻覺得自己的本名清新悅耳,記起爹娘對她的好,總怕她在小姐跟前受委屈,每次娘都給她準備好吃的,雖是娘親總是戳著她額頭說,胖丫又胖了,卻更怕她吃不飽。

  慕嫿再次捏了捏胖丫肉嘟嘟的臉頰,手感真好,肌膚順滑細膩,比慕嫿的皮膚還水靈,「去幫我準備換洗的衣裙,我去泡回湯浴,用晚膳時再叫我,倘若廚房有點心,果子酒就幫我端過來一些,沒有的話,不用麻煩廚娘再幫我準備了。」

  「怎能是麻煩?我們都是侍奉小姐的奴婢。」胖丫覺得小姐變了,變得太好說話,就算吩咐自己辦事,也多幫,請這樣的商量語氣。

  以前小姐都是強硬的下令,完不成吩咐,她們就沒飯吃,還要罰跪。

  「勳貴對僕從的要求極多,是小姐您……」

  胖丫俏皮吐了吐舌頭,對著手指小聲道:「我錯了,以後我再不提了。」

  「既然你已經知錯了,我就罰你……」慕嫿特意吊著胖丫,果然見到她黑葡萄般的眸子緊張的閃爍,「罰你一會兒和我同浴,咱們互相擦背吧。」

  「小姐!?」

  胖丫耳朵都羞紅了,跺腳羞惱道:「還是小姐呢,就曉得欺負人。」

  「哦。」慕嫿慢悠悠反問:「那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來,同我說說,我是怎麼欺負你了?」

  胖丫的臉似要冒出火來,胸口似踹了一隻兔子,轉身就跑,「我去給小姐準備衣裙,廚房有新作的果子酒,小姐一定喜歡。」

  沒想到小姐有朝一日會喝野果子釀的酒,以前小姐總是非名酒不喝。

  慕嫿笑聲朗朗,落在胖丫耳中似有股魔力,直接衝進心頭,蕩漾起一層層波紋。

  王管事瞪大眼睛,張大嘴巴,不是慕嫿每間那顆紅痣還在,他都要懷疑,有人假冒小姐。

  慕嫿淡淡瞥了王管家一眼,轉身進了湯浴的屋子。

  王管事一屁股坐在地上,後背一層層的冷汗濕透外衫,小姐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他有種感覺,小姐什麼都知道。

  他私下搞得事,小姐都清楚!

  是不是給永安侯送個消息?

  永安侯夫人怕是不知小姐的改變,萬一小姐去京城,他們根本攔不住,王管事可是牢牢記得永安侯夫人的吩咐,隨便慕嫿折騰討人嫌,他只需將慕嫿牢牢按在宛城就能給自家小子謀個好出身。

  其餘的事情……永安侯夫人另外有安排。

  以前慕嫿脾氣不好,但是好糊弄,如今慕嫿脾氣變好了,王管事不敢去看她那雙水眸。

  從地上爬起來,他顧不得拍去衣服上的塵土,猶豫片刻,他走到門外,拿不準小姐會一直似今日,還是明日慕嫿又變成以前的脾氣,倘若慕嫿明日恢復原樣,他貿然給永安侯夫人送消息,豈不是惹夫人不快?

  他一家老小都在永安侯夫人手上捏著。

  隔著刻著海棠花的房門,王管事聽到裡面傳來水聲,伴隨著舒心悅耳的小調,看起來慕嫿心情極好。

  慕嫿心情自然好,偌大的浴池只有她一人,引來的溫泉水溫度適合,身體侵入其中,又解乏又舒服。

  四周圍著簾子,隔絕外面的窺視。

  縱然比不上以前她享受到的浴池,在此處泡湯浴比以前舒心許多。

  此時她不需要想著練兵,想著如何克敵,想著如何去討父母歡心……更不用想著如何保全振興家族。

  「老奴來向小姐請罪。」

  王管事心一橫,跪在門口,哭訴道:「老奴沒領會小姐意圖,方才……方才對陳四郎無理了,主要陳家欺人太甚,這門親事本就是陳家高攀,陳四郎竟然敢上門辱罵小姐,老奴替小姐委屈,這兩年一直是老奴侍奉您,把您當做主子看待,陳四郎說您不好,好似挖老奴的心啊,陳徹憑什麼認為主子不該退婚?他根本配不上您!」

  「陳徹?」慕嫿撐起身體,揚聲問道,「你且等一等,讓我仔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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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強人

  陳徹嗎?

  曠古爍今的六首狀元,十年後的吏部天官?!

