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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 -【一見妳就燦爛(緣來是冤家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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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8-8-9 01:08:31 |顯示全部樓層
千尋 - 一見妳就燦爛(緣來是冤家之一)

在我懷裡,惡夢將離妳遠去

他討厭這丫頭可憐兮兮的模樣,寄人籬下又如何,他會吃了她不成?
既然如此,他就順她的意「欺負」她,霸道地當起她的主人,
用命令、嘴賤,逼出她的順從依賴與笑容!
長大後,他們從青梅竹馬變成偶像明星與助理,她依舊是他的小尾巴,
只是他的高顏值與好家世,讓他成為有心人眼中的肥肉——
想要他青春肉體的女明星,使出惡毒計謀要砍掉她這個小尾巴;
想要他家豐厚財產的堂哥,竟想綁架謀殺除掉他這個繼承人,
哼,他可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草包,
想算計他與他所愛的人,可得掂掂自己的斤兩……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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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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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08:52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

        夜深,長巷漸漸入睡,昏黃路燈下,斜斜的長影橫在路面,幾隻倦怠的貓狗蜷縮著身子,酣睡入眠。

        突然間,一聲拔尖的女音傳來,警覺的貓狗從夢中驚醒,倏地拉長雙耳。

          「章健華,把話說清楚!」

         耿雁秋心在鼓譟,腦漿在竄燒,熊熊烈燄吞沒她的理智,讓她變成潑婦。

        「雁秋,妳不要生氣,是我對不起妳……」章健華試著拉她的手。

        耿雁秋一把甩開丈夫,寒聲問:「丈夫帶著小三到面前求我成全,請告訴我,哪一個當妻子的能夠不激動、不生氣?」

         她恨不得一巴掌打爛江櫻霞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只是……呵,她更怨恨自己,蠢吶、笨吶,她居然相信他們,居然還替他們說話。

         江櫻霞是丈夫聘的助理,曾有人隱晦提醒過自己,她還信誓旦旦告訴對方,信任是夫妻關係中最重要的基石……呵,她笨不笨?該不該打?

         他握住妻子的雙臂,試圖讓她冷靜。「雁秋,妳靜下心聽我說,生氣無法解決問題。」

        「所以我不生氣就能解決問題?OK,你說,怎麼解決?」她眼底嘴角充斥著冷笑,淡淡看一眼跪在一旁的江櫻霞。

         她問堵了他,支吾半天,他只能說:「我……求妳成全……」

         耿雁秋仰頭大笑。「你解決的方式,就是求我成全,很好,你的問題解決了,那請教你,我的問題呢?」

         「我會補償妳,財產我們一人一半,妳想要女兒的監護權沒關係,可以給妳,妳如果不願意帶小希,櫻霞能照顧她。」

        連小希也不想要?那是他的獨生女啊!

        為愛情、為江櫻霞,他連親情都不要……耿雁秋,妳瞎了眼睛!這就是妳愛得死去活來,寧願和娘家鬧翻、捨棄事業也要在一起的男人?憤怒消失,餘下的是濃濃的悲哀。

         她看一眼江櫻霞的肚子,他們暗通款曲很久了吧?

           兩個月前,正值選舉期間,章健華需要健康、正面的形象,她還帶著小希到處替他造勢……如果愛妻、愛女只是假象,他怎麼能演得那樣逼真,如果他有一點點的真心,怎會現在她們母女倆居然變成了絆腳石?

          她是個多麼驕傲的女子,嫁給章健華後,多年的努力與經營,除了愛情、親情,她更想向父母證明當初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可現在卻……卻證明爸媽的預測才是正確的,這個男人確實沒有一顆真心。

         緩緩吐氣,她告訴自己不要生氣、別傷心,倘若意氣用事,她就全盤皆輸,她輸還可以爬得起來,但小希怎麼辦?

         「我不會離婚的,如果你堅持,可以!我不介意讓媒體來替我討回公道。」

         除非章健華只想當一任立委,否則他就要從頭演到底,她會給他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會讓他繼續是一個愛妻女的好男人。

         「把我毀掉,妳就能夠快樂?夫妻一場,妳竟要這樣對我?」章健華搖頭輕嘆,他以為她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強人。

         「說得真好,夫妻一場,你竟要這樣對我?請問,我做錯什麼?」

        他無法回答,她沒做錯,是他的心情改變,是他遇到人生中不能錯過的愛情,但……他不能低頭,他必須捍衛愛情、捍衛櫻霞。

         「妳以為我喜歡嗎?我是家裡的獨生子,我需要一個兒子,是妳生不出兒子,不是我的問題。」

         他居然提出這麼爛的藉口?這不是他們的共識嗎?耿雁秋看著章健華,懷疑他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男人。

         「你說,我生不出兒子?」她緩慢地重複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出口間,她的心也一寸一寸冷卻。

        「對,妳生不出、櫻霞生得出,一個男人事業再好,也不如有個好兒子。」

          輕哼一聲,耿雁秋冷笑,男人怎麼這樣笨,被女人玩弄於股掌間,還以為自己在支配整個世界?

         她點點頭,回答,「既然她已經懷上,那就等孩子生下來吧,反正也剩沒幾個月,等孩子生下、驗過DNA,確定是你的孩子,我會簽字離婚。」

         耿雁秋改變主意了,在話出口同時,她已經確定自己不要這個男人,只是要她看著他們雙宿雙飛?對不起,她辦不到,就算注定要輸,她也不允許章健華拿走獎盃。

         聽見耿雁秋的回答,江櫻霞目光一凜,嘴角微顫。

         突地她衝上前,一把拉住耿雁秋的手,揚聲道:「這麼做有意思嗎?好聚好散不好嗎?妳為什麼不願意正視現實。健華已經不愛妳,妳對他而言,是個沉重負擔,妳知不知道,他每天面對妳有多痛苦嗎?」

         偏過頭,眼底滿是嘲諷,耿雁秋笑道:「我以為妳是他的助理,原來不是,妳是他的發言人?」

         「妳不必諷刺我,只有我知道他有多痛苦,妳的強勢、能幹、精明,都造成他莫大壓力,外面有多少選民說,健華之所以能選上,是因為妳!他的能力、他的才華、他的傑出……通通淹沒在妳的光環之下。妳知不知道身為一個男人,這樣被輕賤,有多痛苦?

         「妳那個偉大的娘家,讓他無法喘息,而妳不斷主導他的生命,讓他倍感壓力,他是個男人啊,他也需要被尊重、被崇拜,而不是像個小孩,依附在妳的裙子底下,妳知道對他而言,妳就像個吸血噬髓的魔鬼,妳吸取他的驕傲自尊,妳……」

         耿雁秋瞠目咬牙,她不敢相信,他是這樣對江櫻霞說的?她是吸血噬髓的魔鬼?她吸取他的驕傲自尊?

         哈,她居然有這麼偉大的力量?既然如此,為什麼她不選擇毀滅他,卻選擇成就他?

         很好,既然她是吸血噬髓的魔鬼,魔鬼總該做點令人髮指的事吧!

          江櫻霞,等著接招吧,她會想盡辦法讓他們的感情煙消雲散,她不介意讓這個愚蠢的男人看清楚,他所謂的愛情是場多麼空虛的笑話。

          她嘴角的漠然讓章健華害怕了,一時間,他居然有種錯覺,覺得自己要為今晚的事,付出龐大代價。

         他上前一步,輕喊她的名字。「雁秋……」

         耿雁秋凝聲問:「江櫻霞說的是正確的嗎?對你而言,我像個吸血噬髓的魔鬼?」

         她的表情太嚇人,章健華下意識退後一步。

         她再進前一步,又問:「我吸取你的驕傲自尊,讓你無法喘息?」

         見章健華節節後退,江櫻霞站到他身後,握住他的手。

         江櫻霞的動作讓章健華想起來,自己必須像個男子漢,保護身後的女人和他的兒子。

         抬起頭,他鼓起勇氣對耿雁秋說:「沒錯,妳這麼精明厲害,妳的控制慾那麼強,我事事都要照著妳安排的去做,不管在家裡、在外面,別人都只會誇獎妳,卻看不到我有多努力,他們把成功的原因都算在妳頭上,我算什麼?這個家姓章,可事事都是妳在作主,我是男人,不是僕人,我才是一家之主。」

         真好啊,她處處為他盤算,幫他一手打造光明前途,誰知他初嚐成功滋味,便翻臉不認人?

        耿雁秋,妳到底造了什麼孽!

         「我明白了。」點點頭,滿眼無奈,她還想救他一把,還想助他戳破愛情謊言,沒想到……「章健華,希望你不要後悔。」

         丟下最後一句話,她死心、她放棄,這樣的男人,她不要了!

         眼看耿雁秋就這樣跑出去,江櫻霞措手不及,她這是為了避開簽離婚協議書?她依舊不想離婚?不可以!盤算這麼久的事,任何人都不可以破壞。

         「健華,上去找她的印章吧,這件事要速戰速決,千萬不能讓耿雁秋橫生枝節,萬一媒體上門—— 」

         話說一半,江櫻霞看見十三歲的小女孩走到自己面前,寒冽的目光和耿雁秋一模一樣。

        小女孩看看江櫻霞,再轉頭看看自己的父親,冰冷的表情中帶著極度憎厭。

         兩手推開,她從大人中間穿過,章健華急問:「小希,妳要做什麼?」

        「你不是要把我送給媽咪嗎?」她頭也不回的說話,口氣沉穩得不像個孩子。

         套上拖鞋、推開門,她不害怕,她是媽咪的女兒。

         小希站在家門前,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這條巷子很長。

         她在左邊巷道發現媽咪的背影,媽咪走得並不快。她知道媽咪是在試圖讓自己冷靜,她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這是媽咪教她的,想不出答案時,就起來走走。

        這時候一個左腳微跛、拿著手機的男子,他一面講話、一面從小希眼前快步橫過巷子,因為他用力跑著,看起來腳跛得更厲害。

        他沒發現小希,快步地衝到對面的汽車裡,關上門發動車子。

        車子剛起步是不會快的,但他用力催動油門,發出轟轟的聲音,下一秒,車子用極快的速度往前衝……

         倏地意識到什麼,小希邁開腳步,瘋狂往前奔跑。

         耿雁秋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

         章健華可以不要,但為了小希,她必須極力爭取,他現在被愛情矇住眼睛,那就讓他用所有來換取愛情,讓他像婚前一樣,從零開始……

          一陣刺目閃光射來,她下意識轉身,抬起右手,試圖擋去突如其來的亮光。

          然而她尚未做出反應,下一刻一道強烈力道襲擊,她的身子騰空飛起,在一個大大的弧線之後重重落地。

         肇事車輛從她身上壓過,疼痛充斥著她每寸知覺神經……

         耳邊,她隱約聽見女兒的哭喊聲,但她已經無力安慰女兒的傷心,耿雁秋緩緩閉上的黑瞳裡,映入女兒疾奔而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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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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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09:2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

        冷汗淋漓,正在夢中的女人淚水潸然,身子不斷掙扎,突然間一個激靈,她猛地彈身坐起。

         醒了!她茫然地望著前方,慢慢地視線聚焦,慢慢地在黑幕中找到凝聚點,她的目光從衣櫃書桌、化妝台、浴室逐一掃過,最後回到自己身上。

         作惡夢了?對,是惡夢、是假的,夢裡的場景只是她對恐懼的想像,她不再是那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她已經長大成熟,已經能夠分辨得出事實與夢境的差異……

         呼,抹掉額頭汗水,摸索著打開抽屜,小希從裡面翻出一瓶安眠藥,她的長期失眠,讓精神科醫生快要束手無策。

         啪!打開床頭燈,拿起床邊水壺,這才發現已經四點半。

         嘆口氣,把安眠藥放回藥袋裡,再過一個半鐘頭就該起床,還是不要吃藥好了。

         冷氣從出風口吹來,滿身汗水的她打著冷顫,赤裸雙腳走進浴室,她打濕毛巾,把身上汗水擦乾,再換上乾淨睡衣。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黑黑的大眼睛顯得空洞,瘦削的下巴,薄薄的唇,他們說這個叫做古典美,但她知道,這是長期失眠加上長期缺乏胃口的後遺症。

          她是章云希,所有人都說她親切開朗熱情,其實她只是圓融,只是習慣做讓別人感到快樂的事,她擅長巴結討好,這是所有寄人籬下的孩子都必須具備的基本能力。

         她並不善良,其實。

        媽咪死後,她給父親兩個選擇,第一:她留下、江櫻霞離開。第二:江櫻霞留下、自己離開。

         這對父親而言,並不容易,父親是個立法委員,見報率極高,媒體的評語會影響他下一任的選票,不管是舊愛剛走便有新歡入門,或者讓女兒挾著憤怒對媒體爆料,對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不管怎樣,到最後父親選擇讓她離開。

         而他和江櫻霞,也在他們的兒子章云靳滿三歲時,才低調做了登記,因為父親的事業,江櫻霞想要的浪漫城堡婚禮成了空想。

         為了這件事,小希高興很久。

         她並不善良,其實。

        再擦一次臉,回到床上,打開保溫杯,裡面有倩瑤阿姨準備的安神茶。

        倩瑤阿姨是媽咪的閨蜜,聽說結婚前她們形影不離。

        邵叔常笑說,很多人以為她們是蕾絲邊,幸好這是個誤會,才讓我和妳爸有機可乘。

        邵叔很愛倩瑤阿姨,無論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都樂意表現。

         她十三歲那年來到邵家,邵叔和阿姨無條件接納她,邵叔經常把話掛在嘴邊說「太棒了,我就想要一個女兒」、「人家說千金、千金,果然是真的,小希住到我們家後,我的事業就蒸蒸日上」……

        叔叔講了很多話,企圖安慰她的恐懼,比起父親,他是個更合格的爸爸。

        不過邵叔的話有幾分巧合,自從她搬過來後,他的餐廳的確是一間開過一間。

         八年前邵叔創立邵鑫集團,開發各類川菜料理包、泡麵。

        這麼大的事業王國,照理說兒子是理所當然的接班人,但邵叡大學畢業後,竟然跑去當藝人,還逼著她當他的小助理。

         後來邵叡莫名其妙得到金曲獎,莫名其妙開始演電影,莫名其妙紅到內地,又莫名其妙被國際知名導演相中……一連串的莫名其妙,讓邵叔、倩瑤阿姨認定,她是個天生的福星,她跟在誰身邊,誰就會發達。要不然怎會她一離開章家,父親下一任的立委選舉就失敗了,這些年只能在電視節目上混飯吃。

        邵叡的無心插柳卻柳成蔭,讓邵叔不得不從家族當中,挑選新生代來栽培,雖然這讓邵叔有點小傷心,卻也不願意限制兒子的喜好興趣。

         喝了安神茶,抱著枕頭窩回床上,想起邵叔的無奈,想到阿叡的任性鴨霸和毒舌,她笑開……

         每次從惡夢中嚇醒,為了抹去惡劣的心情,她習慣尋找一些開心記憶,來沖淡胸口的膽顫心驚。

         閉上眼睛,拉過棉被,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             *             *

        「三點注意事項。第一點:不准告訴別人妳住在我家。第二點:不准讓別人知道我認識妳。第三點:不准出現在我身邊十公尺的範圍之內。懂了嗎?」他的聲音很兇,他的表情很惡劣,他瞪人的目光,有利箭鑲在裡面。

        但看著他深邃明眸,高挺的鼻梁,白裡透紅的嘴唇,比韓星更好看的五官組合,小希無法把他的話在腦袋裡面烙下印記。

         他的第一點、第二點、第三點全部變成:好好跟著我,我是一個好哥哥。

        於是他轉身的時候,她立刻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距離⋯⋯兩步。

         聽見腳步聲,他怒氣沖沖轉頭問:「妳為什麼跟著我?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不曉得十公尺有多遠?」

        罵完,他又轉身往前快步走。

         小希輕咬唇,小跑步追上去,用手指輕輕戳他的背,聲音像蚊蚋似地,小心翼翼說:「我不知道要在哪裡等校車。」

          他高一、她國一,搬到邵叔家後,叔叔幫她轉學。

         他們唸一家頗有名氣的私立國際中學,學生不多,但非富即貴,學費和雜費加一加,每個學期的費用,可以讓普通人從幼稚園唸到大學畢業。

        邵叔只是一家餐廳的老闆,還是跟人合夥的,照理說他們唸不起這樣的學校,但他堅持窮什麼也不能窮了孩子的教育,於是小希跟著阿叡成為國際學校的學生。

        阿叡瞪她兩眼,揮揮手,小希快速退後五步。

         不夠!他再揮手,她又退五步,直到兩人的距離能夠確保她身上的病毒細菌不會傳到他身上後,阿叡才轉身繼續往前走。
來到校車等候區,已經有一票女生等在那裡。

         看見阿叡,眾美女笑的笑、羞的羞,團團包圍過去,送早餐、送牛奶、送巧克力,熱情滿滿。

         有個像「經理人」的濃眉大眼壯碩男生從容走過來,他從書包掏出紙袋,把所有東西收下放進袋子。

         這麼……稀奇的場景,看得小希闔不攏嘴,這是寒冬送暖募資大會?

        收完東西,經理人揮揮手,對大家說:「好了,大家排隊,校車快來了。」

        美女們搶著排隊,每個人都想排在阿叡身邊,小希聽經理人的話加入排隊行列,但速度再快,她和阿叡中間已經有七個女生排列。

        才剛站定,阿叡偏頭、一個眼刀射過來,小希被眼刀射到靶心,連忙自動自發讓位,直接排到隊伍最後方,然後低著頭,不敢多看周圍一眼。

         阿叡撇撇嘴,對識相的小希減少一分討厭,揚起眉繼續對身邊女同學散播微笑、散播愛。

        校車到了,大家陸續上車,阿叡看一眼自己習慣的位置……不錯、有眼色,知道幫他留著,他大步朝位置走過去。

        剛剛為他保留座位、罵走一票臭男生的校花小姐,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中……付出的人終會得到回饋……看一眼在自己身邊坐下的邵叡,她的臉悄悄地變成紅蘋果。

        邵叡坐定後,一票女生連忙跟著往他身邊擠,運氣好的,搶到他附近的位置,運氣不好的,能站在他身邊,也很幸福。

        車上的男同學見邵叡那副死樣子,忍不住暗暗幹譙,那裡是龍椅哦,還要特定人士才可以坐?

        小希上了車,目光四下張望,這裡是最後一站,車上已經沒有空位,鼓起腮幫子,認真思索一番,她選定一個離阿叡很遠的角落待著。

         十三歲的她,身材瘦小到令人髮指,而這位司機肯定擔任過終級殺陣的臨演,咻咻……左鑽、右閃、飛速前進,突然一個緊急煞車,小希一整個往前栽,眼看就要飛撞擋風玻璃,幸好,經理人粗壯的手臂即時一攔,拯救她免於破相之災。

         「謝謝。」小希抓抓亂七八糟的頭髮,對身材高大、長得很像暴龍的經理人拚命鞠躬。

        他對她咧唇一笑,小希身上的汗毛瞬間立正站好,足恐怖……他的笑讓小希覺得自己像暴龍餐桌上的食料。

        他低低的聲音說:「抱緊欄杆。」

         如果不抱緊會怎樣?和他的胃液融合,變成肉糜後送進小腸嗎?

        小希一個加冷筍,立刻乖乖照做,小小的兩隻手臂把欄杆抱得死緊、牢牢扣住,不管司機大叔有多激動,她都努力讓自己紋風不動。

        她不知道這動作多像依戀母猴的小猴子,一心一意爭取自己的性命存續。

        那副死樣子!阿叡強忍著不看她,但有這麼誇張嗎?在他翻過第三個白眼之後,忍不住了,他大步朝小希走去,一把拎起她的衣領,把她抓到自己的位置上拋下。

        這裡是愛心座?小希看看左、再看看右,好不容易搶到阿叡身邊的女生,用殺人的目光釘死她。

        小希從頭皮一路癢到屁股肉,實在是……她試著站起來,可是阿叡眼睛一瞪,她只好乖乖坐回去,繼續忍受眾美女的目光攻擊,身旁的校花小姐氣得偷捏小希一把,那個指甲又尖又有力,痛得她差點流淚。

         阿叡看見眾美女的小動作,不滿地輕哼一聲,「有沒有同情心啊,老師沒教過妳們要愛護台灣獼猴嗎?」

         阿叡的嘴夠賤,但賤得很剛好,不少氣鼓鼓的小美人笑了,還有諂媚的,急忙道「阿叡好善良哦」、「阿叡好有同情心哦」、「阿叡真是好人」……

        她從小公主變成台灣獼猴?

        小希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她低著頭,想怒不敢怒,想言不敢言,臉頰瞬間暴紅。

         突地,原本在經理人手中的那袋禮物落在她膝蓋上,她嚇得猛抬眼,對上阿叡的視線,他驕傲地抬起下巴,丟下話,「下課之前,吃光!」

         吭?什麼意思?小希腦袋沒轉過來。

        被搶走戰利品的經理人好笑地奚落。「餵食台灣獼猴哦?」

        周遭爆出高高低低的笑聲,阿叡回答,「對啊,我高興。」話講完,看女粉絲一眼,當眾宣佈,「從現在起,這隻是我養的,記住,打猴子要看主人。」

        小希腦袋一片模糊,啊剛剛不是說有重點一、重點二、重點三?不是說不准出現在他身邊十公尺的範圍內?

         小希頭垂得更低了,緊緊抱住那袋食物。

        從那之後,他在哪裡、她在哪,沒人敢招惹她;從那之後,她變成他的小奴婢,只要跟得緊緊,就會有糖吃。

       於是她知道,他很霸道、任性、暴躁、驕傲……但他很善良,他會保護她。

        當初的經理人,現在成了他們工作團隊的業務經理,小暴龍長成大暴龍,身高一百九十三,體重九十三,噸位可以用來嚇人,黑社會的臉孔,讓他喬事情很方便。

         阿叡很厲害,他是那屆唯一申請上哈佛商學院的學長,大學四年,他只花三年時間就拿到文憑,在小希學測失利的那個暑假,他回到台灣,很鴨霸地下達指令。「考這麼爛?不必唸了!」

         短短一句話,引發家庭戰爭。阿姨罵他、邵叔責備他,甚至連阿叡的堂哥邵熙都說他沒權利阻礙小希的前途。

         他被罵卻不痛不癢,只是當著大家的面問:「小希,妳想唸大學嗎?」

         當然想,上大學才能修最重要的戀愛學分……但是四目相對,他陰惻惻的聲音傳來。「想清楚再回答。」

        他的口氣中有濃濃的恐嚇,小希幾次張嘴、閉嘴,最後無力回答,「不想。」

        他高抬下巴,用鼻孔對著有意見的家人說:「聽到沒?逼牛吃肉、強迫貓看家,都不是愛。」

         小希苦著一張臉,心裡萬分掙扎,她喜歡吃肉啊,她樂意看家啊……

         無論如何,從那天開始,她變成牛,必須苦幹實幹,她變成貓,必須時不時舔主人幾下,舔得主人心花怒放。

         阿叡在演藝圈中竄紅的速度相當快,只花半年時間,就讓自己從網路紅到電視螢幕,身邊的工作團隊慢慢擴編,從小希開始,然後是暴龍哥,再然後,只看得見數字和帥哥的面癱Lulu加入、Jerry加入、女漢子祺祺加入。

        阿叡把演藝事業經營得不遜於邵叔的食品王國。

        小希始終不懂,他為什麼要頂著高學歷跑去當藝人,如果拿他行銷自己的手法,去行銷自家產品,邵叔一年可以多賺幾個億。

*             *             *

        鬧鐘響起,小希看一眼,六點鐘了。

        飛快起身,用最短的時間整理好自己,拿起手機,打開Line群組。

        小希:Jerry、祺祺,七點二十到門口接我們。

        小希:暴龍哥,有什麼事要我提醒阿叡?

        小希:Lulu,雲南到上海的機票訂好沒?這次有誰要一起去美國?

        發出一堆訊息後,很快地,手機不斷出現短波震動。

        Jerry:收到。

        祺祺:七點二十見。

         暴龍:多帶一點衣服,我這邊確定好後,若時間緊迫,上海的行程結束,妳和阿叡直接飛紐約,我在那裡和你們會合。

         暴龍:雲南那裡沒有安排記者,但上海肯定有。

        暴龍:上一部電影票房很好,導演想找阿叡合作下一部,問問他的意思。

        暴龍:我拜託妳的那件事……記住一定……

        Lulu:機票OK,但從上海直飛美國,我不確定能不能訂到商務艙。

         小希:拜託、拜託,千萬一定要訂到。

       上次坐經濟艙,一堆粉絲的熱情讓他們連睡覺都很難,而且那次阿叡已經連續二十幾個小時沒睡覺,脾氣壞到爆錶。

        她也很累啊,卻不能不一路陪小心、道歉、解釋,然後一路感激粉絲的熱情支持,下飛機後,她頭暈目眩、腳軟腰疼。

        她走到阿叡房門前,敲兩下,理所當然的沒有回應。

        打開房門,房間裡面一片漆黑,她走到窗邊,拉開厚厚窗簾,瞬間,陽光從屋外灑進來,照亮整間屋子,夏天的太陽起得特別早、特別精神。

        床上的美男子有了動靜,他不滿地把身子轉向背光處。

         小希來到床邊,望著阿叡的臉。

        她很早就有預感,他會紅!

         別說哈佛的學歷夠嚇人,他的音樂才華也很驚人,就算光靠他那張乾淨無瑕、完美極致的臉,就算他霸道又腹黑、刻薄又嘴賤,也會打遍天下無敵手。

         他絕對是個天生的藝人,中學時期的粉絲量就可以確定他的桃花數是正常人百萬倍。

         彎下腰,小希輕輕推他,「阿叡,起床了,飛機不等人。」

        他沒動。

         小希又推他,「阿叡,再辛苦幾天,把戲拍完、綜藝節目錄完,我們就可以去美國,就可以好好休息兩個月嘍。」

        她說著鼓舞的話,但鼓舞不到他,因為兩個月過後,就要為演唱會排舞、排練,然後一路忙到年尾,唉……走這行的,不紅很可憐,紅了更可憐。

         他不滿地皺皺鼻子,長臂一勾,小希重心不穩,摔到床上。

        小希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成為對方的趴趴熊,他手腳並用,把她圈在自己懷裡,他的頭歪在她頸邊,深吸兩口氣。

         「臭!以後不要噴香水。」他低聲埋怨。

         臭?香奈兒的捏,如果不是Jerry進貢,她還捨不得買咧。

        不過,經驗教會她,順叡者生、逆叡者亡,再好死她也不想死。

         「是,阿叡大爺,可不可以起床了?我們真的會來不及。」小希推他、搖他,試圖把他的魂魄從蓬萊仙島搖回來。

        「十五分鐘。」沒有商量餘地的口氣,卻讓小希暗暗鬆口氣。

        得意地揚揚眉毛,嘿嘿,猜對了!果然要賴十五分鐘,今天,她預留二十分鐘提早「叫床」。

         瞧,她多懂他、多理解他,沒有她,這個工作團隊要怎麼運作?

         微瞇眼,阿叡看見她的小得意,忍不住翻白眼。

        笨蛋,讓她猜對一次,值得這麼高興?「把眉毛收回去,不然……三十分。」

        小希聞言,立刻把眉毛擺回正常位置。

        被阿叡收在懷裡,小希的腦袋飛快運轉,這種時候必須不斷講話,否則他累過頭不小心睡回去,那個十五分鐘就要重新計算。

         「聽說雲南很美,我本來想拍完戲若能多待幾天多好,但上海那邊不行,十五日就要進棚,十七日也有一場錄影,在上海三天,只能待在飯店,否則一出飯店,粉絲團團圍上來,哪裡都別想去。」

        他沒反應。

        小希再接再厲。「既然哪裡都不能去,你有沒有考慮,上次我提的那個演講?不長,只要一個半小時,準備一小時講稿,半小時讓聽眾發問,你覺得可不可以?」

         不少粉絲對他的成長歷程很感興趣,感興趣就會想挖掘,所以這種演講型態的節目,如雨後春筍不斷的開。

          阿叡皺皺眉,這是小希第二次提同樣的建議,對方允她什麼好處?哼,想都別想,她的好處只有他可以給!

        「不要。」他縮縮手臂,把她抱得更緊。

        「一整天都待在飯店很無聊……不然,你留在飯店休息,我出去逛逛。聽說那個開瓶器大樓的夜景很迷人,去上海那麼多次都過門而不入,好可惜。」

        「不許。」他在哪裡,她就必須在哪裡,這是基本原則。

        「不然我把機票挪一挪,在雲南多待幾天,讓Jerry和祺祺陪你先到上海?」

         阿叡沒有經紀公司,所有事都靠自己,剛開始沒問題,當工作越來越多之後,暴龍哥就接手一部分經紀人實務,出面幫阿叡接工作,聯絡各方人馬。

         Lulu是阿叡的大學同學,女生、個性很宅,說小了,她是阿叡的會計,說大了,她是阿叡的財務經理,從計算收入支出、訂機票到投資管理,事情很瑣碎,卻都是她工作範圍。

         Jerry則是同性戀中的零號,但這不影響他的專業,他負責阿叡的服裝造型,讓他在每年的頒獎盛會上,都能謀殺攝影記者大量底片。

          祺祺本來是負責髮妝的,但因為她女漢子的性格,看不慣阿叡老是欺負小希,便多多少少接手小希的事,長久下來,她正確的職務叫作髮型美妝兼助理工程師,對啦,意思是連水電管路有問題,都要她上。

         至於小希,她的職務名稱叫做助理,但換成「奴婢」會更恰當。

         主子生氣,她乖乖站著挨罵準沒錯,主子高興,賞兩根狗骨頭,她就要撲上前、歡天喜地、謝主隆恩。

         主子熱、打扇子,主子煩、陪笑臉,主子樂,汪汪叫兩聲,只要看她的表現,就可以猜出主子目前的心理狀態。

         別以為這是小事,邵叡那張千年不變的臭臉,若不是靠小希來悉心解讀,大家很容易解讀錯誤,以至於做出不正確的後續處置。

         照理說,小希是工作團隊中最最最低等、最最最不專業、最最最沒自尊的生物,但……她成了他們的靈魂人物。

        有人讚美小希,她個性圓融,對任何人事溝通都游刃有餘,也有人說,任何會讓主子冒火的事,推她出面,不管過程如何慘烈,結論都會傾向完美,於是她在團隊中的地位節節上升。

        「不行。」

        不要、不許、不行……小希在心底默數,已經搜集三個No,應該可以換一個Yes了。

        偷偷揚眉,她牢記暴龍哥的請託。

         「不然……拍照吧,讓Jan到飯店拍個照,就當做幫忙自家人。」

        Jan是暴龍哥的妹妹,職業是珠寶設計師,最近設計一組男人的領帶夾、懷錶、戒指和手錶,如果阿叡肯戴著它們拍幾張照片,就算不代言,只把照片放在Jan的臉書上面,也能提高賣量。

         阿叡安靜三秒鐘,悶聲回答,「知道了!」

         耶!總算拐到一個Yes,她眉開眼笑,這個部分純屬私人交情,與利益無關。

        「我搞不懂,你為什麼不接代言,隨便幾個廣告,以你現在的知名度和身價,肯定有上億元入袋,工作輕鬆、又不熬夜……」

         「不要嘮叨。」大掌一蓋,阿叡的掌心正確無誤地壓在她嘴上。

         「我知道,這是為公平起見,你不幫叔叔代言,也不幫其他廠商,可是……」

        叫她閉嘴還講,是膽子養肥了嗎?

         阿叡深吸氣,用力一推,轉轉轉、三個漂亮的圓圈圈,小希立刻從床上滾到床底下。

        啊!小希大叫一聲,慢慢扶著床沿跪起來,揉揉發痛的屁股,幸好訓練有素,摔的次數夠多,知道怎樣的落地點會受力最少。

         阿叡終於起床了,頭髮亂蓬蓬的,揉揉眼睛、打哈欠,左腿下床、右腿下床,在腳板接近地板五公分處,小希快手快腳把兩隻拖鞋,完美無誤地套入他腳板。

        離開床面,伸個大懶腰,小希笑眼瞇瞇地湊向前,試圖繼續剛才的話題。

        阿叡輕哼一聲,用腳趾頭都能猜出她的意圖。啪!右掌推出去,正好巴中她的左臉,把她的諂媚拒於門外。

        他板起臭臉。「妳覺得能說服我去代言泡麵廣告?」

         嫌棄沒質感?瞭解瞭解,小希把右臉送上去給他巴,眉開眼笑說:「如果腳本很棒呢?」

         啪!右臉被巴到了,她笑得一如平常。

         在阿叡身邊工作,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種事,在這裡是不成立的。

         「泡麵?質感?哼!」

         他脫掉T恤,露出完美的肌肉線條,朝浴室走去。

         她彎著腰,像古代的小太監,奴顏婢膝地弓著身、尾隨主子背後,一路走一路說:「你意思是,沒質感,哼!有質感,Yes?」

         他拒絕回答智障問題。

         小希鍥而不捨。「默認?我猜得對?同意我的意見?」

          阿叡頭也不回地走進浴室,碰一聲!用力關門。

         哈、哈……哈……她拉扯喉嚨,揚聲說:「謝謝阿叡、感激阿叡,阿叡、阿叡萬萬歲!」

         一講完,把耳朵貼在浴室門上,等待三秒鐘,蓮蓬頭的水打開。

         Yes!成功!

