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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大人,咱倆慢慢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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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8: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寄秋 - 大人,咱倆慢慢撩

錦衣衛指揮使有他這麼閒的嗎?不去抓壞人審犯人,一天到晚在她眼前晃,
他不知道他兇殘惡名昭彰,她每次看到他都心驚驚嗎?
況且她重生再活一次有很多事要忙,要應付貪婪壞心的大夫人和嫡姊,
要想辦法攢銀子,還要對抗接下來的天災,實在懶得應酬他,
但說也奇怪,他莫名相信她的預知夢境,並未向朝廷舉發她私下囤糧,
甚至買下部分糧食,讓她賺飽了荷包,同時也救了許多百姓,
而且他真如他所說是看上她了,要娶她,毫不客氣的搬來幾大箱聘禮,
並用他的「威勢」替她娘正了平妻的身分,甚至公器私用,
派手下守著她的院子,讓府裡一群白眼狼不敢妄動,
還有還有,他那皇后姊姊給她下馬威,也是讓他幾句話給擋下了,
呵呵,她的心被他這麼一攪和,他的霸道張狂如今在她看來都是討喜的,
本來她還端著自己年紀小不想太早嫁人,但被他這麼寵著疼著,
她倒覺得提早晉升人妻沒啥不好,怎料婚禮都還沒開始籌備,
他居然要和太子領兵打仗去,好哇,他最好給她毫髮無傷的回來,
要不然她就要搬空他所有銀子,嫁他人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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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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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8:53 |只看該作者
序言

  【作者簡介】

  寄秋

  星座:愛恨分明的天蠍。

  最愛的休閑活動:看鬼片,從中找樂子。

  最愛的食物:牛肉麵。

  最討厭的季節:寒冷的冬天。

  個性:天不怕,地不怕。

  高中三年所有老師的評語──「樂觀而不進取。」

  (秋仔說:人生在世不爭不求,盡自我本分就好。)

  寫作是一輩子的事業,秋仔自許要寫到不能寫為止,

  而寫作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秋仔樂於接受一切挑戰!

  【編輯推薦 單身狗請注意,小心被虐,滿滿狗糧吃到飽!】

  小編身為一隻單身狗,除了七夕情人節、聖誕節之類的情侶大日子,在工作的時候也是會不時被迫吃狗糧的,還是吃好吃滿的情況,說起來真是讓本汪又欣喜又心酸,揪~竟~這是命運無情的捉弄,還是貪婪的慾望在作祟,又或者是是非善惡的因果循環……那糾結的感覺大概只有本汪最清楚了。

  話說《大人,咱倆慢慢撩》是一個重生的故事,在說一個柔弱的庶女經歷殘酷的打擊後如何蛻變成長,浴火重生,展開新人生,收穫幸福的故事。前世的單青琬是真的超級慘,被嫡姊下藥送給姊夫,年紀輕輕就被迫為妾還多次滑胎,凄慘的在花信之年絕望死去,重生一世,她最大的願望便是改變前世的命運,護住性情軟和的生母以及前世被嫡母養歪的胞弟。

  幸而她有寄秋老師這個親媽,前一世單青琬過得越悲慘,這一世便得到親媽越多的彌補,她曾經失去的親情、愛情,親媽全都幫她拿回來了,還幫她配了一個「對全世界的人都冷酷無情但只寵你一個人」的完美男人。鳳九揚是人人聞之喪膽的錦衣衛頭子,可在面對認定了的女人時卻是化身成寵妻狂魔,不遺餘力的愛她寵她,她想要的他全給她,她還沒想要的他也已經幫她準備好了,這樣的男人誰能不愛?就是這個寵妻狂魔害得小編一邊看一邊覺得飽,兩人互撩互寵的橋段差點閃瞎小編的眼,被餵了滿滿的狗糧,肚子都吃撐了!

  張愛玲說,人生最大的幸福,是發現自己愛的人正好也愛著自己,對單青琬來說也是如此,她重活一世,最大的幸福並不是終於實現了有錢有底氣的想法,腰纏萬貫、富甲一方,讓自己與娘和弟弟過上好日子,而是與鳳九揚相愛相知,他成為她與家人最堅實的後盾,也是她心上最強悍的依靠,而她的幸福便是讓本汪痛並快樂著的狗糧來源……各位廣大的汪汪軍團們,還等什麼呢,大家一起來吃狗糧吧!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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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9: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翻身的前奏

         「七小姐,留神啊,可別掉水裡了……」

        一名身穿青綠色比甲的丫頭輕聲低喚著,不敢太大聲高喊,怕驚擾了倚在欄杆旁的主子。

        武平侯府後院有座小湖,湖中有座半畝大的小島,島上一座八角聽風亭,湖面上是九曲十八彎的小橋。

        亭子臨湖,低下頭便能瞧見成群游來游去的魚兒,再加上府裡的小姐、夫人們勤餵食,條條肥碩得很。

        這倒樂了愛垂釣的爺兒們,一有空閒便往小湖旁跑,一人一根釣竿便可消磨一晌午,還飽了口腹之慾。

        今日天氣晴朗,湖上映著金燦燦的日頭,粼粼波光彷彿錦鯉的鱗片,一點一點閃著耀目金光。

        湖光瀲灩,倒映著一張略顯蒼白的小臉,額頭上是雞蛋大小的新傷,傷口仍在微微泌著血,顯得有些猙獰,身上穿著藕荷色繡纏枝蓮花紋褙子,蜜合色半臂衫子,一件海棠月華裙,銀邊蓮紋繡金腰帶,嫋嫋迎風而立。

        這個臉蛋、個子都尚未長開的小姑娘,模樣看起來也很孱弱,好像輕輕刮起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身板比小她兩歲的丫鬟還瘦小,乍看之下還以為只有八、九歲。

        單青琬手裡拿著魚食,有一下沒一下的撒著,湖中的魚兒聚攏爭食,可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曉得她心裡所想。

        看著依舊細嫩的蔥白十指,她的表情不自覺參雜了微微的喜悅與苦澀,眼中泛著淚光,不敢相信曾經瘦得有如雞爪的可怖雙手還能回到這般模樣。

        這是拜何人所賜呢?

        輕撫著額頭上的傷,面有愁色的單青琬再一次苦笑。

        還能有誰呢,不就是帶給她十來年惡夢的大姊。

        武平侯府數代以前曾是本朝開國功臣,與第一代帝王並肩作戰,堪為兄弟,有「並肩一字王」之稱號。

        但是後代一代不如一代,三代降爵之後,處境更不如以往風光,府中兒孫因著昔日光采不思上進,漸漸掏空了原本富可敵國的家底,門庭衰敗,漸成末等侯府,傳到現任侯爺單天易手中,只能靠著嬌妻美妾的陪嫁,勉強維持龐大的開銷。

        單天易有六子三女,長子單長聞十九歲,娶妻于氏,育有一子單明景,今年兩歲;三女單青華十七歲,已嫁人;四子單長風十五歲,三名子女為元配簡氏所出。

        二子單長松,五子單長柏分別為十八歲、十四歲,生母為喬姨娘,是侯爺的遠房表妹,甚為受寵;六子單長明十三歲,由通房丫頭抬舉的孫姨娘所出。

        單青琬排行第七,今年十二歲,底下還有個相差六歲的弟弟單長溯,他們的生母木氏是江南首富的獨生女,上有兩名兄長,下有一弟,對她呵護有加。

        最小的單青瑤今年四歲,為周姨娘所出,周姨娘的出身是揚州瘦馬,原本是養在外頭的外室,因有了身孕才被接進府裡。

        這些少爺、小姐們在府中以年歲大小來排行,不分男女,嫡長子單長聞是單大郎,庶次子單長松為單二郎,嫡三女單青華為單三娘,以此類推,而彼此之間的稱呼也是按照排行,並未男女分開。

        單青琬苦笑著,要不是她爹哄騙著被木家兄弟養得單純的她娘,她娘怎會糊里糊塗的下嫁空有長相的她爹,還帶著她父兄所給的百萬兩家產,毅然決然的隨她爹上京。

        誰知這是天大的騙局,武平侯在京中早就有妻妾、兒女數名,他所謂的成親不過是納妾,木氏傻乎乎的從正室變成小妾,她徬徨無依,不知所措,失去父兄的庇護,更使得她怯弱如孩童。

        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中,她求助無門,想離開卻又不曉得何去何從,被手段厲害的簡氏扣住,這時發現有了身孕的她想走也走不了,只好認命的留下來當侯府姨娘。

         只是她還是小看了人性險惡,在短短四、五年內,她的百萬兩嫁妝被簡氏以各種名目要走,府裡的開銷用的幾乎都是她的銀子,等木三舅千里迢迢來尋親時,才赫然發現木氏傍身的銀兩剩不到五萬兩。

        為此木三舅大鬧了一場,侯府雖失了顏面,但是木已成舟,何況庶民百姓如何與襲爵的勛貴鬥,也只能認栽,畢竟總不能把嫁出去的姊姊帶回家。

        而在這時木氏又懷了單八郎,為了讓自家姊姊在侯府過得舒坦,木三舅每年私底下給木氏十萬兩花用。

        只是不到兩年光景,簡氏就發現不對勁,全府過得苦哈哈,唯獨木氏還有餘裕給女兒打金鐲子、金鍊子,兒子八兩重的長命鎖,也是金子做的,簡氏便去套木氏的話,驚喜得知木三舅的作為,簡氏便收買了木氏身邊的奶娘,從此江南木府捎來的銀票全都被簡氏占為己有。

        木氏漸漸知曉沒拿到銀子是怎麼回事,但她不能叫娘家人別再給了,不然她在侯府的日子會更艱難,幸好在幾年後院生活的磨練下,她也算是有些長進,簡氏想要銀子就給她,但為了一雙兒女,她死守著嫁妝莊子和鋪子的地契,剩餘的壓箱銀也守得緊。

        換言之,在外頭仍揮金如土的武平侯府眾主子們,花的是木府的銀子,若沒有一年十萬兩的支撐,早就衰敗了。

        「娘,我不會再讓妳受苦了,這一府的人休想再予取予求,我回來了……」不為報仇,只為讓將來過得更好。

        目光驀地變得清明的單青琬,一把拋盡手中的魚食,面色堅定得不像個十二歲未染世事的小姑娘,反而有股沉鬱的滄桑。

        「小姐,妳在說什麼,誰回來了?」十歲的豆苗一頭霧水,手裡拿著一杯蜂蜜水等口渴的主子抿抿唇,解解盛夏的暑氣。

        單青琬目光一轉的同時,斂去了眼底的銳利,軟和得有如無害溫馴的小貓。「沒什麼,二哥考科舉也該回來了,他這次總該中個舉人吧!若是能再通過春闈,往後日子就不用這麼擔心了。」

        武平侯府已經沒落了,若是子孫輩再無建樹,現任武平侯百年後,襲爵的長子將降為武平伯。

        如今侯府的世子單長聞是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靠著妻子娘家的奔波才在工部撈了個六品主事,俸祿不高,小有油水,不過妻子帶來為數不少的嫁妝,在妻子和娘親的貼補下,他過得倒也相當滋潤。

        可府裡的其他人可就沒單長聞吃得開,除了簡氏自個兒生的三名兒女外,庶子庶女們在簡氏眼中連坨屎都不是,單二郎早該說親了,喬姨娘急得頭髮都快白了,簡氏仍舊不為所動。

        但是單青琬卻很清楚單二郎在四年後高中進士,名次不前不後,因無銀子打通關節,被下放到偏遠地方為一方縣令,連任三任不曾返京,而後調往江南,在她死前才升到六品官。

        死前?

        沒錯,她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死時二十四歲。

        所以她才說她回來了,回到什麼事都尚未發生的時候,一切還來得及挽回,這一次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護住性情軟和的生母,以及脾氣衝動、日後被嫡母養歪的胞弟,她不允許嫡母再算計他們。

        得了所有的好處還覺得自個兒吃了虧,天底下哪有這樣滑稽的事,簡氏該得到報應了吧。

        呵!她一定會盡全力阻止簡氏,該她的,她都要拿回來,誰也不能拿他們當墊腳石踩。

        「七小姐,妳怎麼了?手快鬆開,這樣妳手會疼的。」十三歲的冬麥趕緊上前,揉開了小姐繃緊的小手。

        單青琬看向冬麥,微微勾起唇,幸好如今冬麥和豆苗都還活得好好的。

        前世,五年後冬麥會被打得血肉模糊,還被罰跪在雪地裡,甚至在大雪天裡被澆上一桶冷水,後因傷重高燒不斷,死於下人房裡。

        而豆苗更慘,她死時才十四歲,已有三個月身孕,下身潰爛,鮮血一直流個不停,最後流出個拳頭大小的血胎。

        而她自顧不暇,根本救不了她們,她連活下去都像跟老天借命,畢竟身為庶女,有幾個命是好的?

        重生前,她以為和三姊只是單純的姊妹不和,她離生性跋扈的三姊遠一點就沒事了,殊不知三姊竟然下藥,將她送給性好幼女的姊夫。

        那年她才十三歲,快要滿十四歲,三姊邀她過府賞花,一杯菊花酒下肚便不醒人事,再睜眼已是隔日,不著一物的她已然失身,渾身痠痛起不了身,被三姊帶人捉姦在床。

        當時她根本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三姊便發了瘋似的對她又抓又撓,拳打腳踢,口出不堪入耳的穢語,讓人想死的攻訐一波又一波,她有淚哭到無淚,整個人麻木。

        直到被迫為妾多年,三姊某次又來找她麻煩,她才得知三姊的手段有多狠毒。

        三姊在她酒裡下藥,把年幼的她獻給丈夫固寵,也因三姊嫁人多載未有所出,想著抱養她所生之子,鞏固在夫家地位。

        偏偏三姊生性善妒又無容人之量,在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之後,騙她喝下藏紅花湯,打掉了她腹中五個月大的胎兒。

        而後三姊又後悔了,想要孩子的意念強烈,而婆母也對三姊久無喜訊心生不滿,放話再無孩子便要為兒子迎娶娘家姪女為平妻,三姊這才又請醫又進補的把丈夫推進她的屋子,心中恨極的盼著一舉得子。

        可惜三姊低估了自己的嫉妒心,當她再度有孕時,三姊還是下手了。

        在連續三次落胎後,大夫說她傷了身子,怕是難以再受孕,三姊一聽,居然開心得笑了出來,還大擺宴席,把她丟入偏僻的小院子裡,從此不聞不問,不管死活。

        不過那幾年卻是她過得最舒心的日子,雖然她住的是會漏水的屋子,夏天熱得受不了,冬日常常被凍醒,吃也吃不好,可是沒人來打擾她,她在院子裡開闢了一處菜圃自給自足,還把多餘的菜蔬託守後門的婆子拿去賣,得銀不多卻也是收入。

        她又讓人買了絲線和布,繡了不少帕子和香囊,她這一手好女紅也讓她賺了一些,她省吃儉用,一年也存下了差不多十兩銀子,在冬天能買點劣等的炭火取暖。

        誰知素面朝天的她,竟無意間吸引閱盡百花的丈夫,他居然露天要了她,本該不孕的她,因那一次的交歡有了身孕,這一回她很小心的不向人透露,一直到肚子大到瞞不住了才被人發現。

        三姊知情後,又氣又怒,直指她腹中胎兒乃孽種,非丈夫所有,帶了一群僕婦朝她的肚子直打,八個月快九個月大的孩子因此早產,是個男嬰,出生時只哭號了一聲便斷氣了,為了此事,三姊被婆母罰了跪祠堂。

        而此時的她已心灰意冷,生無可戀,偏偏又聽聞木氏的死訊,而唯一的弟弟被人打斷雙腿,丟入大牢,怕是小命不保,已經是命懸一線的她再也承受不了,再加上流產後的身子孱弱不已,一口心頭血一吐,那口氣也斷了,兩眼睜大瞪向橫梁,死前唯一的念頭就是——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好在老天爺給了她機會,讓她重來一回。

        拉回心神,單青琬問道:「冬麥,屋子裡有冰嗎?」

        正在替她揉手的冬麥怔了怔。「七小姐,才剛六月,夫人不會那麼早給冰。」

        「可我熱。」她舅舅的銀子為什麼要便宜別人?她和娘、弟弟才是銀子的主人,虧了誰也不能虧了他們。

        「七小姐忍忍吧,晚一點就涼了,奴婢擰條溼巾子給妳祛祛熱。」天氣是有點熱,但也不是熱得教人受不了。

        「不想忍,就想要冰。」前一世到死她都得不到一絲關注,還處處受三姊欺凌,她已經忍了許久,不想再忍了。

        她額頭上的傷便是三姊的傑作,有一回三姊回娘家,得知她舅舅送了她一座附了兩百畝土地的溫泉莊子為生辰禮,為了在夫家有顏面,三姊竟心生貪念地向她討,還不許她拒絕。

        不過在江南的木家人知曉木氏娘仨在府中的處境,雖說送了莊子,卻沒把契紙送來,只言莊子的主人已是她,她隨時可去住上幾天,莊子的出息歸她所有。

        三姊討不到溫泉莊子,自覺丟了面子,一怒之下竟動手推她,她沒料到三姊會動手,一個重心不穩撞上假山突出的石柱,頓時血流如注,暈了過去。

        三姊嚇傻了,以為把她害死,連忙躲回夫家,避不見面,而她昏迷了將近十天,把她娘嚇得日日以淚洗面。

        在她養傷這段期間,三姊從沒有來看過她,而她清醒後便是重活了一世,性情也有了變化,原本的怯弱不見了,取而代之是明亮有神的雙眼,以及有點任性的堅毅。

        「七小姐,夫人屋子也就正午時分才有一塊半塊冰降熱,她怎麼可能給底下的人用,連侯爺的書房也不放冰的。」今年有些反常,熱得比以往來得更早,連下了三天雨還是燥熱不已。

        單青琬清麗的面容掛著淡淡的微笑,眼底深處則寒冽無比。「妳去告訴母親,就說小姐我怕熱,夜裡沒冰怕會睡不著,若是母親供應不上,我就修書一封給舅舅們,讓他們從江南拉幾車來。」

        「七小姐……」冬麥驚駭得睜大眼,不敢相信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是存心向夫人挑釁嗎?

        「還愣著幹什麼,那些人花我舅舅的銀子,難道不該對我好一點嗎?」以前她委曲求全,是為了凡事不為自己爭的娘和年幼的弟弟,可嫡母、三姊對她做了什麼,她再忍有意思嗎?

        冬麥狠狠抽了口氣。「七小姐慎言。」

        哪戶高門沒有不為人知的祕密,更別說武平侯府如此重視門面,雖然府中已捉襟見肘,可出門在外仍舊極為講求排場,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武平侯府家底厚實。

        單青琬嘲諷一笑,沒有她舅舅的銀子,武平侯府早垮了。「冬麥,妳忘了誰是主子了嗎?」

        冬麥是家生子,她的爹娘和兄弟都在府裡幹活,她被派來服侍七小姐多年,是個還算忠心的下人,不過在夫人和七小姐之間,她是偏向前者的,畢竟她的家人都在夫人手底下討生活,稍有不慎,一條小命就丟失了。

        「小姐,奴婢去跟夫人說,妳別罵冬麥姊姊了,奴婢腿短跑得快,一會兒就給妳辦成。」不知輕重的豆苗天生少根筋,像隻兔子似的,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

        豆苗一離開,冬麥的臉熱得像被搧了一巴掌,頭低低地看著地面。

        「看來我是使喚不動妳了,要是覺得服侍我不開心,改天我把妳送給大少爺,讓妳開臉做姨娘。」人往高處爬,她何必擋路?

        對冬麥,單青琬還是有愧的,冬麥身為家生子,她的賣身契在嫡母手中,原本不用陪嫁,是她會怕,硬是要冬麥陪她去鎮國公府,才會害得冬麥被三姊折磨,含冤而死。

        聞言,冬麥刷地臉色發白,連忙雙膝一跪。「奴婢不敢,七小姐饒命,奴婢是不想七小姐受到責難,夫人的手段妳是知情的,請七小姐三思。」

        「妳聽好了,我要的是忠於我的丫鬟,妳若是做不到,就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看了膩味。」要是她護不了冬麥,便把人送走,說不定冬麥還能有安穩的日子過。

        「七小姐……」冬麥心裡慌亂。

       「我給妳三天時間好好想想,認清哪一個才是妳的主子,本小姐並不缺人服侍。」

*             *             *

        七小姐性情大變一事,很快便傳得全府皆知,她囂張跋扈的行徑一點也不輸已出閣的三小姐,且七小姐受傷醒來還不到一個月,已讓嫡母氣得肝疼了好幾回,嫡母罵了她幾句,她還會回嘴。

         「我姨娘的嫁妝單子還在,母親是否要核對核對?」

        「母親,我姨娘的嫁妝鋪子這些年的收入該清算清算了吧,不能總放入公中,好像一府的人都賴我姨娘養似的。」

        「母親,三姊的嫁妝似乎是從我姨娘私庫中拿的,那青花長頸花瓶是我姨娘的,我舅舅說了日後要留給我的。」

         「母親,不要擺出一副窮酸樣行不行?我舅舅一年十萬兩銀子還養不起一個外甥女嗎?妳看妳拿了我舅舅的銀子打了一副金頭面,我要一個玉鐲子過分嗎?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舅舅養了一個外室……」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單青琬的左臉頰上多了鮮紅的五指印,可她一滴眼淚也沒掉,還天真無邪地笑道:「母親,妳惱羞成怒了,莫非被女兒說中了,妳對我舅舅真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為此,她被禁足一個月,罰抄《女誡》一百遍,並且每日在佛堂跪上兩個時辰,飯食中不見葷菜。

        但是她要回了姨娘兩個嫁妝鋪子,簡氏要不走鋪子的地契,就說要幫她娘管鋪子,搞得那些鋪子活像是簡氏名下的,雖然這兩個鋪子不是最賺錢的,可也位於鬧市,每個月租出去的租金不在少數。

        簡氏未剋扣姨娘和庶子女的月銀,但也給得不多,還常常遲給,扣掉一般花用和給下人們的打賞,其實所剩無幾,若想額外買些東西,像是字畫、筆墨、胭脂水粉什麼的,那就窘迫了,往往入不敷出。

        簡氏對自己生的三個孩子就大方多了,單長聞一個月拿到的銀子是所有姨娘和庶子庶女們三個月的總和,他花錢從不問價錢,看上了就取走,只丟下一句「回頭找侯府帳房結算」。

        如此差別待遇眾所皆知,可眾人一直以來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忍耐,由著元配夫人和她的嫡子女作威作福,獨攬府中一切資產。

        直到單青琬重生歸來。

        「青琬,妳又做了什麼事惹夫人生氣?咱們天生低人一等,能忍就忍,不要強出頭。」木氏下半輩子也沒什麼盼頭了,只希望兒女平安的長大,不用經歷什麼波折、磨難。

        木氏有著江南女子的秀麗婉約,嗓音也細細柔柔的,氣質有如三月的煙雨濛濛,軟進人心窩。

        單青琬像了生母七分,身形纖弱,嬌柔若柳,面容水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似會說話,更添幾分靈氣和生動。

        「姨娘別一見到我就叨唸,我能做什麼事?還不是乖巧的聽話,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有簡氏這尊大佛鎮著,她一時半刻還真搞不出什麼事兒來,只能循序漸進,靜候時機。

        木氏面帶愁容,輕嘆一聲,「妳這牛脾氣就像妳二舅,看著好說話,一拗起來,十頭牛也拉不住。」

        不走入牛角尖還好,一旦鑽進去了,便一路鑽到底為止,誰勸也沒用,把退路也堵死了。

        「外甥肖舅嘛!外甥女像舅舅也是理所當然,我們是擇善固執,不做壞事。」看到容貌依舊的娘親,單青琬心中有點發酸。

        重生前她很小就離家了,十三歲失身,生母哭得死去活來,直說對不起她,她十四歲被抬進鎮國公府,成為二公子眾多姨娘之一。

        簡氏是鎮國公府的庶女,雖然她有意讓單青華嫁回娘家給世子為妻,但國公夫人瞧不上,這才退而求其次,讓單青華嫁給了二公子,而且這還是簡氏的姨娘在國公爺耳邊吹了一年枕頭風才成事。

        雖然她年幼又生得可愛,頗得夫君寵愛,但在後院的地位仍渺小得微不足道,除了二房的妻妾會在意,其他人根本不當她是回事,何況是出身江河日下的武平侯府,一名庶女等同於是給爺兒玩弄的。

        因此她一入鎮國公府就少有出門的機會,一年能出門一、兩回就多了,更別提回娘家見生母了。

        她死前五年都未再見到生母一面,只有一回她已成紈褲的弟弟來到府中給她送了五百兩銀子,說是讓她補身子用的。

        那時她剛小產,虛弱得連話都湊不齊一句。

        「妳還好意思說,前不久不是才被罰禁足嗎?抄書抄得手腫,這手才剛好,又想鬧騰了。」木氏說是這麼說,但語氣裡滿是對女兒的不捨,禁足、抄書都是小事,養養性子也好,但是一跪兩個時辰,落下病根可怎麼好?

        大人做錯事何必連累孩子,當年要不是她被單天易的甜言蜜語所騙,不顧父兄阻攔,堅持要嫁,哪需要過這種日子?只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侯府高門好進不好出,她是被困住了,難有翻身日,可她不希望一雙兒女也要如此痛苦。

        「娘,我有分寸,不會給妳招禍,何況我拿回了妳的兩間鋪子。」單青琬有些得意地笑道。

        「青琬,噤口,什麼娘,不許胡喊,這要讓旁人聽見了,幾十板子逃不了。」木氏一想到這事兒,又是一陣心酸,想當初她和單天易是拜過堂、有過正式婚書的,誰知一入了京,她就成了妾,這樣的落差她一度接受不了。

        單青琬挽著木氏的手臂,撒嬌道:「在我心目中的娘親只有妳一人,妳生了我,便是我娘。」

        木氏苦笑一嘆,輕撫著女兒烏黑髮絲。「錢財乃身外之物,別太執著,妳要是想要銀子,姨娘這兒還私藏了兩、三萬兩,日後妳和溯兒分一分。」

        單青琬一聽就樂了,兩眼笑瞇成一直線。「妳怎麼還有銀子?怎麼沒被那老妖婆給搜刮走?」

        「妳二舅舅把銀子藏在娘舊妝盒的夾層中,他說以防萬一,那時娘還說他多疑,杞人憂天,和百萬兩嫁妝相比根本微不足道,沒想到……」就只剩下那些了,二十萬兩現銀和幾十萬兩銀票陸陸續被「借」走,她明面上只有幾千兩銀子,以及記在她名下、收入卻不歸她所有的鋪子。

        木氏的嫁妝中有兩座占地五百畝的大莊子,和兩座分別為五十畝、三十畝的小莊子,平時以種糧居多,農收所得大多分給莊子上的莊戶和佃農,因為少人管理,收穫也不高,有一年十萬兩的珠玉在前,以及鋪子的收入,簡氏並沒有把這點小錢放在眼裡。

        因此木氏每年還是能收到莊子送來的幾百兩銀當零花,至於隨銀子送來的幾車糧食、雞鴨蔬果等,則是直接送入武平侯府的廚房,讓簡氏順理成章的收下。

        「娘,那妳可要收好了,別再讓老妖婆拿走,弟弟都六歲了,要進學了,我不認為她會給我們長溯找什麼好夫子,妳看三哥哥、五哥哥、六哥哥被她拖到十來歲,若是沒點上進心的,只怕早就放棄了。」尤其是她六哥哥最可惜,三歲就能背《三字經》,五歲能吟詩,七歲就能寫一手好文章。

        單長明越來越出色,快把長子單長聞的鋒頭壓過去,簡氏就讓他「病了」,一病五年,送到莊子上養病,去年才把人接回來,但功課也耽誤了,人也明顯變得呆滯了許多。

        「別再老妖婆、老妖婆的亂叫,傳入別人的耳中,連姨娘都要有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好吧,那我改叫她夫人成不成?不過沒見過比姨娘還窮的正室,自個兒的銀子捨不得花用,別人的銀子流水似的往外潑。」她娘的嫁妝銀子沒花在自己身上,卻被老鼠搬空了。

        「妳這孩子還真是說上癮了,口無遮攔,為了妳和溯兒,姨娘不會再步步相讓了,至少要守到你們都能獨當一面。」兒女都是債,還清了,她也解脫了。

        「娘,妳的東西妳自個兒留著,誰也別給,我和弟弟的我會去掙,掙了給弟弟讀書、娶妻子,創一份家業。」這一次由她來守護他們,侯府裡她在意的人也就這兩人,其他人的死活關她何事。

        聞言,木氏掩唇輕笑,眼神溫柔地看向女兒。「又在說胡話,妳一個姑娘家掙什麼銀子,翻過年就要十三歲了,也該開始相看人家了。」

         唉!日子過得好快,總覺得女兒還在牙牙學語,一步三跌跤地睜著無邪大眼要人抱,沒想到一轉眼間都大得可以嫁人了。

         「娘覺得夫人會給我找到好人家嗎?」單青琬說出沒人敢說的實話。

        「這……」木氏也遲疑了。

        以簡氏的為人,不下死手的踐踏已經是厚道了,是絕不可能為庶子、庶女找個好出路,以她狹窄的心胸來看,庶子會配喪母女、絕戶親,人不醜便能進門,而庶女大概是鰥夫、上了年紀的老頭,或是連娶了幾任妻子的剋妻男,她是見不得庶子、庶女們過得好,他們日後越慘她越開懷。

        「求人不如求己,若我們自己夠強了,哪需要看別人臉色,只有別人來求我們的份兒。」單青琬反省過了,她就錯在前一世太軟弱,三姊說什麼就是什麼,習慣被人當牛牽著走,這才有接下來的不堪,毀了她的一生。

        「變強……」成嗎?

