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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都市言情] 寧馨 -【麵麵聚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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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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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3: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傷我老爹斷你腿】

  不知道到底是誰傳了消息出去,花老闆上門買人不成的事,著實讓麵館又紅火了一把。

  來客數足足比平日髙了三成,有時候甚至會滿座,不必說,進項自然也是豐厚很多。

  但楚家父女卻都是歡喜不起來,眉頭皺得一個比一個深。

  因為這些新客不關心羊骨湯麵是不是美味,不關心酥餅是不是酥脆,只是開口就要見花老闆相中的小美女,實在是惹人討厭至極。

  楚秋雨特意私下詢問聽到消息趕回來的二哥,原來那花老闆是有名的眼睛毒辣,凡是被她相中的女子,經過調教都會是一等一的花魁,如今在府城頗有美名的那位胡麗娘就是她的手筆,不知她是在哪裡見過蓮生一眼,找上門來。

  雖然買人不成,但蓮生美人胚子的名頭卻是坐實了。

  陽關鎮雖然算不得富庶,但是年前年後正是清閒的時候,閒人多了,自然就要找個樂子,而小麵館裡藏著絕世小美人,都揣著個英雄救美心思的男人們也就都自發地聚了過來。

  上門都是客,抬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進了麵館吃面,錢照付,就是多問幾句,總不能攆人吧?

  於是,楚秋雨同楚富貴再氣惱厭煩也得笑臉迎人,而蓮生根本就被藏在樓上沒下來。

  藉口都是現成的,天寒,病了。

  不過,這一日就是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下去了。

  天氣一進正月便一日暖過一日,待得快到上元節的時候,朝陽一露,甚至都有融雪的跡象。

  日上三竿,楚家麵館大開門板,又用草簾子擋住還有些寒涼的北風,陽光從容地投射到屋裡,雖然沒有多少暖意,卻是讓人忍不住心情大好。

  楚秋雨走到門口,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後長長吐了出來,好似要連同多日的鬱悶也一同拋棄掉。

  她抬起頭,冬末的陽光照在她的桃紅小襖上,襯得臉色也多添了幾分紅潤。

  正是難得清閒自在的時候,一道聲音極其殺風景的響了起來——

  「萬豪賢弟果然沒有說謊,陽關鎮這鄉野之地還真是出美人。」

  楚秋雨猛然扭頭望過去,只見不遠處停了三、四輛馬車,六、七個穿了錦緞衣衫,頭上插了玉簪,大冬日依舊搖著扇子的公子哥正看著她擠眉弄眼。

  不必說,這又是一波慕名前來的尋花問柳客。

  她皺了眉頭,轉身就進了麵館。

  「喲,好,還是個脾氣烈的,我喜歡!」

  幾個年輕公子見她這般,不但沒有氣惱,反倒是哈哈大笑,一搖三晃的挺著胸脯進了麵館。

  走在前頭的小管事狗腿的趕緊拉椅子伺候幾位公子坐下,又高聲呼喝道:「人都死光了嗎,還不趕緊過來伺候?」

  楚富貴剛剛在閨女那裡得了提醒,還沒從灶間走出來就聽到這話,很是厭惡的皺起眉頭,但做生意,也不好一打照面就跟人起衝突,他只能擠出笑臉,上前笑道:「幾位公子大駕光臨,想要吃些什麼呢?」

  「當然是想吃小美人了,就方才那個。」

  一個穿了寶藍色長衫,身形同某種可以殺了吃牠肉的動物很像的公子,隨口應了一句。

  不必說,立時又引起眾人哈哈大笑。

  一旁的幾位老客人本來正在低聲說些閒話,突然聽到這般吵鬧的聲響都是扭頭過來,不知誰認出了幾個紈褲中的某人,悄悄同楚富貴打了個手勢。

  楚富貴點頭,心裡卻是犯愁。有時候,真正有權有勢的富貴人反倒好伺候,因為他們會顧忌官聲或者風評口碑,而就是這些紈褲子弟才最讓人頭疼,平日仗著家裡的勢力胡作非為,家裡有長輩護著,不知收斂為何物,若是在外邊吃了虧,家裡還會幫著撐腰。

  這般得罪不得、打不得,也就成了人人忌諱的存在。

  沒想到今日居然都跑來他們這個偏僻小鎮的麵館來了,實在是倒楣透頂。

  「好了,都拿出斯文來,別嚇到了裡面的小美人。」

  坐在主位的一個青衣公子,顯見地位最髙,他一開口,眾人都有所收斂,也讓楚富貴松了一口氣,可惜,他下一句卻是——

  「就是要吃,也要抱進房裡再細細品嘗啊。」

  「哈哈,小伯爺說得對,不愧是京城揚名的‘惜花公子’,我們佩服、佩服!」

  眾人拍起馬屁,越說越有些不堪入耳。

  楚富貴聽不下去地催促道:「幾位公子吃點什麼呢?我們麵館的羊骨湯麵最是美味,還有小菜也都不錯。」

  那藍衣胖公子朝著小管事一揚下巴,小管事立時掏出一錠銀錁子扔到楚富貴懷裡,撇嘴高聲吩咐道:「我們公子天生富貴,過來走一趟已經是你們的榮幸了,又怎麼會吃你這裡的豬食?別廢話,趕緊把你們鋪子那個小美人喊過來,讓我們公子品鑒一二。還有方才那個穿了桃紅小襖的姑娘,可是外邊傳說的麵條西施?也一併叫來,少爺不會少了你的賞賜。」

  楚富貴恨得暗自咬牙,閨女可是他的心頭肉,他楚家人就是餓死,也沒有為了銀子就把閨女喚出來給人家賞玩的事!

  「匡當!」銀錁子被扔回桌子上,楚富貴黑著臉孔直接道:「對不住了,幾位公子,我們這裡不是迎春閣,幾位不吃面就趕緊坐車回鎮裡吧。」

  許是沒有想到楚富貴會如此回應,幾個紈褲連同那個小管事都愣住了,轉而卻是暴怒。

  「嘿,老東西,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們公子看中你們家姑娘是你家祖墳冒了青煙!還不趕緊把人帶來,否則你這店也不要開了。」幾個軌褲自恃身分,小管事卻是不管不顧,當即就罵出了口。

  楚富貴當年也是抬手殺人的角色,怎麼會把他的叫囂放在眼裡?

  「好,你有膽子就讓我看看怎麼開不了店?大不了我就去府城告狀,年輕時候上戰場殺敵,老了還得讓自家閨女伺候你們這些東西,大樑難道沒天理了?」

  楚富貴也不甘示弱,直接扭頭就走,明顯不招待了。

  那小管事上前去就要扯人,罵道:「老東西,你敢?!你知道我們公子是什麼人?」

  「什麼人?不就是府衙師爺的外甥嗎?你們再不滾,我就去府衙問問府尹老爺,到底還能不能管好手下的狗腿子了?」

  楚富貴雖然退伍多年,手上功夫也沒完全扔了,一個翻手就躲開了小管事的拉扯。

  那藍衣胖子就是那位師爺的外甥,聽到自己的名頭不好用,臉色漲紅得好似豬肝,一巴掌拍著桌面就站了起來,「好,就算我是狗腿子的外甥,但這位可是京城來的小伯爺,還不好好伺候,得罪了小伯爺,小心把你們全家都扔去礦山吃灰!」

  那位被他幾句話推到前邊的公子正是穿了青衣的那位,原本在京城因為調戲女子惹了禍,被老爹「發配」到府城吹冷風,偶然結識了這一群狐群狗黨,吃喝玩樂,眾星捧月,也算歡喜。

  今日被師爺外甥攛掇著來陽關這個偏僻之地尋美,怎麼想都是手到擒來之事,居然還要同在京城那般折戟沉沙嗎?

  禦史的閨女我摸不得,一個小小麵館的閨女若是還搞不到手,那臉面要往哪裡放?

  「放肆!狗東西!本少爺難道還配不得一個村姑?快把人送出來,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若是平日,一眾老客人們定會幫腔兩句,或者轉圜一二,但這些紈褲的來頭實在有些大,人人都是有些遲疑,畢竟力所能及幫把手是一回事,許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楚富貴盯著一眾軌褲們好半晌沒有說話,末了就往後邊去了。

  一眾紈褲們都是有些得意,藍衣胖子哈哈笑道:「狗東西,嘴上說得厲害,其實就是想要好處罷了,不過是個姑娘,換一場榮華富貴,真是百求不得的好事。」

  「就是,我們杜公子若是不來陽關,他就是想攀附,帶著美人去京城,還不見得能見到杜公子的顏面呢。」

  幾人七嘴八舌地說得熱鬧,不經意間一扭頭,卻是驚恐的跳了起來。

  「哎呀,不好!」

  「快跑,老東西瘋了!」

  原來,楚富貴根本不是回後院去喚閨女,而是尋了多年不用的長刀,單手提著,明晃晃地殺了回來。

  「我砍死你們這些下作東西!讓你們打我家閨女的主意!狗東西,憑你們也配!」

  都說閨女是老爹前世不曾娶到的情人,每個老爹幾乎都把閨女疼到了心坎裡,如今讓人家這般逼迫,把他的寶貝閨女掛在嘴邊褻瀆,楚富貴徹底變身成暴怒的野獸,紅著眼死命護著自家閨女。

  大堂裡的人不管是老客人們,還是紈褲們都沒有想到他是如此烈性,驚慌之下抱頭鼠竄,狼狽至那小管事雖最是瘦弱,但跑得也最快,竄出門外就梗著脖子髙喊,「快來人,有人要殺公子們被吩咐守在馬車邊的七、八個護衛,正湊在一起埋怨主子不知道體恤,這麼冷的天兒都不肯讓他們一起進麵館喝碗熱茶,此時突然聽得這喊聲都是驚了一跳,轉而抽出腰側的長刀沖了進去。

  楚富貴正揮著長刀攆得那個藍衣胖子哭爹喊娘,長刀橫掃過去,直接砍散了他的髮髻,玉簪落地,叮噹有聲,顯見是粉身碎骨了。

  藍衣胖子跪地痛哭求饒,還沒等磕頭,終於等到護衛們救駕,於是直接改了口,「給我殺了他,剁成肉泥!」

  楚富貴眼見進來七、八個對手也不怯場,哈哈大笑地迎了上去,「來得好!」

  七、八個護衛分了五個護住紈褲們,剩下三個就同楚富貴戰了起來。

  楚富貴是戰場出身,招式直接,刀刀狠厲,但很耗費力氣。

  三個護衛招式花稍,狠厲不足,卻勝在人多、年輕有力氣。

  於是不過十幾招打下來,楚富貴就落了下風,一個不小心背上挨了一刀,鮮血噴濺而出,迅速濕透了他的棉襖,也嚇得幾個老客人都是驚呼。

  楚秋雨本以為避一避就好了,但在樓上做什麼都是心慌,乾脆囑咐蓮生幾句,自己轉而下樓來看看情況,沒想到一掀開簾子就見老爹被砍的一幕,她心疼得目皆欲裂,嘶聲喊道:「爹!」

  那護衛還要再砍一刀,藍衣胖子卻捨不得美人了,趕緊開口攔阻,「住手,別傷了美人!」

  那護衛遲疑了一瞬,接著把刀收了回去。

  楚秋雨撲到楚富貴跟前,三兩下就扯開他開花的棉祆,露出背上足足有半尺長的血口子,楚富貴的鮮血像不要錢似的,嘩嘩地往外淌,看得眾人都是心驚。

  「閨女,別怕……爹沒事!」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樣的時候楚富貴最怕的還是閨女擔心。

  楚秋雨卻是沒有功夫說話,甚至連面前幾個貪婪打量她的紈褲都沒有心思理會,她滿心滿眼都是怎麼才能把老爹的血止住。沒了誰都行,唯一不能沒有老爹!

  蓮生許是聽得動靜,也從後邊跑了進來,看得一眾紈褲都是眼睛發亮,「果然是美人胚子,好好調教,肯定是個好貨色!」

  楚秋雨卻是回身高喊,「蓮生,去把針線筐和那匹白棉布拿來,還有櫃子裡的傷藥,快!」

  蓮生早就看見血人似的楚富貴了,嚇得臉上都沒了血色,慌忙扭頭去找東西。

  很快,棉布和傷藥都取來了。

  楚秋雨麻利的用棉布把楚富貴的傷口擦抹乾淨,然後跟他說了幾句話,只見楚富貴咬牙點點頭,接著她便捏起針線,把她老爹的皮肉當成衣衫,迅速地縫了起來。

  「嘶!」一眾老客人們都是年紀不小了,幾個紈褲和護衛們也自認見識不淺,但這般把活人當衣衫縫起來的事情卻都是第一次見。

  老客人和護衛們還好,幾個紈褲卻是下意識縮了肩膀,那個小管事更是夾緊了雙腿,努力不讓自已尿褲子。

  這到底是美人還是屠夫啊,見到傷口不暈不哭,反倒做起了針線……

  他們這般沉默,倒是給了楚秋雨充足的時間,很快就把老爹的傷口縫完,轉而又上了傷藥,嚴嚴實實地裹上了棉布條。

  隔壁的楚東升聽到動靜,這會兒終於趕到了,結果一見自家老爹和妹妹都是血人一般,嚇得他差點昏厥過去。

  「爹,妹子!」說著話,他就要往前撲,楚秋雨卻是厲聲喊住他「大哥,快去給爹請大夫!」

  楚東升腳下一頓,正在猶豫的時候,卻聽見門口有人笑道——

  「不用找大夫了,我就是大夫。」

  不等話音落地,外邊就走進來兩個人,一老一少,老者身形瘦小,一張笑臉,雖然發須皆白,精神卻極其矍鑠。走在他身後的男子身形高瘦,古銅膚色,濃眉大眼,很是英俊勇武的模樣。

  蓮生本來端了水盆想要給楚秋雨擦一下血跡,可只看了年輕男子一眼就扔了水盆,大哭著沖了上「大哥,嗚嗚,大哥!」

  原來,年輕男子正是「潛逃時候被狼吃掉」的道陽。

  道陽緊緊抱住妹妹,雙眸卻是直直望向抱著楚富貴坐在地上的楚秋雨,三分愧疚七分歡喜的說道:「對不住,我來晚了。」

  楚秋雨鼻子一酸,差點兒掉了眼淚。

  先前老爹差一點被官差帶走,她沒有掉眼淚,方才老爹被砍傷,她也沒空閒掉眼淚,但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消失很久的人只說了幾個字,就讓她徹底崩潰了。

  她低了頭,悄悄在肩頭抹去眼淚,卻是沒有應聲,努力扶了老爹想要站起來。

  道陽趕緊放開妹妹,上前幫忙。

  幾個紈褲這時候也回過神來了,就像主角被人搶了戲一般,自然不甘心。

  那藍衣胖子第一個跳起來,叫囂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多管閒事!」

  道陽冷冷掃了他一眼,不等他開口說話,那位京城來的杜公子卻是驚恐的尖叫起來,「啊,道陽!你不是死了嗎?鬼啊!」

  到底是在京城混跡的,又是年歲差不多,杜彥方才就覺得蓮生的名字有些耳熟,這會兒再見到道陽卻是驚恐至極。

  先前道家的事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畢竟道家家主可是跟著皇上從小一同長大,從龍之功不說,外加征戰沙場多年,功勳卓著,否則也不會被封為武義侯,但這麼一個人物最後居然因為反叛的罪名被抄家,若不是有朝中幾個老將求情,怕是直接丟掉性命的就不止武義侯一個了。

  「鬼啊!快殺了他,殺了他!」

  杜彥越想越怕,哮嚷著去推身邊的護衛趕緊揮刀殺人。

  那白鬍子老頭兒本來正滿臉興味的想要蹲身看看楚富貴的傷口,聽到這聲音,惱得一甩袖子,罵道:「聒噪!」

  那杜公子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老頭子喝斥,開口就要罵回去,卻突然覺得暈乎乎的,下一瞬就一頭栽倒在地。

  其餘紈褲和護衛也頓覺不好,可是不等反應,也同杜彥一般都倒了下去,眨眼間,地上就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片。

  楚秋雨驚得挑起眉頭,卻沒說什麼,直到道陽幫她將老爹扶到桌面上趴著,這才問向白鬍子老頭兒,「老伯,您能給我爹開藥方嗎?要補血補氣的那種,若是有好的刀傷藥就更好了。」

  白鬍子老頭兒眼裡興味更濃,反問道:「你不好奇我怎麼讓他們倒下的?你不害怕?」

  楚秋雨搖頭,「我雖然沒見過,但聽說過,不外乎是毒粉藥粉。我不管老伯什麼身分,只要能把我爹治好,我就信您。」

  「好丫頭,道陽這小子眼光夠毒辣,真是太合我老頭子的胃口了。」白鬍子老頭兒笑得爽朗,接著又道:「放心,你爹這是小傷,包在老頭子身上了。不過做為診金,你要把方才縫合傷口的法子教給我。」

  「好。」前世時有回自己跌倒,小腿被銳石劃了一道血口子,到了醫院上了麻藥醫生就是這麼幫她縫合,她不過是依樣畫葫蘆。

  一老一小迅速達成協議,那老頭兒直接從懷裡取出一隻玉瓶,倒出一粒藥丸給楚富貴吃了,楚富貴臉上慢慢恢復了些血色。

  楚秋雨抬腳踹了旁邊的一個護衛,見他不吭聲依舊昏著,她回頭問道陽,「你這般出現,可是事情都處置好了?」

  道陽點頭,剛要說話,楚秋雨又問道:「那我為我爹報仇,你能護住我嗎?聽說這裡還有一個京城來的。」

  「放心,你想做什麼儘管做。」

  道陽抬起頭,掃向一眾紈褲,眼裡閃過一抹冷酷狠厲,「敢打我妹妹和……你的主意,他們罪該萬死!」

  「那好,幫個忙。」

  楚秋雨直接掀翻了一張桌子,扯了一個軌褲就把他的一條腿擱了上去。

  這是……

  道陽輕挑眉梢,手底下也跟著忙起來。

  很快,七個紈褲公子七條腿,外加那個揮刀的護衛的兩條腿,如同菜攤上的蘿蔔,齊刷刷地擱上了桌子。

  接著楚秋雨二話不說,去灶間拿了擀面棍來就挨個砸了上去。

  「挵擦!挵擦!」

  骨頭斷裂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在如此寂靜的屋子裡卻極其清晰。

  本來已經暈過去的軌褲和護衛,因這劇烈的疼痛醒了過來,哀嚎不斷。

  「哎喲,我的腿,疼死我了,救命啊,救命啊!」

  楚秋雨卻是充耳不聞,死死咬著嘴唇,高舉著擀面棍一個一個砸了過去。

  「我讓你們打我爹,我讓你們色膽包天,打死你們這些混帳!」

  最後一個輪到的就是那個砍傷楚富貴的護衛了。

  楚秋雨有些力竭,重重喘了兩口氣,還要再繼續的時候,手裡的擀面棍卻是被道陽一把搶了過去。

  「哧擦,哧擦!」

  乾脆俐落的兩下,那護衛就徹底成了殘廢,就是養好腿傷,以後怕是走路也會受影響。

  楚秋雨站在哀嚎翻滾的紈褲和護衛們中間,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前世今生,連殺雞都不曾動過手,如今卻這樣狠辣地打折人腿……

  道陽看她的模樣,還以為她是害怕這些軌褲報復,於是低聲安慰道:「放心,我保護你。」

  楚秋雨回神,瞪了他一眼,應道:「大不了逃亡去,總不會凍死山溝,被狼啃了大半屍首吧!」

  道陽尷尬的摸摸鼻子,先前情況緊急,不容他仔細籌謀,本不願連累到楚家,如今看來還是給人帶來麻煩了。

  他們兩個在這裡「竊竊私語」,卻是忘了屋子裡還有很多大活人,幾個老客人嚇得簡直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平日只看楚家姑娘勤快伶俐,哪裡想到她還有如此狠厲的一面。仔細想想,自己先前沒有什麼惹她惱怒的地方吧?否則一個不好就被她把腿擱在桌子上敲折,這可真是太恐怖了。

  倒是白鬍子老頭兒很是歡喜,笑呵呵道:「這丫頭來做媳婦兒我喜歡,脾氣夠烈,手段夠狠……」扭頭瞧見楚富貴的黑臉,他趕緊改口,「哈哈,老兄弟,你這傷重,還是先睡一覺吧。」

  說著話兒,他手一揮,楚富貴也不情願的「睡」了過去。

  另一邊道陽同楚東升一起往車上抬人,幾個老客人也趕緊尋了藉口,匆匆告辭。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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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3:3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騎兵包圍麵館】

  三輛車裝了十幾人也還算寬敞,道陽一巴掌拍在馬屁股上,三輛馬車就順著路往鎮上去了,當然半路上那馬兒若想要改個道兒,或者停下歇息一會兒,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他還有妹妹要安撫,還有別情要敘,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個姑娘等著他討好不知道白鬍子老頭兒給她爹喂了什麼藥,楚富貴一直熟睡,幸好沒有發燒或者再失血的跡象,楚秋雨放心許多,又喊了楚東升去鎮上抓藥煎藥,她則忙著給眾人準備晚飯,也給老爹做些好吞咽克化又補血氣的吃食。

  白鬍子老頭兒背著手在楚家內外轉了幾圈,又同道陽兄妹去道夫人墳頭行了禮,剛剛轉回麵館就嗅到濃濃的香氣,驚喜的扭頭對道陽嚷道:「好小子,原本還以為你吹牛,沒想到你這小媳婦兒的手藝真是不錯。」

  道陽臉上一紅,生怕楚秋雨聽到,趕緊往屋裡張望。

  灶間裡熱氣繚繞,大鍋裡羊骨湯正歡快帶著羊骨和雜碎翻滾,楚秋雨手裡握了一把白生生的麵條,熟練的灑進鍋裡,很快麵條就漂浮起來。她用筷子攪了一下,回身去菜墩上切菜,尋盤子盛小菜,忙得是腳不沾地,偏偏又是忙而不亂,流水一樣,看得人忍不住就會被她吸引。

  蓮生笑嘻嘻推了推自家發呆的老哥,又蹦跳著進去給楚秋雨幫忙。

  她也在灶間幫忙幾個月了,燒火,煮面,切菜也都熟練,這反倒讓剛剛回過神的道陽越發驚奇,要知道,從前在府裡的時候,妹妹可是連菜刀都沒摸過一下,果然,苦難會讓人迅速成長,他的妹妹,長大了……

  很快,大碗的羊骨湯麵就端上桌,酸辣蘿蔔條、醋拌海帶絲、酸筍,外加一小簸籮的麻花和酥餅,惹得眾人是無暇旁顧,只記得低頭猛吃猛喝。

  楚秋雨上樓給她老爹喂了一碗雞湯,挑簾子進來正好看見道陽同白鬍子老頭兒抱著圓滾滾的肚子,一副撐到不行的模樣。

  道陽生怕楚秋雨笑話,趕緊坐直了身體,「你忙完了,趕緊也吃碗面吧。」

  倒是白鬍子老頭兒很是不客氣的打了個飽嗝,吩咐道:「雨丫頭,給我準備個住處,最好有炕,睡著舒坦。」

  楚秋雨瞧著蓮生也推開了碗,就笑道:「我爹就住在後邊,他隔壁的房間也盤了大炕,我這就讓蓮生引您過去歇息。」

  蓮生自從看到哥哥平安歸來,頓覺雲開霧散,什麼苦難都過去了,所以比之先前真是歡快很多。

  聽到這話,她連忙跳下椅子,嚷道:「好啊,雨姊姊,你同我哥哥好好說話,記得幫我罵他幾句,害我天天晚上都嚇得作惡夢。」

  「好。」

  楚秋雨給自己盛了一碗面,眼見蓮生蹦蹦跳跳引著白鬍子老頭兒走了,她這才坐在桌邊,靜靜吃道陽極有眼色的把空碗筷都收拾下去,回來後終究還是忍耐不住,望著她被油燈點亮的眉眼,低聲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逃出礦山去了哪裡,又是怎麼回來的嗎?」

  楚秋雨掃了他一眼,扯了帕子擦抹微微蒙了汗跡的額頭,這才應道:「你想說自然就說了,不想說我問也沒用。還有,你平安回來,蓮生不用惦記就好,這丫頭幾乎要把眼睛哭瞎了,又有人覬覦她容貌好,整日來搗亂,你若是不回來撐腰,怕是我也護不住她了。」

  「那你呢,沒……惦記我?」

  道陽不知為何就是不願看她這般神色淡淡的模樣,他印象裡的姑娘,或者刁蠻任性,或者傲氣淩人,要不就是端莊安靜,謹守禮儀,唯獨沒有楚秋雨這般冷清穩重得好像老人一般,她就算不會撲到他懷裡哭訴委屈,起碼也該為他平安歸來歡喜吧?

  「我?」楚秋雨挑挑秀氣的眉頭,仔細分辨心頭的滋味,慢慢才道:「你平安歸來,我當然歡喜。」道陽眼睛一亮,稍顯冷硬的臉部線條軟化下來,可惜,歡喜還沒太久,楚秋雨又添了一句——

  「你若是有事,蓮生怕是以後要受苦了。」

  道陽臉上的歡喜立時垮了下來,他還想說什麼,到底又咽了回去,大大喝了一口茶水,這才說起他當初為何逃亡。

  原來,當日楚秋雨和蓮生去礦上探望過後,他雖然換了輕省活計,不用下礦洞了,但日子也算不得多好過,不過和那些掙扎求活的礦工一比,卻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沒幾日,他所住的帳篷裡來了一個老頭兒,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罪,不但每日要下礦洞,而且下了工還要受其餘礦工的欺壓,常常連糠團子都吃不上。

  道陽想起自家無辜被砍頭的老爹,心有所感,對他多有照顧,甚至連楚秋雨留下那些他輕易不捨得吃的點心也都進了老頭兒的肚子。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某一天晚上,他突然驚醒,發現帳篷裡安靜得出奇,平日的呼嚕聲、磨牙聲甚至罵人聲都不見了,而那老頭兒坐在他旁邊,笑得詭異。

  不等他高喊質問,老頭兒就從懷裡拿出一塊玉佩,上頭居然刻了一個「道」字。

  這下道陽就是再蠢也猜到這老頭兒同自家有些干係,果然老頭兒坦誠自家是江湖人,當年曾意氣用事得罪過權貴,那時還沒有被封為武義侯的道將軍仗義出手救了他一命,他雖然有心報恩,但官匪兩條路,總是不好來往。

  結果武義侯的死訊傳到耳裡,他才後悔莫及,趕到京城,又聽說道陽母子被發配到這裡,於是找了過來,故意惹怒一個管事被扔到礦洞幹活兒。

  觀察試探一番,他自覺道陽品行同大將軍當年很是相似,這才道明身分。

  若是先前道家還沒有落魄,對於這樣的「江湖騙子」,道陽是一個字都不會信,但如今道家連普通農家都不如,就是再蠢笨的騙子也不會騙到他頭上來,想必這個老頭兒說的是真心話。

  最重要的是,老頭兒既然能無聲無息的把帳篷裡的人全放倒,那就是在醫藥方面有所涉獵,而當今聖上正是因為中了毒箭昏迷不醒,所以皇后太子一派才有機會假傳聖旨掀翻了道家,若是能讓聖上解了毒清醒過來,道家的冤屈就會昭雪……

  原本他還想從容謀畫,但計畫趕不上變化,某一日從礦上的管事嘴裡聽說,太子藉口說,處置朝事起來名不正言不順,半個月後就要登基為帝。若是被太子當了皇帝,就算日後真相大白,為了維護皇家臉面,也沒人會為道家伸張正義了。

  於是一老一少匆忙間從礦山出走,一路奔去京城,因為趕時間又不好走漏消息,自然就不能同楚秋雨道別,這才有了官差上門,後又誤傳死訊的事。

  說到這裡,道陽就沒有再說。

  楚秋雨也聰明的沒有再問,至於到了京城,一老一少怎麼混進皇宮,怎麼治好了皇帝,怎麼阻止了太子和皇后的陰謀,其中得到了誰的幫助,又答應了人家什麼條件,雖然沒有經歷過宮鬥,可她出意外穿越之前可是看過很多宮鬥電視劇,多少也猜得到其中有多複雜。

  原本以為這些事離她很遙遠,沒想到就發生在身邊,甚至隱隱也把她捲入其中……

  楚秋雨用力搖搖頭,趕緊把心裡的念頭甩了出去。如今的日子是她的最愛,平靜安寧,她可不想打破。

  「皇上已經給你家裡平反了?」

  「是,已經讓大理寺徹查了,不過是走個過場,聖旨也下了,我承繼了武義侯的爵位,侯府大門重新打開……」道陽眼裡有絲激動,想讓家門榮光重新恢復,只做到這樣是不夠的,他還要有足夠的戰功,才能支撐起武義侯府的榮耀,甚至還要比以前更加發揚光大!