         如果不是默認,就算阿叡全身脫光光,他也會打開門,用強而有力的手臂往她頭頂巴下去,叫她不要癡人作夢。

        太好了,戰果豐碩,三個No、兩個Yes,三壞兩好,大勝!完勝!希希隊完封叡叡隊!

         她再度貼到浴室門邊,朝裡面喊話,「我先到樓下等你哦。」

        語調飛揚、腳步輕快,小希帶著得意非凡的笑容,拿起手機。

         小希:Jan的事成功,時間暴龍哥安排,記得提早告訴我,我還要花心力給獅子梳毛。

        暴龍:小希,我愛妳!

         Lulu:敢愛主子的奴才?嫌命太長?

          祺祺:暴龍哥錢太多,對年終紅利不感興趣。

         祺祺:已經上車,預估四十分鐘後到主子家門前等候。

        Jerry:暴龍哥,夠聰明的話,趕快準備主子最愛的餐盒,到機場和我們會合。

         暴龍:Why?

         Jerry:如果主子的Yes是被小希拐出來的,猜猜,主子會把帳算在誰頭上。

          暴龍:感激提醒,欠你一頓!

         看完群組對話,小希笑彎腰,瞄一眼時間,打開臉書,她偷空回一下粉絲專頁,再走回房間,把兩只大行李箱和一個小行李箱拉到樓梯口。

         呼……看著長長的樓梯,不過是三個行李,難不倒她的,小希握緊雙拳,對敲幾下,神力女超人即將登場。

         「小希早!」

         誰?小希彎腰往下看,看見邵熙站在樓梯下。

         「邵熙哥早。」她笑得很甜蜜。

         邵熙是阿叡的堂哥,在叔叔對阿叡接掌家業絕望後,決定親自培養姪子。

         他雖然沒有阿叡迷死人的五官,但也不差了,應該這樣比喻—— 阿叡的長相屬於天神級,邵熙偏向凡間百姓,不過凡間百姓也分低中高,而邵熙屬於後面那個稀少族群。

         他樣貌斯文,個性更斯文,比阿叡整整大兩歲。

         邵熙和阿叡沒有從小一起長大,但邵叔只有一個哥哥,兩家人往返頻繁,小孩子碰在一起多少會有爭吵,但邵熙什麼事都讓著阿叡,有時阿姨被阿叡氣到跳腳,還要靠邵熙哥來滅火。

         再加上大學畢業後,邵熙便進入邵鑫集團工作,所以,如果說小希是邵家的一分子,那麼邵熙也算得上邵家的半分子。

         「邵熙哥怎麼這麼早來?」她扛起大行李,一步步往下走。

         邵熙趕緊上樓梯,接過行李箱,送到一樓門邊。他一面幫忙一面說:「叔叔今天要飛北京,我送他去搭飛機。」

          「有司機啊,邵熙哥幹麼特地跑一趟?」小希轉身上樓,扛起第二個。

        同樣的,體貼溫柔又親切的邵熙,很快過來接手。

         「叔叔不在,我必須在總公司坐鎮,叔叔應該有不少事要交代。」

         小希提起最小的行李,咚咚咚,輕鬆地跑到樓下,把行李排在前兩個旁邊。

         兩人走回客廳,邵熙問:「帶這麼多行李,你們要出去很多天?」

        「這次要飛雲南,補最後幾場戲,預計三天吧,然後到上海,參加兩個綜藝節目的訪談,接下來……如果時間趕的話,我們會直接飛紐約,不趕的話,就先回台灣休息幾天。」

        「阿叡的演藝事業越做越好。」

       「對啊,他是天才,做什麼都會成功。」

         阿叡好像做任何事都沒失敗過,起初還覺得他的運氣無與倫比的好,但這麼多年下來,她再笨也看明白了,那才不是運氣,而是實力。

         「聽起來,妳很崇拜他?」

         「崇拜他的不只我一個,要不要猜猜阿叡的粉絲人數?」

         「這麼得意?是妳的功勞?」邵熙挑挑眉,笑著伸手摸她的頭髮。

         小希和他混得夠熟,也不覺得怎樣。「我的頭髮亂了?」她直覺反應,連忙用五爪當梳子,把頭髮整好。

         邵熙沒回答,問:「這次出國,記得幫邵熙哥帶好東西回來。」

         「邵熙哥開玩笑嗎?我的錢被『人家』控制,拿什麼買?」她加重「人家」兩個字,說得兩個人呵呵大笑。

        不過小希還是多少覺得良心不安啦,從小到大,邵熙送她的禮物都可以堆成一座山了。

         「阿叡真的管妳管得那麼緊?」

         小希癟癟嘴點點頭,還做個怪表情,調皮的模樣又惹笑邵熙。

         兩聲輕咳,邵熙和小希同時抬頭,發現阿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樓梯上,一張臭臉、兩顆冷眼看著他們。

         糟,背著主子說主子壞話,她要被拖出去痛打三十大板了啦!

          邵熙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

         小希連忙轉開話題,笑說:「下來了?今天這麼快,吃飯、吃飯!邵熙哥,一起吃早餐吧,我去看看阿姨跟叔叔準備好沒。」

          小希快步奔上樓,頭頂始終有陣陰森涼意盤旋,讓她全身興起一陣雞皮疙瘩,經過阿叡身邊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肘,在她耳邊低語,「我要跟妳講幾次……」

         她連忙接下話,也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知道、知道,不要跟那個心機鬼攪在一起。」

          抽回手,她退開兩步,俏皮地朝他一笑,行舉手禮,說:「主子,收到!」

         話丟下,她一溜煙衝上三樓。

         才剛跑上最後一層階梯,就看見邵叔和阿姨走出房間。

         小希輕快上前,勾住邵叔的手臂邀功。「阿叡同意幫叔叔的泡麵代言嘍。」

         「真的假的?」周倩瑤不敢相信,為這件事,老公和兒子已經吵過幾次了。

         「真的,不過前提是廣告內容質感要夠好,不能影響他的形象。」

         「知道了,我會讓下面的人去策劃。小希,妳幫了大忙!」邵天齊拍拍小希的手,多好的孩子,如果是自己的女兒就好。

         「既然我幫了大忙,邵叔可不能什麼都不表示。」

        「知道了,小希想要什麼禮物,儘管告訴叔叔。」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要不要寫合約書?」邵天齊玩笑問。

          「不用,但下個月七號,叔叔要空出一整天的時間,不可以工作、不可以進公司,關掉手機、拒絕應酬。」

         「一整天?妳要叔叔做什麼?」邵天齊笑問。

         「和阿姨兩個人的祕密約會,叔叔要記得買一大束粉紅色玫瑰哦。」說完,小希笑眼瞇瞇地把阿姨推到邵叔身邊。

         邵天齊恍然大悟,那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望著妻子,他滿臉抱歉。

         周倩瑤怕丈夫為難,連忙解圍,「你不要理小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忙。」說完,她掐掐小希的嬰兒肥,「別給妳叔叔出難題。」

        「不行,我用很大的力氣才讓阿叡同意的耶。」她鼓起腮幫子,指指自己的右臉、又指指左臉。「這邊被打、這邊也被打,我犧牲這麼多,叔叔也要犧牲一下下。」

         她裝萌的模樣,惹得夫妻倆失笑。

         邵天齊說:「小希這麼辛苦,小小的要求邵叔怎麼會讓妳失望,放心,我一定會讓祕書把時間空出來。」

         這些年為了擴大公司,沒多少時間陪老婆,兒子大了,東奔西跑忙事業,自己也一樣從早忙到晚,讓老婆一個人守在家裡,實在抱歉。

         他摟著妻子,建議道:「下次找個時間,我們全家出去渡假!」

        「YA!」小希跳起來,快步衝下樓,她要把好消息告訴阿叡,讓他知道,點這個頭有多麼重大的意義。

        看著她的背影,夫妻倆相視一眼,邵天齊笑說:「當初我們怎麼不生個女兒?」

         「是你不生的。」周倩瑤埋怨,她也喜歡女兒啊,比起兒子貼心得多。

          他哪敢啊!倩瑤生阿叡時,差點死在產台上,那種可怕經驗,一次就夠,他拍拍妻子的手,說:「我們怎麼給忘了,女兒不是已經有了嗎?小希呀!」

          周倩瑤點點頭,是啊,小希早就是他們的女兒。

*             *             *

           「Jerry、祺祺,這是你們兩個的機票,暴龍哥確定日期了,二十三日我會和阿叡提早飛美國,你們先回台灣。

        「有空的話,先為年底演唱會設計造型吧,我已經把演唱會曲目放在群組裡,阿叡說這次的舞台合作、舞群……還是找老搭檔,你們先開會,把雛型確定好後,我們回台灣再討論細節問題。」

        小希一上車,先把重點講清楚,從包包裡把機票和簽證、台胞證交給兩人。

        「這次我一定做那種又誇張、又眩目的造型。」

        Jerry和祺祺超喜歡演唱會的,那不只是阿叡的舞台,更是他們的舞台,一次次精彩絕倫的表現,讓他們的名氣直線上升,現在有不少人想高薪挖角呢。

        但,誰願意離開?那些人的團隊裡面,沒有一個可愛又可憐的小希,更何況,只要不耽誤正常行程,阿叡並不反對他們對外接工作。

        小希轉頭望向阿叡。「到目前為止,暴龍哥已經敲定二十七個場地、時間,台灣、內地、香港、新加坡……之後還會陸續增加幾場,等全部確定後,就要開始找廣告公司,暴龍哥想問,還找上次那家外商嗎?」

        他們的服務很好、溝通也不錯,照理說,這次應該繼續合作,但阿叡嫌他們創意不足,有意思換別的廣告公司。

         阿叡搖頭,他已經給過他們一次機會,他不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誤,更不允許別人犯。

         「把消息放出去,讓幾家大廣告公司來提案比稿,看誰做得好就讓誰做。」

         這筆行銷費用不能白花,如果真的不行,他不介意找人組個廣告公司。

         「知道了。」小希飛快記下。

        她手邊這本冊子有個特別的名字,叫做「聖旨簿」,凡阿叡定奪的事,都要立刻紀錄。

        公事處理完畢,阿叡閉眼小憩。

        Jerry提起昨晚在同志酒吧的豔遇,祺祺不耐煩,從腳邊拿出一個大帆布袋,打開拉鍊,抱出一本八開大小的書本。「小希,妳看這個。」

        書本很厚,封面上用草書寫下四個字—— 大盛傳說。

        「現在很少人做這麼大開本的書。」好賣嗎?這是小希的第一個想法。

        Jerry和小希想法不一樣,他們這是出國工作,祺祺抱這麼大的書,不嫌累贅嗎?除非……她有意圖。

        斜眼、冷笑,這傢伙肯定是要拐小希。

        祺祺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比方被鬼附身的玉環,收集靈魂的琉璃瓶,包著人魚眼淚的琥珀……她藏寶箱裡面的東西,光是聽名字,都會讓人毛骨悚然。

        Jerry不高興話題被打斷,從旁伸手打開書頁,看見密密麻麻的字又蓋上書頁,小希瞄見裡面的字竟然是用毛筆寫的,光這一點就夠新鮮。現代的印刷技術這麼發達,還有人用毛筆寫書?

         「字這麼多,妳看得懂?我以為妳是文盲咧。」Jerry嘲笑。

        Jerry老愛和祺祺鬥嘴,他們是對歡喜冤家,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的合作。

         小希問:「是小說嗎?」

        祺祺得意洋洋地對Jerry哼了一聲,向小希介紹。「這可不是一本普通的書。」

        「哦,哪裡特殊?」小希問。

        「這是我在古貨市場上淘到的寶,聽說只要能夠找到大盛王朝,就可改寫書裡面的內容。這種好東西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得到的,必須有很好的運氣加上福氣,當然手頭也要夠寬裕,不要小看這本書,要價兩萬塊咧。」

        「哇!兩萬塊的書,真的很特殊。」小希用力點頭。

        「錢不是重點。」祺祺一臉的莫可奈何。

        「不然重點是?」小希虛心求教。

       「重點是,如果妳找到大盛王朝,就會穿越到書裡面,成為裡面的主角,主導故事發展。」主角耶,有幾個人的一輩子可以成為書中主角?

        「然後在裡面生活一輩子?」小希瞠大眼睛問。

        那不是超危險的?萬一不小心掉入異世界,就會離開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誰曉得那個亂七八糟的大盛王朝好不好混?

        「不是啦,故事演完就出來啦,像阿叡,演完一齣戲,就能從角色中抽身。」

        「怎樣才會穿進去?」

        「咳,整體來說,我還不知道具體方式,不過賣書的人強調,只要找到大盛王朝,就能完成我們的穿越夢想。」

        「智障哦,誰會有穿越夢想,妳是電視劇看太多嗎?」Jerry忍受不了這種愚蠢對話,用力嘲笑兩人。「還大盛王朝咧?妳知不知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所有人都在想辦法到外太空移民了,哪有這種白癡事。」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你怎麼知道,沒有一個隱身在都市叢林裡的大盛王朝?」祺祺反駁。

        人類很膚淺,卻又都相信人類能夠主導世界,殊不知太多連科學也無法解釋的現象,正在全世界各地發生。

        小希接過書,打開閱讀前面幾行。「妳的意思是……目前、現在、這個時候,有人正在裡面演故事?」

        「不對,我已經看過,故事最後面有寫『全書完』,所以裡面的主角應該已經跳出來。」祺祺態度鄭重而認真,毫不認為這事有作假的可能。

        「如果有人真的找到大盛王朝,但是裡面已經寫滿故事,怎麼……」

       「耶!我們想的一模一樣,我有問老闆這個問題,他說:只要有人重新進入這本書,裡面原先的字跡就會消失不見,變成一頁頁的白紙,等待填上新故事。」

        看兩個女人把這種鬼話當成一回事,一來一往討論得很熱烈,假寐的阿叡也受不了了,他拿下帽子,輕哼一聲。「妳要被騙多少錢才會甘願?是我支付的薪水太高?」

        老闆出聲了,祺祺當然要解釋得更用力,說不定……嘻嘻,說不定最後付錢的會是老闆。

        「唉唷,老闆幹麼講這樣,我真的不是被騙,我有上網找過,五十幾年前,真的有人掉進書裡,他描述的時代,就是大盛王朝,有女帝、女相、女將軍的時代……」

        幸好機場到了,祺祺只能暫停鼓吹,否則大家肯定會聽到更荒謬的話。

        小希笑咪咪地迎下偉大的主子,再和Jerry、祺祺分工合作,把滿車行李卸下來。

        走進機場,Jerry和祺祺去排隊掛行李,小希和阿叡想找個地方坐坐,卻遠遠看見暴龍哥提了個漂亮的點心盒等在前面。

        發現兩人,他熱情地跑上前,想要給大功臣小希一個「深情擁抱」。

        但在還差三步距離時,他敏銳地發現氛圍不對,氣溫驟降、陣陣陰風吹拂髮梢,即使他的頭髮不多了,但並不影響感應。

        阿叡戴著墨鏡,看不見他的桃花眼,但暴龍就是知道,裡面有兩支箭正以時速七百公里向自己射過來。

        於是,展開的手臂不自覺放下,熱情不自覺收斂,連嘴上的笑意也跟著消失無蹤。

        他規規矩矩走到兩人面前,「這是我們家迅猛龍親手做的點心,甜的、鹹的都有,你們帶在飛機上吃。」

        迅猛龍是暴龍哥的弟弟,從法國學成歸國,在經營下午茶餐廳,當然,暴龍哥是他最大的金主。

       迅猛龍的手藝超好,小希愛死了,好想跟著他學幾招,但……主子不爽,只能放棄。

        主子為什麼不爽?誰曉得。

        敢去問主子嗎?沒人敢。

        「謝謝暴龍哥。」小希笑眼瞇瞇的接下來。

        暴龍順勢在小希耳邊說下幾句話。「Jan很高興,說要送妳一條她親自設計的寶石項鍊,不要客氣、盡量收,這樣下次她才好意思拜託妳。」

       小希點點頭,像偷到奶油的小老鼠,這就是當奴婢的好處,當服侍的主子夠大尾,這些當下人的,也能升天!

       「神神祕祕的在講什麼?」阿叡又不爽了。

        阿叡的眼鏡很黑,但暴龍就是知道自己被瞪了,急忙退開幾步,說:「沒什麼,我告訴小希,前兩天我去電視台拜會總經理,恰好遇見小希的父親,他現在紅得不得了,許多電視台爭相邀他上節目。」

       阿叡拿掉墨鏡,這下子,暴龍真真切切看見他在瞪自己。

       他輕哼一聲,「講這種無聊的事幹麼?」接過小希手上的點心盒,握住她的手,「走,我們上樓喝咖啡。」

       然後……暴龍發現自己被無視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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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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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09: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

        車子停在拍片現場時,小希手機震動。

         打開,是暴龍哥用We Chat傳來的訊息,看一眼,她皺眉、錄音回傳,只講了簡短的四個字—— 忘、恩、負、義。

         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話,阿叡問:「什麼事?」

        小希遲疑地笑了笑,然後帶著誠惶誠恐的表情對他說:「其實……不是什麼大事。」

         通常她用這種口氣表情說話時,阿叡就曉得有一件會讓他生氣的事即將發生。更正確的推論是—— 暴龍故意等他們抵達後,算準時間才發出訊息。

        理由?很簡單,他都到現場了,總不好意思當著導演的面,甩頭走人,就算他很大牌,就算他的臉是天生自然臭,就算他比不上小希的圓融,但基本的人情世故還是懂得。

        「要講?不講?三秒鐘!」他舉起三根手指頭,然後一根一根往回收。

        見勢,Jerry和祺祺迅速做出決定,他們抱起化妝箱和躺椅、大陽傘,直接奔到架設攝影機的地方。

        小希在最後一根大拇指往回縮同時,拉出甜到膩人的笑臉,雙手在胸前合掌,拿他當四面佛來拜。

         「嗯……其實是有一點點的小疏忽,我昨天晚上太累,忘記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今天的戲有一點點的小小狀況,很小很小,你氣吸大口一點,就過去了。」

         小希把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這是工作團隊裡的「小默契」。

         凡錯在她,阿叡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再嚴重一點,頂多是秋颱掃過,很快就會恢復生機。

        如果算到別人頭上……唉,上次阿叡和Lulu冷戰……

        別以為沒有小希的事,到最後還是衰到她。

         她必須跑到Lulu家好話說盡,馬屁一路拍到馬背脊,把Lulu誇得天上有、人間無,小小的差錯否定不了神仙姊姊的偉大功勳。

         還要在阿叡面前,闡述Lulu的懺悔懊惱,用誇大的演技展現她的挫折及哀傷,最後弄出一篇人非聖賢、誰能無過的大道理。

         最後才把這件事給平過去。

         沒想到兩個月之後,阿叡沒事竟跑去找Lulu「談心」,然後知道她這個跳梁小丑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

         阿叡甩她臉子,問:「我哪裡做錯?需要妳去拍人馬屁?」

         Lulu也寒聲問:「我什麼時候懺悔懊惱,挫折哀傷?」

         搞得她裡外不是人,陪笑陪到臉抽筋。

         誰說她不是奴婢?誰說她不是賤民?她根本就是下流社會的下流人。

          「長話短說!」阿叡一吼,把小希的魂魄吼回來。

          他一喊,小希嚇得把話一口氣說出來。「原本客串的張黎兒換人了。」

         「換成誰?」他的聲音快要把她的心凍成草莓冰,要下五月雪了嗎?

         「就是、就是……」

          她的「就是」才剛開始,一聲深情呼喚,從遠方傳來。

          「邵叡,你怎麼這麼晚才到?」

        是余潔?答案出爐!阿叡瞪小希一眼,瞪得她心臟萎縮、膽汁狂噴。

         唉,這位余潔小姐演技普普、長相普普,但她的背景非凡,從阿叡開始進軍內地市場起,她就是他的惡夢排行榜冠軍。

         小希唯一能拿來安慰自己的是,余潔不僅僅騷擾阿叡,不少顏值高的男星都受害過。

         擺起臭臉,他轉過身,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走。

         小希跟在阿叡身後,還不斷轉頭對余潔說話,「余小姐,好久不見,對不起,阿叡還沒換裝,先去忙哦。」

         見小希還在囉唆,阿叡不屑地瞥她一眼,手臂伸過去勾住她的脖子,飛快朝Jerry走去。

          小希低聲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應酬,可是得罪她不大好。」

        否則怎麼會有傳聞,不少男星都被她得手過?這位小姐對男人的渴求,就像老虎渴肉、貓咪求魚,一日不得、夜夜難眠。

         「她爸很大嗎?」阿叡不屑地輕哼一聲,這個笨蛋,喜歡巴結,也搞清楚政治風向,別看到人就貼上去。

          「好歹是一省的書記官,權勢滔天……」小希嘿嘿兩聲,這年頭錢多砸人、勢大壓人,他們小小的、混口飯吃的弱勢演員,還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好。

         阿叡懶得跟她說,問:「我有和她對到戲嗎?」

         講到這個,小希倒是鬆口大氣,劇本她前後看過三四次。「有出現在同一幕裡,但你主要是和岳芹對戲,她只是站在旁邊的道具,放心、放心,關導演對戲的要求很嚴格,她不敢亂來的。」

         說到這裡,容她為岳芹默哀三秒鐘,因為接下來吻戲……那麼美味的小鮮肉啊,余潔怎捨得不假戲真作?

         找個機會,讓祺祺送兩瓶飲料過去「慰勞」一下,這世間總是要有人為藝術犧牲。

         「告訴暴龍,下次再有這種事,他就等著變翼手龍。」

         這個恐嚇,她懂……逃命的話,用飛的當然比用跑的快,不過暴龍哥壯碩的身材,大概找不到那麼大副的翅膀。

         「是。」小希乖乖回答。「你快點上妝、換衣服,我去和導演打個招呼。」

         阿叡點點頭,轉身往臨時搭的休息室走去。

         小希從行李箱裡拿出一盒鳳梨酥和太陽餅,還是導演老婆最愛的微熱山丘,別的不行,做人這方面小希舉世無敵,她就是有本事把所有人打點得舒心適意。

         瞧,導演發現小希還記得自己老婆喜歡鳳梨酥,立馬高興得和小希來個大擁抱,工作人員接到太陽餅,也笑咪咪地和小希打招呼。

         瞧,沒有她這個最佳助理,臭臉叡不曉得會得罪多少人。

        轉身,卻發現余潔面色不善地瞪著自己,助理Apple不知道在勸她什麼,讓她的臉繃得更緊,當然那個緊緻度,到底是因為生氣,還是肉毒桿菌打太多,小希就不確定了。

        看著對方朝自己走近,小希急忙勾了滿臉笑,主動找話題,「余小姐好,岳芹還沒到嗎?這次妳和岳先生演一對年輕情侶,真是太合拍,郎才女貌,畫面唯美,真真是導演目光如炬,挑人的眼光了不起。」

        她豎起大拇指,諂媚的話說得連自己都感到噁心,回頭記得吞一顆胃藥。

         余潔臉色稍霽。「妳和邵叡是什麼關係?」

        「就是大明星和小助理……」她這麼問,難道自己不小心成為對方的假想敵?

         「我看你們打打鬧鬧,感情很好嘛。」

        打打鬧鬧?是指阿叡勾住她的脖子、拖著她走的那幕嗎?那是肢體暴力吧,余潔是從哪裡看出「感情很好」的?

        不行、不行,得急忙撇清,如果謠言散播出去……他們家阿叡可是靠桃花吃飯的。

         「那是因為阿叡沒把我當女的啊,余小姐,其實我……我是蕾絲邊,那個、那個,祺祺是我的愛人。」她望向祺祺的背影,笑出款款深情。

        小希的表態暫時解除余潔的敵意,余潔再看了她兩眼之後,轉身。

        呼……小希鬆口氣,走回阿叡身邊,她暗暗祈禱,希望這三天能夠平安度過。

*             *             *

        阿叡的記憶力是愛因斯坦級,上場前,只淡淡掃一次劇本,台詞就會自動輸入,至於他的演技……

        老話了,在小希眼底,他是天生和成功為伍的人,所以阿叡演戲時,小希根本連看都不看,通常是哪裡涼快哪裡躲。

        現在,她就坐在阿叡舒服的躺椅上,看著祺祺花兩萬塊買來的《大盛傳說》。

        故事很普通,和市面上的穿越小說差不多,之前韓國有個電視劇邀約,就是演穿越劇,但時間佔用太多,暴龍哥那邊直接刪除了。

        突地,一聲嬌斥在頭頂上方傳來。「妳說謊!」

        聲音尖銳、語調張揚,嚇得她的小心肝抖了好幾下,雞皮疙瘩順勢冒上來。

        對上余潔冒火的眼睛,小希笑得很心虛。「余小姐,有什麼問題嗎?」

        「祺祺說她的愛人是Jerry。」

       哇咧,她也跑去問祺祺?這種狀況下,不難想像祺祺的自救方案,該死,應該先套好的!所以……要誅她九族了嗎?

       如果有這等需要的話,她可以把爸爸和繼母、繼弟貢獻出去。

       「不要生氣,有話好好說,肯定是哪裡有誤會⋯⋯要不要先吃個蘋果?」

       小希沒招了,只能拿拖延當招數,希望阿叡快點來救場。

       她從袋子裡摸出一顆碩大的蘋果和瑞士刀,殷勤地做起隨身服務,把兩萬塊的書墊在腳上,試著把皮削得完整又美麗,只是微微顫抖的手洩露自己的恐懼,她、她、她的表情,很像餓很久的巫婆啊……

       「用蘋果打發我,妳當我是乞丐嗎?」

       余潔用力踢了她一腳,小希手抖,瑞士刀劃上手指頭,傷口不小,鮮血滲了出來滴到書冊上。

       小希驚訝地望向對方,接下來要搞暴力嗎?她沒出息,打架不行、只能當沙包,這個時刻,她分外想念阿叡的美好……

      導演喊卡,阿叡朝小希走去,恰好看見這一幕。

       轟!一根火柴扔進油桶裡,肚子瞬間燒出一爐火,熊熊大火賣力燒灼!

       阿叡跨開長腿往前走,一把搶過小希的刀子。

       他沒細看,拿過刀子時,刀刃劃過掌心,繼小希之後,他的血也滴到書本上,在古代,這種動作叫做歃血為盟,他們可以演桃園三結義了。

       他拉起小希,寒聲道:「余小姐如果對我的助理有任何不滿,請告訴我,我會處理,不勞余小姐出手。」

       他環住小希的腰,往臨時搭建的休息室走去。

       走出三五步,小希急忙抓住他的手。「你流血了,要快點止血。」

      阿叡憤怒地甩開她的手,怒道:「我再說一次,誰敢動妳一根手指頭……」

       「知道、知道,要打回去。」已經耳提面命很多次了,可她的本性就是沒出息啊,誰有本事逼老鷹開屏,叫肥豬用雙腳站立呢?

        阿叡瞪她,打回去?憑她?她只有被人啃的分!「跑來告訴我。」

       「知道、沒問題、記住了,欺負小希是主子的專利咩。」她開始裝痞,好躲避阿叡的火氣。

        望著兩人背影,余潔眼底射出一把把的暴雨梨花針,章云希哪裡好,既不出色又無美貌,憑什麼邵叡眼裡只看得到她?她是用什麼手段勾引男人!

        「我不會放過妳的!」余潔低聲道。

        Apple聽見這句話,心頭一震,身體不自主地顫抖,片場爆炸案剛過,那個女星還沒從皮膚移植的手術中解脫,得罪余潔的人……

        她謹慎小心地挑著話說:「岳芹在那邊,余小姐要不要找他敘敘舊?」

        余潔橫她一眼,她是那種吃不到牛排,可以用蘿蔔代替的人嗎?岳芹有什麼好,小鮮肉、玩玩就算,拿什麼和邵叡比?

        輕咬牙,她不知道自己笑得很猙獰,不過她曉得自己的個性,只要是她想要、喜歡的,她都要得到。

        用力推開Apple,她拿起手機,往沒有人的方向走去。

       Apple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跟在余潔身後。

        這時候,沒有人注意到被丟在躺椅上的《大盛傳說》。

        在小希的血滲入書頁後,阿叡的血也跟著滲進去,然後,奇異的事發生了,兩人的血都沒有在封面上落下痕跡,反而是那幾點殷紅一頁頁往下滲透,直到停留在最後一頁。

        莫名地,最後一行的「全書完」三個字悄悄地消失,緊接著,故事的最後一句消失、倒數第二句消失,倒數第三句、第四句……

        鮮紅的血,像橡皮擦似的,慢慢地擦掉書頁上的字跡,慢慢地留下一片片空白……

*             *             *

        今天幾幕戲,幾乎沒什麼NG就拍好。

       回到借住的民宿時,天還很亮,阿叡和導演在討論明天拍的幾場戲,讓Jerry、祺祺和小希先回房間。

       在山區拍片,住的環境不會太好,再大牌的人,也必須委屈。

        製作組商借了幾個四合院,阿叡分到兩間房,一進到屋裡,三個人就開始打掃整理。趁太陽沒下山,他們把棉被拿到院子中間曬。

        拖完地板,小希把水桶的水潑在院子裡,天夠熱,石頭鋪成的地板冒出陣陣水蒸氣,抹掉臉上的汗水,她找到一根木棍,用力敲打棉被。

        Apple從遠處走來,看見她,小希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

        夭壽,又來了,不會是晚餐邀約吧?

        阿叡絕對不會去的,光是中午那件事,腹黑傢伙沒對余潔出手,小希已經為對方感到慶幸,她要是再惹出些有的沒的⋯⋯小希很焦慮啊,自己是和平主義者,實在不樂意看到暴力血腥。

       「小希。」Apple客客氣氣地喊一聲。

        萬般不情願,但小希還是堆起滿臉笑意,「有事嗎?」

       「剛剛我遇見邵先生了,他在前面的林子裡,要我跟妳講一聲,讓妳過去找他。」

       「哪個林子?」他不是在和導演談戲嗎?小希皺眉,難道是……想更換新場景?

        Apple指著門前道路。「順著這條路直走,不到十分鐘,會看見左手邊有一片竹林,仔細看,能發現一條小徑,走進去後,大概五十公尺有一個亭子,邵先生就在亭子裡。」
      
       「哦,好。謝謝妳。」

      「不客氣,我先回去。」

       知道不是晚餐邀約,小希鬆口氣,送走Apple後,她回房間拿手機,照著對方指點的方向走去。

      小希走了好長一段路,根本沒有對方講得那麼輕鬆,光是中間就有兩、三條岔路,好不容易看見竹林,可是不對啊,左邊沒有竹林,右邊才有,她猶豫片刻,會不會走錯了?

        再往前幾步,發現竹林中間有條小徑,她急忙往裡走,這片竹林異常茂盛,光線幾乎全被竹葉擋住。

        「沒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小希低聲埋怨。

       她打開手機手電筒往前照,細數著腳步,約略計算五十公尺,問題是……哪有什麼亭子?見鬼了!

        她撥出號碼,在鈴響第三聲時,阿叡接了起來。

        她急問:「你在哪裡啊,這邊根本就沒有亭子。」

       「妳在說什麼?」

       「你不是讓Apple叫我過來嗎?」

       低低地,他罵一聲白癡!顧不得生氣,連忙追問:「妳在哪裡?」

        「就四合院那條路往前走,中間會有兩個岔路,我每次都選右邊那條,再走過一段,右手邊有個竹林……」她盡可能詳細地把路況講清楚。

       「妳待在原地不要動,我馬上過去找妳。」

       聽見他的回話,小希心情放鬆,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耐心等待。

       一直都是這樣,阿叡說「不要動、我來處理」,她就會放心地把事情交給他。

       是因為他沒有失敗紀錄,還是因為在第一天的校車上,她就認定他是會保護自己的人?