  慕嫿主動退婚的對象竟然就是陳徹!

  狀元時常見,六首狀元從誕生科舉起,只有陳徹一人。

  他不僅是六首狀元,邁入仕途後,在官場上呼風喚雨,步步高陞,頗得當今的賞識。

  她的靈魂禁錮在靈位上時,時常聽去寺廟上香的夫人同閨秀提起陳徹,她甚至聽到貴女們向佛祖許願嫁個如玉郎君時提過陳徹的名字。

  當然貴女們最想嫁得如玉郎君還是魏王世子,陌上君子如玉,才華驚絕天下,他還是聖上最為倚重的宗室子弟。

  靈牌被雷電劈裂,禁錮十年的靈魂因此脫困,卻被一道驚雷閃電弄到了十年前她剛死之時,重生在慕嫿身上。

  小慕嫿留給她不多的記憶中關於陳四郎的一切都很模糊,甚至根本就沒在意過陳四郎,最深刻的記憶是小慕嫿急切想回京城,想要證明……陳四郎右臂受傷,無法科舉,無法做官就不能回京,她等不起,也不打算繼續等下去,於是她主動悔婚了。

  慕嫿撩起的水珠擊打在臉頰上,天真的小慕嫿不知她錯過了什麼,她主動捨棄的陳四郎能帶她回京,能帶給她尊榮富貴,她不用再羨慕任何名門貴女,只要她能熬過嫁給陳四郎兩年中的清貧日子,以後就是貴女們羨慕她了。

  聽說陳六首品行端方,仕林聲望極高,似他這般愛惜名聲的人絕不會做出富易妻惹人非議的醜事。

  她佔據慕嫿的身體,該怎麼解決這道難題?

  慕嫿並不後悔退掉這門婚事,也沒想過挽回陳徹。

  陳徹將來再顯赫富貴,同她悠然度日的願望不和。

  倘若她憑著知曉陳徹會是六首狀元就各種抱大腿,求原諒寬恕,她都瞧不起自己!

  門外,王管家稍稍活動跪得發麻的膝蓋,「小姐,您還在聽嗎?老奴真心是為您出氣,他配不上您。而且陳四郎即便能中秀才,他再難寸進。」

  慕嫿略覺好笑,一個別院的管家竟然敢說陳四郎無法中舉?

  無知者無畏,以後他見陳六首狀元遊街,會不會嚇尿褲子?

  「陳家窮得叮噹響,哪有銀子給他應酬?而且他同兩個守寡的嫂子同處一室,瓜田李下,難免不清不楚,科舉考試先德後才,德行不好,再有才都不會被考官取中。」

  王管事聽見裡面只有水聲,語重心長的繼續勸說,「這些話老奴同小姐提過,當初小姐也是贊成老奴所言,老奴知曉您想回京,回永安侯府,陳四郎只會是您的拖累……您讓老奴去陳家退婚,陳老漢他們不肯答應,更不肯退還信物金銀,還說小姐您的嫌貧愛富,不是個好的,老奴這才氣不過推搡了他們。」

  原來陳四郎的怨氣是從王管家這來的,以陳徹的驕傲不屑說謊,慕嫿在悔婚時肯定還做了折辱陳家的事。

  父母被欺辱,嫂子們被污蔑,陳四郎當然會登門來討個說法。

  在慕嫿的記憶中,她脾氣的確不怎好,可內心卻是個善良,吃苦耐好的好姑娘。

  「退婚就退婚,何必鬧得陳家不得安寧?」慕嫿身體再一次沉入溫泉水中,水面倒映她漆黑深沉的眸子,「你經歷過許多事,又是靜園的管家,眼看我羞辱陳四郎的母親而不阻止我?不管是何原因,違背婚約是我。」

  「小姐怎能這麼說?您是誰?陳家婆娘只是個老嫗,被您罵兩句,是您瞧得起她。」王管事抬高聲音,「您就算惹下天大的事,永安侯夫人都會替您做主,斷然不會讓您受委屈。」

  「這門婚事,永安侯夫人知道嗎?」

  「您沒同夫人說,倘若夫人提前知曉,她肯定不會同意這門婚事的,夫人很疼小姐您,當初保證過,等三小姐病情好轉,便接您回去。」

  王管家在說謊!

  慕嫿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對陳四郎記憶如此模糊,甚至記不住陳四郎的名字,怎麼會把終身托付給完全記不住不清楚的陳四郎?

  這門婚事沒人促成就奇怪了!