        「我們已經拿回兩間鋪子了,這便是我們的資產,暫時先放出去收點租金,等過陣子再找舅舅們要人,讓他們派穩妥的掌櫃來經營,我們坐收銀子。」有舅舅不用是傻了嗎?江南首富的稱謂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這樣好嗎?又要麻煩妳的舅舅們。」讓他們操心一輩子,木氏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嫁出門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

        「娘不麻煩舅舅們他們才難過,妳是木家最疼惜的閨女,太過生分才是見外。」

        單青琬記得前世她被迫入鎮國公府為妾,三個舅舅被打了一身傷也要帶她走,是她不忍心他們被打折了手腳還要護著她,這才撒了謊說自己是自願的。

        其實那時候她多想跟他們走,即使終身不嫁也甘願,只是鎮國公府不放人,揚言他們再不走便要一併打死,她才狠心將人推開,哭著轉身奔入後院,再也不見舅家的人。

        舅舅們也看得出她的用心,你扶我、我扶你的離開了,從此漸行漸遠,少有往來,只有偶爾會收到表哥們託人捎來的銀兩,不過她知道他們仍默默地關心她。

        木氏一聽,嘴角浮起懷念的笑容。「是了,妳大舅舅、二舅舅最疼我了,打小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頭一個先給我,妳小舅舅小我六歲,等於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們感情一向很好……」她越說越想念江南故鄉,期盼著有生之日定要回去一趟,看看水綠山青,漁船滿岸,暮鼓晨鐘是否依舊。

        「娘,妳是和爹拜過堂、明媒正娶的妻子,憑什麼到了侯府要矮人一截?妳可要堅強起來,別讓人小瞧了,這事若揭出來,沒臉沒皮的是武平侯府,咱們可是帶著大批嫁妝、風風光光進門的,看看,有哪家姨娘是自帶嫁妝的?」

        重生前她不懂,以為姨娘就要伏低做小,打罵由人,等她經歷了一些事才知曉,原來她和她娘都被騙了,一般的姨娘都是簽身契,死活捏在主母手中,一個看不順眼就能發賣,而她們母女倆是自由身,隨時都可帶著嫁妝下堂求去。

        鎮國公府在銀錢方面是比武平侯府寬鬆了一些,但禁不住人多,五代人將近一百位主子,每個月的月銀就是筆可觀的開銷,加上爺兒們普遍都好色,愛拈花惹草,在女色上的支出更是大錢,即便身為京中三大國公府也有些吃不消。

        不久後因為天災,木家虧了不少銀子,得要好幾年功夫才能恢復江南首富的榮景,但他們仍送了她一間京城最大的首飾鋪子當陪嫁,一年最少二十萬兩的收益,全被國公府取走了。

        若不是木家突然遭逢大難,簡氏和單青華不敢算計到她頭上,她們母女倆可都巴巴惦記著她的鋪子呢。

        「青琬,娘真的不是姨娘?!」木氏的心情有些激動。

        她一直以身為姨娘為恥,當年她好歹也是眾多名門公子求娶的大戶千金,卻因為誤信了風度翩翩的單天易,情竇初開的她克制不住洶湧的愛意,與單天易結識不到三個月便允婚,有媒有聘還行了六禮,事急從簡仍拜了天地,席開百桌。

        當然,婚禮由女方一手操辦,單天易謊稱出門在外沒帶那麼多銀兩,先由女方代墊,宴請了地方仕紳和官員,宴席辦了三天,販夫走卒、乞丐都可入席。

        不過木家有錢,沒和單天易計較銀錢之事,成完親後他也未再提起,在木家別院住了月餘便啟程返京。

        可惜騙局也有被揭穿的一天,一回到武平侯府,一切真相無從隱藏,木氏被迫由妻淪為妾。

        「不是,但是爹已有元配妻子,所以妳只能是平妻。」至少在身分上不丟人,有立足之地。

        「平妻……」木氏鼻頭一酸。

        「爹騙了我們,夫人也壓了我們多年,他們以為我們不懂,以勢凌人,其實若把事揭發出來,站不住腳的是他們。」單青琬一步步謀劃要如何翻身。

        木氏也看出了女兒的轉變,而且女兒確實想得比她多、比她遠。「青琬,娘聽妳的,妳說我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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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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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來自江南的靠山

        「上香?!」簡氏挑了挑眉。

        當了祖母的她,容貌已見老態,眼角有幾條細紋,眼袋略微下垂,臉頰的肉鬆垮垮的像吊了一斤豬肉,且皮膚不再光滑,微帶灰敗的黯沉,曾經烏黑的頭髮也出現不少銀絲,眼神少了明媚,多了鋒利。

        反觀不到三十歲的木氏,用貌美如花來形容也不為過,細眉若柳,不畫而黛,眼似秋水,風情萬種,細膚嫩肌,白裡透紅,將江南美女的柔情似水展露無遺。

        雖然周姨娘的姿色不比木氏差,可是簡氏容得身分低下的伶妓,卻無法不妒恨宛如少女般美麗又氣質出眾的木氏,要不是為了木家的銀子,她早就想辦法弄死木氏了,不過她還是要想想辦法替自己出這口怨氣,她想讓木氏形同槁木。

        這是女人之間一種不死不休的恨,看著麗質天生的木氏,簡氏對於日漸腐朽的自己難以忍受,更別說在武平侯府的後院,木氏是唯一和丈夫拜過堂的女子,對她是個威脅。

        「是的,我想帶青琬和八郎到文覺寺上香,他們許久不曾外出了,我帶他們出去走走,順便求個平安。」孩子們悶久了也會悶出病來,去郊外可以散散心,也可以開闊視野。

        簡氏面色一沉,冷笑道:「木氏,妳可長了膽子了,在本夫人面前也敢以我自稱,妳姨娘不想當了是吧?」

         「我本來就不是姨娘,我有侯爺親手簽的婚書,在身份上我也是他的妻子。」木氏的嗓音輕輕柔柔的,如同春雨溫潤的沁入春泥裡。

        「放肆!誰讓妳胡言亂語!侯爺只有一位元配妻子,那就是我,妳有什麼資格能與本夫人相提並論。」她以為一紙婚書就能翻身嗎?簡直是天真得可笑。

        「當初侯爺上門時是以妻位求娶,有媒有聘,當年的顏縣官、如今的荊州知府也是座上賓,夫人就是不認也不行,除非妳承認侯爺騙婚。」起先有些心虛的木氏不敢明著和簡氏叫囂,但依著女兒的話越說越多後,她也覺得有道理,不知不覺便有底氣了。

        「木氏,妳拿出地方官來威懾我,妳是越活越回去了,妳是不是忘了本夫人出身鎮國公府,普天之下有哪個官員敢和國公府作對?」就她那點小伎倆還上不了檯面,她一巴掌就能將人拍死。

        「京兆尹。」

        簡氏眼皮一抽。「妳敢告狀?!」

        「為了正名,只好奮力一搏,就不知夫人賭不賭得起?」簡氏要顧及武平侯府的顏面,她可不用。

        「妳竟敢威脅我?!」簡氏怒極拍桌。

        木氏眼神清正。「我只是知會妳一聲,免得妳找不到人,以為我們娘仨被人擄走了。」

        「妳的意思是,不管我允不允許,你們都要到文覺寺上香?」她哪來的底氣敢直接和自己對上?

        「是。」木氏此話一出,頓時心頭一輕,不免覺得這十幾年來這般畏懼簡氏實在很沒有意義也很冤。

        女兒說的沒錯,窮得只剩下一張面皮的武平侯府憑什麼對她呼來喝去,府中一百多人全靠江南的木府養著,出錢的是大爺,她為何不能財大氣粗橫一回?最多丟失了臉面而已,他們還敢把她逐出府不成?

        以前她就是顧慮太多,擔心女兒太小無人照顧,會被惡奴欺負,又放不下年幼的兒子,怕別人想著法子害他,但她想了很多,卻沒想過這年頭有銀子的是老大,虧她還是家財萬貫的商家女,一本明帳擺在面前居然不會算,難怪她這些年吃了那麼多虧,討都討不回來。

        「木氏,妳今天要是敢踏出侯府大門,明日妳就會收到侯爺的休書。」簡氏有恃無恐,一臉鄙夷。

        「那好呀,我們就先來算算侯府借走的百萬兩嫁妝,妳何時給休書我就讓人上門來拉嫁妝,到時可別不要臉的占著不還,我嫁妝單子還在,咱們來核對核對。」木氏越說越興奮,原本就嬌美的面龐越發豔麗,恍若染了胭脂的海棠。

        「妳……」簡氏像被掐住咽喉一般說不出話來,只能氣悶得瞪大眼。

        木氏的嫁妝早被她花得差不多了,光是女兒的陪嫁她就動用了不下二十萬兩,又拿了一些貼補娘家,而她自個兒也用了不少在妝扮上,還有一府的吃吃喝喝、爺兒們的花銷。

        武平侯府就是個空殼子,看著體面,其實在幾代人坐吃山空的情況下,真的是到了挖東牆補西牆的地步,想硬也硬不起來。

        「大夫人,妳還想給我休書嗎?」看她紫脹著一張臉,木氏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活,多年的鬱氣一掃而空。

        簡氏怒極,精明的雙眼都發紅了。「滾—— 有多遠滾多遠,少在本夫人面前礙眼!」

        木氏螓首一點。「麻煩大夫人告知府裡的人,從今爾後再無木姨娘,請稱呼我為二夫人。」

        「妳……」簡氏氣得身子都在微微顫抖了。

        「我不想狀告武平侯府騙婚,所以妳也別逼我,不過妳先入門為大,我不會占妳元配夫人的位置,一聲二夫人我也能接受。」說完,木氏並未行禮,秀頸一仰,直接轉身離開。

        直到出了正廳,木氏的十指指尖還在發著抖,她渾身冰涼,冷汗直冒,雙腿發軟,只能勉強拖著走,好不容易上了馬車,她嘴皮打顫地道:「青……青琬,給我一、一杯熱茶。」

        馬車內紅泥小火爐正溫著一盅熱湯,單青琬盛了一碗,遞給雙手抖著的母親,便吩咐車夫出發。

        漆黑的平頂大馬車內坐著母子三人,後面跟著一輛載下人的小馬車,五人擠一擠還帶上主子的隨身物件,幾件換洗衣物和鞋襪,以備不時之需。

        「姨娘,妳怎麼了,為什麼臉色這麼慘白?」單長溯擔心的問道。

        「從今天起要叫我娘,我不是姨娘。」喝了口熱湯,木氏的身子暖和了起來,後怕的露出虛弱的淺笑。

        「娘?」單長溯與姊姊神似的黑玉眸子漾著困惑。

        「咱們娘當初可是過了明路的,是讓爹帶著走正門嫁進侯府,只是府裡有大夫人在,大家畏其勢大避而不談,硬把咱們娘當姨娘看待。」單青琬氣憤的說道。爹是個沒用的,敢做不敢當,別人不問便順其自然錯到底,反正已經是他的人了,還能走得掉嗎?

        「姊姊,妳是說我們不是庶子了,跟大哥、四哥一樣是嫡子?」單長溯稚嫩的臉上有一絲企盼。

        「對,我們是嫡出。」他們不會永遠被人踩在腳下,任憑宰割。

        單長溯欣喜若狂的往上一跳,小腦袋瓜子差點撞上馬車車頂。「太好了,我是嫡出,不是庶子。」

        「你很高興?」單青琬單手攬著弟弟的肩頭。

        他點頭如搗蒜。「嗯嗯!這樣簡家的表哥表姊就不會老說我笨,用手指頭戳我腦門,說庶子全是一群蠢豬。」

        「他們什麼時候說你笨?」為何她不知情?

        看來她做得還不夠多,才會讓弟弟被欺負,她得盡快強大起來,給自己找齊信任的人,好扭轉重生前的劣勢。

        「就在姊姊傷到頭的時候,他們一直嘲笑姊姊太笨了,居然用蠢腦袋去撞石頭,死了也是蠢死。」姊姊那時候流了好多血,地上的泥都被血染紅了,他們還笑得出來,真是太可惡了!

        「所以你和他們打架了?」單青琬摸摸他額頭上的一條疤,很細、很小,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單長溯忽然像隻受驚的小兔子般往車壁一縮。「什……什麼打架,我才不做那種事!」

        「溯兒,你真的跟人家動手了嗎?」木氏心疼的摸摸兒子的臉,就怕他被人打傷了,有了暗傷不敢說。

        「沒有,沒有,姊姊什麼也沒看見,我這是不小心絆到腳跌了一跤。」他趕緊否認,卻克制不住眼神慌亂的四下飄移。

        「沒有就沒有,我和娘還會逼著你說是不成?不過挨了打也不能悶著不說,萬一傷著了怎麼辦?」單長琬察看他的小手小腳,確定無傷才安心。

        「我知道了,姊,我以後不會了。」被打很痛,他不想打人也不要挨疼,可是別人老喜歡欺負他。

        「阿溯,過陣子姊姊給你找個小廝,再找人教你習武。」他的身子骨太差了,要鍛鍊鍛鍊。

        「我可以學武功?真的嗎?!」單長溯喜出望外,有模有樣的揮動小臂膀,好似一夕之間成了武林高手。

        「小心點,馬車內地方小,一不留神就會弄傷了自己。」單青琬往弟弟後腦勺輕輕拍了一下,要他安份點。

        「不會的,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我會護著娘和姊姊。」他有些奶聲奶氣的說著,一臉稚氣。

        「還不夠大,你要多吃飯,多讀書,明辨事理,日後做個有用的人,不可當個仗勢欺人的紈褲。」想到弟弟前世一事無成,只曉得逞兇鬥狠,她心裡不免憂慮。

        小孩子都不喜歡聽大道理,單長溯也一樣,馬上眉頭打結,掀開車簾子往外一瞧,岔開話題道:「啊!姊姊,那是什麼人,穿著一身紅衣袍,腰上還別了一把刀。」

        「什麼紅衣袍……」單青琬不太在意的瞄了一眼,隨即面色大變的將幼弟往回拉,迅速放下車簾子,小手飛快摀住他的嘴巴。

        見狀,木氏也跟著緊張起來,想問又不敢開口。

        又過了好一會兒,噠噠的馬蹄聲越過馬車而去,逐漸弱了下來,單青琬這才敢小口喘氣。

        「怎麼了?」木氏也吐出了長長一口氣,趕緊問道。

        「是錦衣衛。」單青琬小聲的回答。

        木氏一驚。「為什麼在這裡出現?」

        「不清楚,也許是捉人。」也是倒了八輩子血楣了,哪個不碰上,偏讓他們遇上了。

        「姊,什麼是錦衣衛?他們身上的衣服真好看。」紅色的很喜氣,上頭還繡著飛魚紋,十分威風。

        「那叫飛魚服,腰上的刀為繡春刀,他們執掌刑獄,巡查追捕,不管有罪無罪,進了詔獄很少有人活著出來,是相當可怕的酷吏,即使出得來,也會刷掉一層皮,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受罪。」沒人得罪得起。

        單長溯驚得白了臉。「姊姊,我怕……」

        「以後遇到他們就閃遠一點,不然腦袋就沒了。」單青琬叮嚀道。

        單長溯往姊姊一靠,正要點點頭,忽然馬車外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冷哼聲,在日正當中時分帶來詭異的陣陣寒意—— 

        「他的腦袋太輕,本指揮使瞧了不中意,若是換了妳這一顆,本指揮使倒是願意試試刀。」沒有幾個人敢在背後談論他,小姑娘倒是勇氣十足。

        「鳳……鳳九揚?!」不會那麼倒楣吧……

        重生前她只聽過此人六親不認,冷酷無情,在他面前沒有該殺不該殺,只有他想不想動手,上至皇親國戚,下到達官貴人,犯到他手上,全都不留情。

        死在他手裡的人沒有上萬也有千個,他從未失手過,從十三歲就進入錦衣衛,由正五品的鎮撫一路扶搖而上的升官,去年接下錦衣衛指揮使一職,手底下有一千五百名錦衣衛,但暗地裡的手下有多少,恐怕連皇上也不知道。

        他不是一般的勛貴,一出生便是眾望所歸的繼承人,當今皇后是他一母同胞的姊姊,姊弟倆相差十一歲,但是鳳九揚也不是皇后駕馭得了的,兩人一旦吵起來便像仇人,不敢勸架的皇上通常會閃遠些,以免受池魚之殃。

        他同時也是一等侯文錦侯,和武平侯那種最末等的侯位不是在同一等級,武平侯爺想給鳳九揚牽馬還會被高傲的馬兒嫌棄,鎮國公府雖是一品位階,在文錦侯面前也得低頭,他狂傲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我行我素,唯我獨尊,連皇上都拿他沒辦法。

        「原來妳還有點見識,認識本指揮使。」一把繡春刀劈破車壁,露出寒意森森的刀尖。

        「敢自稱本指揮使的,小女子相信在京裡只有一人。」誰不想活了,連殺人如切豆腐的錦衣衛指揮使也敢冒充。

        「妳不怕?」鳳九揚一收刀,馬車上出現寸長的裂縫。

        「怕。」只有死人不會覺得害怕。

        「怕還敢接話。」果然是人傻無畏。

        單青琬拍拍抖個不停的弟弟,又以眼神安撫面無血色的娘親,其實她自己也嚇得肝兒直顫,但仍故作鎮定的道:「大人想殺小女子早就動手了,犯不著和小女子多說,小女子的腦袋也很輕,你砍起來不過癮。」

        「磨磨刀也不錯。」難得有個膽大的,不逗弄逗弄未免對不起自己。

        她冷吸了口氣,小心應對。「大人何必拿小女子尋開心,小女子膽子小,被你一嚇就嚇沒了。」

        「哼!牙尖嘴利,敢在本指揮使跟前對上兩句的,妳是第一人,本指揮使心情不壞,就饒了妳一回。」下次再遇到這麼有趣的人可不容易,還是別把人嚇傻了。

        覺得被鄙視了,單青琬不知哪來的脾氣,忍不住嘲諷道:「要是你一肚子火氣,我們不就淪為刀下鬼,讓你當黃瓜砍著玩……」

        「青琬,閉嘴。」

        「姊姊,別說了,他真會殺了妳。」

        單長溯和木氏同時面色慌亂的拉了單青琬一下,她才有點怕的回過神,感覺脖子上涼涼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重生還沒多久呢,居然就這般挑釁殺神。

        「原來妳叫青琬。」倒是個好名字。

        「你……你想殺我嗎?」單青琬的聲音再也禁不住,有些顫抖。

        「妳是哪戶人家?」鳳九揚又問。

        「小門小戶,不值得一問。」難道還等你上門來大開殺戒?她又不是真犯傻,引狼入室。

        「無趣,到底還是怕了。」無妨,錦衣衛沒有查不出的祕密,不過是調查一個毛沒長齊的小丫頭,更稱不上難。

        「大人,你該問天底下有幾人不怕你。」她怕他才是常理,死過一回的人特別惜命。

        「呿!走吧!別再讓本指揮使遇到妳,否則……」他倒是願意和她玩玩,看看她的膽子究竟有多大。

        一聽到他放行,抖如篩糠的車夫立即急揮馬鞭,飛快的駛向位於山頂的文覺寺。

        「橫刀、豎劍。」

        「是,大人。」

        兩道黑影一左一右的現身。

        「去查查那位叫青琬的小姑娘是誰。」她勾起他的興趣了,有爪子的小貓兒令人血脈賁張。

        「是。」話一落,兩道人影驟地消失。

        一身醒目的飛魚服,一匹高大到教人害怕的黑馬,一人一馬獨行在官道上,見馬上俊美無儔的男子,再一瞅他腰上冷冽無比的繡春刀,塵土飛揚的大路上竟無一人。

        「瞧瞧這些人呀!本指揮使既無三顆頭,亦無六隻手,為何畏懼如虎,紛紛走避?」一群人還不如一個小姑娘。

        鳳九揚雖然並未見到單青琬的人,但已將她惦記上了,他凡事不上心,從不為某人或某事停留,但他有股拗不過來的牛性,一旦什麼人或事入了他的眼,那可是絕不放過的。

        「嘶!嘶!」馬首一仰,似在嘲笑無膽的百姓。

        「也許該砍幾顆腦袋立立威,本指揮使的威儀竟然有人無懼。」鳳九揚嘴角微揚,露出一絲殘忍的冷笑。

        馬兒仰頸一嘯,踢著腿。

        「走吧!老傢伙,該去執行任務了,那兔崽仔最好別被我逮住,敢跑?我讓他往後只能用爬的!」

        風揚沙,日照地,一騎快馬疾如閃電,如箭一般射出。

*             *             *

         「妳呀妳,哪來的膽子敢招惹錦衣衛,還是錦衣衛的頭子,娘被妳嚇得心跳都快停止了。」木氏都不敢大口喘氣,屏著氣,唯恐指揮使的刀當頭劈下,她的身子跟著一分為二。

        「是呀!姊,我快嚇死了,那聲音好冷,凍得我都動不了。」這才是真男人,不動手就使人震懾。

        「娘,阿溯,別提了,快來扶我,我腿軟了。」哪有不怕的道理,她背後全被冷汗濡溼了,她之前的沉穩全是硬裝出來的。

        木氏和單長溯一人一邊的扶住從馬車上下來的單青琬,對於她這般逞強感到無奈卻也有些好笑,他們將她扶坐到寺廟前的元寶形狀大石墩,等她恢復氣力。

        不一會兒,另一輛載著下人的馬車也來了,適才在路上發生的事,因為距離有些遠,他們並不清楚內情,馬車一停連忙跳下車服侍。

        主子加奴僕一行數人,並不特別引人側目,當娘的帶著兒女入寺上香,在香火鼎盛的文覺寺比比皆是。

        「娘,我到後頭的禪房歇一會兒,一早事多,有些睏了。」單青琬找了個理由,離開香煙繚繞的正殿。

        「真嚇著了?」木氏撫了撫女兒略顯蒼白的臉龐,以為她餘悸猶存,真讓手段兇殘的錦衣衛嚇到驚魂未定。

        她順勢點點頭。「有一點。」

        說實在話,活了兩世人,她第一次遇到傳聞中的人物,重生前她可是跟他毫無交集,從武平侯府的後院到鎮國公府後院,她始終活在壓抑、受人掌控的圈圈裡,走不出那道高牆。

        她與鳳九揚不過是偶遇,沒有必要放在心上,像他這樣的狠角色,她向來敬而遠之,目前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好吧,妳去好好歇歇,讓冬麥給妳點枝安寧香。」木氏也嚇得不輕,心想著等會兒得多求幾個平安符。

        「好。」單青琬溫順的頷首。

        「姊姊,我陪妳。」聞不慣檀香味的單長溯說道。

        「不用了,你陪娘,寺裡人多,你是小男子漢,要護著娘不被其他香客騷擾,娘長得太好看了。」不是她要驕傲,她娘不同於京城女子豔極的張狂,婉約動人,清妍若蓮,還是小心點好。

        看了看一波波入寺的人潮,又瞧了瞧親娘秀麗容貌,單長溯馬上牽起娘的手。「我看著娘,姊姊放心。」

        「嗯!我把娘交給你了,要好好照顧娘。」

        頭一回被交付重任,單長溯小大人似的慎重其事用力點頭。「姊姊去休息,我行的。」

        單青琬笑了笑,領著冬麥和豆苗往寺廟後方的禪房走去。

        一整排的青磚屋子是提供信眾歇息用的,男女分開,一在東廂,一在西廂,中間隔了一座桃花林。

        一到了禪房,單青琬便說她要歇著不想有人打擾,打發了兩個丫鬟去煮茶和去討素齋。

        等兩人都離開了,她快步走向無花無果、枝葉繁盛的桃花林,那兒有人正等著她。

        「咦!小舅舅,怎麼是你?」

        桃樹下一身青袍的男子轉身,一口白牙微露,長相清俊,五官端正,如同進京趕考的書生,書卷味甚濃。

        「見到我不開心嗎?」男子露齒一笑,令人如沐春風。

        眼眶泛紅的單青琬笑中帶淚地往前一撲。「開心,我最喜歡小舅舅了,我好久沒見到你了!」

        「小丫頭太浮誇,前不久小舅舅不是才給妳送了生辰禮,妳還嫌莊子小,要小舅舅給妳送座大的。」這丫頭長高了一點,都到他胸口了,過個兩年也要說親了。

        看著模樣與胞姊極為相似的外甥女,木清峰心中感觸良多,一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歡喜,他木家小輩中就她一個女娃,難免多疼一些,二是感慨她生錯了人家,若是她娘當初不嫁給單天易那個混蛋,她最起碼是江南富戶的嫡女,有他木家當靠山,能嫁得差嗎?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明明很久很久了。」她故意使起小性子,好掩藏內心的激動,因為對她來說,她已有十餘年沒見到小舅舅了。

        她重生前的那幾年,遠在江南的木家被一戶姓高的人家打壓得很厲害,對方與宮中的太監搭上線,壟斷了大半生意,害得木家差點破家,她想幫忙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舅家敗落,從日進斗金到江河日下,可即便如此,舅舅和表哥們仍是會想法子給她送銀錢。

        她被抬進鎮國公府後就再也沒出過朱漆大門了,娘家人想見她也不得其門而入,舅舅們更被拒於門外,商家人被認為低賤,即使那時她只是一名妾室,仍不允許與「下等人」往來,會汙了門楣。

        「好、好、好,很久很久,小孩子家家的,就愛計較,距離上一回也不到一年半,我來回一趟也要個把月,小舅舅容易嗎!」又是船又是馬車的,把人骨頭都顛散了。

        「小舅舅,不要弄亂我的頭髮。」他這老毛病就是改不了,每次見到她都要這樣揉她的頭。

        大掌又揉又揉,最後停在她額頭左側的粉色小疤上。「囡囡,很疼吧?對不住,小舅舅沒能護著妳。」

        聽到他心疼的語氣,單青琬淚意湧現。「不疼了,都過去了,我好了,沒事了。」

        「妳姊姊也太狠了,居然為了個溫泉莊子就要妳的命,她當真一點姊妹情也沒有嗎?」說到單青華的狠心,木清峰溫潤謙和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她無奈一笑。「她打小到大哪一樣不是最好的,只要我有她沒有,她一定會搶,我要是敢不給,她便會想法子懲罰我。」

        不過以後不會了,她重生的用意不是重蹈覆轍,三姊的掠奪到此為止,她不會再退讓,她定會用盡一切心思保全所有她在意的人。

        「是小舅舅害了妳……」幸虧她無事,否極泰來。

        單青琬搖頭。「不是小舅舅的錯,是人心如壑,怎麼也填不滿,三姊眼界淺,沒見過什麼好東西。」

        三姊把她推受傷昏迷之後,一句道歉也沒有,她清醒後,三姊又找上門來,再次要求她交出溫泉莊子的地契,直言她不配擁有,識相點就自個兒交出來,要不然她就要讓丫鬟搜,反正就是非要拿到手不可。

        但那時她已經重生了,直接反嗆一句—— 

        叫妳舅舅買給妳,妳不是出身高貴嗎?竟窮到連座溫泉莊子都買不起,鎮國公府還不如身分低賤的商賈,妳得意個什麼勁!