  只不過,武義侯府如今最缺的卻不是這些,而是一個女主人……

  「楚姑娘……不,秋雨,你能……」雖說婚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道陽就是覺得眼前的姑娘是個有主見的,若不經過她的同意,就算打動了楚富貴也無法抱得美人歸。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可惜才說了一半,門外就響起馬蹄聲陣陣。

  轟隆隆,猶如夏日驟雨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迅速碾壓過來,蓮生白著小臉從樓上沖下來,眼裡的驚恐在油燈下分外明顯。

  道陽心疼得厲害,伸手要抱妹妹,怎知蓮生卻直接沖進楚秋雨懷裡,他尷尬的收回手,摸摸鼻子,心裡越發愧疚。許是他不在的這些日子,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沒少這般相依為命吧,以至於在妹妹心裡,他這個哥哥都沒有嫂子可靠。

  嫂子?

  道陽挑挑眉毛,心裡突然為了這兩個字甜蜜起來,忍不住嘴角也高高翹起。

  楚秋雨低聲安慰了蓮生兩句,想了想才對道陽道:「怕是先前那些人尋仇來了,你若是有把握解決,不如多等一會兒再出去。」

  道陽聽得疑惑,但也點頭應了下來。

  麵館外,一隊兩百人的騎兵已經整齊集結,帶兵的統領是個三十幾歲的大鬍子,不知是不是為了威懾麵館眾人,迅速包圍了麵館,任憑騎兵們扯著馬匹嘶鳴。

  初春的夜晚格外安靜,這般吵鬧的動靜很快就引得周圍的牧民披衣出帳篷來探看。

  隔壁驛館的二樓裡,青雲只探頭看了一眼就驚叫一聲縮了回去,嚇得正要出來的楚東升趕緊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聽著是馬隊的聲音啊!」

  「哎呀,別問那麼多,趕緊拾掇東西銀子,跟我回娘家躲躲!」

  說著話,她就飛跑去收拾細軟,那副麻利的樣子根本不像懷孕幾個月的婦人,簡直比武人的身形都俐落。

  楚東升想起上次媳婦兒躲回娘家的原因,立時臉色也是變了,跑去窗邊看了一眼,果然樓下一群黑壓壓的騎兵,手裡的長刀反射著清冷月光,讓人心底生寒。

  他扭頭就要下樓去看老爹和妹子,冷不防卻被青雲抓住袖子,惱怒罵道「你幹什麼去,還不跟著我趕緊逃?你不要命了?!」

  「那是我爹和我妹妹,我跑了,他們怎麼辦?」

  楚東升掙扎著就要離開,青雲急得撒了潑,罵道:「那個該死的小狐狸精,平日在老爺子跟前攛掇著老爺子偏心也就算了,如今還要帶著全家跟她沒命嗎?我要走,我害怕,我要回娘家!」

  「好,要走你走,我是楚家人,我不能走!」

  楚東升難得硬氣一次,扭頭就下了樓,留下青雲扯著脖子喊——

  「你走了,咱倆就完了。和離!你們楚家死光了也同我沒干係,不要去趙家找我!」

  「行,和離!我們楚家不連累你。」

  楚東升的聲音遠遠傳來,氣得青雲踩腳,拎了包只趕緊也下了樓。

  附近的牧民本來還猶豫是不是要過去麵館看看,突然見到青雲找過來很是驚奇,但看在二兩銀子的情面上,很快就牽了馬送她回趙家。

  楚秋雨剛去後邊看了自家老爹,生怕他焦急擔心,沒想到白鬍子老頭兒,也就是道陽新認下的義父沈老爺子很是有心,已經陪在老爹旁邊說著話了。

  兩個老人家,一個是年輕時候上陣殺過敵,一個是混跡江湖,閱歷豐富,說起話來居然很是投緣。楚秋雨見狀放了心,給兩老張羅了一些茶水點心就回到前邊。

  楚東升拎著柴刀匆忙過來的時候,就見道陽喝著茶水,妹子和蓮生則吃著瓜子,不時說笑兩句,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好像門外那些包圍麵館的騎兵不存在一般,一時間,他反倒覺得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楚秋雨見到大哥這副模樣,趕緊笑著把他拉到桌邊坐下。

  「大哥,我大嫂呢,是不是嚇到了?」

  「哦,她啊,我們方才和離了,她帶著細軟回娘家了。」

  楚東升還有些懵,聽得妹妹問,順口就應了,末了回過神來怕妹子擔心,趕緊又添了一句,「她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妹子別擔心。倒是你們……外邊那些人怎麼辦?」

  楚秋雨心裡偷偷歎氣,她方才攔了道陽一會兒,就是想在大難臨頭的時候試試人心,沒想到自家大嫂還是第一個逃走了。

  說實話,她一直不喜歡這個大嫂,也不願意大哥一直被大嫂壓制著,沒有主見不說,跟家裡也不同心。

  如今,不管一次還是兩次,大嫂都不能同患難,想必大哥再蠢笨,心裡多少也留了些怨氣吧,只要以後不被大嫂牽著鼻子走,她就沒有枉作小人,白費心機。

  「大哥別擔心,道公子已經恢復了爵位,外邊這些人很快就會退走。我擔心爹那裡,不如你去守著爹和沈老爺子吧,這裡有我呢。」

  「真沒事?」楚東升狐疑的掃了一眼道陽,見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棉袍,頭上插了木簪,雖然依舊俊朗剛毅,沒了當日初見的落魄,但這也絕對不是新任武義侯的富貴架式啊。

  這人不會是騙人的吧?

  楚秋雨看得好笑,自家大哥一向憨厚,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惹得道陽尷尬的咳了又咳。

  楚秋雨搶了大哥手裡的柴刀放到桌上,推著他往後走,安慰道:「大哥,你就放心吧,一切交給我。」

  楚東升倒是清楚自家妹子的本事,於是心裡再疑惑也只能挑開門簾去尋老爹了。

  此時,麵館外的騎兵們卻好似示威上了癮,那大鬍子統領高聲呼喝道:「麵館裡的人聽著,給你們一刻鐘功夫出來磕頭認罪,否則別怪本將軍大開殺戒,一把火燒了鋪子!」

  「將軍威武!將軍威武!」一眾騎兵們都是髙舉手裡的刀槍高聲附和,頗有氣勢。

  屋裡,道陽放下手裡的茶碗,眼裡閃過一抹鄙夷,「這些蝦兵蟹將,也不過是嚇唬老百姓最拿手罷了,真上了戰場怕是第一個尿褲子。」

  說罷,他許是覺得在姑娘家面前如此說有些粗俗,趕緊起身補救道:「你們安坐,我出去處置一下馬上回來。」

  「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一眾騎兵們正拍馬屁拍得熱鬧,冷不防見到麵館的大門慢慢打開,都是下意識停了下來,弓箭手甚至已把箭支搭在弦上,畢竟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這麵館裡藏了一個擅使毒藥的江湖匪類、一個罪臣逃犯,還有狠毒的女魔頭,簡直是龍潭虎穴一般,否則他們早就直接沖進去打砸了,哪裡還會如此嚇唬個沒完。

  道陽施施然跨出門檻,雙眸冷冷掃過一眾騎兵,嘲諷道:「邊疆不平,諸位不去保家衛國,如此興師動眾圍捕百姓,真是好氣魄啊!」

  那領頭的大鬍子統領皺了皺眉頭,他雖然長相粗豪,心思卻細,眼見道陽如此模樣,完全不似逃亡的罪囚那般狼狽,不禁心裡犯了嘀咕。

  「道公子,在下敬佩武義侯的勇武忠誠,但上頭有命,在下不得不遵從,得罪了!」說罷他拱拱手,轉而就要讓手下上前抓人。

  道陽卻是冷笑,接著從懷裡掏出巴掌大小的一塊權杖。

  即便月光清冷,暗夜昏沉,但權杖的金光還是晃得眾人有些發怔。

  「金牌?」

  大鬍子統領有些遲疑,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大步上前,仔細辨認後立即撲通跪下。

  「末將金旭,恭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自家統領如此模樣,他身後的兵卒們自然也不敢怠慢,撲通撲通下餃子似的趕緊跳下馬,跟著跪了一地。「恭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道陽站在臺階上,抬頭掃向一眾跪趴在地上的將士,突然豪情萬丈,對於權勢的渴望如同春日的種子埋進黝黑的土壤,抑制不住的瘋長起來。

  沒有權勢,他就是礦坑裡的一個罪囚,而僅僅因為一塊權杖,他就能號令這麼多人放下刀槍,乖乖俯首……

  「聖躬安,起來吧。」

  金旭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爬了起來。

  他偷偷瞄了道陽一眼,有些尷尬的咳了幾聲,小心翼翼問道:「不知這位大駕光臨,末將冒犯了,還望大人海涵。」

  道陽擺擺手,淡淡應道:「不知者無罪。」

  金旭這才偷偷松了一口氣,不等再道謝,又聽道陽道——

  「回去同你們府尹說一聲,就說聖旨已下,武義侯恢復爵位,而這麵館裡住的是本侯未過門的妻子,昨日被登徒子冒犯,本侯出手教訓一二,若是對方有任何質疑,儘管上奏摺告狀,本侯接著就是了。」

  許是消息過於令人震驚,金旭足足呆了半晌才猛然彎腰行禮,「末將見過侯爺!先前多有得罪,還望侯爺大人大量。」

  「放心,本侯還不至於同你一個馬前卒計較。把本侯的話傳回去,你的罪就贖清了。」

  「謝侯爺不罪之恩。」

  金旭也不敢多停留,匆忙集結人馬,灰溜溜的跑掉了。這一趟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抓捕行動,沒想到如此鎩羽而歸,特別是新任武義侯透露出來的消息太多了,多到他也不知道真假——

  先前昏迷不醒,幾乎要殯天的皇上醒來了,能下聖旨了?

  以背主之名被皇后、太子聯手斬殺抄家的武義侯府翻身了?

  那是不是說,皇后、太子已被醒來的皇帝這般想著,金旭越發用力揮舞手裡的鞭子,抽得身下的駿馬撒開蹄子瘋跑。

  跟在他身後的兵卒們雖然不知事情如何,倒也明白大樑的天怕是已經變了,起碼先前被打斷了腿,叫囂著要楚家千刀萬剮的幾個執褲,是再沒有耀武揚威的機會了……

  不說金旭一行人如何連夜趕回府衙去報信,只說道陽吹了會兒冷風,平靜了紛亂的心緒,扭頭進屋的時候,他本來以為會見到兩張擔憂的臉,沒想到大堂裡卻是空空如也,別說人影兒,連油燈都要滅掉了。

  人都到哪裡去了?

  正是疑惑的時候,他突然聽見灶間裡有動靜,於是悄悄走了過去。

  灶間裡的柴火正燒得劈啪作響,灶膛旁邊的小木凳子上,蓮生乖乖坐著,一臉垂涎的望著大鍋裡。

  楚秋雨穿著圍裙,正用笊籬攪和著鍋裡的吃食,一種白生生、圓滾滾的小雪球漂浮在鍋裡,光看著就覺得香甜軟糯。

  灶膛裡的火光有些泛紅,映得楚秋雨和蓮生的臉孔都泛著健康的紅潤,蓮生許是忍不住垂涎,伸著小腦袋越發往鍋裡靠,也不怕熱氣熏到。

  楚秋雨好笑,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又取了青花小瓷碗,先盛出兩顆小雪球遞給她,「嘗嘗熟沒熟?小心燙到舌頭。」

  蓮生歡呼一聲,趕緊找了勺子戳破一顆小雪球,那雪球裡的餡料就流淌了出來,一個微黑,一個淺黃。

  蓮生美美的挨個嘗了一口,髙高舉起了大拇指,笑道:「太好吃了,雨姊姊,你就是廚神再世!」

  楚秋雨嗔怪地瞪她,「廚神不是個大胖子嗎,你看我哪裡胖了?」

  「哈哈!」不等蓮生補救,道陽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楚秋雨驚了一跳,回過神後一邊盛小雪球一邊問道:「都處理好了,這麼快?」

  「當然,不過幾句話就打發了。」道陽有些心不在焉,眼睛老往那些臥在大碗裡的小雪球上瞟去,「這是什麼點心?以前從來沒見過呢!」

  「啊,這是我家鄉那裡每到正月都要吃的小點心,叫湯圓,香甜可口,就是不容易消化,不好多吃。」楚秋雨隨口應了一句,又攆道陽去喊人。「幫我去把沈老爺子和我大哥都喊來,方才擔驚受怕得厲害,這會兒吃點甜食緩緩神。」

  「好。」道陽痛快應下,扭頭往後邊去了。

  蓮生早吃完了兩顆小湯圓,這會兒小狗一般乖巧的舉著勺子跟在楚秋雨後邊,順便幫自家大哥泄個底。

  「楚姊姊,你不知道,我大哥從小特別愛吃甜食,但是我爹說男子漢就該吃苦,不讓我哥吃呢。」

  「你爹可能想要你大哥更有毅力,儘早幫他撐起侯府的門戶,但是這其實同喜不喜歡食甜沒有干係,有時候太累了,吃點甜食反倒解乏又能安神。」

  「真的?」

  「當然了。」

  「那雨姊姊以後多給我做些好吃的。」

  道陽站在門後,聽著兩個姑娘的對話,嘴角的弧度怎麼也平復不下去。

  甜食果然是所有人的最愛,別說還有些驚慌的楚東升,就是沈老爺子也是吃得讚不絕口,可惜湯圓不好消化,楚秋雨只給了他一碗就不肯再添了。

  眾人吃飽喝足,各自散去打算好好睡一覺,結果卻被瘋跑而來的楚東和嚇了一大跳。

  楚東和白日裡並沒有聽說家裡出事的消息,但是稍早前青雲不知道受了她爹娘什麼攛掇,跑去拍雜貨鋪的門,非逼著楚東和借她二十兩銀子。

  楚東和覺得哪裡不對,真真假假幾句話就從青雲嘴裡套出實情,於是把懷孕的媳婦兒送回娘家之後,連忙趕了過來。

  他許是太心急,也沒穿披風,甚至連帽子都沒戴,這會兒凍得眉毛上都掛了霜,手臉也腫了起來。

  「爹呢?大嫂說有人來抄家,家裡出事了,嚇死我了!」

  楚秋雨真是恨死青雲了,她怕是以為楚家人都死定了,跑去雜貨鋪騙銀子,打算給自己多攢點錢傍身呢。

  楚東升也是氣惱,「我去找她,這個死婆娘,看我不打死她!」

  「行了,大哥,她不是說和離了嗎?不是咱們家人了,你還理會她做什麼?」楚秋雨趕緊攔了大哥,又趕緊安慰一臉慌急的二哥,「爹受了傷,不算嚴重,沒有性命之憂,在屋裡歇著呢,你不放心就去看看。」

  楚東和聽了連忙大步往老爹屋裡去了,楚秋雨攆了蓮生去睡,又安排道陽同沈老爺子住在一屋,這才也去看老爹,果然,爺仨個已是哭成一團。

  楚東和跪在炕前,「爹,都是兒子的錯,兒子不開鋪子了,兒子搬回來,伺候您老人家。」

  楚東升也是抹眼淚,想想先前總是聽媳婦兒的話,很是惹老爹生氣,也跪了下來,「爹,兒子不楚富貴亦是紅了眼圈兒,原本以為這次真是要去見閻王爺了,長刀砍下來的時候,他也驚恐至極,倒不是怕這麼死了,而是怕兒女們沒人庇佑,特別是閨女,還沒成親,當真被那些紈褲抓去折磨,他就是死也閉不上眼睛啊。

  好在,峰迴路轉,道陽回來了。他已聽沈老頭兒說了這些時日的經過,聽完也是感慨連連,但說到底,送走蓮生之後,楚家又能回到原本的平靜日子最好,而且以後有了武義侯府庇佑,也沒人再敢欺負到頭上了。

  「都別哭了,都是成家立業的漢子了,這個模樣讓我怎麼放心閉眼睛。你們妹子還小,還沒成親,但也比你們能幹有主見多了。我跟著你們妹子過日子挺好,你們都各自忙去,不用回來煩我。」

  楚東升和楚東和抹了眼淚,儘管明知道老爹這麼說是不願他們跟著費心,但還是打定主意,以後要想個辦法照應老爹。

  楚秋雨躲在門外跟著抹眼淚,若說這一世有什麼最讓她珍惜的,就是家人之間的這份溫暖疼愛了。

  前世爸媽去世得早,對於弟弟,她是當兒子養的,並沒有體會過這種被全心全意保護和寵愛的感受,不想這一世居然被上天加倍補償,父親和哥哥們都是如此疼愛她,即便這個世界有很多缺憾之處,科技不發達,律法不健全,但依舊讓她慶倖自己做了楚家的閨女……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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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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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3: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三個條件】

  雞叫三遍後,東方天空露出了魚肚白,魚鱗般的雲層托著太陽一點點升起,照亮了整個世界。不論悲喜,不論貧富,新的一日都是這般公平的來臨了,每個人都是一樣,擁有十二個時辰,並不會因為身分地位而有所差別對待。

  楚家經歷昨日驚心動魄的驚魂記後,今日沒有開鋪門,當然,就是開門也不會有客人上門。

  若說有什麼速度最快,非流言莫屬了,怕是一晚功夫,楚家閨女手持擀面棍,把人腿當木棍一般敲斷的驚悚故事已在陽關鎮是家喻戶曉的消息了。

  特別是昨晚的騎兵包圍麵館,更是讓人驚恐,這會兒沒人來看看楚家是不是死光了,也算是全了鄉親的情分。

  楚秋雨倒是想得開,反正流言這東西傳得快也散得快,不過三、五日,興許誰家媳婦兒生個龍鳳胎,或者誰家兒媳忤逆婆婆,楚家這些事就被扔到腦後去了。

  左右沒有客人上門,就當家裡繼續歇年假。

  早晨不適合吃得太油膩,但總覺得這樣的時候不吃些好的慶賀一下,好似少些什麼。

  於是她帶著蓮生開始包鉸子,楚東和趕車去接了鈴鑼,進門時候正好趕上熱騰騰的鉸子出鍋。

  相比青雲,鈴鑼雖然也沒好到哪裡去,但是識大體這點還不錯。

  楚富貴也被扶著到了前堂,昨日的刀傷因為及時縫合止血,又喝了兩次藥,眼下已經好了很多。

  道家兄妹加上沈老爺子還有楚家五口團團圍坐,吃餃子,說閒話,倒有些補吃年夜飯的氣氛。

  楚富貴還罷了,沈老爺子在江湖漂泊了一輩子,這樣吃飯的機會少之又少,於是鬧著要喝酒。

  楚秋雨無法,溫了半壺酒,楚東升、楚東和外加道陽都陪著喝了一杯,饞得楚富貴眼睛都快紅了,可惜身為傷號,不能沾酒。

  飯後,鈴鑼主動幫著小姑子洗碗,蓮生想要幫忙,也被她請了出去,那個客氣有禮的模樣看得楚秋雨無奈又好笑。

  不過八口人,加一起也就一盆碗筷,楚秋雨三五下就洗完了,鈴鑼幾次想問什麼也沒找到機會,這會兒也心急了,直接問道:「妹子,這個道家真是京城裡的大官嗎?」

  楚秋雨不想多說,即便楚家在危難時候幫了道家,道家若是感恩,自然會在楚家有難的時候同樣施以援手,但要是楚家自恃有恩,做了什麼出格的事,興許這份恩情反倒成了楚家的催命符也說不定呢。

  「唔,我也不清楚,應該是個富貴人家,不過這同咱們也沒什麼干係,過不了兩日,他們就回京城去,咱們還是照舊過日子。」楚秋雨說著話,改了話頭兒,「倒是大嫂,昨晚匆匆忙忙跑掉了,說是跟大哥和離了呢!」

  「是嗎,我就說大嫂做人不地道,哪有遇到事就撇下婆家人自己走掉的啊,上次大哥就不該讓她進門。」

  果然,鈴鑼一聽小姑子說起妯娌對頭在家裡大難之時偷跑的事,眼睛都亮了,恨不得多踩幾腳,最好當真和離了才好。

  姑嫂兩個說得正熱鬧,就聽見有人拍門。

  楚東升開門探看後,卻是神色古怪的捏著幾張拜帖進來。

  「呃,外邊有人要拜見武義侯,還……賞了我一錠元寶。」說著話,他亮了亮手心,一錠小巧的五兩銀元寶躺在他的手心,真是不知道該為了人家把他當成奴僕惱怒好,還是為了這筆小財歡喜好。

  楚秋雨瞄了一眼正對坐說話的道家兄妹,回身笑著囑咐大哥,「人家給你的,你就拿著唄,左右已經幫他們把拜帖拿進來,也算出過力了。」

  說罷,她把拜帖往道陽眼前一放,轉而招呼蓮生,「走了,蓮生,上樓去拾掇一下行李,省得走時落下什麼。」

  蓮生小臉一黯,可憐兮兮地望向哥哥。

  道陽沖著妹妹輕輕點頭,示意她不要擔心,這才拿起拜帖看了看,不必猜也知道,必定是那些紈褲的父祖一輩,生怕武義侯府以後找他們的麻煩,趕緊來補救了。

  這些人說起來都是陽關附近的地頭蛇,他即便是京城來的強龍也不好壓制太過,更何況楚家還在這裡,怎麼樣都不能結仇。

  相信這些人也是想到這點,才有膽量跑來尋求和解吧。

  「楚大哥,請他們進來吧。」

  楚東升瞧著女眷們都避開了,這才應了一聲,去開了大門。

  道陽起身迎上兩步,幾位老者帶了捧著各色錦緞和雕花盒子的小廝、長隨,魚貫進了這個平日他們都不屑落腳的小麵館。

  後院倒座房裡,楚富貴正同沈老爺子喝著茶水、嗑著瓜子,楚富貴靠在軟墊上,臉上血色幾乎恢復如常,免不得要多謝沈老爺子。

  沈老爺子可是對他有兒女孝順很是羨慕,年輕時候漂泊江湖,等想起來要成家生子也年紀大了,外加多少留了一些恩怨,也怕給兒女留下禍根,於是就一直孤家寡人了。如今若不是去救了道陽,道陽感恩認他做了義父,怕是蹬腿那天連個摔瓦盆的人都沒有。

  兩個老爺子正說得熱鬧知心,楚東和卻是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楚富貴納悶了,問道:「讓你去看看前邊來了什麼人,你怎麼回來了?」

  楚東和張了張嘴,猶豫著該不該說。若是說了,老爹要生氣,可這事瞞住不說,他也實在生氣。

  楚富貴是個急脾氣,見兒子這般就把手裡的瓜子砸了過來,「你倒是說啊,要急死我啊。」

  楚東和無奈,這才說道:「前邊來的幾個人都是陽關鎮上的大戶,還有府城的,就是那些被妹子打斷腿的公子的家裡人。」

  「怎麼,他們要找你妹子麻煩,討要傷藥費?」

  「不是!」楚東和咬咬牙,一口氣說道:「他們口口聲聲說妹子是侯爺夫人,我惱了,他們還說是道公子昨日當著那些官兵的面兒說的……」

  「什麼?!」

  果然,楚富貴大怒,火冒三丈,自古兒女的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這個當爹的都沒聽說,更沒有媒人上門,楚家半點不知情,怎麼閨女就成了人家的媳婦兒了?

  一想起放在眼睛裡疼了十幾年的閨女就這麼不明不白被人家定了,楚富貴心肝都要氣炸了。

  「快扶我出去!我要問問這小子,憑什麼壞我閨女的名聲?」他掙扎著要下地,「我就說這家人不能救,給家裡添了多少亂不說,如今居然還恩將仇報!」

  沈老爺子也是心裡大罵道陽,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樣的事總要先把楚家人搞定再往外說啊,如今外人先知道,到了楚家這裡就成了仗勢威逼,同搶人家閨女有什麼區別?