  慕嫿不願去京城,不是怕見曾經熟悉的人,而是沒有必要。

  原主靈魂最後也是最強的執念,她怕是無法滿足了。

  但是慕嫿就算不回京也要弄明白定親,悔婚背後的真實原因。

  倘若有人算計過小慕嫿,她不介意讓那群人付出代價!

  「宛城很好,我已經不想回京了。」

  慕嫿看著手指上的繭子,握過鐮刀的手會留下這樣的繭子,記憶中也有小慕嫿面朝黃土,背朝天耕作畫面,還有在冰冷的河水中洗著成堆的衣服,因王管家提起永安侯夫人,她彷彿才解鎖了深埋在腦子深處的記憶,「你給永安侯夫人帶個口信,不必來宛城接我。」

  王管家失聲道:「小姐,您,您不是一直都盼著夫人接您回京?您別鬧脾氣了,老奴勸您一句,向夫人服個軟,你依然是侯府的小姐,即便比不過三小姐她們,總比待在窮鄉僻壤的宛城強。」

  「宛城人傑地靈,以後沒準會出現了不得大人物,宛城絕對不是窮鄉僻壤。」

  等陳徹成為六首狀元,宛城人走到哪都是挺著胸膛的,好似魏王世子也是在宛城長大的,還有讓朝臣聞之變色的病閻王錦衣衛慕指揮使。

  小小一座宛城為大秦貢獻三位傑出的英才,他們必然會在大秦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頁。

  不過她聽打掃寺廟的小和尚提過一句,他們三人雖是都出自宛城,關係很不好,尤其是慕指揮使對陳徹橫挑鼻子,豎挑眼,也就是陳徹機靈才沒被慕指揮使抓住把柄……

  慕?

  對哦,慕嫿突然靈光一現,慕指揮使姓慕來著,慕嫿的慕。

  莫非他同慕嫿是親戚?!

  她不記得慕指揮使的名字。

  恨他的人叫他病秧子,短命鬼,畏懼他的人叫他病閻王,佛門清靜之地,掃地的小和尚也不會多說狠辣無情的慕指揮使。

  王管家暗暗嘲笑慕嫿異想天開,慕嫿若是肯留在宛城,永安侯夫人交給自己的任務豈不是很容易就完成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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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41: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佈局

  慕嫿手指在水面上曲起,一下,一下輕輕彈著水珠,好看的眉頭皺起,將來的慕指揮使同永安侯夫人是不是有關係?

  他倘若姓慕,除了慕嫿的慕外,永安侯爺也姓慕!

  小慕嫿記憶中那位端莊,賢淑,善良,慈悲的……母親永安侯夫人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她兩世都為女兒身,從未弄懂過女人,都是在妙齡時就戰死了,是不是因此不明白做母親的心思?

  看著水面倒映出來的影子,皮膚縱然不夠白皙,但是五官容貌精緻,難得的好顏色,慕嫿貪婪般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真是個美人呢。

  這輩子她要做個真正的女孩子,相夫教子,徹底體會一把做女人的喜怒哀樂。

  家族興衰,國政征戰的大事就讓男人去操心。

  「小姐就這麼放過陳四郎?」王管家咬了咬嘴唇,永安侯夫人讓人代來吩咐不得不聽,「陳家欠著咱們銀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既然親事不成,小姐您不必再好心寬容陳家,老奴明日就去陳家討回銀子。」

  「你是要去趟陳家。」

  王管家聽到慕嫿的吩咐,心中一喜,隨後浴室的門開了,慕嫿披著一件玫紅外褂,披散著濕漉漉烏髮走出來。

  因沐浴,她臉頰酡紅,滴著水潤的光澤,襯得她顏色越好,美得驚魂動魄。

  恰恰慕嫿好似對自己的魅力無所察覺,狐疑問道:「你怎麼好似看到了天人?」

  王管家趕忙移開驚艷的目光,磕磕絆絆的說道:「老奴這就去準備,定要讓陳家吃不了兜著走……」

  「我是讓你去陳家道歉,你多準備一些禮物,打聽打聽陳四郎的父母喜歡什麼。」慕嫿見過當家夫人為禮單發愁,彷彿送禮很有講究,「算了,還是我親自給陳家準備禮物,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慕嫿興致勃勃的想著,做女孩就從準備禮單開始,這才是女孩子該做的事啊。

  她倒不是知曉陳四郎將來的成就轉而討好他,而是記得小慕嫿在陳家大吵大鬧過,還踹斷過陳家的大門……縱然她不明白如何做女孩子,也知道小慕嫿所作所為很不討喜,從陳家人口中許是能打聽到定親悔婚的詳情。