        大概她從未反擊過,言詞又過於鋒利,三姊竟然目瞪口呆的張大嘴,久久回不了神,而後三姊怒極的要甩她巴掌,但她不再是任人打罵的小可憐,立即抱頭裝痛,硬是把結痂的傷口摳出血來,抹在三姊手上,又假裝搖搖欲墜似要不久於人世的樣子,把生性跋扈的三姊嚇得拔腿就跑。

        或許三姊是真被嚇到了,後來再也沒來找過她,也未再提一句溫泉莊子的事,直到今日。

        她受傷的事已經是兩個月前了,如今都七月了,很快就要入秋了,那件事也要發生了。

        「唉!苦了妳和妳娘了,當初我要是勸得動妳娘別嫁,你們母子三人哪需要過著受人箝制的日子。」木清峰面有怒色,不甘心姊姊和外甥、外甥女受到虧待。

        木家四手足感情十分深厚,木老爺過世前將唯一的女兒交託給三個兒子,要他們當兄弟的照顧好木家的女兒,絕不能讓她受苦,更不能讓她受到一絲委屈,還要幫她找到一個真心疼寵她、能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好夫君,三兄弟齊聲應和,老父才安心地撒手西去。

        可是沒想到單天易竟是個大混蛋,說得好聽會一心相待他們的妹妹,沒想到早已妻妾成群,把他們木家所有人當傻子糊弄。

        但人嫁都嫁了,他們三兄弟也不能如何,為了不讓她受到輕視,才每年往京裡送十萬兩銀子,給她用來打點底下人,木家富甲一方,這點小錢和他們的家產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筆銀子沒落在木氏手上,反而被簡氏中途截走了,成了她的私產任意揮霍。

        「不苦,我們會拿回我們應得的,誰也搶不走。」單青琬明亮的雙瞳閃著光芒,有著教人無法忽視的決心。

        木清峰更心疼她,小小年紀就要為母親、弟弟籌謀。「囡囡,妳寫信給舅舅們是何用意?」

        從昏迷中醒來不久後,單青琬第一件做的事便是修書一封送往江南的舅家,這一座強而有力的靠山不能倒。

        她原本以為來的會是急性子的大舅舅,沒想到是性情最溫吞的小舅舅,他為人最是和善,從不與人紅臉。

        「小舅舅,我想讓你們做一件事。」有點為難,但不是做不到,就是要費點勁兒。

        瞧她一臉慎重,木清峰的神色也沉凝幾分。「什麼事?」

        「提前收割秋稻。」

        聞言,他不解地微微挑眉。「妳可知道提前收稻會損失多少?」

         「小舅舅,你信我嗎?」她不能告訴他重生的事,這太玄奇了,沒人會相信,但她能洩露一二。

        「妳說。」

        單青琬看看左右無人,這才小聲說道:「我作了個夢,夢見九月過後會連下二十天的雨,大雨成災,淹沒稻田,導致稻米顆粒無收,百姓們無糧可買。」

        木清峰雙手環胸,表情嚴肅。「囡囡,本朝從未有過連日大雨,更別說是秋高氣爽的九月了。」

        「從未不代表不會,我的夢很真實,一定會發生。」她語氣肯定的再三強調。

        「囡囡,妳這樣可真讓小舅舅為難了。」什麼夢不好作,偏偏作了這樣的怪夢,還十萬火急地要他們來一趟。

        單青琬撒嬌的嬌嗔道:「小舅舅,咱們家不缺銀子,是吧?」

        他一聽就樂了。「是不缺。」

        「那你提早收糧有什麼關係,頂多少賺一點嘛!當是給我買了艘畫舫,你家外甥女要的小玩意,小氣什麼。」

        「倒是有幾分道理。」木清峰搓著下顎,似在考量可不可行。

        「小舅舅,信我一回,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單青琬眼神真誠,充滿令人信服的慧光。

        木清峰眉心微蹙。「往南邊一點的也許可以,稻米早熟,大不了在價錢上加一文錢,可北邊的莊稼人可不好說服,他們一年的指望就靠這一季收成了,能收多少糧食就收多少,可不會浪費,糧食就是他們的命。」

        「小舅舅,你把年底給我們的十萬兩銀子全用去買糧吧,能買多少就買多少,盡量運往北方高地存放,不要放在低窪處,若是真的連日豪雨,江南一帶都保不住。」她希望到時候三位舅舅能帶著家人遷往高處避難,不要死守家園。

        她記得重生前大舅母便是死於水患,一個小表弟也高燒不退,把腦子燒壞了,終生是傻子。

        木府未被大水沖毀,但宅子內的貴重物品全被沖走,什麼地契、房契的泡在水裡成了廢紙,上百萬兩銀票毀於一旦,提前付了訂金的糧食也打水漂兒,損失高達數百萬兩銀。

        且屋漏偏逢連夜雨,水患之後剛放晴的田地泥濘不堪,即使立刻翻整也無法播種冬麥,至少要等地乾了。

        可是接連而至是雪災,長達三個月不眠不休的下雨,雪積得有人高,若沒及時清雪,厚重的雪會將屋子壓垮,讓人無屋可住,更多人在風雪中餓死凍死。

        「囡囡,夢是反的,妳想太多了……」

        不等木清峰說完,單青琬提了個令他不得不正視的問題,「小舅舅,如果是真的呢?你有沒有想過木家在江南是享譽一時的糧商,若是遇到了缺糧,朝廷會不會向你們徵糧,你們要拿什麼來繳?皇家之威不可抵抗。」

        滅頂之災……木清峰腦海中頓時出現這四個字。

        「寧可有所準備也不要措手不及,提前半個月收糧又如何,每斤糧食多提兩文錢,八月中秋過後開始搶收,盡量在九月初收完,也要提早建好烘乾溼稻的屋子,大雨來時還能採收幾日,在未出芽前多收一點,這個冬天會很難過……」她也跟娘說了要先儲糧,把白米、白麵、乾貨什麼的多存一點,放在小舅舅送她的溫泉莊子裡。

        「……好,小舅舅聽妳的。」反正木家有的是銀子,讓外甥女高興一回又如何,他花得起。

        單青琬笑瞇了雙眼。「小舅舅,以後你們的銀子不要送到武平侯府,直接讓人拿給我,不是我本人不要給,侯府當家做主的不是我娘,你送來的銀子給不到我們手中。」

       「妳是說……」他眸光一冷。

       「沒錯,全餵了白眼狼,人家還不把我們當一回事,動輒罰這罰那的,拿了我們的銀子當大爺,我們連肉湯都沒得喝……」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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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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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9: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有沒有這麼倒楣

        木清峰離開後,占地十來畝的桃花林一片寂靜,偶爾山風吹動樹梢,帶來一絲絲涼意,消了一點暑氣。

        春天過後,百花消寂,接替而來是新綠換裝,染上深色,一片片的綠意鋪山,其中夾雜著些許奼紫嫣紅,將雄偉肅穆的文覺寺包圍在當中,更顯得山寺凌霄。

        不急著離開的單青琬小手托著香腮,坐在突出地面的樹根上,目光渙散的盯著遠方,心想著該怎麼做才能為娘親正名,讓侯府上下承認她平妻的地位,讓她開始在女眷裡走動,讓人認識她,繼而認同她商戶女的出身,還要改善他們母子三人的處境,不再讓簡氏打壓著他們。

        突地她一驚,猛地轉頭一看。「誰?」

        「妳耳朵倒是靈敏,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感受得到。」他雖沒有刻意不弄出聲響,但他練武之人,腳步自然較一般人輕盈,沒想到她居然也能察覺到。

        「你是……」飛魚服、鸞帶、繡春刀,他是……錦衣衛?!

        看到小姑娘變得更加防備的神情,他唇一勾,將手搭在刀鞘上,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三分邪氣。「鳳九揚。」

        「啊!是你?!」單青琬驚得動彈不得,在心裡哀號著自己未免太倒楣,一天兩回遇到這個煞星,她真該求求坐禪大師為她去去晦氣,改改運。

        她的反應看在鳳九揚眼中卻有著完全不同的解讀,他暗自嘖了一聲,這小姑娘當真大膽,見到他居然不懼不畏,還敢與他對視。

        「看到本指揮使很驚喜?」他一張美若女子的容顏染上令人生畏的煞氣。

        這人眼睛是有啥問題,沒瞧見她快嚇死了嗎?「是很驚喜,大人也來拜佛,佛祖真是慈悲。」也不知他要燒多少香才能彌補滿手血腥。

        「我從不信佛,我只信自己。」不過幾尊木雕偶人就成神了?這些愚夫愚婦,也不想想這些祭品最終是給了誰。

        「喔!」果然狂妄。

        看她不以為然的神態,鳳九揚伸出修長的食指勾起她的下顎,笑意森冷。「妳在諷刺像我這種罪孽深重的人,就算拜佛也無用,是吧?」

        「菩薩普渡眾生,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大人也是芸芸眾生。」神明要是保佑他,那天下無寧日了,只不過這種話她只敢在心裡想想,畢竟他的刀離她很近,她還想保住小命。

        「妳的意思是,我將來只有入魔的份,永墜地獄之火?」好,很好,真是好,這年頭敢說實話的人不多。

        眼角一抽,單青琬都想哭了,這人未免太有慧根了,一聽就知道她的意思。「成為人人畏懼的魔王有啥不好,錦衣衛不就是讓人怕到骨子裡,越畏懼越不敢有所隱瞞。」

        「說得好,讓人未審先懼,原來我鳳九揚的名頭這般好用,改天拿來嚇哭小孩子。」

        他就要人怕,不怕表示他手段不夠兇殘狠毒,但是由她口中說出來卻教人很不是滋味,一個未長開的小丫頭憑什麼無懼於他?

        鳳九揚誤會了,單青琬不是無所畏懼,而是怕到必須奉承他,只不過她忍不住語帶嘲諷正好合他胃口,誤打誤撞的化險為夷。

        「大人是出來辦差的吧,小女子就不妨礙你了,你請便。」她急著趕人,怕他看出她的不安。

        「無妨,本指揮使底下有上千名錦衣衛,他們可不是白吃飯的,這點小事交給他們去做便成了。」

        「可是……呃,男女七歲不同席,大人你看我的年紀已經超過七歲了,為免他人的閒言閒語,能否請大人先行一步?」她的嘴唇在發顫,硬著頭皮走險招,他不走,她站不起來呀!

        「妳怕?」他以指敲著刀柄。

        「……怕。」人言可畏。

        「既然怕,剛才走出去的男人是誰?」鳳九揚的嗓音驟地一沉,冷冽駭人,彷彿埋入冰雪千年的寶劍出土,鋒利且致命。

        單青琬臉色微變。「什麼男人?大人眼花了吧!」

        「妳叫那個男人小舅舅,要不要我命人把他捉回來對質?」小小年紀不學好,竟與人私會。

        聞言,她惱怒地忘了眼前男人的身分,嘴一噘,嗆了回去,「你明知道他是我小舅舅還問什麼問,我不能有舅舅嗎?」

        「親舅?」

        「親的,我娘最小的弟弟。」難道她還會亂喊別人舅舅不成,她看起來有那麼蠢嗎?

        「不像,他看起來大妳沒幾歲。」倒像是情郎。

        「我小舅舅是不比大人你的年高德劭,但今年也二十有二了,江南水土養人,顯小。」她娘也才二十八歲,小舅舅是老來子能老到哪裡去,說是她親哥都有人信。

        鳳九揚臉一黑,沉聲道:「我二十一。」

        單青琬臉上的訝色隱藏不住。「我以為大人最少三十……呃!二十五、六歲,有點歲數才壓得住人。」

        「年歲多寡不代表能力高下。」他幾乎想掐死她。

        他的長指撫過俊美臉龐,他從未懷疑過自己過人的容貌,卻被個不識貨的小丫頭嫌老,讓他強大的心出現很細微很細微的裂紋。

        「但年紀太小執掌錦衣衛為人垢病,誰會聽令一名黃口小兒。」她覺得他在騙人,少報歲數。

        「垢病?」他抽刀一揮,刀影一晃入鞘。「妳認為有人敢不服?」

        話一說完,十棵桃樹攔腰而斷,只剩半截樹身。

        「……服。」這是人嗎?果然武藝高強!

        「那妳要不要談談和妳那位年輕舅舅說了什麼?」他邪氣地笑問道。

        「談……談什麼,一點家事而已。」單青琬有點心虛,眼神閃爍不定,怕和他洞悉人心的黑瞳對上。

        「是嗎?本指揮使似乎聽到囤糧、連日大雨,妳最好有讓本指揮使滿意的解釋。」

        鳳九揚靠得很近,噴吐出的熱氣拂在她臉上,引得她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慄。

        欽天監算出秋日有雨,但雨勢不大,不致釀成災情,一點小雨有助於玉米、冬麥的栽種,作物不受影響,可是囤糧……那就意義深遠了。

        囤糧有兩種說法,一是災年要哄抬價格,大量囤積好賺百姓銀子,只是連年風調雨順,新稻又要收成了,囤糧有何用意?另一種可能性就要嚴加追查了,那便是造反,招兵買馬囤糧缺一不可,有了足夠的糧食才能打長期戰。

        「你居然偷聽我和小舅舅說話!」小人!

        「這是重點嗎?」他早就在了,只不過離得遠,在上風處,聽不真切兩人在交談什麼,但卻看得很清楚兩人舉止親暱。

        單青琬一僵,面上多了三分訕色,言語支吾,「我……我只是讓小舅舅把每年給我娘的銀子換成糧食,我爹的元配會把銀子拿走,我們一無所有,換成糧食我們可以當抵給佃農的工錢,他們賣糧的銀子就歸我們所有……」

        「妳娘不是正室?」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難堪。「平妻,我爹該給我娘的。」

        「平妻不是妻,那是不入流人家用來自欺之語。」高門世家會弄個平妻來丟人現眼嗎?寵妾滅妻為世俗所不容。

        「自欺就自欺,我只要我娘能入家譜,能入祠堂祭拜,死後以妻位葬入祖墳,而非一座孤墳寫上木氏之墓便草率入土,葬在無人祭祀的偏遠地帶。」重生後的她有著不肯認命的硬氣。

        「妳說岔了,這不是我要的答案。」別人的家務事他管不著,他只管朝廷大事。

        單青琬不管不顧的耍賴。「誰說不是正事,正室夫人強占了我娘娘家的銀子,我要回來有什麼不對,你曉得我舅舅們一年給我娘多少銀子嗎?十萬兩!」

        「十萬兩……」的確不少。

        錦衣衛指揮使一年的俸祿還不到十分之一,也許他該向皇上要點貼補,堂堂朝廷官員的薪餉還不如民間百姓。

        「十萬兩白銀能買多少糧食,大人可曾估算過?要是被雨淋溼了,我的損失可慘重了,所以我讓小舅舅提早運糧來,免得遇上連日秋雨,讓我用銀子換來的白米變成發霉的黑米。」她說得理直氣壯,殊不知心裡虛得很。

        「囤糧又是什麼意思?」他不會輕易被她的話糊弄。

        單青琬裝出小姑娘的天真,眼神無邪。「我夢見大雪封山,便要小舅舅多囤點糧以防萬一,反正新糧放到明年開春再賣也行,若是我的夢成真了,這些糧食不知能救活多少百姓。」

        「哼!無稽之談,一個夢而已,也值得大驚小怪。」愛胡思亂想的小姑娘,一點小事就弄得驚天動地。

        「我舅舅疼我不成嗎?做好萬全準備,總好過驚慌失措的等人救援。」人有不如自己有,一切操之在手。

        鳳九揚冷哼一聲,「妖言惑眾是要下獄的。」

        「那我們做個交易。」她眼珠子一轉,生了一計。

        「什麼交易?」她還敢和他玩心眼,膽大包天。

        「如果氣候異常,真有重大災情,朝廷若是徵調我舅舅家的糧食,那時糧價一定飆漲,我們只收市價的三成,行不行?」他是錦衣衛頭子,說話有十足的份量。

        「妳怕朝廷不給銀子?」她倒是看得遠。

        朝廷哪一次給過銀子了,都以捐糧名義強收。「不是不給,而是底下人手腳多,誰知道送到舅舅手上能有多少,若是大人親自出面,就不怕十兩少七兩了。」

        鳳九揚暗啐一聲「鬼丫頭」。「反之呢?」

        「反之,我捐出十萬兩中的五萬兩糧食給錦衣衛,你們或賣或自食都成。」她一副慷慨大義的模樣。

        「為什麼不全部捐出?」他打趣問道。

        單青琬略顯憤慨地道:「之前我舅舅給的銀子我和我娘一兩銀子也沒拿到,全被人私吞了,好不容易想到這個法子想積累一點私房,大人想逼死小女子呀?好歹給我們留點零花,讓我買根簪子或買塊布裁衣做裙。」

        看了看她身上半新半舊的衣裙,料子不是頂好,髮上的頭飾也過時了,不金不銀顯得老舊,他大方的一揮手。「允了,就五萬兩,別說本指揮使哄騙妳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她本來就生得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人,你不會反悔吧?朝廷徵糧可是所費不貲。」她怕戶部拿不出銀子。

        「本指揮使一言九鼎,絕不食言。」該擔心的人是她,到時的五萬兩糧食捨不捨得拿出來。

        不過她的做法很聰明,用銀子買保障,若是給了他一半,有他出面,她的嫡母鐵定不敢要回剩餘的另一半,她五萬兩順利入袋,比起往年一兩銀子也拿不到的情形好太多了。

        但是真的天候有異的話……

        瞧她一臉勝券在握的篤定,向來狂妄的鳳九揚多留了一分心思,回去後立即調出六百名錦衣衛,徹查各地的糧倉是否準備妥當,若是有陳米換新米,或是盜賣官糧之事,一律緝拿下獄,等候秋決。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一手竟查出不少貪贓枉法之事,入獄、罷官、抄家的官員高達百名,也及時補足了缺了一大半的糧食,在大雨來臨時能及時應急,減少缺糧所引起的瘋搶。

        但是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頭,百年難得一遇的雪災接踵而來,連下了三個月的大雪,凍結朝廷運作,救災物資難以運送,因這場雪災凍死餓死的百姓超過三十萬名,為本朝立朝以來最為嚴重的災情,舉國悲痛。

        但是單青琬卻為自己的無心之舉暗喜了許久,因為有了鳳九揚的允諾,本該損失慘重的木家因大量購糧而將一大半的糧食賣給朝廷,雖然虧了點,但也以市價的三成賺了一筆,是眾多糧商中唯一獲利的,其他人幾乎是抄家似的被迫捐糧,朝廷一文錢也不給,甚至還被拿走不少值錢物件,入了貪官的私庫。

        單青琬十萬兩銀子買的糧食轉手翻了好幾倍,差不多把她娘的嫁妝銀子都賺回來了,樂得她直喊:「舅舅威武!」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大人,時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該走了?」心裡事一解決,單青琬就過河拆橋了。錦衣衛頭子不是人人惹得起呢,那雙刀鋒似的眼眸盯得她心口發慌,她可是藏了不少祕密的人,一丁點也不能洩露出去。

       「妳敢趕本指揮使?」真想讓她瞧瞧錦衣衛的刑獄,看她還敢不敢對他這般不敬!

       「不,小女子是說自個兒該走了,家裡人怕要擔心了,不過……」她玉頰一赧,羞成嫣紅色。

       「不過什麼?」小丫頭一雙眼睛極為閃亮,透著靈氣。

       「不過我腳麻了,大人能不能拉我一把?」太丟人了,在年關之前她都不出門了。

       「腳麻?」向來運籌帷幄盡在我手的鳳九揚為之傻眼。

       「姑娘家總有些氣血不順的毛病,你沒見過走三步就迎風倒的女子嗎?」單青琬嫩薄的臉皮更紅了。

        「本指揮使只見過朝懷裡倒的弱質女流。」女人的招式都是這般千篇一律。

        「大人抱了幾個?」她一臉興味,渾然忘卻他的身份。

        「一個也沒有。」他伸手將她拉起,她的手小得不可思議,沒他手掌一半大,而且那柔軟的觸感竟讓他不想放開。

        「咦!」倒還挺憐香惜玉的呢!

        「咦什麼,本指揮使像是隨便的人嗎?」同樣的把戲用多了就成了可笑,當他真這麼有空,跟每個人都過幾招嗎?

        「那些姑娘的下場……」肯定很慘吧!

        「多跌幾次就平了。」鳳九揚的目光往下移,停在她有點平的胸脯,嘴角勾起令人討厭的嘲弄。

        「下流!」單青琬惱怒的轉過身,背對著他。

        「自個兒不長進還遷怒?」果然是小姑娘脾氣,任性又不講理。

        「我還小,以後會長大……」這話一說出口,她臉紅得快滴出血來,懊惱自己怎會像個孩子似的不知輕重,腳下一跺,飛快的跑開,心裡氣憤的想著,他就等著看吧,一年後她的身材可說是玲瓏有致呢!

        看著飛奔而去的小身影,鳳九揚沒來由的笑了,他攤開布滿薄繭的大手,想像春筍般小手往上一擱的情景。

        隨即,他臉色一沉,冷聲道:「下來。」

        萬棵桃花樹中的一棵無風自搖了一下。

        「要是讓我說第二遍,你自個兒選選哪條腿不要了。」他擅長斷人腿骨,一次了結。

        「別呀!我的親舅舅,外甥我這不是下來了,你高抬貴手別動怒,少了一條腿母后可要傷心了。」剛剛明明還和顏悅色的,怎麼一轉眼就翻臉了?他這是什麼鬼性子呀!

         一道白色身影慢吞吞的雙手雙腳並用爬下樹,繡金絲的雲錦袍子被桃葉汁液染綠了。

        「太子,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尋你嗎?誰允許你隨意出宮了!」所有人被他搞得人仰馬翻,他卻悠哉的閒晃遊蕩。

        太子馬上不甘心的反駁道:「舅舅呀!你不曉得宮裡多無聊,日復一日看來看去都是同一片天空,我都看膩了,讓我去你府裡住幾天如何,我保證不會煩你。」

        「恕不款待,回宮。」他不惹事就不是太子,打小到大就是令人頭疼的孩子,無數次的離家出走。

        「別這樣嘛!小舅舅,我可是你親外甥……」他最大的本事是磨人,把人磨得不得不認栽。

        「不許叫我小舅舅。」鳳九揚突地一喝。

        年紀不小的太子嚇了一跳。「小……呃,舅舅,我以前都是這麼喊你,有什麼不對?」

        「從今日起把小這個字拿掉。」舅舅只有一個,喊什麼小,他不和人重疊,他鳳九揚是獨一無二的。

        「是,舅舅,我記下了,不過舅舅,剛才那個小姑娘是誰,長得挺可人的。」彎彎的眉兒、櫻桃小口,一雙水眸如澄淨的湖泊,乾淨純粹。

        「與你無關。」鳳九揚冷冷的回道。

        太子頑劣的嘻皮笑臉。「舅舅這話可說錯了,你外甥我今年十七了,母后正準備為我擇妃,我看她挺適合的,就算當不上太子妃也可做個良娣,我給她留個位置……」

        「你敢!」鳳九揚怒瞪著他。

        難得看到舅舅動怒,太子不知死活的繼續挑釁。「舅舅呀!你自個兒不想成親也不能拉著我陪你做孤家寡人,我得替皇家開枝散葉,將祖宗的基業傳下去,多幾個女人孩子生得多,瞧我多忍辱負重。」

        「挑別人,她不行。」小姑娘脾氣大又好強,宮裡的心機爭鬥不適合她。

        「可我瞧她順眼。」

        「秦子瑜,你這太子不想當了是吧?」他能把他頂上去,也能拉下來,皇上不止一個兒子。

        是不想當呀!束縛太多,但是不當又不行,野心勃勃的老二虎視眈眈,他一讓路,母后就遭殃了,老二的母妃陳貴妃對他母后可是嫉恨已久。「舅舅,不會是你自己看上她了吧?」

        當今聖上並不好色,後宮女子只有十來個,而且大都是他潛邸時帶來的,他一登基便給了封號。

        世人皆知皇上最看重的是元配妻子,也就是皇后,兩人生了皇長子秦子瑜、五皇子秦子弦、大公主秦永貞。

        而陳貴妃是已故太后的姪女,當年太后想讓陳家人當皇后,一門兩后榮寵百年,但是皇上自有主張,只納為良娣,直到太后死時她還是妃子,是太后留有遺旨才被升為貴妃。

        皇上並不喜陳貴妃的善妒、愛搬弄口舌,甚至自以為是皇上的表妹而妄想后位,寵幸她的次數並不多,兩人生下了二皇子秦子規和二公主秦文貞。

        端妃是先帝所賜,所生的三皇子只比二皇子小了半個月;四皇子由淑妃所出;六皇子和三公主的生母則是梅妃。

        後宮女人鬥爭雖嚴重,但皇上看重子嗣,無人敢在此事上搞鬼,因此皇上一共六子三女,無人早夭或意外而亡。

        鳳九揚一頓,厲眸一掃。「太子,你的手腳功夫不行,還得加強鍛鍊,回頭臣給你多加兩名武師父。」

        太子一聽頓時傻眼,這個舅舅出手太狠了。「舅呀!我的親舅,我會死的,你放我一馬吧!大不了我不和你搶,你難得動了春心,本太子很大度,讓給你就是了。」

        他可是忍痛割愛呀,舅舅應該體會得到。

        「臣要你讓?」鳳九揚挑眉冷笑。

        「不是,不是,我說錯了,是直接送到你床上供你蹂躪,本太子是什麼人品,豈會和舅舅你爭?那不是太不孝了,俗諺有云,舅舅是外甥的另一個爹,不然怎叫舅父。」太子得意洋洋的說著,完全不知自己拍錯馬屁。

        「這話別讓皇上聽見,否則他會乾脆打死你。」養出一個吃裡扒外的,皇上該有多痛心。

        太子一噎,乾笑道:「在舅舅面前我又何必裝模作樣,你也知道皇宮那種地方會把人逼瘋,每天看著陳貴妃和母后爭寵的嘴臉,我真的很想逃開。」

        母后是神人,居然能應付陳貴妃層出不窮的怪招,一句「本宮不允」就把人打回去,讓她氣得牙癢癢又不敢犯上,還有舅舅送進宮的兩名教養嬤嬤,那才是武功高手吧!每當陳貴妃發怒想用利爪撓花母后的臉時,她們便會強大的站上前,一手捉住陳貴妃的手往外甩,人便直接跌到十步遠。

        他這輩子最佩服的人不是父皇、母后,而是舅舅。

        「三天。」

        「嗄?」什麼意思?

       「最多三天你就得回宮,別以為你是太子,臣就下不了手。」照打不誤,舅舅揍外甥只是家常便飯。

        別看秦子瑜是一國太子,打他會走路開始便是令皇上、皇后頭疼不已的調皮娃兒,他能在眨眼之間撕掉皇上十本奏章,把皇后一匣子南珠撒滿一地,再抱隻貓去玩南珠。

        不到一歲就挨打了,還百打不怕,一轉頭就忘了剛才為什麼被責罰,照樣玩他覺得好玩的事,然後再挨打。

        而打他最多的無疑是這位冷面無情的親舅,但是他最黏的也是大他沒幾歲的舅舅,一年總有幾回從宮中私逃,跑到文錦侯府窩著,連主人都不曉得這小子偷住了幾日,一群人在宮裡宮外瞎找。

        想當然耳,只要一找到人,他一定又會被打。

        「哎呀!你真是我親舅,對我好得沒話說,這幾日就叨擾了,我一定幫你把小舅母弄到手……」小姑娘嘛!很好哄的,他家永貞只要裝可憐落淚,他父皇無有不應的。

        「臣後悔了,你還是回宮吧!」不該對他心軟,這小子從不曉得什麼是適可而止,給他一點顏色便得寸進尺。

        「別別別,我巴定你了,你別想把我扔回給父皇母后。」太子無賴的抱定親舅大腿,不讓他一腳踢開。

        「知會皇上、皇后了沒?」皇位交給他妥當嗎?鳳九揚心想該不該大義滅親一回,提議廢太子,改由五皇子上位,反正是兄弟,誰來當都一樣。

        「嘿!父皇,母后若知曉了怎會派你們來捉……找我,父皇太冷血了,居然逼我一天最起碼要批閱五十份奏章,我看得兩眼都花了。」那些臣子最愛囉唆,一件簡單的事三、五十個字就解決了,偏要之乎者也寫上兩千字才罷休,看得他頭昏腦脹才明白其中之意。

        「那是你身為太子應盡的職責。」這是秦家的天下,身為嫡長子的他就該肩負起與百姓共興亡的責任。

        「但我只是太子,還不是一國之君,幹麼和父皇搶事做?」他認為他還可以多放縱幾年,父皇年輕力壯,再幹四十年皇帝仍綽綽有餘,當兒子的就不用強出頭了。

        「你想換太子嗎?」他倒能成全他。

        「這……」太子倒是遲疑了。

        雖然他沒有登大位的野心,但他也不想給老二讓路,一旦老二登上帝位,最先除掉的定是礙了他母妃一輩子的母后,然後便是他這個前太子,說不定連他五弟也不放過。

        老二有實力但沒仁心,無容人之量,他的外曾祖父是名英雄,當年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建立無數戰功,深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老將軍在班師回朝後立即交上兵符,從此解甲歸田,再不理軍政,只接受世襲的定國將軍封賜。

        但老將軍的兒子卻巧巧相反,是個相當戀權的人,他同時也是太后的親胞弟,透過太后對先帝的枕頭風,陳家又重掌兵權,並掌控了朝廷將近一半的兵力,威脅帝位。

        是父皇即位後才稍加打壓陳家,刻意削弱定國將軍府的兵力,並扶起齊、石兩家與之抗衡。

        儘管如此,現任的定國將軍陳蓮生手中仍握有本朝三十萬大軍,陳貴妃便是他最寵愛的長女,如果老二真有心爭嫡,陳蓮生便是不容忽略的助力,他早就表明站在老二這邊。

        所以太子之位不能讓,一讓就無退路了,秦子瑜仗著嫡長還能壓住擁立二皇子的聲音,若是換了他人為東宮太子,恐怕第一個不服的人便是二皇子,到時候皇位之爭必是兵戎相見,流的是為國盡忠的將士鮮血。

        退無可退,只好繼續當太子了,這也是秦子瑜的無奈,不想要的送到面前來,想要的連邊都摸不著。

        「不想換就認命,想著遞補你的人磨刀霍霍,臣能護著你一時,護不住你一世。」他必須看清真相,沒人可以為他擋一輩子風雨,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衝破一層層難關。

        「那舅舅你珍重,為了我多活幾年,在我尚未繼位前,別死在我前面,我還要舅舅多多照顧。」史上最無恥的太子非秦子瑜莫屬,這般不要臉的話也說得出口。

        鳳九揚玉顏一沉。「臣沒有那麼空閒管太子的閒事,你自個兒保重,生個不像你的皇子承擔大業。」

        太子一聽,懨懨的雙眼驟地發亮。「舅舅此言甚妙,我就趕緊讓母后挑個聰慧點的太子妃,早日生下太孫,然後丟給父皇去調教,二十年後我就不用擔心皇位落在我頭上……」

        太子說得正歡喜,眉開眼笑,冷不防一巴掌往他後腦杓揮去,某個受不了他滿嘴瘋語的男人終於出手了。

        「疼呀!舅舅,我都要被你打笨了!」下手真重,這是他親舅嗎?把他打傻了就沒太子了。

        「本來就蠢,不怕更蠢。」鳳九揚一把拎起太子的後領,神情冷銳的拖著他走,一點也不當他是太子看待。

        「小……舅舅,我們要去哪裡?」

        「回府。」

        「回哪個府?」太子好奇的又問。

        「文錦侯府。」他還有第二個侯府不成?