        關掉手電筒,四周黑漆漆的,但她不害怕。

       她的膽子其實很大,但長期惡夢,讓邵叔阿姨以為她膽小怯懦。

        精神科醫生說,她心中有個無法打開的恐懼點,只要她願意推開門,正視它,恐懼就不會再上門。

        正視它嗎?她想啊,她要求父親再次追查當年肇事原因,但每次的答案都讓她失望。

       一遍遍的事實證明,夢中的場景是假的,跛腳男、藍色車輛……通通是她的想像,她沒有親眼看見媽咪被撞,她只是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媽咪,便引發出所有幻想。

       小希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彷彿連時空都凝住了。

       手機響,她飛快接起。「喂。」

       「我進入竹林了,妳在哪裡?」阿叡的聲音有點急,他在竹林外面看見兩個猥褻的男人,如果是余潔引誘小希過來,那麼不難想像她想對小希做什麼。

       而這個想像,讓阿叡暴怒。

       「我在……等等,我打開手電筒,說不定你能看到我。」她拿起手機點開手電筒,不久刺目的光線射出,她拿著手機四下照。「我在這裡,你看見了嗎?」

       沒有回應,她繼續用手機照著四周。

       這時,一陣窸窣聲響起,什麼事情都尚未確定,但心就安了,因為相信,相信來的人是阿叡,相信他會找到自己。

       果然下一秒,她聽見阿叡醇厚的嗓聲,不是手機發出來的,而是在空氣中傳遞的聲音。「我看見妳了!」

       站起身,她把頭轉向聲音方向,不多久一個巨大黑色影子籠罩,下一秒,她被緊緊抱進他懷裡。

       圈住他的腰,熟悉的胸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氛圍將她環繞,她不害怕的,即便這一刻天塌下來,她也不怕。

       「笨蛋,這麼好騙?我不是說和導演在討論戲嗎?」他氣急敗壞,不過……沒事了,她沒事就好。

       小希也想清楚了,苦笑,對啊,怎麼這麼好騙。「對不起,有沒有耽誤正事?」

       阿叡憋在胸腔的那口氣緩緩吐出,若不是怕她出事,他會幾個拳頭揍昏外面那兩個猥瑣男,敢算計他的小希……阿叡眼底透出銳利。「沒事,已經討論結束。」

       「那就好。」

        「嚇到了?」

        「沒有,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我。」她無比堅強的信心,鬆開他緊蹙的濃眉。

       「逞強,聲音都哽咽了。」他巴她一下後腦。

        她沒解釋,那是因為想到媽咪,堆起滿眼笑意,握緊他的手心,說:「我們回去吧!」

        「嗯。」

       阿叡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小徑離正路並不遠,但他們走了十幾分鐘還沒走出去,怎麼會這樣?

       小希看他一眼,不會吧,他也迷路?他是人性化GPS定位系統啊!

        小希不敢發出聲音擾亂他的思緒,他怎麼走她便怎麼跟,就算明明覺得有問題出現,她依舊對他百分百信任。

        又走過十幾分鐘,只有單一方向,沒有其他岔路,奇怪的是……遇到鬼打牆?

        阿叡放棄了,問:「妳知不知道民宿的住址。」

        「知道。」工作人員有傳給她,小希低頭從Line裡面找出地址,再輸進Google map。

        上面規劃出路線,她遞給阿叡看。「要繼續往前。」

        繼續往前?阿叡搖搖頭,但既然Google map這麼說……他牽起小希的手、再度往前走。

       又走過將近一個鐘頭,阿叡越來越感到詭異,剛才從他進竹林到看見小希,根本不用五分鐘,都走這麼久了,不可能還待在竹林裡,除非Google map弄錯方向,帶他們繞一大圈。

       就在他打算喊停時,小希指著前方,高興大喊,「你看!」

       有光?不管方向對不對,代表他們已經離開竹林,問題是……

        他猶豫著,該不該往前走。

       小希疑惑問:「怎麼了?」

        「我們走這麼久,太陽應該已經下山,但那個光線……」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也許是某個村落的……燈……」她也唬爛不下去,那個光線看起來,明明就是……

         沒等她想完,阿叡拉起她繼續走,小希一頭霧水,「你不是說……」

        阿叡沒好氣回答,「還有別的選擇嗎?」

        是啊,小希同意,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這次兩人只走三、五十步,就順利離開竹林。

        對,超奇怪,外面居然是……日正當中的豔陽天?

        阿叡低頭看一眼手機,十一點六分?怎麼會?

        中午十一點多,他正在拍第二、三場戲?這裡處處透露著詭譎,他下意識地把小希護在懷裡。

        小希的反應更怪,她閉著眼睛、皺著眉心,卻半句話都不說。

        「妳怎麼了?」阿叡急問。

         小希說:「你感覺不到嗎?時空在流動?」

         時空流動?這是什麼鬼,誰感覺得到?

          見他不說話,小希努力解釋著,「就是有一股涼涼的東西,不斷朝你身邊流過。」

         「那是……」

        她搶話,「不是風,是像水一樣的東西。」

        阿叡眉毛打死結了,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跟著我,不要亂跑。」抬腿往前走,他非要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希還想多感受一下,這種感覺太奇妙,明明就不在水裡,卻有水流在身邊打圈迴旋,她全身上下的毛細孔全都舒展開了。

       她走得漫不經心,於是被一顆石頭給絆倒,不自覺驚呼出聲,正要爬起身,卻見到眼前有一塊古老石碑矗立著,上頭刻著四個字。經過歲月侵蝕,已經看不太出來上面寫的是什麼,可是……好奇怪,她忍不住有想要碰觸的衝動。

        阿叡轉回小希身邊蹲下,想唸她兩句,卻發現小希怔魔似地定定看著石碑、一瞬不瞬,她顫巍巍地撫摸石碑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話,還是在對阿叡說。

        「天!我看懂了—— 」聲音在這裡斷掉。

         阿叡低頭,發現小希突然陷入昏迷,慌得想將她打橫抱起,但他的手肘碰到石碑,下一刻,他也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             *             *

       好軟,好像躺在雲裡,整個身子都陷下去了。

       雲,很軟很香,讓她忍不住想要多聞幾下,勾起嘴角,懷抱白雲蒼蒼,小希變成神仙姊姊……

        伸個懶腰,她下意識覺得自己睡得好飽。

        她的失眠史非常久遠,「睡飽飽」從來不是她的經驗,翻身、翻身再翻身,原來筋斗雲是她的睡眠救星,滿足輕嘆,太棒了……

        側過身,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希微微睜開眼睛,視線慢慢聚焦,倏地她猛地張眼,大喊一聲,整個人像蝦子似的,用蹬腳倒退法,蜷縮到床角。

         地上跪滿了黑壓壓的一票人……

        哇咧,是怎樣?她真的變成神仙姊姊,需要靠三炷清香來填肚子了嗎?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恐怖的是她們、他們……嗚,全部人都穿著古代衣服……

        小希緊抓住棉被,把自己裹緊。

        一陣靈光閃過,她想起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她讀懂了石碑上的文字,石碑上寫著……大盛王朝?

        作夢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讀祺祺的《大盛傳說》,便夢見穿越?

         不要、不要,她用力狠掐自己一把,然後……

        「啊!」她極力壓抑出口的叫聲,但再壓抑,一、二十顆人頭,還是齊齊抬高,視線與她相對。

        沒出息的小希……又想尖叫了……

        跪在最前面的是個三十幾歲的婦人,面容嚴肅、氣勢十足,她穿著俐落的綢衫,質料很好,看得出來是那種所謂的「低調中的奢華」。

       後來,小希才曉得她是府內總管,叫做張晴。

       「王爺恕罪,屬下救駕來遲,讓王爺受罪。」

        張晴一揖到地,所有人跟著磕出響聲。

        整齊劃一的台詞,像受過嚴格訓練似的,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她一嚇再嚇。

        王爺?王爺在哪裡?她左轉轉、右轉轉,一顆頭轉得像波浪鼓,也沒發現床上除了自己,還有什麼王爺存在的痕跡?

        莫非他們口中的王爺是佛地魔級別,神龍見首不見尾?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想離開床鋪遠一點,因為鬼壓床不好受,鬼王爺壓床應該也不會太爽。

        她拉開棉被,準備下床,結果……

        哇哇哇哇哇!她穿的是什麼鬼啊?傳說中的肚兜嗎?可是肚兜上面竟然繡龍,夭壽骨,穿這種大逆不道的肚兜,難不成她是則天大聖女帝?

        不對,一、二、三、四……只有四隻爪子,呼……是蟒、不是龍。

       等等,他們剛剛說什麼?好像說……王爺恕罪?

       莫非、難道……她又看看左右,再度確定沒有其他人……會不會那位「王爺」恰恰好、不小心,是鄙人在下本姑娘?

       太多資訊需要消化,本來就不是太清晰的腦袋亂成一鍋漿糊,急需有人幫忙整理,這種時候……

        阿叡?對啊,阿叡呢?他有沒有跟她一起穿越?

       帶著試探、帶著一點點的豁出去,她開口問:「本王帶回來的那個……」

        那個什麼?小希不曉得應該怎麼稱呼阿叡,如果自己在這個時代,有身分、有名字,那阿叡叫什麼?

        正腸枯思竭之際,張晴搶先一步回答。

        「王爺指的是那位男寵?」

        男寵?!噗,她控制不住噴口水。

        高高在上的主子竟然變成男寵,而小小奴婢卻搖身一變成為了王爺?天吶、天吶、天吶,她應不應該爽幾下?

        等等,別高興得太早,他們口中的男寵是阿叡嗎?沒看到人不能爽得太快,就算有阿叡的臉,誰曉得裡頭住的靈魂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位?

        吞下口水,建立勇氣,小希下令,「去把那名男寵帶過來,所有的人通通退下,今日之罪,本王不追究。」

        聽見王爺的話,眾人並不覺得訝異,他們家王爺和女帝不一樣,再寬厚溫和不過。

        「是!」一聲應答後,所有人退出門外。

        房間陡然空下來,這讓小希鬆口氣。

        坐在床上,她怔怔地回想祺祺講過的話,試圖找出是哪個契機,讓她穿進《大盛傳說》裡。

        是竹林嗎?不對,如果是地點的問題,誰會曉得祺祺會窮極無聊、千里迢迢地把書帶到雲南炫耀。

        是閱讀者的問題?更不對,祺祺從頭到尾都看過,她不過讀完三分之二。

        所以問題出在哪裡?

        回到民宿時,她看見祺祺把書帶回來了,那麼她可不可以大膽假設,不久之後,祺祺也會加入穿越行列?

       腦袋裡面的思緒,依舊是滿天全金條,欲抓沒半條,這時候門從外面推開,張晴領著阿叡進來,小希揮揮手,張晴低頭退出門外。

        小希看著阿叡,無法形容了,本來就是帥到讓人長針眼的男生,現在又穿上一身紫衫長袍……

        寬袖大襟,烏溜溜的長髮束在半月冠裡,用銀簪扣住,腰間掛著五彩荷包帶出一絲優雅的痞氣。

        天,要怎麼形容?朱面丹唇?勾魂魅眼?豐神俊朗、體態軒昂、溫潤如水?

        小希不是寫小說的,無法形容他的美。但,是「美」沒錯,美得動人、美得驚心、美得讓花癡變成常態。

        只是……此阿叡是不是彼阿叡?

       兩個人、四顆眼睛相對,小希打死不敢先出聲。

        如果不是呢?她會哭死,被嚇的。

        如果是呢?她也會哭死,是樂的。

        看著她那副傻相,阿叡忍不住揚聲,「還不過來做什麼?真以為自己是王爺?」

        是哩、是她的阿叡啦!

       阿叡的聲音、阿叡的霸道、阿叡的表情……如假包換的阿叡啦!

        她樂,所以哭了,拋開棉被,赤腳下床,衝進他懷裡,緊緊圈住他的腰,所有動作迅速而流暢。

       「是你!太好了,真的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怎麼辦?我快嚇死了……」她語無倫次亂喊一通。

        她的白癡腦袋在想什麼?他不是好端端站在這裡嗎?怎麼會不是他?

         只不過他現在沒辦法追究這個,因為……他尷尬了。

        她穿一件輕薄短小、露出大半個背脊的肚兜,胸前的豐潤貼上他堅硬的胸肌,而下面的褻褲更是薄到……很容易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生理變化。

        一股熱血往上衝,再不克制,將會有兩管鮮紅液體,從臉上對稱的洞孔中流出。

        阿叡極力忍耐,抑住青春男子的激動,寒聲道:「抱這麼久?夠了沒?」

        小希不想鬆手,但她已經習慣對主子的絕對服從,所以乖乖放手,臉上眼淚鼻涕持續奔流。

       她拉著他的手。「你怎麼不留在我身邊,我醒來沒有看見你,快嚇死了,你知不知道?」

       講什麼鬼話,在這裡他們的身分懸殊這麼大,他能留在她身邊才有鬼。

       不過她哭成那樣,老愛裝勇敢,裝自己很強的章云希,是真的嚇壞了吧。

        「上床!」

        她低著頭,沒看見他眼底滿滿的溺愛,只聽見他冷冷的命令。

        「哦,好。」早已奴化的小希聽見命令,便背著他躬身把床重新鋪好。

        渾圓的翹臀在他眼前招搖,讓阿叡好不容易強抑下去的某個點,唉……不是二月二,怎麼就龍抬頭了?

        「我鋪好了。」躬身、兩手一托,她像過去那樣,卑微地把阿叡請上床。

       他沒好氣說:「我叫妳上床。」

       她?「哦,好。」

        她乖乖上床,他拉起棉被,把她從脖子以下裹緊緊。

        他的動作讓小希的視線往下移,啊……她終於明白問題所在……天啊,她怎麼可以激動到忘記自己衣不蔽體,藍瘦、香菇……不對,是香屍……

         阿叡假裝沒看見她的羞惱,脫掉鞋子,跟著上床。

         「妳在睡覺的時候……」

         「不是睡覺,是昏倒。」她必須更正,不管是穿越到書裡還是古代,所有穿越者都必須經過昏倒或被撞死、炸死這一關。

        他癟嘴,不想和她爭這種芝麻小事。

        「我問了身邊伺候的人,確定一些事。」阿叡說。

        雖然他的定位是「男寵」—— 某種異常貶抑的身分。但小希現在的身分「位高權重」,她帶回來的人,無人敢輕慢,因此那位自稱是王爺幕僚的呂箏有問必答。

        雖然,阿叡相當懷疑呂箏回答得這麼仔細的背後動機。

       「比方?」

        「這裡是大盛王朝……」

        阿叡才剛開口,小希立刻搶話。「我就是要告訴你這個,我看清楚那塊石碑了,上面就寫著大盛王朝,你記不記得祺祺買的那本書?」

        阿叡沉吟道:「也許只是巧合。」

        「大盛王朝,以女為尊,女帝、女相,女人主宰世界。這是書開頭的第一句,我已經看完將近三分之二。」

        如果不是余潔鬧場,說不定她能把整本書看完。

        小希的話,讓阿叡找不出強而有力的話來辯駁。「書裡面還寫什麼?」

        「還寫位高權重的女人可以娶三夫、迎四寵,在大盛王朝,女人掌握政治、經濟、司法、軍事權,作者形容,這裡的科技與文明約和中國唐宋差不多,印刷術、造紙術、爆竹已經被發明,以科舉選才,文化相當進步。」

        阿叡沉吟不語,小希搖晃他的手臂,問:「你探聽到的也一樣嗎?」

        「嗯,妳是先帝最小的女兒……」

        阿叡探得的,遠比小希知道的更多,且更貼近他們的生活。

        先帝是個有遠見、有魄力的女人,她的一生,生下七個皇子、三個公主,皇子們或者和親、或者出嫁,於朝堂局勢都沒有關係。

        她的長女明玥公主則是個傳奇人物。

       三歲能吟詩、五歲能作詞,七歲發明的織布機和縫紉機,改寫了大盛王朝的歷史,讓這個國家變成紡織大國,四周鄰國競相與大盛經濟合作。

        在政治上,明玥公主碰到最困難、阻礙最大的改革,是提升男性的社會地位。

        二十年前,大盛王朝的男人不能為官、不能參加科考,不能拋頭露面,更不能伺候兩個女人,妻死夫殉,是常有所聞的事。

        明玥公主卻認為男人身量比女子高大,力氣足、腦袋不差,把他們關在家裡不事生產,太浪費國力。

       於是在童稚時期,便說服女帝廣開塾學,兼收男女,且允許男人參加科考。

        此想法傳出,嚇壞朝中大老,不少清流學者紛紛跳出來指責明玥公主大逆不道,違反祖宗訓示。

       若不是因為這場風波,身為正皇夫所出的嫡女,她早該受封為太子。

        即使受到這麼大的阻撓,先帝問:「玥兒是否要繼續堅持?」明玥公主一臉的雲淡風輕,回答,「罵都挨了,不堅持做到底不划算。」

        就這樣,先帝讓自己七歲的女兒背上罵名,堅持改革。

        只不過律法中加入一條規則—— 身為男子,不得任三品以上大官。

        這條律法,稍微平息衛道人士的憤怒。

        隔年消息傳出,此屆科考,有三成男子考上進士。

        他們受封的官位雖小,但男人總算出頭天。

        這變化有許多人贊成,當然反對的也不在少數。

        反對人士,自然是擔心自家女兒多了競爭對手,往後在仕途上,倍加艱難。

        而贊成的除男人之外,還有不少「男人的娘」,確定自家兒子的未來有希望,不必關在家裡彈琴、畫畫、寫詩,也能走出府門,與女人一較長短,誰不舉雙手投下同意票?

       從那之後,男人的社會地位,隨著知識增長與就業機會增加,慢慢攀升。

        如今士農工商中,男子從事農業及工匠業的,已遠遠超過女人,佔農工總人口數的六成。

       如明玥公主所言,男人體力好,有他們加入生產線,不但製造出來的工具精良、農產豐收,短短兩年,朝廷收到的稅金是過去的兩倍半,這個成績將反對改革的朝臣們封了口。

       以行商的男子人口數目來看,也佔市場將近四成,而走仕途的男子也突破官員人數的兩成,儘管無法突破三品這個限制,也已經讓不少男人打從心底感激明玥公主。

       而各行各業中,差別最大的,就是國家軍隊了。

        眼下的狀況是—— 兵將中的男子人數直逼八成,並且有人突破三品限制,已經成為二品大員。

        為什麼在軍隊中,男女比例會轉換得這麼快?這就不得不提男女先天上的體能限制了,女人每個月有生理期,但敵軍來襲,豈會顧慮到妳的小日子什麼時候到?再者,男人本就血氣方剛,過去只能在女人身上發洩,現在有一塊這麼好的戰場,誰不願意衝鋒陷陣?

        更何況軍隊中的升遷,是以軍功說話,兩軍交戰,體力勝者贏,幾場戰役下來,誰優誰劣、一清二楚,就算朝廷不淘汰女兵,敵軍也會幫著淘汰。

        因此造成軍隊中陽盛陰衰的情況。

        說完明玥公主,再談談由皇貴夫所出的明珠公主。

        年幼時期的明珠公主,長相好、脾氣佳,一張小甜嘴,甜得女帝寵愛不已。

        只不過長相好和脾氣軟這種事,若是長在日後要和番的皇子身上,倒不是壞事,但想當女帝的話,就太缺乏說服力了。

        五年前先帝病重,朝中大員分成兩派,一派擁護明玥公主、一派擁明珠公主。

        擁護明珠公主繼位的,是由皇貴夫的娘家、周氏家族領軍,結合朝堂近三成的臣官。

        而明玥公主因為正皇夫去世得早,外祖家中女子數量單薄,漸漸地家族淡出朝堂,外祖家的勢力遠遠不能與皇貴夫娘家抗衡,但明玥公主的堅毅、聰慧、卓爾不凡……讓許多對朝堂興旺有責任的大臣們,積極擁戴。

        據說當時女帝有意命明玥公主接位,但奉命進宮擬遺詔的左相,卻在三日後於宮中暴斃,之後女帝命右相進宮。

        當日深夜,女帝駕崩,遺詔上寫的繼位人選是明珠公主,消息傳出,朝中一片譁然,紛紛質疑遺詔真假。

        緊接著明玥公主因宮中失火而葬身火海,明珠公主這才順利即位。

       先帝最小的女兒是明希公主,也就是正穿著肚兜,躺在棉被裡聽故事這位。

        明希公主的親生父親身分低下,在後宮沒有地位,再加上資質普通、樣貌普通,別說朝臣們,就是對皇位虎視眈眈的皇貴夫,也沒把她放在眼裡。

        因為明玥公主死得蹊蹺,明珠公主擔心背上殘害手足的罵名,所以對盛明希相當寬厚。

        不但封她做順親王,也不逼她離開京城到藩地就居,而明希公主也是個知情識趣的,對朝堂大事一概不管,一心喜愛鑽錢洞,哪裡有銀子可以掙,她就往哪裡跑。

        即使成了女帝的明珠公主不逼她遠離朝堂,盛明希卻也一年到頭都在外地跑。

        這一回便是下了一趟江南,開幾間飯館,正準備大賺一票同時,不曉得哪裡來的一票匪徒,把她的侍衛殺的殺、砍的砍,然後就……

       就這樣了!

        「……新帝即位後性情大變,變得多疑、變得殘暴,不把百姓當人看,大小政事全數託付給皇貴夫家的親戚,一堆的姑姑、阿姨、堂姊妹,把持大半朝政。若這些人一心為民倒也無妨,誰料竟是一窩子碩鼠,只想以權奪利,把天下利益盡納入囊中。於是官員們上行下效,當官只想搶肥缺,不少貧癠之地一官難求,新帝執政短短五年,稅賦一年比一年高,百姓叫苦連天,於是貧富不均、於是官逼民反、於是盜賊橫生……」

        「所以大盛王朝正處於風雨飄搖中?」小希問。

        「嗯。」阿叡點點頭,深思呂箏把這些事透露給自己的背後目的為何。

        「聽起來不太妙。」

        「嗯。」阿叡又點頭,眉頭糾結著。

        「那……我們要不要逃?」

         小希問了句很白癡的話,讓阿叡橫她一眼,又出現舉手巴人後腦的衝動。

        「逃到哪裡?二十一世紀嗎?好啊!告訴我,從哪個方向逃?」阿叡臭臉。

        如今盜賊橫行,身為王爺、帶領不少侍衛的她,在外面跑兩圈都會挨刀子,天底下還有比順親王府更安全的地方?

         「唉,不逃的話,我又不知道順親王是什麼性格脾氣,如果被人拆穿怎麼辦?」會不會被綁在木樁上,一燒以謝天地?

         「記不記得祺祺是怎麼說的?」阿叡問。

         小希瞇緊雙眼、認真回想。

        ……聽說只要能夠找到大盛王朝,就可改寫書裡面的內容……就會穿越到書裡面,成為裡面的主角,主導故事發展。

        ……故事演完就出來啦,像阿叡,演完一齣戲,就能從角色中抽身。

          小希用力擊掌,「想起來了,我是主角,我有權利改寫、主導整個故事。」

         鬆口氣,既然以她為尊,還怕什麼?

         她笑眼瞇瞇地望向阿叡,勾住他強健的手臂,靠上他完美的六塊肌,實在是太幸運了,居然能和這麼聰明厲害的阿叡攜手玩穿越?福氣啦!

         看著她傻笑的模樣,阿叡忍不住吐槽。「當主角很得意嗎?」

       「是啊,我當一輩子奴婢,現在竟然是王爺,算不算命運翻轉出頭天?」

        「妳腦袋裡面到底裝什麼?難怪大『剩』王朝會這麼亂,就是被妳們這群沒腦袋的笨女人弄出來的。」

         「唉唷,幹麼這樣講話,那個明玥公主不是很厲害嗎?」說著,頭又朝他的胸肌蹭過去,嘿嘿嘿,王爺和男寵捏……不爽可以踢他,心煩可以揍他,樂了還可以勾勾手指說:過來給爺捶捶腿。

        越想越幸福、越想越快樂,她終於明白,好運不會一直停留在同個人身上。

         「妳在吃豆腐嗎?」他輕飄飄問一句。

         「是啊!」話剛說完,視線往上調二十度,和臭臉叡的目光對上,奴性很高的小希心臟一悚,立刻一秒鐘王爺變奴婢,使出她的第一套基本功—— 裝萌。「不是啦,是我在餵你吃豆腐。」軟軟說完,又往他胸口鑽幾下。

         噗!他忍住噴笑慾望。

         不少人私底下問小希,為什麼能無懼邵叡的怒氣?還不簡單,就是天生臉皮厚啊。

         把音調壓低兩度,他說:「起來。」

         她噘起嘴,很可愛地眨眨大眼睛,繼續磨練臉皮功。「幹什麼啦?是爺叫奴家上床的。」

        奴家?真的不能怪他太暴力,實在是她很欠揍,長腿一踢,小希像不倒翁似地翻轉兩圈,滾到床的另一邊。

        「去叫妳的總管弄一桌好料的來。」

         「哦、對,我們還沒吃飯。」

       她笑咪咪地裹著棉被下床,打開衣櫃,翻出一套衣服,她背過阿叡,把手臂穿進衣袖裡,然後……然後就是高難度工作了,哪條帶子應該綁哪邊?為什麼套上去,看起來會像透視裝,衣領這麼低合理嗎?

       阿叡在床上等半天,發現她還沒摸出頭緒。嘖,以前不覺得她笨,現在覺得她實在笨得很嚴重。

       阿叡重嘆,走到衣櫃前,翻出一件白色長衫,說:「脫掉,先穿這件。」

       哦……明白。

       她脫掉罩衫,小肚兜再度在他眼前晃盪,幾乎是同一瞬間,他的生理機能立刻重啟,腥熱的感覺在鼻翼間流竄。

       如果他因為失血過多,在大盛王朝駕鶴西歸,哼哼……會的,他一定會在死之前,將她吃乾抹淨!

        搶過衣服,他把她兩隻手俐落地塞進衣服裡。

        這時候,小廝在外面揚聲喊,「王爺,王夫回府了。」

        王夫?什麼鬼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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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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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10: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如果王爺的下巴很貴重的話,那麼,三分鐘前小希掉了個昂貴物件。她的嘴巴合不上來了!

    原因一︰王夫恰是她的嫡老公,是要讓她生下子嗣的傢伙。

    原因二︰她剛曉得自己有一個正王夫,兩個側王夫,三名男寵,再加上帶回來的阿叡,恰好湊足身為王爺應該擁有的男人數量。

    原因三……知道她的王夫是誰嗎?是邵熙哥吶!是阿叡的堂哥,阿叡口口聲聲喊「心機鬼」的傢伙。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下巴焉能不掉?

    被阿叡評為很笨的腦袋飛快運轉起來,她穿越,阿叡穿越,邵熙哥穿越,待會兒暴龍哥、Lulu、祺祺、Jerry……會不會一起穿越過來?難道這個腳本的成員通通是自己人?

    她可不可以樂觀推論,自己並不孤單,這個王爺寶座會有一大群人來幫她撐?她可不可以對自己心理喊話︰不害怕、安心放大膽,穿越就穿越、當王爺就當王爺,反正有這麼多幫手,翻轉局面只是小菜一碟?

    「王夫」進門的時候,恰恰好看到阿叡在「服侍」王爺穿衣服。

    他上下打量阿叡數眼,輕哼一聲,果然是個好樣貌的,難怪馬文這麼擔心,立刻偷偷溜出府,到娘家去向自己稟報。

    言海青淡然一笑,雙手負在身後,走到王爺面前。

    他穿著一身窄袖大紅色袍子,上頭金絲銀線繡滿團花,領間袍角衣袖遍布錦繡,腰間繫著五彩琥珀帶,掛著繡著鳳紋的五彩荷包,無名指上戴著白玉扳指,右手還有枚紫金蘭形花戒,簡直就是裹在一身的花團錦簇中。

    阿叡面無表情地幫小希穿好衣服後,站到她身後,眼看小希就要衝上前「認人」,他暗扯她一把。

    小希沒弄懂他的意思,卻乖覺地停下動作。

    言海清上前一揖,說道︰「一別三月,不知王爺是否安好?」

    此話一出,小希腦袋通了,她太粗心,「邵熙哥」看著阿叡的目光,分明陌生,他只是長得像邵熙哥,並不是邵熙哥跟團玩穿越。

    「有驚無險,沒事。」

    「那就好。這位弟弟,可是王爺此次下江南,特地尋回的人?」

    「嗯、呃……是啊,他叫阿叡。」小希用她慣有的圓滑,沖著王夫笑。

    言海青輕啟紅唇淡淡一笑,果然沒猜錯,王爺不好色,怎會挑這樣一號人物留在身邊?

    他拉過王爺走到窗邊,低聲在她耳畔道︰「王爺可得好好把人給攏著,讓他日後安心為王爺辦事。」

    安心為王爺辦事?辦什麼事?阿叡的身分不是男寵?男寵的工作不就是晚上給主子暖床?

    不過初來乍到,小希腦袋尚未正式運轉,在事事不確定的狀況下,她只能附和對方。

    「王夫說得是。」

    「母親有話,讓我帶給王爺。」言海清說道。

    「王夫請說。」

    言氏瞄阿叡一眼,道︰「你先下去。」

    阿叡看看小希,再看看言海青,低頭轉身走出房間。

    言氏溫順地給小希倒杯茶,小希接過手。

    「謝謝。」

    她的直覺反應讓言氏微詫,王爺性格雖然溫和親切,卻從不對男子紆尊降貴,怎麼會……是受那名男子的影響嗎?不對,照王爺語意,他不過是一枚棋子,怎麼能影響王爺?

    斂起笑意,他凝聲道︰「王爺言重。」

    啥?這有什麼好言重的?小希一頭霧水,連忙轉移話題,「不知母親讓你帶什麼話?」

    「母親讓我轉告王爺,燕承輔已集結十萬大軍,只是遠在邊疆,不能輕易挪移,王爺能否想個名目,讓女帝命燕承輔帶兵回朝?」

    把十萬大軍挪到京城,要做啥?造反嗎?小希沒把心中所想外顯,只是微點頭緩聲道︰「這件事,我得想想。」

    「是,上回王爺給母親的二十萬兩紋銀已經用罄,軍隊要武器、要糧草,王爺方便的話……」他低下頭。

    斯文的邵熙哥做出這種嬌羞動作,讓小希的下巴又快往下掉,不會吧,如果邵熙哥變成這麼嬌滴滴,叔叔還敢把公司交給他?

    小希苦笑地暗罵自己,想什麼呢?是這個世界奇怪,怎麼能怪邵熙哥,他不嬌滴滴的,怎麼能得王爺寵愛?

    不過……王夫、亡夫,哇咧,好觸楣頭的名詞,沒有人抗議過嗎?

    可惜她不是女帝,否則也要學明玥公主,把男人的身分往上提一提,否則搞成這樣……男不男、女不女,怎麼看怎麼奇怪,搞得她一身雞皮疙瘩,找不到地兒掉。

    「王爺在想什麼?」言氏搭上王爺的肩膀,引她回神。

    「沒事,本王只是在斟酌銀錢上頭的事。母親的意思是……要多少才夠?」

    「若有五十萬兩最好,不然三十萬也行。」言海青微蹙眉心,難道此次江南行不順利?

    否則王爺聚財的能力不容小覷,怎會在銀錢上斟酌?

    「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小希不敢隨便應話,既然腦子還沒轉開,還是先跟阿叡商量過再回應。

    「是。」微屈膝行禮後,言海青玩笑道︰「王爺雖要攏著阿叡,卻也別太過了,終究身子要緊。」

    霧水又冒上頭了,攏著阿叡和身子有什麼關係?

    她無法理解,卻也明白在這種狀況下,最好的反應是「一臉理解」,於是她深情款款地握住言氏的手,回答,「本王明白,王夫一心為本王著想。」

    「王爺能明白我的苦心便好。」

    離去前,言海青把一封信遞給小希,笑道︰「王爺先休息,海青不打擾了。」

    「辛苦你了。」小希回答。

    言海青走出房門,看著和下人一起守在門外的阿叡,他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幾遍,在心中暗贊王爺好眼光,這男人除一張漂亮的臉龐之外,還氣質出眾,雍容高貴,再加上幾分驕傲清高,完全不像個低三下四的男寵,後院那幾個,無法與他比擬。

    微哂,言海清說道︰「好好伺候王爺,日後自有你的好處。」

    話說完,他等著阿叡謝恩,但高傲的阿叡哪可能做這種事?他非但不做,還雙手橫胸,似笑非笑地回望著對方。

    阿叡倒要看看,待會兒關上門,是他伺候王爺,還是王爺伺候他?

    目光交會,不低頭的阿叡讓言海青眉心微蹙,這樣傲氣?是王爺對他透了底,讓他明白自己對整個計劃的重要性,所以才不把人放在眼底?王爺怎麼會犯這種錯誤?

    盛明希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心底有幾分鄙薄厭棄,但言海青斯文親切的笑意始終停在臉上,教人看不出真意。

    轉身,他一派風流地領著自己的奴僕走出竹園,直到跨出月門,他凝在嘴角的笑意漸漸形成寒氣,溫潤如水的目光化為一池寒潭。

    突然乍現的凌厲,讓周圍隨侍的下人感到一股莫名寒意。

*             *             *

    小希把耳朵貼在門邊,直到「王夫」的聲音消失,她才打開一道小小的門縫,悄悄往外望,終於走了!