  「哎呀,老弟別生氣,許是昨日那事有些不好處置,道陽為了護著雨丫頭,這才尋了個藉口吧。

  你趕緊躺著,小心傷口裂開了。」

  楚東和也上前幫忙安撫老爹,楚富貴一腳蹬在兒子身上,大罵,「你這個沒用的東西,若是你出人頭地,你妹子又怎麼讓人家搶佔了去?我的閨女啊,爹對不起你啊,護不住你就算了,如今想給你出頭都不能啊!我還不如死了!」

  楚富貴平日也是個爽快脾氣,今日不知道怎麼就犯了倔脾氣,許是閨女被「欺負」就像是挖了他的心肝吧。

  屋子裡正亂著,道陽終於趕了過來,後邊跟著同樣黑了臉的楚東升。

  方才楚東和轉頭往後邊來,道陽就覺得不好,昨晚一來是心裡所想,口中就說了出去,二來也真是為了震懾那些紈褲的家族,哪裡想到,今日這些人上門賠罪送禮,就把楚家當成道家的姻親,話裡話外透著巴結,於是也就瞞不住了,本來他還想著今晚再請義父同楚家求親,沒想到就差一步……

  「老爺子息怒,都是我的錯。」

  道陽一掀長袍,單膝跪地,神色很是鄭重,誠懇說道:「當日,道家被抄家發配,滿門親族沒有一人願意冒險伸援手,沒想到經過陽關這裡,卻得到了楚家的幫助。您老人家舍了壽材給我娘,特別是楚姑娘,冒雨給我娘請大夫、打理妝容,讓我娘得以乾淨下葬,甚至拿出全部積蓄買下蓮生,照料有加。這般大恩大德,我們道家無以為報。」

  他這話說得沒有任何花稍客套,一句一句都是實打實,聽得楚家父子三個都是臉色好了許多。

  沈老爺子偷偷沖著道陽點點頭,道陽受了鼓舞,趕緊又道:「但是,我想娶楚姑娘為妻並不是因為想要報恩,我傾慕楚姑娘的人品髙潔,心善又聰慧,為人圓融,特別是敬老扶幼,我想同她這樣的好姑娘共度一生。還請楚老爺子恩准,我道陽必定一輩子待楚姑娘如珠如寶,絕不虧待。」

  若說先前他的話讓楚家父子心裡狂湧的老醋止住了,那最後這段盛情誠摯的表白更是徹底的打動父子三人,紛紛想著,雨丫頭嫁了楚家是如何風光,如何享福了。

  只是楚富貴還是有些捨不得,雖然沒有繼續發火罵人,但眉頭依舊緊緊皺著。

  道陽見此,有些心急,趕緊同沈老爺子使眼色。

  沈老爺子偷笑,卻也不敢輕忽,畢竟這個義子媳婦他也是滿意得緊,這個時候不幫忙,萬一義子不能抱得美人歸,以後自己的口福絕對沒了。

  「老弟,你聽老哥一句勸啊,雨丫頭是個有主見又能幹的,自己當家作主習慣了,將來若是嫁到別人家裡,總有公婆管教,有妯娌小姑口角,日子過得不知道多憋屈呢。但若是嫁進道家,一來沒有公婆在堂,二來蓮生同她親近得像親姊妹一般,道陽又是在危難時候同她相識,算是患難之情,總比別的夫妻要好相處,也更可靠,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嗎?我太喜歡雨丫頭這個兒媳婦,有我壓著,道陽小子若是敢欺負她,我就一把藥粉送他去跟爹娘團聚……」

  「咳咳!」聽到義父越說越離譜,道陽趕緊乾咳兩聲打斷,搶過話頭兒道:「還請老爺子給我一個機會。」

  楚富貴歎氣,想了想就道:「這事先不要再提,待我問過閨女再說,她若是願意,那一切都好,若是她不願意,你就趕緊回京去,我們楚家不留你。」

  道陽大喜,趕緊道謝,「多謝老爺子開恩。」

  沈老爺子笑駡道:「還叫什麼老爺子,趕緊叫伯父。」

  道陽從善如流,趕緊又行禮,口稱,「多謝伯父。」

  楚富貴冷冷哼了一聲,顯見對於閨女要被搶走這事還是有些不甘心。

  這麼一折騰,眼見也快到了正午,楚秋雨和蓮生聽見沒了動靜,就下樓來準備午飯,鈴鑼也過來幫忙,但她笑得實在曖昧又古怪,惹得楚秋雨很有些不自在。

  大堂裡的桌子上幾乎堆滿了綾羅綢緞和各色首飾,還有裝滿白花花銀錁子的盒子,看得第一個進屋的鈴鑼直了眼睛,轉而驚呼道:「哎呀,怎麼這麼多好東西?」

  蓮生應道:「剛才那些人是來賠罪的,這都是賠禮吧。」

  楚秋雨有些為難,這些東西放在大堂裡,一會兒做飯可就沾染油煙氣了。

  正這時,道陽走了進來,對著楚秋雨笑道:「這些東西都是給你賠禮壓驚的,你收起來吧。」

  楚秋雨開口就要拒絕,道陽卻是比她更快,又添了一句,「還有給楚伯父的藥費。」

  楚秋雨還是想拒絕,但不容她多說,楚東和已經掀開簾子喚她道:「妹子,爹讓你去說幾句話。」

  「好,來了。」

  楚秋雨以為老爹不舒坦,無暇多顧,又不願二嫂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樣太丟自家臉面,還是先收下再說,於是拜託蓮生道:「幫我把東西拿上樓吧,晚上我再整理。」

  「好。」蓮生笑著應了,眼見楚秋雨去了後邊,她就笑嘻嘻同哥哥擠擠眼睛。

  道陽紅了臉,扭頭也跟去了後邊。

  楚秋雨進屋的時候,就見楚富貴靠在被子上,正望著視窗發呆。雖然只有四十幾歲,但兩鬢已經有些灰白了,想必又當爹又當娘這麼多年,其中辛苦必然是說不出來的吧。

  楚秋雨心裡酸澀,臉上卻笑得甜美,「爹,你喊我來什麼事啊?我正要做飯呢。二哥早晨帶來的魚很新鮮,我打算紅燒,您覺得成嗎?不想吃紅燒的話我就換成清蒸。」

  「都好。」楚富貴招手示意閨女上前,然後扯扯她的辮子,拍拍閨女的肩頭,差點紅了眼圈兒。

  「想當初,你娘生了你之後就走了,我帶著你啊,為了找人家要一口奶喝,足足走了四個月,後來又是喂米湯、喂羊奶,這才勉強把你養大。許是爹爹沒把你照料好,你自小就身子弱,爹都怕你夭折了,沒想到前幾年你大病一場,身子反倒硬實起來,又無師自通學會了做麵條,然後開了麵館,爹高興啊,睡覺都能笑醒了。」

  「爹,你說這些做什麼?」楚秋雨低頭看著老爹佈滿裂紋的手,喉頭哽咽,「都是爹照料我長大,否則沒有我的今日。」

  楚富貴聽不出閨女話裡的玄機,他偷偷抹一把眼淚,這才說道:「先前分家時,你說要招贅,爹還很髙興,但是後來想想,還是覺得不成。咱們楚家有你大哥、二哥承繼香火,不需要你招贅,再說了招贅的女子都是有缺陷的,你是好姑娘,怎麼能讓人暗地裡話病?爹不捨得,但若是把你嫁出去,整日伺候公婆小姑,同妯娌勾心鬥角,爹更不捨得。

  「一時間爹就難住了,晚上睡不著的時候總在想這事兒,沒想到可能是好心有好報,道家落難,你一直在幫忙,如今終於有回報了,道家小子剛才跪地說要娶你……」

  「爹,我不嫁……」不知為何,她聽見道陽求親突然心慌起來,下意識喊了一句。

  楚富貴趕緊拉住閨女,低聲勸道:「說什麼傻話,哪有閨女不嫁人的?你聽爹說,先前爹也不想你嫁進道家,富貴人家事情太亂,但沈老哥說得也沒錯,道家沒有高堂,蓮生同你感情又好,道陽……暫時看著也是個不錯的,你嫁進道家比一般人家都好啊。」

  「爹,我……」楚秋雨有很多話想說,但一時間都堵在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難道要說她看不慣男子三妻四妾,道陽身為侯爺,總不能只娶她一個吧?最重要的是,她就喜歡這樣安寧自在的日子,榮華富貴是好,但相對來說也不自由,還有,她不放心把老爹交給兩個兄長照料,嫁進道家自然不能帶著老爹……

  可是這些話若是說了,老爹和家裡人都不會理解不說,老爹還會覺得成了她的累贅。

  「閨女,爹也不逼你,是你的一輩子,你總要自己願意才好。爹就是同你說說,你自己拿主意,爹……都依你。」說到底,楚富貴還是心疼閨女,真是一點委屈也不願意讓她受。

  其實有句話他沒說,經過昨日那事,閨女就是留在陽關鎮也怕是找不到好人家了。

  楚秋雨腦子裡亂成一團麻,雖然猜得到道陽的心意,但這般突然的提親,她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也接受不了。

  起身離開屋子,抬頭時天空居然飄著細碎的雪花,可惜天氣到底暖了,不等落到地上就開始融化。

  有幾片雪落到臉上,冰冰涼涼的,楚秋雨終於覺得好過許多。

  也許老爹說得有道理,既然免不得要嫁,不如就給自己選個好的,畢竟後半輩子還有幾十年要活,相比那些不熟悉的男子,道陽是個好人選,但有些事還是要再想想,若是能符合她心意更好,比如……

  蓮生一邊幫忙拿盤子,一邊偷偷瞄著正往外盛著紅燒魚的楚秋雨,心裡如同小貓抓撓一般,好奇得不行,但她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咬著嘴唇就是不肯問出口。

  楚秋雨拾掇好了所有菜色,不經意間見到小丫頭這副樣子,忍不住笑了。

  「行了,再咬下去嘴唇就破了。」說罷,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吃過飯,告訴你哥哥去後邊樹林旁,我同他說幾句話。」

  「好。」蓮生歡喜得眉開眼笑,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一般。

  飯菜很豐盛,六菜一湯,有紅燒魚、醬大骨、蒜苗炒雞蛋、木耳炒肉、小雞燉蘑菇、海帶燉豆腐,外加一碗奶白色的羊雜湯。

  楚家的年夜飯也不過如此了,但楚家父子三個卻是沒有胃口,道陽倒是想多吃幾口,不過被楚家父子三個當仇敵一般看著,他就是再好的食欲也不好下筷子。

  如此倒是便宜沈老爺子,邊吃邊贊個不停,想起以後經常能吃到這些好菜,更是歡喜至極。

  一頓飯眾人吃得是神色各異,心思不相同。

  好不容易等到飯桌撤去,道陽早早去了院子後邊不遠處的樹林,等了沒多久,楚秋雨就挎著籃子出來了。

  柳綠色的小襖,配了鵝黃色裙子,遠遠看著就像春日剛發芽的柳條,分外的賞心悅目。

  道陽自認也見過很多容貌出眾的女子,但這個邊關姑娘每次見著都讓他挪不開眼睛。

  楚秋雨走近,見他這副呆頭鵝的模樣,有些害羞的瞪了他一眼,招呼道:「走吧。」

  「哦。」道陽連忙跟了上去,抬手接過籃子,才發現裡面放了些供品,還有黃紙和香燭,這才猛然想起,自從來了這裡還不曾給娘親磕過頭,於是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他做為兒子沒想到的事,楚秋雨居然都記在心上……

  這樣好的女子,若是不能娶回家,怕是娘親都會在九泉之下埋怨他吧!道夫人的墳頭拾掇得很乾淨,擺好供品,道陽就跪倒,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想起娘親走後的艱辛,他實在很想哭幾聲,但看看身邊認真清掃著殘雪的楚秋雨,他又笑了起來。

  楚秋雨打掃完墳頭周圍,抬手扯了帕子檫汗擦手,望見道陽傻笑的模樣,實在很想翻個白眼。

  愛情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不管多嚴肅多冷酷的人,只要陷入愛情當中就會變得白癡,或者乾脆傻掉了。

  愛情?

  想到這個詞,她突然臉紅起來。

  為了掩飾尷尬,她趕緊吸了一口氣,喚著道陽回去了,一邊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一邊說道:「我聽我爹說起你求親的事了,說實話,楚家同道家結親是我們楚家高攀了。」

  「不——」道陽開口就要反駁,卻被楚秋雨打斷——

  「你先不要說,聽我說完。」

  她整理一下思路,才道:「但是就像我爹說的,道家沒有長輩,蓮生同我處得也好,你……也是熟悉的……」

  「僅僅是熟悉嗎?」道陽忍不住,還是又插嘴道。

  楚秋雨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臉色卻更紅了,她索性應道:「好,我對你也有好感。」

  道陽的臉也紅了,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意。

  楚秋雨卻開始潑冷水,「但我喜歡寧靜的生活,不喜歡京城那繁華之地,而且高門大戶裡的勾心鬥角我也不擅長,所以……我有幾件事要問你,你若是能做到,那我們就……成親。若是你做不到也別勉強,你提親一事就當沒發生過,從此我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道陽皺眉,裝了一肚子的千言萬語卻都在楚秋雨的目光下消失得乾乾淨淨,他微歎口氣,道:「你說,我都答應。」

  「別說大話,我要你鄭重考慮過了再答覆我,若是答應我卻做不到,那就別怪我到時候下狠手,雖然我是個普通的邊關姑娘,但我定能做到,你一定不要懷疑這點。」

  楚秋雨神色很是鄭重,見他點頭後續道:「第一,我若是嫁你,自然要到京城去,但是我要帶著我爹,我爹的吃喝穿戴都不必你操心,不過你要保證沒人能欺負我爹。」

  「好,這個是應該的,若是連岳父都保護不了,我這個武義侯也沒臉活下去了。」

  「第二,我是天上的鳥兒,關在籠子裡不能活,就算嫁給你,打理內宅是我分內之事,但是你也不能阻攔我開鋪子做生意,這是我的愛好,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根基,萬一將來你變心,待我不好,我也有養活自己的辦法。」

  道陽皺眉,很想說不會有那一日,不過還是點頭,「好,京城很多內宅女子也都有嫁妝鋪子,平日也需要打理。」

  楚秋雨聽到這話,才知道這方面自己想岔了,但挑明瞭總比悶在心裡強。這般想著,她又打起精神再道:「最後一件事,就是……我見不得你身邊有別的女子,小妾、陪房、丫鬟都不成。我嫁給你,就只有你一個夫君,你娶了我,自然也要眼裡只有我一個妻子,若是你做不到,依舊要三妻四妾,不管是任何原因,即便我們已經生兒育女,那麼也要和離。與其那時候反目成仇,不如現在考慮清楚的好。」

  說完,楚秋雨長長籲了一口氣,壓在心裡的話說完了,真是輕鬆很多。不管道陽如何決定,起碼她已經為了這段還沒開始的感情努力過,也認真考慮過了,就算沒有結果,她也不會後悔。

  「你仔細考慮一下,若是不能做到,我也不會怪你。」

  道陽定定望著轉身推門進了院子的女子,心頭滋味很是複雜。

  他不是沒有聽說過奇女子,什麼牆頭跳舞,助將士們提高士氣,擊敗蠻人的方紅玉;什麼隱身相府三十年,最終為父報仇的趙四娘……但都沒有眼前這個女子的特立獨行,她居然要一個男子只守著她一個,置祖宗禮法不顧……

  不過為什麼他不憤怒失望呢?想起那句「我眼裡也只有你」,他心頭居然隱隱泛起了甜蜜。

  也許,有了這樣的女子陪伴一世,當真已是邀天之幸,不需要其它任何凡俗女子襯托她的不同。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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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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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4: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聖旨到】

  不論人世間如何上演悲歡離合,太陽照舊每日升起,大地漸漸回暖。

  楚家的早飯剛剛端上桌,眾人卻發現少了一個重要的人——道陽。

  楚秋雨不好詢問,但楚富貴好不容易支撐著出來吃飯,就是打著防備道陽這只狐狸打著將自己閨女叼走的主意,哪裡想到連狐狸的英姿都沒看到,不禁問道:「道陽呢,沒人喊他吃飯嗎?」

  沈老爺子老神在在地喝著肉粥,偶爾吃一筷子酸筍,很是愜意模樣,顯見是知道道陽去向的。

  不等他說話,蓮生便道:「我哥說他回京去辦些事,起早就走了。」

  小丫頭偷偷瞄了瞄楚秋雨,心裡還藏了一句話沒有說,大哥可是要她好好看住未來嫂子的,等大哥回來就是娶嫂子回京的時候。

  眾人都不會讀心術,自然不知道小丫頭腦子裡在想什麼,只想著這昨日才剛剛求親,今日就沒了人影兒,難道是嚇跑了,還是京城有什麼急事?但就算天塌地陷也得把親事這麼大的事定下來啊!

  楚富貴黑了臉,不說話,楚東升和楚東和更是不敢出聲。

  楚秋雨皺了皺眉頭,也是低頭喝粥。

  一時間圍滿了人的飯桌居然只剩了喝粥的淅瀝呼嚕聲。

  飯後,也沒人有心思開鋪門做生意。

  楚富貴一邊扶著桌邊溜達,一邊往回攆楚東和夫妻,「你們都回去吧,我這傷馬上就好了,眼見都正月二十了,開門做生意正是好時候呢。」

  楚東和卻有些不放心,鈴鑼也是心裡有所惦記,低著頭都不說話。

  這時候,楚秋雨抱了兩匹錦緞、一盒子的胭脂水粉從後邊進來了。

  「二嫂,這綢緞和胭脂你都帶回去吧,錦緞給我小侄兒做兩套衣衫,胭脂等我小侄兒出生之後你再抹,否則不小心吃進肚子裡,對我小侄兒不好。」

  「好,好。」鈴鑼盼的就是這個,接了錦緞和胭脂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楚東和見狀暗自搖頭,若是再住下去,自家媳婦兒說不定又要打妹子東西的主意,莫不如回家去了,若有事自己來回跑也就是了,左右不過二十幾裡遠。

  這般想著,楚東和夫妻就告辭了。

  可是事有湊巧,剛剛出門,不等上馬車,就見趙老漢扶著大嫂回來了。

  西北之地因為臨近牧場,馬匹比之別處要便宜許多,但凡家底殷實一些的,像楚家這樣的都有一輛馬車代步,但趙家老少都好賭,家裡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連銅板都沒幾個,更別說馬車了。

  所以青雲跟著自家老爹一路走回來,早就累得氣喘吁吁,遠遠見到楚東和往車上放綢緞,又扶著鈴鑼上車,她越發氣不打一處來。

  「楚東升,你這個窩囊廢!就不知道趕車去迎一迎我啊!」

  楚東升正幫著弟弟牽韁繩,突然聽到自家媳婦兒的聲音,扭頭皺眉看過去。「你不是說和離嗎?還回來做什麼?家裡細軟都被你拿走,你不是楚家人了。」

  「你……」青雲被堵了嗓子,還想再罵,但到底還是有些心虛。

  一旁的趙老漢趕緊上前幫著閨女說話,「青雲那晚也是一時害怕,我已經罵過她了,再說她肚子裡懷著孩子,及時躲回娘家也是為了保全楚家的血脈啊。」

  楚東升嘴笨,明知道這兩父女說得不對,但也反駁不了。

  倒是楚東和很是不滿大嫂三番兩次在家裡有難的時候跑走,於是笑著嘲諷了一句,「那大嫂真是多心了,若是有難,大嫂不躲出去,我們楚家也會想辦法保全大嫂的。大嫂既然是好心,何必還喊出了和離才走?」

  「呵呵,」趙老漢乾笑兩聲,自覺不是能說會道的楚東和的對手,於是抬腳往鋪子裡走,「我老親家呢?聽說他收了不少重禮,有沒有好酒啊?」

  青雲聽到這話,也忘了剛才的惱怒了,拉了車門裡的鈴鑼就道:「聽說小姑巴結的那個罪囚是個侯爺,鎮裡大戶都來送禮了?快跟我說說!」

  鈴鑼雖然也喜歡佔便宜,卻還顧忌著臉面,見她這般模樣就扯回了自己袖子,裝了難受的模樣喊著楚東和,「夫君,咱們回鎮裡吧,風吹得頭疼呢。」

  「好。」楚東和應了一句,又低聲囑咐黑了臉的楚東升,「大哥,你以後可要多拿主意才好。」

  楚東升聽出弟弟的擔憂之意,重重點點頭。

  大堂裡,聽到趙老漢送青雲回來,楚富貴也沒客套,剛剛坐下就直接道:「趙老哥可是來取文書的?雖然當日家裡有事,但老大和你家姑娘已經商量好和離了,而且你家姑娘也把家裡的細軟都帶走,那些細軟就當我們楚家給她的傍身之物,一會兒再寫張文書,以後生了孩子,你們若是不願意養就送回楚家來,別的就沒什麼,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青雲上次離家再回來,楚富貴一句話沒說,原本她以為這一次也會如此呢,沒想到卻聽到公爹說要寫和離文書,驚得她好似晴天霹靂劈到頭頂,徹底傻眼了。

  趙老漢也有些急了,不說閨女平日好吃懶做,在鎮裡名聲如何不好,就是如今肚裡還揣著個孩子呢,若是當真和離,誰家願意娶她回去啊,那豈不是就砸在娘家了。「哎呀,親家,他們小夫妻不過是開個玩笑,你怎麼也跟著當真了?」

  說著又上前打躬作揖,姿態放得很低,「我家青雲脾氣直,若是平時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親家多擔待。老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青雲肚子裡還揣著楚家的孫兒呢,怎麼能拆散他們?」

  楚富貴舉起茶碗,慢悠悠地喝著,無論趙老漢怎麼說都不為所動。

  再一再二不再三,身為楚家媳婦兒,但凡有難就卷包只逃跑,這實在太讓人惱火了,楚家不求她為了楚家犠牲什麼,起碼也該有個一家人同甘苦共患難的心思吧。

  「楚家最近事情多,以後說不得還有什麼七災八難,不好連累趙家閨女跟著受苦,還是寫文書吧。」

  「爹,我……我錯了!我當時也是害怕,一時心急才那麼說的,我肚子裡還懷著您的孫子呢,我……」

  青雲方才拚命給楚東升使眼色,楚東升都不肯幫忙說一句話,而公爹口口聲聲要寫文書,她真有些害怕了。這次在娘家住了兩日,拿回去的銀錢都被爹娘搜刮走了,一日三餐見不到半片肉,甚至連饅頭都吃不飽,想起在楚家的日子,她就有些後悔,特別是聽說鎮裡大戶都給楚家送了厚禮,她更坐不住了。

  沒想到這回楚家當真不要她了,可若是回娘家,每日吃苦受累不說,還得聽著爹娘為了賭錢吵鬧……她用力搖搖頭,再看看沉默的楚東升,還有神色裡看不出喜怒的小姑子、嚴肅惱怒的公爹,終於服軟了。

  「爹,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說著話,她跪下磕了頭。

  楚富貴掃了一眼偷偷扭過頭的大兒子,心裡歎氣。自己的兒子他自己知道,大兒子不如二兒子精明,不如小閨女聰慧有主見,是他最擔心的一個,若是當真和離,不說以後兒子會不會一蹶不振,還要搭上一個孫兒……

  「罷了,既然你有心認錯,就看你以後如何行事,若是再有任何不妥之舉,我們楚家絕不留你!」

  「謝謝爹,我一定不會再有下次了。」青雲歡喜應聲,趕緊起身站到楚東升身邊。

  楚東升被媳婦兒扯了袖子,掙了兩下沒掙開,也就那樣了。

  趙老漢以為雨過天晴,笑道:「親家,你看這日頭也要到晌午了……」

  「啊,親家是個大忙人,家裡怕是還盼著你消息呢,那我就不留你了。以後若是想閨女了就讓人捎信來,我讓老大送媳婦回去多住幾日。」

  趙老漢原本還想蹭頓好飯,聽到這話趕緊告辭了。

  楚秋雨扶了老爹回屋子,眼見老爹臉色不好就道:「爹,你放心,大哥這次也知道好歹了,以後不會再都聽大嫂的了。」

  「唉,你大哥啊,就是那麼個面瓜脾氣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楚富貴揮手,轉而又問起道陽的事,「那小子回京做什麼去了,怎麼都不先打聲招呼?」

  楚秋雨淺笑,「我也不知道,倒是蓮生說很快就會回來。」

  「哼,這小子若是敢……我就打斷他的腿。」

  楚富貴神色氣憤,看得楚秋雨好笑,開玩笑道:「爹怎麼搶我的本事,我可是‘斷腿女魔頭’呢!」

  果然楚富貴笑起來,「我閨女這麼善良,怎麼是魔頭?別理外邊那些人,家裡不是得了好多綢緞嗎?你自己多做幾身衣裙。」

  「好啊,爹。」

  父女兩個說了幾句話,楚秋雨就去前邊準備午飯了。

  青雲正鑽在灶間裡,掀開盆碗尋吃食,突然見到小姑子進來就有些尷尬,摸著肚子找藉口道:「妹子,你侄兒餓了,有沒有吃的?」

  楚秋雨打開櫃子取了幾個酥餅給她,淡淡應道:「只有酥餅了,嫂子將就著吃吧。」

  「不將就,不將就。」青雲拿起一個酥餅就往嘴裡塞,絲毫不管碎渣掉落在胸前,髒了襖子。

  楚秋雨也不管她,逕自琢磨著中午做些什麼菜色,雖然少了道陽,但多了青雲,一樣是一大家子人吃飯。

  她不說話了,青雲可是忍不住,自覺得了酥餅吃,小姑子就待她同以前一樣了,於是大刺刺地直接問道:「小姑,我聽說那個什麼侯爺看中你了,要娶你呢,你可記得多給家裡要些聘禮啊,不說公爹年歲大了,你大哥是個沒能耐的,你二哥根本不管家裡,你若是要個幾千兩銀子聘禮,到時候嫂子幫你管著。」

  「大嫂這話還是不要說的好,道陽只是來接蓮生,同我們楚家沒有任何干係。」

  楚秋雨有些心煩,畢竟道陽一句話都沒留下就走了,誰知道他到底打什麼主意,難道是被她的條件嚇跑,或是京城那邊還有什麼青梅竹馬,或者扯不斷的情緣,如此匆忙趕回去是去處置安撫……

  青雲是個沒眼色的,也沒發現小姑子臉色不好,想想即將到手的豐厚聘禮,她恨不得哈哈大笑。

  「到時候,我讓你大哥給家裡買個好院子,再買幾間鋪子,不用做活每月就有進項了。」

  楚秋雨抬手從櫃子裡拿了一根棗木的擀面棍出來,順手揮舞了兩下,笑道:「嫂子看看這根擀面棍,你躲回娘家那日,我就用它敲折了那些公子哥兒的腿呢,最是堅硬好用。你要不要試試?」

  試試?

  青雲瞧著那擀面棍隱隱對著自己的腿,忍不住後背一涼,小姑子這所謂的「試試」,絕對不是讓她揮擀面棍,恐怕是拿她的腿試試擀面棍吧?

  「呃,我這剛回來,還要回驛館拾掇一下,就不幫妹子做飯了啊。」

  青雲端著裝著酥餅的大碗,落荒而逃。

  楚秋雨翻了個白眼,開始和麵烙蔥油餅。有些人真是賤骨頭,好聲好氣的就以為你好欺負,反倒又打又罵才更管用……

  —日,兩日,五日……一晃眼道陽走了已經半個月了。

  楚家麵館也開門有十幾日,不知是出於巴結的目的,還是想看個熱鬧,或者單純就想看看愛好敲斷人腿的「女魔頭」,麵館的生意好到爆炸。

  楚秋雨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別說隔壁的楚東升,就是鎮裡的楚東和都趕回來幫忙了。

  楚秋雨睜開眼睛就忙得腳不沾地,晚上還要縫製衣裙,實在累得厲害,但也有一點好處,就是沒有時間想道陽是不是變心了。

  這一日,好不容易下午時候客人少了一些,她趴在櫃檯裡想要核對一下帳冊,算盤剛剛拿起來,不等撥一下就開始路面震顫起來。

  如今已經算是經歷過幾場大風大雨的楚家人,很是熟練的望向門外的官路。

  因為這種震顫,除了有大批的馬隊到來外,絕對不會有這般效果。

  果然,那來路上已經是煙塵滾滾,一隊百十人的騎兵隊正迅速跑來,旌旗招展,蹄聲隆隆。

  楚東升和楚東和聚到門口,隱隱把妹妹護在身後。

  青雲原本坐在後門口吃面,想要扔下碗跑掉,又有些不敢,於是小聲道:「我去照顧爹。」說罷掀開簾子躲去後院,楚家三兄妹誰也沒搭理她。

  漸漸,煙塵被剛剛有些暖意的北風吹散,露出當先那匹馬背上的人樣貌。

  古銅膚色,墨眉星眸,高挺鼻樑,厚唇緊抿,魁梧的身形……不是道陽又會是誰?

  楚秋雨微微垂了眼眸,掩蓋眼底滿滿的喜色,扭頭躲回櫃檯後邊繼續撥算盤,不過數目對不對就不能要求了。

  楚東升和楚東和也是歡喜,連忙向驚慌的一眾客人解釋,「莫怕,是家裡人。」

  眾多客人就問起是哪個家裡人?

  不等楚家兄弟解釋,那馬隊已到了門前,道陽當先飛身跳下馬背,大步進了門。

  他的雙眸迅速在屋裡掃了一圈,待看見櫃檯後臉色微紅的楚秋雨,滿身的風塵僕僕和冷硬瞬間軟化下來。

  「大哥、二哥,我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好。」楚東升和楚東和趕緊應聲,喜道:「你不打聲招呼就走了,家裡人都惦記你呢。」

  道陽來不及敘舊,趕緊道:「去請伯父和我義父,接聖旨!」

  聖旨?