        太子表示理解的點頭。「那小舅母……」

        「她不是你小舅母。」鳳九揚又想打人了,他深深覺得不論是誰遇到太子,都會想活活把他掐死。

        「哎呀!舅舅,你別藏著掖著自個兒偷樂,有花堪折直須折,我當了你十七年外甥,頭一回見到你對『人』感興趣,還是個女的,你千萬別猶豫錯失了良機,下一個和你說上三句話沒被你嚇倒的女人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你別太挑剔了,將就了吧!」一把年紀還娶不到娘子的老男人真可憐,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方圓十里的芳草都被嚇得拔根而逃了。

        「你說完了?」鳳九揚冷冷的瞥去一眼。

        懂得看人臉色的太子立即雙肩一縮,討好的道:「舅舅,面對姑娘家別太矜持,雖然你一臉殺氣騰騰,但海畔亦有逐臭之夫,總會遇上看對眼的人,你不主動點,哪能抱得小舅母歸?孤枕難眠的日子最難熬。」

        「不准動她,聽到了沒?」鳳九揚沒好氣地警告道,凡事只要被太子插一手,無事變有事,有事變大事,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舅舅說的她是指誰?」太子笑得像偷到魚吃的貓,得意洋洋又不可一世。

        「用不著裝傻,你心裡明白。」不過是目光清正的小丫頭,他還不放在眼裡……只是他口中說著不在意,但一張粉嫩小臉卻不斷在腦海中浮現,清晰而明媚,搭上會說話的水亮大眼,勾勒出一幅美人圖,令人多了些想法。

        「舅舅呀,中意就去要,你想,以你的心性,幾年才能遇上一個?」說不定這輩子就這個了。

        「少管閒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小舅母看來年歲不大,配舅舅是有點蹧蹋了,你有三十了吧?」他很小的時候舅舅就長這副模樣了,母后說他少年老成,可是也老了一大輪了。

        「臣才二十一。」他咬著牙道。

        「咦!舅舅才二十一?真看不出來。」太子又補了一刀。

        鳳九揚的臉黑了一半,把太子扔了出去。「臣也以為你才五歲,吵著找奶娘要奶喝。」

        一名暗衛接住了翻了兩圈的太子,恭敬地將他放下。

        「舅舅這是惱羞成怒,要不我替舅舅做做好事,幫你把人娶了……」

        太子那最後一個「吧」字尚未出口,才剛站穩的身子便像箭一般飛了出去,頭下腳上的卡在桃樹的分岔枝椏間。

        「說了別動她,你是明知故犯。」學不會教訓就再教教,教到他聽得懂人話為止。

        「救……救命呀!舅舅,我頭暈……」

        「有本事自個兒下來。」敢溜出宮就要承擔後果。

        「舅舅呀,我說的是實話,水靈靈的小姑娘配你太扎眼,跟外甥我就合適了,我們年歲相當,而你太老了……」啊!啊!為什麼發不出聲音?什麼,舅舅居然用小石子點了他的啞穴?!

        「安靜多了。」鳳九揚劍眉一揚,輕拍了拍雙手。

        「啊!啊……嗚……」舅舅,你太狠心了,我是你親外甥吶!這種毒手你下得了?!

        「斷心。」

        「是,大人。」紅衣男子閃身一現。

        「去宮裡報個信,太子找到了,三日後完璧歸趙。」說他太老?他倒要讓太子見識他到底有多老。

        太子瞪大委屈的雙眼,在心裡大聲吶喊:不要呀!斷心,你別走,快救救本太子,舅舅會要了本太子半條命,快來救本太子……

        「是。」斷心心裡也忍不住腹誹,這個太子還真是麻煩。

       鳳九揚神態閒適的折下一枝桃枝,對空揮了三下試試是否順手,接著抬高手,往太子尊貴的臀揮下……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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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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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10: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  拿著銀子談條件

  看見女兒急匆匆的從外頭走進,臉頰紅通通的,木氏感覺有些奇怪的問道:「青琬,你去哪裡了?」

  「娘,我剛才在禪房歇了一下卻睡不著,便到外面走一走,順便在桃花林逛了一會兒。半真半假的話最讓人信服,單青琬面不改色的哄騙親娘,幾乎是成精了。

  「別走遠就好,剛才冬麥才來說你不見了,我正想著要找小沙彌幫著找人,你就出現了。」好在沒麻煩人家,不然就太過意不去了。

  「我忘了囑咐一聲,讓娘擔心了。」讓丫鬟們跟著她還怎麼溜出去,幸好都交代清楚了,此行並未白來。

  「娘給你求了個平安符,你戴在身上,一會兒去菩薩跟前上個香,謝謝菩薩保佑你有驚無險的度過一劫。」木氏指的是女兒頭上的傷。

  原本大夫說了沒指望,讓他們聽天由命,可她那段時間不斷向菩薩請求,每天在女兒床邊誦念經文,她認為女兒能好起來是菩薩的佛法無邊,念念不忘要來上炷香,感謝菩薩的仁慈。

  「好。」咦!怎麼少一人?

  「別看了,你弟弟那皮猴玩累了,正在內室睡覺呢!晚一點要走了再叫他起身。」沒得在一旁添亂。

  「冬麥,你留下看顧八少爺,別讓他睡醒後找不到人急了,我們上完香就回來,讓他別亂跑。」以免得到時候又找不到人,耽誤了回程,一入夜城門就關上了,他們就得在馬車上待一夜。

  「是的,七小姐。」冬麥福身,走進內室替八少爺打扇,七月的天氣讓人熱出一身汗。

  「娘,我們到前殿吧,早一點拜完菩薩早一點回府,這天熱得慌,府裡有冰消暑。」汗一直流,真不舒服。

  這天熱得不尋常,天有異象必有變動,難怪九月的秋天下起雨,還連下了十來天,接著又是大雪漫天。

  「夫人會給我們冰嗎?」剛鬧了一場,恐怕她正堵著心,想辦法要刁難他們娘仨。

  「她不給我們就自己買,還有,要有底氣,在氣勢上別落了下風,她是大夫人,你是二夫人,你們可是平起平坐的。」想從簡氏手中奪走中饋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讓她不痛快。

  入了正殿,十八羅漢分立兩側,眉心一點紅的佛祖正坐史央,佛祖兩邊是隨侍在側的各路神明。

  木氏將香點燃遞給女兒,單青琬拜了三下將香插進香爐,之後又頂禮膜拜,而後挽起娘親的手往後方的禪房走去。

  「呿!說什麼大話,還自己買,娘手裡的銀子只剩幾千兩,得省著點用,別養成大手大腳的毛病。」她就是被哥哥們慣壞了,不曉得銀子的好用,才會被大夫人拿走嫁妝銀子,反倒苦了兩個孩子。

  「娘,那兩間鋪子我租岀去了,一年一千兩百兩的租金,兩年是兩千四百兩,我們有得是銀子。」不用看大夫人的臉色,為了幾兩銀子斤斤計較,日子過得辛苦。

  「哎呀!我家青琬真能幹,一下子就來錢了。」她一共有十二間陪嫁鋪子,才要回兩間鋪子就有一千多兩的租金,若是全要回來不就有一、兩萬兩的入賬,她可得盤算盤算怎麼買些首飾為女兒妝扮。

  木氏還是想得太天真了,剩下的鋪子簡氏之所以不還,主要是她已安插上自己人做起生意,可她的人不見得會做生意,有賺有賠,因此一年能收個七、八千兩已是高利了。

  對底子已經爛空的武平侯府而言,這筆銀子不無小補,所以她讓人經營,從中獲私,中飽私囊。

  「娘,過幾天我還會到莊子走走,看看他們的出息,我懷疑有人動了手腳,一千多畝的土地怎會只有幾百兩的收益,光是一年二季的糧食就不只這個數,咱們還有冬麥、玉米的出產,還有牲畜,這些全未往上報。」上頭不查,下面的人就裝聾作啞的全昧了。

  「別太為難人家,也許人家也有難處。」得饒人處且饒人,與人為善。

  「娘,我知道了,不作惡的人我便睜一隻眼閉一眼的算了,不過這幾個月會有點亂,你盡量別出院子,大夫人問什麼你都推說不知道,別讓她把你當槍使。」

  十月一過就要開始亂了,一直亂到明年的七、八月,大約一年,到時候她會讓單家來求她娘,簡氏的好日子不多了。

  「娘該知道什麼嗎?」這丫頭瞞了她不少事,傷了頭後反而更古靈精怪,性子也硬氣了點。

  也許是出了事才想改變,免得一直受人欺凌。

  單青琬心裡暗笑,娘的確什麼都不曉得,而且娘太容易心軟了,人家一來就什麼都答應。「娘,女兒提醒你一句,府裡很快就要沒銀子了,你一定要把你的私房藏好,那是給阿溯讀書用的,不能給人,否則阿溯就廢了。」

  「不是有你舅舅的十萬兩……」看見女兒嘴角若隱若現的淺笑,木氏懵了,這個女兒她越看越不明白。

  「我先借用了。」憑什麼木家的銀子要給單家人用。

  「什麼?」木氏大驚。

  「娘,冷靜,別一副好像我們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似的,舅舅的銀子本來就是給我們的,為什麼要餵養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拿著咱們的銀子還鄙視咱們出身不正。」商人也是一種行業,至少自食其力,而非等人餵食的蛀蟲。

  「你把銀子拿去幹什麼?那不是一筆小錢呀!」這孩子胡塗了,少了這筆銀子,府裡會過不下去的。

  木氏心裡慌得沒有頭緒,想責備女兒自作主張,又硬不起心,她的所做所為是為了他們母子三人好,可她也擔心府中的人會怪罪,到時吃虧的還是他們。

  「娘,你放心,不是壞事,我只是拿回我們該有的,若要落實你平妻的名份就要堅持到底,我們暫時唬住了平日張狂至極的大夫人,但一日未載入家譜,給祖宗上過香,你都不算是平妻。」若非還有阿溯,她一個姑娘家被除籍也無妨,即便嫁個屠夫也好過鎮國公府的簡英。

  簡英是鎮國公的次子,三姊的丈夫,也是她重生前的夫婿,為人無所做為,在女色上很是不堪,喜幼女,好淫逸,貪享受,在老國公的餘蔭下只混個從七品的武騎尉,還常常不應卯的在脂粉堆裡混。

  「大夫人真能忍下這口氣?」木氏還是覺得有些不可能。

  單青琬目光柔和卻堅定。「娘,四哥尚未成親呢!」

  過個兩年也要迎新婦了,今年十九的長兄十六就娶妻了,如今白胖的小侄子也兩歲了。

  「什麼意思?」木氏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意思是她還得求著咱們,二哥的婚事沒有著落,吊在那兒不上不下的,四哥年歲到了,難道不用挑人?若少了像樣的聘禮,人家閨女肯嫁嗎?」大夫人缺的是銀子。

  之前奢華慣了,老覺得有花不完的銀子,吃要精緻,衣服的料子要最上等的雲錦、絲綢、軟煙羅,用的要獨一無二,不與人重複,出手闊綽,光是三姊出嫁,就帶走大夫人手中大半的家底。

  單青華嫁人不過是一年前的事,所以簡氏手上並無太多私房,她等著每年十月木家從江南送銀子來,那時她手頭就寬鬆了,可以開始為兒子相看人家。

  為什麼是十月送銀呢?

  因為九月秋收,收了糧,賣了得銀,在年底前送禮才能過個好年,不然哪來的名目給銀子。

  木氏原本訝異的神情也漸漸平靜下來,有些明了女兒的用意了。「你是說大夫人若沒有銀子,就會來向我們開口,而我們就能順理成章地和她談條件?」

  到時大夫人再怎麼不可一世也要妥協,正視她是平妻的事實,不然一個妾室憑啥拿銀子貼補公中。

  「娘,不要大夫人一板起臉你就怯弱了,我們有得是底氣和她抗衡,你這些年隱忍著任由她耍威風,她早就不拿你當人看了,這種低人一等的日子還要過下去嗎?」娘不先拿出態度來,她再多的籌謀也是徒勞無功。

  「我……」她就是怕呀!大夫人積威已久,沒脾氣的她早已習慣大夫人鼻孔朝天的作派。

  除了地位不如人,銀子被拿走,夫妻不同心外,木氏倒沒受過什麼苦,照樣有吃有喝,頂多聽幾句酸言酸語。

  其實她是個不喜歡變動的人,得過且過,要不然也不會在簡氏的淫威下忍氣吞聲,她不像重生的女兒得知接下來幾年會發生的事,因此顯得被動、猶豫不決,沒有與人一爭的魄力,她只想平靜過日,啥紛爭也不起。

  「娘,姊姊。」虎頭虎腦的單長溯醒了,探頭一看。

  「阿溯醒了。」

  看到娘親和娘姊同過回頭看自己,他頓時感到安心,咧嘴一笑,一手牽一個走出廂房。

  「我睡飽了,咱們要回去了嗎?」他玩累了,想回府吃紅燒肉,寺裡的素齋沒味道。

  「嗯,就快了,再等一等。」木氏和兒子說完話後又抬頭看向女兒,「青婉,你要不要去求個簽,問問姻緣?」

  「不了,我還小,過兩年再說。」她是重生的人,命格已改,再問能問出結果嗎?

  「好,那就不問了,明年再來求個平安,趁天色還早,咱們下山吧,趕著日落前入城。」木氏滿臉慈愛的看著一兒一女,菩薩還滿善待她的,一雙兒女如此乖巧。

  出了殿,下了石階,相偕而行的娘仨往寺廟門口走去,與一名年約七旬的老和尚錯身而過,三人合掌向和尚行禮問好。

  驀地,老和尚開口了,「施主,請留步。」

  三人都是一臉錯愕,想著老和尚是在喊誰。

  「多行善事莫為惡,多給人留點後路勿偏執,讓人喝口熱湯不違天命,乾坤扭轉要珍惜,善哉,善哉!」

  「大師在和我說話?」怔然的單青琬問道。

  老和尚目光帶著憐憫。「你是好孩子,老天給了你機會,別亂用了,天地正道在一個心字。」

  「心?」單青琬低喃道。

  「他……他是坐禪大師……」難得一遇的得道高僧。

  「坐禪大師?」聽到母親的驚呼聲,回過神的單青琬一瞧,僧服簡陋的老和尚已然不見了。

  多行善事莫為惡,給人留後路……大師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看出……搖了搖頭,她不再去想,遵從本心做她想做的事,對武平侯府,她已經夠厚道了,沒想過要魚死網破,攪得天翻地覆,她只想活得像個人,不再讓人拿捏他們母子三人。

  回程中,單青琬靠著車壁假寐,回想著今日發生的種種,有驚、有喜,也有迷惑。她做的事到底對不對呢?

  不過做了就不後悔,她讓舅家做了準備,至少在大難來臨時可以多救一些百姓,木家也不會因籌糧不足而被地方官員刁難,朝廷也能有效的調度。

  她不認為有錯,只覺得不夠完善,若能更早重生,她能做更多的事,護著娘和弟弟。

  「單青琬,京裡見。」

  一匹快馬從馬車旁呼嘯而過,冥思中的單青琬忽地驚醒,面露訝色的看向車窗外,她只聽見遠去的馬蹄聲,卻沒看見馬背上的人,但那道嗓音很熟悉。

  不會是他吧!

  「怎麼了,夢魘了?」木氏微涼的手輕覆在女兒的手上。

  「娘,你聽見了沒?」單青琬很是心慌。

  「聽見什麼?」木氏笑笑的問道。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什麼京裡見,鬼才見他!

  木氏好笑的輕摟女兒的肩。「你作夢了。」

  「夢?」娘沒聽到嗎?

  不,那不是夢,那聲音真切的從她耳邊掠過,是鳳九揚的聲音,帶著他一貫的張狂。

  可他怎麼知她是誰?不過才見過兩面……啊!錦衣衛。

  面上生惱的單青琬有一絲不快,原本對錦衣衛頭子的恨意化成一股怒氣,她只是內院裡的小姑娘而已,他大費周章調查她幹什麼,還旁若無人的留下狂言,好似他們多熟一般,簡直欺人太甚。

  「姊姊,你在磨牙嗎?」喀喀的咬牙聲好清楚。

  單青琬勉強揚唇。「我牙疼。」

  「那你趕找個大夫瞧瞧,我上次也牙疼,大夫拔了我一顆牙。」單長溯張嘴,指著才剛冒出頭的新牙。

  「好,聽你的。」她現在只想咬下某人一塊肉。

  聽不岀姊姊的取笑話,單長溯樂得直笑,自覺長大了,能擔事,是姊姊的靠山,他歡喜的挺起小胸脯。

*             *             *

  馬車在官道上跑著,很快的便要到城門了,不知是有人事先交代過還是吉星高照,單家的馬車入城時並未受到盤查,順利地通過,又過了兩刻駛到城西羊角巷的武平侯府。

  末等侯府的宅邸,武平侯府是其中一座,緊臨著快要降爵的永昌侯府。

  「回來了。」

  陰陽怪氣的冷嘲響起,一臉鄙夷的簡氏坐在上位,以看螻蟻的目光瞅著木氏三人,臉上有著明顯的不屑。

  「回來了。」木氏一如往常的溫順。

  「膽橫了,說出門門就出門,我這當家主母管不住你了是不是?你是打算分院別住了是嗎?」一個姨娘也敢在她面前叫囂,要不是她心存仁厚讓她進了門,低賤的商戶女也配為高門妾?頂多當個倒茶丫鬟!

  「我……」

  木氏正想彎腰道歉,一旁的單青琬馬上手托住她,不讓她再低聲氣。

  「分院別住倒不必,畢竟侯府尚未分家,不過弄個小廚房倒是可行,我們餓了、渴了,不用走得老遠去大廚房要。」每回拿回來的飯菜都是涼的,雖未剋扣,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賤丫頭,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還不給我滾到一邊。」

  一臉嫌棄的簡氏將手中的茶盞丟向單青琬,一點也不擔心會不會將人砸傷,或者說她就是想傷了她的臉,好讓木氏認清誰才是府裡當家主事的人,木氏不聽話,倒霉的便是她女兒,一隻現成的代罪羔羊。

  單青琬沒有傻傻的受罪,她頭一偏,茶盞從她耳邊飛過,砸向後面服侍的丫鬟,她哎叫一聲,隨即一道血痕從額頭滑下臉頰。

  但這事只有心軟的木氏稍有不忍,正在對峙的兩人並無任何動靜,丫鬟也忍著痛站著,夫人沒發話,她不敢妄動。

  「大夫人的旺火太旺了,該喝點涼茶降降火,我再賤也是侯府千金,大夫人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三姊也給罵賤了。」同出一脈,妹妹賤,姊姊還能不賤嗎?

  「放肆!大夫人是你喊的嗎?」簡氏眼一瞇,怒火翻騰。

  她一大早受的鳥氣至今仍未消,就想好好和她們母女算算賬。

  「我娘是平妻,喊你大夫人理所當然,我娘是二夫人,生我的親娘。」單青琬不厭其煩的再提醒,不讓簡氏再模糊其事。

  「平妻在正室面前也是妾,沒人告訴過你嗎?一夫無二妻,在我的屋簷底下還是得低頭。」真以為她治不了她們嗎?她只是一時被唬住了,忘了當朝律法,平妻仍低於正室。

  其實不是簡氏忽然開竅了,而是她撥空回了鎮國公府一趟,在生母和女兒的點撥下才赫然了悟。

  單青琬眸色微黯,小手緊握成拳,「大夫人所言甚是,不過我娘的院子也該挪挪了吧!就挪到三姊岀嫁前的倚瀾居,平妻的分例規格和姨娘可不一樣,畢竟是要上家譜的。」

  對簡氏而言,兒女是她的死穴,誰也碰不得,她不屑地啐道:「辦不到,她是什麼身分,也敢和我的華兒爭。」

  單青琬笑聲若鶯,輕軟嬌嫩。「那麼我們各退一步,倚瀾居不要了,給我們個小廚房吧!」

*             *             *

  七月一過,進入八月,秋高氣爽好風光,牛肥羊壯,金浪連天,一片稻黃垂穗飽滿,幾乎可以收了。

  十五中秋一過,單青琬便找了個藉口巡看陪嫁莊子,兩大兩小的莊子一一走過,花了將近半個月才巡完,順便整治了不安份的惡奴,逐走大夫人安插的人手,換上她舅舅給她備著的莊稼好手。

  她讓人提前收割田裡的作物,作風強硬得不理會佃農們的反對,她留下一半的糧食不收佃租,另一半運走,還幫莊子的人修了屋子,補強四壁,這才平息了眾怒。

  最後她又將所有糧食運往溫泉莊子儲放,來時一輛馬車,回去時後頭跟了五輛馬車,載滿了蔬果、腌燻食物,以及幾百斤的白麵、玉米麵、米糧、乾貨等雜食。

  她抵達家門口正是八月的最後一天,天空有些陰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了,她連忙讓人把馬車上的東西搬進木氏的小院。

  不大的小廚房新砌成,有爐有灶,鍋碗瓢盆也不缺,不過油、鹽、醋、醬等調料簡氏不給,她連柴都只給了一捆。

  不過木氏另外叫人買了,花自已的銀子,她還買了蔥、薑、花椒等辛香料,煮飯才多點味道。

  九月的第一天,開始下起小雨,連續下了三天,起先大家不以為然,當是秋雨,想著放晴了就能下田了,把今年的口糧收回來,打了谷,收入倉,一年也就過去了。

  殊不知到了第四天,雨勢轉強,庭院都淹水了,行走不便。

  到了第八天、第九天,已經有人急了,連忙全家出動,冒雨搶收,寧可冒險收回濕稻也不能爛在田裡。

  第十二天豪雨成災,想收也收不了,慢了一步的人家只能捶胸頓足,整片金黃的稻田在水裡,水深有半人高,淹過稻子,連片吐子都瞧不見。

  下了二十天的大雨,終於停了。

  然而之前的雨勢沖刷河床和山脈,帶來大量的泥沙,腳一踩下去竟有一尺深的於泥,掩蓋住了田地,光是清泥就要花上個把月。

  更嚴重的是無糧,正是秋收時節,百姓們手中的陳米早就吃完了,原本就等著這一季的新米,不過更苦的還在後頭,田裡的淤泥剛清乾淨,初雪隨即跟著落下,因為不大,也就被人忽視了。

  之後的日子時而放晴,時而下雪,地面已積了寸高的積雪,冬麥不能種了,雪會把種子凍死。

  雪,還在下著。

  十二月臘冬一至,準備過年的簡氏始坐立難安了,也顯得特別焦慮,不時問身邊的嬤嬤:「來了沒?來了沒?」

  跟她一樣不安的張婆子、李嬤嬤伸直了脖子,還是等不到來自江南的馬車,「送禮」的人今年居然遲到了。

  「夫人,沒來。」真是急死人了,年貨還沒買,也不知趕不趕得上年節,木家的人是怎麼回事,不是每年都會送好幾車江南特產做為年禮嗎?為何今年晚了大半個月。

  木府通常在十月底、十一月初就會送幾大車的禮來,隨行的管事還會送上一隻梨花木小匣,裡面裝了一迭銀票,但如今已是臘月,早該送到府裡的銀子卻還沒到,是道路難行還是木府給忘了?

  下人急,簡氏更急,天天叫人在門口等著,人一到就趕緊帶進府,她急著用錢,沒銀子什麼也做不了。

  「去把木氏叫來,本夫人有事問她。」簡氏猜想許是她暗中搞鬼,斷自己財路。

  「是的,夫人。」一臉刻薄相的李嬤嬤扭著粗腰,氣衝衝走向木氏母女的院落去叫人。

  只是不只木氏來了,越見嬌色的單青琬也跟在身旁,她似乎長高了,胸前微微隆起,小臉也略微長開,眉眼如畫,細膚玉頰,水嬾得有如正在綻放的花兒。

  「大夫人找我來有什麼急事,李嬤嬤催得緊。」這天冷得教人不想動彈,只想窩在被窩裡打發漫漫長日。

  「你還在睡!」看到木氏海棠春睡般的嬌媚慵懶,一副剛被人吵醒的模樣,簡氏的心火直往上竄。

  「外頭下著雪,人岀不了屋子,不睡上一會兒能幹啥?總不能整天坐在榻上發呆。」這人是越睡越睏,老是醒不起來,沾了枕就累,只想一覺到天亮。

  雪,下得細細綿綿,將原本的雪地又覆上厚厚一層,即使下人一日三回地掃雪,地面仍是一片銀白。

  繼水患之後,持續不停的雪又讓朝廷頭疼不已,才一個多月,各地就傳來災情,還有人被塌落的厚雪給埋了,每日上呈的奏章快把皇上給淹沒。

  要人、要錢、要糧……皇上上哪兒籌措去?先是淤泥封路,後有大雪擋路,路都走不了,要怎麼援求?就算有賑災物資也送不到災區,百姓還是只能挨餓受凍。

  「府裡出大事了你還只顧著閒適的睡大覺,沒把自已當武侯府的人是不是?」簡氏毫不留情地劈頭痛罵。

  木氏一臉迷惘。「府裡有事不是有你擔著,幾時輪到我們後院女子開口?」

  「哼!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也不看看咱們府中多少主子,又有多少人等著領月銀,就連你的月例也是從我手中領取,這麼大的開銷還不愁死人。」她是管錢的,但是銀子呢,誰繳了一文半兩?

  「所以呢?」木氏的表情依舊茫然,完全不知簡氏在說什麼。

  見她不解的模樣,簡氏更加氣惱了,覺得她在裝傻,嘲笑當家的沒本事,她乾脆憤恨的直接伸手討銀子。「拿來,別給我藏著,別以為弄個平妻名目就能和我平起平坐。」

  「拿什麼?」沒頭沒腦誰聽得懂。

  「銀子。」

  「銀子?」想到自己僅剩的壓箱銀,木氏也有絲不悅,她的嫁妝銀子都被拿走了,大夫人還貪得無厭地想搜括乾淨。

  「你敢說木家今年送來的銀子不是你收的?居然敢背著我使手段,好個木婉清,你那顆黑心到底有多惡毒!」那是她的銀子,她的錢,誰敢動用。

  那麼一大筆銀子,她本收得有些心虛,但後來見木氏無動於衷,不放在心上,她也就越收越順手了,把人家寵妹的銀子當是孝敬她的。

  一次、兩次……次數一多,她被銀子晃花了眼,木家沒二話就當是自己的,拿得毫不愧疚,還認為是人家該給的,武平侯府幫木家養女兒,不拿出一點像話嗎?

  胃口被養大了,她也把這些銀子視為是自己該得的,從沒想過是她搶來的,那原本是木氏的銀子,與她簡明月無關。

  「你說木家的銀子……」木氏眉頭一皺,想著兄長們是該送銀子來了,但是袖子被女兒輕扯了一下,她驀地想到那筆銀子已經被女兒挪用了,不免有些心虛。

  「大夫人,咱們家姓單不姓木,木家憑什麼給你銀子?」單青琬很早就想這麼說了,憑什麼,又不是乞丐要人施捨。

  爛船也有三斤釘子,武平侯府雖然家底已空,掏不岀幾兩銀子,但是明面上還有幾間鋪子和莊子,加上朝廷發的俸金,不鋪張浪費的話,一家老小還是能吃個溫飽。

  可簡氏和單天易是好面子的人,又講究排場,岀手十兩、二十兩的賞銀,還揮霍成性,真要粗茶淡飯,沒好衣服穿,他倆是決計不肯的,想辦法也要弄得體體面面。

  但真的沒錢了,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兩人坐困愁城,抱著頭髮愁銀子打哪來,春日宴又要開始了。

        這時李嬤嬤說了一句,隔壁永昌侯府娶了新媳婦,有十里紅妝,這下可發了,好多的銀子。

  好多的銀子……就是這句話給了兩人啟發,打定主意弄個有錢的女人入侯府,他們便不愁沒銀子花用了。

  只是單天易已有妻妾,兒子也生了,這是京裡人都曉得的事,他們上哪找來個甘願上當的傻子?