    她直起身子,大模大樣地打開門,外頭的小廝、婢女加總管看見她,急忙跪地問安。

    突地被一大群人跪,小希受到驚嚇,接連倒退三步,差點摔倒。

    沒出息!邵叡挑起眉尾,覷她一眼,演個小王爺就嚇成這樣,如果讓她演皇帝,會不會從龍椅上滾下來?

    阿叡的眼光讓她想起來,自己是王爺耶,深吸氣,小希乾咳兩聲,裝模作樣地對著跪一地的下人說︰「起來,這裡不需要人守著,通通退下,呃……做幾道菜送上來。」然後故作冷靜地指指阿叡說︰「你,跟本王進來。」

    本王?還真的囂張起來了?

    阿叡不動作,光是用目光青她,青得她不得不掛起巴結微笑,用力暗示他——有人在看啦。

    阿戴皮笑肉不笑地回應,「是,王爺。」

    聲音聽起來還算恭敬,態度也還不差,但不知道為什麼,小希全身的汗毛豎立,一陣陣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寒栗,不斷朝頭頂集中。

    她硬著頭皮走回屋裡,在阿叡把門關上同時,一百八十度轉身,立馬拋出她最習慣、最常做,也最迷人的討好笑臉,勾住他肌肉發達的手臂,拉著他往軟榻上坐。

    「阿叡,站很久了厚,腳酸不酸?腿痛不痛?肩頸呢,會不會緊繃?要不要捏捏。」

    「嗯。」他坐到軟榻上,拍拍自己的肩膀。

    小希收到指示,踢掉鞋子爬上床,溫柔地幫主子爺抓龍。

    他被抓得夠舒服了,才問︰「言海青跟你講什麼?」

    言海青?王夫?邵熙哥?他連這個都探聽得清清楚楚?厲害,果然和她不是同一個級別的。

    她在腦子裡整理一下,把兩人間的對話,盡可能地詳細描述,包括五十萬兩、燕將軍,以及女帝好這口……等等。

    「你說,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交給你一封信?」

    「哦,對。」她跳下軟榻,很沒形象地赤腳跑到桌邊,把言海青的信拿給阿叡。

    信裡沒有寫太多字,只寫了個時間、地點、女帝會帶周席俊遊湖。

    時間是在兩個月後,地點聽起來應該是個風雅的觀光景點,而周席俊的後面加上貴夫二字,合理推論他應該是女帝三宮六院裡的人物。

    「你能夠聯結起來嗎?」小希迫不及待問。

    「可以猜出七、八分,不過還是要找個時間,把順親王的書房翻一翻,說不定能找到更多證據來證明我的推理。」

    不過這會兒,阿叡終於弄明白為什麼呂箏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這位順親王……果真有造反之心。

    呂箏是想讓自己早點進入情況,早點死心塌地,助順親王奪下江山大業吧。

    「所以呢所以呢?」阿叡還是沒告訴她,他分析出什麼。

    「你想先聽哪個部分?」

    「有很多部分嗎?」

    看小希滿頭霧水又急欲求知的傻樣兒,阿叡失笑,認分地扮演一次好老師。

    「我先從現在的女帝講起,盛明珠——」

    「不是合格的女帝人選,但明玥公主死後,沒有別的人可以挑,她理所當然成為女帝。」小希飛快接話。

    「對,她執政五年,百姓辛苦、忠臣難當,各地揭竿而起的盜賊四竄,朝廷除了抓、打、殺之外,沒有別的應對方法,於是民怨四起,而有志之士若非潛伏民間,便是在暗地集結勢力,企圖推新帝上位。百姓心目中的新帝是——」

    阿叡笑非笑地往她身上瞄。

    「是我嗎?不會吧、不可吧、不行吧,我怎麼能當女帝,我的能力有限,這種事……」

    小希急急擺手搖頭,嚇得魂都快飛了。

    她當然不會以為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想想看,老闆突然跑來對你說,明天開始你就是本公司的總經理,你的直覺反應是什麼?天降鴻運?不會吧,自然是懷疑公司是不是快要倒閉,老闆準備逃跑,才升你這個蠢蛋來頂缸啊。

    他戳上她的額頭,自我感覺這麼良好?「放心,不是章雲希,是明希公主、順親王。」

    對哦,她又不是正主,只是個假貨。「為什麼是順親王?」

    「第一,盛明希是先帝的女兒。第二,盛明希不理朝事、只愛賺錢,猜猜,她的錢去了哪裡?」

    「買衣買菜、買田、買大豪宅……總不會是買基金期貨吧?」

    阿叡覷她一眼。「膚淺。」

    「啊不然呢?有錢要做什麼?做公益哦?」

    「答對,她就是拿錢做公益。」

    哇咧,胡說也能猜對,這裡有世界展望會還是創世基金會?

    「這裡有個組織叫做《易風堂》,本來是間藥鋪子,免費為窮人義診、施藥,慢慢地組織擴大,他們開辦課堂,從教人如何養生、如何注意環境衛生開始,到勸人向善、布施濟眾……他們收會員、收捐款,當錢越收越多,銀子多了,可以做的事就更多。

    「每年地方有水患乾旱,易風堂就會派人帶糧食、藥草前往災區分發,哪裡有地震,就會率人過去幫百姓蓋屋整地、辦理喪葬,短短五年,易風堂的分部越開越多,地方上若有百姓需要救助,易風堂都會主動伸出援手……而易風堂的收入中,雖有一部分是百姓布施,但大半都出自盛明希的口袋。」

    「古代版的慈濟?」她聽得很認真。

    「理論上是,不過在古代,這樣的組織可以發揮的輿論效果,遠遠超過慈濟。除濟世救貧之外,易風堂在這幾年也開設不少學堂和醫館,都是免費的。」

    醫館讓人心懷感激,學堂可以傳播思想,這兩者是百姓生活中重要的兩件事,易風堂都做了。

    「這樣沽名釣譽,女帝不會生氣?」

    「首先,她得先知道‘《易風堂》這個組織的存在,恐怕在盛明珠眼裡,易風堂不過是一群傻瓜在做傻事罷了。再則,她得確定易風堂背後的大捐款戶是盛明希。」

    沒錯,呂箏說的是︰王爺在暗地裡組織起易風堂。

    這是鬼話,他根本不相信,盛明希不是資質普通嗎?若她有本事組織易風堂、有本事賺大錢,龍椅怎麼會被草包盛明珠搬走?所以易風堂背後必定另有高人,只是阿叡不確定,對方的目的為何。

    「意思是,盛明珠連這種事都沒放在心上?」

    「女帝昏庸,只要百姓不亂,誰愛做善事誰做去,她幹麼管?且這個國家的機制早就爛掉,百官只想斂財,誰理會百姓亂不亂、龍椅誰來坐?少一事是一事。除非有那些個巴結的,想借機往上爬,否則誰會拿易風堂這種無利可圖的組織來說事?」

    「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

    「盛明希的幕僚呂箏。」

    「你相信?」

    「一半一半。」呂箏的話,他不會不信,卻也不會全信。

    當中疑問太多,比方說,易風堂真正幕後老闆是誰?

    一個人掌握這麼大的力量,為什麼不直接揭竿而起,推翻暴虐無道的盛明珠,卻要在暗地支持盛明希上位?

    這對易風堂老闆有什麼好處?單純為了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小希沉吟道︰「先放下易風堂,你說,言海清的母親為什麼要替盛明希招募十萬大兵?」千萬別告訴她,是為了求自保。

    比起易風堂,言海青這邊就不難猜測。「除了造反,難道還有其他可能?」

    她也這麼認為,只不過……造反是個大工程吶。一邊是易風堂、一邊是言氏,兩邊的目的都這麼明顯,莫非盛明希真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

    暗忖須臾後,阿叡又道︰「言海青的祖母曾是朝堂一品大員,他的姑姑、姊姊們都是朝堂的中堅分子,但官做得越大、心也就越大了。

    「言氏建立起一個貪腐王國,不斷吸收當朝大臣,欺上瞞下、橫行逆施,罪行罄竹難書,先帝在握有大量證據之後,雷厲風行,將言氏一族全數拿下。然先帝性情仁厚,想起百年來、言氏一族對朝堂的偌大貢獻,到最後只砍了有罪在身的,放過其他無辜成員。

    「即使如此,言氏也有將近七十幾人死於那場禍事中,族裡女子死亡過半,根基再深厚的家族,也禁不起這般傷筋動骨。言氏元氣大傷,老一輩凋零、新一代沒有可以撐場面的,現在言氏唯一在朝當官者,只有言海青的母親,卻不過是個四品小官,這官位還是因為女帝要賜婚言海青和盛明希才給的。」

    許是如此,盛明珠才會為盛明希挑這個親家吧,夫家沒有勢力,盛明希便是想翻浪,也無能為力,更何況盛明希的母親與言氏有戮親之恨,這個跨越不了的恩怨情仇,讓他們夫妻想要交心,困難重重。

    這也是阿叡的疑問所在,若盛明希與言氏不念舊仇已經擰成一股繩,為何呂箏要巨細靡遺地把這段淵源告訴他?

    再者,好不容易從先帝手下留住一條命,言氏不夾著尾巴過日子,怎還想賭上幾十口性命,為盛明希開創一條錦繡大道?

    雖未滅族,言氏與盛氏間的仇恨已在,但砍人的是先帝,而非盛明珠,就算推翻女帝,也算報仇?

    或者說……言氏的目的是想重新站到政治舞台?

    這更不通,到言海青這一輩,全族中只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傻子、一個是瘸子,這樣的人連科考都過不了,還談當官?

    「言氏既不復當年盛況,就算盛明希給的錢再多,又怎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招募十萬大軍?」小希問。

    阿叡挑眉,開始長腦子了?不錯,總算沒有笨得太嚴重。「燕承輔是言海清母親的青梅竹馬,他也是舉國上下,唯一一個拿到二品職的男人。」

    當兵的靠軍功,殺多少人頭、升多高的職,都是有數的,何況眼下大盛王朝的狀況實在談不上好,一個爛女帝、一群爛閣揆,再加上被苛稅壓得喘不過氣的窮百姓,這樣一塊大肥肉,鄰邊諸國能不覬覦?

    朝堂需要用燕承輔這把刀,哪能捨不得官位?萬一他掛冠求去,誰來保衛邊境?

    小希發出長長的讚嘆聲。「古代也有這麼浪漫的愛情哦,為了昔日小青梅,不顧性命,願意用項上人頭,成就舊情人的姻親……」

    小希的反應讓阿叡額間黑線叢生,數量多到可以下鍋弄出一碗墨魚麵。

    「這不是重點。」他嘆道。

    「那重點是……」小希一把抓起阿叡手中的信。「重點是這封信,言海青以為你是我要進獻給盛明珠的人,裡面的時間地點,是言氏要我把你送到女帝身邊當臥底的時機點?」

    還是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言氏的動機。

    他認為盛明希與言氏合作,是與虎謀皮,而她對易風堂的態度更奇怪,若說盛明希有野心,為何對朝堂諸事不理?若說她沒野心,為何又出錢出力?

    所有的事,都透露出幾分詭異。

    不過小希的動腦方向跟他,唉……實在是天差地遠。

    阿叡斜眼挑眉。「只是言海青的以為?不,這恐怕是盛明希的計劃。」

    「阿叡是盛明希的美男計?」她偏頭想想,有道理,難怪言海青說——王爺雖要攏著阿叡,卻也別太過了,終究身子要緊。

    心疼地從背後抱住邵叡,小希滿心不忍。人家穿越當主角,阿叡卻穿越當禁臠,不行啊,她怎樣也得把他全須全尾帶回去,總不能把他的處子之身留在這個遠古的大盛王朝裡,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她怎麼對得起熱愛阿叡的廣大粉絲?

    心底做出重大決定,腦袋裡還是忍不住想像,盛明珠會怎麼對待這塊美味小鮮肉?鞭子、蠟燭……激烈暴力的場景熱鬧上演……舔舔嘴唇,她突然覺得有點渴。

    阿叡轉頭望她。「你這什麼眼光?我變成龍蝦了?」

    小希乾笑兩聲,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爺在。我絕不會讓女帝染指阿叡。」

    真以為自己是王爺?阿叡勾起唇,勾出讓千萬女性傾倒的邪魅笑臉,他陡然湊近問︰「來,說說看,爺要怎麼做?」

    他的嘴巴靠近她的耳朵,熱熱的氣體灌進去,小鮮肉被虐的畫面重啟,害得她沒喝酒,卻臉紅耳熱,有些支撐不住。「還、還沒有具體的想法,不過也許盛明珠只是平庸、不擅於朝政,不代表她淫蕩好色。」

    「她的後宮超過三千人,年年選秀進新人,強搶良家好男的事情屢有所聞,是不是淫蕩好色,你、說、呢?」

    「應付一個男人都夠累了,三千多個?盛明珠拿虎鞭作主食嗎?」

    他望著她,一雙桃花眼笑著上下瞄,回答,「王爺也不遑多讓啊。」

    「我?」怎麼扯到她身上,不是在討論女帝的三千後宮。

    「一個王夫,兩個側王夫,三個男寵,再加上我,三夫四寵全齊了。」

    挑挑眉,他笑得很邪魅,通常這時候,導演會喊卡,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誇獎︰表現得很好。

    但她……只覺得頭皮發麻,全身有起蕁麻疹的異樣感。小希鄭重懷疑,他們演的這出不叫大盛傳說,而是金瓶梅或玉蒲團。

    他的「深情目光」遲遲不移轉,看得她頭皮發麻、滿眼尷尬。「所以晚上,會不會有太監過來請我翻綠頭牌?」

    又是黑線叢生,天!她的腦袋構造到底有多奇特?

    深吸氣,他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勾到自己胸口處。「王爺不是要先“攏”著我嗎?這段日子,爺的床恐怕只能讓我伺候了。」

    這話,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紀聽見,她肯定跑得比鬼快,但在這裡……她長長地鬆口氣,把擔心放下。

    門敲兩下,小廝送菜進門,用餐的只有兩個人,卻送上十道菜,厲害的是每盤菜都好看又好吃。

    小希把人趕出去,親自去閂上門,再快步跑回桌邊,她拿起筷子,看著每道菜,激動地說︰「阿叡,你覺不覺得這裡很不錯?」

    他沒應,只是掀掀眉毛。

    「你看嘛,這裡的飲食文化很先進,不但好吃又好看,果菜雕的技術,我一直以為是現代才有的。」

    「你還沒吃,怎麼知道好吃。」

    「聞味道就知道啦。」

    阿叡不理她,小希摸摸鼻子,低頭吃飯,菜入口、細嚼……鼻子突然微酸起來。

    眨眨眼,她把眼淚眨回去,再將桌上每道菜都認真嚐過,壓抑不住的淡淡酸意從鼻子竄入眼底,她的頭壓低,氣氛在陡然間變異。

    阿叡停下筷子,問︰「你怎麼了?」

    小希抬起頭,她的眼睛是紅的,但嘴角卻翹得老高。「沒事,菜很好吃。」

    好吃嗎?阿叡皺眉,跟著他,她吃過的五星主廚大餐還少過?也沒見她感動成這樣啊。

    見他不相信,小希認真說︰「真的,這些菜有我媽咪的味道。」

    阿叡鬆開眉,算了,她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在醋溜魚片入口時,他丟出一句話。「你繼續笨沒關係。」

    阿叡的話和小希的鼻酸一樣,出現得莫名其妙,但……小希笑了。

    外人肯定不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共同生活多年、被欺負多年的小希明白,他想表達的是︰不要怕,你愛怎麼笨就怎麼笨,反正後面有我頂著。

    他很霸道、任性、暴躁、驕傲,但他很善良,其實。

    床很漂亮,雖然沒有刻上雲紋,但昂貴度光從木料就知道,阿叡說那是紫檀木,厚!真是夭壽奢侈。

    床很漂亮又很大,足夠王爺在上面和男人進行激烈的3P、4P,所以阿叡和小希躺在上面,中間還可以隔著一片海。

    兩人吃飽喝足,洗過香噴噴的澡後,躺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多數聊的都是未來——在大盛王朝的未來。

    「聽說明天凌晨三點就要起床,準備上朝。」小希說。

    「會怕嗎?」

    「還好,就當成上班,我從出社會到現在,還沒上過班,應該會很好玩。」

    「張晴說,女帝若是前一夜縱欲過度,有時會讓百官站在殿前等上一、兩個時辰。」張晴是順親王府的大管家,就是先前跪在最前頭、那位三十幾歲的婦人。

    皇帝沒有喊退朝,幾百個官員沒人敢挪位,就這樣從天未大明、等到太陽高照,在夏天,官員中暑之事,時有所聞。

    「我猜,把大盛王朝官員的裙角掀起來,一定會發現大家都有嚴重的靜脈曲張。」

    奇怪,她想的點怎麼永遠和他相差這麼多,是他的問題?阿叡說︰「明天出門之前,一定要吃飽、喝足。」

    「要是想上廁所怎麼辦?女帝會不會怒喊︰拖下去砍了?直走入宮、橫躺出宮,死於非命?」女人尿道短,當官的憋上幾年,除靜脈曲張外,肯定還有尿道發炎的問題。

    「不喝水、又被曬,你想中暑?」

    「那也沒辦法,希望今晚龍床上的男人,體力不要太旺盛,否則……阿叡,你可不可以發明一個尿袋給我隨身攜帶?」

    「張晴說女帝三天上一次朝,就算她的體力再好,那些男的也沒有天天硬上的本錢。」

    「不是說後宮美男三千人嗎?這個不行,換一個不就得了。」

    「你在想什麼?如果夜夜換新郎,請問︰生下的孩子算誰的?」女人和男人終究不同,就算體制改變,生理結構是改不了的。

    「意思是,每個月換一次新郎?」那後宮裡面有多少是備而不用的,把一群精蟲沖腦的男人關在一起,不會出事?

    「沒錯,放心吧,你沒有綠頭牌可以用,哪個月排誰值班,都是固定的。」

    月月換新郎VS日日換新娘,小希笑開。「由此可證,女人比男人忠實。」

    「如果不介意小孩的血緣問題,女人一天可以用上十幾個男人,男人如果用十幾個女人,大概很快就會精盡人亡。」阿叡反對。

    小希咯咯笑著,滾到阿叡身邊。「覺不覺得,這真是個美妙的世界,所有的事情都顛覆我們的想像。」

    「美妙?」他輕哼一聲,背過身,把棉被拉到頭頂。

    小希看著他的背,用食指在上面輕點。

    阿叡閉上眼睛不理她,但嘴角卻微微揚起。

    他是獨生子,有什麼東西都是他一個人的,對突然加入的章雲希,他實在喜歡不起來,更別說那個時候她長得像根牙簽,小就算了,還醜得很礙眼。

    他總拿欺負她當做消遣,他對她言語苛薄、態度惡劣,他習慣以恐嚇她當做一天的開始,修理完她,一天才算完整結束。

    他對她的壞,壞到罄竹難書,但小希是個怪物,就算老是被整,有什麼事還是第一個找上他。

    可她不敢大聲明說︰你可不可以幫幫我?只會用食指在他的背上點點敲敲,他不理人、加快腳步,她邁起小短腿,不斷在後面追。

    暴龍說︰你不覺得她很可憐?

    對,她很可憐,但可憐的人不就是應該用來踩一腳、踢兩下的嗎?

    他不記得自己踩過她幾腳、踢過她幾百下,但踩完踢完,良心略略不安,所以他會用力轉身、用力問︰到底有什麼事?

    然後她含著兩泡眼淚,很可憐、很小聲、很卑微地說︰你可不可以幫我……於是,他幫她解決大小事,於是他成為她的急救包,於是她的感激如潮水般,讓他覺得自己得意、驕傲、高高在上。

    直到很後來,他才發覺聰明的自己被她利用了,她利用他的同情心和罪惡感,替自己創造有利環境。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讓她利用。

    為什麼?因為他已經習慣這種生態,不願意改變或破壞。

    她又戳他兩下,他沒理。

    睡著了嗎?小希輕嘆,轉身背過阿叡。

    她把自己縮成一團球,望著桌上微弱的燭火,她其實想告訴他,今天的晚餐讓她想起媽咪。

    她的媽咪是天生的公主,聽說爺爺、奶奶是台灣紡織業的龍頭老大,如果媽咪不要因為愛情和家人斷絕關係,她會有很厲害的爺爺、奶奶和舅舅。

    她的媽咪很驕傲,從離開家那天起,就沒有回頭過,她盡最大的努力幫助爸爸走上政治這條路,媽咪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我要向家人證明,當年我的眼光沒有錯。

    媽咪是何等驕傲,連碗都不會洗的嬌嬌公主,卻為了丈夫孩子,努力學做菜、做家事,爸爸常常握住媽咪的手說︰你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我卻是你人生的失誤。

    爸爸的口才真的超厲害,幾句話就讓媽咪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媽咪的能幹大概是從基因裡帶來的。

    年輕時的爸爸雖然會念書卻是個窮小子,娶媽咪時,身上唯一的不動產是部二手機車。

    念政治的爸爸在某立委的工作室上班,工作時間很長,媽咪白天一份工作、晚上到夜市擺攤,爸爸的死薪水只能支應家用,但媽咪卻在短短三年之內,賺到他們的第一間公寓。

    有房就可以生孩子,這是媽咪的計劃表。

    她出生後,為了親自帶小孩,媽咪辭去白天的工作,租下店面做生意,媽咪說︰那段時間很辛苦,但是夫妻齊心,我們過得很幸福。

    媽咪做生意,也幫著爸爸拉人脈,她性格裡的圓融熱情,大概是遺傳母親,所以爸爸被立委老闆看重,慢慢地成為黨團裡能說得上話的一份子。為了幫助爸爸,在難得的假日裡,媽咪經常和同黨人士的妻子聚會、拉關係,讓人家丈夫在必要時,助爸爸一臂之力。

    他們的生活越來越好,媽咪的店從一間到兩間、三間,媽咪說︰我也要讓小希過公主般的生活。

    她以為自己會幸福的長大,沒想到她的幸福只維持到十三歲就斷掉。

    因為見異思遷的爸爸,因為江霞櫻。

    想起他們,小希皺眉,今晚大概又要失眠了……阿叡的臉越來越臭,這女人要搞到什麼時候才肯睡?不知道明天要早朝嗎?

    他耐心等著,等到桌上的蠟燭熄滅,等到月影西斜,等到他快失去耐心,她的呼吸才漸漸沉穩。

    終於睡了……鬆口氣,阿叡閉上眼睛,跟著入睡。

    她不害怕,她是媽咪的女兒。

    站在家門前,她看看左右,這條巷子很長,她在左邊發現媽咪的背影,媽咪走得並不快,她知道媽咪是在試圖讓自己冷靜,她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這時候一個左腳微跛、拿著手機的男子,一面講話、一面快步橫過巷子,因為他用力跑著,看起來腳跛得更厲害。他沒發現她,快步地衝到對面的汽車裡,飛快發動車子,車子用極快的速度往前衝……倏地意識到什麼,她邁開腳步,瘋狂往前奔跑。

    尖叫聲起,阿叡才剛入睡,就被小希嚇醒。

    天光未明,他看見她瘋了似的,兩手在空中拚命揮舞,他拉住她的手,她的力氣奇大無比,她在尖叫、她在哭號,她像快被大水淹沒、不斷掙扎。

    「小希,不怕,我在這裡。」阿叡急喊。

    小希張開眼睛,迷茫地望著周遭,似醒未醒間,她下意識伸手去摸床頭櫃。

    「你要找什麼?我幫你。」

    「安眠藥。」她喃喃回答。

    她在吃安眠藥?阿叡心頭一揪,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小希,醒醒,這裡沒有安眠藥。」

    這句話刺激了小希,她猛然坐起身,心急。「沒有安眠藥不行,我會活不下去。」

    她的反應讓阿叡的心重重一跳,他下床,燃起燭火。

    昏黃的燭光照在她的臉上,看見光……小希這才真正清醒。

    看著穿著古裝的阿叡,看著古樸的桌椅房樑,她想起來了,他們不在家裡、不在拍片現場,他們一起穿越到大盛王朝。

    呼……緊繃的肩膀垮下。

    「你怎麼了?」阿叡凝聲問,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她的常態、不是偶爾。

    「沒事,只是作惡夢。」

    「夢見什麼?」

    她望著阿叡,要告訴他,自己夢見一樁凶殺案嗎?

    是,她覺得媽咪是被計劃殺害的,但警察抓到肇事者了,說是酒駕肇事,是樁意外事件,她告訴爸爸、告訴老師、告訴警察,卻沒有人相信她。

    真的是她弄錯?是她幻想?是她瘋了……嗎?

    垂頭喪氣,她答道︰「我不記得了。」

    不想講?這丫頭一揚眉他便知道她在想什麼,默契是多年相處養出來的,但……算了,不想講就別勉強。

    他把她抱進胸口,難得的溫柔,讓她閉上眼睛悉心感受。

    沒有安眠藥無法入睡的小希,在他的安撫下,慢慢地再度沉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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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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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10: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狀況和想像的不一樣,阿叡以為一個被治理到爛掉的國家,市容應該糟透了,但入眼所見卻是馬路寬闊、鋪得平平整整,兩旁的店鋪氣勢恢宏,半點看不出這是個窮困國度,難道呂箏給的訊息錯誤?

    呂箏先前已把順親王府、言氏家族、易風堂、當朝局勢……全數為他分析透徹。

    在這世代,一個男人能成為王爺的幕僚,那得有多大的本事。

    現在,他正跟在阿叡身邊。

    小希上朝前,命張晴負責為阿叡解惑,凡是他想知道的,不論是府裡大小事或人物背景,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數告訴阿叡;而阿叡有任何要求,不得拘束,必須盡力滿足。

    既然小希不能裝失憶,那麼讓阿叡探聽府裡上下再轉告她,成了最快捷的路。

    小希說「從現在起,阿叡是府裡第二個主子,誰都不許輕慢。」

    聽見沒,是第二個主子,比什麼王夫、亡夫的,都排得更前面。

    這道命令讓阿叡很滿意,卻也讓張晴心生懷疑,儘管如此,她也不敢質疑王爺的決定,因此張晴知道的,阿叡也全明白了。

    下了馬車,阿叡和呂箏緩步在街上逛,身邊往來的人皆穿著綾羅綢緞,女子身上環佩叮噹,往來馬車雕著繁複紋飾,連馬背上的鞍替也綴著寶石,處處透露出富貴景象。

    阿叡疑惑的道︰「呂先生告訴我,百姓窮困、民不聊生,現在看來,似乎是先生形容過度。」

    「阿叡有所不知,這是女帝在兩年前頒下的政令。」

    「政令?」

    「據說是女帝微服出巡,被乞丐團團圍住,受驚之後,頒下政令,令城中百姓若沒有綾羅綢緞可穿,便不能在街上行走,若蓋不起恢宏住宅,便不能在城裡居住。

    「因此住在京城裡的平頭百姓,若穿不起綢緞、住不起高門大宅,只能賣掉房子搬到城郊居住,而那些想炫耀財富、提升身分的,紛紛搬進城裡,把房子擴大再擴大,幾年下來,便成了阿叡眼中所見的模樣。

    「上行下效,現在不少州縣也都跟著這麼做,於是城裡光鮮亮麗,城外淒風苦雨,簡直是兩個世界。

    「城裡城外的人幾乎不往來,連大夫也分成上中下,唯有糧米、工具,不得不借重下等人的手來產出,不過這些通常是府裡的僕人出面接洽。」

    一國兩制啊,這位女帝還真有創意。

    「王爺在城裡賺飽富戶的銀子,而易風堂只和窮人打交道,由於兩個世界的人不相往來,因此易風堂已經開辦五年,朝廷依舊沒有發現。」阿叡推測道。

    「富人鄙薄貧民,連往來都覺得低了身分,怎麼會去探聽窮人之間的組織。」呂箏很滿意阿叡的舉一反三,王爺從哪裡尋來的這號人物,如此精明、如此能耐,有阿叡相助,王爺必成大業。

    只是,令人疑心的是……阿叡似乎對大盛的事一無所知,難道他不是大盛王朝的百姓?

    無所謂,只要他肯襄助王爺,而王爺又願意對他言聽計從,那就足夠。

    「阿叡,我有件事想請教。」

    阿叡淺哂,「呂先生請說。」

    「惠州城內淹大水,富戶紛紛奔逃至鄰州,如果是阿叡,這當中可有能經營之處?」

    這是考校的意思了?阿叡微笑問︰「先生要我在這兒為你分析?」

    這話代表……呂箏眼底放出精光,雙手一擺。「阿叡請。」

    他領著阿叡前行,進到一家招牌上寫著「食尚玩家」的飯館,現在不是飯點時間卻是高朋滿座,難道這裡也流行早午餐?

    這還不算怪,更怪的是……阿叡四下張望,發現這裡的裝潢採歐洲貴族風,難道大盛王朝已經開放航海貿易,已有西方文化流入中原?

    「請教呂先生,大盛是否有開放航海貿易?」

    呂箏再次驚艷,他居然知道這間飯館採用西方建築?那個遙遠的西方國度,只有主子才曉得……阿叡絕對是個人才!

    他想起主子所言︰待大事竟成,我第一件要做的便是男女平權。

    到時加諸在男人身上的種種限制盡除,有能力的自可闖出一番天地,以阿叡的才幹,必居大位,這號人物不結交,要待何時?

    呂箏笑道︰「先帝本有意開放航海貿易,此事由明玥公主主導,聽說當時有許多事已經開始籌備起來,可惜先帝駕崩,新帝繼位,此事便擱置下來,否則……大盛國力不止於此。」

    阿叡聽明白了,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沒想到盛明珠竟然「優秀」成這樣,前人種的樹不好好養著,反而迫不及待砍了當柴燒,目光如此短視,只想取得一時溫暖,從沒想過大樹燒光後,只會剩下灰燼和土石流。

    不過,既然西方文化尚未傳入,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木桌、蕾絲、抱枕、中古世紀的沙發,還有……小提琴和排餐?

    「阿叡請,我們到樓上包廂。」

    阿叡點點頭,不管是樓梯或欄桿,都是很西方的裝潢,連牆上掛的都是實物素描,這樣的畫風,在這裡……正常嗎?

    「阿叡不喜歡?」

    他搖搖頭。「很特殊,沒看過這樣的桌椅擺飾。」

    「沒錯,這間飯館賣的就是《特殊》二字,京裡的貴人都很喜歡,即使一人餐點要價十兩銀子,貴人們還是趨之若鶩,二、三樓的包廂,更是必須在幾個月前預定,否則一席難求。」

    「既然是要幾個月前提早預定的地方,呂先生莫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會認識在下,與在下同遊,否則……」

    呂箏怔住,一點點不經意流露的錯處都能讓他逮到,這人心思未免太細緻。

    笑開,他回答,「什麼都瞞不過阿叡的眼睛,這間鋪子是王爺旗下的產業。」

    「是易風堂旗下產業還是王爺旗下產業?」

    他問得咄咄逼人,呂箏無法招架,他明明對阿叡說,易風堂背後的主子是王爺,他怎不相信?是哪裡露了餡?

    答不上話,他只好轉身推開門,對阿叡說︰「你坐坐,我馬上過來。」

    阿叡比了個請的動作,走進包廂裡頭。

    朦對了!呂箏的反應讓他確定自己沒有猜錯,易風堂的老闆肯定不是盛明希,又或者……或者順親王旗下的一堆鋪子,也有高人在背後操作,否則平庸的盛明希,怎麼會突然精明起來?

    環視包廂裡,一張長桌,是四個人的位置,四把造型典雅的椅子,兩兩相對,臨街的牆上有一扇窗戶,窗外砌了一塊小台子,種滿紫色小花,窗戶上面掛著一串銅製的風鈴。

    同樣的問題再度回到腦袋,為什麼沒有對外貿易,卻有西方文化流入這裡?