  楚家兄弟愣了愣,轉而都是驚得跳起來,往後瘋跑而去。

  楚秋雨也出了櫃檯,疑惑道:「怎麼還有聖旨,是下給我家的?」

  道陽笑著搖頭,柔聲吩咐道:「快去準備香案,一會兒要用。」

  楚秋雨點頭,知道不是細說的時候,皇權威重,耽誤一點都容易被人抓了把柄治罪。

  家裡桌子倒是不缺,直接搬一張放在門前,再擺上一隻香爐,供上三盤點心吃食,一個簡單的香案就算拾掇妥當。

  楚富貴被兩個兒子攙扶著走了出來,一臉疑惑激動,而蓮生則攙扶著沈老爺子,一派輕鬆的模樣。

  很快香燭點上了,那高坐在馬上的太監也跳了下來。

  明黃色的聖旨展開,眾人包括麵館裡的客人們都齊齊跪倒在地,一串串華麗的詞藻從太監嘴裡宣讀出來,聽得眾人是雲裡霧裡。

  道陽很是好笑的看著他思念了多少日的姑娘,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撇嘴,忍不住微微湊了過去,小聲給她解釋著聖旨的含義。

  原來,皇帝感念武義侯忠誠無二心,卻因奸人陷害受難,幸好有楚家援手,特別是楚秋雨善良聰慧,特別封為陽關郡主,從此後陽關鎮方圓五十裡,糧稅商稅都是楚秋雨的俸祿,最重要的是——賜婚武義侯為正妻!

  道陽與其說是解釋給楚秋雨聽,其實更是給楚家所有人解惑。

  果然聽到楚秋雨受封郡主,還是皇上親自賜婚給道陽,楚家上下都是歡喜至極,楚富貴一連磕了十幾個頭,激動得不能自己。

  要知道他在戰場上拚殺了兩年多,無數次遊走在死亡邊緣,才得了這個不入流的小小驛丞,如今閨女一鳴驚人,成了皇上親封的郡主,從此陽關鎮就算是自己地盤了,這是何等的榮耀啊!簡直是楚家祖墳都要冒青煙的大好事!

  更別說,皇上賜婚道陽,以後成了武義侯夫人,就是住在京城,也沒人敢因為閨女的貧寒身世說一句閒話……

  「謝皇上洪恩,皇恩浩蕩啊!」

  楚秋雨接了聖旨,見老爹依舊在磕頭,趕緊上前扶了一把。雖然她也對皇權畏懼,何相比起父兄還是差了很多。

  那宣旨的太監原本還等著楚秋雨客套幾句,見她居然第一個去扶老父親,眼神閃了閃。

  一旁的道陽趕緊從袖子裡摸了一件東西塞了過去,「內侍大人莫怪,陽關郡主是出了名的孝順。」

  那太監年紀不大,笑呵呵點頭。「陽關郡主自然是好的,否則皇上也不會下旨封賞。恭喜武義侯得如此賢良女子相伴。」

  「謝大人吉言。」

  自古都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即便承繼了侯爵,道陽依舊待這些內侍客客氣氣,不是有所圖謀,實在是備著關鍵時刻,這些人不要扯後腿就好。

  楚秋雨這會兒勸好了老爹,也是過來說話,「內侍大人一路遠來,路途勞頓,若是不嫌棄就進麵館吃頓便飯吧,陽關窮困,沒有山珍海味,但一碗羊骨湯麵還是地道。」

  「哈哈,一路上咱家可是沒少聽侯爺說起郡主的好手藝,有這等榮幸自然要叨擾了。」

  眾人說笑幾句就進了麵館,不管老客人新客人,即便再想留下看熱鬧,這會兒也得要告辭了。

  楚家大方免了眾人的飯錢,惹得眾人都是笑,「楚老哥,等著喝你家雨丫頭……不,郡主的喜酒啊。」

  「對啊,到時候一定要給個薄面,讓我們來沾沾喜氣啊。」

  先前還總鬧著閨女說背上疼,要來些好酒好菜吃的楚富貴,這會兒後背也不疼了,腰板挺得筆直,連連拱手點頭,「一定,一定!」

  很快,麵館裡就清靜下來。

  現成的羊骨湯,下了面又炒幾個菜,加了幾碟酸筍、甜辣蘿蔔一類,一桌簡單的飯菜就端了上來。

  那內侍神色很有些複雜,論起來,這可是他吃過最簡陋的酒席了,但偏偏心裡卻不覺得受了怠慢,再看看圍坐在一旁的楚家父子和道陽,還有笑著給眾人分筷子的楚秋雨,他才明白原來這飯菜裡多了一種叫作親情的東西。

  果然,那麵湯喝下去,好似整個五臟六腑都暖了起來,就一口小菜,胃口大開。

  楚秋雨帶著蓮生忙碌著又找了一口大鍋出來,分了一半羊骨湯過去,看著不夠就添了幾瓢水,臨時煮幾十碗面送了出去。

  一眾兵卒們原本遠遠瞧著飯館裡吃得熱鬧,知道沒他們的分,逕自尋了避風處拿出乾糧墊墊肚子,有些嘴巴不痛快的,還要偷偷罵兩句楚家都是榆木疙瘩,就不知道送兩桶熱水出來給大夥解解渴。

  結果剛說完,一碗碗熱騰騰的羊骨湯麵就送了出來,奶白色的湯汁上,襯著圓滾滾的空心麵條,還有碧綠的蔥花和一小塊酸筍、兩瓣蒜頭,簡直想得細緻又周到。

  每個人都道了謝,這才接到手裡,粗瓷大陶碗格外保溫,那熱度通過掌心一直傳到心裡,讓很多人都好半晌沒說話。

  楚秋雨扯帕子抹了一把汗珠,心裡慶倖家中的麵條是現成的,這要是現擀麵條,怕是她不累死也要手臂殘廢了。

  「大家遠路而來實在辛苦了,楚家貧寒,只能招待一碗湯麵,還望大家不要嫌棄。」

  「姑娘……不,郡主折煞小的們了。」

  一眾兵卒們都是客氣回應,楚秋雨笑笑就回去了。

  待得那內侍吃飽喝足,出門準備告辭的時候,見到一眾兵卒們都往楚東升抬出來的大筐裡送碗,很是有些驚訝,轉而又是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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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4:2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四章 不帶嫁妝】

  終於送走一群人,麵館裡再次清靜下來,楚家四口和道家三口互相看看,都有些扭捏。

  楚家是還沒從閨女被封為郡主,又賜婚的大喜事裡回過神來,道家則是歡喜終於夢想成真,有了皇上賜婚,這婚事就是鐵板釘釘了。

  蓮生抱著楚秋雨的胳膊,笑嘻嘻嚷道:「雨姊姊,以後你就是我嫂子了。」

  楚秋雨忍不住紅了臉,雖然前世今生她加一起活了三十幾年,但論及婚嫁還是第一次啊,她有心想上樓避一避,又覺得這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不能不在場。

  索性,她大大方方開了口,「爹,關於親事,我有話要說。」

  「好,好,你說。」楚富貴原本就疼閨女,如今更是如珠如寶,但凡閨女所說,無有不應。

  楚秋雨望向道陽,問道:「你答應我的,都記得吧?」

  「當然,你儘管安排,都聽你的。」道陽朗聲應道。

  沈老爺子忍不住打趣,「還沒成親呢,就什麼都聽媳婦兒的了。」

  道陽同楚秋雨頓時都鬧了個大紅臉,沈老爺子哈哈大笑,同楚富貴說道:「老弟,這對小兒女還真是般配啊,天定的姻緣。」

  「是啊、是啊。」楚富貴如今也是怎麼看女婿怎麼順眼。

  楚秋雨覺得自己再讓他們說下去,臉上都能煎雞蛋了,於是趕緊說道:「我當日同道陽說過,不是一個人嫁進武義侯府,我出嫁要帶著爹,因為我說過要給爹養老,大哥、二哥孝順但是心粗,我不放心。另外,若是沈老伯不願在江湖漂泊,也請留在侯府養老,同我爹作個伴兒不說,我必定待老伯同父親一般孝敬。」

  楚富貴嘴巴張了半天,心想說閨女,出嫁沒有人帶著爹的,但離開閨女,長年見不到一面,他只要想想就心肝疼啊,於是拒絕的話就堵在了嘴邊。

  至於沈老爺子更是瞬間紅了眼圈兒,雖然道陽叫他義父,他也答應著,但其實他心裡明白,他不過是個混跡江湖的老光棍兒,以後偶爾能去侯府住幾日,吃頓安生飯,就是道陽夫妻厚道了,不想如今楚秋雨沒過門就說要奉養他終老,這如何能不讓他歡喜感動?

  「好,既然爹和老伯都不反對,這事就這麼決定了。」楚秋雨笑著拍了手,接著轉向兩個哥哥,「不是我不帶大哥、二哥去京城,實在是以後陽關就是我的封地,沒有信得過的人在這裡看著我不放心,若是陽關有什麼事,壞的是我的名聲,是楚家的根基。」

  「妹子,你不用說了,我們懂。你放心,我和大哥一定幫你把陽關看好了。」

  「是啊,妹子放心。」

  楚東升和楚東和都是趕緊應聲,楚秋雨猶豫了一瞬,這才又說道:「第二件事就是……道陽答應我,這一輩子隻娶我一個,沒有任何侍妾通房,若是他不能遵守,我們就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今日爹和哥哥們,還有沈老伯和蓮生都給我做個見證。」

  「什麼?」

  她的話音落地,眾人就驚呼起來。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事,別說富貴人家,就是農人多收了兩鬥麥子也要買個小妾呢,堂堂武義侯年少有為,怎麼可能只有一個正妻?

  楚秋雨卻是轉向道陽,眼裡有著不容質疑的堅定。

  道陽點頭,應道:「對,當日我答應秋雨了,而且我先前進京求聖旨賜婚的時候,已經同皇上說過,皇上也答應了,從此我道陽只有秋雨一個妻子。」

  眾人方才只是吃驚楚秋雨的霸道、醋勁大,這會兒聽見道陽居然答應,而且求了皇上的口諭,他們就只剩下抽冷氣的分了,這要多喜歡一個女子,才能為了她放棄所有美人啊……

  楚家人想清楚之後都是喜形於色,畢竟自家妹子以後不用同別的女子爭風吃醋,這是多好的事啊。

  沈老爺子當然更沒有意見了,自從楚秋雨方才說要奉養他終老,他就把她當閨女看了,天底下有哪個老爹不希望閨女得到夫婿的專寵呢?

  至於蓮生,在她眼裡,什麼女子都比不上她的雨姊姊。

  「那你們商量吧,我……先上樓了。」

  楚秋雨把該說的都說完了才記得害羞,轉身走掉了,惹得眾人都是笑個不停。

  末了商量起婚期的時候,楚家兄弟不淡定了,原來皇上因為先前昏迷,很多忠心臣子包括武義侯都遭到了陷害,如今為了安撫剩下的臣子,就急需一場喜事拉抬京城低迷的氣氛。

  正巧道陽去求旨意賜婚,皇帝順理成章地答應下來,而武義侯的婚事也成了整個京城期待的大事,自然不能拖得太久。

  楚富貴倒也不是個拘泥俗禮的,乾脆把家業交給兩個兒子,就打算跟著閨女進京。

  楚東升還是守著驛館,楚東和回來照管麵館和老宅,至於鎮裡若是要建郡主府,他們也要輪流去照管。

  眾人商議完就早早睡了,第二日一早,剛剛吃了飯,西漠府衙的幾個參事,還有陽關鎮的幾個地保代表,外加礦山那邊兩個大管事都上門來拜訪了。

  楚秋雨換了昨日隨著聖旨一起送來的大禮服,貴氣端莊,言談誠懇又穩重,完全沒有小戶人家閨女的怯懦,看得一眾來客都是驚奇又佩服。

  但涉及修建郡主府,秋日還要交接稅收,楚秋雨並不熟悉,道陽自然而然的接過話頭。

  小夫妻倆還不等成親,就練手給來客上了一場「混合雙打」,待得來客們出門還有些恍惚,互相對視一眼,都很是感慨了一句——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沒想到咱們陽關這小地方,還出了個如此厲害的女子。」

  不說眾人如何收起了小覷楚秋雨的心思,只說道陽特意找了一個時日,同楚富貴一起去了一趟礦上,楚秋雨知道是去尋邢管事說話了。

  不論他當初找人偽作成道陽的時候,是為了給礦上脫罪還是當真為了掩護道陽,都算是給道陽幫了忙,如今武義侯府重新崛起,也就是他得到回報的時候了。

  二月初三,剛過了龍抬頭,楚家門外就開始送別了。

  因為楚秋雨要在京城出嫁,所以陽關這裡楚家就不擺酒席了,但這可不耽誤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還有那些有心巴結的人送賀禮,所以除了楚家父女的行李,光是賀禮就裝了兩輛馬車,眼饞得青雲恨不得把眼珠子變成鉤子,把那些好東西全都勾回來才好呢。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一行六輛馬車還有府城派來的一隊百人府兵護衛,踩著晨光上路了。

  道陽一路負責指揮府兵們打尖住店,或者安營,很是看不慣府兵的懶散,畢竟楚秋雨如今是郡主,他是侯爺,該有的排場和儀杖還是要有,於是越發打定主意要去南疆把當初父親留下的那些親衛召集回來。

  不說他如何盤算,只說緊趕慢趕,半個月後,車隊到了大樑京城。

  楚秋雨雖然前世看慣了鋼筋水泥、摩天大樓,並不覺得大樑京城如何雄偉,但這種純然的古風還是讓她新奇,她不禁掀了車簾偷偷探看,果然,相比陽關那種小地方,京城繁華太多了。

  蓮生也很是興奮,但想想城池依舊,爹娘卻是不在了,小丫頭又有些難過。

  楚秋雨放下車簾,看見她的神情,便摟著她,問她哪家鋪子的點心好吃,哪家鋪子的首飾最精巧……蓮生年紀小,忘性也大,很快就興致勃勃地說開了。

  道陽騎在馬上,引著車隊往城南走,偶爾聽見車裡傳來的歡聲笑語,忍不住也是翹起了嘴角。

  城南槐樹巷,一處安靜又乾淨的小巷子,因為巷口有棵大槐樹而得名。巷子裡有座三進院子,修整得寬敞又大氣,楚秋雨幾乎是一下車就喜歡上了這裡,楚富貴和沈老爺子也是分外滿意。

  說起來,痩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尚且有三兩釘子呢,當初道家興盛的時候,這小院子是道陽買下來,留著避免家裡拘束,偶爾同友人小聚的地方,為了不被老爹發現,用的名字也是假名。

  沒想到道家出事後,這裡反倒能留下來,先前他同沈老爺子偷偷進京,就住在這裡。

  如今顧慮到楚秋雨要在京城出嫁,他就把楚家人先送到此處。

  楚秋雨心思靈透,自然是為了他的百般照顧而歡喜。

  眾人落腳後的第一頓飯,格外豐盛。飯後,道陽帶著有些不情願的蓮生回侯府去了,因為要準備聘禮,還有佈置府邸,沈老爺子想了想也跟著去。

  一時間偌大的院子裡,除了一對看門的老夫妻,就剩下楚家父女。

  楚秋雨倒覺得自在,內外看了一遍,開始列單子準備親事所要用的東西。

  先前那幾個紈褲家裡送的賠禮,除了綢緞等物,還有二百兩銀子,出發後那些大戶人家送的賀禮在路上她賣了大半,也有三百多兩,加一起足有五百兩,聽起來很多,在陽關足夠買一間好宅院,或者買下兩間旺鋪,可惜這裡是大樑的京城,寸土寸金,就是這座小院子,也是沒有一千兩都買不下來的。

  這麼一對比,這五百兩就有些雞肋了,若是花用吧,實在有些緊巴巴,若是不用,又不能空手嫁進侯府。

  楚富貴也知道閨女為難,心裡自責,若是楚家富庶一些,也不必閨女為嫁妝犯愁了。

  但現在也不是自責的時候,於是他出主意道:「閨女,咱們再賣幾張點心方子?」

  楚秋雨聽了苦笑,這辦法方才也在她腦海裡閃過了,但又被她否決了。

  前世她也不是什麼廚藝世家傳人,或者讀過什麼美食學校,不過是有天分,又為了照顧弟弟,多少學了那麼一些罷了。

  平日自家人吃個新鮮,或者偶爾救個急還成,但那些點心方子也不是取之不盡的,而且還要留一些壓箱底啊,誰知道什麼時候用得到呢。

  想來想去,只有她的看家本領最值得依靠了……

  「爹,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一定置辦一份厚厚的嫁妝。」

  楚富貴見閨女說得信誓旦旦,想起道陽對閨女的喜愛,便以為道陽會送銀子來,遂也就放了心。

  道陽倒真是這麼打算的,因為婚期很急,官媒上門時便把問名請期之類都合併成一次處置了,三日後,道家的聘禮就送到小院,那豐厚程度,惹得槐樹巷附近的鄰人都趕來看熱鬧。

  道陽事先請了一個品級不髙的老將軍夫人來小院幫楚秋雨張羅,那老將軍夫人是個和氣又精明的,見到聘禮很是誇讚了一番,轉而又指點楚秋雨把聘禮分出一半,添了些楚秋雨路上親手給道陽趕制的衣衫鞋襪,然後又讓人送回武義侯府。

  鳳冠是武義侯府送來的,但霞帔確實沒有時間自己繡了,楚秋雨咬咬牙,在繡莊裡買了一套,順道又在木器鋪子裡選了個雕花精緻的檀木盒子。

  待到出嫁那日,道家派來抬嫁妝的人有些傻眼,因為根本沒有太多東西可抬。

  按理說,郡主出嫁,禮部都該有規制和賞賜的,甚至還要負責置辦大半嫁妝,可誰知楚家這裡根本見不到禮部的半兩銀子、半塊尺頭,而楚家自己也沒採辦什麼,眼下楚家院子裡的箱子只有那剩下的一半聘禮——八隻箱子,十六人足矣。

  楚富貴因為習慣了閨女當家,所以也沒詢問過,到了出嫁這日才知道閨女根本沒置辦嫁妝!

  老頭子急得直接掉了眼淚,「閨女啊,咱們楚家是窮,但是一套普通嫁妝還買得起,你怎麼……

  哎呀,你怎麼這麼委屈自己啊!」

  楚秋雨剛被兩個喜婆給開臉,上妝,疼得就差齜牙咧嘴了,頭上的鳳冠、身上的霞帔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再眼見老爹哭得可憐,她真是覺得頭大如鬥。

  「爹啊,你不要這麼說,我可是準備嫁妝了。」她說著話指著桌上的雕花櫝木盒子,「這裡面裝了一張方子,足夠我一輩子吃喝不愁。您就不要擔心了,道陽是娶媳婦兒,又不是指望我的嫁妝吃飯。就是指望我吃飯也沒什麼,這張方子足夠了。」

  「那也不成啊,你以後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話,爹捨不得啊!」

  楚富貴是真傷心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得一旁的喜婆和那老將軍夫人想勸都不知道說什麼,畢竟女子出嫁連套盆桶都不帶的,絕對是前無古人也肯定後無來者。

  她們只知道這個未來的武義侯夫人來自邊關,卻不知道原來邊關的姑娘都是如此嗯,特立獨行。

  楚秋雨正想勸說的時候,正好前院來報,說道陽來迎親了。

  她趕緊披上蓋頭,親手捧了那只檀木盒子,由喜婆攙扶著去了前廳。

  因為道家還在熱孝,道陽沒有穿大紅喜袍,而是身著一件玄色繡蒼鷹的長衫,腰紮玉帶,頭戴金冠,也是襯得他意氣風發,神采奕奕。他一進大廳,就發現楚富貴腫著眼睛,顯見是哭過了,但神色又帶了懊惱,不像是單純地捨不得閨女。

  於是他望向那位老將軍夫人,老將軍夫人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就道:「郡主心疼老太爺,沒有置辦嫁妝,只抱了一隻寶盒……」

  楚秋雨聽到這話卻是打斷了將軍夫人的話,直接問道陽,「侯爺,若是我沒有嫁妝,你可願娶?」

   「當然。」道陽正自責思慮不周,讓岳丈和妻子受了委屈,聽了這話答應得乾脆又響亮,「我道陽的妻子,自然由我讓她錦衣玉食,有沒有嫁妝毫無干係。」

  那老將軍夫人等人,連同院子裡的挑夫們都是聽得新奇又感慨。這陽關郡主出嫁不帶嫁妝就已經夠奇特了,結果武義侯居然也高喊不要嫁妝。

  這兩人真是……絕配!

  楚秋雨隔著蓋頭,笑得清脆又歡喜,舉了舉手裡的檀木盒子笑道:「侯爺,我其實帶了嫁妝,只不過不是俗物,這個盒子是個寶盒,以後會賺來無盡的金銀。」

  「夫人的聰明才智本身就是寶,能娶到你是我道陽的福氣。」

  「吉時到!郡主出門了!」

  楚秋雨轉身,道陽也是搶上前幾步,一同跪倒給楚富貴磕頭。

  「爹,我嫁了。」

  「好、好,閨女啊,以後伺候夫君,照料小姑,打理內宅,務必克儉持家。」雖然閨女說好帶他一起過日子,但出嫁就是出嫁,從此後閨女的頭上就要多一個「道」字了。楚富貴心酸啊,忍不住又掉了眼淚,「還有,千萬……千萬不要委屈自己!」

  「是,爹。」

  「岳父大人放心。」

  楚秋雨同道陽一起磕了三個頭,末了起身,道陽一把將楚秋雨打橫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楚富貴捨不得,緊緊跟在後邊,眼見要到二門了,被沈老爺子拉了回去,看得老將軍夫人同喜婆們都是驚奇,天底下這般疼閨女的爹真是不多見。

  沈老爺子尷尬的解釋了一句,「郡主從出生就沒了娘,都是楚老弟親手帶大的。」

  「怪不得,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來、來,廂房裡備了酒菜,方才辛苦各位了,吃杯水酒解解乏吧。」

  沈老爺子見楚富貴的模樣已是無心招呼客人,只能接過了這個重任。

  不說小院裡如何,只說道陽抱了楚秋雨放進八人抬的花轎裡,一路吹吹打打往侯府去了。

  原本武義侯府覆滅又崛起就讓人連連稱奇又感慨,如今年輕的武義侯還在父母熱孝裡就娶了親,女方出身西北邊關小鎮,因為對武義侯有恩,所以武義侯特意同聖上求了聖旨賜婚,而聖上待武義侯不管是愧疚也好,是當真喜愛也罷,順手封了這位西北姑娘一個郡主名號,賞了一座小鎮做封地,這一樁樁一件件加在一起,就讓武義侯的大婚成了整個京城人都關注的事。

  只是眾人再如何談論也沒想到,這位新上任的武義侯夫人,居然……沒有嫁妝!

  白色高頭大馬上是笑容滿面的年輕武義侯,英武俊秀,身後穿紅掛綠的吹打班子,再後面就是八人抬花轎,花轎之後就是嫁妝了,一抬,兩抬……八抬,然後就沒了。

  沒了?

  不論是站在路旁的百姓,還是坐在街邊酒樓茶館包廂裡的閒人們都是狠狠擦了眼睛。

  武義侯夫人、聖上親封的郡主,居然只帶了八抬嫁妝,甚至這八抬有可能還是侯府送去的聘禮又帶回來的……

  喝茶的撒了茶水,吃飯的噴了飯粒。

  迎親隊伍走到哪裡,哪裡就像被消了音似,安靜得詭異。

  待得隊伍通過,又突然轟一聲吵雜起來,那股喧鬧簡直像要把整個京城都掀翻一般。

  「這陽關郡主到底家裡有多窮啊,出嫁居然都不帶嫁妝?」

  「是啊,我就知道陽關是個小鎮,聽說土地貧瘠,也沒什麼特產。」

  「那也不至於這樣啊,武義侯不是特意同皇上求了賜婚嗎?那怎麼不替郡主置辦些嫁妝,這般模樣多丟臉啊!」

  「還有,既然是郡主,禮部應該幫著準備嫁妝,是禮部忘了,還是來不及?」

  眾人議論紛紛,說得口水飛派。

  道陽卻是不理會這些,他端坐在高頭大馬上,忍不住想起當初家裡被降罪時,他正在外邊同一眾紈褲喝酒,突然就被抓住,五花大綁,連家門都沒進,直接裝進囚車同母親妹妹一起被押解出京,若不是聽到路人議論,他甚至不知道父親帶著冤屈被砍了頭。

  道家的天突然塌了,往日見了他都是笑臉相迎的人,那一日都站在路旁指指點點,他看過去,他們都會把臉扭開,或者乾脆吐口水,好似生怕同他沾染一點兒干係,就會被帶累倒了楣。

  平日的狐朋狗友都沒了影子,幾乎把侯府門檻踏破的母族親戚也都憑空消失一般,病弱的母親被套著枷鎖,吊在囚車裡,年幼的妹妹抱著娘親哭泣。

  而他沒有任何力量改變什麼,怒吼叫駡只會引來更多人嘻笑指點。

  那些時日,不只是道家的天塌了,他出生二十年構建的世界也塌陷了……

  原本以為,從此他就落入了地獄,無邊的黑暗,可是上天不曾放棄他,無盡的苦難和黑暗裡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姑娘,他看得出來,她對他們一家不是憐憫,而是一種感同身受和憐惜。

  對,就是感同身受,有些奇怪,卻讓他倍覺溫暖。

  如今武義侯府重新崛起,而他也終於迎娶了心愛的姑娘,她是恩人也是愛人。

  沒有人知道他心中是如何狂喜,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來給她「加快速度,小心誤了吉時!」

  道陽揮手吩咐下去,意氣風發的模樣看得路旁眾人更是討論不斷。

  「看樣子武義侯很喜歡這個陽關郡主啊。」

  「當然,若不是也不會求聖上賜婚了。」

  「興許是裝出來的笑臉呢,其實心裡不知道多惱怒。」

  武義侯府重新踏入京城的權貴行列,武義侯大婚,府邸裡自然不像城南小院那麼冷清,此際是賓客滿門,喧鬧沖天。

  陽關郡主沒帶嫁妝、空手出嫁的消息,早就被有心人傳了回來,眾人當真親眼看到,雖然驚奇,到底還是比路人強許多,沒有當面問出口的。

  待得拜了天地,楚秋雨就被送入洞房。

  喜婆和丫鬟們潮水一般湧進來,這個去撥床上的花生大棗,生怕硌到這位新夫人,那個趕緊倒了茶水送到新夫人嘴邊,殷勤備至的模樣,惹得楚秋雨很疑惑,但也沒有說什麼。

  很快,她的疑惑就解開了。

  蓮生笑嘻嘻地跑進來,湊到她身邊坐下,小聲問道:「雨姊姊,這些下人還算恭敬吧?哼,前日讓我打了幾個板子,立刻都老實了,否則她們都欺負我小,偷懶呢。」

  楚秋雨頓感好笑,摸索著握住她的手,勸道:「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傳出去該說你被我帶壞了。」

  蓮生皺了皺小鼻子,很有些不滿,「方才我還聽見她們說嫂子沒帶嫁妝呢,本來想明日再打幾板子的。」

  「呵呵,傻丫頭。」楚秋雨從袖子裡摸出那個檀木盒子,「嫂子帶嫁妝了,只不過不是那些木器綢緞首飾,以後你就知道了。」

  蓮生好奇,還想摸摸那個小盒子的時候,道陽卻是突然進來了。

  一見姑嫂兩個頭靠頭說話,他心頭更暖,上前道:「蓮生,一會兒給你嫂子安排一些熱飯菜墊肚子,我還要去前邊,晚點兒回來。」

  「大哥去吧,嫂子這裡有我呢。」蓮生笑嘻嘻同哥哥擠眼睛,「嫂子都進門了,怎麼能讓她丟了?」

  楚秋雨聽得臉紅,但還是囑咐道:「道陽……呃,夫君少喝酒,傷身。」

  夫君?