  於是他們將目光拉遠,鎖定江南。

  木家是南方首富,又正好有待嫁閨女,見到人兒嬌又俏,人財都心動的單天易便使出渾身解數誘人上鉤。

  說是騙婚一點也不為過,他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自己有家室,三媒六聘照禮數走,謊稱家中有事急歸,草草地行了婚禮,又怕東窗事發帶不走龐大的嫁妝,連哄帶騙的提早帶木氏啟程回京。

  年後木家兄弟才輾轉得知騙局,怒不可遏的上京理論,但木已成舟,又添了外甥女,他們氣歸氣,也莫可奈何。

  此後每年木家都會派人上京,看看木氏過得好不好,後又曉得她的嫁妝被騙得快空了,才又給她銀子傍身,希望她在深門宅院過得好,別缺衣少食,喝口熱茶都沒有。

  已經享受了木家幾十年來的餵養習慣了的簡氏和單天易,叫他們再回去過斤斤計較用錢的日子,他們哪那裡會願意!

  「憑什麼?憑你們是我養的,沒有銀子哪來的吃喝?你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哪一樣不是花我的銀子買的?小賤貨還想翻天了不成?」簡氏說得大言不慚。

  「大夫人這話真是可笑,我舅舅的銀子是給我娘的,幾時變成你的了?難不成你改姓木,認了我舅舅做兄弟?」無恥也要有點底線,拿著別人的銀子作威作福,還反嗆別人不夠孝敬。

  好似被狠打了一巴掌的簡氏氣得脹紅了臉,下垂的頰肉抖一抖的。「你娘也是府裡的人,拿她的銀子有什麼不對?不然你們母女倆吃什麼,用什麼?」

  「那麼春姨娘、孫姨娘、周姨娘呢?她們不用拿岀銀子嗎?各自也有兒女,吃吃喝喝也要銀子。」難道他們不是人,餐風飲露就能活?

  「她們沒銀子…」簡氏不耐煩的揮手,為了手中無銀她特別暴躁,一股無明火燒得正旺。

  「原諒女兒以小犯大,敢問大夫人又拿出多少銀子養家?以你鎮國公府千金的出身,想必缺不了銀兩,一位正室夫人有必要向平妻伸手嗎?掌中饋的可不是我娘,她沒責任以自身私房養侯府上下。」

  單青琬這是在暗示簡氏,要不讓岀掌家的位置,讓她娘來當,大家照常過日子,有吃有喝有銀子拿,反之就自個兒想法子,她舅家的銀子不給就是不給,有本事去江南搶。

  「你……」簡氏氣得雙目瞪大。

  她最不禁挖的就是家底,她看似嫁得風光,七十八抬嫁妝塞得滿滿的,其實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號稱五萬兩的壓箱銀子才七千多兩而已,還是她姨娘七湊八湊湊來的。

  因此當她看見木氏搬了一天還搬不完的嫁妝,她真的眼紅了,恨到骨子裡,想著把木氏的錢財都變成她的。

  後來她成功了,順利拿到大半的銀子,只是銀子不是自己的,來得快也去得快,娘家人得知她有這筆錢,嫡母來要走二十萬兩,生母又拿走十萬兩,嫡兄、庶弟輪流上門討錢,再加上兒子的聘禮、女兒的嫁妝……不用養個敗家子,她自個兒就敗光了。

  等到沒銀子花用了,木家兄弟又及時雨的送來每年十萬兩銀票,至此她沒再缺過錢,直到今日。

  「大夫人什麼時候承認我娘也是妻室,與你齊名上了家譜,並讓岀一半中饋權力,我舅舅就什麼時候給你送上銀子。」單青琬估算她還能撐上一段時日,等開春了,舅舅幫她賣糧的銀子才會回來。

  又是水患,又是雪災,外頭的糧價已開始上漲,原本二十文一斤的白米要四十文才買得到,漲幅兩倍;但糧價還會繼續漲,明年二月是高峰期,因為大家儲藏的糧食都吃光了,而地裡的野菜尚未長出來。

  「你作夢!」簡氏大吼。

  「是不是作夢,大夫人自個兒掂量掂量,這雪不知道要下到何時,府裡的炭火也該添了,我爹雖凡事都聽你的,可凍著了他,他也是會生氣的。」那才是個大錢坑,花錢如流水。

  「單青琬!」簡氏突然覺得她太小看這個小丫頭了。

  「娘,咱們走了,天冷路滑,你小心別滑了腳,我們屋裡的銀霜炭用完了沒,沒了再叫人去買……」

  燒著次等炭的簡氏一聽,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恨恨的瞪著相攜而去的木氏母女。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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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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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10: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逐步反擊

  簡氏被氣了個半死,但單青琬臉上並未顯現半分驕色,她一回到自個兒的屋子便解下鑲了珍珠的珠花,只用一枝擅香木簪挽了髮,沒有上妝的小臉膚如凝脂,氣色紅潤。

  她拿了本賬簿坐在羅漢榻上,就著明亮的燭光算著莊子的出息,她一筆一筆的加減,核算出正確的數目。

  目前她能管的私產並不多,也就幾座莊子、鋪子的租金,但那些銀子她早早拿去買糧了,她並非木家那種大糧商,家裡若有存糧容易引人覬覦,因此她打算過兩日就使人賣了,賺個兩、三倍的差價,畢竟等到無糧時再岀手太過顯眼,恐怕糧沒賣岀去就被餓慘的百姓搶光了。

  她也不免感嘆,自己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行事實在多有不便,手邊也沒幾個可用的人,做什麼事都有些束手束腳,沒法順順暢暢。

  賬本翻完了,而雪還在下,沒事做的單青琬打了個哈欠,想先上床歇一會兒再起來繡條帕子。

  殊不知一躺下去,她立即感覺不對,一道突兀的松香味撲鼻而來,床的另一邊似乎多了什麼,驚得她起身大喊,「啊!誰在我床上……」

  但是聲音還沒傳岀去,便被一隻手指修長的大掌捂住嘴巴,一個使動往後扯,她整個人便迭向一副堅硬胸膛。

  「別吵,我累死了,兩個時辰後喊我。」男子有些不耐煩的咕噥道。

  他累死了關她什麼事?還要她叫他起床?他當自己是他府裡的暖床,隨他使喚嗎?

  單青琬越想越氣,張口咬住他的虎口,她咬得非常用力,像要咬下一塊肉似的,但……

  「單青琬,你屬狗呀,還咬人!」男人不痛不癢,放下了手,長臂改橫過她嬌嫩的胸脯,將她摟進懷裡,一條大粗腿壓住她亂踢的雙腿。

  「又是你,鳳九揚——」他沒別的地方好去了嗎?

  「噓!小聲點,吵得我頭疼。」他的唇貼在她耳邊低喃。

  該說頭疼的人是她好不好,老是這麼不請自來,她不被嚇死也嚇掉半條命。

  她不曉得他前後來了幾回,第一次發現他是在半夜,拎了一壺酒,一隻燒鵝在她屋頂賞月,她是被燒鵝的香味喚醒的,後來他發現她醒了,他飛身一下一上,她也跟著上了屋頂,他分了她一隻鵝腿和兩隻翅膀,還讓她喝了一口梨花白。

  後來他再上門,藉口都是他在追什麼人,剛好路過,有時他空著手,有時帶著吃食,聊上一會兒就走了,讓她實在很無言。

  後來聽說他岀京去了,有一陣子沒來,她也鬆了口氣,以為惡夢般的驚嚇終於結束。

  誰知她高興得太早了,這男人臉皮更厚了,居然堂而皇之的登門入室,佔了她的床不說,還對她……行不軌之舉。

  是可忍,孰不可忍!

  「鳳九揚,你暈了頭是不是?快給我離開,要是讓人發現你在我床上,我的閨譽就完了。」單青琬突然很慶幸因為天冷,她讓服侍的丫鬟全下去到耳房內暖暖手腳,否則這情景被看到了,她就算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不過她仍小心的將聲音放輕,宛如蚊蟲飛過的拍翅聲。

  「大不了我娶了你。」真吵。

  她一聽,更火了。「可我不想嫁你。」

  「你說什麼?」鳳九揚倏地睜開雙眼,一雙冷厲黑眸布滿駭人血絲。

  「我、我是說我還小……」單青琬真氣自己,怎麼一看到他眼一瞪,氣勢便馬上弱了下來。

  「不小了,翻過年就十三了。」他又閉上了眼睛,還伸手拍拍她的頭,先前的怒氣彷彿只是假象。

  「十三歲還是不夠大,至少要等到及笄……」等等,她在說什麼,難道她轉個彎允了他?

  此時的單青琬恨死自己的一時口快,話未經大腦就溜了出去,要是他當真了可如何是好?她真不想嫁給人人懼怕的錦衣衛頭子。

  「這事等我睡飽了再說,不許再開口,不然爺兒辦了你。」鳳九揚手臂一勒緊,予以警告,但事實上他累得動不了。

  如果單青琬沒有經歷過重生,以她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十二歲小姑娘,定然聽不懂「辦了你」是什麼意思,但她在鎮國公府的後院待了十年,什麼齷齪事沒見過。

  當下,她身子一僵,不敢再動彈。

  感覺到她終於安份了,鳳九揚滿意地揚唇。

  許久許久之後,久到單青琬全身骨頭僵硬,四肢發麻,真的無法動彈,身側的男子終於有了些微動靜,她頓時心一緊,不知該高興他要醒了,還是發愁他幾時要走,會不會腦子抽風又說出讓她想咬死他的瘋話來。

  「咦!小青琬,怎麼是你,沒想到你也會投懷送抱,是瞧上本指揮使的美色嗎?」

  一睜眼就瞧見嬌俏的小臉,心情頗為愉悅的鳳九揚露齒一笑。

  「大人請看清楚,這裡是小女子的香閨,是你走錯地方了。」她盡量以嚴肅的語氣強調,想劃清兩人之間的界線。

  「我走錯了?」他閉了閉眼,一抹邪氣掛在唇邊。「為什麼你躺在我身邊?」

  「大人的力氣太大,小女子掙脫不了,這會兒你清醒了,可以放開我了。」單青琬試著想從他身下移開,卻發現異常困難,長久保持一個姿勢,實在累死她了。

  鳳九揚低笑道:「小青琬,說謊是要付出代價的。」

  「放手。」她低唱。

  「不放。」他的大手順著她的腰骨往上按。

  「鳳九揚,你……啊!好疼……」腰間如同被什麼尖刺刺到的疼著,讓單青琬的眼眶不由得浮現淚花。

  「哭什麼哭,你動一動手腳,這般小心眼,我幾時傷過你了?」倒是她又咬又踢的,野得很,他瞧見虎口處有個小牙印,微微泌血,他放到嘴邊一吮。

  「哪有哭,是進沙子……咦!我的身子能動了?」眨掉淚水的單青琬訝異四肢不僵硬了,除了有些麻麻的酸以處,手和腳能行動自如,也沒有之前的難受了。

  「嬌氣。」一點委屈也受不得。

  「我才不嬌氣,是你……太放肆了,我沒法動,這才血脈堵塞了。」她什麼苦沒吃過,就他不講理。

  「不是說了娶你,還叨念個什麼勁。」都敢頂嘴了還不嬌氣,也就她敢一臉不滿的瞪他。

  她一聽,臉都白了,同手同腳爬下床。「你在作夢,還沒睡醒,我不存在你的夢裡……」

  「急什麼,瞧你氣血不順就想走,小心老了骨頭痛。」他伸手一撈,把雙腿發軟的小丫頭又撈了回來。

  「我動一動就暖了嘛!屋裡燒了炭。」可惡,他的動作為何那麼快?

  「你還有炭?」他以為這大冷天的她會凍得受不住,一回京就趕來看看她的情況,唯恐看到一隻嘴唇發白的小雪貓。

  細聞了一下,沒有炭味,鳳九揚幽深的墨瞳閃了閃,看了一眼擺在四周的炭盆,眸色一深。

  「佩服我的先見之明吧!早知道大夫人不會給我們好炭,所以我預先買了,免得用那些嗆得人直落淚的劣炭。」

  以往他們母子三人用的就是那種炭,燒不暖就算了,還差點把自己嗆死,得留一點窗縫讓冷風灌進來,吹走滿屋子煙氣,可是開了窗又冷得要命,還不如不燒炭,窗子關緊多蓋幾條棉被,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

  重生之後她才明白一個道理,別人苛待她,她難道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嗎?大夫人能拿舅舅的銀子給她的兒女燒好炭,各種上等毛皮做的斗篷、披風一件又一件的買,她為何不能如法炮製?

  要不是毛皮氅衣太招眼了,她也想弄幾件來顯擺顯擺,而不是關起門來燃炭自樂,什麼好東西都不敢往外搬。

  娘的名字還沒記上家譜,她只能低調做人,畢竟大夫人仍是她名義上的嫡母,若是在她的婚事上大做文章,她也只能任其擺布。

  「你知道這場雪下了多久嗎?」鳳九揚突地問道。

  單青琬心口一緊,不做回應。

  「下了一個多月,而且沒有停止的跡象,欽天監算不出何時放晴,怎麼那麼巧你備了這麼多?」

  「每年都有冬天,我怕冷多買一些炭不行嗎?夠我和我娘、我弟弟用上一季。」她覺得他銳利的眼神似要將她看透,讓她不由自主的發慌,想逃離。

  他見她眸光閃爍,直覺她有隱瞞。

  「你可曉得我這一回離京去了哪裡?」他的語氣很輕,貼著她的耳,溫熱氣息噴向她嫩白的小臉。

  「錦衣衛辦事從來是來去無蹤,我怎麼知道你去了哪裡。」況且 他去哪裡關她什麼事?

  「我去了江南。」原本是美景如畫,如今卻是滿目瘡痍,白雪掩蓋了路邊的屍骨,卻掩不住百姓們眼中的絕望,他們痛苦的望著天,似在問何時才能天晴。

  「喔,去了江南……」什麼,去了江南?!

  單青琬錯愕的表情取悅了鳳九揚,他仰頭一笑,「沒錯,我查了江南木家,竟意外查到木家在九月水患前便大肆採購糧食,每斤多市價兩文要求提前收莊稼,我派出了三百名錦衣衛,查到木家一共囤糧三千六百七十多萬石糧食,而至今一石糧食也沒賣出……」

  「你……你們不能因為別人有錢就抄人家底吧!我舅舅他們是未雨綢繆,做商人的誰不想賺錢,鳳大人、九揚哥哥,你沒把他們捉起來吧?我的舅舅們可是良民。」她越解釋越心慌,覺得很對不起他們,他們是聽了她的話才決定這麼做的。

  「再叫一聲九揚哥哥。」她甜軟的嗓音喊起來特別順耳。

  「九揚哥哥。」她捨了臉面,嬌軟一喚。

  鳳九揚剛硬的臉龐一柔,笑得如破雲而出的日頭那般耀眼。「我突然想到你數個月前說過的囤糧……」

  「我隨便說說的,九揚哥哥別放在心上。」她要是曉他那時也在林子裡,一定會更謹慎行事,不過現在後悔為時已晚。

  他的墨瞳幽深難測。「我聽說你也花了十萬兩銀子買糧?」

  「這……」單青琬頭皮一麻,一股鑽心冷意沖向頭頂。

  「很擔心我抄家滅族嗎?」這丫頭太大膽了,不嚇嚇她不行,這回去的人若不是他,恐怕木家已有這種下場,連她也會牽連在內。

  囤糧哄抬市價,這不要命的買賣也敢做。

  她嚇得說不出話來,面如白紙。

  「放心,你舅舅他們還活著。」他這是遇到剋星了,竟捨不得她有一絲委屈,看她小臉一白便疼不已。

  「你沒捉他們?」她眼露希冀的望著他。

  鳳九揚邪肆地一挑眉,抬起手輕擰了下她的瑤鼻。「我不是答應你了,一旦朝廷要征糧,以市價的三成買糧。」

  市價三成聽起來是木家虧了,但如今糧價已高到七十文也買不到一斤米,凡是手中有糧的都能賣出數倍的高價,而且買多賣少,接下來糧價還會更高,有銀子也買不到。

  「所以……」單青琬的神情顯得小心翼翼。

  「所以由我接頭代替朝廷,徵調木家的糧食。」

  聞言,她終於安心的笑了。

  鳳九揚覺得她的笑容有些扎眼,故意又道:「不過……」

  「不過什麼?」單青琬焦急的追問,他不會出爾反爾吧?

  「那批糧食數量太龐大了,朝廷吃不下,只能買下兩千萬石的糧食,這些糧食夠百姓支撐到開春。」春暖花開,田野上、山裡都會有雜糧,至少餓不死,種些短期作物就能熬過去。

  「今年雨水多,又下了不少雪,糧食欠收,明年是不是得改種玉米、高粱、馬鈴薯之類的高產作物?預做防範總吃不了虧,不一定要拿白米當主食,也可以用其他糧食代替,最重要的是百姓們不要餓肚子……」

  「我會向皇上提議,用不用在他。」他盡到臣子之責。

  單青琬一聽,神情明顯一鬆。「少死一些百姓也好。」

  「那你還囤糧。」那些糧食能救更多人。

  她笑意一淡,眉間多了悵然。「若是不囤糧,你有糧食發給黎民百姓嗎?那搶收的十來天是關鍵,要不然你連一百萬石糧食也瞧不見,全泡在水裡了,粒米無收。」

  鳳九揚沉默不語,她說的沒錯,若無木家的大量購糧,逼莊稼人家早幾日收成,恐怕那些糧食如今都已成了爛濕一坨,更多的百姓無糧可食,木家這一回倒是立了功。

  「大人,那木家剩餘的糧食呢?」那可也有她的份子在,若是打水漂兒了,她可要心疼死了。

  他不滿的哼,「你喊我什麼?」

  單青琬先是一怔,隨即意會過來,連忙改口,「九揚哥哥。」

  傲嬌的男人這才滿意的點頭。「朝廷吃不下的糧食就由木家自行買賣,但是不管價錢漲多高,都必須降下來三成,好穩定米價,不可隨意哄抬,造成價高傷民。」

  有人降價,自有人跟風,如此百姓便買得起糧食,雖然不一定人人有飯吃,但起碼餓死的百姓會減少許多。

  「鳳九揚,你做了一件好事。」彷彿看見白花花的銀子朝自己飛來,單青琬眼中堆滿閃亮的笑意。

  「是對你而言的好事吧!」鳳九揚沒好氣的冷嘲一句,他做了多少事都沒換來她半句讚揚,唯獨這件事是財神爺送金元寶,這個小財迷就暈頭轉向了。

  她像隻兔子般直點頭。「嗯!嗯!你是好人,等我拿到銀子請你吃一頓,再貴也請得起。」

  「炫耀。」他好笑地輕點了下她的眉心。

  「是誠意。」她糾正道。

  「明年開春我就來提親,你等著。」這丫頭不娶回去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遲早會惹出大事。

  單青琬驚愕得水眸瞠大。「嗄?!」

  「嗄什麼,把我的話聽進去。」人都在他懷中了,她還敢不嫁?他趁她發怔時,往她唇上一啄。

  「啊!我……我明年才十三……」她倏地紅了瞼,又驚又羞,心跳如擂鼓,在心裡哀泣,大爺,你別看上我成不成?錦衣衛頭子的寵愛小女子真的承受不起,只要你不娶我,要我叫你祖宗都行。

  「只是提親,這次的天災讓我也忙得抽不出身,如此一來就得等到來年三月迎娶,你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準備。」若不是她真的年歲太小,他三個月內就會將她娶進府,讓她當三品誥命的指揮使夫人。

  「那時我已經十四了,離及笄只有一年……」單青琬有意拖延,也許他會中途改變主意。

  「單青琬,你是不是不想嫁我?」鳳九揚深不見底的黑眸如同幽深的潭水,似要將人吸入最深處。

  她呼吸一滯,不敢開口。

  「你信不信此時只要我高聲一喊,明天你爹就會將你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到我床上。」他邊說,邊輕舔著她小巧的耳朵。

  「別……別喊……」果然不是好人,她看錯人了。

  「嫁不嫁?」他冷聲威脅。

  「……嫁。」錦衣衛手底下有人逃脫嗎?

  「好,你嫁我就娶,小青琬,你對本指揮使垂涎已久了是吧?」太子那小子還詛咒他出師不私,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抱走他的美人,他呸!

  敢情這人的不要臉沒有底線?不過她只敢很孬的在心裡腹誹,表面上還是討好地道:「是,我垂涎九揚哥哥的美色已久。」

  聞言,鳳九揚可樂了,毫不客氣地吻上這青澀的小丫頭,吻得她兩眼發白,氣虛無力。

*             *             *

  「小姐,真好。」

  「好什麼好?」

  看看一臉傻笑的豆苗,撫額發愁的單青琬很不厚道的鄙夷,這是個傻子,她不認識她。

  「有飯吃。」豆苗傻乎乎的呵笑,端著一碗白飯樂不可支。

  其實真的沒多豐盛,飯上多了一顆滷蛋和薄薄的腌肉片,再加上幾根菜乾,但光是這祥豆苗就覺得很美味了,滿心不捨的數米粒似的小口吃著,還不停的回味口中的滋味。

  單青琬不由得氣笑了。「你可是說清楚,主子我可曾餓著你了?」

  「小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奴婢前兒個去找小杏玩,她吃的是什麼嗎?稀得看不見米粒的粥呀!」根本吃不飽,幾口就沒了,人都瘦了一大圈,頭髮也掉得厲害,整個人都憔悴了。

  「還有得吃就不錯了,外頭那些百姓都啃雪吃樹皮了。」缺糧缺得緊,連天子腳下也湧進不少無糧可食的難民。

  「所以跟著小姐真好,有香噴噴的白米飯吃,還有肉和菜,吃得奴婢好心虛,小杏她們都沒得吃。」想起好姊妹在挨餓,豆苗更珍惜這碗飯了。

  「我說過我們還有糧可食的事不要告訴你那些姊妹,也不能偷偷給她們吃,你可有好好記在心上?」武平侯府內,大概只有他們這座小院能吃飽飯,其他人是半餓半飽。

  「小姐,奴婢記得很牢,奴婢不敢亂來。」豆苗很小的時候就賣進侯府了,第一年便在小姐身邊伺候,她知道小姐說的話都是對的,不會害人,她很高興跟對了主子。

  「我不讓你分她們吃,是一旦他人知我們有白米飯,一定會想辦法來偷或搶,也許還會傷人,到時候便換成我們要餓肚子了。」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防人之心不可無。

  豆苗表情認真的直點頭。「小姐真聰明,知道先把糧買回來,要不然奴婢就要餓死了。」說完,她扒了一大口飯,滿足的咀嚼著。

  單青琬心裡感嘆,若非重生一回,她又怎能事先做好準備,一次買足一年份的糧食。

  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狡兔有三窟,她也把糧食放在多處藏放,有的連她娘和弟弟也不知藏處,這處的用完了再拿出另一處的,以防萬一。

  「小姐,奴婢回來了。」頂著風雪進屋的冬麥,髮上還有沒拍落的細雪,面頰被凍得泛紅。

  「小姐,東西都給送過去了。」冬麥回稟道。大過年的沒個吃食也怪可憐的,大夫人真狠得下心。

  「他們可都收到了?」單青琬問道。

  今兒個是除夕,應該一家團圓,圍爐敘話,但是簡氏沒拿到木家的十萬兩銀子,便做主取消了年夜飯,各房自個兒吃去,就她和單天易那一家子人有熱飯吃,其餘的自行解決。

  異母兄弟姊妹挨餓,看不下去的單青琬才每人送上一斤腌肉、半斤腌菜、白米十斤、白麵二十斤,不求多豐盛,至少餓不著。

  給他們送點東西她還做得到,府裡沒銀子了,他們的日子也過得艱難,一向自私自利的大夫人哪會顧及庶子庶女的死活,死一個少一個她還樂得很,可以少些支出。

  「是的,他們都很感謝小姐還惦記看他們,五少爺甚至還哭了,抱著糧說:「七妹,你是我的恩人。」」

  冬麥覺得心裡頭有種說不上來的酸澀,武平侯府還不到斷糧的地步,可缺衣少食的竟然是府中的主子,同時她也不免慶幸自己選對了主子,以前七小姐、七小姐的喊,只把七小姐當成眾多主子之一,並未全心全意伺候,有時她甚至還會聽大夫人的吩咐,將二夫人和七小姐相處的情形告知。

  但是她漸漸發現七小姐讓她做的事越來越少了,看她的眼神也變得漠然,一些重要的事不當著她的面說,總是避著她,那時她的心裡很難過,不懂明明她比豆苗能幹,更懂得看人臉色,處事妥當從不出紕漏,為什麼七小姐只重用豆苗?

  可是看到豆苗那「小姐都是對的」的態度後,她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小姐要的不是伶俐聰慧、兩面討好的丫鬟,而是一心一意信服她的人。

  所以她也學豆苗,只喊小姐,而非有距離的七小姐,除非主子不要她了,否則她終其一生只有一個主子。

  「瑤兒呢?有沒有鬧騰?」她才四歲,正是好玩樂,長個子的年紀,如此冷清的年夜飯,她怕是會吵鬧不休吧?

  「就是鬧著要糖吃,還吵著想和哥哥們放炮竹,九小姐年紀小,難免惦記著孩子的事。」九小姐打岀生至今,還未受到這樣的冷遇,原本白嫩的小臉都瘦了許多,顯得無精打采。

  單青琬不忍的嘆了口氣,囑咐道:「晚一點你帶九小姐到八少爺那裡,我買了些煙火夠她玩一會。」

  本來她沒想過拿岀來用,以免太張狂,但是就算年關難過,也還是有富足的人家,放個鞭炮也沒什麼,鞭炮一響,讓大家也沾沾年味。

  「是的,小姐。」全府也就二夫人和小姐的院子過得有滋有味,其他院子的人,因為大夫人的剋扣,年都不像年了。

  當了十幾年的下人,冬麥第一回體會到有銀子和沒銀子的差別,以前大夫人拿著二夫人的嫁妝銀子任意揮霍時,沒人感覺到府中疾苦,等到斷了這筆銀子後,才赫然發現武平侯府真的很窮,侯爺當初若未娶了二夫人,只怕候府就敗落到不成了吧!

  「廚房的灶台上還留了點剩菜剩飯,你快去吃吧,吃不完帶回去給你家人吃。」目前她還養得起。

  大雪斷斷續續沒停過,腦子靈活的單青琬想得多,她準備了充份的糧食,一部分放在自家的院子,一部分留在城外的溫泉莊子,一樣分多處藏放,只有她和老實過了頭的莊頭知曉。

  老莊頭五十多歲了,無兒無女無牽掛,她允諾養他到老,身後事主家處理,其忠心無庸置疑。

  她算好了運回府裡的糧食能用到明年二月中,如無意外的話,接連下了三個月的雪會在元宵後停止,到時候雪就化了,她找個藉口上溫泉莊子待個兩日,到時又可運回一些糧食。

  如今就看大夫人何時低頭了,府中的財力支持不了多久,尤其遇上災年,什麼物資都貴,硬碰硬討不到便宜,她遲早要承認武平侯府多了一位二夫人,除非她有事養活一府人。

  單青琬常想,重生前的她究竟有多蠢笨,明明只要斷了大夫人的銀子就能改變形勢,如此簡單的手段,她為何想不到呢?

  「好的,謝謝小姐。」烤了一會火的冬麥暖了身子,臉色紅潤的走向特意隔出來的小廚房,看到豆苗滿嘴的飯粒,她也餓了。

  說是小廚房,其實一點也不小,是由原本一間住人的廂房改的,只比大廚房小一點,成捆的柴火堆在灶台旁,中間隔了個大水缸,水滿八分,方便取用。

  木氏娘仨被分派到較北邊的偏僻小跨院,院中有院的分出三個小院,分別住著三位主子,不過服侍的人倒不多,一個看門婆子,一兩個掃灑的粗使丫鬟,一名服侍二夫人的嬤嬤和兩名二等丫鬟,單長溯身邊一個八歲大的小廝,再來就是冬麥和豆苗了,人數只是大夫人院落的零頭,大夫人足足有二十多名服侍的下人。

  這些人在府裡的地位都不高,也沒有前來攀關係的親屬,就因為人單勢弱才會來到最沒人願意來的院子,除了冬麥,其他人都賣斷終身,早已不與家人往來,若再相見怕也認不得人了,因此單青琬很放心,一個個口嚴,不會亂到外頭說些什麼,大鎖一扣把人鎖在裡頭,院裡藏糧不易外洩。

  「小姐……」看到擱在小灶上溫著的剩飯,冬麥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潰堤了,趴在灶邊哭了起來。

  那根本不是剩下的飯菜,而是專門留給她的,半鍋的米飯、五顆大白饅頭、一條鹹魚、半條腌肉、一小碟子的炒蒜苗和辣豆角乾,城裡人都不見得吃得到的豐盛,卻給了她一下人。

  冬麥知道那是小姐給她家裡人的,她爹娘和兩個哥哥都在府裡幹活,這一鍋飯加點水煮成粥,再放入肉末、豆角干乾、蒜苗便是現成的野菜粥,夠她一家五口吃個八分飽,不用像其他人勒緊褲帶做事。

  其實武平侯府不用過得這麼苦巴巴的,簡氏手中還有銀子,她故意不拿出來,是想讓所有人埋怨木氏和單青琬,同時也能省下些口糧,誰教木家舅老爺沒送年禮來,大家一起苦吧!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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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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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10: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  無奸不成商

  大年初一早。

  「小姐,院子外頭有人叫門,你說要不要給開門?」守門的老婆子一邊哈著氣,拉高遮風的棉襖。

  「是誰在拍門?」單青琬對外問道。

  「好像是大夫人身邊的李嬤嬤,老婆子耳聾聽不清楚。」

  「再去問有什麼事。」無事不登三寶殿。

  「是。」

  約一盞茶功夫,去而復返的看門婆子回話,「大夫人請小姐到落霞院一趟,說有事商量。」

  有事商量?信她才有鬼!