    門輕敲兩下,呂箏進屋後迎進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約二十五、六歲,唇紅齒白,一雙漂亮眼睛流轉著智慧光芒,皮膚白得彷彿能掐得出水。

    她梳個端莊不失俐落的髮髻,穿一身斜扣鴛鴦環的黑領銅鈕扣綠袍,顯得人一根水蔥兒似的,身上沒有太多飾物,卻是顯得雍容華貴。

    她進屋後,對阿叡一點頭。

    她是個陌生女子,對於這樣的女人他習慣先保持距離,但奇異的,他並不討厭她。她尚未開口,他就認定她是個睿智、平和的女子。

    而他最喜歡對方的眼睛,並不是因為很大、很漂亮、很聰明……或者其他,而是因為她的眼睛,讓他感到熟悉。

    「我叫蔣淓舒,這裡的掌櫃。」沒有客套,她開門見山說出自己的身分。

    「邵叡,小希的朋友。」他也開門見山。

    小希?叫得這麼親密?蔣淓舒打量阿叡,他自信、沉穩,高高在上的傲氣讓他不像時下男子。

    微微一笑,人與人之間是有緣分的,她認為自己和對方有緣。

    「邵公子,請坐。」

    三人就座後,夥計拿著托盤過來,三壺茶、三層的點心架子,完全的西式。

    阿叡倒出壺中茶水,不意外,是西式的玫瑰花茶,由於這是第一次見面,他不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以免交淺言深,讓對方有了防備。

    「喜歡嗎?」呂箏問。

    第一次喝到這麼香的玫瑰花茶,多數顧客都會面露驚訝,但阿叡並沒有太大反應。

    阿叡不評點,只是微微一笑。

    蔣淓舒把一盤馬卡龍推到他面前,阿叡搖頭。「我不喜歡甜食。」

    他知道這是甜食?更大的好奇心起。蔣淓舒問︰「聽說邵公子對於惠州城水患一事有想法,願聞其詳。」

    「不同的經營者角色,會有不同做法。」

    蔣淓舒點點頭,示意他往下說。

    「如果我是惠州城官員,我會派兵保護百姓的財產,一面安定人心,一面疏通水渠,讓水盡快退去,待水災退去後,便要著手防疫一事。如果我是易風堂主事——」

    阿叡深深看對方一眼,他大膽猜測,蔣淓舒就是那位背後高人,就算她不是頭頭,也是二當家、三當家之流。

    「你會如何?」

    「在城中富戶逃命緊急、能帶走的東西不多的情況下,我會趁機帶領人手進城掠奪、破壞,但是每處破壞勿超過五成,待水退之後,不管是蓋房子、買桌椅、製作工具或買糧食,富戶們都需向城郊的平民百姓伸手。這時候,物資在百姓手上,價格要如何哄抬,權力在易風堂手上。」

    這話也有測試意味,他想測知,易風堂對百姓的掌控度有多高。

    蔣淓舒點頭,一臉滿意,此人果如呂箏所言,頗有能耐。

    昨天呂箏告訴邵叡的訊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多是暗示或提醒,但短短一天之內,他竟能從中分析到易風堂的定位,能力不容小覷。

    「從惠州城事件,邵公子能否看出今上的危機?」

    「一國分兩制,富人鄙夷賤民,賤民仇視富人,此為亡國之兆。」

    「亡國?有這麼嚴重?」

    「怎麼沒有?富人無米無糧、無人力,當賤民貧困,需要靠富人口袋裡的金銀度日時,自然不敢反抗,但如果賤民有了組織、力量,有錢帛、智識後,情況便不同了,需知這個社會中,窮人多、富人少,若兩方交戰,試問︰誰存誰滅?」

    「貧富是每個朝代都有的現象,這世間不可能公平到人人都一樣,可也沒聽說過,有哪個王朝因為貧富不均便亡國。」蔣淓舒刻意反駁。

    「此言差矣。」

    「願聞其詳。」

    「過去高官權貴,掌握的除金錢、權力之外,還有一項很重要的東西。」

    「什麼?」

    「知識。因為平民無知,所以易被恐嚇愚弄,而易風堂廣設學堂,把知識帶給百姓,百姓有了思想便有力量,不再隨之起舞、不再人云亦云,那些所謂的貴人們,豈還能輕易利用百姓,為己謀利?

    「再者,若無組織,百姓力量分散,若無金銀,則無後盾,自然不易與權貴對抗。但如今,組織有易風堂、金銀有順親王,再加上百姓有了思想智識,當佔社會多數的他們不再與貴人齊心,當他們站在與貴人對立的位置時……試問,一國之中,兩股力量相抗,焉能不亡國?」

    「邵公子危言聳聽了,百姓即便有組織、力量,即便有智識,豈能與朝堂大軍相抗?一邊是殺人戰力、一邊是溫馴百姓,這仗……打不起來。」

    「不是有燕將軍的十萬大軍嗎?」這句話又是試探了,若答案如自己所想,便可證明自己的推論沒錯。

    「邵公子當真認為,順親王該與言氏合作?」蔣淓舒反問。

    雖然她用的是疑問句,阿叡卻聽出肯定意思。

    又猜對!言氏與易風堂確實分屬兩股力量,雖然他們的表面目的都是推順親王上位,但彼此之間並不相互信任。

    而盛明希應該更屬意……或者說更親近易風堂,因為她給言氏的只是二十萬兩銀子,卻給了易風堂大半家產,甚至連旗下的鋪子都由易風堂的人來主持。

    阿叡莞爾回道︰「即使不合作,難道燕將軍的兵就不能用?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買回來的。」

    他的話讓蔣淓舒和呂箏的眼睛瞬間發亮,兩人對視,呂箏緊接著問︰「阿叡,你是怎麼看待言氏的?」

    「我認為,言氏無意助王爺上位,他們要的是改朝換代,推翻女帝、推翻女尊,重新定義這個世界的性別價值。」這是相當大膽的假設,卻也是他所能想到最接近的答案。

    言氏新一代中,已沒有能在朝堂上立足的女子,而男子一個個出嫁後,言氏一族即將面臨衰亡命運,就算言海青成為皇夫又如何?盛明希真的能生下他的女兒?寵愛真能長久不衰?把未來寄托在別人身上,還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

    再說燕承輔,都幾歲的男人了,還會因為一個「痴心不悔」,輕率交出性命?造反可是要殺頭的,若沒有充分的好處,怎能勾得動他這般汲汲營營?

    二品將軍的位置又怎麼能滿足一個殺敵無數,野心勃勃的大男人?

    蔣淓舒心頭一顫,會嗎?她以為言氏想要的是報仇,卻沒想過……會有這麼大的心。

    呂箏吃驚不已,但下一刻佩服盡現臉上,阿叡居然能做出這樣的推論?

    蔣淓舒舉杯,再也不藏不躲,直言問︰「阿叡,你可願意加入我們?」

    他也舉杯,清淺笑道︰「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真實名字的話。」

    瞬間,蔣淓舒的笑容凝在嘴邊。

    小希最擅長的是什麼?是人際關系。她圓融的手腕,幫臭臉叡攏絡了不少工作人員,建立不少好人脈。

    被阿叡的臭嘴說中,昨晚盛明珠運動過度,今晨下不了床,文武百官早已經習慣,大夥兒一圈一圈、一團一團聚著講話。

    看見多日未上朝的順親王,不少人上前同她打招呼。

    「順親王從江南回來了?」一名眉宇間頗有幾分英氣的女子跑過來,同她打招呼。

    「李大人跑這麼快,可是想知道順親王有沒有淘到什麼好東西?」胖女子笑得張揚,一掌拍在李大人背上,兩人感情肯定不錯。

    「怎麼,吳大人還在心疼被我買走的雲鶴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

    「可不是?我現在還會想起那上頭瓖的五色米珠,還有雲雀祥雲,那雀兒像是要活過來似的。李大人,你就行行好,把那件裙子讓給我,我二女兒馬上要成親,總得備下幾件上得了檯面的好東西。」

    小希笑開,不管是「女尊」還是「女卑」,愛美都是女人的天性,難怪說女人錢最好賺,這是鐵打的事實。

    小希拱手道︰「吳大人,隔幾日,等東西拾掇清楚,本王再辦個拍賣大會,把這次從江南淘回來的好東西拿出來,讓各位大人點評。」

    話說完,她壓低聲音,對吳、李兩位大人說︰「到時,你們早點到,先瞧瞧,有看上眼的,本王不拍賣。」

    見她這麼會做人,吳、李兩位大人笑歪眉毛,順親王是越來越知情識趣了。

    小希眉開眼笑,她也是有眼色的,從進宮門開始,就看到不少官員沖著兩人不斷討好巴結,因此吳大人和李大人的官位,肯定不低。

    在小希想多閒聊幾句,多認識些臣官時,宮女出來大喊一聲,「女帝上朝……」

    眾臣官們紛紛列隊排好,果然她們官位不低,位置就在小希身邊。

    吳大人悄悄上前一步,對小希賣個好。「王爺最近不在京城,不曉得女帝心情很差,待會兒能不講話,就別當出頭鳥。」

    「為什麼?」小希低聲問。

    「柳州大水。」

    「百姓流離失所?」

    「水勢沒這麼嚴重,嚴重的是瘟疫。」

    「所以?」

    「女帝正在找出頭鳥,看哪個傻的會跳出來,帶兵撲滅瘟疫。」

    「帶兵?有沒有說錯,應該帶御醫吧?」小希問。

    沒想到吳大人像看見鬼似的,張大眼睛反問︰「王爺,您沒事吧?三年前那場瘟疫,朝廷的作法就是撲殺啊,要不是一口氣殺掉兩萬人,大盛還在嗎?」

    「撲殺……百姓?」

    「不然呢?撲殺牛羊豬雞嗎?」

    震驚未褪,幾聲鞭響後,女帝緩緩走入殿內。

    百官低頭,跪接女帝上朝。

    盛明珠坐上龍椅,小希緊盯著身邊人,隨著她們的動作一起下跪、一起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睡飽,盛明珠硬是讓官員們在地上跪將近十分鐘,才叫大家起來。

    小希跟著眾人起身,隊伍分成一半,左右站立,小希站在左邊第一行、第二列,還好,不算顯眼。

    旁邊服侍的宮女站出來,揚聲,「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小希以為會安靜幾秒鐘,然後大家一起退朝,之後靜待三日再相逢。

    沒想到還是有幾個大臣站出來奏事。

    她偷偷抬頭,打量上頭的盛明珠,果然長得很漂亮,只不過……也許當皇帝日子過得舒服,因此養出幾分小豐滿。

    龍椅上擺著大抱枕,她微微往後靠著,看起來有些慵懶,睫毛微垂,盛明珠盯著自己的十根指甲看不停,臉上有些不耐煩。

    女帝身邊擺著兩座冰山,後頭有宮女拿著扇子在搧風,這一搧冰涼的冷風徐徐吹過,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天氣確實很熱,但滿朝大官,就算汗流不止,也沒人敢動手擦拭,如果是男人便罷,偏偏能站在正殿上的全是女人,不少人的臉上塗著厚厚脂粉,這個時代還沒有不脫妝技術,汗水一流,一個個臉上全呈現土石流狀態。

    難怪人人想當皇帝,待遇非凡吶。

    小希正張著雙眼到處打量人,突然,一聲響亮的「順親王」不知道從誰的嘴裡喊出來,然後……所有人全盯上自己。

    看見盛明希,女帝精神來了,猛地坐直,兩道目光往她身上掃視。

    她的反應讓小希不禁懷疑,莫非直到現在,盛明珠才發現自家妹妹站在人群中?有沒有這麼誇張,她可是站在第一排的領頭羊耶。

    不過盛明珠眼底的驚惶,倒是讓小希確定阿叡是對的,關於順親王被刺殺一事,跟她脫不了關係。

    唉,盛明珠要什麼呢?不是已經當皇帝了嗎?難道是……要錢?順親王的代號是活動提款機?

    盛明珠用笑容掩去不安,說道︰「順親王,方尚書薦你到柳州滅疫,你怎麼說?」

    小希看看女帝,再看看強力推薦自己的高胸脯女性,暗自忖度,盛明希哪裡得罪對方?

    吳大人投桃報李,搶先一步跳出來說︰「稟皇上,順親王剛回京,大氣都還沒喘平呢,又讓她到柳州除疫,這東奔西跑的,未免——」

    吳大人話沒說完,盛明珠冷笑。「吳愛卿心疼順親王,不如就代順親王跑這一趟?」

    盛明珠一出聲,滿殿噤若寒蟬。

    皇帝的態度還不夠明白?人家就是非要盛明希跑這一趟,誰有意見,誰去。

    小希明白這叫一錘定音,她想不想去不重要,重點是她非去不可。

    她不想出列、她想當烏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凝結,而高坐龍椅的女帝,慵懶的視線瞬間轉化成刀劍。

    小希以為視線不是實體物,但她全身有被刺傷的麻熱痛感,像被高壓電觸到似的,咬牙、強忍顫栗,她上前一步,躬身道︰「臣,願為女帝分憂。」

    她的答案讓盛明珠瞇起雙眼,嘴角上勾。

    知不知道最近百姓之間很喜歡做什麼事?

    他們啊,沒事喜歡拿女帝和順親王比較,說順親王親和、女帝暴戾,說順親王待人慷慨,對窮人有求必應,比起喜歡課重稅的女帝,順親王成了百姓心目中的活菩薩……好得很,盛明希命大、福氣大,她正愁沒機會滅了盛明希,幸好柳州發生瘟役,待幾千顆腦袋砍光,不曉得百姓還會不會說她是活菩薩?也許就要改口做女閻王呢?

    「果然是朕的親妹妹,滿朝上下,也只有你肯替朕分憂,待這次差事了結,你來幫朕清理清理朝堂,這屍位素餐的臣官太多,朝廷養不起。」

    盛明珠看著盛明希大受打擊的表情,心頭大樂。

    得了便宜還想賣乖,盛明珠既要妹妹在民間埋下惡名,也要替她在朝堂裡找幾根釘子。

    這會兒自己這麼說了,那些個害怕被清理掉的,能不卯足勁兒、暗地動作?說不定這回盛明希活著出京,會被抬著回來。

    名聲了不起嗎?不管盛明希花多久時間經營,她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盛明希從香的變成臭的,百姓……不過是群隨風起舞的蠢物。

    「陳大人。」

    「屬下在。」兵部尚書站到盛明希身邊。

    接下來皇帝一個個點名,要兵部給人、要戶部給錢,還要禮部準備好,等順親王回京,立刻舉辦盛宴,讓天下人曉得順親王為朝堂建立多大的功勞。

    順親王府離皇宮不遠,屬於京城的高級地段,坐在轎子裡,小希撩起簾子往外看,路上往來的行人看起來光鮮亮麗,兩旁的建築恢宏雄偉,看不出國力衰弱的現象。

    小希渾渾噩噩的,心情沉到谷底,幾千個百姓、幾千條人命吶……她不是穿越當王爺,而是穿越當劊子手。

    再嘆一聲,往竹園方向走。

    張晴跟在她身後,低聲道︰「王爺,今天有十幾張拜帖,已經放在書房。蘭園那邊,夏側王夫已經來問過兩次,想求見王爺,李側王夫冷嘲熱諷,兩人又鬧上一場,王夫大怒,各罰三個月月銀,還責打兩人身邊的小廝二十大板,讓他們各抄經書三百遍。」

    講到後來,連張晴都忍不住想笑。

    這兩個側王夫,總鬧這出,不膩味嗎?吵吵鬧鬧就能引起王爺注意?傻子!

    怎麼看,菊園那三個都比較聰明,雖然身分低了點,好歹乖巧懂事,王爺從不吝於賞賜。

    王府分前後兩院,各佔王府一半地兒,兩院中間有一道門鎖著,除王夫之外,後院的人不得王爺召見,不能在前院出入。

    前院有王爺居住的竹園和工作、念書用的桂園。

    王府後院裡,梅園是正王夫言海青的住處,離前院最遠,蘭園是兩個側王夫的地盤,菊園則是男寵的住處。

    奇怪吧,後院最大咖不是該利用身分之便,把自己安排在最靠近王爺的地方?為什麼偏偏選擇最遠的梅園?

    是不稀罕王爺的寵愛,還是過度賢慧?

    昨天言海青對阿叡的態度,尋不出半分妒忌,這是不是代表他對王爺沒多大心思?

    漫漫長夜、孤枕難眠,女人都難熬,更何況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以阿叡所言,後院男子一人分派一個月,再怎麼快,也得大半年才輪得上,言海青怎麼能守得住?難道是……人家另外有夜間部同學?

    和言海青相比較,兩位側王夫的反應比較正常。

    「知道了。還有其他事嗎?」

    「王夫令人傳話,想請教王爺,上次提的事是否有論斷?」

    上次提的?哦,銀子……小希點點頭,問︰「阿叡呢?」

    「稟王爺,叡主子早上想進書房,奴才不敢作主、沒讓進,請叡主子等王爺下朝,得了命令,老奴才敢放行。」

    小希耐心道︰「我再說一次,往後阿叡是府上的第二個主子,他想做什麼、知道什麼,你們都要拿他當正經主子護著。」

    「奴才明白了。」

    張晴蹙緊眉頭,王爺這是真心話?不是為著攏絡,刻意在叡主子跟前遞的話?

    苦啦,她只當這是王爺哄男人的新手段,沒把王爺的話給傳下去,不知道有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已經得罪叡主子?

    如果真有小話傳到王爺耳裡,也能殺一儆百了。

    「所以,阿叡人呢?」

    「叡主子在呂箏的陪同下,上街去了。」

    小希點點頭,說︰「下次阿叡出門時,挑兩個武功高強的跟著,對了,把阿叡的東西從菊園挪到竹園來,讓人盡快佈置,今兒個晚上就住進來。」

    阿叡不在身邊,她心慌得厲害。

    小希的話讓張晴受驚,王爺竟然……前院只有王夫可以來,但也僅僅是「過來」,而非住下啊,難道王爺真想抬舉叡主子?

    張晴不解,但王爺發話,做下人的只有遵命的分。「是,奴婢馬上命人整理。」

    「記住,阿叡的屋子乾淨為首要,半點灰塵都不可以留,盡量弄得大氣些……算了算了,弄好後,我過去看看,不行的話,再重新佈置。」

    當阿叡幾年助理,他的食衣住行全是自己親手張羅的,交給別人真不習慣。

    聽著王爺的話,張晴再不明白,現在也全明白了,王爺確定把叡主子給寵上心。

    「奴婢明白。」張晴躬身走出屋子,守在外頭的紫梅、紅梅連忙迎上前。

    她從腰間取出一串鑰匙。「紫梅,你留在這裡伺候王爺,紅梅,你命人把王爺隔壁屋子給整理乾淨,記住,是徹底乾淨,半點灰都不能留。」

    「那屋子整理出來是要……」

    張晴低聲道︰「給叡主子用的,不多說了,我去開庫房。」

    張晴離開,紫梅、紅梅面面相覷,竟說不出話來。

    後院男子不許到前院,就是王夫也不敢輕易過來,這是王爺親自定下的規矩,去年有個男寵自以為是,硬是鬧一場,結果當天人就被拉了出去,現在卻……紫梅低聲道︰「莫怪王爺,叡主子那副長相,是萬中選一,連王夫都得靠邊站。」

    紅梅點點頭。「也是,但以色事人終究不長久,希望他肚子裡有點墨水,別像夏側王夫那樣……」

    提到夏側王夫,紫梅、紅梅搖頭嘆氣。

    紫梅呸一聲。「不就是仗恃娘家有力嘛。」

    比起王夫,夏側王夫的親娘還是個尚書大人呢,不曉得女帝心裡想什麼,給他們家王爺賜言氏這門親。

    「不說了,我先去把屋子收拾起來。」紅梅道。

    「我也得去廚房吩咐午膳,王爺晚起,早膳用的不多。」丟下話,紫梅往廚房走去。

    紫梅、紅梅都是從小跟在盛明希身邊伺候的,盛明希生性隨和,待人寬厚,身邊下人都對她效忠,她也習慣事事自己動手,因此除了打掃清潔的僕婦、粗役之外,只有按時巡邏的府衛。

    在這個女尊朝代,為避免後院淫亂,後院不管是管事、奴僕,用的全是男子。

    即使是未成年的女主子也只讓男人服侍,只有年紀夠大,挪到前院居住,身邊才能留用幾個奴婢。

    小希脫下官服,裡衣早已被汗水濕透,走到屏風後面,發現那裡已經備好一大桶熱水。

    是盛明希的習慣?她跳進浴桶,水溫不冷不熱恰恰好,她滿足得長嘆一聲,全身毛細孔都舒張開來。

    閉上雙眼,張晴講的話,沒在她腦袋裡暫留,她想的全是朝堂上的事。

    除瘟疫之外,堂上還是有幾個臣子能提出不錯的治國方針。

    當然,大多數都是不像話的,一聽到國庫虛空,竟提議廢除先帝花大把心血建立的學堂。

    戶部尚書還跳出來算帳,說一個學堂聘五個夫子,每月得花十兩銀子,再加上供應學生的紙筆書墨,如果能夠廢學堂,一年下來可以省二百兩。

    全國有一千五百間學堂,學堂廢除後,國庫至少可以省下三十萬兩,再把一千五百間學堂或賃或賣,國庫還可以增加一筆收入。

    盛明珠聽到這個提議,竟然眸光大放,連聲讚好。

    得到皇帝誇獎,立刻有狗腿幫成員一個個跳出來提議。

    提高稅收,大量開墾山地、買賣山林,犯罪定讜、罪犯家產全數沒入公庫,訂嚴律,罵人罰三兩、打人罰十兩、走路不靠邊罰五兩、女子公然猥褻男子罰一百兩……最可怕的是,那些大臣竟然還信誓旦旦說,一旦律法定下去,民間風氣就會立刻變好。

    見鬼了,她們都沒聽過苛政猛於虎這句話?

    小希看見不少人握緊拳頭,氣得青筋暴張,卻都不敢站出來反對。唉……這個王朝是從根爛掉了。

    出宮時,她跟在兩名官員後面,聽見她們壓低聲音討論。

    二品大員氣恨不平,說道︰「老子不幹了!竟要廢義學,那是先帝的心血!」

    「別傻,有多少人想搶你的位置,你在,多少還可以勸得女帝回心轉意,若是讓那幫宵小上位,百姓的苦日子真要過不完吶。」

    「要是明玥公主還在就好。」

    「可不是嘛,我還擔心曾儀呢,那人素來大膽,要是跳出來反抗……」

    「她不會,上次女帝一口氣砍掉十幾個忠臣,她再傻也不會傻到犯渾。可悲啊,現在當官的人人自危,放任那票奸佞之輩危害朝堂,先帝若是有知,九泉之下怎能安心。」

    兩人長吁短嘆老半天,卻沒找出可行之道。

    小希放慢腳步,直到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聽見她們提到「易風堂」,小希精神一抖擻,想撒腿上前問清楚時,她們已經上馬離開。

    整個人泡進水裡,腦袋中幻想著用頭顱堆出來的小山丘,她憋氣,憋到受不住,才浮出水面。

    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幾千顆人頭,她是絕對不砍的。

    離開浴桶,拿起旁邊的布巾把身子擦乾,換上新肚兜和褲子,兩手忙著擰乾長髮。

    她走出屏風,卻發現榻上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顯得身形挺拔修長,他的膚色像古銅似的,英挺的五官,恰如其分地分處在最佳的位置。

    聽見聲響,他抬起頭,視線與小希對上,眉眼一彎,格外生動。

    小希倒退兩步,擦拭頭髮的帕子,直覺拿來護住胸口,眼底流露出防備。

    男人啟唇一笑,道︰「都這麼多年了,王爺還是像個處子似的。」

    他起身走向小希,她被逼得一步步往後退,退到牆角,再也無路可退。

    男人手臂一伸,她被……壁咚?

    他長得頗高,至少比小希高半顆頭以上,他的身體靠近,帶著魅惑的嗓音在她耳邊輕喃。「王爺,好久不見,想不想小夏?」

    小夏?誰?順親王的妻妾?哦……想起來了,是剛被罰抄經的側王夫夏飛?

    「王爺出門兩個多月,小夏想王爺了……」

    他伸手,將她濕濕的頭髮撥到身後,露出雪白肩膀,手指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滑,滑到耳朵、頸部,滑到她的鎖骨處,輕輕劃圈。

    他絕對是個很厲害的調情高手,手指會發電似的,一點一點讓她的肌膚浮起一顆顆小疙瘩。

    「小夏真傷心,還以為王爺是去江南做生意呢,沒想到竟帶一個男人回來,真是……讓小夏怎麼說好呢?」

    「我、我……」她哪曉得,盛明希為什麼不做生意,跑去搞男人?不關她的事啊!

    「王爺出門時說,回來要給小夏帶好東西,難道男寵是王爺給小夏備下的?」

    呵呵,把阿叡當「東西」,她還沒長出惡膽。除了乾笑外還是乾笑,沒被男人追過的小希,無法反應。

    「王爺不說話,意思是……阿叡是我的?那我要怎麼處置,王爺都不能有意見哦。」

    「沒、沒,我沒講這個話。」驚死!這人的推理能力怎麼好到讓人想跳樓。

    「阿叡不給我啊?」他一臉失望。

    「不給,絕對不給。」小希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她猜,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從來不曾出現過的荷爾蒙突然迅速泛濫,因此……欲望影響身體機能運轉,所以臉紅心跳,所以雌激素在體內喧囂……夏飛失笑,王爺怎麼出門一趟,變得更可愛了?

    他家王爺有兩面,對外的那面圓融、面面到,就像個與人為善的商人,不管那是假面還是真實表現,王爺就是有本事讓周遭的人感到愉快輕鬆。

    而另一面嘛……在敦倫時,王爺就像傳說中那種小女人一樣,嬌羞、靦腆、被動,這樣的王爺真可愛,在他眼裡,王爺比夜夜御男無數的女帝要好得太多。

    夏飛的頭越垂越低,直到嘴唇停在她的臉上,他身子有股淡淡的薄荷香,讓人迷醉。

    「阿叡不給小夏也行,王爺今兒個晚上陪我吧!」

    啪啪啪,幾個清脆的掌聲響起,阻止夏飛的下一個動作,同時把小希飛掉的元神拉回來。

    兩人同時轉頭,發現阿叡身子斜靠在門邊,一張臉笑得春光燦爛。

    死定了!小希心頭浮上三個大字,還是粗黑體。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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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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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11: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小希倒抽口氣,她很清楚阿叡的脾氣,通常他被粉絲惹得越毛,就笑得越漂亮。

    粉絲不知道,還開心地東拍照、西拍照,但下一刻轉身,他會對暴龍哥說︰把粉絲會的會長換掉。

    沒錯,管不好旗下粉絲的會長,是該換人當當,想當會長的人多得很,換掉一個,後面有幾百號在排隊。

    所以這麼美麗、帥氣、俊朗的笑容,背後代表的意義是……她、死、定、了。

    他的笑容讓小希心臟狂跳,夏飛也不例外。

    天底下竟有這麼漂亮的男人?連迎春閣的小倌也遠遠比不上,難怪王爺會迷成這樣……王爺的竹園從沒留宿過任何男人,就是言氏也只能匆匆來去。

    危機意識陡然升起。

    「不繼續?」阿叡歪著頭,邪魅的笑臉看得人別不開眼,他身上有股魔力,即便是男人也會不由自主深受吸引。

    「你是什麼身份,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夏飛回神,衝上前與阿叡對視,這一跨步,他立馬後悔。

    這人居然比自己高這麼多?手指戳上他的胸口,天……像石頭般的硬,他習武?

    「我是什麼身份,要不要問問小希?」阿叡似笑非笑反問。

    小希?小希!他居然敢叫王爺小希?他快暈了……夏飛猛然轉頭,發現王爺像被什麼卡住,動作僵硬地穿上衣服。

    沒錯,是僵硬,阿叡陰陽怪氣的口吻,讓她兩手抖個不停。

    王爺這是……夏飛深吸氣,帶著幾分刻意,大步流星地走到王爺身邊,笑說︰「王爺,小夏伺候您。」

    「呃,不必,我自己來就好,謝謝。」

    「王爺在說什麼,這本來就是小夏該做的。」

    小希偷瞄阿叡一眼,天啊天啊天啊……阿叡的笑容又擴大了,身體顫抖不止,她忙推開夏飛,「不必、不必,你回去休息……」

    但夏飛不合作,一副沒幫她穿到衣服不甘心的樣子,小希真想跪下來求他了。

    這時候,阿叡終於看不下去,真沒出息!等外人離開,再和她算帳!

    阿叡揚聲,「小希,過來。」

    簡短四個字,小希彷彿聽到天籟般,嘴角揚起,邁開腳步迅速往阿叡跟前跑去,有沒有看過寵物犬向主人飛奔的畫面?小希就是那個樣兒,臉上完全是義士投奔自由的幸福快樂。

    夏飛的心瞬間涼了半截,才多久?王爺的心已經被這個賤貨給收攏?

    憑什麼!他黝黑的臉龐像被潑了麵粉似地,倏地變得蒼白。

    像怕刺激不夠似的,阿叡幫小希穿好衣服之後,揉揉小希的頭髮,只差沒補一句︰Gooddog!

    夏飛大受打擊,卻仍然不肯低頭,「王爺忘記了嗎?照規矩,這個月,輪到小夏服侍王爺。」

    他對自己的床上功夫很得意,後院那幾個,誰也甭想越過他。

    小希倒抽口氣,這個月她歸他?難道阿叡還沒在古代失去貞操,自己的處女膜要先一步貢獻出去?

    垂頭、喪氣,還以為她的第一次會有氣球和玫瑰花。

    看著她的表情,阿叡想飆國罵,伸開手臂,他朝小希丟去一眼,多年合作……呃,不對,是多年服侍的默契,小希立馬飛撲到阿叡懷裡,兩隻手往他的腰扣上。

    阿叡手臂一收,把小希摟在懷中,低頭問︰「王爺,這府裡是規矩大,還是王爺的命令大?」

    這話徹底提醒小希,對厚,她現在是王爺又不是小奴婢,「王爺」代表的不僅僅是角色,更是地位加身份,於是多出幾分底氣。「當然是爺的話大,這種事需要質疑?」

    「那王爺昨晚說,這個月、下個月、下下個月……都要阿叡服侍,是真是假?」

    講這種話應該很柔媚,就算不柔媚,也該像小夏那樣,充滿挑逗誘惑才對,但阿叡硬是講出一種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味道。

    明明就很奇怪,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硬是覺得和諧、完美,講這種話就是應該用這等口氣來表現。

    終於明白,為什麼同一場戲,阿叡演得明明跟導演要求的不同,到最後總是導演低頭。

    小希笑出滿臉的色員外,別怪她,她又不是專業的。「當然是真的,爺未來幾個月、幾年,全由阿叡作主,好不好?」色員外立刻哄人哄上心。

    「好啊,那麼這位……老哥哥,可以退下了。」

    老哥哥?阿叡真敢講,古人不過是缺乏保養品、老得快,他自己都快奔三啦。

    阿叡目光一挑,小希連忙「硬」起來,板起臉孔對夏飛道︰「還不退下,做什麼?」

    夏飛氣得額頭青筋一跳一跳,咬牙切齒,但王爺發話了能不離開嗎?

    他腳還沒踩到門檻呢,又聽見阿叡輕飄飄地對站在門口的紫梅說︰「去問問守門的嬤嬤,是她喝酒誤事,還是收銀子放人,後院的人怎麼可以隨便往前院跑?要是洩露軍機大事怎麼辦?」

    這話超重,更別說這類重話根本輪不到新入府的男寵來講,只不過阿叡天生氣勢,讓人無法不低頭,於是紫梅回話,「是,奴婢馬上去問問。」

    聞言,夏飛猛轉頭,惡狠狠地瞪上阿叡,見慣大場面的阿叡怎麼會畏懼?他笑著迎上對方視線。

    小希見狀,連忙選慣站好。「府裡的規矩也該立一立了,紫梅,讓人把話傳給王夫。」

    「是,王爺。」

    小希的話讓夏飛咬牙轉身離去,速度異常的快,讓人忍不住懷疑,他腳底裝上風火輪。

    小希讓下人進來擺膳,又親自伺候阿叡洗臉換衣,等諸事皆備後……害怕秋後算帳的小希,連忙拍拍胸口,一臉的討好。「幸好阿叡回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很享受?」

    「我、我、我……不是享受,是害怕,這輩子都沒有被人追過,碰到夏飛那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哪會因應?」她嘆口氣,自言自語,「我的異性緣,怎麼差成這副德性?」

    阿叡瞥小希一眼,誰說她的異性緣差?多少男人喜歡章雲希啊,不過,再喜歡都沒用,因為他最擅長砍桃花!

    「害怕?隨口說說的吧,夏飛那副樣貌,矮是矮了點,但五官挺有型,至於不知道如何因應……莫非是看上人家,心癢?」

    小希倒抽口氣,就算有一點點點點的「看上」,打死也不能認!再倒抽一口特長的氣,中間添入兩分哽咽,現在開始,她改名字叫做竇娥……冤吶!

    「阿叡,你不可以誤會我,我只是太習慣當小奴婢,才短短一天,哪會記得已經改頭換面當王爺,更何況夏飛……拜託,吃慣頂級肋排,我哪裡吞得下清粥小菜,開慣BMW,誰還願意將就光陽五十。」

    小希採用對付製作人那套對阿叡,相當……有用,他的眉頭一彎、嘴角一勾,顯示出大爺的心情很不錯,Bug略過、天下太平。

    桌上有十道菜,兩道湯,一甜一鹹,再加上小點心,盛明希的小日子過得真奢華。

    她幫阿叡挑掉魚刺,把魚肉放在碗裡,又往他的米飯上、淋入香噴噴的香菇肉燥,阿叡最喜歡這一味,而她的手藝……也全在這一味展現了。

    阿叡頗滿意她的服務,慢條斯理把飯吃完,然後歪到榻上。

    小希讓人把殘席撤下,走回阿叡身邊,習慣性地幫他捏捏肩、捏捏腿。

    這動作也說不準是爽到誰,在外人眼裡,阿叡是在享受助理的服務,但在小希眼裡,這是在吃大明星豆腐,這種工作多少人搶破頭也搶不到呢。

    「阿叡,你早上去逛街,街上好不好玩?」

    阿叡橫她一眼,現在是玩的時候嗎?不是應該盡快想辦法把故事結束,好回去繼續拍片?