  兩個簡單的字徹底點燃了道陽心裡的狂喜,嘴巴闔也闔不上,走出門時還暈陶陶的,看得一眾丫鬟小廝們都是驚奇,先前他家侯爺可是整天冷著臉,他們做事都戰戰兢兢,沒想到還有這般笑得個傻子似的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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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4:3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麵館遍地開花】

  三月初,正是春日姍姍而來的時候,陽關那裡許是殘雪還沒融化乾淨還有些冷,但千裡外的京城卻已有了暖意。

  心急的年輕女子們早就脫了祆裙,換上薄薄的衫裙,惹得路過的學子或者路人們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武義侯府裡,丫鬟小廝們各司其職,打掃庭院的、採買蔬菜柴火的,還有修剪花木的,都是勤快又認真。

  都說一個府邸,最重要的就是當家主母,若是先前他們還不相信,如今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原本還以為新夫人會等幾個月再接掌後院,結果成親第二日他們就都被召集起來,重新分配了活計,各有分工。

  有人不服管教,有人投機取巧,有人仗著是內務府分來的,惹事試探,結果都被楚秋雨毫不客氣的攆了出去,轉而又重新定了月銀等級等規矩,做好的抬身分,做不好就降級。

  一番連削帶打,不過七、八日就把整個府邸上下歸攏得井井有條。

  最重要的是,夫人說了,在侯府做到五十歲,即便不幹活也每個月有月銀可領,甚至十歲以下的孩子不用幹活還能讀書識字。

  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每日聽著前院倒座房裡孩子們讀書聲音朗朗,眾人就覺得渾身都是力氣,當然,也是因為大灶裡伙食日益豐盛的關係。

  楚秋雨端了一盤鍋烙進屋的時候,蓮生正同道陽因為最後一個鍋烙的歸屬互不相讓,突然見到嫂子又送來這麼多,於是歡呼一聲就沖了過來。

  「還是嫂子最好了,我哥太壞了,一盤子吃了大半,最後一個還跟我搶。」

  道陽有些臉紅的放下筷子,心虛道:「我不過是玩笑,怎麼就又同你嫂子告狀了?」

  楚秋雨好笑,趕緊把盤子放到桌上,招呼道:「喜歡吃就說一聲,雖然我沒帶嫁妝,但侯府還不至於吃不起一盤子羊肉韭菜餡兒的鍋珞啊。」

  道陽挑眉,冷著臉問道:「下人們說閒話了?不必心軟,多打幾頓板子……」

  「哎呀,不是啊,我不過是隨口一說。」楚秋雨趕緊補救,親手夾了鍋烙給兩兄妹,這才又道:「與其說不喜人家說閒話,還不如說我更心急賺銀子呢,先前皇上不是已經把家裡的產業歸還回來了嗎?我想重新整理……」

  「這些後宅的事你自己處置就好,不必同我報備,就是別太累了……」道陽大口咬著鍋烙,好似萬事不關心的模樣,是信任也是懶惰。

  楚秋雨真是聽得哭笑不得,這人就不怕她把道家的產業都折騰沒了啊?

  「那好,我最近就開始籌畫了,待得幾間鋪子都拾掇好了,我要抽出一小半進項去開間小麵館,到時候有了利潤再分侯府兩成。」

  「何必分得這麼清楚,」道陽雖然不關心這些瑣事,卻不願妻子生分,「左右都是你的,賺了銀錢你收著就好。」

  「那怎麼成?蓮生還沒出嫁呢,帳目還是要分明白。」

  楚秋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還要再說的時候,蓮生卻道——

  「我不要銀子,嫂子每日給我做好吃的就成。」

  「對,這鍋烙一會兒給我帶一盒子,秦老將軍上次吃了一次餃子就念念不忘,我再不帶些吃的去孝敬,怕是老將軍都要紅眼睛了。」

  道陽如今掛了個遊擊將軍的名頭,整日往返於京城和五十裡外的御林軍大營,負責練兵事宜,雖然辛苦,卻著實鍛煉得比先前結實穩重很多。

  楚秋雨生怕他突然調過去,不被同僚們接受,於是經常讓道陽的親兵帶些點心吃食過去,沒想到迅速收攏了一大批的忠實食客。

  這秦老將軍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待道陽如同子侄的一個長輩,所以楚秋雨極願意孝敬他,就道:「正好廚下還熬了魚肉粥,義父拉著爹練什麼辟氣,不吃飯呢,倒是可惜了一鍋好粥。」

  楚富貴同沈老爺子就住在侯府東側一座小院子,也單獨開了門,算是侯府裡一個獨立的小世界,平日出門方便,過來團聚更方便。

  兩個老人家起居坐臥都在一起,這些時日相處得越發融洽,沈老爺子死活要教楚富貴養生之道,楚富貴也真是打算多活幾年,多享受幾年福,於是就折騰起來了。

  道陽也覺得好笑,道:「以後你不忙了,給老爺子們尋個活計吧,這般下去怕是要餓出個好歹。」

  「好,那你晚上早些回來,我做火鍋。」

  「好……呃,你中午也多睡一會兒,別太累。」

  道陽說這話實在有些心虛,青年人初嘗情事滋味,自然是每晚都要征伐一番,常常是媳婦兒昏睡過去才打住……

  楚秋雨瞬間臉色紅透,偷瞄一眼蓮生,見她好似沒聽出什麼,這才瞪著道陽攆人道:「趕緊走吧,路上小心。」

  「好。」

  候在門外的兩個丫鬟極有眼色,一個去尋大氅馬鞭,一個則去廚下準備食盒。

  很快,道陽就出城去了。

  楚秋雨草草吃了一口飯就拉著蓮生同她一起坐車出了門,雖然皇上下旨歸還了道家的產業,但就像侯府一樣,只剩了一個空殼,早就物是人非,有些鋪子裡的人都走光了,更別提庫房,簡直空得餓死老鼠。

  蓮生看了氣惱至極,畢竟從前娘親也帶著她來過,那時候鋪子裡有多熱鬧她最清楚不過,如今已是徹底被掏空了。

  楚秋雨倒是沒有氣憤,道家先前那般模樣,誰也想不到還能東山再起,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幾乎是人的本能,這些鋪子如今沒被連房梁都扛走,已經很不錯了。

  她一時也沒有什麼好生意,於是乾脆讓管家貼出招租的告示,待得消息傳出去,京城百姓又多了一個茶餘飯後的話題。

  「陽關郡主不善理家,把侯府的鋪子都出租了。」

  「一個偏僻之地出來的小戶姑娘,能有什麼見識?」

  「就是啊。」

  雖然這般說著,但是有心人還是趕緊去同侯府的管家談租金,這侯府的十幾間鋪子都在大街上,位置極好,不管租下來做什麼買賣都虧不了。

  楚秋雨卻是不理會這些,得了租金就趕緊張羅起自己的「聚寶盆」計畫。

  城南城北兩處比較熱鬧的集市口,兩家簡陋的小鋪子被買了下來。

  某個道陽休沐的日子,楚秋雨又換了男裝,夫妻兩個扮成了兄弟去了一趟人市,買回了八個婦人,還有她們的孩子,大大小小十幾個。

  道陽繼續去大營點卯,楚秋雨就安排孩子們去讀書識字,然後辟了一個院子,帶著婦人們整日忙個不停。

  又過了幾日,城南城北的市集上,兩個「楚家麵館」就低調地開張了。

  沒有請什麼說書先生,也沒請舞獅子的鬧騰,麵館安靜得有些過分,但是當濃濃的羊骨湯香氣惹得市集上眾人都是好奇探看的時候,麵館就打開門戶請客,只要進門就是客,每人都有一大碗羊骨湯麵,外加一碟小菜。

  這等好事,眾人當然要去摻和一下。

  於是小小麵館裡,整整一日都是人頭攢動,喧囂至極。

  那熬得香濃、半點兒腥膻之氣都沒有的羊骨湯,還有白生生的空心麵條,酸辣開胃的小菜,配著紅彤彤的辣油,或者是兩瓣大蒜,吃得眾人是讚不絕口。

  口碑這東西,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總之,靠著免費試吃這一招,麵館算是打響了店招。

  第二日雖然不再免費吃面,但依舊是門庭若市,畢竟才十五文一碗,有肉有湯有面有小菜,十分實惠啊。

  不論是進城買菜的,還是附近趕集溜達的,或者是循著香味找來的,都是肚子咕嚕地叫起來,然後吃飽喝足、帶著一臉滿足地離開。

  有人好奇那羊骨湯怎麼就那麼鮮,有人好奇那麵條怎麼做成圓滾滾,而且中間還是空心的,有人則喜歡小菜爽口開胃……總之不過三、四日,楚家麵館是徹底出名了,日日客人爆滿,光熬湯的羊就要一頭,更別說那包裝整齊的乾麵條,簡直是一車車往麵館運。

  沒人知道這麵館背後的東家是誰、麵條從哪裡來,就是羨慕麵館生意好,當然也有人羨慕得厲害了就轉成嫉妒,嫉妒多了又成了恨,於是有些心急的傢伙先動了手,吃飽喝足之後不給銀子,反倒掀桌子、砸椅子討要「地皮稅」。

  那充當掌櫃的婦人,還有幾個負責煮面、跑堂的婦人們並沒有驚慌,只是送信讓家裡來人。

  結果得意揚揚的地痞等到的不是銀子,而是兇神惡煞般的侯府親兵,剛剛被侯爺從南疆之地召回來,幾十個親衛帶著家眷們正都是閑著無事,這般表忠心的機會怎麼會放過?

  更何況主母的產業生意好,他們的家眷也能謀個差事,家裡孩子讀書識字,在府裡白吃白喝也不心虛啊。

  地痞們被打得鼻青臉腫地堆在麵館臺階下,向整個京城宣告了楚家麵館的來歷,也狠狠掮了那些碎嘴說楚秋雨不會理家的人一巴掌。

  地痞們同他們背後的人都是吃驚不小,沒想到一個小小麵館的靠山居然如此強硬,當然再也不敢再去觸黴頭。

  沒過半個月,東城西城又開了兩家麵館。

  待得夏日來臨,枝頭已經開始有蟬鳴的時候,楚家麵館就像蒲公英種子一般,隨處安家,遍地開花,偌大的京城就有八家,附近的縣鎮或者府城也有了楚家麵館的分店。

  幾乎每家麵館都有一家武侯府的親兵,外加收容的落魄婦人,偶爾也有半大孩子,總之都是苦命流落之人。這些人,從苦難裡突然被救出來重新做人,都是感激至極,忠心有加,做起活兒更賣力。

  然而此時武義侯府裡,楚秋雨正對著滿院子的麵條架子犯愁。

  隨著麵館越開越多,需要的掛麵也多,原本只辟了一個院子做麵條,人手四、五個,如今已經發展成三座院子外加二十個人手,卻依舊有些不夠用,而且武侯府深宅大院的,日照陽光都不充足,麵條曬乾也不充分。

  「怎麼,眉頭皺成這個樣子?」

  道陽好不容易早回一日,就見嬌妻對著麵條架子發呆,銀白色的麵條掛在金黃色木棍垂落,彷佛天上落雨被定格,而他的嬌妻就是雨裡的精靈。

  先前京城還到處傳說陽關郡主窮瘋了,如今人人都在豎大拇指。他的嬌妻本身就是一個聚寶盆,足足頂得過幾百抬嫁妝。

  楚秋雨感受到身後寬厚而熟悉的懷抱,放心的依靠進去,懊惱道:「好好的侯府被我變成麵條作坊了,偏偏這個作坊還不合心意。」

  「呵呵,」道陽嗅著嬌妻身上的淡淡香氣,笑道:「原本還想過幾日給你一個驚喜,今日看你這個樣子,就先說吧。」

  「咦,什麼驚喜啊?」楚秋雨扭頭,眨巴著大眼睛,一臉雀躍地望著自家夫君,哪裡還有平日對待下人們的威嚴模樣。

  道陽愛極她這個樣子,恨不得立刻回內室去,但看看大亮的天光,還是忍住了。

  「皇上賞了我一座莊子,就在城外二十裡,宅院是建在山坡上,朝陽,想必最適合你做麵條作坊了。」

  「真的?皇上他老人家真是太好了,改日我一定要請他吃飯。」

  楚秋雨喜得口不擇言、大言不慚,抱著道陽親了又親,惹得道陽笑個不停。

  「哦?陽關郡主真這麼說?」

  皇宮裡,雖然外邊已經很熱,愛美的姑娘都穿了紗衫,但有一處佈置得很是精緻的屋子裡依舊半關了門窗,顯得有些悶熱。

  不過坐在書案後的皇上卻沒有半分不適,儘管皇后與太子已經受到了懲罰,可他身體裡的餘毒依舊在搗亂,讓他變得畏寒至極。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就因為他一句酒後氣話——「太子頑劣,許是不合適承繼江山」,就惹來這場背叛,搭上了他最忠誠的兄弟加護衛。

  原本他想把公主下嫁給道陽當作補償,沒想到道陽卻是長跪,只願求娶一個待他們一家有恩的邊關小鎮女子。

  邊關呈送的密報上,女子的孝心讓他動容,於是應了下來。

  如今隔一段時間,偶爾聽聽關於陽關郡主的消息,成了他不多的放鬆時刻。這個他隨口封的郡主當真是個有趣的,出嫁不帶嫁妝,只拿了一張麵食方子,如今已把麵館開得比他的密探堂口還多,而且間間生意興隆,簡直是日進鬥金,再沒人能說她是空手進門。

  以至於京城如今流行在閨女出嫁的時候都帶一張方子,或者吃食,或者釀酒,或者一種繡法,倒是成了一種習俗。

  這個郡主有點兒意思……

  「聽說禮部那邊沒給郡主嫁妝?」

  伺候在一邊的太監是皇帝身邊最忠心的一個,即便先前皇帝昏迷不醒,人人都去巴結皇后太子,他也是不離不棄,甚至冒險讓沈老爺子給皇上診治,可以說,皇上如今還能喘氣,這老太監占了一半的功勞。

  也因為如此,他說話便少了一些忌諱,直接道:「聽說禮部侍郎同安寧長公主駙馬交好,許是聽了些什麼吧。」

  皇帝冷哼,眼底閃過一抹不屑。安寧長公主同他不是一母同胞,不過仗著先皇寵愛,獲得的封地極為富庶,平日行事也張狂,先前外甥女看中道陽,在他的默許之下,兩家訂親,沒想到道陽出事後,武義侯被殺,長公主府居然第一個去退親,讓人心寒又不齒。

  如今他重新掌權,道家翻身,他的公主大姊怕是後悔了吧?

  不過,她如何後悔都無所謂,但把手伸到朝堂上,實在不該啊……

  「既然禮部侍郎同長公主駙馬交好,就調他去公主府當個長史吧。」

  帝王之怒,可以血流成河,也可以殺人不見血。

  三品禮部侍郎突然變成個公主府長史,想想這落差,簡直是摔得粉身碎骨了。

  老太監心裡感慨,嘴裡卻是趕緊應了。

  窗外初夏風光正好,太陽還沒有那麼毒辣,暖洋洋地照射著禦花圔,有鳥雀在樹枝跳躍,很是歡皇帝突然興起了出去走動的想法,「走吧,去武義侯府走走。」

  「啊?」老太監有些吃驚。

  皇帝見狀笑道:「陽關郡主不是要請朕吃飯嗎?擇日不如撞日,走吧。」

  臨近月底,這兩日也是楚秋雨最忙碌的日子,不只是侯府的帳目要核算,就是各處麵館的帳冊也送來了。

  蓮生也被她抓了來幫忙,一起核對帳冊。

  蓮生的教養嬤嬤有些來頭,是道陽從宮裡請回來的,倒不是道陽覺得嬌妻教導不了妹妹,實在是京城這裡的高門大戶都有這樣的規矩,若是沒有教養嬤嬤教導的閨秀,說親的時候就會受到阻礙。

  楚秋雨待這個教養嬤嬤很客氣,吃喝穿戴都不曾怠慢,但若是她覺得哪裡不對,也不會沉默,比如這個時候。

  「蓮生,不要覺得整理帳冊、撥打算盤是什麼骯髒之事,人活在世,要吃喝穿戴就離不開銀子,而如何憑藉自己的本事賺到銀子也是一門學問,所謂技多不壓身,沒人能跑到多少年後去看,若是一直富貴,衣食不愁自然是好,但萬一遇到了難事,自己會賺銀子,總能一家人吃飽喝足不是?再說了,哪個大戶人家的主母當家理事不需要整理帳冊數銀子啊?」

  「嫂子說得對,以後多教我查帳理財,至少我能數得清自己的嫁妝有多少啊。」蓮生笑嘻嘻應聲,白嫩的小手把算盤撥得劈啪有聲。

  那管教嬤嬤氣得乾瞪眼,想了想就藉口身體不好,回去歇著了。

  楚秋雨與蓮生同時伸手對擊一下,蓮生歡喜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

  楚秋雨點點她的腦門兒,「我這般護著你,可不是讓你跟嬤嬤對著幹吵架啊!不過,這些人的話好的可以聽一聽,若是你覺得不適合或者不喜歡,可以不聽。她們雖然名為教導嬤嬤,只是教授規矩,為人處世的道理不見得是對的,懂嗎?」

  「懂。」蓮生笑嘻嘻應著,「嬤嬤要敬著,規矩禮儀要學著,但是其餘的我才不聽她的。」

  「聰明的丫頭,方才我讓廚房的人包鉸子了,中午你大哥說要回來,咱們吃鉸子!」

  「好啊、好啊!」

  「以後別偷懶,廚房活兒還得再學起來。技多不壓身,自己想吃的時候方便做不說,將來出嫁後也多個孝順老人的法子。」

  「哎呀,我知道了,嫂子,你真是比我娘還嘮叨。」

  姑嫂兩個正是說笑的熱鬧,突然有丫鬟來報——

  「夫人,陳家老夫人同兩位舅爺來了。」

  楚秋雨與蓮生對視一眼,都是皺了眉頭。

  當日道家突然生出變故,老侯爺被砍了頭,侯爺夫人帶著子女發配邊關,外人不幫忙就算了,陳家做為侯爺夫人的娘家居然也是不聞不問,甚至還扯了個藉口躲出京城,一副生怕受連累的模樣,讓人心寒至極。

  後來道家重新崛起,陳家估計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如今厚著臉皮上門,恐怕還是有所圖謀吧「來人,把他們攆出去,我們道家沒有這門親戚。」

  蓮生想起母親死得淒慘就心裡恨意濃重,若不是外祖家見死不救,母親實在傷心失望大病不起,也不會死在半路。若是外祖家稍稍使些銀錢,娘一路少受些苦,也能堅持到如今,重新過上好日子,有嫂子孝順,有她跟大哥在身邊,娘該有多享福啊。

  楚秋雨也是清楚那些舊事,但陳家怎麼說都是老侯爺夫人的娘家,被攆出府門,他們加油添醋地說出去,人家怕是都要以為侯府如何不通情理呢。

  「算了,讓他們去大廳坐了,我們馬上過去。」

  那個丫鬟應著出去,楚秋雨就帶著蓮生去翻揀衣櫥。越是對付這般勢利眼的小人,越強勢些才好。

  若是先前幾個月還有些為難,如今她可開了幾十家麵館,儘管是薄利多銷,但一個月也有上千兩的進項,她可說是財大氣粗,前幾日著實替自己和家裡人添置了很多新衣裳和首飾,如今倒是派得上用場。

  姑嫂兩個換了衣衫,梳妝打扮一番,這才施施然去了前廳。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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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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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4: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章 御賜墨寶】

  陳老夫人正拄著拐杖大罵,「侯府的人都到哪裡去了?長輩上門也不理睬,難怪人家說小門小戶的女子娶不得!」

  「咦,這位老夫人難道是在說我嗎?我如今可是皇上親封的郡主,也就是實打實的皇族,難道皇族也是小門小戶?那誰家是髙門大戶呢,陳家嗎?我倒是不知道一個三品的鴻臚寺卿,居然比皇上還厲害了?」

  楚秋雨也是個嘴巴伶俐的,走到門口聽到陳老夫人說話不好聽,立即反駁了回去。

  陳老夫人被堵得心口疼,抬頭望去就見門外走進來一個年輕婦人,穿了一件大紅錦緞對襟衫子,細細的金絲在袖口衣襟上繡著纏枝蓮紋,下頭配了象牙色錦緞百褶裙,裙擺上隱約也能見到金絲蓮花紋,同衫子互相呼應,腳上踩了一雙桃紅色繡花鞋,鞋頭鑲嵌了兩顆大珍珠,走動間震顫不停,晃得人眼花。

  再看婦人的容貌算不得驚豔,卻甜美嬌俏,很是親切可人,長髮盤成百花髻,除了新開的鮮花別沒有別的裝飾,耳上和手上是羊脂白玉的耳墜和鐲子,越發襯得她的五官柔和生後邊隨著的蓮生則穿了碧綠色襦裙,罩了一件象牙色小衫,幾粒珍珠充當扣子,同她頭上的珠釵還有耳朵上的葫蘆耳墜、手上的粉色珍珠手串相映襯,中和了她五官裡蘊含的三分妖媚,多了三分嬌憨。

  這……難道就是傳言中來自邊關的窮苦郡主?

  陳家母子三個都有些遲疑和驚訝,楚秋雨卻是簡單打量了他們幾眼就坐到了主位上,蓮生乖巧地站在了她身後。

  陳老夫人回過神來,想起方才說的話被逼上了死角,於是換了套路,「蓮生啊,快來給外祖母看看。」邊說邊扯了帕子,只一下就抹得眼睛通紅,「嗚嗚,可憐的孩子啊,這幾個月吃苦了,可惱的是我這老婆子病重,等知道侯府出事的時候,想救你們娘幾個都來不及了。」

  陳老夫人說著話就要去扯蓮生的手,卻被蓮生冷冷躲開了。

  楚秋雨開口道:「陳老夫人請自重,婆母去世前同我說過,她已經同陳家再沒干係了,我們也不必再把陳家當姻親。」

  「放肆,這是什麼話?一個晚輩居然不敬長輩,這是誰家的規矩?」那個年紀稍長的男子惱得站了起來,喝斥道。

  稍顯年輕的男子卻好似還有點良心,低聲勸著,「大哥,有話好好說,大姊她興許存了怨氣,才這般吩咐……」

  「不可能,大姊最是顧家,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絕情絕義的話?」陳家老大陳信眼神不時瞟向楚秋雨,那用意實在太明顯了。「怕是某些人說了假話,生怕我們陳家插手侯府,妨礙了她把侯府的家產搬空吧?」

  「才不是,我嫂子……」蓮生正要說話,卻被楚秋雨扯了一把,隨即冷聲道——

  「婆母去世之前同蓮生說過什麼,我並不知道,但我初見婆母的時候,說實話我並不知道她是還有娘家人可依靠的。一個錦衣玉食了半輩子的貴婦人,被架在囚車裡站了足足十幾日,秋雨澆透了淡薄的衣衫,頭髮散亂,連支發簪都沒有,臉色慘白,奄奄一息。曾經的侯爺夫人跪在泥地上給我這個鄉下姑娘磕頭,只為了讓我想辦法收留她的女兒,不希望她的女兒去礦山送了性命。

  「她去世的時候,模樣狼狽得尚且不如鄉下婦人,我親手給她整理的衣衫,梳理的頭髮,插了發簪,我家老父親讓出了自己的壽材,這才安葬了她。這般淒慘的死去,固然是命運不公,但也大半是人為,若是有人肯幫忙打點一下,有人肯一路護送照料,婆母絕對不會那麼早早病死。

  「若我是婆母,一輩子受她恩惠的娘家人在如此艱難的時候躲得不見蹤影,甚至不肯收留她的兒女,我也會心寒至極,再不願做陳家女!」

  蓮生早就忍耐不住,哭泣出聲,「我娘說她下輩子絕對不會再托生在陳家。」

  陳老夫人和陳信都是聽得有些尷尬臉紅,想要解釋幾句,又覺得張不開嘴。

  而陳家老二陳仲已經哽咽起來,「大姊,我對不起你啊。」

  楚秋雨拍拍蓮生的手,又道:「我一個外人,只因為敬佩婆母一片慈母之心,尚且對陳家多有怨怪,蓮生同侯爺心裡怕是更惱恨,所以以後還是不要走動的好。再過一年多,滿了孝,侯爺便會將婆母的靈柩挪回京城與公爹合葬,到時候若是你們還知道反省,就來燒幾張紙,求他們諒解吧。」

  陳仲連連點頭,陳信黑著臉不說話,倒是陳老夫人很是不甘心。

  從前因為女兒關照娘家,偌大的侯府就同陳家的後花園一般,雖不至於金銀財寶、綾羅綢緞盡讓他們隨意取用,但起碼也是沒缺過,可如今換了個鄉野丫頭當家,以後就不能進門了嗎?

  不成,還是要想想辦法……

  「蓮生,你淑清姊姊一直很是惦記著你,她平日在家也是無事,明日讓人送她過來陪你說說話,若是你受了委屈也有人給你作主撐腰。」

  「我不要!」蓮生立時拒絕。

  陳老夫人聞言立即以老賣老地強硬道:「你這孩子跟外祖母客套什麼,你以前不是最喜歡你淑清姊姊嗎?外祖母的話也不聽了嗎?」

  楚秋雨挑眉,毫不客氣的開了口,「老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暗指我苛待蓮生不成?這你就不必費心了,當初蓮生餓得半死,是我給她煮面吃,不是你嘴裡那個什麼淑清姊姊。還有,你也不要指望送個表姊妹過來,上演什麼日久生情或者酒後爬床的戲碼,我是西北女子,不擅長陰謀詭計,卻最會耍擀面棍。你還沒聽說吧,我上次一連敲斷了幾個紈褲公子的腿,如今還都躺在家裡哀嚎呢,老夫人若是不怕送來個好好的孫女,抬回去變成殘廢,那就儘管送來!」

  「你……你這個潑婦,侯爺怎麼就眼睛瞎了,娶了你進門?」

  陳老夫人氣得口不擇言,結果就聽門外有人應道——

  「陽關郡主是朕賜給武義侯的正妻,你這是在說朕眼睛瞎嗎?」

  一身雨過天青色長衫的皇帝,身後跟著老太監和道陽就那麼慢悠悠的進門了。

  廳裡眾人都有些怔愣,一是不知道門外站著人,二是不知道這人居然是皇帝!