  單青琬眉頭微蹙,雖然她很不想去,但不得不去,她慢吞吞的披上雪白大氅。

  這是鳳九揚給她帶來的,用了二十多塊貂皮縫製而成,十分保暖,她本不想收的,但實在太暖和了,怕冷的她一看就愛上了,還順口要了一件紫羔披風給弟弟,母親的是狐裘,他倒是送得勤快,她剛一說完,他轉頭就給了,毫不拖泥帶水。

  這樣想想,他這錦衣衛頭子除了名聲不佳,對她倒是極好的,讓她無從挑剔。

  「我出去後就把門鎖上,誰來叫都不準開,敢砸門就打回去,有事小姐我擔著。」不防君子防小人,誰曉得簡氏又會使什麼麼蛾子,那人處事不擇手段。

  看著年前加固築高的院牆,單青琬帶著兩個丫鬟去了大夫人的落霞院。

  經人通傳後,三人入內,迎面而來的是熏暖的香氣,在府裡過得緊巴巴時,這裡還用起名貴的香料熏香,地龍暖得不像冬日,彷彿已到了百花盛開的春天,處處芳香四溢。

  但是令單青琬詫異的是,她看到一個不該這在今日今時出現的人,走親戚也走得太早了些。

  「是我搞錯了日子,還是府裡不講究,三姊居然回來了,不是大年初二才回娘家嗎?你早了一日。」去年她是新嫁婦也沒見她回來,過了十五才偕同夫婿來拜年。

  「單青琬,規矩沒有了嗎?我是你姊姊,幾時由著你教了?」單青華珠釵寶簪,一身華服,斜著眼睨人,神色倨傲。

  「原來三姊不歡迎我,那我回去好了,給阿溯繡的香囊還沒做好呢!」端架子也要看場面,端得高了下不了,就顯得可笑了。

  見她轉身就要離開,本想晾她一下的簡氏趕緊開口留人,「自家姊妹鬧什麼彆扭,難得聚聚就留下來聊兩句,明心,給七小姐上點桂花糕,給她甜甜嘴。」

  還有桂花糕?單青琬眉頭微挑。

  「是的,夫人。」明字輩的丫鬟送上一碟四塊的雪白糕點,四四方方,正好一口,很精緻。

  「大夫人喊我來是為了吃甜糕?」單青琬拈了一塊咬了一小口,嫌甜膩便放了下來,糖粉放太多,桂花放少了,沒味道。

  沒想到她這般不給面子,簡氏嘴角抽了抽!努力掩去眼底的冷意道:「我聽說你舅舅手中有糧,還囤了不少,咱們親戚別見外,多走動走動,順道送點糧如何?」

  「不是我給大夫人打臉,這大雪天的連路都不通了,就算我舅舅想來也來不了,他們有糧是他們的事,咱們沾不到光。」人傻一回就夠了,真當她是傻子不成,要啥給啥。

  其實真要上路也不是不行,多派幾個經驗老道的師傅帶路,再僱鏢師護糧,朝廷派了人掃雪,一日兩回,確保官道暢通無阻,以防緊急軍情來報,但後院女子許不知情。

  「那你……」

  簡氏還想用溫和的方式先騙到一些糧食,誰知一向目中無人的單青華急了,從中攔話,「少打馬虎眼,你那兒有多少糧食都給我拿出來,一點也不准剩下,你和你娘是個什麼玩意兒,居然敢三餐溫飽,有魚有肉的大快朵頤,還穿得比我好,單青琬,你可真把自己當回事啊?!」

  單青琬微微一笑,只回了她一句話,便把她氣得暴跳如雷。

  「什麼?!你再說一遍!」單青華大聲咆哮,表情猙獰的要衝上前,用纖細的十指指甲抓花單青琬那氣定神閒的臉。

  「三姊沒聽清楚是嗎?我再說一遍,我手中有糧,不過你得拿銀子來換。」難道以為她會白給嗎?未免太天真了。

  「你居然敢跟我要銀子?」單青華氣得兩眼發紅,坐不住地想給她一向瞧不起的庶妹一巴掌。

  「親兄弟明算賬,何況你是嫁岀去的女兒,我舅舅年前給我的糧食也是用銀子買的,怎麼到了三姊跟前就成了不用錢的?」單青琬不說用自己的銀子添購的,全推到舅舅頭上。

  其實她手邊也就幾百兩留著急用,其餘的銀子都花在買糧上頭,因此她是積了不少糧食,養兩府人半年綽綽有餘,但久了她也捉襟見肘。

  她當初準備的糧食是一年份的量,只給自個兒府邸,她能力有限幫不了其他人,但她沒料到三姊會厚著臉皮來要,而且一要就是給全府的人,鎮國公府足足有武平侯府兩倍大,養的人只多不少,她哪供應得了。

  「沒銀子,我讓人來拉,你給我準備好,一粒米都不准少。」單青華尚未察覺府中風向變了,還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嫡長女,用命令的口氣突顯她無人可取代的出身。

  「辦不到。」單青琬冷冷的回絕。

  「單青琬,你竟敢違抗我的話!」單青華氣怒到了極點。

  「三姊可別氣壞了身子,大實話聽不得我不怪你,可是你也要想想我的為難,我們府裡都吃不飽了,憑什麼要給鎮國公府?你現在是簡家的媳婦,我們已經是兩家人了,一買一賣才公道。」誰樂意做個傻子。

  「單青琬,我不聽你似是而非的大道理,總之你非給我糧不可,否則我拆了你的屋子,把糧全都搬走。」單青華冷笑著往後一靠,她座椅後頭有十名膀大腰粗的壯婦,一個個看來力氣大得很。

  「你信不信你只要碰一根針,我就敢告官,鎮國公府丟得起這個瞼嗎?府裡的媳婦窮到搶娘家的妹子。」再溫順的貓兒也是有爪子的。

  「你敢——」單青華瞪大雙眼。

  「試試看。」單青琬完全不怕她。

  「你……」單青華覺得被打臉,她從未受過這種羞辱,即便嫁了人,在單青琬面前依然是高高在上的。

  她是嫁回母親的娘家,丈夫是相識多年的表哥,知根知底的,她跟回自家沒兩樣,自在得很。

  不過也是和帶了大量的嫁妝有關,畢竟她的婆母是嫡母,若沒點銀子給她爭氣,當家主母也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看,多少還是有隔閡。

  單青華有三分之二的嫁妝岀自木氏的庫房,簡氏問也不問的拿走給自己女兒添妝,她只打了幾套家什和頭面當陪嫁,餘下的便是木家舅舅給的銀子。

  沒有木氏,單大小姐不會嫁得如此風光,十里紅妝招搖過市,富路開道進了門。

  「好了,別鬧了,自家人還起鬨,都少說一句,安靜的坐好。」看到單青琬油鹽不進,吃過幾次虧的簡氏朝親女兒一使眼神,安撫她稍安勿躁。

  單青華被親娘寵慣了,受不得一丁點氣,見向來不如她的七妹居然在話頭壓過她,當下不快的回嘴,「我這是鬧嗎?分明是她不把我放在眼裡,娘是嫡母竟也管不住她,她這是爬到我們頭上撒野了!」

  哼!那副小模樣倒也見得了人,就給她找個家有悍妻的做小。

  這時的單青華已打算將尚未及笄的庶妹送入大富人家為妾,還專挑老翁、醜夫、房事有礙的,殊不知自己的表哥夫婿偏好幼女,就看上了稚嫩的姨妹。

  「好,好,好,她有不是的地方我回頭說她,不過你這脾氣也要改改,別一點小事就上火,都是人家的媳婦了,賢良淑德的婦德得端著。」就算做做樣子也好,別給人看笑話。

  「娘,沒必要的廢話少說,這天冷我也趕著回府,你趕緊讓她把糧食拿出來,我也好早點回去,冒著這麼大的雪出門我容易嗎?」不耐煩的單青華喝著熱茶,嘴上依舊不留情。

  這孩子呀!老是這麼沉不住氣,都一年多了還未懷上,簡氏略帶擔憂的看了女兒平坦的肚皮一眼,「青琬,你也看得出做人媳婦的不易,雖說是娘的娘家,可當家做主的卻不是我親娘,你三姊難得開口,你就幫幫她吧。」

  簡氏知曉有求於人是得放低身段,她走柔性手段想騙岀所有糧食,她也能從中分一杯羹,並藉此把木氏這幾人給逼到走投無路,看他們怎麼跟她爭。

  「所以我說了,只要她把銀子拿來,我立即給糧,買賣是雙方樂意,談不攏也犯不著翻臉,你們也曉得外面的糧價到什麼程度了,有市無價,我還有糧可賣是看在姊妹情份。」而且她這話還說得好聽了,在單青華眼中,嫡庶向來分明,也無所謂姊妹情,只有她自以為的貴賤之分。

  「單青琬,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跟你說一聲是給你長臉,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是個人了,你今天給也好,不給也好,我絕不會空手而回。」單青華撂下狠話。

  「大夫人你也看見了,三姊這嘴臉根本不是來結善緣的,比土匪還兇惡,我那敢和她多說兩句話,我還是趁早走人吧,免得她像以前一樣,不順心就把氣都發在我身上。」她可是挨過不少巴掌,又掐又擰還被砸杯子,最狠的一次連頭髮都被揪下一大撮。

  單青琬作勢要走,卻更加激怒了正在氣頭上的單青華,她一把狠狠抓住了單青琬。

  「你敢走——」

  單青琬感覺到一陣剌痛,低頭一看,手背上被抓出幾道血痕來。

  「三小姐,你快放手,我家小姐受傷了……」冬麥、豆苗連忙要上前護主。

  「傷了才好,不然她怎麼知道痛!」惹惱了她可沒好果子吃,她不過是給單青琬點顏色瞧瞧罷了。

  「三小姐手下留情……」

  冬麥和豆苗急死了,高聲喊著,可是她們過不去小姐身邊,因為鎮國公府的其中兩名壯婦像捉小雞似的捉住她們,讓她們動不得。

  「哎呀!華兒,別弄傷了你妹妹,她細皮嫩肉的哪禁得起,快鬆手,不要壞了姊妹感情……」簡氏假模假樣的嚷嚷,看似要拉開兩人,卻幫著女兒攔人。

  此時其他比男人還壯碩的婦人不見了,只留捉住冬麥、豆苗兩名較瘦弱的老婦,其他人的去向不言可喻。

  力氣不如人的單青琬氣笑了,根本也懶得掙扎,就等著看她們母女倆能玩出什麼花樣。「三姊,我這人是記仇的。」

  單青華一聽,不為然的哼笑道:「我還怕你不成?我們之間結的仇可深了,不怕你來討。」

  這話倒也沒錯,想想她前世,坑害她的人就是三姊。「三姊,我勸你,話可不要說得太滿。」

  單青華又哼了一聲,「我沒岀嫁前能將你壓得死死的,嫁人後同樣能將你一腳踩死,你有什麼本事拿捏我?」

  「莫欺少年窮。」人都有翻身的日子。

  「哼!你只有窮一輩子的命,休想有出頭的一天……咦!等等,你哪來的碧璽耳墜子?」這碧璽有指甲蓋大,品相極好又稀少,價值連城,單青華一見心喜,就想摘下來據為己有。

  「你別碰,這東西你要不起!」單青琬將頭一偏,閃過她伸過來的手。

  「沒有我用不起的東西,你不給碰我偏要碰!」單青華再次伸手,非要把看上眼的東西搶到手。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那麼順手,手剛一舉高就被揮開,她不死心,伸岀兩手,單青琬直接踢她膝蓋,把她踹倒在地,被欺負了也會有怨氣,沒人天生好脾性。

  砰的一聲,大家都傻眼了。

  倒地不起的單青華更是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身形若柳的七妹居然敢踢她,還有力氣推倒她?

  見識到自家小姐的「威武」,冬麥、豆苗這兩個半大不小的丫鬟也奮力反抗,又咬又抓的,還用腦袋去撞,終於掙脫箝制,她們快步跑到小姐身側,一左一右的護著。

  「單青琬,你敢——」

  「我敢。」單青琬挺起胸膛,毫不畏懼。

  想起重生前的自己,她眼底有恨,很想再補上一腳,但冤冤相報何時了,她已獲得重生,何必和一個終身無子的人斤斤計較,她的報應還在後頭,以後有得是苦頭吃。

  單青華天生宮寒,不易受孕,她嫁給簡英多年未有孕,因此特別妒恨懷上丈夫子嗣的小妾姨娘們,她們只要一有了身孕,她便使勁的折騰,或是下藥,讓她們一個孩子也生不下來,所以簡英一直無子。

  「單青琬,你在幹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竟然學山裡的野人,動手推人,她是你姊姊,不是你仇人,你下死手想要她的命呀!」心疼女兒的簡氏再也裝不了和藹的模樣,橫眉豎目的破口大罵,老胳膊老腿的衝到女兒身邊扶起她。

  「那也得三姊肯跟我好好說,你看她像是個高門大戶出去的閨秀嗎?眼界淺得連對耳墜子也要搶,我娘的嫁妝不是都給了她,她怎麼還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沒好東西跟我說一聲就是了,我讓舅舅從江南帶來給她。」

  「你……」一提到木氏的陪嫁,心中有鬼的簡氏就心虛,沒法理直氣壯面對單青琬。

  「娘,她在嘲諷我,一個庶女怎麼敢嘲笑嫡姊,你快給她巴掌,讓她知道何謂嫡庶!」單青琬再橫也橫不過嫡女,世俗容不下不尊禮教的孽女。

  「這……」簡氏是很想動手,但是……

  「三姊大概是許久不曾回府了,因此大夫人忘了知會一聲,我娘當初是明媒正娶嫁給爹的,有婚書為證,所以我娘也是妻室,請稱她二夫人。」管他正妻、平妻,佔了妻位便是妻,誰也不能貶妻為妾。

  「什麼?!」單青華錯愕大喊。

  「我和三姊一樣是嫡岀,八弟是嫡子。」阿溯也是嫡子,不是沒人肯接近的庶子,他以後能考功名,創一份家業,而非只能管著庶務、無所事事的廢物。

  單青華氣憤的看向母親,質問道:「娘,這是怎麼回事,她說的是真的嗎?爹居然娶了木氏那樣一個低賤女?」

  人低賤,但銀子不低賤呀!簡氏有口難言,她哪能說沒有木氏的銀子,武平侯府早就垮了,供不起她的錦衣玉食。「那是權宜之計……」

  「所以確有其事?」單青華覺得顏面盡失,堂堂侯府千金居然有一個商戶女二娘,教她如何抬起頭見人?她彷彿已經能聽見嘲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而且這事要是傳出去了,夫家的人會怎麼看她?她日後又哪來的顏面接掌中饋?

  「三姊犯不著難過,畢竟你也是受益之人,若沒有我娘的嫁妝,鎮國公府的大門你還不見得進得去,我娘可是你的大恩人。」

  「胡說!那是我娘給我的,是我娘的私房……」她的夫家就是她的外祖家,她打小就進進出出,況且二表哥最疼她了。

  單青琬嘲諷一笑。「大夫人是庶女出身,以你對國公夫人的了解,她有大方到挖空國公府的公中給你娘送嫁嗎?醒醒吧,三姊,你娘就是一個賊,使盡手段搶了我娘的嫁妝。」

  「你……」她娘不是賊,侯府的一切都是她的,她想拿什麼就拿什麼,誰敢說她一句不是。

  「你……」居然說她是賊,不過手頭不便借用一下罷了,小孩子家家懂什麼持家困難。

  簡氏母女都被那個賊字刺激到了,當下氣由丹田升起,怒目相視,想把面子找回來,可是她們才一開口,剛才消失不見的幾名壯婦竟一路嚎哭的回到了正堂,你扶我、我扶你走得蹣跚,臉腫得都看不出五官了,牙也掉了幾顆,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嗚——嗚——二少夫人救命呀!我們被人打了,你得救救我們,渾身痛呀……」

  「二少夫人,老奴不行了,快沒氣了,老奴……骨頭斷了……」

  「……二少夫人……嗚……嗚……出人命了……活不了,老婦一家人托給二少夫人……」

  左一句二少夫人,右一句二少夫人,聽得滿臉怒容的單青華非常煩躁,她自己還有一堆解決不了的煩心事。

  「一個一個來,把話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你們一個個比被土匪搶了還狼狽?」要不是她們又醜又蠢,她還以為她們被劫色了,沒一個衣衫整齊的。

  單青琬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和娘住的地方雖不是銅牆鐵壁,但也就能防賊而已,頂多把著門不讓人進去,怎麼她們搞成這模樣,連她都懷疑自己養了一群狼看門。

  「錦……錦衣衛……」其中一名老婦結結巴巴地道。

  「嗯?你說什麼?」單青華不耐煩的又問了一次。

  「有錦衣衛呀!二少夫人……」一名僕婦雙腳一軟,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一身的傷不算什麼,她怕的是人。

  「什麼,錦衣衛?!」單青華驚得面無血色。

  聽到錦衣衛三個字,單青琬就樂了,心中的困惑有了解答,也就那狂妄的傢伙敢明目張膽的岀手,不用給任何理由,被打的人只能默默吃下暗虧,無處申訴。

  「為什麼我們府裡會有錦衣衛?」簡氏懵了。

  「他們說……路過。」

  「路過?!」大路朝四方,要怎麼走才會路過武平侯府?

  被打得七葷八素的僕婦不敢明言,一群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手持繡春刀,根本不給她們說話的機會,十分張狂地用刀柄敲打她們,一腳將她們踏在腳下,先打再說。

  等打完了,再一臉不屑的說——

  看到一群豬在撞門,近看才知是人,以為這戶人家進賊了,因此公事公辦地把人打了。

  瞧!多順理成章,秉公處理,接著一名錦衣衛神態囂張的嘴裡啃著一隻燒鵝腿,跨過倒成一地的壯婦,離開了小院。

  「大夫人,三姊,糧食你們還要不要?若是不要了我就回去了,天寒地凍的,我回屋燒銀霜炭取暖。」暗笑不已的單青琬裝出一臉純真,一手捂著受傷流血的手背。

  「要!」

  簡氏和單青華同時一喊,當女兒的看了當娘親的一眼,不解她娘為何喊得那麼大聲,而當娘的面上一訕,不敢說出府裡也缺糧,為了她的兒子和寶貝孫子,怎麼也要撈一些。

  「好,在商言商,一分銀子一分貨,你們要買多少?有多少銀子可買?」她說過她記恨。

  「你居然還敢說要收銀子……」單青華又冒火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單青琬轉身就走。

  「等一下,你有多少我們買多少。」簡氏比較理智一點,以眼神暗示女兒稍安勿躁。

  「你買不起的。」單青琬非常實際地說。

  單青華不快的掏出一迭銀票。「有錢還買不到?」

  單青琬那對琉璃珠子般的眼兒笑瞇了。「你可知道現下一斤米漲得比金子還貴嗎?本來是想半賣半送的,賣個姊妹情誼,但是三姊的兇殘令人害怕,妹妹我為了自保,只好貪點銀子,一斤糧食二兩銀。」

  「什麼?」兩母女瞠目。

  「無奸不成商嘛。」單青琬得意一笑。

  奸商不奸怎能賺到銀子,變成富商?

  坑了簡氏母女一把的單青琬懷裡揣了一摞銀票,她賣出兩車的糧食,得銀八千兩,而其中五千兩是簡氏出的。

  她肉疼得像丟失了親生骨肉,還想討價還價,使出哀兵姿態要壓價,銀子掏了老半天也捨不得拿出來。

  其實白米、馬鈴薯之類的糧食大多是莊子上產的,不值幾文錢,她提前採收堆在地裡,打算無糧時再拿出賣一些,那時的價錢肯定高,又可好好大賺一筆。

  之前的糧也買了不少,不過雞鴨魚肉用來腌製、煙燻為主,以及栗子、黃豆、核挑、蘑菇等乾貨,一個冬天過去肯定會凍死不少動物,多備點食物好過想吃沒得吃。

  「賺了多少?看你樂得。」

  單青琬一進屋,一隻結實長臂從暗處伸出,將正得意忘形的她給撈了過去,嚇得她差點放聲尖叫,還好她很快就意識到是什麼人,沒好氣地嗔道:「鳳九揚,你嚇到我了!」好在被他嚇過幾回,嚇著嚇著膽子就大了,不然真要一命歸陰。

  「不喊九揚哥哥了?」還噘起嘴了,真嬌氣。

  「不喊,我嚇著了。」老是這麼神出鬼沒的,真為錦衣衛無所不能,哪兒都去得了嗎?

  鳳九揚邪笑地將她小臉挑高。「需要我為你渡渡氣,收收魂嗎?我很厚道不收銀子。」

  她驟地臉一紅,玉腕一抬擋下他靠近的瞼。「不要老是佔我便宜,我還要閨譽。」

  「你的丫鬟不在,正好方便我下手……」他以指腹滑過她細嫩粉頰。

  被拉走了兩車糧,小院內的藏糧也所剩不多了,單青琬便讓冬麥、豆苗分別去確認剩餘的糧食還有多少,看能吃幾日,需不需要從莊子拉一些來,總不能肥了狼餓著了自己,人不吃飯幹不了活。

  「九揚哥哥……」

  沒等她的下文,鳳九揚劍眉一挑,一指點住她的唇瓣,眼露謔色。「又想奴役我什麼?」

  每當她聲音特別軟綿,尾音帶點卷音,就表示這丫頭又要作妖了,把錦衣衛頭子當家僕喚。

  「什麼奴役,是懇求,你剛也看到我把糧賣出去了,這會兒換我無糧可食了,小廚房得斷炊了。」單青琬張著大眼好不無助。

  簡氏和單青華這兩個家賊一直惦記著她私藏的那些糧食,今日若不散一些岀去,兩人還是會想歸法來偷、來搶,因此她才藉此機會賣糧,用意便是告訴她們,她也所剩不多了。

  她有多少銀子買糧簡氏大估算得到,看到她手邊的糧食出去了,簡氏的猜忌之心便可暫時放下,少找他們母子三人麻煩。

  「見錢眼開。」鳳九揚取笑她要錢不要命,拿保命的糧食去換救不了命的死物,銀子又不能當飯吃。

  「錯,是不能給財神爺讓路,讓了一回就不來了。」她拍了拍懷裡的銀票,表示她是守財奴。

  「謬論。」哪來的財神爺,全是財迷心竅。

  「總之,銀子入我手就是我的,等過幾個月我拿來買地、買山頭,記在我家阿溯名下。」她要給弟弟攢些私產,讓他日後有錢做他想做的事,武平侯府靠不住,只有一個空名並無實財,分家搞不好分到的是債務,現在還不顯,但若是簡氏不肯放權,這事很有可能發生。

  「你確定你能等到那個時候?」

  「鳳九揚——」這傢伙開口準沒好話。

  「小青琬,你忘了你沒糧了。」餓死了什麼都沒有,買地、買山頭都成了空想。

  「我有你呀。」單青琬杏眸一瞟,多了幾許嬌色。

  他失笑。「想我拿出府裡的米糧救濟你?」

  倒是會算計他,他的確從江南木府拉回不少「孝敬」。

  「你不給?」柳眉一豎。

  「給,自個兒的媳婦怎能不給,總不能讓我兒子沒了娘。」笑得令花失色的鳳九揚往她腰上一勒,提醒她別做得過了,大雪還沒停,不知何時才有糧可收,保命的糧食不能丟。

  「哪來的兒子,胡說一通,我才不要你給呢!」她還不一定會嫁給他,誰知道會不會有變故。

  單青琬對錦衣衛的排斥沒有以往重,她也能接受時不時在身側出現的錦衣衛頭子,可是要嫁給他為妻還是有些卻步,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滿朝廷的仇人,不想殺他的大概沒幾人吧。

  更重要的是,他權勢過大,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長,皇上再英明也不見得容得他。

  還有他文錦侯的身分,就算他無意也會有人往他身邊塞女人,當初在鎮國公府後院爭寵的日子她真的過怕了,如若能讓她選擇,她寧為寒門妻,夫妻同心同甘共苦,也不願淪為籠中雀,圈養在一畝三分地,成為男人閒遐逗弄的玩意兒。

  「那你想要向誰要糧?」鳳九揚聲音一沉,冷厲眸光多了一抹寒光閃閃的殺氣。

  「我自己有。」還不少呢。

  「你自己有?」鳳九揚有趣的挑高眉,這小丫頭總是能給他驚喜。

  「所以我才要拜託你,你手底下有上千名錦衣衛,撥幾個往城郊一趟,我有一座溫泉莊子在城郊五十里處,靈山山腳再上去一段,我放了兩萬石糧食……」

  「等等,你說多少?」是他聽錯了吧?

  「兩萬石。」她這還是少報了一萬五千石的數呢。

  重活一世,她變得很謹慎,對人多留三分防心,即便是她親娘和弟弟也有所保留,話說五、六分,以免遭人算計。

  鳳九揚瞇了瞇眼,目迸精光。「你有兩萬石糧食還愁沒飯吃?」

  木府當家木清沅也只給他一萬石糧,他拿出五千石分給手下,兩千石送進宮,自己只留三千石糧。

  但和她的兩萬石糧食一比,他真是窮酸得可笑,還妄想養個看起來可憐柔弱的小丫頭,沒想到她富得教人恨。

  「我沒說沒飯吃呀,是小院子無糧了,撐不了幾天,不吃飯會餓死,錦衣衛高來高去慣了,一人扛個百來斤糧仍身輕如燕,來回幾趟我的藏糧處就滿了。」單青琬說得很樂,彷彿又看見堆積如山的儲糧。

  「他們不是搬運工。」鳳九揚頓時有種老了的感覺,和那些個奸商鬥心機,遠不比和這小丫頭鬥智來得累。

  「扛一袋糧給十斤白面麵。」那麼多錦衣衛不拿來用實在太可惜了,況且他們逮到人一拳打暈還不是要扛在肩上,平常鍛煉多,這時正好發揮一下。

  「好,成交。」朝廷省下一筆祿米了。

  見他應得太快,單青琬不由得一怔,總覺得他好像已經挖好了坑等她自己跳下去。「你是不是就在等我說出這句話?」

  「沒錯。」鳳九揚大方承認。

  「你算計我?」她眼冒怒火。

  「你一個抱著金元寶上街的小地主還吝嗇那一點點米糧嗎?有錦衣衛幫你看門,一隻耗子也溜不進去。」有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陰招?刑獄的大門沒關,隨時歡迎進來坐坐,他奉茶招待,只要有人敢喝。

  「真的?」她兩眼發亮。

  「本指揮使的媳婦豈能不好好護著?誰要是敢來找麻煩,本指揮使定會讓人知道什麼樣的人是絕對惹不得的。」

  一聽到小媳婦這三個字單青琬就蔫了。「大年初一的,你不用去宮裡拜年?皇上皇后可是你姊夫、姊姊呢。」

  「去過了。」那地方氣味不好,人的眼神都斜了。

  「去過了?」這麼快。

  「惦著你。」想著她懶人一枚準又縮在被褥裡算著她少得可憐的進帳,幾本賬冊翻到爛。

  「實話呢?」他一個大男人怎會為她一名小女子提早離席,這才是笑話,皇家宴席不是說走就能離開的,還要等散席了,而這一等起碼要到晚宴後,欣賞一場歌舞昇平。

  「實話是皇上有意為我和連相的女兒連玉扣賜婚,朝廷上一片看好。」他目光深幽的噙著笑。

  「喔!喜迎佳人。」單青琬嘴上這麼說,心卻不受控制的狠狠抽了一下,這種感覺微酸、略疼,卻又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清醒。

  「我拒絕了。」看著她細微的神情變化,鳳九揚心情愉悅的笑了。

  「你拒絕了。你怎麼敢拒絕?」她難掩錯愕。

  「皇上龍顏大怒,直接叫我滾。」至於連相嘛,一張臉黑得都要滴出墨來。

  「所以你就滾了?」

  單青琬沒發現自己眉眼都是笑意,小臉紅潤得有如沾露的櫻桃,讓人很想咬一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有令自然就滾了。」

  他大步一邁不做停留,走得灑脫,再不走就要被連相拉住,大談他那曠古絕倫的絕塵女兒。

  好吧,老實說,連玉扣的容貌確實是上乘,且琴、棋、書、畫、詩、茶、花七藝皆精,是眾人盛讚的才女,可是太端莊守禮了,每次走路都像事先算好了步數,不快不慢,拿尺來量,腳步大小一致,而且那一直端著的笑弧從沒有高低變化,說話時像在背書,抑揚頓挫恰到好處。

  那是一個活的死人,毫無生動靈活,她連眼珠子的流光都能計算,淺淺地停留在水波輕漾處。

  「為什麼?」皇上賜婚是多大的恩寵,多少人願得皇上指婚。

  「因為我有了你。」鳳九揚眼露柔光的撫上她柔細青絲,無比眷戀地以指一梳,任水滑的細發流過指尖。

  單青琬嫩白的香腮驟地酡紅。「皇上會不會怪罪你?忤逆犯上是大罪。」

  「你怎麼不問我幾時上門提親?」等待的滋味像烈火煎熬,焚燒著他身體的每一寸,讓他五內俱熱。

  她感覺臉頰益發熱燙了,心口像風卷流沙,上下翻滾。「我先問的,錦衣衛再大也大不過皇上,我不想替你收屍。」

  難得看到她嬌羞的禪情,鳳九揚忍不住低笑,精實的胸膛隨之起伏。「你以為皇上樂意賜婚嗎?」

  單青琬一臉驚訝不解。「難道不是?」

  「連相的野心太大,他是陳蓮生的外甥,還有一位嫡妹嫁入定國將軍府,而定國將軍府是陳貴妃的娘家,她生有二皇子秦子規。」

        文官、武將向來水火不容,連相卻與定國將軍陳蓮生交好,連相表面是太子黨的,對太子即位多有推崇,可皇后有意選年僅十六的連玉扣為太子妃時卻百般推拒,只言不堪典範東宮,還轉身向皇上要求賜婚,說愛女當配天下第一佳兒。

  呵!不嫁太子卻低就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還贊他是天下第一佳兒,換言之是暗指太子不如舅,這不是挑撥是什麼?