  王管家問道:「小姐說是去給陳家送禮?」

  「陳家欠了多少銀子?」慕嫿反問。

  「有五十多兩,銀子不多,可您登門去給陳家送禮,旁人會說您怕了陳四郎,您到底是永安侯府的小姐,堂堂金貴一般的人兒何苦去討好一個窮酸,還是侮辱您的窮酸。」

  王管家慢慢收聲,目光躲閃不敢去看慕嫿。

  慕嫿盈盈一笑,洞察一切卻又毫不在意王管家的挑撥,有股說不出瀟灑。

  小俏婢胖丫端著果子酒跑過來,小臉上掛著汗珠。

  慕嫿迎上去,背對王管家,「那點銀子就當我資助陳四郎求學了,寒門學子求學不易,我少買一盒胭脂水粉省下的銀子都不止五十兩。」

  王管家莫名心頭一顫,莫非慕嫿發覺每日支出的貓膩?

  「旁人不知我尷尬的身份,你該知道我從來就不是永安侯府的小姐,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是。」慕嫿語調輕快,絲毫聽不出勉強積憤:「你主子永安侯夫人該放心了,我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再不會奢求不屬於我的富貴。」

  王管家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慕嫿接下婢女手中的酒壺,嗔怪婢女跑得太急,摔倒了怎麼辦。

  幾句溫柔關心的話語弄得小丫鬟春心蕩漾,臉龐羞紅。

  對小丫鬟溫柔的慕嫿就是方才點明他真實主子的慕嫿?

  洗去滿身的脂粉,慕嫿容貌上清麗脫俗,明艷動人,言行上更是變得瀟灑大方,毫無以前的時而魯莽衝動,時而羞怯自卑。

  旁人眼中潑天富貴的永安侯府,在慕嫿眼中同尋常人家沒太大差別。

  王管家覺得縱是永安侯夫人都沒慕嫿這等氣魄,好似慕嫿本就生長在鐘鳴鼎食之家,見慣了極致的富貴尊榮,剛剛恢復爵位的永安侯府檔次略低。

  一直不願慕嫿回到侯府的永安侯夫人知曉慕嫿不肯回京的真正心思,只怕會有幾分尷尬。

  以前怕慕嫿攀永安侯府,如今慕嫿根本就沒把侯府放在眼中。

  「小姐,小姐,酒不是這麼喝的。」胖丫雖是覺得小姐舉杯喝酒的姿態瀟灑雅致,可是小姐一般不都是小口小口的抿酒,或是用袖子遮擋住櫻桃小口慢慢淺酌。

  慕嫿放下酒杯,手指點著額頭,該死,又忘記了,難怪那一夜夏七少年始終不肯承認她是女孩子。

  想做一個合格的女孩子還有很多毛病要改正。

  「胖丫,以後我就靠你了。」

  「小姐……」

  胖丫羞澀般垂頭,對著拇指,一抹酡紅在她脖子上暈染開去,「小姐那樣飲酒也很好看。」

  慕嫿心情極好,拽住胖丫的小手,「走走,陪我沐浴,同我好好說說女孩子都是怎樣飲酒的。」

  王管家眼瞧著小俏婢半推半就被慕嫿重新帶進浴室,聽著裡面俏婢羞怯嬌笑,時不時還有慕嫿寵溺縱容的笑聲,「小胖丫,我等著你擦背,要不,我先幫你擦?」

  這哪是女孩子?!

  明明就是個風流瀟灑的公子哥兒嘛。

  永安侯一家從苦寒的遼東回京後,他才入侯府當差,知曉慕嫿是侯爺的義女,永安侯夫人讓他伺候慕嫿,他便隨著被送出京城的慕嫿來到宛城。

  對慕嫿真正的性情瞭解不深。

  慕嫿身上毫無瑕疵,言行瀟灑從容看不出任何偽裝痕跡。

  王管家弄不明白慕嫿原本性情就是如此,還是因慕嫿被送到宛城後大徹大悟,不再偏激固執?

  最讓他為難得是如何同永安侯夫人回話,永安侯夫人一直很關心慕嫿,等著宛城傳過去的消息。

  他相信侯府上上下下,包括最疼愛慕嫿的永安侯都不樂意見如今的慕嫿。

  「你……你……說什麼?」慕嫿罕見結巴,「我哥哥,額,我竟然不給他飯吃?他快被我磋磨死了?」

  小胖丫口中備受她磋磨的慕雲,不會就是慕指揮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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