    她曉不曉得這一失蹤,多少既定行程不能跑,暴龍哥要賠多少笑臉和違約金,要是耽誤到美國行,更好了!

    前進好萊塢的夢想即將成為泡影。

    阿叡問︰「先說說朝堂上的事,有沒有搜集到什麼有用的資訊。」

    想到朝堂,小希又……竇娥了!

    「嗚……阿叡,我快要變成殺人魔頭……」在宣布過重大情事後,小希把上朝的事一五一十講得清清楚楚,哪個官員說什麼、哪個官員很奧咖,哪個官員提議的事讓人超火大……「我發現,朝廷並沒有想像中那樣蛇鼠一窩,還是有許多想為百姓喉舌的好官,只不過這些年的打壓下來,讓她們不敢輕舉妄動。」

    阿叡點頭。「先帝留下來的根基夠穩,否則讓盛明珠這樣揮霍,國家早就滅亡。」

    今天和蔣淓舒的對答頗有收獲,那女人很妙,除真實身份之外,問任何事都樂意說,是因為確定他將會站在盛明希這一邊,還是因為自己已經通過她的認證?很多事他無法完全確定,卻能確定,蔣淓舒不簡單。

    他開門見山問︰王爺在易風堂裡主事嗎?

    這一問,呂箏頓住,因為他已經給過答案,阿叡重提再問,擺明不相信他的話。

    半晌,蔣淓舒回答他說︰王爺雖不主事,但這個組織、這份產業是王爺的,王爺隨時要,都可以使用。

    擁有這種福利,是好還是壞?相信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其背後動機,你要他的肉,他想啃你的骨,那麼蔣淓舒圖的是什麼?

    呂箏說,蔣姑娘將會無條件幫助王爺。是很真心的剖白。

    可惜阿叡的憂患意識強。

    若是一個能力不足者,貿然給他一柄鋒利的匕首,說不定還沒有學會如何使用,已經先被利刃所噬。同樣的,若盛明希能耐遠遠不及蔣淓舒,貿然得到這股力量,無異於將白兔扔進豺狼虎豹群。

    所以他測試著,測試蔣淓舒能無條件幫盛明希幫到什麼地步。

    沒料心裡才想著呢,小希就從朝堂拿回考卷……阿叡淡淡一笑,不知道易風堂這本參考書可以給出什麼答案?

    「你說,滅疫這件事怎麼辦?」小希心急,她完全不想當屠夫。

    阿叡給她一個篤定的笑容,「放心,我有辦法解決,你先聽我說。」

    這麼篤定啊,小希微微一愣。「好,你說。」

    「我今天出門逛街。」

    「嗯。」

    「是呂箏領著我出門的。」其實他更想逛的是盛明希的書房,但被阻止了,呂箏和昨天一樣,主動攀談、主動提議出門,他的主動引發阿叡的好奇。

    「然後?」

    「呂箏在王府裡的角色是幕僚,府裡幕僚有四個,但他屬於另一支系統。」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不急,我從頭講起。在京城官員、百姓甚至是女帝眼裡,盛明希不喜朝政,只喜歡做生意,她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主要做的是布料和香料業,而這兩項事業多由另外三個幕僚在幫忙打理,那三名幕僚當中,有兩個是女帝的人馬,換言之,盛明希賺多少錢、有多少生意,女帝通通知道。」

    「呂箏呢?」小希問。

    「他發展的是另一條支線,比起布料和香料業,能替盛明希賺進更多錢的事業是賭坊、青樓、飯館客棧、易風堂甚至是交通運輸業,如果以收入來算,兩邊的比例是一比九,後者佔多數。」

    「全由呂箏經營?」

    「我剛開始也是這麼認為,但今天見過蔣淓舒後,我認為呂箏頂多是個聯絡人,至於蔣淓舒手底下有多少人,我就不清楚了。」他甚至不相信蔣淓舒是她真正的名字。

    緊接著,阿叡將自己走進餐廳的所見所聞,與蔣淓舒的對話全數告訴小希。

    「……賭坊、青樓、飯館客棧可以聚財,更能搜集到各方消息,那些錢可以供易風堂做太多事,除醫館、學堂之外,猜猜,易風堂在暗地裡還做什麼?」

    「做什麼?」

    「埋釘子、拓展人脈。」

    「不懂,你快講清楚吧,別吊我胃口。」原本在幫忙捶腿的小胳臂,索性枕在他的大腿間,捧住自己小臉,小希聽得很認真。

    「易風堂培養出來的人材,一個個送進鄰邊諸國的朝堂、後宮,他們的能耐驚人,五年下來,雖然能力尚不足以撼動朝堂,卻也夠影響上位者的決策。否則以盛明珠的治國方式,早就引得鄰國虎視眈眈。」

    「這才是她廣開學堂的主要目的?」

    「對,不過這些人才,不完全出自易風堂開設的學堂,易風堂畢竟根基尚淺。二十年前,先帝開設學堂,專收窮人和男人,這些人被盛明珠及朝堂大員排斥在外,就算考上進士、入朝為官,也不會受重用,因此蔣淓舒輕易地將他們納入旗下,送到各國朝廷。」

    「盛明希想做什麼?一統天下嗎?」

    以阿叡來講,他更想知道蔣淓舒想做什麼。「我剛才提到了交通事業。」

    「難道這裡有火車、公車、捷運?」

    「沒有,但這裡的鏢局、車行、馬市有七成掌握在易風堂手裡,我指的不僅僅是大盛王朝,還有周邊諸國,你想想,倘若戰事發生,她有沒有本事在最短的時間,阻斷交通。」

    「能嗎?還有民間的馬匹和其他三成馬市,對了,還有朝堂戰馬。」

    「沒錯,但你不能否認,她有足夠能耐得以削弱大半戰力。」

    好能幹的女人,小希佩服。「我對蔣淓舒很感興趣。」

    「明天不必上朝,一起去見見她?」阿叡提議。

    「好。對了,言海青問我錢的事有沒有決定了。」

    阿叡忖度片刻,「銀子先壓著,別給得那麼痛快。呂箏說李側王夫是盛明珠的人,三個男寵雖出自不同地方,但目標一致,都是別人的眼線,王府偌大的後院裡,大概只有夏飛是真心喜歡盛明希的。聽說為了嫁給順親王,他和家人鬧翻,王府裡的人不明就理,還以為他的後台夠硬,即便嫉妒盛明希偏寵夏飛,也不敢有過度舉動。」

    「難怪他敢跑到前院,原來是仗著盛明希喜歡他?」

    「順親王府表面上看起來井然有序,私底下各方人馬都有,明裡暗裡不少雙眼睛盯著,你怎麼曉得不是有人刻意放行,來測測盛明希的態度。」

    「這樣的話……阿叡太危險了。」

    阿叡自信一笑,他當然也擔心過,怕有人對自己動手,也怕言海青迫不及待使惡計,把他往盛明珠床上送,不過現在滅疫一事發生後,他不擔心了!

    見他篤定的模樣,小希放下心。

    Jerry常說︰小希是我們的定海神針,不管浪再大,有她在,就不會翻船。

    那個「浪」,指的是阿叡。

    但他們不曉得,阿叡才是她的定海神針,寄人籬下她總是慌張,但只要他在,不管要不要挨罵、會不會被毒舌,她的心情都會立刻定下來,好像他在,困難就為難不到她頭上。

    夜深人靜,梅園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唯有主屋的燈依舊亮著。言海青讓下人別守夜,各自回房歇息,主子寬厚,下人豈有不應之理。

    他細細調好顏料,展開白玉紙,在紙上輕輕勾描。

    不多久,一個鳳眼、柳眉,身材窈窕的女子躍然紙上,放下筆,看著紙上的女子淺淺一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女人尊貴?不,在他眼裡,女人既愚蠢又下賤。

    一點溫柔、兩分善解人意,就會被男人耍得團團轉,這個世間,不該由這種低等人物來作主。

    微微的聲響傳出,等待的人來了。

    言海青刻意舉起畫紙,輕聲低嘆,「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門突然被打開,一抹紅色的身影竄進,言海青回頭,表情由驚嚇轉為驚喜,他丟下畫紙,快步奔到女子身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裡,滿足地嘆口氣。

    「雨藍,你終於來了。」顫抖的聲音底下,隱藏著無限激動與情思。

    她滿心感動,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懷裡,深吸一口氣,那是她最想念的氣息。

    「對不起,讓你久等。」

    看見他的圖,聽見他的詩,雨藍很高興,他想念的心思和自己一般。

    言海青捧起她的臉,輕吮她的紅唇,巧舌輕描勾寫,勾出她的悸動。

    他俐落地挑開她的衣服,手指滑過她細緻的肌膚,雨藍喉間發出一聲低抑的呻吟。

    言海青笑開,打橫抱起她往裡屋走去。

    輕輕放下她,怕把她弄痛似的,他褪去衣衫,跪在她身上,輕撫著她的臉龐,像在撫摸最珍貴的珠寶。

    雨藍迫不及待了,捧住他的頭往下拉。

    他瘋狂地吻上她的唇,他熱烈索取,他的吻沿著她的唇、她漂亮的頸子……下一刻,女人再也抑不住激昂,抬起下半身,貼緊他的身子……雲雨散盡,雨藍靠在言海青懷裡,他不安分的手仍舊在她身上索求。

    她滿足地笑著,他真是想她想得緊了。

    賞他一個吻,她趴在他身上,撫開他的散髮,笑眼相望。

    眼前的男子,不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卻是最讓她心動的,他的溫柔、他的聰明、他的多情,再再都讓她沉迷。

    「海青,有事情告訴你。」忍不住,她又輕啄他的唇,真甜……「什麼事?」

    「岳綾三、楚湘完了。」

    「什麼?」言海青驚訝不已。「怎麼可能,她們是先帝重用的老人,就是女帝也得敬著。」

    「是,可那兩個傻子終究沒忍住,還是駁斥女帝擴大行宮一事,女帝心生不滿,讓我去查查她們有沒有什麼狗屁倒灶的事兒。」

    「有嗎?」

    「就算沒有,只要我出面查,就一定能查到些隱蔽之事。」

    女帝想扣人罪名呢,她要是傻里傻氣地往上報,「此二人都是忠君之輩。」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事情大嗎?」言海青猶豫問。

    「海青想要事大還是事小?」

    他沒回答,卻是眉頭深鎖,面帶委屈。

    雨藍看得一清二楚,親親他的臉頰,「逗你的,我能不知道那兩個老女人和言氏有什麼過節?我讓她們犯下殺人大罪,砍頭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海青,開心嗎?」

    砍頭?不是抄家滅門啊?他心裡有淡淡的可惜,但沒關係,來日方長,當年對不起言家的那群人,一個一個,他都會讓她們死於非命。

    「開心,謝謝雨藍為我做的。」

    一哂,他翻身把她壓在下面,她已經張開雙腿迎接他的肆虐,他笑得邪魅,笑得迷惑她的心神,雲雨再起,排山倒海……

    言海青背靠在門邊,目送收妥畫像,轉身離去的雨藍。

    他臉上依依不捨,心底卻盤算著下次她再過來,自己會聽到什麼好消息?

    人走後,馬文送進熱水,梳洗過後,言海青走到桌邊,打開一本青皮冊子,提筆,在岳綾三和楚湘兩個名字上頭,畫上大叉,之後,他一一細數後面的名字,淡淡一笑,很快世間再也看不到這些人。

    輕吁氣,言海青道︰「馬文,明兒個午後去桂花胡同走走。」

    聽見主子的命令,馬文低聲道︰「是,要說什麼?」

    「就說……」眼底浮上銳利,他拿起小紙包推到桌邊,低聲道︰「就說女帝累了。」

    「是。」馬文收下紙包,飛快藏進衣襟裡。

    他哪裡需要阿叡?盛明珠身邊早就埋有他的人,讓盛明希去瞎折騰,不過是讓她玩玩,讓她誤以為……燕承輔的十萬大軍是她的人。

    「讓陸兒進來伺候。」

    「是。」馬文轉身退下。

    收起冊子,言海青回到裡屋,空氣裡還有淡淡的淫靡氣息。

    打開窗戶,將氣息散盡,言海青躺回床上,雙手支在腦後,天未大明,他靜靜看著灰色天空。

    嘴角洩露出一絲笑意,對於自己的安排,他志得意滿。

    盛明珠以為言氏無害,殊不知他的人,可以讓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盛明希以為言氏一心助她上位,哼,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不過是利用她的銀子替自己辦事罷了。

    盛明玥已死,盛明珠、盛明希再亡,大盛王朝便也走到盡頭,到時言氏將起,創造萬年盛世。

    「主子,陸兒來了。」

    「進來。」

    陸兒輕手輕腳進屋,清雋的臉龐帶著笑,低聲道︰「讓陸兒伺候主子吧。」

    言海青點點頭,陸兒爬上床,為主子寬衣解帶,陸兒滑過他身上的動作輕柔舒服,他滿足地發出一聲囈語。

    陸兒翻過主子的身子,輕舔他的背脊,慢慢地伺候……

*             *             *

    輕敲桌面,蔣淓舒眉頭微鬱。

    她命人進屋,把幾封快信傳出去,桌上還有些該處理的,但心里存著事兒,便不想理了。

    走出屋子,拿起一把花鏟,蹲下身,細細理去玫瑰旁的雜草,園藝總能讓她靜下心。

    邵叡太聰明,聰明到……不讓他打開謎底,他也絕不透露自己的底。

    所以她讓他知悉易風堂的所有機密,她知道呂箏不讚同,但是……不明所以的,她就是相信他。

    她知道這種沒有條件的信任相當危險,但是看著阿叡,她忍不住想要相信。

    是因為他的眼睛很像昔日故友嗎?她……不知道。

    昨天阿叡繞過呂箏,直接帶明希到「食尚玩家」來找自己,幸而小二機靈,說她不在,但阿叡不死心,帶著明希一起進廂房用餐。

    她讓小二告訴他們,自己收到王爺的信,已經前往閔州、益州辦王爺交代的事情。

    小二說他們面有疑慮,顯然不相信這番說詞,但沒有拆穿。

    他們等到天黑、鋪子要打烊,才不甘願的離開。

    說到那封信……她不懂明希為什麼要這樣做?

    柳州瘟疫,女帝派明希去滅疫,明希不願殘殺眾生,她能理解,但是讓閔州、益州相繼傳出疫情,對整件事有什麼幫助?

    法不責眾嗎?不會的,依盛明珠的個性,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放過一人。

    這種做法只會惹得盛明珠更火大,殺戮更多百姓。

    她不認為這是明希想法,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她胸襟寬闊、以仁待人,她是個好人,卻不是個好的陰謀家,這件事肯定是阿叡的手筆。

    邵叡到底是何方人士?為何能得到明希的全心信任?

    五年了,她在明希身邊整整五年,明希不只一次想見自己,但都被自己想方設法迴避掉。

    可是阿叡見過,她便堅持想見了,依舊是阿叡對她的影響?

    怪自己好奇心太盛,不應該因為呂箏的描述,便抑不住想見他的心情。

    然而她並不後悔,若這次她莫須有的信任和第六感是正確的,那麼有他在明希身邊輔佐,她相信大盛王朝會重建先帝執政時期的輝煌。

    「主子。」管事走到她身邊,輕聲低喚。

    蔣淓舒回神。「什麼事?」

    「宮裡剛送過來的。」管事將信遞上。

    打開信封,抽出紙箋,裡面字數不多,但清楚點出岳綾三、楚湘的行刑日期。

    「知道了,讓程武照之前的方式,將兩位大人救出牢獄。」蔣淓舒道。

    「是。」管事應諾。

    「查出來了嗎,是誰向女帝進的讒言?」忠臣一個個落馬,朝堂岌岌可危,盛明珠可以撐到明希準備好嗎?

    管事回答。「查出來了,擴建行宮一事,兩位大人耐不住、上折子向女帝建言,女帝厭煩,讓雨藍去查兩位大人有否貪墨敗度,不料讓她查出兩位大人曾殺死良民,女帝立刻下令關押。」

    蔣淓舒輕嘆,又是雨藍……過去多好的一個女子,怎會變成這副樣子?

    這幾年,雨藍已陸續陷害九名朝中大員,她們都曾是忠心耿耿、為先帝賣命的忠臣,豈知落得今日下場?

    她不想問背後動手腳的是誰,在甫救下前三、四位時,還不明白她們遭誰陷害,但陸陸續續幾位下來,蔣淓舒已經整理出來,這九名官員每個都曾參與當年調查言氏一案。

    秋後算帳?言氏果然不簡單。

    先帝有一個組織,裡頭培養近百名的隱衛,當中的雨藍曾與她有過交情。

    「兩位大人救下之後,也是送到齊縣?」

    「對。」都送過去,日後新帝上位,她們會是明希的助力。

    這個王朝的司法已死,不必三堂定讞,女帝說殺就殺,國家的制度蕩然無存。

    女帝治國只為私欲,百官治國也只為私利,上行下效,如今混得好的官員,人人都可以用錢收買,所以用死囚換兩個犯官,不過是小事一樁。

    想起先帝治理下的大盛王朝與今日的大盛,她忍不住唏噓。

    「兩位大人的親眷呢?」

    「岳大人和楚大人犯事的消息剛傳出來,她們家裡每天都有狐假虎威的官員上門勒索,恐怕再過不久,都會被趕出大門。屬下已經命人向他們透信,及早把房子廉價出售,這些天應該在辦這件事。」

    「你再跑一趟,給他們吃顆定心丸,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南遷?」

    「是。」

    「若他們願意,及早給齊縣的易風堂分部遞消息,把人給安置妥當,都是朝堂老人,別教人寒心。」

    「是,主子放心,屬下立刻去辦。」拱手,管事退下。

    蔣淓舒重新拿起花鏟,她不明白,受同樣師傅教育長大,盛明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高高在上的女帝可以被錢收買,她手下的人自然也可以被收買,任她殺人如麻,恩威並下,但關乎利益,誰都會把銀子看得比主子重要。

    怎沒想過,她能在明希身邊安插棋子,自己身邊又怎能少了各方人士的暗棋?

    「玥兒,我回來了。」

    穿著銀月白長衫的男子走進園子裡,蔣淓舒……不,應該叫她盛明玥……頓時起身迎上前。

    男子濃眉飛揚,深目薄唇,不怒自威,整個輪廓如刀斧削成,但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左臉頰,那裡有一道長長的刀疤,自眼角而下直劃到下巴處,有些猙獰可怖,但這個可怖男子卻有雙看透世事的清潤眼眸。

    她喜歡他的眼睛,喜歡在他的視線中,感受到被疼惜。

    食指貼在她的眉心皺折處,他輕聲問︰「又有為難事?」

    搖搖頭,只要不是錯付信任,阿叡不會是她的為難。「閔州、益州的事,已經交代下去?」

    「對,最快三天、最慢五天,京城將會收到瘟疫蔓延開的謠言。」

    他派出將近五十組人馬,在這兩個州縣演戲,謠言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散開,而易風堂的人已在城外待命。

    除此之外,他也派出三十個大夫到柳州治疫,消息傳回,疫情已經獲得初步控制。

    「猜得出邵叡想做什麼嗎?」蔣暄唐問。

    蔣暄唐的父親蔣明達是位御醫,也是當時太醫院裡醫術最高明的。

    先帝原本體健,卻不知為何,一場風寒過後身子垮下,太醫院所有御醫耗盡心力也找不出答案,唯有蔣明達懷疑,先帝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他千不該、萬不該把這件事告訴皇貴夫,最後蔣明達被殺滅口,皇貴夫怕消息洩露,竟用一把大火、數十名黑衣客,欲將蔣家滅族。

    蔣暄唐幸運脫逃,他沒有遠走高飛,卻是易容化身,想盡辦法潛入宮中,試圖將凶手正法,可……他天真了。

    當時先帝駕崩,朝廷吵得火熱、後宮亂成一團,皇貴夫和盛明珠父女走到哪裡,身邊都團團圍著上百人,他怎麼可能近身?而盛明玥也中了他們的毒手,日夜昏沉。

    那天,盛明珠失卻耐心,等不及盛明玥毒發身亡,收買盛明玥的貼身宮女,在她的寢宮放一把火,也是老天不收盛明玥,此事竟被蔣暄唐發現。

    他殺死宮女,李代桃僵,把盛明玥救離後宮,而宮女被燒得面目全飛,成為明玥公主被厚葬在皇陵中。

    蔣暄唐救出盛明玥,為她解毒,五年來助她建立易風堂、設立商行、替她聯絡舊時朝臣,也由於盛明珠的暴虐無道,才能讓她每一步走得又穩又好,讓她的事業迅速擴展。

    她在盛明希身邊安排能人,領著她發展商事,但盛明珠在盛明希身邊埋的暗棋也不少,盛明玥只好另闢蹊徑,讓呂箏走到她身邊。

    幸而盛明希雖然心善寬和,但後宮粹湅多年,看人的眼光還是準的,她很清楚該親誰、遠誰,明白誰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人。

    因此即使沒見過「蔣淓舒」,卻對她的安排全心信任。

    盛明玥搖頭。「我猜不出來,就當一次試練吧,試試他有沒有本領,足以陪著明希坐上高位。」

    蔣暄唐問︰「沒有想過自己坐?」

    搖頭、莞爾,她這種人……大概只能成就他人吧。「我想跟你闖蕩大江南北,比起皇宮,我更喜歡海闊天空。」

    他並不訝異。

    第一次聽她講類似的話時,他無法理解,他甚至信誓旦旦對她說︰「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為你奪下江山。」

    但盛明玥認真的態度,讓他明白,她不是虛偽作假,她對權勢看得淡然。

    「好,待大事一成,我們就遠離京城。」

    「想去的地方很多……」她靠上他的肩膀,看著遠方山丘。

    「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走。」

    把頭埋進他胸口,她喜歡當小女人的感覺。

    他笑開,環住她的腰,盛明玥貴為公主,卻是他見過最不貶抑男人的女子,她說︰人生而平等,不管是男是女,都該有其發揮的空間。

    這樣的話,他從未在任何女子嘴裡聽過,即使是身為奴僕的女人。

    小時候,父親一再對他說︰若不是明玥公主,我們男人一輩子都抬不了頭。

    那個時候她才多大,朝堂就因為她想替男子蓋學堂、讓男子參加科考,鬧得一團亂。

    他羨慕她、更崇拜她,他所有的努力都為著追隨她,只是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可以站在她身旁,陪著她走過秋冬春夏。

    「暄唐……」想起什麼似的,她有些羞赧。

    「怎樣?」

    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他先是定住,然後低頭望著懷裡的女子,不敢置信。「是真的嗎?」

    她幽默回答,「我才想問你是真的嗎?你是大夫,我又不是。」

    他這才想起來,對哦,他是大夫,抓起她的手急急把脈,他的表情從驚訝到狂喜,精彩得讓她想一看再看。

    他快樂得將她抱起來轉圈。天吶、天吶,他太高興,他要當爹了!

    看他快樂得像個男孩,盛明玥捧住他的臉,在他額頭落下親吻。

    他問︰「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我想要男孩。」盛明玥回答得斬釘截鐵,她已經有過一個女孩,現在她想試著教養男孩。

    這個答案,再度顛覆他的思想,這年代以生女為貴,而她竟然……她竟然……說不出心中激動,盛明玥握住他的手,承諾。「相信我,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男女在這個時代裡得到公平待遇。」

    他信她,他親眼目睹她在短短的五年內從無到有,目睹她一手建立的易風堂如何壯大,她的能耐無人能及,所以他會更努力,努力成為能與她齊肩的男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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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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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11: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御書房內多了張軟榻,軟榻四周瓖著金玉寶石,幾個枕頭軟得像雲,這是臣子獻上的,先帝在世的時候,御書房裡並沒有這種東西,但……日理萬機太辛苦,身為女帝當然要替自己找點好事兒。

    盛明珠躺在軟榻上,腳邊有宮人拿著美人捶輕輕捶著,她靠在一名樣貌清秀的男子身上,男子為她按摩手臂,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小心翼翼的模樣逗得她很開心。

    她喜歡金錢,也喜歡男人,父親曾經說過,只要當上女帝,天底下的金銀和男人通通是她的。

    於是她發狠,害死先帝、鏟除皇姊,把天下抓在手裡。

    以前盛明希經常和皇姊站在一起,仗著皇姊的勢、膽敢對她失禮,可自從她當上女帝之後,盛明希只能對自己唯唯諾諾、俯首稱臣。

    她下一道聖旨,盛明希賺死賺活的銀子,就得乖乖往上繳。

    心痛如何?難受又如何?誰讓她當上女帝呢?

    她滿足地嘆息,權力這種東西實在太迷人,難怪天下人人人都想要。

    動動手指,在旁伺候的宮女立刻將茶水遞上,身後男子接過,喂她一口。

    呸!她把茶水吐出來,男子和伺候的宮人、宮女嚇一大跳,急忙在軟榻前跪一排、拚命磕頭。

    「屏兒呢?」她提腳朝最靠近軟榻的宮女踢去,宮女被踢翻了身。

    旁邊的宮人急道︰「回皇上,屏兒今日沒當值。」

    「去把她給朕叫來,朕要喝她泡的茶。」

    「是!」宮人弓著身往後退,直退到門邊,才迅速轉身急忙出去喚人。

    「跑快一點,沒用的傢伙!」盛明珠一口氣不順,把榻上的軟枕遠遠丟出去,直砸到宮人的背,宮人頭也不敢回,跑得更快。

    冷汗自男人額間淌下,看著他明媚漂亮的五官,她把人給拉上來,重新靠進他懷裡。

    「別緊張,朕不是在氣你,只是啊……這宮裡上下這麼多人,怎麼就沒有一個人,能像屏兒那樣泡得一手好茶?!」

    「皇上喜歡,不如白天就別讓屏兒休息,讓她時刻在皇上身邊待著才是。」

    男子又動起手,幫盛明珠按摩,他的功夫了得,不多久,堵在胸口的火氣消了。

    「這話在理。」

    她就是喜歡屏兒的手藝,啜飲幾口,整個人就雲裡霧裡飄飄然的,暢快得不得了,再喚來幾個男人服侍,一夜春風數度,總有說不出的舒服愉悅。

    一名宮女弓著身進入御書房,說道︰「周相爺求見。」

    盛明珠皺眉,興頭才起,這些個不會看眼色的。

    但她若不見人,明兒個朝堂上定會被叨念,旁人就算了,周相爺可是自己的外祖母,得給她兩分面子。

    坐直身子,盛明珠不甘不願地讓人傳周相爺進來。

    周相爺進到御書房,俯身就要跪下,盛明珠使個眼色,兩旁的宮女連忙扶周相爺起身。

    周相爺不肯起,兩手高舉奏折,說道︰「稟皇上,閔州、益州八百里加急折子。」

    有什麼重要的事,竟用到八百里加急?

    接過信,盛明珠拆開一看,天……閔州、益州又沒有發大水,跟人家暴發什麼瘟疫?該死、真是該死!

    「順親王呢?」

    「稟皇上,順親王原定三日後領兵出京,現在看起來……」

    盛明珠揚聲怒喊,「誰讓她三日後出京的?現在疫情擴大,要算在誰的頭上?」

    周相爺苦著一張老臉,都六十幾歲人了,體力不支也不能待在家裡休息,還得出門為朝廷打拚,看看她,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比八十歲老嫗還老。

    可是兒子是自己的、外孫女也是自己的,她不扶持,讓誰扶?

    若坐在椅子上那個,是別人家生的,她還能放肆回話——命令是皇上下的啊,誰能喊出兵就喊出兵?兵部要準備、京畿大營要準備,連戶部都得先把糧草備足才能出發。

    可偏偏……唉,命苦,她怎會攤到這樣一個女帝。

    「是,老臣立刻讓戶部、兵部加快動作,讓順親王提早出京。」

    盛明珠長袖一揮,失控大喊,「宣!給我宣順親王進宮!」

    這些天,除了三日一次的早朝之外,小希成天到晚和阿叡在外頭逛。

    這一逛才發現,這裡肯定有穿越人士存在,那個讓大盛變成紡織王國的織布機和縫紝機就不談了,這裡有太多驚人的二十一世紀文明,西餐廳、快餐店、手工藝品店、泡沫紅茶店……而最最嚇人的是,這些店鋪的背後老闆竟然是盛明希。

    「我開始覺得肉痛了,賺這麼多錢耶,卻全部都捐給易風堂,盛明希的腦袋裡裝什麼?」小希想要跳腳。

    阿叡似笑非笑回答,「裝著大盛王朝啊,當上女帝,天下都是她的,這些鋪子算什麼?」

    重點是,盛明希不過是名義上的老闆,真正擁有操控權的是蔣淓舒。

    他現在有幾個合理假設︰

    一,想當女帝的穿越人是蔣淓舒。

    二,想當女帝的是蔣淓舒、盛明希是穿越人。

    三,相反,盛明希想當女帝、蔣淓舒是穿越人。

    不管是哪個假設,結論都是同一個——盛明珠的龍椅坐不了太久。

    倒不是他太看好蔣淓舒與盛明希,而是依照盛明珠以殺治國的治理方式,就算沒有易風堂,百姓早晚都會揭竿而起。

    再者,遠方的百姓都會因為「可能將疫情帶入京中」而被撲殺,那她身邊的人呢?看不順眼,可不可以是殺人的理由?

    當恐懼深植人心,當生存受到威逼,自衛將會是最佳殺人動機。

    小希點點頭。「你說得對,找個機會,我們一定要去看看易風堂長什麼樣兒。」

    「你想看隨時都能看,別忘記,雖然不在檯面上,易風堂也是王爺旗下的產業之一。」

    真沒出息,都已經穿越這麼多天,她還是一臉的戰戰兢兢,怎麼就記不住,她現在的身分叫做王爺。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她笑瞇眼。

    「哼哈!但願正牌的盛明希,想法和你一致。」

    「如果她突然回來,我會不會被砍頭?」

    「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一下柳州的疫情。」阿叡覷她一眼,怪了,小希想事情,怎麼都不會想到點上?

    說她笨嘛,還真是笨,但有的時候……好吧,這應該叫做術業有專攻。

    她的圓融,從現代到古代,從沒改變過,短短幾天,她已經把朝中官員混個半熟,人人都可以喊上名字,是忠是奸、誰和誰站在同一邊,她搞得一清二楚。

    也因為人脈來源充足,這次從江南帶回王府的貨物,以高價競標,竟然淨得二十幾萬兩利潤。

    除利潤外,她還往外頭送出不少好東西,周相爺就得了只黑玉貔貅。

    想起言海青一日兩回命人到前院,想求見王爺一面,不曉得是急著給燕將軍送銀子呢,還是缺脂粉錢?

    「邵熙」手足無措的樣子,讓阿叡很開心。

    「柳州的疫情不是有阿叡嗎?這種事,不必讓本王傷腦筋。」

    「領王爺薪水的,是你不是我。」阿叡好意提醒,拿錢辦事天經地義。

    她的臉皮超級無敵厚,勾住他的手臂,皮皮笑道︰「反正我已經吃阿叡的軟飯,吃很多年了。」

    何止吃他的軟飯,從高一起,小女生們送的蛋糕餅乾巧克力,全都塞進她的肚皮,有一陣子,她的體重數字是身高減一百,相當、相當、相當可怕。

    那時阿叡正在準備申請大學,忙得一顆頭兩個大,還是發狠心,天天「陪」她跑21K。

    運動量大,加上吃不飽,血糖過低的小希,怎麼能考得上好高中?

    所以不意外地考砸了,只好繼續留在私立中學再混三年。

    不過……吃他的軟飯?這句話他喜歡。

    阿叡漂亮的嘴角往上揚,完美的容貌讓路上往來的女子垂涎三尺,每個經過身旁的女人,都忍不住多看阿叡幾眼。

    這時候,小希又要表彰王爺這個完美身份了。

    那些女人覬覦歸覬覦,誰也不敢一窩蜂搶上來撫摸拉扯,開玩笑,誰敢動順親王的男人?