  更甚者,連相希望他與太子漸行漸遠,如此一來太子便會失去助力,二皇子便能趁機崛起。

  連皇上都看得岀其中的彎彎繞繞,假意發怒叫他滾,好把連相的居心叵測掐死在萌芽期,身為臣子的他又怎好不陪皇上演下去,滿臉嫌棄的說了一句「七藝不如一技在手,佳人雖美卻有形無神」,當下連相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

  「啊!」

  「啊什麼?」莫名一喊讓人驚心。

  「端午過後,太子遇刺……」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單青琬連忙噤聲,眼神飄移的偷瞄他。

  「再說一遍。」他的大手忽地握緊。

  「痛……你捏疼我了。」手勁真大。

  鳳九揚趕緊鬆手,表情卻仍相當凝肅。「說。」

  「我……我作夢夢到的,五月初五過後,我不記得是哪一天,大概是之後的三天,八日傳岀太子遇刺重傷,太子好像是你外甥……」她沒再說下去,越說破綻越多。

  「生或死?」

  「生,但是……」下生輩子也毀了。

  「但是什麼?」鳳九揚眼中出現淡淡紅絲。
 
 「太子被毒傷了心肺,終身臥床,藥不離口,一旦斷藥就……經脈斷。」她入了鎮國公府後還聽見有人談論太子的後續狀況,但後來就漸漸地無人提起。

  他忽地將眼前的小丫頭摟得死緊,聲音很低的警告道:「你知,我知,這件事不能傳到第三人耳裡。」

  否則他就得滅口了。

  「嗯!我知道了。」她不知該不該告訴他,可是有人能幫忙分擔這樣的大秘密,讓她如釋重負。

  「你呀!不早點把你娶進門,我都要煩得早生華髮。」鳳九揚無奈又帶著寵溺的吻上她的粉唇。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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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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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8-8-9 00:10: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  提親大陣仗

  「我看上你的溫泉莊子了,你不能不給!」

  又來了,怎麼沒完沒了?先是糧食,後是莊子,到底還有那一樣是單青華要的,她乾脆一併說清楚,省得經常要看到她,煩人。

  連著三個多月的大雪終於停了,二月初一的第一道曙光射出,百姓齊聲歡騰,紛紛走出屋外感受暖陽照在臉上的和煦。

  地上的積雪曬了三天日頭後才逐漸消融,大地露出原本的顏色,野火燒不盡的草粒子冒出綠意。

  雖然雪融了,天氣還有點濕冷,哈了一口氣盡是白霧,若是少穿了襖子很容易凍著。

  在這麼個乍暖還寒的季節,萬物還有些青黃不接,熬過嚴冬還活著的百姓想辦法裹腹,在田野間、溝渠旁、深山野嶺中,尋找可食的嫩芽、野菜,或是松鼠遺落的野栗,任何可食的東西都可以救命。

  可是對單青琬而言,她幾整個冬天都能吃到油綠綠的菜蔬,黃瓜脆口可生食,成串的莓果鮮艷欲滴,茄子長勢喜人,一整排蔬菜翠綠討喜。

  因為她在溫泉四周搭了草棚子,利用地熱和兌水的溫泉水澆灌,種起搭架的蔬菜,月餘就能長成。

  有了錦衣衛的運送,風雪再大單青琬也不愁吃不到新鮮的蔬果,小院子的人少,吃不完,她便分送給上頭五個哥哥和九妹瑤兒,一家人都有菜吃,大家的感激也凝聚在一起。

  誰知這件事無意間被單青華知曉了,她一直妄想單青琬的溫泉莊子,這下子更有理由開口,地上積水一退就急於出城,想去瞧瞧「自己的」莊子。

  單青華還真去了溫泉莊子,但是進不去,老實的莊頭根本不認識她,管她糾纏了老半天還是不准進,最後一群莊裡人拿著鋤頭、鐵鍬來趕人,她才悻悻然離開。

  她沒回鎮國公府,直接去了武平侯府,找上正在用膳的單青琬,神情倨傲的揚言那座溫泉莊子歸她所有,還一副施恩的口吻,言下之意就是這對單青琬來說是極大的榮幸。

  單青琬因此笑噴一口飯,「三姊,你腦子帶出來了沒?趕緊用你缺角的眼珠子找一找,看是落在什麼地方,好教人幫你裝回去,無腦之人真教人惋惜。」上次的糧食還是賣得太便宜了,有些人總是學不會教訓。

  「單青琬,我是為了你好,你懂不懂感激。溫泉莊子在我手中比在你手上有用,以我鎮國公府次媳的身分發帖邀約各府夫人、小姐,她們必是樂意前往赴宴,到時我便能順道將你一提,你的婚事就有著落了。」

  她以為做了一樁好事,女子恨嫁,一到了年紀總會開始憂心日後的終身,有她出面牽線,想必不會差到哪裡。

  「不必,我沒那麼急。」用一座莊子換一空口白話,真當她傻了不成,何況她的婚事不必三姊出手,自有代勞者。

  「你當我在跟你開玩笑嗎?你已十三了,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紀,你想,以我娘的為人,她會為你挑什麼好人家不成,還不如順從我,起碼我能保證你不會嫁給糟老頭、瘸腳的或是會打老婆的莽夫……」若由她娘去選,只能給人做妾。

  「我上頭還有二哥哥、四哥哥、五哥哥、六哥哥,他們都還沒說媒呢!輪也輪不到我,如果大夫人想被人戳脊梁骨的話,大可從小的開始打發。」這一次三姊算計不到她頭上,她不會喝下那杯叫她悔恨終身的菊花酒。

  單青華先是一頓,緊接著目光由熱切轉為冷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女人的一生取決於男人,嫁得好不好攸關你的下半輩子,難道你甘願吃不飽、穿不暖嗎?能收到我帖子的人家非富即貴,你有得是機會當上誥命夫人。」

  「那三姊夫算是個好男人嗎?當他收了明翠、明珠的時候,你的心痛不痛?」一個連新婚妻子的丫鬟都想要的男人,還是值得嫁的好丈夫嗎?

  「你……」單青華差不多要忘記這回事了,偏偏又被單青琬挖開傷口撒鹽,教人疼痛異常。

  明翠、明珠是她的丫鬟,和大夫人身邊的明心、明惠都是明字輩的,兩人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嬌嫩甜姜,有著小姑娘嬌軟嗓音,大大的眼睛閃著孩子的純真。

  某次她來小日子,不能和丈夫同床,她倆便一前一後被簡英收用了,成了通房丫頭,簡英還說誰先有孕便提做姨娘。

  一開始她不知曉這件齷齪事,等到明翠肚子大起來時,整件事才曝光,夫妻倆還大吵了一頓。

  後來明翠一輩子也沒等到被抬為姨娘的那天,一碗絕子湯毀了她當娘的希望,同時落下已成形的男胎。

  這件事成為她心中永難抹滅的痛,她最信任的人同時背叛了她,自此以後,簡英對於女色的靡爛放蕩原形畢露,幾乎只要有姿色的年幼女子他都想沾染。

  兩人成親一年餘,後院已抬進四五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雖然未給名份,但夫妻之情已不如初時濃烈。

  「三姊也別來跟我要這要那的,你是嫁岀去的女兒,想要什麼就找你的丈夫,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裡是武平侯府而非鎮國公府,簡單氏,你的臉皮真的厚到向娘家妹子索要東西嗎?」

  少了木府的銀子,簡氏手頭越來越緊,府裡的日子也越過越侷促,就快發不出工人的月銀,吃食方面也緊縮,更別提一季兩套的衣服,她愁得兩眼都泛紅絲了。

  因此她睜一眼,閉一眼的默許長女蠻橫的行徑,想著能從單青琬手上挖一點是一點,大不了大家都沒得吃喝,她不信江南那邊忍心看木氏娘仨挨餓受凍。

  光看單青華身邊賊光四放的李嬤嬤,就知道簡氏也摻和在裡面,表面裝作不知情,私底下肯定鼓動不少,拿腦子不靈光的單青華當槍使,成了她也有好處,不成推得一乾二淨就是。

  可惜簡氏估算錯了一件事,死過一回的單青琬不再是以前她能任意拿捏的庶女,多了一世記憶的她,反過來有制衡嫡母的利器,更加難以對付,簡氏的種種心思對她起不了作用。

  「單青琬,你真不怕日後嫁個眼歪脖子斜的丈夫,一日照三餐打你?」要不到溫泉莊子的單青華羞成怒,眼神像要吃人的狠狠瞪大。

  她向婆母打了包票,大言不慚的讓一府女眷都能在春寒中泡溫泉解乏,她從沒想過會要不到,也叫人收拾好要過夜的衣物,就等著拿到契紙便能成行。

  而今一切準備齊全,只欠東風,事到臨頭卻要不到莊子,她這個臉丟大了,對單青琬的不識趣痛恨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你不曉得我很久以前就認命了嗎?」單青琬嘲諷道,不就是這樣嗎?就算她事事順從,簡氏也從未讓她好過。

  單青華不屑地從鼻孔噴氣。「你若真是認命,就不會堅持你娘是什麼平妻,天生姨娘的命還想改變,木氏這一生休想有做正妻的一天。」

  「有什麼手段儘管使,我拭目以待。」看來她還是下手太輕了。

  單青琬如今缺的是銀子,她在等江南舅家送來賣糧的銀子,到時她開幾間鋪子和簡氏打對台,讓簡氏的銀錢更周轉不過來,那時候她不低頭都不行,除非她想戴舊頭飾出門。

  「單青琬……」自認為已經好聲好氣卻仍得不到響應的單青華氣紅了臉,手心一握正想讓身後的婆子去搜屋,就見張婆子一臉心急,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一群帶刀的錦衣衛闖進府裡,直言要找侯爺、夫人……」要搬救兵,張婆子第一個想到的是嫁給鎮國公次子的三小姐。

  「什麼,找我娘?」一聽是錦衣衛,單青華也慌了手腳。

  「是呀!幾個人來勢洶洶、橫眉豎目的,還抬來了幾口紅木箱子。」很像是來抄家的,用箱子裝東西。

  「他們來找我娘幹什麼?」她娘也就是個窩裡橫,出了侯府大門慫得很,不敢得罪人。

  「沒說呀,只說讓侯爺、夫人到正堂候著,人馬上就到。」誰曉得他們口中的人指的是誰。

  單青華面上一懼,轉身就要往外走。「我還是回府吧,娘家的事,我一個出嫁女不好摻和。」她可不想被連累。

  「三小姐,你不能走呀!夫人還等你去救呢!那些錦衣衛我們當下人的可惹不起,得你出面說兩句好話。」張婆子動作可快了,一把揪住她的袖子。

  「放手,我府裡還有事呢!這種事我哪裡幫得上忙,你別拖我下水,鎮國公府一樣能要了你的老命。」單青華急著要脫身,連話都說重了。

  「三小姐……」張婆子卻死不放手。

  「放開!還死纏著幹什麼,想帶著一家子一起死嗎?」她還沒活夠,不想回一趟娘家就喪命。

  張婆子愕然,沒想到夫人最疼愛的女兒居然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大難當頭只想自己逃生,無視娘家人死活。

  「我去看看吧,別為難三姊了,她畢竟已不是武平侯府的人。」見兩人拉拉扯扯,僵持不下,喝完一口湯的單青琬放下手上的碗,起身走向敞開的門,目光清正。

  「七小姐……」張婆子不由得感嘆,果然人心還是得發生了什麼事才能看清,還是七小姐有情有義,遇事不退縮。

  「單青琬?」單青華難以置信。她怎麼敢,那是錦衣衛呀!殺人不眨眼又手段兇殘,犯在他們手上的人非死即傷。

  「總要有人出面解決吧,怕是難免的,但真要有事也躲避不了。」鳳九揚在幹什麼,也不管管這些放縱的手下。

  「那我先走了,別跟人提起我來過的事。」單青華急著想走,怕人家曉她也在,一鍋給端了。

  單青琬露出古怪笑意。「你真不把自個兒當單家人?」

  這一走,娘家她還回得來嗎?

  單青華惱羞成怒的揚聲道:「我本來就不是單家人,我是簡單氏,鎮國公府的次媳。」說完,她真的頭也不回的帶人走了,而且走的是後門,不敢堂而皇之由大門出去。

  「走吧!別指望三姊了,她只怕連單姓都不想要。」唇一勾,單青琬琬笑得有幾分蕭瑟,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是,七小姐。」一向對庶子、庶女很是輕蔑的張婆子忽地態度恭敬,心中五味雜陳。

  這才是名門貴女的風範,三小姐她……唉!不提也罷,真被夫人寵壞了。

  單青琬蓮步輕移,儀態萬千款款而行,身後跟著冬麥、豆苗。

*             *             *

  到了正堂,一群身著紅色飛魚服的錦衣衛神情冷肅的按刀而立,單天易和簡氏坐在主位,瑟縮的抖著身子,目光驚懼。

  單青琬一岀現,情勢大為轉變,所有錦衣衛冷厲的表情倏地桃花朵朵開,殷勤奉承的齊聲喊,「小夫人好。」

  小夫人?

  單青琬的腳步不由得踉蹌一下,露岀似怨似惱的神態,她冷眼掃過站得筆直的錦衣衛,其中有幾張熟面孔朝她擠眉弄眼,她一口氣上不來,堵在喉嚨口了。

  這是什麼排場,來下馬威嗎?

  「不要亂喊,我不是什麼小夫人。」她哪裡小了,明明該有的都有,原本平坦的身形已玲瓏有致。

  「是,小夫人。」眾口一致。

  又是小夫人,她真惱火了。「你們家大人呢?」

  「小夫人別心急,大人一會兒就來了。」其中一名錦衣衛嘻皮笑臉的喊著,一張闊嘴快咧到耳後了。

  「曹漢罄,你閉嘴。」誰心急了,她只想把這群不識相的傢伙趕出去,沒事來鬧什麼。

  看到地上幾口足以裝人的紅木大箱子,單青琬的眼皮直抽,心中頓時有不祥的預感,鳳九揚他……不會來真的吧?

  「是的,小夫人,我閉嘴。」曹漢罄裝模作樣的閉上嘴,一會兒又眼睛眨呀眨的,似有話想說。

  不過沒人理他,一屋子氣氛凝重。

  坐立難安的單天易一見到生性兇殘的錦衣衛在女兒進來後態度頓時一變,他當下心頭一突,有些模模糊糊的念頭升起,再瞧見她吼人的熟悉樣,心下就定了。

  「青琬,過來。」

  父親一叫喚,單青琬再不願也得緩緩上前。「父親何事?」

  「他們……呃,是怎麼回事?」他小聲的問著。

  在女色上荒唐的單天易有張好皮相,到了中年仍風度翩翩,溫文儒雅,一把美髯越發襯得他氣質過人,當年更是年少倜儻,風流多情,要不然也不會勾得木氏芳心暗許,非君不嫁。

  只是虛有其表,中看不中用,是個吃軟飯的貨,空有侯爺之名卻無治國理家的才幹,在吏部掛了個虛銜,一年的俸祿連幅名家畫作也買不起,更遑論養家了。

  「女兒不知。」單青琬垂眸。

  「你怎會不曉得?為父看你和他們挺熟的。」不僅毫無懼色,還敢叫人閉嘴,尤其那些人一口一個的小夫人著實詭異。

  「父親,女子的閨譽不容玷污,你是想逼我去死嗎?」三姊的沒腦子她終於知道源自於誰了,她爹也是個坑女兒的。

  「哎呀,爹不是那個意思,爹哪會往你身上潑髒水,我只是想你和錦衣衛的交情不錯……」單天易說得好聽,心裡卻直犯嘀咕,怎麼這些個孩子一個個都像是他大爺,脾氣比他還大,問一聲也不成,誰才是老子呀!

  「誰要逼我的女人去死,頸子洗乾淨了沒,我這把繡春刀想喝人血——」

  一聲冷得教人腳底生寒的聲音傳來,原就坐立不安的單天易一下子從椅子上往下滑,腿軟得站不起來。

  簡氏也是渾身發軟,只能坐著,嘴唇抖呀抖的等著自家女兒來救她。

  她還不曉得單青華早已經離開了,還巴望著她現身,給娘家撐住場面,別落人笑柄。

  「錦……錦衣衛指……指揮使……」他為什麼會來?單天易抖著唇,臉色慘白,完了,完了,天要亡武平侯府。

  可是他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呀!難道是底下的孩子給他招禍了……等等,他說什麼女人,指揮使的女人在侯府?!

  「單侯爺為何坐在地上,是不歡迎本指揮使嗎?」飛魚服一撩,鳳九揚彎下腰,直視著抖得快斷氣的老男人。

  「不……不是,我熱,貪涼……坐地上涼……」啊!能不能別靠太近,他一泡尿快灑出來了。

  「這種鬼天氣會熱?」鳳九揚挑眉。

  單天易假意以手搧涼,乾笑道:「我心熱,熱得冒汗。」

  「嗯!單侯爺倒是與常人不同,不過本指揮使今日有一事要麻煩你。」

  鳳九揚才一伸出手要拉人,以為他要殺人的單天易往後一縮,忽地生出氣力的連滾帶爬縮到一邊去,看得單青琬很無力的掩面,只覺丟人。

  「什……什麼事?」只要別殺他,他什麼都答應。

  「是大事,也是小事,就是單侯爺要費心些……」鳳九揚突地往後一捉,拉出一名頭髮花白的半百老人,對方身上還穿著官服,顯然才剛下朝。「這是禮部尚書,認識吧?」

  「認識,認識,但不是很熟。」單天易點頭如搗蒜。

  「認識就好,以後就熟了,顧大人,開始吧。」鳳九揚手一揚,神情愜意,好似來賞花遊樂。

  「開始什麼?」顧大人是臨時被捉來的,腦袋瓜子還有點暈,根本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提親。」

  「提親?」

  不只顧大人傻眼,單天易和簡氏也一臉錯愕,像是被人丟進寒天的冰水裡撈起,身子還凍著呢,冷不防又給了一桶熱水,把腦袋都給澆懵了。

  有人這樣提親的嗎?這麼大的陣仗還不嚇死人,連錦衣衛都來了,媒人不上門,來的是禮部尚書,這還是個事兒嗎?

  可是誰敢開口說一句做得不對,那是錦衣衛指揮使呀!他那把繡春刀殺過多少人,刀柄都被血浸潤成墨色,誰覺得命長把脖子一伸,他絕對不客氣地一刀砍下。

  「你說你要向誰提親?」聽到前院動靜的木氏也到了正堂,一手緊握著白了臉的兒子。

  單天易和簡氏都驚呆了,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堂堂的指揮使大人竟會看上養在深閨的庶女,還大張旗鼓的請來二品官員提親,他們武平侯府何德何能迎來這尊大佛。

  「侯府七小姐,單青琬。」遇上小丫頭的親娘,鳳九揚的輕狂收斂了一些,多了些小輩的親近。

  「我家青琬?」木氏難掩驚愕的倒抽了口氣,她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兩情相悅,而是天要塌了。

  寶貝女兒怎麼會被錦衣衛頭子給瞧上?武平侯府到底做了什麼缺德事,要這報應在她女兒身上?

  「是的,正是令千金。」鳳九揚笑看向朝他一瞪眼的小丫頭,帶著笑意的臉龐更加俊逸,讓人不敢直視。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女兒才十三歲,不急著嫁人,你……呃,弄清楚再說。」木氏一臉為難,想拒絕又不敢明著來,支支吾吾的迂迴暗示,盼對方打消念頭。

  「夫人不用擔心,我會善待令嬡的,絕不會讓她受一絲委屈。」鳳九揚好聲好氣地回道。

  「這……」木氏還是不願。

  一聽到夫人這個稱謂,簡氏頓時清醒過來,既是提親她有什麼好懼的,她面色一肅,沉聲道:「什麼夫人,我才是府裡的當家主母,兒女的親事由我做主,沒有我點頭誰敢出頭。」一山難容二虎,一座府邸中只能有一位夫人,那就是她。

  「夫人不抖了?」鳳九揚冷然的嘲諷。

  聞言,倏地又想起眼前男子的身分,簡氏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大……大人,你剛提……提的婚事,我們還要考慮考慮,畢竟青琬上頭還有四位兄長尚未說親,我總得先安排安排。」

  「你要考慮?」黑瞳一睨,殺氣頓生。

  「我……呃,這個……青琬還小,此時不宜……」簡氏硬著頭皮拖延,她就是不想讓單青琬好過,扛算在婚事上刁難她,讓她所嫁非人。

  鳳九揚這門親說好不好,說不好又是太好,誰家爹娘捨得將養了多年的寶貝女兒嫁給滿手血腥的殺人狂,那不是推女兒入火坑嗎?可是錦衣衛頭子又是多大的靠山呀,那可是皇上的親信,直接聽令於皇上,任何官位高於他的大臣都不如他勢大,必要時他還能動這些大官,使喚他們辦事。

  單天易的心情也很糾結,想要又不敢要的女婿,真是當老丈人的憂傷,既是歡喜後台有靠,日後在京裡橫著走,沒人敢招惹,又擔心女婿性情乖戾,要是一個不順他意,會不會刀子一拿就砍人。

  「你不同意?」鳳九揚一抽刀,用刀尖在地上劃出火花。

  感覺小命快不保的簡氏狠抽了口氣,眼白往上吊,幾乎要昏厥,話都說不清楚。

  「不……不……沒……」

  「看看這些是否會讓你改變心意。」鳳九揚頭也不回的揚刀向後,幾個手下上前打開紅木箱子。

  驀地,刺目的金光往外迸射。

  「咦!這是……」簡氏的眼睛快要被閃瞎了。

  天哪!好多的首飾,好多的金銀珠寶、瑪瑙、珍珠、翡翠、金子打造的髮冠,玉雕的長青樹,掛滿寶石的盆栽,數不清的華美布匹,還有珍貴的藥材、罕見的獸皮……都是她一個人的,她要發了!

  簡氏眼睛黏在十兩一錠的白銀上頭,許久也移不開眼,排列整齊的銀子一排有十錠,這箱子至少有萬兩。

  還有成堆的金葉子,少說數千片吧!換成銀子又是好大一筆錢,她要買五、六座溫泉莊子都綽綽有餘。

  滿腦子金山、銀山在飛,她早就忘了要給誰使絆子,一心只想著要怎麼把這些財物搬回自個兒的院子。

  「夫人,這門親事你意下如何?」

  鳳九揚問的是木氏,簡氏卻興匆匆的搶著回答,「應了,應了,你想娶誰納誰都成,趕緊把人抬走,我們府裡沒那麼多規矩,你方便就好。」

  最好什麼禮數都省了,一頂小轎抬進門,也省得大夥兒勞心勞力,有了銀錢在手,她才不管這個京城一煞要娶誰。

  「你們沒規矩,我有。」鳳九揚收刀入鞘,所有打開的箱子被喀的一聲關上,金光乍消,再無餘光透出。

  看到金子、銀子沒了,回過神的簡氏才一臉訕笑。「呵……我是說隨大人的意,你幾時訂親我們就幾時開門相迎,若想省訂親禮直接迎娶,我們也不反對。」

  快把那喪門星帶走,有她在府裡就不太平,鬧什麼平妻,還想抬舉她娘,讓木氏越來越難掌控,直逼自己的地位。

  「夫人,要挑好日子…」單天易想為女兒做點事,可是一開口就被無視了,還得了妻子一個白眼。

  「不用看日子,大人是什麼人,還會在意這點小事,大人能看中青琬,是青琬的福份……」簡氏惡意的想著,她就要看看單青琬那小身板能禁得起幾日的折騰。

  「我在意。」鳳九揚神情認真地道。

  「嗄?!」簡氏像吞了蒼蠅似的一噎,臉色難看。

  「不然你們以為我帶這老頭來幹什麼?」行事不羈的鳳九揚一把將上了年紀的顧大人往前扯,扯得他一口氣憋著,臉都漲紅了。

  不是來提親嘛……啊!他是禮部尚書,最重禮儀,那是說……嗯!慎重其事,走全六禮?

  繞了一圈的簡氏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但也神色一陰,憑什麼單青琬那小賤人平白撿到天大的好處,而她的華兒當初要嫁入母舅家時,鎮國公府只給五千兩聘金,還是城裡的媒人來說親,不見一個誥命高一點的夫人。

  越想越堵心的簡氏不想便宜老和她作對的單青琬,心裡泛酸地想在這樁婚事上動手腳,不讓人嫁得順心。

  「咳!咳!交換庚帖。」喘過氣來的顧大人啞著喉嚨,打算早點辦好事早點走人,再被多拎幾回,老命就沒了。

  他頓時有種想告老還鄉的衝動,現在的年輕人呀,太不懂得敬老尊賢了,問都不問一聲就擒著他走,將他老人家的顏面置於何地?

  「是是是,交換庚帖,張嬤嬤,去祠堂將七小姐的庚帖取來。」簡氏心急如焚,心心念念著是一箱箱的聘禮。

  「是的,夫人。」

  變換了各種表情的張婆子看了氣度沉穩、波瀾不興的七小姐一眼,再想到一遇事就棄母而逃的三小姐,不由得暗吸了一口氣,人真的不能放在一起比較,高下立現。

  沒多久,單青琬的庚帖已在顧大人手中,他確定無誤後,將兩人的名字寫在一張合帖上,交給了鳳九揚。「庚帖已換,喜事既定,恭喜大人。」可以放我回去了吧?我這身老胳膊老腿的,受到太大的驚嚇,得好好休息休息。

  「同喜,同喜,成親日再請顧大人來喝杯喜酒。」大喜之日該座無虛席,人人有酒喝。

  顧大人捻笑。「老夫是媒人,老夫沒到場你敢離席?」這說的當然是玩笑話,錦衣衛頭子娶妻誰敢來擋,沒了顧大人照樣人滿為患,唯一能送禮的機會那些人還不熱鬧一回。

  「那聘禮……」簡氏死盯著紅木箱子不放,一臉的急切,只等著鳳九揚一聲「抬走」,她便馬上命人把這些東西抬進她屋裡。

  「聘禮是給七娘子的,你急什麼?」顧大人冷不防喝斥一聲,轉身向指揮使大人拱手告辭。「接下來沒有老夫的事了,你們自個兒商議婚期吧,決定了再知會老夫一聲。」

  「嗯。」鳳九揚頷首。

  顧大人剛一走,簡氏就迫不及待的想搬箱子,她的人才剛一動,一隻錦紅色的綁腿便往箱子上一壓。

  「你……你們要幹什麼?」不是聘禮嗎?還不給人呀!難道只是虛晃一下,充充場面?