  「皇上萬歲萬萬歲!」

  楚秋雨第一個回過神來,拉了蓮生跪倒在地,陳家人也是如夢初醒,慌忙跪倒。

  「你就是陽關郡主?」皇帝抬手虛扶了一把,笑道:「起來吧,看樣子朕替道陽賜了個好夫人啊。」

  「謝皇上誇獎。」

  楚秋雨又磕了一個頭這便站了起來,也把皇帝的誇讚接了下來,半點沒有客套,態度自然至極,惹得皇帝哈哈大笑。

  「朕聽說你要請朕吃飯,正好路過門口就進來了。」

  楚秋雨偷偷瞄了一眼道陽,見他輕輕點頭,於是笑著應道:「既然皇上不嫌棄,那臣婦就獻醜了,正好家裡中午吃鉸子,我再炒兩個小菜就開飯。」

  「好!」

  「家裡還有義父泡的藥酒,補身是極好的,臣婦也給皇上燙上小半壺?」

  「好!」

  一老一少兩個就這般一來一往地說了起來,好像皇帝變成了普通人家的老爹,而楚秋雨就是得寵又厲害的小女兒,說的人自然,聽的人也歡喜,卻讓一干人都看傻了眼。

  楚秋雨隨即出去張羅午飯了,留下皇帝還有些意猶未盡,只覺方才對話太短,但是再看看地上跪著的陳家人,他又冷了臉色。

  做為皇帝,他是從來沒有錯的,道家的慘事他雖然自責,卻更多的是將怨氣出在沒有援手的那些人身上,而陳家就是最該伸出援手卻躲得最遠的那一個。

  「你們滾吧,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侯府。」

  「是!是!」

  陳家兄弟打著哆嗦應了聲,趕緊攙扶著老娘匆忙跑掉了。

  蓮生本來還有些拘謹,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便上前拿了茶壺給皇帝倒茶,轉而又打開了點心盒「皇上,請您嘗嘗我們家裡的點心,都是我嫂子親手做的,味道特別好。」

  「哦,是嗎?你嫂子不是做麵條最美味嗎?朕記得西北邊關還有人叫她麵條西施。」

  皇帝說著話,捏了一塊梅菜燒餅咬了一口,配上熱呼呼的紅棗茶,倒也舒坦,於是語氣就更溫和了。「你小小年紀,先前吃了不少苦,是不是也怨怪朕啊?」

  「回皇上,民女本來想過,若是皇上好好的,我爹娘就不會死了。但是嫂子跟我說,有些事是命運安排,我們反抗不了,皇上也是無辜的,可能心裡更難過。我以後長大嫁人,日子過得好,就能告慰我爹娘在天之靈。而且我因為吃過苦,更懂事,也算是沒有白吃苦。」

  蓮生好似都沒有考慮,就直接把她和嫂子之間的對話說了出來,完全不做偽裝。

  皇帝很是滿意,從他坐上龍椅開始,就已經很少聽到這樣的真心話了。

  楚秋雨生怕道陽兄妹倆不好應付皇帝,眼見廚娘已把她早晨調好的餡包了餃子,餡料和麵團還剩了一點兒,索性包了幾十個餛飩,放在羊骨湯麵裡一同煮了,最後又炒了兩個簡單的菜,這就親自盯著丫鬟往廳裡傳菜。

  皇帝正逗著蓮生說實話,見到飯菜上來也就收了話頭兒。

  棗紅色的八仙桌上,放了五隻碧綠色淺口荷葉碗,碗裡盛了奶白色的湯汁,湯汁中間是一團白生生的麵條,麵條四周圍了八個元寶一樣小巧的餛飩,不知是什麼餡料,餛飩皮裡隱隱露出一點點淺紅還有碧綠之色,很是鮮活的模樣。

  再看桌子中間,當真就擺了兩盤菜,一個香椿炒雞蛋,一個黃瓜炒木耳,剩下就是一盤餃子與幾碟子醃菜,很是簡陋,但也分外家常。

  那老太監乾咳兩聲就要開口,畢竟皇帝是一國至尊,什麼時候吃過這般簡陋的飯菜啦?

  皇上卻是攔了他,笑道:「這樣就好。」

  楚秋雨洗了手,給皇上剝了幾支酸筍芯兒,笑道:「皇上,嘗嘗我家的餃子與羊骨湯麵,也算是體驗民生了,我家的羊骨湯麵,城裡城外的百姓們都喜歡呢。」

  皇上聽得有趣,問道:「聽說你那麵館利潤頗為豐厚?」

  「是啊,我還想著義父這些時日有些閒不住,整日裡帶著我爹辟谷不吃飯,家裡的雞鴨鵝也都要被他練習縫合傷口給禍害沒了,我就打算給他老人家開家醫館,只收藥材成本,看診免銀錢,也算給侯府多累積福德。」

  楚秋雨說著話,遞了勺子給皇帝,然後就坐在道陽下首準備開吃了。

  蓮生見此也大大方方坐了下來,一時間就剩下老太監一個站在一邊瞪眼了。

  楚秋雨見狀招呼他道:「這位總管,坐下來一起吃啊,我準備你的份了。」

  老太監張了張嘴,很是想說這不是飯菜多寡的問題,是誰也沒有資格同皇上平起平坐吃飯啊。

  但皇帝卻覺得這樣吃頓飯新奇至極,生怕老太監掃興,就道:「你若是不習慣就端去一邊吃。」

  老太監無奈,趕緊端了自己那碗餛飩湯麵坐到一旁的小茶几後。

  皇帝舀了一勺湯喝下,融融暖意好似一直從嘴裡流淌到心裡,分外舒坦,再嘗嘗小菜,特別酸爽開胃,一口咬開餛飩,裡面的蝦仁和韭菜也很是鮮美,還有白生生的空心麵條,勁道十足又爽滑,當真美味。

  當然比之宮裡的禦廚,這碗面還是簡單了,但其中蘊含的味道卻是特別不同。

  楚秋雨吃了半碗,就替老少三個剝酸筍,道陽多搶了一個,惹得蓮生瞪眼睛,結果盤子裡最後一支就被皇上不動聲色的送進了嘴裡……

  一頓飯吃得不快,說些家長里短,倒也熱鬧。

  以至於吃完之後,皇帝很有些意猶未盡,畢竟這樣好似普通人家父親與兒女一起吃頓便飯的感覺,實在太難得了。他沉吟了那麼一瞬,就道:「今日的飯菜很不錯,朕要打賞,說說你們要什麼吧?」

  身為皇帝說出這樣的話,就相當於財大氣粗的土豪直接甩一張空白支票啊。

  道陽同蓮生都望向楚秋雨,兩兄妹也好奇她會如何回復皇帝。

  楚秋雨想了想,這才開口求道:「臣婦想求皇上賞幾個字,因為臣婦即將開起來的藥堂取個名字,以後藥堂惠澤百姓,百姓們也能日日感受到皇上的愛民之心。」

  「好,朕沒想到陽關郡主會有如此胸襟氣魄。」

  皇帝這一次是真正對楚秋雨刮目相看,能放棄絕大的誘惑,一心行善,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筆墨伺候!」

  道陽立刻去取了筆墨紙硯,皇帝大筆一揮,「惠民藥堂」四個大字躍然紙上,接著他又取下荷包,掏出私印蓋了上去。

  楚秋雨很是歡喜,小心吹著墨蹟,生怕不小心碰到蹭花了。

  皇帝深深望著這個有些猜不透的好姑娘,再看看一旁笑著幫忙尋紙鎮的蓮生,眼底閃過一些讓人看不清的東西……

  吃飽喝足的皇帝,終於出了武義侯府的大門,道陽極有眼色的護送皇上回宮,留下楚秋雨和蓮生這姑嫂倆,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良久,蓮生才拍著胸口道:「哎呀,嚇死我了,皇上怎麼突然來了?」

  楚秋雨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原本就知道皇帝英明神武,今日見了才知道,皇上更是仁善和氣呢。」

  「是啊,我爹都還比皇上嚴肅呢。」

  姑嫂兩個說笑幾句,就喊丫鬟來拾掇桌子,之後攜手去後院繼續核對帳冊。

  京城做為整個大樑的首善之地,自然最是繁華不過,不過行人如織的南城商街、西城牛馬市附近的熱鬧程度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此處賣牛馬,就少不了馬具和車廂、農具和各色鐵器,而來往的人多了,也免不得要墊墊肚子,於是這裡有很多家賣吃食的小鋪子,來客多是為了生計奔波之人,還有各色匠人。

  這一日天氣很是炎熱,街市裡又開了一家藥堂,看診的老先生笑呵呵很是和氣,說看診不要銀錢,一旁幫忙的老漢也是熱情,藥費特別便宜。

  慢慢的,惠民藥堂的名聲就傳了開來,也吸引了無數窮苦之人前來看診,待得聽說藥費甚至可以用青菜柴禾或者幹活計代替,眾人更是歡喜至極。

  但從來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惠民藥堂的生意好了,其餘的藥鋪生意就難做了。

  於是,先前發生在楚家麵館的那些骯髒事又找上了藥堂。

  這一次,地痞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那個看起來像彌勒佛一樣和氣的老大夫揮揮手就把他們都藥倒了,待得醒來已經是跪在門前,一抬頭對上門上匾額,身子卻半點兒也動不了。

  老大夫也不打罵他們,就扔了一句,「看吧,什麼時候看出匾額有哪裡不同,就放你們回去。」

  一眾地痞們被曬得脊樑冒油,眼神幾乎要把匾額看穿,但是依舊沒看出什麼蹊蹺來。如此足足跪了兩日一夜,別說地痞們要被折磨死了,就是半個京城都聽說這件稀奇事。

  很快,就有閒人趕來一探究竟,準備給百姓們解惑,結果也是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門道來。

  最後,還是某個三品官家裡的公子算是誤打誤撞地喊出了一句,「呀,這匾額是皇上墨寶!」

  四個字猶如鎮宅之寶,從此以後,惠民藥堂門前宵小絕跡,明裡暗裡再沒人敢來生事,畢竟誰也不是傻子,一個藥堂能得到皇上的墨寶,那背後的東家怕是大有來頭。

  果然,有心人查探後,都是驚得瞪大了眼睛。

  原來這藥堂的東家是陽關郡主,也就是武義侯夫人,因為請皇上吃了一頓家常飯,特意求了這個墨寶做賞賜。

  就因為一頓家常飯?

  不,顯見不可能,只能說,皇上待武義侯府實在是榮寵有加,這個時候去得罪武義侯府簡直是自尋死路啊。

  不說藥堂裡如何忙碌,只說楚秋雨得了城外的小山莊簡直是如獲至寶,大院子裡除了留個住處之外,其餘都變成掛麵作坊,天色好的日子,從山下遠遠望去,銀白色的麵條掛滿整個山坡,隨風飄動的樣子實在是讓人震撼,又覺有趣。

  路過的人免不了要問一句,於是隨時隨地都能下鍋的掛麵開始行情走俏,出門在外時常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但只要有一口鍋、有一瓢水就能煮碗熱呼呼的麵條果腹,這實在是絕好之事。

  而侯府也是越來越興旺,道陽剛剛被升了兩級,已經具備了獨立領軍一萬的資格,跑起西山大營也就越發勤快了。

  宮裡的五公主因為年歲到了,要到上書房讀書,皇帝又下旨把蓮生召進宮做伴讀,雖然隔日才進宮一次,但蓮生也是忙得不行。

  楚秋雨只好把麵條作坊託付給管事,一心一意照管家裡。

  許是前世看多了宅鬥宮鬥的小說戲劇,楚秋雨一直對皇宮沒什麼好感,總覺得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對於蓮生進宮做伴讀,她實在很擔心,不只跟義父討要了活血化瘀的藥膏,還給蓮生準備了一袋金珠子和一盒子精緻的小吃食。

  至於道陽那裡,軍營都是漢子,一大盒醬骨頭,從麵館裡取兩個煮好的羊頭,剝了羊臉肉,每日讓隨從親衛一起提著就是了。

  蓮生被嫂子的緊張感染,很是有些忐忑,結果晚上回來之後,不屑的說道:「先生居然在教《三字經》,我早就倒背如流了,算學先生更是好笑,還要我在一炷香內算出十道題,結果那題目簡單得我都不想做。」

  「不許嘲笑先生。」楚秋雨放了心,抬手敲了小姑子的腦門兒,又問道:「你不會是出什麼風頭了吧?」

  「沒有,我哪裡有那麼笨啊!」蓮生笑嘻嘻抱住嫂子的胳膊,撒嬌道:「嫂子,我就比先生規定的時辰早了那麼一點點,背書也同五公主一樣呢。」

  「這就好,聰明的姑娘。」楚秋雨實在歡喜小姑學會了藏拙,狠狠在她細嫩的臉上親了一口,「四公主、五公主還有那些皇子們都好相處嗎?」

  「還好。」蓮生也在嫂子臉上親了一口,感激道:「還是嫂子聰明,先前他們都不太理我,後來下課休息的時候,我把嫂子準備的點心和零食拿出來送他們吃,他們都很喜歡,就同我說話了。」

  「那好啊,嫂子別的不會,做吃的還不犯愁。明日嫂子做糖衣花生滿口香,後日你再帶去一些。」楚秋雨認真囑咐道:「但是你記得無論什麼時候,裝吃食的盒子都不能離開你的身邊,若是離開了就不要再拿給那些皇子和公主吃,就是吃的時候,你也要同他們一起吃,絕對不要落下,懂嗎?」

  「懂,嫂子,你放心,我知道。」

  「好,嫂子相信你。」

  道陽回來時,見到嬌妻和妹子湊在一處言笑晏晏,他也不禁露出了笑臉。「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哥,嫂子明日給我做滿口香,不給你吃!」

  蓮生小丫頭脾氣又開始逗弄起哥哥,果然道陽眼裡喜色一閃。

  「什麼滿口香?醬肉嗎?」

  「不是,一種小吃食,香甜酥脆的。」楚秋雨偷偷同夫君使了個眼色。

  道陽眼底笑意更濃了,嘴裡卻道:「我明日忙,怕是吃不到了,讓蓮生多吃點兒吧。」

  蓮生看哥哥不上當,覺得無趣,噘起了小嘴巴。好在,沈老爺子和楚富貴從藥堂回來了,沈老爺子手裡拎了一包糖炒栗子,楚富貴則拿著閨女最愛的烤紅薯,這下別說蓮生,就是楚秋雨都是歡呼著迎了上去。

  「義父最好了,怎麼知道我這幾日就想吃糖炒栗子?」

  小丫頭嘴甜,哄得沈老爺子眉開眼笑,「喜歡吃就說,明日還給你買。今日進宮,有沒有人欺負你啊?若是有,一定跟義父說,義父有得是辦法給你報仇。」

  「沒有、沒有,嫂子做的點心他們都愛吃,還讓我後日再帶些去呢。」

  蓮生剝了一個栗子塞到沈老爺子嘴裡,搖頭笑道:「那些皇子和公主真可憐,沒吃過透明的餃子,也沒吃過羊骨湯麵,就是酥餅、麻花、麻團、湯圓……也沒吃過。」

  「哈哈,也就你嫂子才有心思琢磨這些東西。你以後若是帶進宮,一定要小心,懂嗎?」

  「懂,嫂子說過了。」

  另一邊,楚秋雨也同老爹一起吃紅薯,鮮甜的紅薯烤得外皮焦黑,裡面卻金黃軟糯,實在是美味至極。

  楚秋雨吃得一臉滿足,楚富貴看得卻是氣惱,忍不住敲打女婿,「整日不知忙些什麼,連個紅薯都不知道買?」

  道陽尷尬的摸摸鼻子,卻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玉簪,笑道:「今早路過首飾樓,進去走走,就買了這個。」

  楚秋雨拿起來細看簪頭的祥雲紋,有些想笑,這個紋飾簪子多半是年老婦人才戴,哪裡有她這種新媳婦兒戴的,不過夫君這種行為可是該鼓勵,於是她直接插在腦後,笑道:「真好,謝謝夫君。」

  道陽紅了臉,乾咳兩聲,「開飯吧,餓了。」

  眾人都是笑起來,楚秋雨吩咐著丫鬟把早就準備好的晚飯端了上來,一家人老老少少邊說閒話兒邊吃喝,很是熱鬧,但美中不足就是……沒有孩子。

  沈老爺子和楚富貴都忍不住瞄向楚秋雨的肚子,楚秋雨怎麼會猜不出,但她卻是不急,她如今滿打滿算還不到十八歲,過早生孩子傷身體不說,也怕保不住。

  而且,孩子是緣分,上天既然不辭辛苦把她送到這個世界來,就不會讓她這輩子有太大的遺憾,更何況她的麵館、藥堂,每日都在行善積德……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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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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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5: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七章 我要嫁皇子】

  西山大營裡,因為駐紮著護衛皇上安危的御林軍,每隔一旬就要輪換一半人馬進宮值守,因此訓練起來很是忙碌嚴苛。

  這一日,幾輪衝鋒對陣下來,分屬兩隊的將領聚在一起歇息閒話。

  有人眼尖發現,道陽不時從袖子裡摸出點東西塞到嘴裡,於是依仗著平日交好,又年紀相當,就偷偷過去一把搶了道陽袖子裡的荷包。

  「好啊,道陽,你偷吃東西!」

  眾人都是笑起來,惹得道陽發急道:「哎呀,別扯壞我的荷包。」

  那年輕將軍揀了一粒圓滾滾的小吃食扔進嘴裡,發現很是香甜酥脆,嚷道:「你們都嘗嘗,這小吃食真不錯。」

  眾人都是閑著無事,不管喜不喜歡吃甜食都蜂擁而上,將那袋小吃食瓜分得乾乾淨淨,道陽心疼得嘴角直抽,那可是嬌妻早起做的,如今就這般進了狼口,也不知道家裡還有沒有。

  眾人倒也不白吃,都很有良心的一致誇讚起楚秋雨來。「郡主真是賢慧,原本以為她必定是個脾氣火爆的邊關女子,沒想到還有如此好手藝。」

  「是啊,上次送來那個醬骨頭,下酒真是太好了。」

  「對、對,還有那個辣雞爪。」

  誰說男人不八卦、男人不喜歡吃零食,一群將軍聚在一起差點說得淌了口水。

  道陽心裡得意,順口應了一句,「改日讓內子準備一桌酒菜,到我府上聚聚……」

  「太好了,小子,就等你這句話呢。」不等眾人歡呼,輪值老將軍已經是哈哈大笑著應了下來,「你這個榆木疙瘩,終於主動開口了,再不開口,我都要直接找郡主去了。」

  眾人都是笑起來,道陽無奈,只能約定了下個休沐的日子到府上一聚。

  轉而眾人重新忙碌起來,道陽想起先前剛來大營時眾人的冷漠疏離,對比現今的融洽,再次感慨自己得了個好妻子……

  之後楚秋雨用心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美味量又足,甚至把兩壇自陽關帶來的燒刀子開了,喝得一眾老少將軍們,站著進府來,幾乎是橫著回家去的。

  於是,眾人免不了隔三差五就來侯府叨擾,陽關郡主賢慧又好客的名頭也就傳了出去。

  同樣,隨著蓮生一次次進宮,美食攻略也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小丫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也更喜歡去讀書了,甚至有一日居然把宮裡的皇子公主們帶回來作客。

  那日,盛夏的天氣實在太炎熱,枝頭的蟬鳴叫得人心煩,楚富貴照舊去城裡城外各個麵館走動,美其名是幫閨女巡視產業,沈老爺子則是在惠民藥堂坐堂,如今被百姓們喚作「神醫」,老爺子自覺找到了人生的最好歸屬,幾乎早出晚歸,自然在家裡也見不到人影。

  楚秋雨想要午睡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起來做霜淇淋吃。

  前幾日本來就要做給蓮生吃,許是小丫頭這一段時日被她養得太好,居然在日前來了初潮,疼得死去活來。她吃驚的同時自然不敢做冰品惹她垂涎了。

  正好今日小丫頭上學不在家,她偷偷實驗一下,自己也解解饞。

  廚房的兩個廚娘都是最早從人市上買回來的,先前跟著做掛麵,後來搬到山莊作坊的時候,兩人年紀有些大了,又沒有兒女就求著主子留下來。

  楚秋雨索性把她們安排到廚房,沒想到兩人都有底子,教什麼菜色上手都極快,倒是讓她省了不少心。她們都是簽了死契的,性命同侯府的榮辱息息相關,自然也可靠忠心。

  眼見主子又過來了,兩個廚娘都是趕緊攆走了瞌睡蟲,笑著迎上來。

  「夫人可是又想做什麼新鮮吃食了?」

  胖乎乎的劉嬸子是個愛說笑的,當先問出口,痩弱又寡言的王嬸子就笑著拿出槳洗乾淨的圍裙,楚秋雨笑著點頭,簡單同她們說幾句,帶著兩人忙了起來。

  霜淇淋說起來複雜,其實用料卻極簡單,不過是牛奶雞蛋,外加糖霜或者蜂蜜罷了。

  但準備到一半,楚秋雨卻發現一件大事——侯府有冰窖,去年卻因為出事沒存冰塊……

  無可奈何之下,霜淇淋臨時改成水果刨冰,順便又教了兩個廚娘怎麼用硝石制出乾淨的冰塊。

  這般忙碌了大半個時辰,一碗裝著黃桃西瓜和草莓等等的水果刨冰就做好了。

  楚秋雨狠狠挖了一口塞進嘴裡,滿足得恨不能仰天大叫。

  簡直太涼爽了!

  什麼是幸福,就是數九寒冬的一碗熱湯,還有三伏天的一口刨冰了。

  劉嬸子和王嬸子看得好笑,也是忍不住地吞咽口水。

  楚秋雨不是吝嗇的人,揮揮手就吩咐她們自己做了嘗嘗。

  沒想到這時有小丫鬟跑來稟告,「夫人、夫人!大小姐帶了幾個小姐和公子回來,說是一起讀書的朋友,請您去看看呢。」

  一起讀書的朋友?楚秋雨立時放下勺子,難道是皇子公主們?

  「你們再做幾碗這樣的刨冰,一會兒送去大廳。記得,除了你們,別人都不准進灶間,做好也是王嬸子直接送去。」

  「是,夫人。」

  無論是大小姐帶去宮裡的吃食,或是侯爺帶去大營的,楚秋雨常這麼吩咐,王劉兩人已經習慣了,自然是趕緊應下。

  楚秋雨這才脫了圍裙,趕緊去了大廳。

  蓮生坐在主位,客座上坐著兩個年紀相當的小姑娘,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屁孩兒。楚秋雨簡單掃了一眼,笑道:「難得我家蓮生帶朋友回來玩,正巧今日家裡做好吃食,幾位公子小姐有口福了。」

  蓮生跳下椅子,笑嘻嘻抱住嫂子胳膊,嚷道:「嫂子,你又做了什麼好東西了?我們一路走得渴了,有沒有西瓜汁和桃汁兒?我同四公主、五公主說過了,嫂子可不要讓我丟臉了啊。」

  「你啊,真是個饞丫頭。」楚秋雨點點小姑的腦門兒,嗔怪她道:「還不先給我介紹客人,就知道吃。」

  蓮生吐吐舌頭,趕緊介紹道:「這是四公主、五公主,這邊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不知公主和殿下們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楚秋雨沒有跪地磕頭,只是微微福一福身,接著笑道:「本來今日偷偷做了一點冰品,打算趁著蓮生不在我自己飽飽口福呢,各位公主和殿下們來得巧,若是不嫌棄,也幫妾身嘗嘗味道如何?」

  小孩子們哪有不喜歡甜食的,更何況他們平日便是蓮生那只帶在身邊的食盒的忠實俘虜。

  兩個公主努力裝著文靜的點點頭,但小臉上已有了笑意。

  四人中年紀最長的三皇子開口道謝,「勞煩侯爺夫人了。」

  倒是那個小皇子拍手叫好起來,「好、好,蓮姊姊家裡的點心最好吃了。」

  楚秋雨見四皇子額頭上都是汗,走過去拿了帕子給他擦了擦,笑道:「既然殿下喜歡吃我們府上的點心,待得走時再拿一盒回去。」

  「謝夫人。」四皇子的娘親只是一個宮女,死得也早,平日除了身邊的嬤嬤也沒人待他這般親近,突然被如此溫柔對待,就有些紅了小臉兒。

  很快,王嬸子就端著大託盤將刨冰送來了。

  白得幾乎透明的白瓷淺口碗裡裝了大半碎冰,冰上堆了五顏六色的水果丁,淋了黃褐色的蜂蜜,撒了星星點點的白芝麻,還不等吃到口中,只那麼看著,就讓幾個皇子公主口水直流了。

  蓮生也是喜得不行,小臉上滿滿都是得意,招呼眾人道:「殿下、公主,快嘗嘗我嫂子的手藝。」說罷,她拿起勺子就挖了一口,吃得滿足又愜意。「唔,好吃、好吃。」

  即便身分再髙貴,總是幾個半大的孩子,雖然極力控制著速度,一碗刨冰也很快見底了。

  四公主一邊用帕子擦嘴一邊笑著贊道:「這真是本宮吃過最美味新奇的冰碗了,夫人當真是好巧的心思,宮裡禦廚都不及您的手藝。」

  五公主脾氣更是直爽,笑著附和道:「是啊、是啊,宮裡的冰碗有種腥味,我不喜歡,但是夫人做的這個清爽又好吃。先前蓮生總說夫人如何聰明手巧,今日才知道是真的呢。」

  三皇子好似是個文靜害羞的性子,只點頭道謝,四皇子卻鬧著還要再吃一碗。

  楚秋雨卻是吝嗇起來,勸道:「四皇子若是喜歡吃,下次再來吃就好,這刨冰寒涼,不好一次吃太多,否則殿下肚子疼,妾身就要被拉去打板子了,殿下也不想妾身受傷,然後就不能給殿下準備點心了對吧?」

  四皇子紅了小臉,忙不迭的點頭。

  楚秋雨笑起來,「昨日我讓人在花園搭了樹屋和秋千,本來要給蓮生一個驚喜,正好公主和殿下來作客,不如一同去玩玩吧。」

  「好啊、好啊。」

  小孩子的注意力極容易被轉移,很快就隨著蓮生去了花園。

  武義侯府的花園沒有別人家的那般精緻,花圃少,但大樹多,枝葉繁茂的,樹下綠草如茵。

  兩條手腕粗的繩子、一塊木板搭成的秋千,就讓兩位公主興奮的挎著裙角跑前跑後,銀鈴般的笑聲不斷傳出。

  旁邊一棵最是茂盛的槐樹上,木頭釘成的小屋小巧又精緻,從一把小梯子上去,三皇子和四皇子都笑得闔不攏嘴,木屋裡鋪著厚厚的地毯,窗子上也有紗簾防蚊蟲,倚在可愛的大玩偶上,手裡擺弄一下九連環,或者乾脆摸本書看看,讓兩個皇子都是不願下來。

  楚秋雨讓人送了水果和點心過去就沒再去打擾,花園裡完全成了少男少女的世界。

  直到太陽落到西山頭兒,公主和皇子們才戀戀不捨的告辭回宮去了,楚秋雨一人送了一盒點心,公主們還得了軟軟的玩偶,惹得四皇子滿眼羨慕,楚秋雨就給他多添了一小袋的香酥花生,許諾下次一定給他也做一個,這才打發這群小祖宗歡歡喜喜上車了。

  蓮生瞧著偷偷鬆了一口氣的嫂子,上前小心翼翼地說道:「嫂子,讓你受累了。」

  「招待你的朋友是應該的,不過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姑嫂兩個正走在遊廊裡,家中僕役們忙碌,並沒有人在跟前,於是楚秋雨就低聲嚴肅問道:「說,三皇子是怎麼回事?」

  蓮生變了臉色,咬了咬嘴唇,神色裡滿滿都是倔強。「嫂子,你說過我是姑娘家,總要嫁人的。」

  「對啊,我是說過,但我也說過,姑娘家嫁給誰很重要,否則後半輩子就會後悔。」楚秋雨抓住小姑子的手,很是有些擔心。

  蓮生卻倔強的低下頭不說話,半晌才道:「嫂子,我就是不想再被流放做罪囚了,不想看著娘親重病只能掉眼淚,擔心哥哥出事,夜夜睡不著……」

  「傻丫頭。」楚秋雨聽得心酸,雖然她已經極力待這孩子好,本以為已化解了她心裡的陰影,沒想到她心底還是沉甸甸的壓著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會一直好好的,再說了,一切有你哥哥呢!」「嫂子,我爹是大樑最英勇的將軍,結果呢,還不是說被砍頭就砍頭了。若是宮裡有人,或者家中的勢力根深蒂固,就不會被抄家流放了。」

  小丫頭一反平日的嬌憨可愛,變得精明又冷靜,著實讓楚秋雨吃驚。她還想勸幾句,小丫頭卻是拉了她的手,道——

  「嫂子,你相信我。皇上先前被皇后和太子聯手奪權不成,如今很是忌諱外戚,母族勢力龐大的皇子他絕對不會選擇,而母族式微的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四皇子年歲太小,怎麼想都是三皇子最合適,他本身性情又溫和,很是念舊,待他的乳母丫鬟都是照料有加,只要我們家裡厚待他,他將來坐了那張椅子,絕對不會虧待我們道家……」