    回想當助理期間,一陣混亂過後,阿叡的衣服也許還能保全,但她這個當人肉圍牆的,不管有沒有被侵犯過,都會變成殘花敗柳,那副模樣,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得意地翻翻眉毛,她笑眼瞇瞇問︰「阿叡,如果我們買一些陶瓷器帶回去,會不會變成骨董,然後賺大錢?」

    眼睛發亮,笑容饞得像豺狼,明明沒有不安好心,看起來就像是不安好心。

    他又想罵她笨了,不過……誰說無知不是件幸福事兒?懷抱不實夢想,說不定能帶給人往前衝的力量。

    於是他說︰「好建議。」

    「我們進去挑挑?」難得阿叡首肯,她指指路邊一家規模頗大的鋪子。

    「我想,這邊賣的瓷器應該比不上順親王府的,畢竟盛明希從小養尊處優,眼光肯定不俗。」

    小希瞠大雙眼,一臉恍然大悟,用狗腿式的拍手法,啪啪啪,表情既崇拜又尊敬。

    「阿叡,你真聰明。」

    被笨蛋讚美,阿叡找不到驕傲的感受,反而覺得被污辱了,他怡然自得地補上一句,「好好思考吧,要怎樣才能把東西帶回去。」

    帶回去……下一秒,她蔫了,像兩個星期沒水澆的小白菜。

    對啊,她是有時光隧道還是有時光機?看一眼阿叡惡毒的笑意,她被虧了,生氣、生悶氣。

    阿叡不理會她的悶,抓住她的手腕,立刻調頭走。

    「去哪裡?」小希問。

    「回王府。」

    「幹麼這麼趕,還早嘛,才吃過飯,消消食再回府。」

    意思就是……多逛幾間鋪子啦,在二十一世紀,時間有限、薪水有限,消費力不足,無法徹底滿足自己的購買欲,好不容易來一趟古代,錢多到花不完,不多逛逛,不只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大盛王朝的經濟,更對不起祖宗八代。

    他似笑非笑問︰「你不想回去?」

    「不想,百分百不想、萬分萬不想,打死都不想。」她態度堅持得淋灕盡致。

    「OK,別怪我沒帶你看好戲,先走啦!」

    阿叡不勉強她,往前走幾步,頭也不回地手在後腦處揮幾下。

    看好戲?王府有好戲可以看?

    態度堅持得淋灕盡致的小希,在短短三秒鐘內拔腿!

    「有什麼好戲可看?」

    阿叡不回答,只是想著那位酷似堂哥的王夫言海青,心情瞬間飛揚。

    他始終保持沉默,但笑容不斷,這種表情會讓人很想朝他後腦巴下去,但是她沒出息所以她不敢,即使現在他們改稱號,叫做王爺和男寵。

    兩人回到王府,剛進前院,張晴立刻遞了封信給小希,小希絲毫不考慮,直接把信交給阿叡。

    他打開,快速看幾眼。

    信是易風堂送來的,柳州的疫病控制已見初步成效,而閔州、益州的疫疾也開始發酵,地方官員已經用八百里加急,將奏折往京城送。

    很好,易風堂的能耐不出自己所料。

    阿叡向張晴下令,「讓紫梅、紅梅收拾收拾,許是明天,王爺就要前往柳州。」

    一個男寵逾越本份拆看王爺的信,已經夠驚人,沒想到看完信,不徵求王爺同意,竟敢直接下達命令。

    怎麼會這樣?王爺從不讓後院男子干政,就連王夫也不敢對朝堂說事,這個邵叡……見張晴還停在原地,那張臉擺明是驚嚇過度,小希不理會她的心情,佯怒道︰「怎麼還不去,有問題嗎?」

    張晴回神,立刻低頭,「是,奴才馬上吩咐下去。」

    阿叡抿唇一笑,驚訝嗎?往後這種情形將會是王府常態。

    拉著小希穿過前院與後院中間的月亮門兒,阿叡的腳步越來越快,像擔心看不到似的。

    兩人來到梅園前方。

    阿叡朝小希示意,小希點頭,對守在門口的奴才說︰「不許進去報信。」

    老奴才頓了一下,王爺多久沒到梅園來了,這一來就……王夫發生什麼事嗎?算了,不管什麼事,都與下人無關,千萬別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就好。

    「是。」老奴躬身回答。

    阿叡又補上一句。「別放人進園子,懂嗎?」

    老奴才朝阿叡望一眼,他是王爺帶回來的新歡?今兒個,是給王夫下臉子來了?唉,後宅鬥爭,自古以來就免不了,他有王爺撐腰,看來王夫……日子不好過啦。

    「是。」老奴才乖覺地退開幾步。

    阿叡牽著小希走進梅園,直走到一棵枝葉繁盛的綠樹前,他看一眼,再測測與前方的亭子距離,點點頭、選定。

    「爬上去!」阿叡說。

    「我?」她哪會爬樹啊?

    「不然呢?」

    小希不會爬樹,更不會違反他的命令,苦著臉,喘一口大氣之後,手腳並用往樹上爬。

    她的技術不佳,但長年在阿叡身邊當苦力,肌肉訓練得還不賴,即使動作難看,爬兩步滑一步,最後還是爬上去了。

    至於阿叡,他是長年在健身房混的,最近為新戲,更是加強訓練,三兩下功夫,就從樹下爬上樹梢,還挪了個舒服位置坐下。比起把樹幹當浮板,手腳並用死命緊抱的小希,瀟灑度遠遠超過她不止一百倍。

    搖頭、看不下去,阿叡朝她伸手。

    天曉得小希多熱愛這個動作,每次他伸手,再難、再煩的事,她便曉得,有人承擔了。

    把手伸過去同時,她也伸出自己的信賴。

    看她笑得一臉沒出息,他既無奈又甜蜜,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扯,他把她抄到自己身邊,兩人同一個方向、同一個角度,坐在同一根枝椏上。

    阿叡環住她的腰,固定她的身體,免得一個不注意,王爺摔成大豬頭。

    好不容易搞定,她在他耳邊問︰「我們要看什麼?」

    需要靠這麼近嗎?他覷她一眼,好吧,除非她有掉下去的打算,否則只能靠他這麼近。

    只是,她的氣息暖暖的、她的氣味香香的,隨著她的聲音傳遞,他某條神經被勾起,環住她腰際的手臂,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她誤會了,以為他的「施力」,是因為他正「傾盡全力」不讓她掉下去。

    小希太感動、太感激,於是把頭靠到他身上,手臂環住他的身體,還是手腳並用,不過這次的救命新浮板是阿叡。

    她的動作讓他倒抽一口氣,不過……可以的,他的憋功是在少林寺學成的。

    吞吞口水,阿叡故做鎮定,說︰「我聽到一個有趣的消息。」

    「什麼消息?」她問。

    又來了,又是暖暖的、香香的氣息,夭壽,有沒有科學研究,禁欲會讓男人的壽命減少幾個百分比?

    他試著轉移注意力。「言海青習慣在用過午膳後,把下人關在屋子裡不許出來。」

    「他是體恤下人的主子?」為了讓大家都睡個飽飽的午覺?

    體恤下人?她的神邏輯是從哪裡推出來的。「你有沒有測量過腦容量?還是……」他勾起她的下巴,把她的頭轉到東邊、再轉到西邊。

    「你在找什麼?」小希虛心請教。

    「我在找哪裡有洞,你的腦漿是不是通通漏光了。」他的嘴巴不善良。

    「別這樣嘛,你直接告訴我,他到底想做什麼。」她在毒舌攻勢下,舉雙手投降。

    「每天這時候,言海青會到梅園的亭子裡彈奏一曲鳳求凰。」

    彈琴?目的是?

    「他想用琴聲勾引盛明希?想得到老婆垂憐?他覺得身為王夫,應該可以拿到優惠券,別人伺候王爺一個月,他有權優惠兩個月?」小希合理推論。

    天!邵叡的白眼快要翻到後腦杓,她的思緒可不可以再複雜一點,一咪咪就好?

    他反問︰「你知不知道梅園離竹園很遙遠?你知不知道如果琴音想要傳過去,至少要準備兩組擴音喇叭。」

    「難道他純粹想要賣弄風騷,展現優越才藝?還是勾引府中美婢?」

    「唉……」阿叡重嘆,後院只有老嬤嬤,不會出現美婢,除非王府想上演幾齣淫亂記。

    想想,幾個月呢,天底下有幾個男人憋得住,不跳牆已經是充分展現他們「優越的才藝」。

    在阿叡被她的推論弄到快吐血時,亭子裡出現動靜。

    阿叡比出噤聲動作,兩人一起轉頭望向涼亭。

    有幾個小廝走過來,擺好一架琴,在琴邊燃上焚香,桌面擺著一壺清茶、幾盤果子。佈置好後,眾人井然有序地走回房間。

    這棵樹夠高、視野夠好,連位置都安排得非常恰當,坐在這裡,他們可以把整個梅園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

    下人房集中在梅園的後方,梅園管事馬文逐一巡視過後,確定下人們通通回房,他便搬了把凳子,坐在下人房門口守著。

    讓管事守門?這當中要是沒有問題,鬼都不信。

    不多久,言海青出現,他穿著白色繡滿雲紋的長衫,腰間系著翠綠色的碧玉,刷地一聲打開折扇。

    他動作瀟灑地搧著扇子,緩步走到亭子裡,那動作一整個流暢、養眼,讓小希想給他撒花。

    斯文、風雅、溫克……楚留香也就這個等級了,這等級就能讓蘇蓉蓉和沈慧珊對他死心塌地,比較起來,唉,言海青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他坐到琴前,揚手輕輕撥弄,悅耳的琴音傳出。

    「彈得還可以,輸我一點點。」小希笑咪咪評論。

    「輸你?」他哼一聲,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

    「我已經彈到小奏鳴曲。」驕傲的咧,學琴是阿姨的堅持,她說︰女孩子嘛,功課不重要,但琴棋書畫都要會一點。於是找名師、花大錢,結果……下棋、阿叡贏,寫字、阿叡贏,畫圖、阿叡贏,小希氣得在屋子裡跑來跑去,到處翻東西。

    阿姨問︰你在找什麼?當時她可憐兮兮回答︰我在找我的自信心。

    從那之後,阿姨就不給阿叡上鋼琴課,然後她的琴藝大贏!

    「你那不叫彈琴,叫做手指復健。」

    「喂!」她想捶他,拳頭卻被他的大掌包住。

    「噓,安靜,你以為我們來聽音樂會嗎?」

    不多久,亭子後方走出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廝,他上前跪地一拜。

    言海青輕輕點頭,小廝走到言海青身後,接下來的場景就……失控了!

    小希的眼睛嘴巴鼻孔,張大、撐大、放大……她的心臟跳動速率以倍數增加。

    那個小廝居然……親著言海青的臉頰、脖子,一面親、一面解開他的衣服,他緩慢地吻遍言海青每寸肌膚。

    小希沒有被下藥,但她全身發燙,荷爾蒙在體內吶喊尖叫,她不敢往下看,只好把頭縮進阿叡懷裡,她低聲誦著佛號︰阿彌陀佛,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她找四方諸佛來滌淨自己的身心靈,但這招對阿叡沒效,他中毒的跡象越發明顯……有沒有聽說過「過毒」?

    是的,她的頭一埋,軟軟的身體一貼,她身上的春藥跑到他身上發酵,她的荷爾蒙引導他的荷爾蒙,主導他的生理機能快速運作。

    咽下口水、強力鎮定,他試圖控制呼吸的速率,臉上作出看多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表情,但心跳、體溫控不住,視線也控不住,他看著亭子裡廝纏的兩個男人,懷裡的女人變成毒蛇,引誘著他咬禁果。

    然後,更刺激的來了!

    小廝整個人鑽到石桌子底下,因為角度問題,阿叡看不清楚小廝在做什麼,卻能看見言海青張開兩條腿,露在桌子外面的腳,光溜溜的、褲子已經褪下,他的表情呈現一種千分享受、萬分痴迷的狀態。

    琴音並未停下,反而越彈越激昂,越彈越……當,弦斷了,四周出現一片古怪詭異的寂靜。

    「結束了嗎?」小希不敢看,只敢抬頭問阿叡。

    望著她紅撲撲的小臉,毒蛇啊、蘋果啊……阿叡的強自鎮定到這時候再也發揮不了作用,他勾起她的下巴,俯下身,咬了……蘋果……阿叡的動作讓小希頭昏腦脹,她無法思考,只能任由他靈活的唇舌去引導。

    她的唇很甜,比紐西蘭進口的有機蘋果更甜,她的唇很香,比日本富士蘋果更香,他明明不餓,可是她的唇讓人想一嚐再嚐。

    她不知道被吻多久,只曉得自己血脈賁張,急著想去找降血壓靈藥,否則……她會中風。

    阿叡不滿足,但不管是時間或地點,現在都不是接吻的好時機,他勉強自己喊暫停,勉強自己抑制慾望。

    深吸氣、深吐氣,吸吶吞吐之間,他汗水淋灕,阿叡沒有跑馬拉松,卻像剛跑完21K那樣,猛烈喘息。

    阿叡鬆開她了,但小希的腦袋被轟出一團紅漿糊。

    阿叡吻她、阿叡吻她……她的心跳配合這四個字,碰碰碰撞不停。

    為什麼吻她?因為場面太刺激,激發他的性腺大量分泌?因為他想試試自己的演技?因為他一時性起?因為……因為腦袋變成紅色漿糊,所以她分析不出正確的為什麼,只能靠在他懷裡,抱住他的腰,慢慢地平抑呼吸,然後不斷自我提醒,沒什麼了不起,他吻過不少女星,他的螢幕初吻早就送出去,鏡頭下的他很唯美,所以,這個吻於他而言只是……很小很小的小插曲……於是她告誡自己不要多想,於是她努力表現……小事一樁。

    亭子裡上演的春宮戲終於結束,小廝正在幫言海青整理衣服,但整理衣服的動作還是讓人噴鼻血。

    小希想轉頭,卻被阿叡壓回胸口,他啞聲道︰「不要看。」

    再看下去,春宮戲就要換組人馬、換個場景,接演第二集。

    小希在他胸口悶聲問︰「他們是中場休息,還是在進行下半場?」

    浪漫氛圍被她的搞笑打散,他噴笑,胸口一顫一顫的,就算有再多的慾望也被笑掉。

    「你以為他的體力有多好。」

    「所以是尾聲?進行到殺青戲?」

    「對。」抿唇,她有當諧星的本錢。

    當言海青在享受最後的溫存時,阿叡也抱著小希,等待最後的曖昧散去。

    看著懷裡已經恢復正常的丫頭,質疑她怎麼可以如此正常?難道剛剛那個已經不是她初吻?或者說,他的表現太差?

    不對,是她太笨,搞不清楚接吻和欺負的分別。

    嘆了口氣,阿叡自我批評,他的眼光怎麼會這麼差,竟喜歡這個沒腦袋的女人?

    沒辦法,他已經不知不覺喜歡好多年,早在發現自己的喜歡太深時,他就無力救場。

    目光調向遠方,亭子裡的男人收拾妥當。

    心思飛轉,阿叡笑得邪惡張揚,果然,言海青和邵熙不僅僅樣貌一樣……

*             *             *

     直到進入竹園,小希的心臟還在狂跳。

    「太刺激,太刺激……」小希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語。

    她沒有看過BL戲,沒想到可以搞到這麼激情,她提醒自己,要跟暴龍哥說一聲,絕對不能幫阿叡接男男戀的戲。

    看她低著頭、撒開腳步,走得飛快的身影、不正常的表現,讓跟在後頭的阿叡控制不住笑靨,對嘛,這樣才對!想起她柔軟甜美的嘴唇……阿叡決定,必須找個時間,再試一遍。

    此時張晴迎面跑來,匆促、倉惶,像屁股後面有狗追。

    看見小希,她急忙說︰「王爺,皇上要您馬上進宮覲見。」

    啥?心情還沒緩過來,又要來一攤刺激的?

    看她滿臉驚慌,阿叡笑著摸摸她的頭。「別怕,皇上只是要你提早出發滅疫。」

    「你的意思是——」小希想起剛才那封信。

    兩人目光對上,阿叡微微一哂,「是,已經奏效。」

    今天的晚餐很熱鬧,言海青領著兩個側王夫李驥、夏飛和三個男寵柳青旋、章庭君、鄭啟晏為王爺送行。

    阿叡不樂意,小希卻用笑顏融化他的臭臉,拉著他的衣袖搖來晃去。

    「不要這樣啦,啊就應酬咩,當做是幫幫盛明希的忙嘛,維持一家人和樂很重要,不然哪天我們拍拍屁股走人,盛明希回來,發現妻妻妾妾全都跟她翻臉,不是很衰?做人要有道義的。」

    阿叡斜眼,她有沒有腦袋啊,誰敢跟王爺翻臉?吃喝拉撒睡全仰仗人家,怎麼樣也要捧著、哄著、巴結著。

    不過看著她躍躍欲試的模樣,這麼想試試左擁右抱,享受眾星拱月的快感?

    好啊,想玩火、就要有被火燒的準備。

    臭臉叡板起臉孔,卻點了下頭。

    因此,不是除夕夜,卻「一家人」團圓。

    小希滿意地看看眾人,盛明希實在是好運吶,六個男人,斯文的、俊俏的、英武的、美形的……樣樣都有,如果她開經紀公司,應該可以賺很大。

    三個男寵在旁開一小桌,言海青、李驥和夏飛圍在小希身邊。

    照理說,阿叡應該坐到男寵那桌,但他一語不發、雙手橫胸、靠在牆邊看熱鬧。

    服侍的小廝頻頻向他使眼色,讓他「歸位」,可他偏不,似笑非笑地盯著盛明希的男人們,一個個看過去。

    被這樣的眼神盯住,誰的筷子舉得起來?

    阿叡的態度讓眾人不滿,主桌的三個,還會顧慮身份,故意裝作不屑一顧,但次桌那三位,心頭火苗逐漸擴燒,平平都是男寵,他怎麼可以住到竹園?

    聽說王爺寵他寵過頭,連王夫都進不去的書房,卻領他進去好幾回。

    是,他樣貌好,可他們和王爺可是有舊情分的,憑這點,新人拿什麼和他們比?於是越想越不甘、越想越火大,於是這餐飯與其說是為王爺餞行,不如說是眾志成城、想給阿叡一個下馬威。

    大家都想看看被王爺寵上天的男人長什麼樣兒,尤其知道王爺的柳州行要帶他一起去之後……這實在讓人太震驚、也太憤怒!

    眾人目光不善,摩拳擦掌中。

    柳青旋第一個發難,他走到門邊拉扯阿叡,臉上堆滿笑靨。「弟弟怎麼還不入座,你不坐,我們都不能吃飯了。」

    他的聲音溫柔得可以掐出水,笑臉媚得讓人心癢,言海青挑挑眉毛,忍不住多瞧他幾眼。果然是小倌館出來的,手段不同一般。

    這話是挑撥,一個小小男寵,竟讓所有人等他,這不但是在挑戰王夫權威,也是在削王爺面子。

    話撂下,柳青旋偷偷瞄王爺一眼,果然,王爺臉色鐵青。

    心底偷偷樂著,柳青旋微抬下巴,旁的不行,給人穿小鞋還不容易?

    小希的臉色確實是很「鐵青」,但理由和柳青旋想的不一樣,她的鐵青是因為阿叡的表情更「鐵板」,因此血色無法直通腦門。

    死了、死了,怎麼眾美一拉就入座,怎麼坐得這麼順理成章,怎麼會忘記主子還沒上位,就開始享受眾星拱月的美妙感覺。

    阿叡的臭臉讓她確定,晚上關起房門,小奴婢將面對什麼,唉,柳青旋瘋了嗎,怎麼能挑戰阿叡?

    這號人物不是用來挑戰的,而是用來膜拜的呀。

    阿叡似笑非笑地站直身,放下橫胸的雙臂,他的衣袖很鬆,但小希裝了透視眼,看見他的手臂肌肉抖兩下。

    小希哀號,如果阿叡動手,柳青旋就要進醫院做顱骨復原術了。

    她飛快起身,快步走到阿叡跟前,堆起春花笑臉,拉拉他的手,軟聲相哄。「阿叡吃飯好不好,今天有你愛吃的魚片。」

    王爺這是……在哄人?震撼、惶恐、大驚嚇!

    邵叡是何方神聖?王爺是何等身份?堂堂順親王怎會紆尊降貴?

    言海青的目光中沒有妒忌,只是對阿叡更感興趣了,王爺從哪裡找來的人,這般驕氣?

    是因為王爺把他給寵上心,還是因為他能給王爺帶來莫大助力?

    阿叡望去,六張臉、六個不同表情,精彩絕倫。

    鬆開手臂肌肉,也鬆開臉部表情,他似笑非笑地指指次桌,淡聲說︰「我不坐那裡。」

    話落,三個男寵頓時風雲變色。

    李驥和夏飛,兩個人、四顆眼,集體暴張。

    他不坐次席,難道要他們讓位?忿忿不平,兩人望向小希,等王爺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們可是上了玉牒、名正言順的側王夫,他不信王爺會枉顧規矩,讓他們和低賤的男人同桌,這是污辱,是輕蔑,順親王府內,絕對不可以出現寵賤滅夫的骯髒事兒。

    人人心裡都有一篇OS,小希卻毫無自覺地衝著阿叡堆笑臉。「當然,阿叡當然要和爺一起坐,阿叡不在,爺怎麼吃得下飯?」

    小希讓李驥往旁邊挪挪,親自從次桌搬來椅子和碗盤,再把阿叡請到座位上,動作流暢、態度自然,即使好幾顆眼珠子已經嚇得在地上滾,也改變不了她的行動。

    桌子不算小,可以坐六人,五人上桌還算寬敞,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身份、身份吶。

    還沒吃過虧的李驥先發難,指著阿叡說︰「一個小小男寵,膽敢坐到王爺身邊,要是傳出去,王爺的顏面何在?」

    話是指著阿叡的鼻子說的,但阿叡不回答,只是拿筷子,像夾豬肉似地,把李驥的肘子夾開。然後轉頭對伺候的小廝說︰「筷子髒了,換一雙。」

    他的氣勢十足,比王爺更像王爺,小廝被唬住,竟乖乖聽從吩咐,重新為他換上新筷子。

    接過筷子,他朝小希瞄一眼,意思是︰麻煩誰惹的、誰解決。

    於是不只阿叡瞄她、李讓看她、夏飛望她、言海青審視她,連三寵的眼珠子都串聯對她發電,大家都在等她表態。

    很艱難的選擇啊,左邊是金馬影帝、右邊是韓國歐巴、前方是北歐帥哥……她在心底偷偷對盛明希說聲抱歉︰您的家和萬事興,遠遠比不上敝人的小命重要。

    於是,她正式表達立場——揚起笑盾,誰也不看,只是深情款款地望住邵叡,嘴裡卻回答李驥,「爺的面子,哪有阿叡的愉快重要。」

    話說完,夾一塊魚片放進阿叡碗裡,「試試味道,如果不喜歡,爺找個時間,親自替阿叡做。」

    話夠清楚了,瞬間眾美男像十天沒澆水的茄子,蔫得徹底。

    王爺要親手下廚?

    有沒有聽過,淑女遠庖廚,廚房是什麼地方啊,王爺怎麼能為一個下賤的男子……現在,他們再不明白也明白了,不管阿叡多下賤,他在王爺心中,就是高高在上。

    苦著眉眼,王爺被下蠱了嗎?

    一時間,嫉妒充斥,人人嘴裡都喝下一壺醋。

    唯有言海青還端著身份,舉杯道︰「祝王爺此次前往柳州滅役順利,早日回京。」

    小希端起酒杯,但酒才剛到唇邊,就被阿叡截走,仰頭、美酒盡落進他腹中。

    喝完,他還刺言海青兩句,「王爺明兒個還要早起,這酒別喝,萬一誤事……知道的人說王夫心疼王爺,不想王爺擔這差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爺居心叵測,想違逆聖意。真想問問,王夫這是愛王爺還是害王爺?」

    他的話,刺得言海青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紅白變化間,嚇得其他男人噤聲。

    「阿叡說得對!」小希拍拍手、豎起大拇指,一臉的巴結。

    馬屁被高高捧起,阿叡展顏。

    他的笑鼓勵了小希,她舉筷幫他夾菜、挑魚刺,還親手為他添湯,每個現在看起來很過分,在二十一世紀卻是每天都必做的事,讓眾男眼珠赤紅。

    一陣倒抽氣,夏飛喀地咬斷一根雞腿骨……這頓飯,多數人都吞咽不下,小希還好,反正本來就吃得不多,但最該食不下咽的阿叡,卻吃得盡情暢快。

    吃飽,筷子一擺,小希立刻抽出袖中帕子,在眾人第幾十度吃驚的眼光中,遞給阿叡。

    他理直氣壯地擦完嘴巴,拉起小希的手腕,說︰「走吧!」

    小希頭也不回地跟上。

    夏飛忿忿不平地對言海青說︰「王夫,你就任由那個賤人糟蹋嗎?」

    李驥說︰「留下這種人,早晚會替王府惹來禍端。」

    言海青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喝掉杯中清酒,輕飄飄丟下一句話,「王爺護得他這麼緊,誰有本事、誰去動手,只要記著,千萬別牽連旁人。」

    話出口,他似笑非笑地審視每個人,這群只會背後說話的孬種!

    起身,言海青走出花廳,遠遠望著前院方向。

    邵叡,他越來越感興趣了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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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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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11: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並躺在床上,阿叡兩手枕在腦後,一臉的舒坦。

    小希卻眉心微蹙,明天就要出發,可心裡沒底,阿叡的計策能夠奏效?盛明珠的反應會不會和阿叡估計中一樣?

    「阿叡,要不要再去一趟書房?」

    阿叡淺哂,知道她在掛念什麼。

    他們進出書房多次,把門關起來,幾乎把每塊磚頭都翻遍,還是沒找到想要的,盛明希有這麼多的秘密,肯定有不可示人的文件,她不可能事事藏在腦袋裡。

    「別急,我們找不到,那些眼線也找不著。」

    幾次測試,他確定張晴是忠於盛明希的,有她把守,魑魅魍魎不至於太囂張。

    「嗯。」小希總覺得身邊有無數謎團包圍,雖然阿叡聰明,能猜出脈絡軌跡,但畢竟是猜,她想要更多的證據,想要清清楚楚、確實分明。

    因為她害怕被謎團包圍的感覺,就像……就像母親的死。

    「睡吧,接下來兩個月,我們要打一場硬仗。」

    他伸開手臂,她順勢滾進他懷裡,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她很感激有阿叡的陪伴。她對他的依賴越來越嚴重,這不是好事……她知道。

    她知道的事很多,知道阿叡喜歡自己,知道這樣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很危險,知道不管再多的否認,她都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是啊,她也喜歡阿叡,非常喜歡、超喜歡。可是除了拒絕、裝傻、否認,她別無選擇。

    為什麼?因為邵家上下是她的恩人,就算不能感恩圖報,也不能以怨報恩。她是長期看精神科的女生,用白話文來講——就是個精神異常的瘋子,即使她掩飾得很好。

    她不知道這種疾病是不是潛藏在自己的遺傳基因裡,但她知道,自己不會讓這種基因繼續傳下去,而阿叡是邵家的獨生子。

    深吸氣,小希點點頭,低聲道︰「謝謝你。」

    他沒回應,卻知道她在謝什麼,圈住她的身體,他閉上眼睛、裝睡、等待。

    穿越數日,阿叡發現,最大的問題不是盛明希撲朔迷離的處境,而是小希的難眠焦慮,起初,他以為是穿越帶給她的衝擊,但幾天下來,他不這麼認為了。

    她作惡夢、她哭醒,每次每次都不斷喊著媽咪。

    清醒後,她總說忘記作什麼夢,但說謊的不安在臉上現形,聽著她說謊,阿叡心疼不捨,難怪黑眼這麼嚴重,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多久?

    等過很久,她的呼吸終於沉重,舒一口氣,他放任自己進入夢鄉。

    媽咪的身子高高飛起、用力墜下,她放聲尖叫,不斷、不斷,她的叫聲在長長的巷子裡回響。

    一圈一圈的音波、衝擊著她的腦膜,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是自己在叫,還是屋外的孤魂野鬼在吼叫。

    那部車……好壞,它撞上媽咪,還從媽咪身子壓過,血從媽咪身上不停湧出,鮮紅的血像永遠都流不盡似的。

    媽咪的血漫過來,漫上她的鞋子,漫上她的腳,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血的溫熱……媽咪……媽咪……媽咪……「媽咪……」伴隨著尖叫,小希彈身坐起,像是有誰狠狠扯她一把似的。

    阿叡清醒,跟著起身。

    她全身汗水淋灕,胸口起伏不定,淚水像斷線珍珠,一顆顆墜不停。

    阿叡勾起她的臉,不行了,他再不允許她回避、他要追根究底。

    灼灼目光對上她的眼睛,無比的專注、無比的認真,透過昏黃燭光,傳達到她心底。

    不管了,她好害怕!小希撲到他身上,細細的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今天晚上,她要放肆大哭。

    她沒說話,他卻感受得到她的委屈,他把她抱起來,像抱嬰兒那樣,輕輕拍著她的背,輕輕哄著她的心。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唱自己專輯裡的歌曲。

    他的歌聲很撫慰人心,漸漸地她不哭了,她揉揉紅通通的鼻子,從他身上退下來,尷尬笑著,也尷尬地對他說︰「對不起,謝謝。」

    「又作惡夢?」

    「嗯。」

    「夢見什麼?」

    如預料中那樣,她歪著脖子、搖搖頭說︰「忘記了。」

    他拉開距離,把身子挪到牆邊靠坐,他兩手橫胸、態度清楚——今兒個晚上,我同你耗上。

    「你可以選擇不說,但必須了解,保留秘密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代價?」

    「比方……明天,你自己去柳州滅疫。」阿叡知道這種威脅很小人,但他必須。

    小希倒抽氣,不行、不要,他不在,她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用力咬唇,她滿臉委屈,做出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收回去,沒用!」他鐵了心。

    「我……是真的忘了。」她苦苦掙扎。

    「很好,我也真的讓你做過選擇了。晚安,明天出門不要叫我,失眠的人容易脾氣暴躁。」

    丟下話,他轉身背對著小希入睡。

    望著他的背影,小希內心糾結,她還不明白他嗎?他擺明要她交底,擺明順我者生、逆我者亡,要是旁的事就算了,可是……她用手指戳戳他背,可憐兮兮的,像小時候那樣,但他不理人,再戳兩下,他依舊不甩。

    小希發出幽幽一聲長嘆,他沒反應。

    舔舔乾涸的嘴唇,小希知道自己必須妥協,她嘆氣,低聲開口,「我夢見的,都是同一個場景……」

    她開了頭,他拉起耳朵細聽。

    小希描述那個晚上,父親和江櫻霞對母親的要求,一句一句講得分外清晰,場景歷歷在目。

    阿叡緩緩轉過身,緩緩坐起,緩緩地望著她的眉眼,光線不清楚,但他卻能清楚看見她的哀慟。

    「……我昏倒了,清醒時,人躺在醫院裡,爸爸僱用看護照顧我,看護不知道媽咪的情況,我哭著、鬧著、吵著要見媽咪,到最後爸爸出現,他告訴我,媽咪死了,肇事凶手已經被抓到。

    「我很害怕,但我堅持要去拘留所見凶手,爸爸覺得我很煩,他告訴我,他忙得不得了,他必須一個人籌辦媽咪的喪事,讓我不要搗亂。

    「一個人嗎?才怪,他的《助理》陪著他忙進忙出,每次看見記者,江櫻霞就對我格外親切疼惜。

    「那個時候,江櫻霞還是爸爸的辦公室助理,她很會演戲,三年後他們覺得時機成熟,決定登記結婚,結婚的理由之一,居然是因為我爸沒辦法好好照顧女兒,為女兒著想,他才重新考慮婚姻。

    「呵呵,很有趣吧,我早就住到阿叡你家,和阿叡一起上學、下課,我幾乎忘記自己的父親叫做什麼?」

    她說的這件事,阿叡印象深刻。

    當時聽到大伯母提起章健華和江櫻霞結婚的新聞時,向來甜甜的、弱弱的、圓融的、很有眼色的小希瞬間變臉,她被打擊了,她擠不出笑臉、說不出場面話。

    顧不得整個家族正在慶祝他申請上大學,小希衝進房間裡,把自己關起來。

    他有點生氣,不是生氣小希破壞氣氛,而是生氣大伯母刻意在小希面前提起這件事。

    他知道大伯母嫉妒小希,她曾經對媽媽說︰如果你想要個女兒,阿熙有兩個妹妹,你喜歡哪個就過繼哪個,何必收留外人。

    哼,把邵熙送到父親身邊不夠,還想把邵瓊、邵欣送過來,他家的財產還真是誘人呢,讓大伯父、大伯母不吝割捨親情。

    阿叡板著臉,離開餐桌。

    他敲開小希房門,看見阿叡,她急忙擠出迎人笑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好要下去,沒事了,是我不好……寄人籬下,培養出她看人眼色的本領,但這個本領,讓他心痛。

    手臂一勾,他把她勾進懷裡,他不會說安慰人的話,只會毒舌,所以他問︰今天的慶祝會是幫誰辦的?

    小希被圈在他胸口,只能伸出小小的指頭戳戳他的胸肌︰幫你辦的。

    他點點頭︰沒錯,所以主角在哪裡,哪裡就是慶祝會。

    阿叡鬆開她,打電話到樓下,讓阿姨幫他們把好吃的送上來。

    他把她喂得飽飽,他帶她到頂樓放煙火,他們喝很多紅酒,喝到兩個人都有點茫。

    他在她耳邊說︰知不知道怎樣讓自己討厭的人難過?