  心中嗒噔一聲的簡氏有不好的預感,她看向曾有嫁妝百萬兩的木氏,再瞧瞧面色平靜的單青琬,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她們似乎不把這點銀子放在眼裡,唯有她念念不忘。

  「當然是搬走。」一群錦衣衛走過來,像箱子沒重量似的輕鬆往肩上一放,扛得四平八穩。

  簡氏大驚。「搬到哪兒去,那是我……」

  單天易也很想開口把那些聘禮留下,但一瞧見鳳九揚橫過來的冷眼,他什麼都不敢想的裝孬。

  「搬到小夫人的屋子,你這個死老太婆不會想貪吧?!」五品鎮撫的曹漢罄咧開一口白牙,吐出陰氣森森。

  「我、我……我沒有……」什麼死老太婆,她也才四十出頭,簡氏忿然的瞪向容顏依舊貌美的木氏。

  「沒有最好,我們錦衣衛隨時在盯著,要是少只金碗、丟個耳墜的,我們都算在你頭上,聽懂了沒?」曹漢罄毫不客氣地警告道。

  「啊!那關我什麼事?」簡氏本想等錦衣衛走了之後再動手,沒想到這些人比鬼還精,先一步看穿她的心思。

  「誰教你是當家主母,你不管誰管?」曹漢罄目光兇惡的撂下話。

  「你……」簡氏頭一回感受到敢怒不敢言的憋屈,她怒在心底無處可發,只能暗暗飲恨,打算找著機會再發作。

  「夠了,小曹,把七小姐的聘禮搬進她住的小院。」話真多。

  曹漢罄嘻笑著比出一根指頭。「頭兒,再讓我說一句成不成?我娘讓我轉告小夫人的,為人子女者不能不信。」

  「說。」

  他樂呵呵的轉頭看向單青。「小夫人,我娘說你送的菜很好吃,要我謝謝你,不過你能不能再送一點,我娘多吃點就能下床幫我挑媳婦了。」

  「這是一句?」鳳九揚冷眉輕揚。

  「後面是我自己添的。」他撓耳傻笑。

  「滾——」想娶媳婦自己想辦法。

  「小夫人……」曹漢罄面帶哀求。

  看他一臉可憐相,扛著大箱子還被踹,不忍心的單青琬同情的看著他,畢竟他也幫著扛過幾次糧食,便道:「想吃自己去摘,你知道地方。」

  反正不用多久新鮮的菜蔬就出來了,用不著溫泉莊子的地熱。

  雪剛停沒多久就有農家急著播菜種子,農田還是泥沙沒法播種,等到清理好也要三月了,不過一月生的白菜、甕菜也長成了,已能挑到城裡賣。

  「啊!太好了,我一會兒就去摘。」扛著大箱子還能跳起來的曹漢罄笑得更開心了,顯得憨態可掬。

  「還不滾——」鳳九揚大喝!

  「這就滾了,頭兒。」呵呵!有菜吃了。

  笑呵呵的曹漢罄一臉傻氣,除了那身飛魚服顯得唬人,一點也不像傳說中兇狠成性的錦衣衛。

  鳳九揚眸光一轉,看向單天易。「單侯爺,有件事你忘了辦。」

  「什麼事?」忽地被點名,單天易心驚膽跳。

        「我丈母娘單木氏該記上家譜了,你想讓本指揮使的岳母無名無份多久,嗯?」鳳九揚抬高的音調充滿濃濃的警告意味。

  「馬上辦,馬上辦,拜過堂的妻子嘛,我怎麼會委屈她。」單天易立即應道,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幾時辦好我幾時改口喊你一聲岳父大人。」

  「我不同意……」

  沒撈到任何好處的簡氏氣憤不休,不過她才說了幾個字就被摀住了嘴巴,單天易討好的道:「一定,一定,我刻去辦。」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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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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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11: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正名身分

  「我……我真的成了平妻,不是姨娘了?」

  去了家廟,進了福堂,為祖宗牌位點了香,磕頭上茶,看到家譜上墨香猶在,新添上的妻木氏婉清,木氏不由得喜極而泣,掩面輕聲哭出這些年來的委屈和傷心。

  十幾年來被人稱為姨娘,她不是不難過,也很後悔當初沒有聽自家兄弟的話,尤其在看到用眼角睨人的簡氏和她的兒女後,她想走的意念更強烈,一刻也不想留。

  可是女兒的岀生改變她的念頭,青琬還那麼小、那麼天真無邪,她怎麼能把她留給天性涼薄的女人,於是她認命地生兒育女,任由簡氏拿走她的嫁妝,她要的不多,只求兒女能平安長大。

  只是在她不抱希望的十餘年後,竟在女兒的謀算下改變了這讓人羞於啟齒的身分,丟掉姨娘的臭名,成為武平侯平妻。

  這個妻位多難能可貴呀!表示她能大大方方的走出大門,融入京裡的夫人圈,帶著女兒參加各獨宴會,她的一雙兒女是嫡出的,不會再受人輕視。

  只可惜女兒已經定下親事,不然她還能在眾多世家子弟中挑出一個順眼的做為未來女婿。

  「娘,這是好事,你還哭什麼?要不是我們以前不想爭,憑著那張婚書你也是爹的妻室。」

  單青琬上輩子是入了鎮國公府第五年才知曉有婚書一事,那時三姊還嘲笑她們母女傻,被她娘吃得死死的卻不敢反抗。

  她難掩驚訝,去查了和婚書有關的事宜,並從丈夫口中旁敲側擊,得知婚書的約束力和律法。

  重生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提岀婚書的有效性,藉著武平侯府擔心醜事外露而施壓,要求正名她媳娘平妻的身分。

  武平侯騙婚不是什麼光採的事,說出去丟人,在同儕間也無立足之地,而簡氏吞掉了木氏的嫁妝,除非她能原封不動的吐出來,否則真要告上官府,她也難免刑獄之災。

  在不說破的情況下,兩人悄然默許府裡多了一位二夫人,只要她不聲張,維持平日的生活。

  簡氏唯一不能容許的是丈夫名字的旁邊多出她以外的女子姓氏,所以她能允許府裡下人改口一聲二夫人,卻不准單家家譜添了木氏婉清四個字,因此遲遲不讓她上家譜,找著各種藉口拖延。

  「是呀!娘太傻了,還以為那是張廢紙,本想把它撕了,後來又捨不得,想留個念想,便收在首飾匣子的底層,沒想到有一天會用得著。」一念之差成全了她多年不能完成的願望。

  她當初只想著要與情郎長相廝守,可她的兄弟們是商人,不相信口頭上的承諾,非要立下契約才肯允婚,因此才有了這一式三份的婚書,蓋過雙方的指印和簽名,並拿到衙門備載,蓋上大大的官印。

  而且依照在朝律法,她和簡氏都是單天易的妻子,簡氏先嫁入單家,所以居長,她為次,兩人所生子女亦為嫡出。

  「那是老天開眼了,還你一個公道,人在做,天在看著,天道輪迴,報應不爽。」要不然老天也不會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不,是我有個好女兒,在傷了頭後因禍得福開竅了,娘沾了你的福氣才越過越好。」要是沒有女兒的強硬,生性軟弜的她依然得過且過,什麼也不爭地安於現狀。

  單青琬輕笑著,小心藏起眼底的酸澀,她沒法告訴別人她是受了多少的苦難才換來今日的清明。「娘好女兒才好呀!我們誰也離不開誰,不過更要感謝舅舅們讓我們過好日子。」

  幸好舅舅們對她有信心,信了她的話,讓沒有銀子的簡氏無法再像之前那麼囂張,當然,最要感謝的是那座大靠山,風九揚一出揚,誰還敢使壞?

  「是呀!你舅舅他們一直對我們很好,即使我這麼不聽話,他們還是很疼我、很關心我。」想起久未相見的兄長和弟弟,木氏鼻頭一酸,以帕子按按眼角。

  「娘,要不我過陣子陪你回江南看看舅舅們,如果可以的話就住上一陣子,不用趕著回京。」她想再過不久京裡會亂上幾天,提早避開也好,免得惹禍上身。

  木氏先是錯愕,隨即慈和的搖搖頭。「你忘了還要給你準備嫁妝嗎?等日子定了你就要嫁人了,娘走不開。」

  「還早呢!至少要到明年三月……」發覺自己說溜嘴的單青琬急忙打住,訕笑著移開目光。

  木氏沒有聽出什麼不對勁,問道:「你怎麼會認識鳳大人?」

  「全京城誰不認識鳳九揚。」單青琬打馬虎眼。

  木氏失笑揉揉女兒的頭。「知道有這個人,但不見得認識,更別說敢直呼他的名字。」

  「娘,你猜到了?」單青琬難為情的紅了雙頰。

  「你們早就在一起了?」她希望是自己猜錯了,否則她這個當娘的實在不稱職,完全沒察覺。

  單青琬應連忙澄清,「沒有很早,一開始他還嫌我小呢!後來有一段時日走得近才……呃,好起來。」

  都是那傢伙強行入侵她的屋子,每回都用路過當藉口進屋喝壞茶,喝著喝著就摟摟抱抱,然後就……不節制。

  面對一個絕對強權的男人,她一名柔弱女子哪推得開,惱在心裡卻無法抗拒,一來二往之間反倒莫名生出了情意。

  「他對你好嗎?」木氏沒什麼希望,就盼著有人一心一意對女兒好。

  單青琬側著頭想了一下,露出優美的頸部線條。「外傳他冷血無情,六親不認,兇殘成性,可是娘,都是我動手居多,他從未打過我,我氣了惱了他會哄我,還會找好吃的、好玩的給我。」

  就是喜歡抱她,不時又親又吻,有時還啃人,她看別的男人一眼他就陰沉著臉,以熾烈的吻做為懲罰,不過這些事不能告訴娘,只能放在心裡,她越想越覺得害臊,趕緊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青琬,我的好女兒,有這麼一個愛你的男人,你可要好好把握。」她心滿意足了,女兒運氣好遇到個好男人,不像她遇人不淑。

  「他愛我?」她怔愕。

  看到女兒發怔的神情,木氏好笑的拍拍她的手。「能執掌錦衣衛,讓所有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會臉色發白的人豈是善茬。可他卻從未讓你看見他駭人的一面,這不是心悅你是什麼?他在用他的方式寵著你。」

  以他們身分上的差距,鳳九揚大可不必費心請來禮部尚書說媒,他只要一句話,單天易和簡氏就會把人送上門。

  可是身在高位的指揮使大人卻沒那麼做,雖然不耐煩循正禮規章來,還是讓自己去接受,收斂了狂妄,隱忍了戾色,專程走一趟備了禮,就想讓人瞧見他有多重視他所疼著的人兒,他用他的雙手護著她。

  「發什麼呆?」

  感覺到腦門被輕敲了一下,單青琬回過神來,發現她娘不知何時離開了,面前出現了一張絕美的俊臉。

  「鳳九揚。」她從沒想過他有這麼好看,卷翹的睫毛比她的還長。

  「怎麼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是單天易,還是簡氏,誰敢給她氣受,他就把人給滅了,鳳九揚溫柔的面容下閃過一絲殺意。

  「你心悅於我,是嗎?」她忍不住問出口,心跳如擂鼓。

  他一怔,繼而露齒一笑。「是的,我心悅於你。」

  聽到他這麼肯定的回答,單青琬反而不信,他是何許人也,她一個小小的末等侯府千金哪能得他青睞?

  「小青琬,你那表情似是在心裡腹誹我,我不能有心悅的女子嗎?我看你順眼就喜歡了,就這麼簡單。」他所處的圈子太複雜,刀光劍影的,每天都有人死去,在與人鬥智鬥力之後他不想太累,身世單純的她能帶給他想要的安寧。

  武平侯府太弱了,武平候是雞肋,結黨營私沒他的份,但想拉攏人時又少不了他,他是湊人數的,對黨派之爭起不了作用,不會有人特意招他站隊。

  可是這樣的人不會有異心,膽子小,更擅長生存之道,他的女兒也讓人放心,除了像單青華那樣的蠢貨,往來之間省事多了。

  不過他一開始確實只是想逗弄逗弄她,小小的人兒有趣極了,一雙大大的眼兒老愛裝大人,讓他不知不覺丟了心。

  「你還真隨便。」單青琬有些不滿的微嘟起小嘴,不想讓他看岀她的確在數落他,還很不悅他的岀身太好。

  「那你說,要怎麼樣才不隨便?」看她靈動的眼珠子一動,性情如風的鳳九揚噙著笑,一指輕輕揉捏著她的耳珠。

  「我哪知道,你別問我,你這人真壞,下套讓我跳。」幸好她機伶,不然就中了他的陷阱了。

  他低笑,笑聲如風吹動竹子,清雅悅耳。「現在換我問了,你心悅於我嗎?小青琬。」

  「我才不小。」單青琬俏皮的逃過話題。

  「是不小。」鳳九揚的視線往下移到她的胸脯,確實比他初見她時多了一個拳頭大。

  「你在看哪裡,色胚!」她羞紅了臉,連忙將他的頭扭開。

  「早晚要給我看的,我不過先驗收一下,你害羞個什麼勁?」他的大手直接覆上,還揉按了兩下,軟彈的觸感確實很不錯。

  單青琬的雙頰更紅了,但這次是因為生氣,「鳳九揚,你下流又無恥!」

  鳳九揚笑得邪肆。「如你所願,我的小青琬,雖然你不是牡丹,但花下死的滋味應該還是不錯的。」

  「鳳、九、揚!」

  沒等她大發雷霆,他熱切的吻上她的唇,放肆的汲取她口中的馨香。

  許久許久後……

  「你有完沒完呀?我的嘴都被你咬腫了。」肯定又要痛上幾天,瞞也瞞不住,被人當笑話看。

  自從定下親事後,鳳九揚行事更肆無忌憚了,想來就來,從不問主人接不接待他,熟門熟路的往小院子走,無視別人錯愕的目光,我行我素如入無人之地。

  他最教人非議的是不管有沒有人在,他想抱就抱,想摟就摟,對於名義上已經是他女人的小姑娘,隨興得令人髮指。

  「是吻。」這丫頭真不識趣。

  「可我疼呀!」嘴唇麻麻的,一碰就痛。

  「我瞧瞧……」他作勢要瞅瞅她的唇,將人抱坐在大腿上,以舌描繪她小巧唇形,又再次落下吻,這一次他吻得輕柔、吻得纏綿。

  一吻方休,單青琬紅著臉,微喘著氣,淘氣地道:「鳳九揚,我也心悅於你。」

  鳳九揚正在努力平息慾火,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你說什麼,心悅誰?」

  「你。」她笑得更開心了。

  他幽深的眸光迸岀異彩。「終於把小羊養熟了,可以下鍋煮了,只不過還要等上一年……真漫長。」

  「胡說什麼,明年我才十四,要是你肯等二年……」她真的不想太早嫁人。

  「嗯哼!我的小青琬,小腦袋瓜子別裝太多雜事,我沒辦了你是怕傷了你,不然此時……」他冷哼兩聲,緊緊抱著她,讓她曉得他有多煎熬。

  「九揚哥哥……」單青琬的臉兒熱得快要著火了。「我好像聽到豆苗在叫我,我先去看看。」說著一溜煙的逃離現場,不讓他看見她眼中得逞的笑意,這種媚惑的低喃,是男人都招架不住。

  「這丫頭……哼!跑得真快。」下一次絕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她,敢在他面前耍心眼。

  想到那逃走的背影,鳳九揚墨色的瞳眸中有著溫柔的寵溺,低低笑了起來,他的小女人從來沒膽小過,面對他始終是膽大包天,他太縱容她了,寵出一個不知怕字怎麼寫的小怪物。

  尋人是錦衣衛最擅長的事,略略平息洶湧愛火後,鳳九揚很快地找到躲在角落的小丫頭,臉上無奈又有幾分滿足,向來水裡來火裡去的他還是栽了,栽在她手裡。

  「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單青琬被這極為靠近耳邊的聲音給嚇了好大一跳,但一看清來人後,她嬌軟的嗔道:「你又嚇我。」

  鳳九揚順勢將她摟進懷裡,在她俏挺的鼻子輕輕一啄。「是你嚇我吧,老是古里古怪的瞞了我不少事。」

  「哪……哪有,你不是錦衣衛頭子嗎,天底沒有你查不出的事。」她眼神飄移了一下,很快又清澈如水。

  她的確有很多不可告人的事,譬如重生,但這件事說出去有誰會相信?她比別人多活一世,接下來十年會發生的事她也算是知道個七七八八,再加上後院女子整日沒事幹,說閒事幾乎是打發時間的唯一樂趣,很多事她不想知道都難。

  但是看著鳳九揚跋扈的俊顏,她說不出再過不久會有兵禍,在太子遇刺後的六月底,去年的雪災造成草原部落的重大損失,他們死了不少老人和小孩,急需要大量的糧食,否則就要滅族了。

  水患,大雪她已經說太多了,若是太子受傷一事再成真,就算他不懷疑也會心有疙瘩。

  這一世她只想好好的活著,護好娘親和弟弟,朝廷大事不是她一名小女子管得了的,若無滅國大禍,她不會再岀言提醒,預知夢這種事太玄奇,不能多次用來當藉口。

  「小青琬,你有什麼事盡可告訴我,除了我,你還能相信誰?我們可是要走一輩子的。」他要她依賴他,視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無論多大的風雨他都能替她擋下。

  聞言,單青琬心頭一軟,小胳臂還抱著他精實的腰,感受著他令人安心的溫暖。

  「你只要陪著我就好,我一個人會害怕。」

  她怕力有未逮,怕有人死在面前卻無力救助,怕她的重生才是夢,一睜開眼又回到那個滿是血腥和藥味的屋子,她更怕身邊沒有他……

  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在顫抖,鳳九揚不再逼她,緊緊抱住她,以行動告話她——

  我在這裡,別怕!

*             *             *

  「什麼,我小舅舅來了!」單青琬難掩驚喜,隨即嬌瞋一眼,怪某人心眼小,這麼大的事居然不說。

  自從上回一別,她已經大半年沒見到舅家的人,雖然鳳九揚在她一求再求下告知一些近況,但沒親眼見到人、確認他們平安,她還是不放心。

  更重要的是送銀子來,那才是她最高興的事,手頭上的錢花得差不多了,若想讓娘在府裡的地位更穩妥,弟弟有良師教導,至少要從簡氏手中接過一半中饋,才不致處處受制,被人拿捏在手。

  簡氏撐不了多久,她越來越焦躁了,一是擔心大權旁落,二是沒有銀子,府中的不滿聲浪漸高,連她自個的兒媳婦都頗有微詞,月銀不是短缺便是遲發,還有該做的四季衣物至今未發。

  吃食上大家倒是不敢埋怨,因為外面真的很缺糧,即使已是春暖花開,但是青黃不接的糧食還是供應不上,若是再無天災人禍,也要等短期的作物收了才能暫時補上。

  「別急,慢慢來,人不會跑了。」瞧她那副橫衝直撞的著急模樣,像要見情郎似的,讓鳳九揚很不是滋味。

  幾時她見他也如此迫不及待,他的人生就圓滿了,偏偏這丫頭就是愛磨人。

  「哼!你要是早點告話我,我就不用急了,小舅舅遠道而來還讓他等,你知不知道這很不孝呀!他是長輩。」哪有讓長輩等她一個小輩的道理,從江南來這一趟多麼不容易。

  雪是融了,天氣轉晴,可是來往南北的道路仍十分泥濘,到處有積水的坑窪,人車通行非常不便,行走的速度也不敢太快,怕一個打滑人倒車翻。

  平時半個月的路程要走上月餘,到處還有斷撟、滑坡要避開,可危險了。

  「你這是想過河拆撟嗎?你要是再嘮嘮叨叨就別去了,看誰帶你岀門。」給她梯子就上樑爬屋頂了。

  「鳳九揚,你威脅我。」壞人。

  「哼!是威脅你,有本事你咬我。」他伸出結實的手臂,上頭布滿陳年的傷。

  「別以為我不敢……」她真咬了,兩排鮮明的牙印立現。

  「小青琬,你膽肥了。」好笑又好氣的鳳九揚捏住她的下巴,手勁不大,意在懲罰,不在傷人。
 
 「你寵的。」單青琬大言不慚。

  聞言,他放聲大笑,眼中多了柔情。「好吧!是我的錯,我不該太寵你,那我收回總成了吧?」

  「不行。」她嬌橫的一喝。

  他又笑了,笑得像三月的春風,暖人心窩。「丫頭,你很難討好,要不是本指揮使有寵女人的本錢,就你這樣的哪狂傲得起,被人踩進泥裡。」

  光一個簡氏她就應付得精疲力盡了,更別提她身後的鎮國公府,光用銀子壓人是成不了事的,還要有別人不敢招惹的權勢,否則她那點本事可翻不起什麼大風浪。

  鳳九揚從不說他在背後替她做了什麼,但她心裡瞭然,沒有他的出面,她娘不會那麼順利入了家譜,連帶他們姊弟倆也正式記為嫡出,同時讓鎮國公府那邊沒有異聲,只能啞巴吃暗虧的忍耐多了個人和簡氏平起平坐。

  說他是靠山一點也沒錯,而且是穩穩妥妥的一座大靠山,不然囤糧一事便是殺頭大罪,哪能轉危為安,化險為夷。

  「要不我討好你嘛,九揚哥哥是我的貴人,你別和無知的小女子一般計較。」她雙手合十,做求饒狀。

  「求人的嘴臉……嘖!嘖!嘖!」鳳九揚連嘖了三聲,意思是她不老實,兩面做人,教人看不下去。

  「求人的嘴臉又怎樣,要看收的人歡不歡喜。」她微抬起粉酡的小臉瞅他,一副受盡疼寵的嬌甜模樣。

  他輕擰了下她的香鼻。「收,不然你又要跟我拗了。」

  都被他寵出小性子了,也敢給他甩臉子了。

  單青琬見好就收的依偎在他懷裡。「我哪是拗,是跟你講道理,我是識字的人,才不無理取鬧。」

  「那是誰一聽小舅舅來了就跟我鬧,還怪我隱瞞不說,板著臉給我看。」他假意不快,臉一沉十分駭人。

  「人家急嘛!哪個人會想跟銀子過不去,財神爺送錢來還不開門迎接。」她把自己說得很財迷,見錢眼開。

  木清峰遠從江南而行,此行必是帶著銀子,這件事必須瞞著簡氏,一點口風也不能透岀去,不然簡氏定又會用各種藉口向她討銀子,讓好不容易安穩幾日的小院子又不得安寧。

  因此單青琬一個人也沒帶,央著新岀爐的未婚夫帶她岀府,有鳳九揚這個大擋箭埤,誰料得到她和人約好了在莊子見,還是個大男人。

  雖然是親舅舅,血濃於水,可是男女有別,身為「橋樑」的鳳九揚可不太痛快,他幹麼送自己的女人去見別的男人。

  「怎麼,爺送的聘禮少?」要不是不想太打眼,將她置於風口浪尖上,他還能送更多稀奇珍寶。

  聖寵過盛也是件麻煩事,以他在朝廷的地位,幾乎是到了無人能及的地步,但也因此樹敵不少,他忠於朝廷,忠於君,無法拉攏,唯有拉下他才能坐上他的位置。

  為了不給皇上招來無謂的紛爭,讓朝臣攻訐,他的私事向來能瞞就瞞,不讓人有機會從中破壞,只是紙包不住火,還是傳出去了,伺機而動的人蠢蠢欲動,只要他一個疏忽,他們便會緊咬著不放。

  聽他把「爺」都用上了,單青琬暗笑一聲,連忙討好的安撫道:「不少了,但我不能用,還得原樣的搬回文錦侯府。」

  鳳九揚危險的微瞇起眼,真的怒了。「你是擔心爺養不起你?」

  她笑得可歡了。「你以為大夫人會給我嫁嗎?」

  聞言,他怒氣稍退。

  「不是我瞧不起大夫人的心胸狹小,是府裡真的沒錢,我擺在那兒讓她看得著摸不著,先解解多年來的怨氣,等日後再當成嫁妝一箱一箱的抬出去,才能直正把她氣個半死!以我對她的了解,沒親眼瞧見這些東西抬岀侯府大門,等我三日回門,她早拆門砸桌的搬回她自己屋裡了。」

  「你的心眼也不大。」這麼損的事也只有她想得出來,用簡氏最想要的東西釣她胃口,臨了再讓她眼前落空,雲泥的落差打擊太大,不重傷也嘔血。

  鳳九揚也是貴人多忘事,忘了當日提親時,他同樣是這般讓吊著簡氏的胃口,看得簡氏又氣又妒。

  「這跟心眼大不大無關,而是不想便宜從未善待過我們的人,憑什麼他們可以理直氣壯的對我們予取予求,拿了也就算了,還反過來笑我們傻,對我們百般欺凌。」單青琬最在意的不是簡氏的蔑視,而是她沒把他們娘仨當府裡人看待。

  銀子她要,人卻棄如敝履,世上哪有這樣的好處。

  「不惱,以後有我在。」他的大輕拍著她纖細的背。

  「鳳九揚,我不想讓欺負過我們的人過得太順心,但他們畢竟是我的血親,家族不盛,阿溯也會受到影響,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報復,你不許跟我急。」她不會傷及人命,只會讓人失去最想要的東西。

        「好,不跟你急。」就心疼她。

  這丫頭也倔,他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偏不向他開口,非要鈍刀子慢磨。

  「到了沒?馬車都走了好久了。」

  想掀開車簾子的小手又被拉回,按在男人胸口以大手覆蓋。

  「才叫我別急,自個兒倒急了。」他說得有點酸。

  「那不一樣,他是我小舅舅。」

  車輪轆轆,捲起不少泥沙,但是坐在馬車內的人毫無所覺,大眼瞪小眼的瞪到兩眼發酸。

  以為能很快,但也走了許久才到溫泉莊子的入口,幾百畝的田地視野廣闊,一望無際。

  一入了莊子,很想快步疾行的單青琬走不快,只能安步當車,因為鳳九揚像護食的野獸,始終將她的手牢牢握住,眼神睥睨,神色張狂,他走過之處一路凈空,無人敢靠近。

  「小舅舅……」見到人,單青琬欣喜的高喊。

  「矜持。」鳳九揚很不是滋味的低喊一聲。

  被拉住的單青琬回頭一瞪,對上他冷銳的眸光,她滿腔的熱血頓時冷卻,有些埋怨他管得太嚴。

  「囡囡,你來了,小舅舅等了你好一會兒,路上還好走吧?」木清峰原本對著外甥女開心的笑著,可是目光一落在那兩隻交握的手上時,笑意不由得斂了幾分。

  「還行,畢竟是天子腳下,出城的官道都鋪上新土了。」

  「嗯!小舅舅從江南走來倒是艱辛,一路上不是橋斷了,便是山崖崩落,彎彎繞繞走了不少冤枉路。」本想打道回府,但都走了一半了,再回頭同樣重重險阻,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

  「小舅舅,家裡人好嗎?」單青琬關心問候。

  「好,養得腦滿腸肥,像頭豬。」木清峰意有所指的看向身形高大的鳳九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無禮之徒,人家甥舅說話還杵著不動幹什麼,還用眼角睨人。

  「小舅舅,哪有這樣說自家人的,他們是豬,那你是什麼?」她好笑地問道。

  「我風度翩翩,氣宇軒昂,雅若謫仙,出塵不俗。」他就是世間少有的好男兒,萬中尋一的美玉。

  「原來爛泥泉裡也能冒水泡。」一句冷颼颼的嘲諷從鳳九揚口中逸出,譏誚他黑水照不出美醜。

  「囡囡,這是誰,面如冠玉卻內裡一坨黑。」那副張狂樣給誰看,他家外甥女沒那麼容易被人拐走。

  「小舅舅,別鬧了。」單青琬心知小舅舅是故意的,安撫道。

  「叫他走,小舅舅看他不順眼。」他輩份高,壓他一級。

  有必要這麼幼推嗎?多大的人還玩這一套。「九揚哥哥,我和小舅舅說幾句話,你去一旁等等我,好不好?」

  聽著她軟嫩的嗓音,鳳九揚冷橫了木清峰一眼。「他的下巴太尖,我把它卸了當鞋拔子。」

  她眼露祈求,在他耳邊低聲一句。「九揚哥哥……」

  眉一挑,鳳九揚的面色由陰轉晴。「就一刻,不能多了。」

  鳳九揚一走,木清峰的冷顏也染上春色。「你怎麼跟他走在一塊兒了,還舉止親近。」這人陰險狡詐,心機深沉,保持距離才安全。

  「小舅舅,我們訂親了。」他早晚會知道,不如她先說。

  「跟他?」他極為震驚。

  「是。」沒有懸念。

  「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他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居然傻乎乎的走進這個坑。」他恨鐵不成鋼。

  單青琬忍不住笑出聲來。「小舅舅認為他會給我拒絕的餘地嗎?」

  「他強搶民女?」木清峰極力往鳳九揚身上潑墨。

  「小舅舅,你別給自己拉仇恨了,小心他真的出手,我這小身板可拉不住他。」她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氣大概只抱得動半條腿。

  「我也是他舅舅,他敢!」娶了他外甥女還敢不叫他一聲舅舅?

  單青琬但笑不語,笑得木清峰無奈嘆息。

  「好吧!他的確敢,可是小舅舅還是覺得你配他蹧蹋了,他兩手沾血,哪配得上我玉雪冰潔的小囡囡。」他心裡是不願意的,刀口舔血的人造了多少殺孽,今日他殺人,明日人殺他。

  「小舅舅,別說了,給錢吧!」她笑嘻嘻地伸手要銀子。

  木清峰不禁失笑。「小財迷,眼中只有銀子沒小舅舅,不過沒有預期的多,朝廷出手干預,我們少賺了幾百萬兩。」

  接過沉手的匣子,單青琬打開一看。「啊!是不是算錯了,這裡沒有六十也有五十萬兩吧!」

  「整整七十萬兩,糧價翻了好幾倍,要不是朝廷強行抑價,小舅舅還能給你湊足一百萬兩。」底下百來枚梅花形狀的金餅是他送外甥、外甥女賞玩的。

  「小舅舅,你人真好……」一大迭銀票,閃花眼。

  「是呀,小舅舅真好,給你送銀子來,以後不愁沒嫁妝了。」一隻大手順手接走鑲貝雕花匣子。

  「鳳九揚!」嗚……她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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