  「好了、好了,你先別說這些,晚上我同你哥哥商量一下。」

  楚秋雨聽小姑越說越不成樣子,趕緊攔住她,姑嫂兩個第一次有了分歧。

  道陽回來的時候,老爺子們都已經坐到飯桌旁邊,蓮生也乖巧的幫忙盛飯端湯,但他就是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對勁。

  待得吃了飯,楚富貴好似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沈老爺子拉走了。

  孩子們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如今他們也只是跟著來養老定居過日子,老人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放手。

  蓮生磨磨蹭蹭,很是有些忐忑,但還是回房去了。

  道陽揮手摒退丫鬟,然後抱了嬌妻坐在窗下,問道:「怎麼了,今日可是累了,還是下人不服管教?你儘管打罵或者發賣,不必顧忌。」

  「若是能打罵發賣就好了,別說罰了,就是多說一句我都心疼呢。」楚秋雨歎氣,身子向後依了依,嚴嚴實實縮在夫君懷裡,這才說道:「蓮生今日帶了皇子和公主們回來玩耍,我瞧著蓮生……有些不對勁呢,好似想要嫁給三皇子。」

  「什麼?」道陽立即就皺了眉頭,相比起楚家父兄的護女成狂,他對待妹妹也不遑多讓,畢竟道家就剩下他們兄妹兩個。「你可是問過她了,是不是會錯意了?」

  「問過了,蓮生許是因為先前的流放之事留了心結,不如你去同她說說吧!」楚秋雨又歎氣,勸道:「她年紀還小,在我看來,找個安穩人家、人品好的男子最好不過了,什麼權勢都沒有她後半輩子的安穩幸福重要,但蓮生脾氣擰,我沒敢深說。」

  「好,你歇會兒,我去看看她。」

  道陽放開嬌妻就出去了,楚秋雨怎麼都覺得心裡悶得慌,於是拿了針線做起來。

  初始來到這個時空,她很笨拙,總覺得手工縫製不如機械方便,但熟練之後,反倒愛上做這活計。怪不得現代那麼多人癡迷手作,果真有種讓人沉靜的魔力。

  一條袖子還沒縫完,道陽就回來了,臉色不算好,眼圈隱約也有些紅。

  楚秋雨聰明的沒有再問,只是張羅著吩咐丫鬟送了熱水進來洗漱,然後早早歇下了。

  夫妻倆半晌沒有說話,到底還是道陽把嬌妻攬到了日益變得寬厚的懷裡。

  「蓮生的婚事就隨她的意吧。」

  「好,」楚秋雨輕輕應了一句,寬慰夫君,「蓮生生得好,也足夠聰明,再說還有我們呢,嫁誰也不會讓她吃虧。」

  「唔。」道陽把臉埋在妻子如雲的秀髮裡,嗅著鼻端淡淡的花香,終於好過許多。

  就在楚秋雨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耳邊又傳來一句——

  「我一定要強大到足以保護你們,相信我。」

  「我一直相信,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道陽身體裡的熱力,幔帳落了下來,錦被翻湧,一室春光……

  第二日道陽吃了飯就去了西山大營,留下楚秋雨一邊紅著臉捶腰,一邊在小炕桌上奮筆疾書。

  蓮生帶著小丫鬟偷偷在門口探頭探腦,又同守在屋裡的兩個大丫鬟使眼色,兩個大丫鬟正不知道如何應聲,就聽楚秋雨開口道——

  「趕緊進來,做那個怪樣子做什麼?」

  「嘻嘻,嫂子。」無論心裡揣了多驚人的野心,在嫂子跟前,蓮生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丫頭。她照舊過去抱住嫂子的胳膊撒嬌了一會兒,這才問道:「嫂子,你一早寫什麼呢?帳冊不是核對完了嗎?」

  「我寫你的課表呢。」楚秋雨吹了吹墨蹟,遞給蓮生,「既然你有心……嗯,更進一步,嫂子幫不上大忙,但也要盡我所能的幫你籌謀一下。看看吧!」

  蓮生狐疑的接過紙,越看越是瞪大了杏眼,「這麼多……」

  「當然。」楚秋雨揮手攆了丫鬟們出去,吩咐道:「沒有大事不要讓人近前。」

  幾個大小丫鬟趕緊行禮退到院子裡,連拾掇花木的粗使婆子都趕走了。

  楚秋雨透過打開的窗扇掃了一眼,沒看到什麼人影,這才低聲說道:「你既然要坐那個位置,如今就要開始準備了。最是無情帝王家,後宮佳麗三千,與其依靠你的美貌和帝王的寵愛,不如再添一些小手段,若是用不上最好,若是能用得上,許就是救命的關鍵時候了。」

  「嫂子,」蓮生指了那密密麻麻的課表,有些遲疑地問道:「這些東西都要學嗎?」

  「技多不壓身,來,我跟你說說這些東西的用處,頂頂重要的是這個醫道,你即便不能學得精深,起碼要會分辨藥材,知道常用藥方對身體的利弊,最好還要會配些防身的藥粉,這不是讓你害人,但防人之心卻不能沒有,懂嗎?我晚上就同義父說說,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樂於教你。」

  楚秋雨一樣樣說給小姑子聽,「還有廚藝,雖然你先前學了一些,但只是皮毛。皇宮禦廚自然是手藝髙超,但就是山珍海味吃久了也會膩煩,這時候你若是做上一兩道家常小菜或者養生羹湯,自然更得夫君喜愛。有句老話,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這個我懂,」蓮生搶著應聲,「我哥就是,大營裡再忙也要回來吃飯,而且每次帶了那些同僚回來喝酒,聽著人家誇嫂子,他都得意得不行。」

  楚秋雨聽得臉紅,伸手捏了小姑子的鼻尖,又接著說下一項,「女紅不要求你像繡娘一樣精通,起碼會縫個荷包伴著夫君,將來有了孩兒也能親手做些貼身衣物。剩下這些宮禮就要跟著嬤嬤苦練了,還有……閨房之事……」

  「哎呀,嫂子,這個你怎麼也寫啊?」

  蓮生羞得臉色通紅,一雙手捂著眼睛,很是可愛嬌憨。楚秋雨看得心裡又酸又軟,這個世界到底還是有不好的地方,這麼小的孩子,放到現代才剛上國中呢,在這裡居然就要開始籌謀婚事了,甚至生育。

  「陰陽交融,天地人倫,這沒什麼好害羞的,母以子貴,你想坐上那個位置,並且坐得穩,子嗣是最重要的事,若是後宮的所有子嗣都是你所生,或者大半是你生的,將來大樑天下不分道家一半都不可能,懂嗎?」

  「懂,嫂子。」蓮生放下了手,輕輕靠在嫂子懷裡,「我捨不得離開你跟大哥,但是……」

  「不說這些了,蓮生,只要你選定了目標就去努力,我和你大哥支持你,不過任何時候你都要記得,什麼權勢富貴都不重要,只有你的健康和性命最重要。」

  「嗚嗚,嫂子。」蓮生聽到最後哭了起來,雖然嫂子只比她大了那麼幾歲,卻彌補了她缺失的母愛。

  「好了,不哭,明日進宮,後日你就要開始忙碌起來,今日是最後清閒一日,嫂子帶你逛街去,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去哪裡去哪裡。」

  「真的?」

  「當然,趕緊穿戴漂亮,咱們走!」

  姑嫂兩個歡歡喜喜地換了漂亮衣裙,坐上馬車,真的是逛了一整天才回來。

  待得晚上,滿心惦記的道陽從大營趕回來,見到嬌妻和妹子兩人嘰嘰喳喳地分享戰利品,不禁覺得自己的擔心多餘了。

  自此,就像楚秋雨說的那般,蓮生開始忙了起來,進宮陪讀的時候,反倒成了最清閒的日子,其餘在家時則是忙得團團轉,不是在灶間學廚藝,就是在繡房同針線奮鬥,或者同老嬤嬤練習起居坐臥的一切規矩,有時候為了一個福身姿態優雅,練習到汗流滿面,就連晚上睡覺也不能放鬆,泡在裝了羊奶的澡盆裡背誦《湯頭歌》,嗅聞各色藥材,常常是抱著書本睡去,又在雞鳴時候早早爬起。

  偶爾,宮裡那四個年紀相當的公主、皇子會來侯府玩耍,楚秋雨竭力想些好吃食和小玩意招待他們,默默替小姑不斷加分。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日升月落,眼見夏末秋初,秋去又冬來,蓮生應對課業越來越嫺熟,身形也同風吹一般的長了起來,居然比楚秋雨都髙了半個頭,眉眼更是褪去了稚嫩,原本的三分嬌媚變成了滿滿的十分。

  安靜坐下來讀書的時候,如同侍女圖一般美好嫻雅,玩耍笑鬧的時候,又如花仙子般靈巧歡快,惹得三皇子的目光時刻隨著她打轉。偶爾去宮裡讀書回來,馬車後還有膽大的紈褲子弟「護送」。

  楚秋雨防患於未然,早早就安排了八個護衛隨車,這才稍稍放心,不過沒多久後,她就有些顧不得小姑的事了。

  原因很簡單,一來要過年了,武義侯府雖然沒有多少人家需要走動,但對於第一次操辦的楚秋雨來說還是有些焦頭爛額。二來,因為她遲遲沒有傳出好消息,就有人開始動起了小心思。

  前幾日,道陽被一個同僚拉去家裡喝酒,若不是及時脫身,怕是就要收了同僚的遠房「表妹」做小妾了。甚至坐鎮大營的髙將軍都笑說要把族裡侄女給道陽做侍妾,最可氣的是,府裡的丫鬟也有蠢蠢欲動的。

  對於外人,楚秋雨暫時無力還手,但對幾個丫鬟可是不會客氣,直接拿出她們的賣身契,送了她們重新回歸人市,讓她們給自己挑揀個「好主子」。

  這般一番打壓下來,漸漸就有流言傳了出去,京城人人都道:陽關郡主善妒不容人。

  楚秋雨倒是不在乎,蓮生卻同人吵了兩回架,道陽也在一次酒宴上聽說了,勃然大怒,道:「道家只有一個女主子,就是陽關郡主,即便陽關郡主不能生育,道家便過繼子侄延續香火,我道陽是不會納妾。當日道家身陷囹圄,只有陽關郡主與我同苦共難,如今道家家道復蘇,也只有她一個有資格站在我身邊同享榮耀。」

  一席話震驚了在場所有人,傳揚出去也瞬間把楚秋雨變成了整個大樑女子都羨慕的物件。

  即便情濃時候,每個女子都得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許諾,但又有哪個男子做到了?

  不都是將血淚吞回肚裡,還要臉上帶著笑替男人把新人抬進門。

  為什麼一個西北的鄉野女子能得到這樣的幸福?

  有女子不服氣,詢問過自家夫君,結果男人卻是輕飄飄扔出一句「我若成了流放罪囚,你會傾其所有救我嗎?」

  女子回答,「會。」

  可惜誰都聽得出這個字裡的心虛和歎息,就是她們願意,家裡怕是也不准許吧。

  所以,有些幸福不是偏愛某些人,實在是某些人付出了別人所不能付出的,自然也就得到了別人不能得到的,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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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再度賜婚】

  不說外邊如何流言蜚語,只說楚秋雨算算自己年紀也將十八歲了,差不多能夠頂住生育的重任,於是就尋了沈老爺子把脈,開始煮些溫補的藥膳頓頓吃著。

  眼見大年將近,家裡越來越忙碌,楚秋雨盼著道陽回來幫她一把,沒想到道陽卻又升了一級,成了西山大營裡除了髙將軍外權柄最重的將軍,自然就更忙了,別說幫忙打理家事,就是回家吃飯都少之又少。

  終於熬到了大年夜,一切事情都歸於平靜了,道陽帶著妻子妹妹進宮吃了一頓夜筵,好在回來的時候還算早,楚秋雨親自下廚,把事先準備好的食材煎炒烹炸,搶著做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三人給兩位老爺子磕頭,又給滿府丫鬟僕役發了紅封,一家人才坐下來吃頓安生的團圓飯。

  侯府外,整個京城都是鞭炮聲不絕於耳,偶爾有頑童的喧鬧聲傳來,平添三分童趣和熱鬧。

  飯後,兩個老爺子帶著蓮生去院子裡也放了鞭炮。蓮生本來就膽子大,偶爾還會把鞭炮捏在手裡,點燃後扔在丫鬟們腳邊,嚇得丫鬟們四散逃避,尖叫聲、笑鬧聲,瞬間就把整個府邸點燃了。

  「蓮生又調皮了,若她是男兒身,不知道要迷得多少女子芳心暗許呢。」

  楚秋雨裹著大氅,只留了一張笑臉在外邊,身後依著夫君,且笑且言。

  道陽攬著嬌妻在懷裡也是笑起來,「許是你太嬌慣她了,小時候還算文靜,如今倒是有些野小子的模樣了。」

  「嬌養女兒,窮養兒子,閨女在娘家時候不鬧一鬧,嫁人之後可就沒這機會了。」

  小夫妻倆靠在一起說笑,夜色雖寒,心裡卻暖。

  當然生活還是有些微不如意,比如楚東和來信說大嫂娘家仗著她名頭為禍鄉里,這事也煩得很,但瑕不掩瑜,楚秋雨如今吃穿不愁,夫妻恩愛,家人健康,真的別無所求了。

  大年初一祭拜先祖,初二回門,初三宴請親朋,初四……眼見大年就要過去了,宮裡卻突然傳來消息,原來是一向身體虛弱的二皇子又病重了,所有太醫都被喚進宮中,而且再沒被放出來。

  道陽也是接了緊急皇命去了西山大營,再沒回來。楚秋雨隱隱覺得,這事許是沒有表面那麼簡單,很是蹊蹺。

  果然,沒幾天當日陪著皇帝來家裡吃面的老太監上門了,親自請走了沈老爺子。

  楚秋雨終於確定,這次病倒的恐怕不是二皇子,而是……皇帝!

  宮裡開始上課了,她雖有心把蓮生留在家裡,但苦於沒有好藉口,道陽又不在,只能拉著蓮生囑咐了好多話,轉而又給她帶了足夠多的金珠子,還有些零碎的「小東西」,這才放她進宮。

  同先前那些太醫和沈老爺子一般,原本該晚上就回來的蓮生也被留在宮裡「陪伴」五公主了。

  楚秋雨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滿地轉,看得楚富貴是心疼又後悔,若是閨女留在陽關嫁個普通人家,是不是就不必像如今這般焦心?

  但再想想女婿的孝順、閨女如今的錦衣玉食,他又歎了氣,凡事都有代價,窮人勞力,富人勞心好在,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沈老爺子同蓮生在上元節的晚上一同回了家。

  不等楚秋雨問詳細情況,就有宮裡太監趕來宣旨。

  「道家嫡女蓮生,貌美端莊,賜婚皇三子,四月十六完婚。」

  簡簡單單二十幾個字,就定下了蓮生的後半輩子。

  楚秋雨驚訝得無以復加,但蓮生卻是一臉興奮。

  沒多久後楚秋雨也聽說,同時還有一個重臣之女被賜婚給剛剛痊癒的二皇子。

  群臣雖然聽到些風聲,但也被皇上布下的迷魂陣迷惑得暈頭轉向。

  但不管外人如何,道家可是要為蓮生的親事忙碌起來,聖旨上說得清清楚楚,四月十六日完婚,聽起來還有三個月時間,好似很充足,但要繡嫁衣、置辦嫁妝、打制木器,瑣碎又繁複,最耗費心神。

  不同于楚秋雨當初嫁進道家,她出身就是邊關小鎮,禮數上欠缺一點,或者行事出格一些,別人頂多笑話一句就罷了,如今蓮生可是要嫁給皇子,稍有怠慢就會被扣個藐視皇權的大帽子,剛剛重新崛起的道家還擔不起這個名頭。

  江南的胭脂水粉、東北的皮毛、東海的珍珠、西南的藥材……流水一樣的採購回來,再被分門別類收藏好,等著大婚之前裝箱子。

  同樣的,武義侯府的存銀也像流水一樣的淌出去,甚至到最後都有些不足,楚秋雨就把麵館的進項挪了一部分出來填補。

  待得蓮生聽說後,抱著嫂子很是哭了一場。天下間,捨得用自己的私房給小姑子置辦嫁妝的,也就楚秋雨一個了。

  道陽自然隨後也知道了,他沒說什麼,但平日行事疼愛嬌妻的同時,更多了一些敬重。

  武義侯府上上下下忙碌了幾個月,當大地徹底回春,護城河畔的柳林綠個滿眼的時候,蓮生就要出嫁了。

  前一日中午,難得道陽早早趕了回來,可兩位老爺子去了藥堂,只剩了道陽夫妻和蓮生一同用飯。

  一家三口人團團圍坐在桌邊,這個給蓮生夾菜,那個給她盛湯,雖然極力在笑,但誰心裡都捨不得。

  蓮生喝了一口湯,想說些什麼,不等開口,眼淚就掉在了湯碗裡。「嗚嗚,我不想離開家!我捨不得嫂子和大哥。」

  楚秋雨也是紅了眼圈兒,勸道:「蓮生,不哭,有人欺負你,你就讓人回來送信兒。」

  道陽握住酒杯,也是低聲道:「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你一定……一定要顧好自己,家裡不指望你幫忙。」

  「嗚嗚,嫂子,哥,我……我,嗚嗚,我不想嫁了!」

  楚秋雨趕緊給她擦眼淚,「說什麼傻話,三皇子性情溫和,溫文爾雅,你這火爆脾氣,同他做夫妻最合適不過了,皇上好眼光。」

  蓮生也知道這麼說不妥,哽咽道:「嫂子放心,三皇子待我很好,我就是捨不得家裡。」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個女子都要成親的,再說你還不是嫁去遠處,都在京城裡,總有許多見面的時候。」楚秋雨給她夾了一筷子糖醋魚,「快多吃點,這糖醋魚你最喜歡,偏偏你做的味道就是不正宗,趁著沒嫁人呢,趕緊多吃兩口。」

  但是魚肉還沒放進蓮生面前的盤子裡,楚秋雨嗅得那股酸甜之氣,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刺鼻,轉而胃裡翻湧,一扭頭就吐了出來。「嘔,嘔!」

  吐了第一口,嘔吐就像終於找到出口,一口接一口吐個沒完沒了,把道陽兄妹看傻了。

  楚秋雨只覺膽汁都要吐出去了,想有人扶一把,又見道陽那個呆傻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摸了一個湯碗扔了過去,「快去……尋義父,嘔!」

  「啊!」道陽終於回過神來,跳起來就往外跑。

  楚秋雨擦了一下嘴,終於好受許多,蓮生也是回神過來,湊上前緊張兮兮的扶住嫂子問道:「嫂子,你是不是……」

  「別說,等義父診脈之後……」楚秋雨吐得都沒有力氣了,擺手示意小姑不要說,老輩兒人講究一個「閉口福」,什麼事情沒有定數的時候輕易不要說出口,會把積攢的福氣洩露,讓事情有變故。

  蓮生興奮得小臉通紅,一迭聲的喊著丫鬟們,「把地上拾掇乾淨,扶夫人回房,再換紅棗茶來漱口。」不說侯府裡如何忙亂,只說道陽騎馬一路瘋跑奔往城西的藥堂。光天化日在大街上縱馬免不得就要嚇到路人,甚至踩翻在路旁的菜攤和雜貨,惹得百姓怨聲載道,好在很快就有侯府的侍衛跟了出來,幫忙善後賠償,百姓們雖然氣惱,但沒虧了銀錢也沒受傷,也就罷了。

  這時正好有一群大家小姐借著天氣晴好的名頭出來遊玩,回城時候順路到了酒樓,剛剛坐定,打開窗子,不等欣賞街景就見武義侯打馬而過,都忍不住好奇起來。

  其中一個體態有些圓滾的閨秀捏著點心,一邊吃得香甜一邊嚷道:「方才那個是武義侯吧,急著去做什麼?」

  「不會是被那個什麼陽關郡主打了吧?我可是聽說陽關郡主兇悍善妒,家裡丫鬟都不准靠近武義侯呢。」

  女人好八卦從來不分年紀大小,誰說這些養在深閨的小姐就是什麼都不懂的單純白紙?

  另一個面相有些刻薄的小姐也接話道:「就是啊,我家山莊那邊有個丫鬟,就是侯府賣出來的,聽說因為給侯爺端了一碗醒酒湯就被打個半死發賣了。從來都是聽說,如今親見才知道這小地方的女子就是娶不得,小家子氣,若是我啊,就直接把丫鬟開臉得了,不過是個玩意兒。」

  「哎呀,呂姊姊說什麼呢,還沒成親就說這個,多羞人啊。」

  旁邊一個神色略顯稚嫩的閨秀用帕子捂著嘴,羞得臉色通紅,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

  「有什麼不能說的,平日家裡嬤嬤們恨不得連睡覺都管著不能喘氣重了,今日好不容易出來透口氣,再不能隨便說話那還鬧著出來做什麼?」

  「就是啊,家裡憋悶的慌。」最初說話的那個閨秀附和,轉而卻道:「不過,我聽說,武義侯待陽關郡主很是寵愛,曾在酒宴上說,一輩子隻娶陽關郡主一個,不納妾也不要通房。若是真的,郡主……真是好福氣。」

  她的話音剛落地,就見同伴們拚命使眼色,她猛然望向屋裡唯一一個沒有說話的人——

  榮華郡主,很是後悔方才沒有顧忌,口不擇言。

  榮華郡主雖然同楚秋雨一樣品級,都是郡主,但兩個郡主還是有些不同,楚秋雨的封地偏遠,也不是皇家血脈,而榮華郡主卻是安寧長公主的嫡女,要喚皇上一聲舅舅的,封地和俸祿都高很多,自小錦衣玉食長大,受盡寵愛。

  當初道家沒有敗落的時候,道陽即便不算成器,但在一眾軌褲子弟裡也算出眾的。一次春獵時候,他射殺了一頭黑熊,得了皇上的賞賜,那個意氣風發的樣子,榮華郡主一眼就被融化了,鬧著要長公主去求了皇上,兩家定了親。

  可是道家突然出事,長公主直接退了親,雖然這算不得是背信棄義,可說出去還是不好聽,以至於榮華郡主十八「高齡」了都沒有高官顯宦之家上門說親。

  如今再說起道陽同陽關郡主多恩愛,簡直是在榮華郡主臉上抽巴掌,而且是正反抽……

  榮華郡主五官還算精緻,身形也算苗條,有驕傲的條件,然而這會兒臉上實在黑得有些難看,她若說些什麼,難免會落個嫉妒的名頭。不過她是真的嫉妒啊,早知道道家會如此迅速崛起,甚至進門就沒有公婆壓制,她當初就不會讓母親去退親。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無論家裡人還是好友都勸過她多少次,但她心底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去,讓侍衛去打探一下,侯府出了什麼事?」

  小丫鬟應聲下了樓,留下一眾大家閨秀趕緊轉了話題,但也是人人都好奇,到底侯府出了什麼事?

  道陽一路打馬跑去藥堂,沈老爺子正在給病人抓藥,聽得楚秋雨出了事,扔下秤盤子就跳上馬跑了。

  道陽急得跳腳,深恨自己設想不周,沒有多帶一匹馬來,好在護衛很快趕到,他隨後便追了回去。

  待得進了侯府後院,沈老爺子已經給楚秋雨診上了脈,眾人幾乎都是屏住呼吸,生怕打擾老爺子判斷。

  沈老爺子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好,最後收了手,掃了眾人一眼,哈哈笑道:「天大的好事啊,咱們府裡要添新丁了。」

  新丁?

  道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蓮生卻是第一個尖叫起來,「啊,我要當姑姑了,我要當姑姑了!」

  楚秋雨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雖然一直有所盼望,但是當願望成真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要做娘了,她的肚子裡正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過不了一年就會出生,成長為一個漂亮的小閨女或者頑皮的兒子……

  「雨兒。」道陽走上前,顫抖著手想要摸摸她的肚子,但卻有些不敢,日日在大營裡練兵變得越發魁梧的男子漢突然就掉了眼淚。

  這是道家的血脈啊,他道陽的孩兒,道家新的希望和延續眾人悄悄退了出去,把這樣幸福的空間讓給了小夫妻倆。

  楚富貴匆忙從外邊趕回來,跑得滿頭大汗,一迭聲的嚷著,「我家閨女怎麼了,哪裡不舒坦?沈老哥,你快說啊!」

  沈老爺子趕緊擺手,在他耳朵邊說了幾句,楚富貴立刻樂開了花,差點手舞足蹈起來。

  「哈哈,哈哈,我當外公了,我當外公了!」

  「是啊,我也當爺爺了。走,喝酒去!」

  「對,喝酒、喝酒!」

  兩個老爺子喜得勾肩搭背,一起喝酒去了,蓮生也是興奮得不行,吩咐滿府上下厚賞。

  待得楚秋雨睡了一覺醒來,聽說她懷孕的事已是滿府皆知,就是想攔著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心裡暗自警醒,以後要越發小心,畢竟孩子月份還小,什麼意外都會發生。

  這般琢磨著,她就讓道陽在忠誠的親衛裡尋找,若是誰家有習武的姊妹便接到身邊來,護衛也好,給她作伴也罷,陪著她到孩子出生再說。

  道陽如今是有妻萬事足,自然是無有不應。

  本來,楚秋雨這般想多少有些被害妄想症的嫌疑,沒想到還真就派上了用場,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第二日不等天亮,就有宮裡特地派來的喜嬤嬤來伺候蓮生沐浴更衣開臉,楚秋雨最後再查點一回小姑的嫁妝,打賞宮裡來的太監宮女、抬轎子和嫁妝的腳夫,忙得簡直腳不沾地。

  好不容易太陽升到了半空,出門的吉時到了,蓮生一身大紅喜服,頭戴赤金嵌了寶石的鳳冠,又罩著紅蓋頭,一身隆重奢華。

  楚秋雨眼睛酸澀,極力忍著不舍,握住蓮生的手,想說什麼卻是哽咽了。

  想當初她剛剛救下這丫頭的時候,還是個瘦痩小小的孩子,怎麼好似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皇家兒媳、皇子正妃,難道苦難當真是成長最好的催化劑,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上的?

  道陽也是紅了眼圈,但還是低聲催促道:「蓮生,趕緊給爹娘的靈位和長輩們磕頭吧,別誤了吉時。」

  蓮生低聲應了,款款跪在八仙桌前,桌上供了老侯爺夫婦的靈位,一左一右則坐了滿臉不舍的沈老爺子和楚富貴。

  沈老爺子身為道陽義父,對道家有恩,絕對禁得起這一跪。

  倒是楚富貴極力推辭,但蓮生堅持,道陽也是支持,因為楚家待道家兄妹也有大恩。

  兩位老爺子受了跪拜,沈老爺子開口囑咐依舊去不掉江湖習氣,「閨女啊,好好出門去吧,別擔心家裡,你照顧好自己,別受委屈,若是有人欺負你,儘管捎信回來,義父給你出氣!」

  蓮生帶著哭腔應聲,「謝義父,您老照顧好身體,蓮生走了。」

  楚富貴一直把伶俐的蓮生當小閨女看待的,如今好似又感受到當日嫁女兒的心酸不舍,趕緊附和道:「對,千萬不要受委屈,我雖然老了,但幫著沈老哥給你撐腰還是行的。」

  一旁的兩個喜嬤嬤聽得偷偷咧嘴,見過多少嫁娶,從沒聽過家裡長輩這般囑咐女兒的,這道家到底從哪裡尋來這麼無禮的長輩啊?

  蓮生聽得是淚水漣漣,縮在袖子裡的雙手緊握成拳。

  兩個喜嬤嬤卻是不敢再等下去,生怕耽誤時辰,上前催促道:「侯爺,小姐該出門了,誤了吉時怕是不好。」說著話,她們就要上前攙扶蓮生。

  蓮生卻是輕輕掙開,轉了個方向,又給嫂子磕了個頭,「嫂子,蓮生走了。我哥和道家就交給你了,嫂子的大恩大德,蓮生銘記在心。」

  楚秋雨再也忍耐不住,蹲下身子抱著她哭道:「傻丫頭,一家人說什麼恩德,嫂子就盼著你好好的,不要你報答。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那些教過你的話一定不要忘了,嫂子一定想盡各種辦法去探望你……」

  「嗚嗚,嫂子,我捨不得你!」

  姑嫂灑淚相別,滿府的人看看院子裡上百抬的豐厚嫁妝,還有相擁在一起、捨不得分開的姑嫂兩個,真是羨慕又感慨,長嫂如母,怕是也就做到這個地步了吧。

  天潢貴胄娶親,自古沒有親自迎娶的,三皇子自然也不會例外。

  楚秋雨眼見蓮生要自己走出去上轎,就推了道陽一把,惱道:「咱們道家能容忍我不帶嫁妝進門,也就不差你一個親自送親的兄長。還不趕緊去,我等你回來。」

  「好。」早就心疼至極的道陽聽到妻子這麼說,立時上前背著妹子送進花轎,轉而上馬護送妹妹往皇宮去了。

  兩個喜婆幾次張嘴想勸幾句,都被道陽冷冷的目光瞪了回去,末了,兩人也就放棄了,心裡萬般後悔,先前怎麼不搶著去接二皇子妃,非要來道家接三皇子妃,雖然賞銀豐厚,但她們老傢伙實在操不起這心啊,整個道家就沒有遵守規矩的人嗎?

  別說兩個喜婆,就是京城眾人也是看得驚奇。

  普通人家新郎官上門迎娶,而皇家皇子若是在宮門口迎接,就是對新妻莫大的榮寵了,但怎麼也沒聽說過新娘家裡兄長送親的啊!

  還有那上百抬的嫁妝,即便京城很大,道家離得皇宮算不得近,但這邊眼見都走到宮門口了,那邊才要出了侯府大門,衣衫鞋襪,綾羅綢緞,胭脂水粉,金銀玉器,甚至是田莊、鋪面、屋舍,但凡能想到的,幾乎在嫁妝裡都能看到。

  有人忍不住讚歎又有些疑惑,「道家不是被抄過一次家嗎?這才多久啊,怎麼就有餘力置辦這麼體面的嫁妝?」

  「你忘了道家那位帶了‘聚寶盆’進門的郡主了,先前多少人嘲笑,如今怕是都羨慕得眼珠子泛紅了呢。」

  「對啊,這般說,道家大小姐倒是有福氣,得了這麼個好嫂子。」

  伴著一路的議論紛紛,蓮生的轎子進了宮門,道陽騎在高頭大馬上,直到最後一抬嫁妝進宮門,這才拾掇了滿心的不舍回家去了。

  前院裡,一眾賓客們坐在擺滿酒菜的桌旁,見到他回來,紛紛拉著他說笑要罰酒。

  將門嫁女,原本來賀的賓客自然多半是武夫,拚起酒來也是沒個節制,道陽心裡不舍妹妹,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於是,不等楚秋雨招待一眾剛剛熟識的女眷們吃完飯,前邊就傳來消息,各家老爺連同男主人都倒下了。

  各家女眷連忙告辭,楚秋雨原本還想借著這個機會同夫人們多相處一會兒,畢竟以後要常走動,結果計畫徹底被打亂了。

  她只能吩咐丫鬟趕緊把準備好的伴手禮拿了出來,笑道:「今日嫁小姑,準備匆忙,不曾照料周全,這兩盒子點心都是我親手做的,還望各位夫人不要嫌棄,帶回去給孩子們吃個新鮮。」

  「哎呀,有沒有那個糖衣花生?上次我家將軍從軍營裡回來可是著實抱怨了兩句,說我這老太婆治家無方,連個下酒的花生都不如侯府的好吃。」

  說話的是西山大營裡高將軍的老妻,雖然年紀大了,但豪爽的脾氣不改,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

  「老夫人放心,我裝了半盒子呢。咱們家裡這些將軍啊,看著上陣殺敵各個英勇,其實私下裡都同孩子一般喜歡甜食,我家將軍每次回來也抱怨,每日都被‘打劫一空’。」楚秋雨湊趣道,做出一臉苦相,「改日不如咱們再聚聚,我把幾樣甜食的方子給大夥都發一份,你們各家自己做去,我家也省點米糧。」

  「哈哈,你們看郡主精乖的,連這點兒米糧也捨不得。成,我作主了,咱們改日來取方子自己做,省得她總抱怨。」

  高老夫人猜得出楚秋雨有意交好眾人,順手遞了一架梯子。

  眾人也都是聽得歡喜,紛紛道謝,儘管她們是正室夫人,但家裡一堆狐媚子對男人虎視眈眈的,她們多一樣爭寵的本事也沒有壞處啊。

  送走一眾賓客和女眷後,楚秋雨也是累得有些頭昏眼花,待得安頓了夫婿洗漱睡下,忍不住困乏,她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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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5:3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舌戰群雌】

  不知道睡了多久,楚秋雨只覺好似有些不對勁,於是慢慢睜開了眼睛。

  道陽一手撐頤,一手把她輕輕圏在懷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有些複雜深邃。

  楚秋雨微微一笑,往他懷裡拱了拱,啞聲問道:「酒醒了?」

  「唔,」道陽回過神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記,很輕柔,「以後,我一定對你更好。」

  楚秋雨笑得無奈,「怎麼,今日嫁了妹子知道捨不得了?說起來養閨女最虧了,嬌養了十幾年,最後送到人家去了,我就盼著我肚裡這個是兒子,咱們娶個兒媳待她好就是了,萬一是閨女……十八年後又得送出門,要是人家對閨女不好,我鐵定心疼死了。」

  「不會!」道陽變了臉色,咬著後槽牙道:「誰敢欺負我閨女,我就把他吊起來抽鞭子。」說罷,他好似還有些不放心,又道:「你這一胎最好生個小子,便是我們道家長子,以後能保護妹妹。」

  「是不是最好一直生小子,這樣就只要娶人家姑娘進門,不用再嫁姑娘了。」楚秋雨拆穿了道陽的如意算盤,笑著在他胸前蹭了蹭,「孩子是上天的恩賜,兒子女兒都好。」

  「好,我知道,就是……就是捨不得。」

  「放心,無論是蓮生還是咱們的女兒,都是聰明伶俐的,不會輕易讓人家欺負了去。」

  「好。」

  夫妻倆抱在一起,低聲細語說了幾句,都覺心情好了很多,待得起床簡單吃了頓晚飯就又睡下了。

  第二日,道陽照舊去大營當值,第三日就是蓮生回門的日子。

  她換了一身大紅的錦緞衣裙,頭上戴了寶石首飾,看起來多了幾分貴氣,分派太監宮女做事也很是俐落,但依偎在三皇子身邊時又如小鳥依人一般溫柔乖巧。

  楚秋雨看得欣慰又心疼,命人擺下豐盛的酒席。沈老爺子和楚富貴也沒出門,一家人遣開宮女太監,團團圍坐,一邊說笑一邊吃喝。

  三皇子初始還有些不習慣,畢竟他的母妃只是一個宮女,記憶中這麼熱鬧的飯桌就只有年節時候的宮筵,但父皇坐得高高在上,別人身旁都有母妃,只有他和四弟形單影隻。

  如今這般老老少少地圍坐在一起,兩個老爺子不時鬥鬥嘴、搶搶好菜,舅兄對著自己使勁瞪眼睛,好似自己欺負了他的妹妹,而嫂子則笑著給他布菜盛湯,自家的小妻子則活潑的像只小蜜蜂,一會兒撒嬌要吃蝦子不肯剝殼,一會兒要喝湯,折騰得笨手笨腳的舅兄手忙腳亂,嫂子和兩個老爺子笑著不肯幫忙……這樣的飯桌真是熱鬧又親切啊。

  好不容易吃完飯,楚秋雨就笑道:「花園裡的秋千和樹屋都整理好了,你們去那裡睡會兒吧。宮裡不缺房間,倒是樹屋不多,權當新鮮了。」

  果然,三皇子興匆匆牽著蓮生走掉了,看得楚秋雨好笑的直搖頭,身分再高貴總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再珍惜的團聚日子也就只這一日,待得太陽西落,又到了回宮時候,蓮生扁著小嘴兒很是捨不得,撒嬌道:「嫂子,我想多在家裡住幾日……」

  「說什麼傻話,出嫁從夫,好好照料三殿下,不能耍小孩子脾氣。」楚秋雨抬手替她整理鬢角碎發,哄勸道:「嫂子給你準備了幾盒子點心,你若是想吃,就派人送個信來。」

  「好,嫂子,殿下喜歡吃糖衣花生,我做不好,你記得多給我裝一些。」

  「好。」楚秋雨哭笑不得的打趣,「你這眼淚還沒擦乾,就惦記給殿下討要吃食了,真是女生外向……」

  眾人都是笑起來,惹得三皇子有些臉紅,但望向蓮生的眼神越發溫柔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初夏悄悄溜走,盛夏帶著滾滾熱浪強勢來臨。

  樹上的知了好似都沒了力氣,半死不活的叫幾聲就躲在樹葉後邊乘涼了。楚秋雨也是恨不得把自已變成小狗,整日吐著舌頭就能散熱了。

  本來懷著身孕,她就有些不舒坦,整日懶懶散散,什麼都不想做,如今再被這樣的天氣一蒸,實在有種被蒸熟的蝦子的錯覺。

  正是無趣的時候,卻是有人送了一封請帖,原來安寧長公主要辦賞花宴,地點選在城外的清泉山莊,只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清涼的地方,應是個夏日的好去處。

  只是安寧長公主這人她不熟識,她想了想就派人去給蓮生送信,結果蓮生回信說她也收到請帖了。

  有身為皇子妃的小姑子作伴,楚秋雨放心許多,左右道陽這幾日當值不在家,她也不需要同誰報備,到了日子就略略打扮一番上了馬車。

  清泉山莊真是名副其實的好地方,馬車到了山莊裡,楚秋雨一下車就聽到了潺潺流水的聲音,隨著引路的丫鬟一路走進去,整個山莊真是處處有流水,清澈至極,偶爾微風吹過,涼爽的水氣吹得人很是舒坦。

  身邊小丫鬟忍不住低聲攛攝道:「夫人,侯府也買一處這樣的山莊就好了,省得夫人晚上熱得睡不著。」

  「一年裡不過就是這麼一、兩個月悶熱,為此買個莊子,白白空上大半年,實在有些可惜。」

  楚秋雨笑著撩了一把路邊假山上淙淙流下的泉水,心底實在喜愛,但卻沒有也買一座的打算。

  不等小丫鬟再說什麼,旁邊卻有人笑得尖利——

  「果然是西北的蠻人,就算得了郡主的名頭,嫁了侯爺也是小家子氣。」

  楚秋雨皺眉扭頭看過去,就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三、五個閨秀,不管容貌如何,衣衫都是華貴至極,首飾也沒少往身上穿戴,很是有些金銀珠寶展覽樹的模樣。

  那些閨秀見她不反駁,還以為她軟弱怕事,於是越發囂張起來。

  「聽說侯府先前砸鍋賣鐵湊銀子,風光嫁了大小姐,如今喝粥都要數米粒。先前我還不相信,如今倒是親眼所見了。」

  這個開口的閨秀說話實在很尖酸刻薄,她上下掃視楚秋雨的衣衫首飾,冷笑道:「侯爺也真是,這般上不得檯面的人放在府裡藏著也就算了,還打發出來見人,真是……」

  眾人都是捂著嘴巴笑,連同她們身後的丫鬟婆子們也是滿面嘲笑。

  楚秋雨冷哼,她原本不過是想出來走走解解悶,哪裡想到居然是場鴻門宴。這些美麗如同溫室花朵一般的小姐,如此不知死活的惹上她,那就讓她們見識一下野花的厲害好了。

  「我雖然出身自西北荒涼之地,但還知道髙低貴賤,知道什麼叫忠孝,沒想到京城之地、天子腳下的閨秀們居然如此愚蠢不知禮。

  「一來我是皇上下旨賜封的郡主,武義侯夫人,二品誥命,你們連品級都沒有,見面不知行禮,反倒口出狂言,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大家禮儀?也不過如此,還不如我們西北之地的牧民,雖然整日與馬羊打交道,可還知道一個‘禮’字怎麼寫。

  「二來我們侯府雖然出了熱孝,但身為道家兒媳,為過世長輩多穿兩年素服本是一片孝心,沒想到反倒成了你們奚落侯府貧困的說詞,難道侯府富足,我就該像你們一樣把家裡所有首飾都掛在身上出來作客嗎?

  「不知禮,不知孝,這就是京城的大家閨秀?那我還是做個你們嘴裡的西北蠻荒女子吧。」

  「你,你——」

  一眾閨秀小姐們整日在後宅罵幾句丫鬟就算「戰鬥」了,哪裡像楚秋雨前世賣掛麵混跡市場,來了這個時空又開麵館,可謂是經風霜鬥雪雨,別的或許不行,吵架絕對是把好手。

  眾人被堵得張口結舌,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也找不出反駁之言。

  最後還是一個紫衣女子開口解了圍,「這位就是陽關郡主吧,果然同傳聞裡一般豪爽。」

  「恕我眼拙,請問您是……」楚秋雨直覺這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身分不簡單,而且隱約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類似敵意。

  那女子笑笑沒說話,但旁邊卻有人討好似的回答——

  「這位是榮華郡主,長公主的嫡女。」

  楚秋雨眼神閃了閃,微微低頭行了一個平禮,笑道:「原來是郡主,不知長公主在何處安歇,我正想去多謝她邀請我來此賞花。」

  「母親早起身子不適,留在長公主府沒有過來,今日只有我們一起賞花遊玩。郡主不要客套,隨意就好。」

  榮華郡主笑著道,但楚秋雨怎麼都覺得她的笑意沒達到眼底,於是下意識問了一句,「郡主可是看到三皇子妃了,我正有事尋她,想必她早就到了吧?」

  「哦,說起來巧了,三皇子妃也是出門時候臨時有事,已是派人送信來,說下次再一起賞花。」

  榮華郡主又吩咐宮女太監們,「山頂望雲亭風景最好,把果子點心都擺過去吧。」隨即又熱情招呼楚秋雨,「郡主請吧。」

  楚秋雨點頭,但抬起腳步卻是突然扭頭嘔了一口,眾人都是皺了眉頭。她一邊用帕子掩住了嘴角一邊道歉,「對不住了,懷了身孕就是經常這樣。郡主還請先上山,我漱漱口就過去。」說罷,她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去車裡尋那罐酸梅,送來給我壓壓嘔意。」

  「夫人,是那只青花小罐子嗎?我好像忘記拿了。」小丫鬟有些惶恐,眼淚就在眼圈裡含著,可憐兮兮的模樣。

  沒想到楚秋雨一巴掌就掮了過去,「該死的奴婢,明知道我離不了酸梅止嘔,居然還忘在家裡!」

  小丫鬟捂著臉,委委屈屈地哭起來。

  一眾閨秀們看得眼裡多了一絲鄙夷,鄉野之人就算吵架是把好手又怎樣,到底還是缺了底蘊,誰家主子會當著外人的面教訓奴婢的啊?粗鄙之人就是粗鄙之人,虧得她們方才還以為低估了她。

  「走吧,咱們先上山等郡主吧。」

  榮華郡主做為主人招呼著閨秀們,一邊說笑一邊上了山,留下楚秋雨「惱怒」的數落著小丫頭。

  楚秋雨眼見眾人走遠,卻是換了口氣,「小青,趕緊出去尋王貴兒,讓他去西山大營找侯爺來救我,今日這賞花會怕是有些不好。」

  「那夫人,咱們這會兒就回家去吧?」小青也是個機靈的,早擦了眼淚,一臉擔憂的恨不得立刻把主子背回家去。

  「這是人家地盤,可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再說,我也想見識一下這些大家閨秀的手段,總之讓王貴兒喊了侯爺快些過來就是。」

  見機靈忠心的小丫頭聽話去了,楚秋雨遂扶著另一個丫鬟小紅的手往山上走。

  說起來這處清泉山莊真是不錯,山不是人工堆疊的假山,居然是天然形成,而且山腰和山頂各有一處泉水,修建了獸頭出水口,出水口下有大理石砌成的池子,養了些紅鯉魚,很是賞心悅目。

  楚秋雨也不著急,當真邊走邊賞景,很覺舒心。

  但無論山路多長,終於有走到底的時候,眾多閨秀等得心浮氣躁,好不容易見到楚秋雨的身影,忘了先前被堵得臉紅脖子粗的窘迫,紛紛開口嘲諷道——

  「某些人就是粗鄙不知禮,哪有主人等客人的啊。」

  「就是,為了她一個人,都不能開席,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誰知道呢,人家不是懷了身孕嗎?可不要說了,萬一人家說肚子疼,咱們說不定還會被扣個什麼罪名呢。」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得痛快,然後等著楚秋雨反擊,不想楚秋雨卻換了套路,只見她怯生生掃了眾人一眼,很是歉意的開了口——

  「對不住,我實在失禮了,就不在這裡惹諸位小姐們生氣了,今日暫且告辭,改日我再設宴給諸位賠罪。」

  說罷,她轉頭就要下山,驚得一眾閨秀們都是瞪眼,卻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方才還如母老虎一般力戰眾雌呢,怎麼突然就變成像兔子一般可憐了?

  但這會兒想要把話收回來已經晚了,只能幹瞪眼著急。

  好在還有一個榮華郡主壓陣,她親自起身去拉住楚秋雨,笑道:「陽關姊姊怎麼就惱了,不過都是玩笑罷了。我們平日走動,怎麼也是這麼幾個人,正是無趣呢,今日有幸結識姊姊,我們都是歡喜,難免嘴上沒個分寸,你可不要在意啊。」

  楚秋雨也不好執意離開,就隨著她往裡頭走,嘴上笑道:「哦,原來京城閨秀都是這麼彰顯歡喜和教養的,倒是同我們北地的鄉野婦人差不多,見著親切呢。」

  這是在罵她們同潑婦一個樣子?

  一旁閨秀們氣得幾乎要吐血,但卻是不敢說什麼了,生怕楚秋雨又有藉口說要離開,她們的計畫可就泡湯了。

  榮華郡主跟眾人使了個眼色,很快宮女太監們就重新上了溫茶和點心,還有時新果子。

  楚秋雨雖然猜著這些被嬌寵慣了的大家小姐們不敢在吃食上做手腳,但還是只挑揀了時新果子。旁邊一個閨秀按捺不住,又挑開了戰火,「陽關郡主來自北地,怕是沒吃過這果子吧?那不如多吃一些,以後回鄉跟熟識之人講講,也沒白嫁來京城一次。」

  「嫁都嫁來了,怎麼就說起回鄉?劉姊姊這話讓人好沒有頭緒啊。」有人出頭,自然就不缺架梯子的幫手,立刻有人接話。

  那位劉小姐掃了一眼低頭吃得香甜的楚秋雨,冷冷哼了一聲,眼神極惡毒。「男子多薄情,最是好色,陽關郡主不但沒色,還是憑藉恩情要脅侯爺才能為正妻,怕是沒幾年侯爺就厭倦了,或者發現某些事,忍受不了分開了呢。」

  劉小姐說得痛快,最後才好似很後悔一般捂住嘴巴,假意道歉,「哎呀,我一向心直口快,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若是不小心傷了陽關郡主的心,您可不要怪罪啊。」

  「不會、不會,郡主氣量大著呢,更何況你說的還是忠厚之言。」旁人趕緊笑著幫腔,只不過這安慰也是處處藏著刀子。

  楚秋雨拿了帕子擦手,倒是看不出什麼氣惱模樣,那位劉小姐的話就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讓眾人頗感無力。

  不想這時候楚秋雨卻是輕飄飄扔出一句,「我們夫妻如何就不勞煩各位費心了,畢竟這是我們家事,諸位如果對所謂家事好奇,不如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說,就是不知道這京城裡有哪位公子喜歡心直口快的女子?不過劉小姐放心,我家侯爺的同僚頗多,都是青年才俊,以後我會多問問的,若是有喜歡劉小姐這樣性情的,豈不是成就一段好姻緣?」

  劉小姐聽得白了臉,她雖然平日行事刻薄,又嘴巴惡毒,但這都是私下在家裡,要是真的傳出了她喜歡背後道人長短、議論人家夫妻如何,她這輩子也別想嫁出去了。

  這般想著,劉小姐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眾人也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一局怎麼又輸了?

  榮華郡主恨得暗自絞著手裡的帕子,恨不得把眾人臭駡一頓,七、八個人對付不了一個鄉野女子,實在是無用至極。

  說到底,還是要她準備的後手……

  「咱們不說這些家長里短,萬一傳揚出去,明明劉妹妹關心郡主,倒成了背後道人長短的長舌婦,那可就不美了。」榮華郡主笑得溫和又親切,轉而吩咐宮女,「去把那盒子寶石取來。」

  宮女應聲去了,她這才略帶得意的道:「前幾日進宮,皇舅舅正好得了南疆小國的貢品,選了一盒子寶石賞我把玩,今日正好帶來,大家幫我看看,適合鑲嵌些什麼首飾才好。」

  「呀,還是郡主有福氣,南疆的寶石就是有銀子都買不到。」

  「是啊,郡主膚白貌美,最好的是脖頸修長,不如做一條項鍊戴戴?」

  只要是女子就沒有不愛美的,提起首飾都是興奮起來,個個恭維不停。

  楚秋雨挑挑眉,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著手裡的果子。

  很快,先前那個宮女就捧了一隻檀木雕花盒子走了過來,待得盒蓋打開,眾人都是看得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盒子裡裝了足足有十幾顆寶石,顏色各異,反射了陽光更是美得耀眼。

  其中一顆藍寶石足有鶴子蛋大小,橢圓如水滴,可不是正好適合做一條項鍊。

  女人的喜好都差不多,對於閃光之物沒有抵抗力,楚秋雨也不例外,免不了對那盒寶石多看了幾眼。

  榮華郡主的眼底閃過一抹輕蔑,轉而把盒子傳給眾人把玩。

  到了楚秋雨手上,她就揀起那顆藍寶石仔細打量幾眼,笑道:「郡主最好用珍珠穿條煉子,墜了這寶石會更耀眼呢。」

  「真的,那我就聽陽關姊姊的,明日就讓宮裡內務府的匠人幫我做一條。」

  榮華郡主笑著應聲,眾人滿臉羨慕,接著紛紛說起自己得意的首飾,一時間倒也熱鬧,而那盒子寶石就放在桌子上,不曾再有人動過。

  宮女們又添了果子,換了新茶,負責照料楚秋雨的那個宮女尤其殷勤,半蹲著身子替她斟茶,起身時候卻不慎踩了裙角,差點歪倒在楚秋雨身上。

  楚秋雨下意識扶了她一把,見她還要跪倒磕頭,輕輕擺手表示無事。

  那宮女神色有些複雜,匆匆行禮後退下了。

  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有人提議作畫,把這山水美景留在紙上。

  楚秋雨不會這些文雅之事,自然是不反對也不贊同。她正琢磨著是不是找個藉口,早些告辭回家的時候,突然聽到拾掇桌子的宮女驚叫出聲。

  「哎呀,郡主……寶石……寶石少了一塊!」

  眾人聞聲都是驚得松了手裡的茶盞,連忙問道:「怎麼可能?快找找,是不是掉在桌子上了?」

  榮華郡主也是喝斥宮女,「亂喊什麼,讓我看看。」說著話,她就要了盒子,那顆最大的藍寶石已經不在盒子裡了。

  她頓時變了臉色,連聲吩咐道:「還不趕緊找!」

  一眾宮女太監連同閨秀們都是趕緊幫忙低頭找尋,但無論桌上還是地上,或者是錦墊後都尋過了,依舊不見藍寶石的蹤影。

  楚秋雨也以為是宮女不小心掉在哪裡了,翻遍了自己腳下的位置都是乾乾淨淨,忽地她心裡一咯噔,覺得這事有哪裡不對勁。

  但眼下不給她多想的功夫,坐在榮華郡主另一側、一名穿了緋色衣裙的少女已經開了口一「既然寶石丟了,亭子裡四處也找不到,那定然就是被偷了,只是到底是誰偷了,懷疑誰都不好,不如我們都翻翻自己的荷包以示清白吧。」說罷,她就把自己腰上的荷包扯了下來,抬手倒出裡面一把小玉梳還有幾粒山楂丸。

  其餘閨秀見此也是趕緊解下荷包,紛紛往外倒東西,一時間各色小首飾、用物占了半張桌子。

  楚秋雨也去扯荷包,卻突然覺得重量有些不對,於是腦子裡電光石火般明白了一切。

  還沒想好如何應對,一個宮女迅速扯走了她手裡的荷包,笑道:「郡主怎麼這麼遲,是不是累了,那奴婢就代勞了。」說著話,她就打開荷包,將東西倒了出來。

  不出楚秋雨意料,那顆藍寶石立時掉了出來,砸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也讓亭子裡徹底安靜下來。

  「呵,先前陽關郡主最是看好這顆藍寶石,沒想到已經喜歡到想要偷偷據為已有了。」

  劉小姐興奮得兩眼放光,很有些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歡喜。自從見了楚秋雨,她就一直被壓著打,這會兒終於得到還手的機會,她怎麼會放過?

  「鄉野之人就是登不了大雅之堂,說話沒有教養也就罷了,如今還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武義侯府也是大樑數一數二的武將之家,沒想到娶回來的當家夫人居然是個賊,這要傳揚出去可要丟盡顏面了。」

  「就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方才還假模假樣地幫著尋找呢,豈不知寶石就在她荷包裡!」

  一眾閨秀們別看平日都養在各家後院,卻都使了一手好棍法——痛打落水狗打得那叫一個痛快。

  小紅急得團團轉,開口就要替主子辯解,卻被楚秋雨扯了袖子。

  楚秋雨冷冷掃視眾人,最後望向面色隱隱帶著得意的榮華郡主,淡淡一笑,「我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同郡主結怨,但今日倒是見識了郡主的好手段,佩服至極。」

  「陽關郡主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榮華郡主皺了眉頭,很是為難的樣子,「若是平日,郡主說一句喜歡,這寶石我就送你了,但最近正好要到皇舅舅壽辰了,我想著用這顆寶石做條鏈子,戴去給皇舅舅看看,所以才更在意一些,沒想到郡主居然喜歡到不告而取,這就有些讓我難辦了。」說罷,她略帶委屈的問道:「若不然郡主在其餘寶石裡選一顆?」

  她這般作態,讓眾人越發的同情起她來,紛紛嚷道:「郡主,您可是長公主的嫡女,何必如此維護這個粗鄙村婦的顏面?」

  「對,就該把她做賊的事宣揚出去,讓她在京城存身不得。」

  「就是,堂堂郡主是個賊,真是讓人不齒!小家子出來的女子就是眼皮子淺,一顆寶石就讓她暴露本性了,居然是個賊呢!」

  眾人越說越難聽,榮華郡主卻不再勸。

  任憑楚秋雨再大度,這般被人從頭奚落到尾,最後還要被栽贓做賊,也實在忍耐不下去了。她抬手砸了手裡的茶碗,厲聲罵道:「都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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