    她搖搖頭。

    他說︰培養實力、等待時機,揮出最重一拳,讓他們在倒下同時,知道錯了。

    她呵呵大笑,笑得很狂,阿叡不曉得她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但是她笑的樣子很美……那是他第一次,有想要吻她的欲望。

    他吻了——在她睡著之後。

    即使是那個時候,她也沒告訴過他,章健華和江櫻霞的不倫戀。

    「爸爸被我煩到不行,只好帶我去拘留所,我很清楚地告訴爸爸,那個人,不是撞死媽咪那個……」聲音在這裡出現哽咽。

    「你確定?」

    小希抬眼望他,他說的是︰你確定?而不是︰你弄錯了。

    短短三個字,他引發她所有的感動、感激,因為他相信自己。

    「我確定,我追出家門時,那個人剛掛上電話,急匆匆地跑去開車,我不知道他在和誰通電話,但我知道他長得很瘦、很高,還有一條腿是瘸的,而拘留所裡的男人矮矮的,還有點胖。

    「他們說,他是酒駕肇禍,胡說八道,那個人的動作那麼靈活俐落,即使一條腿不方便,我也看得出來,他的意識清醒。

    「但是沒有人相信我,因為我是個孩子,因為江櫻霞說,我是聽見車子緊急煞車聲後,才跑出家門的,根本不可能看見肇事者,因為連醫生都說,我是心理嚴重受創,才會出現幻想。

    「到最後,那個人未成年,被送到少年監獄,聽說只關三年就被放出來。我很傷心、很難受,所有人都說我是幻想、我在編故事,我分不清楚事實和想像,然後我也迷糊了,我不曉得自己認為的事實,是不是真的事實。

    「然後我開始作惡夢,每天晚上被嚇醒,我嚴重失眠、開始看心理醫生,醫生只能開給我很多的安眠藥和肌肉鬆弛劑。」

    「這是你父親願意妥協,把你送到我們家的原因?」

    點點頭,小希說︰「他沒有精神應付我,立委不是他的終極目標,他想做行政院長、立法院長,他還想選總統呢,一個有精神病史的女兒無法帶給他正面的幫助。」

    又心疼了,她總是笑咪咪的,然後惹出他的心疼。

    她母親喪事結束隔天,她一個人拉著行李箱,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等待他們一家人,她穿上最漂亮的洋裝,手上卻抱著一隻陳年的老泰迪熊。

    那不是阿叡第一次看到她,卻是第一次看見那麼瘦的她,她整個人縮水了,她在對他們笑,但緊緊抱住泰迪熊的手,洩露出緊張心情。

    媽媽讓她跟著自己坐在後座,他嫌棄泰迪熊飄過來的臭味,嫌棄它濕濕霉霉、髒得透徹,到家門口後,他指著垃圾桶,告訴她︰你可以住到我家,你的熊不可以,選擇吧,你要進來還是出去。

    爸媽沒想到他會講這種話,急忙想講幾句話緩和氣氛。

    但她突然甜甜地笑起來,走過去,把泰迪熊扔進垃圾桶裡︰我也不喜歡它,它很髒、很臭,都是我的眼淚和鼻涕。

    她在笑,卻笑得媽媽背過身去抹眼淚……她的笑容裡,老是藏著很多的可憐。

    經過很久以後,阿叡才弄清楚,為什麼非要堅持她把熊丟掉?

    因為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他就無法忍受她的可憐——她抱著熊,審視他們一家人的模樣……很可憐。

    「照你這麼說,雁秋阿姨是被人謀殺的?」

    「我是這樣認為的,但是沒有人相信我,因為證據充分、因為我有不被信任的精神病史,阿叡,你相信我的,對嗎?」

    「對,我相信。」

    「如果是在當時,你的相信也會被認為是瘋子。」小希笑了,又是那種藏了很多可憐的笑。

    他生氣,因為她已經沒有泰迪熊可以丟掉,她只能很可憐地對著自己笑。

    捧起她的臉,阿叡認真的承諾,「等我們回去,我會想盡辦法把這事情調查清楚,還雁秋阿姨一個公道,但是你,不準這樣笑。」

    笑得這麼可憐,是故意的嗎?故意讓他心痛,故意讓他難受,故意讓他捨不得?

    她的心在瞬間鬆綁,每次都是這樣,他問、她說,然後他接手,再然後,她知道自己將被救贖。

    是因為這樣,才會依賴上阿叡的對吧?

    他不懂得溫柔,他有些鴨霸,但他鴨霸地替她頂起天,讓她無法不交付信任。

    「知道了。」她回答。

    「你的泰迪熊已經丟掉,以後……眼淚鼻涕可以糊在我身上。」他很勉強地說完這句話,但臉上的嫌惡一清二楚——他有潔癖。

    小希忍不住笑了,這次的笑容裡,沒有可憐委屈,唯有真心,這個愛乾淨的家伙怎能忍受她的眼淚鼻涕,說這樣的話是因為罪惡感嗎?

    因為他逼她丟掉泰迪熊?

    傻瓜,她早就把熊撿回來、洗乾淨了。

    真的,她沒有那麼聽話善良,而他——鴨霸得很善良,是真的!

    通常,被惡夢驚醒的晚上,沒有安眠藥,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再度入睡,但她睡了,在阿叡懷中,在他的安撫之下……

*             *             *

    大隊兵馬開拔,他們的速度很快,短短一天時間,就已經離開京城百里。

    營帳裡,小希和阿叡對坐,他們在地圖上指指點點,提出幾條路徑再三討論後,阿叡說︰「讓他們進來?」

    小希點點頭,她準備好了。

    在王府裡,阿叡表現出恃寵而驕,藉由王爺的寵愛,性情恣意、言語囂張,這種人在後院裡通常活不久,因此儘管言海青不理解王爺對阿叡的態度,卻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但對外就不同了,阿叡表現得精明、能耐,實力非凡,他不容人小覷。

    他欣賞蔣淓舒、喜歡蔣淓舒,卻不敢放任自己完全相信蔣淓舒,他認為這麼精明能幹的女人,沒道理替他人作嫁。

    他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讓蔣淓舒明白,自己只會站在盛明希這邊,並且在經過這次的「滅疫行動」之後,他將讓盛明希三個字在大盛王朝百姓心目中,與仁德劃上等號。

    他認為,蔣淓舒應該夠清楚自己的態度,因為截至目前為止,她的反應讓他放心,心中疑慮去除大半,他專心計劃想做的事。

    這段時間,阿叡帶著小希數度進出易風堂旗下店鋪,他不斷試探易風堂的能耐。

    而試探結論……讓人非常滿意——他要易風堂派人到閔州、益州「推展疫情」,他們只花短短三天就辦到。

    他希望這次行動能夠完全保密,要求這次跟著他們出行的士兵,都要是「自己人」。

    第二天起,不少有家世背景、有人脈可托的武官,紛紛從這次的差事中脫身。

    這些人非富即貴,自然不會是易風堂的主流,然後第六天,呂箏交給他一份萬人名單。

    這意謂什麼?意謂易風堂在軍中的人馬,數目遠遠超過這些,並且他們可以輕易掌控軍中動向。

    阿叡要求易風堂派武功高強的人保護小希,呂箏沒有回答,只在窗前掛起一只銅鈴、輕搖幾下,不到片刻,三十幾名隱衛現身。

    呂箏問︰這些人長期待在王爺身邊保護,王爺沒告訴你?

    這件事讓阿叡推論出,盛明希並非無條件信任蔣淓舒、信任易風堂,而是他們足以令盛明希信任。

    阿叡問︰既然如此,為何王爺還會被歹徒追殺?

    呂箏回答︰這點,我才想問阿叡,那天你和王爺為何要命令隱衛退開?你們去了什麼地方?

    很好,原來問題是出在他們身上。

    阿叡笑而不答,一臉的莫測高深,他總不能說︰對不起,不能講,因為我們是冒牌貨。

    總之,這些不斷的試探之後,他對呂箏更推心置腹。

    呂箏請六位將軍,以及十八名在易風堂擔任要務的主事者進來議事。

    將軍清一色是男子,但主事者男女各半。

    呂箏對阿叡提過,在盛明珠治理下,讓許多忠君愛國的臣官紛紛掛冠求去,他們無法昧著良心行事,無法愧對聖賢書的教導,於是他們成為易風堂招募的重點目標。

    日後,這些人可以成為王爺的左右臂膀。

    人數眾多,小希與大家席地而坐。

    阿叡望小希一眼,她點點頭,開始說︰「明天一早,六位將軍、十八位先生分為三組,各自領三千士兵前往閔州、益州及柳州。到達之後,第一件事是圍城,然後貼出公告,三日後進行滅疫行動。」

    眾人面面相覷,公告一貼,百姓將會聯想起三年前那場瘟疫,當時朝廷對疫情束手無策,每天都有百姓死亡,連派出去的太醫也受到感染,眼看狀況控制不住,有官員提議引火滅州。

    官員荒謬、女帝更荒謬,竟同意了。

    盛明珠從京城派出萬人大軍,聲勢浩大地前往災區,把染疫的州縣團團圍起,將軍一聲令下,士兵同時射出火箭,那場大火延燒三天三夜,燒死兩萬三千多名百姓。

    從那之後,大盛王朝上下聞疫色變,三年過去,想起那把大火,便是再殘忍的土匪,也忍不住掩面皺眉。

    「敢問王爺,既然要滅疫,為什麼不大兵一到,立刻放火屠州,這三天的時間,會讓不少人趁隙逃出。」紅衣小將問。

    「柳、閔、益三州百姓都在萬人到數萬人間,倘若百姓群情激憤,區區三千名士兵,豈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骨頭?」黑衣小將問。

    「稟王爺,三千兵丁無法將整個州團團圍住,百姓若想突破封鎖逃竄,無法可管。」他沒說的是,倘若疫情蔓延,女帝怪罪,他們這些出來辦差事的,能不跟著倒霉?

    實話說,根本沒人想要出這趟皇差,在戰場上,砍人頭可以集軍功,但在滅疫行動中,砍人頭不但是做白工,還要擔著惡名聲,若不是品階太低,沒有足夠的背景可以請託,誰樂意?

    小希微哂,回答,「諸位小將沒聽清楚,本王說的是圍城不是圍州。」

    城小、州大,盛明珠一紙命令,窮人住不起內城,只好搬到城郊,於是貧富分立。

    小將們點點頭,三千人圍城確實足夠,但……還是不明白,難道疫情只在城內流行?既然如此,為何要預留三日,目的是讓富人逃脫嗎?

    看著眾人眼底的疑惑,小希笑道︰「這三日,只圍不攻,城中貴人自然會想方設法逃出城外,這時就要你們出手了,來一個、抓一個,來兩個、抓一雙,但是人抓到,不要打殺,只要將他們身上的錢財洗劫一空,就可以放人。」

    「合著我們是來搶劫,不是來滅疫的?」黑衣小將大喇喇問。

    「沒錯,易風堂的大夫早已經進駐疫區,疫病控制由他們負責,你們只要負責打劫。」

    百姓早已習慣官府的搶劫行徑,就算士兵這麼做,也不會覺得詫異,相反的,還會彼此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能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見眾人無語,小希又說︰「沒猜錯的話,三日後,會死守家園的內城百姓,大概剩下不到一成。屆時,小將和先生們進駐城內,盡快接管官府、設立行政中心,小將們負責維護秩序,先生們負責建立行政法規、治理百姓,文官武官相輔相承,合力治理三州。」

    「王爺意思……是接管官府?」紅衣小將快要嚇死,這是要劃地為王?女帝接到消息後,會不會派出十萬大軍?這次被剿滅的,就是自己了。「不可以啊,當官的,不會這麼好說話。」他的辯駁蒼白無力。

    阿叡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麼,莞爾一笑。「那些當官的,知道朝堂即將派軍滅疫,你覺得他們會乖乖留在城裡,等著人來燒?我猜,官府衙門恐怕已經十室九空,官員早就逃得不見人影。

    「你們不必擔心朝廷反應,因為一來,逃走的官員躲都來不及,怎敢跑到女帝跟前說事。第二︰待情勢穩住,屆時一紙奏折往上遞,就說疫情為虛,百姓無恙,朝廷只有高興的份,豈有剿滅之理?」

    直到此刻,呂箏才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阿叡想做什麼。

    他想藉瘟疫一事,悶不吭聲的吞掉朝廷三大州,蔣姑娘經營五年,也無法拿下這些州縣,他居然……呂箏看著阿叡的目光,帶著無法言喻的崇敬。

    這會兒大家也回過味兒了,小希審視眾人彷彿被蛋黃卡喉的表情,硬咬住下唇,才能把驕傲吞回肚子。

    這樣就消化不了?還有更狠的在後頭呢!

    與阿叡相視一眼,小希緩聲道︰「進城之後,小將們先幫著把各家各戶的糧食、財物,集中統合,再讓先生們做分配管理,先生們請記住一個大方向,不患寡而患不均,怎麼做才能讓留在州縣裡的百姓滿意、感激,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道先生們對城裡留下的空屋,有何打算?」阿叡開口問。

    一名曾任過侍郎的女先生出聲。「先登記在冊,後論功行賞。」屆時,他們這些出頭的,將會功成名就。她笑盈盈地望向阿叡,人人都說出這趟皇差是倒霉事兒,這會兒倒要讓所有人看清楚,是楣事還是好事。

    阿叡搖頭。「不好,這樣一來,城裡居住的還是官員,依舊在貧富、身分的差距中,拉出一道線,如今朝堂最為人垢病的,就是把百姓分成兩邊,讓彼此之間產生仇恨,我們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曾當過戶部尚書的許先生揚聲道︰「論功行賞,可以賞金銀財帛,至於空宅,還是先登記在冊,然後訂出價錢,讓百姓競購。這樣一來,官府有錢可以開通道路、縮短城郊差距,可以施行各項利民福利,而平頭百姓也可以入住城區,打破貧富問題。」

    小希點點頭,果然當過官的,腦袋就是靈活。

    打出第一炮後,接下來大家紛紛提出想法,一時間討論熱烈,小希和阿叡看著大家的激情,心生安慰,大盛王朝不是沒有人才,只是人才沒有被看重。

    他們討論到很晚,小希最後拍板,大方向抓住,小方向讓他們自由發揮。

    小希說︰「未來兩個月,這三州只許進、不許出,州裡的情況半句都不能透出去,疫情外傳,別的州縣的百姓應該不敢靠近,所以重點是州裡的人。」

    聽著小希的話,阿叡心裡透亮,他也希望事事順利,在兩個月內結束一切。

    「是。」眾人應聲。

    小希道︰「都下去休息吧,養足精神,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送走將軍和先生們,呂箏卻不肯挪腳,阿叡笑眼望他,怎麼,這些消息還不夠他傳給蔣淓舒?

    「呂先生,還有事?」小希問。

    他未開口,先彎腰深深一揖,表達他無法言喻的感動。「王爺高明。」

    「先生快請起,這些點子是——」小希沒講完,就被阿叡的眼神阻下。

    呂箏何嘗不明白點子是誰出的,順親王溫和仁善,卻不是個機敏能耐的,但未來,他們想推上位的人是順親王而非阿叡,王爺就得穩穩地享受起這些榮耀。

    「敢問王爺,明日諸小將與先生們各領三千士兵,前往閔、柳、益三州,那麼王爺和餘下的一千名官兵要做什麼?」

    小希與阿叡互視,阿叡點頭,兩人異口同聲回答,「守株待兔。」

    說完,兩人呵呵笑起來,因為更正確的說法是——守株待金。

*             *             *

    小小的桌子,阿叡和小希正在吃早飯,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他們吃的和士兵們一樣,稀飯、醬菜和一盤炒蛋。

    小希胃口不大好,但向來挑剔的阿叡卻出奇地合作,把鍋子裡的、盤子裡的,全吃得一乾二淨。

    小希揶揄。「沒想到一趟穿越,把你的王子病治好了。」

    阿叡勾勾眉毛,問︰「什麼病?沒聽清楚,講大聲一點。」

    小希連忙摀嘴,暗罵自己,果然放縱不得,才當幾天王爺,就忘記真正的主子是誰?

    她連忙起身站到阿叡背後,東捶捶、西捏捏,把主子全身弄得通體舒暢才開口,「阿叡,我們要在這裡守幾天,才能把偷跑的官員抓光?」

    阿叡撇撇嘴。沒出息!才剛喘口大氣,轉眼就縮回去,還以為她的膽子肥了幾寸,沒想到還是不禁嚇。

    「五天。」阿叡回答。

    「為什麼是五天?不是三天、八天或……」

    「就算是離這邊最遠的柳州,小將和先生們,三到五天也就到了,有他們守著,那些蠢蟲還飛得出來?我估算,從盛明珠決定《滅疫》,戶部、兵部開始動員,消息傳到各地,至少要幾天功夫,得到消息,變賣家產、整頓行裝上路,又得再等幾天,算一算,他們差不多該出現了。」

    他們待在這裡,不是因為此地風光明媚,可以且走且停、欣賞好風景,而是想要「等人」,呃,不,是「等錢」。

    「你沒想過《吃好道相報》,一個傳一個,滿城百姓搶在軍隊到達之前先跑掉?」

    「怎麼可能,要是弄出太大動靜,一來大家都跑不了。二來事情傳到女帝耳裡,那就是跟女帝對著幹了,她沒辦法跟百姓算帳,但打殺幾個官員,小事一樁。」

    小希又問︰「你怎麼認定,地方官員一定會逃往京城?又怎麼相信,他們一定會走這條官道?」

    阿叡舉箸沾水,在桌面畫幾塊不規則的圖形,最近大盛地圖看得多,小希一眼就曉得他畫的是柳、閔、益三州,這三州幾乎是連在一塊兒的,不過中間有夾著兩個小州縣。

    「疫情的發展由南到北,如果逃命是唯一的選擇,那麼最佳的逃命途徑——」

    小希懂了!她接話,「最佳路徑就是北上,因為南方以下是吳國,總不能為了躲瘟疫跑去當境外難民。東邊有小股的盜匪為亂,這些賊官除攜家帶眷外,肯定會把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一起帶走,往東邊走,他們會變成盜賊眼中的大肥羊。而西邊多山、山路難行,所以這條官道是最好的選擇。」

    不錯,有變聰明一點點,阿叡往下解釋。「疫病已經從柳州一路《發展》到益州,誰曉得會不會繼續蔓延?眼下朝堂能夠想出來的對策只有滅疫,東放火、西放火,如果燒得不夠快,如果瘟疫傳播得迅雷不及掩耳,京城就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了,總不至於盛明珠會連自己的老窩也燒掉吧。」

    「疫病不必傳到京城,盛明珠已經急得跳腳,前天我進宮,她像得了躁鬱症,東罵西罵,把宰相、兵部戶部工部……全指著鼻子大罵一通。看見我,居然問︰《你領下皇命,為什麼還不出京辦事?》見鬼,出京日期是她自己訂下的,關我什麼事?周丞相好意提醒疫情已經傳開,是不是應該增派人手?兵部尚書聞言回答若要增兵,勢必得再延宕數日。

    「聽到這裡,盛明珠大抓狂,她抓起硯台往兵部尚書頭上一丟,怒罵︰《誰說延宕?誰敢延宕?如果明天再不出兵,你們一個個提頭來見。》我覺得她的精神狀態絕對有問題,好像吸毒……」

    「吸毒?」阿叡抓住句子裡的Keyword。

    「吸毒是我胡說的啦,就是指她……很難控制。」小希想起盛明珠眼底密布血絲、面容猙獰的樣子,心存餘悸。

    「形容一下她的狀況。」

    小希和阿叡對視,他認為盛明珠吸毒?

    也是,一個正常的皇帝,碰到問題沒想到如何解決,只想到殺……擰眉細思,她道︰「我覺得她焦躁不安、暴跳如雷,在等我到之前,聽說她不斷在御書房裡面繞圈圈,我注意到她動不動就捶捶手、捏捏腰,好像全身都不舒服,她很瘦……不過,也許她以前就很……對了,同一句罵人的話,她常常重複兩三遍,她注意力很差,剛講過的話轉頭就忘……」小希越形容,就越覺得不對勁。

    兩人面面相覷,同樣的疑問升起,是易風堂下的手?蔣淓舒的手已經伸到宮裡?

    門口一陣吵雜聲,趙將軍領著小鍋進帳,呂箏跟在他身後,一臉的興奮激動。

    小鍋兩個兩個一組組上前,把手上的箱子往地上擺定後,走出營帳,小希點一點,總共有大大小小二十一箱。

    趙將軍上前,把一個木匣子放在桌面上,「稟王爺,抓到柳州巡撫汪升薔,搜出金銀珠寶六箱、骨董字畫五箱,黃金二百兩,白銀三千兩,以及銀票二十三萬七千兩。」

    哇,碩鼠,小小的巡撫有這麼多的身家,看來素日裡,經營得相當不錯。

    小希非常滿意這個結果,她拿出信紙龍飛鳳舞地寫上一篇。

    內容是汪升薔身為地方巡撫,明知轄區出現瘟疫,不但不為除疫竭盡心力,反而領著家人逃命,萬一引得民心恐慌,四下流竄,將會讓全國陷入瘟疫威脅……巴啦巴啦……最後附上搜出來的金銀骨董若干箱,銀票三萬兩……啥米?三萬兩!邵叡強忍住想巴她頭的慾望,這麼貪心,一筆就抹去二十萬,不怕被盛明珠看穿?

    不過,如果盛明珠像小希形容的那樣,已經失去冷靜判斷的能力,就算全抹了,她也不會注意。

    小希從匣子裡數出三萬兩銀票,連同給女帝的奏折一並封上,再數出一萬兩,放在旁邊。

    她的做法很粗糙,但絕對有效。

    試想,當盛明珠打開信封,從裡面抽出奏折時,居然有銀票跟著掉出來,會不會心情飛揚?會不會覺得順親王太會辦事?再加上一箱箱的好東西,會不會把眼睛都閃瞎了。

    依盛明珠對朝政「如此關心」的態度,說不定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直接把人往大獄一關,眼不見為淨。

    阿叡要的,就是這個。

    「趙將軍,你點幾十個人馬,把汪升薔與其家眾及金銀珠寶、骨董字畫一並押送回京。」

    「是。」他上前接下奏折。

    小希把一萬兩銀票往前推,說道︰「這些錢,請趙將軍分發下去,給緝賊有功者。」

    一萬兩!趙將軍心中大樂,誰說攤上這趟差事是倒大楣?

    昨天王爺說過,這些棄守崗位的賊官,不只有一個,要是再多來幾個,發了、發了。

    趙將軍控制不住嘴角笑意,收下銀票,拱手一拜,退出帳營。

    阿叡笑望小希,批評。「真粗魯。」

    「拿銀子砸人確實不優雅,可這錢丟下去後,會起更大的作用,如果說對汪升薔,他們只是剝一層皮,接下來被逮到的,肯定是連肉加骨頭,都要想盡辦法啃下去。」

    「是,接下來他們肯定會自動自發,白天抓、夜裡抓,連一隻蒼蠅都逃不過。」小希笨,但她對人心的掌控,比自己強。

    「不只士兵開心,連女帝都會高興得手舞足蹈,誰想得到,滅疫這種糟心事,還能得到好處。聽說國庫虛空不是?」小希笑得滿臉得意。

    阿叡的計策太妙,這不過是第二步,接下來的第三、第四步,蔣淓舒等著瞠目結舌吧!

    呂箏好奇心大起。「請問王爺,您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小希回答,「要去見燕將軍,總得帶點伴手禮。」

    「你們要去見燕將軍?」

    「等碩鼠逮光,就該南下,運氣好的話,也許一個月後,就能把十萬大軍帶回京城。」阿叡說道。

    帶十萬大軍回京,目的是……逼宮?

    呂箏的腦子通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阿叡選擇讓疫病「傳往」閔州和益州,因為這三州連在一起,現在又由自己人所掌控,倘若燕將軍帶兵返京,從這三州經過,消息自然不會外露,待出了三州,再把軍隊分成小股,一批批送往京郊。

    有易風堂接應,以現在朝堂的魯鈍、女帝的昏庸,再加上方才那樣的金銀珠寶一批批往宮裡送……到時樂極生悲,刀子都劃到脖子上了,肯定還沒有反應。

    只是,他居然敢……他怎麼敢……對,蔣姑娘想把女帝拉下來,但這麼大的事只能徐徐圖之,不能躁進,變天並不容易,他們希望在民心不動蕩的狀況下,把龍椅上的人換掉,他們絕不願意拿干戈對著自己人,不願用血流成河,換來安定。

    造反這種事,不成功便成仁,稍稍不慎,多年心血經營轉眼將毀於一旦,阿叡才來多久,居然敢動這麼大的手筆?

    他心急了,衝到阿叡跟前,凝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阿叡笑開,終於輪到他來問自己這一句?想起前幾日,自己被他東一筆、西一筆的訊息弄得頭昏腦脹,夜夜苦思,現在……同樣的滋味,他也該嘗嘗。

    「再等幾天吧,我會告訴蔣姑娘的,我想,到時由蔣姑娘告訴你,會更恰當。」

    沒想到逃跑的官員比想像中還多,阿叡只估算到七、八批人,卻沒想到陸陸續續竟抓到了近二十批人。

    錢到小希手裡,她理直氣壯的「抽稅」,一次次加起來,「稅款」居然高達五百萬兩。

    小希不得不同意,這些官員太有「財幹」,若他們不當官,改行當商人,大盛王朝每年的稅收肯定缽滿盆溢。

    這些天,呂箏心癢不已,像隻猴子似地跳上竄下,想盡辦法企圖套出阿叡的謀略,但他越是這樣,阿叡越想釣著他。

    五天後,阿叡讓呂箏帶著一封厚厚的信以及四百萬兩銀票給蔣淓舒。

    他很可惡地拍拍信封,對呂箏挑眉說︰「答案……就在裡面。」

    他邪惡地想著,呂箏對蔣淓舒有多忠心?會不會半途一個忍不住,偷偷拆信找解答?

    呂箏憋住一肚子氣,怒道︰「阿叡,你不厚道,我怎麼待你,你卻怎麼待我?」

    「哦……」他慢條斯理回答。「意思是,你對我全然坦承?」

    「對。」他抬起胸膛,答得百分百坦然。

    阿叡笑著點頭。「好,告訴我蔣淓舒的真實姓名,我就告訴你,接下來我要怎麼做?」

    一句話,他噎住呂箏,他氣得臉色漲紅,忿忿一甩袖,飛馬往京城奔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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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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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1:12: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抓到的蠹蟲,除汪升薔直接送到盛明珠跟前之外,接下來的幾批,阿叡讓蔣淓舒拿他們當糖果,每隔幾天,送一家進京,讓盛明珠像期待聖誕節的小孩般,不斷地得到禮物。這種快樂讓盛明珠忽略掉許多事,比方說︰幾把火燒一燒,就可以完事的順親王,為何遲遲沒有返京?

    阿叡和小希當然不回京城,他們領著三十名隱衛往南行,穿過三個州縣,直達燕將軍府邸。

    這日天氣很好,可是一早起來,燕承輔卻隱隱覺得即將變天,他的預感向來靈驗,這個能力在戰場上帶給他很大的幫助,但今天的預感……他說不出是好、是壞。

    送往京城的信已經三個月,言府給的回音是順親王不在京城。

    順親王不在,就沒有銀子,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卻讓燕承輔心煩。

    練兵是燒銀子的事,要吃、要用、要俸祿,武器盔甲樣樣都要錢。

    朝廷並不看重南方這支軍隊,軍餉三催四請,到手的永遠不足六成,一年年下來,誰還肯為朝廷賣命?

    於是逃兵事件時有所聞,偏偏那些個只靠嘴皮子媚主的文官,三不五時就要嚼嚼舌根,搞得女帝派欽差來查看。

    想想看,十萬大軍剩下八萬,那些欽差會怎麼作文章?革職查辦是小事,抄家滅族不是不可能,他能做的只有想方設法籌銀子,來堵那些欽差大人的嘴。

    這是他投靠言氏的主因。

    言氏一族僅有的兩名女子已經廢了,只剩下男丁,他們抱持著對先帝的仇恨,決定改朝換代,讓男人來主持天下。

    這個想法很吸引他,他只有兩個兒子,兒子都聰明成器,但他捨不得他們跟著自己在戰場上拚殺、換得功業。若是走文官路子,律法明定,男人科舉最高只能當到三品官。

    言海青嫁給順親王,明面上自己投靠的是順親王,拿的是順親王的錢,事實上等盛明珠被摘掉之後,他將護持上位的,不是盛明希,而是言海青。

    除了支持男子主持天下之外,他不選擇盛明希的理由還有一個——她仁善卻也平庸。

    盛明希沒有心機、不懂權謀,她是個好人,卻不會是個好皇帝,大盛已經被一個平庸的盛明珠拖垮,經濟蕭條、百姓不安、諸鄰各國蠢蠢欲動……再來一個平庸女帝,讓百姓情何以堪。

    比起她,言海青更適合成為皇帝。

    「啟稟將軍,順親王來訪。」小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燕承輔猛地轉身,聽錯了嗎?順親王不是在柳州滅疫,怎麼會……他上前跨一大步,提起小鍋的衣襟,大聲問︰「再講一次,是誰來訪?」

    小鍋被嚇到,結巴回話,「順、順親王……」

    燕承輔手一甩,小鍋踉蹌地差點兒摔倒,他大步流星往前廳走去。

    走進廳裡,他看一眼盛明希,急急上前拱手請安。「王爺駕臨……」

    「別說這些客氣話,王爺不耐煩聽。」

    聲音從左手邊傳來,燕承輔訝異地轉頭,這才把阿叡從頭到腳打量得徹徹底底。

    這個男人太漂亮,看到這樣子的人,燕承輔直覺認定他出身風塵,但是、不對……他的眼神隱含機芒,他的氣勢讓人無法逼視,小看對方這種蠢事,他不能做。

    小希淺笑,阿叡把人給震住了,他有股天生的霸氣、威嚴,她老說那是臭臉,事實上,正是那股氣勢讓人不敢小覷他,也是那股氣勢,讓不少皇帝、皇子的角色落到他手上。

    她直接說︰「燕將軍,咱們別多費口舌,講那些有的沒的,你只要告訴本王,言氏許了你什麼,讓你願意為他效忠。」

    若說燕承輔被阿叡的氣勢震住,那麼小希的話,就像錘子,把他給釘死了。

    彷彿間,他覺得自己是被釘在木頭上的蒼蠅,還沒死透,還想掙扎,翅膀不斷撲騰,卻無法掙脫胸口那根釘子。

    一個時辰後,燕承輔怔怔地看著桌面上的一百萬兩銀票。

    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又應承了什麼?

    緩緩吐盡胸口氣息,他想起來了……他出賣言氏,透露言海青的野心,他把言氏送來的信件交給順親王,並且同意照她的意思回信。

    他將在三日內起兵,前往京城,他改弦易轍,決定扶助順親王……天,他怎麼會認為順親王平庸?那是個再精明睿智不過的女子!

*             *             *

    同一封信,盛明玥已經看過無數遍,她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這個邵叡太大膽、太勇敢也太可怕,居然一個簡單的「滅疫行動」,能讓他操作成這個樣子。

    他先制造瘟疫蔓延的假象,順勢拿下三州,以三州為基礎,讓燕將軍順利將十萬大軍帶往京城。

    而一批批被送往京城的犯官,將會不小心「染上瘟疫」,他們成了病毒帶原者,把疫病傳給京城百姓。

    越來越多的患者,將會讓大夫提出警示,請大家盡量留在家裡,以免被感染。

    試想,連在千里之遙的州縣,盛明珠都會被疫病嚇到想把人燒光,那麼當京城也出現疫病時,她會怎麼做?

    她會命百官休朝,會將自己隔絕於後宮,她會失去所有的消息來源,她會不曉得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並且無法應對。

    這正是推翻盛明珠的最佳時機。

    阿叡的大膽讓盛明玥敬佩,卻也憂心把這樣一個男人擺在明希身邊,是正確的嗎?若他是友,自然能帶給明希最大的助力,若他是敵,明希能在龍椅上安坐多久?

    然而細細回想與邵叡的第一次見面,心底鼓噪的不安平息了……是的,有那樣一雙乾淨澄澈雙眸的男子,不會是奸惡之徒,她應該信任他。

    「明玥。」蔣暄唐自外頭回來,風塵僕僕的,可見受累不少。

    「京城裡……」

    「都安排好了,從現在開始,每天會有五到八人發病,已經有不少人在搶購糧食,做好足不出戶的打算。」

    呂箏帶回來的四百萬兩銀票,讓易風堂從各處搜購不少米糧,京城即將發展的景況,恰能讓他們大賺一筆。

    易風堂會推出送糧到府的方案,每隔三天,會有專人進京挨家挨戶送上百姓需要的物資,不管是米糧肉菜或布料、藥品,只要在三天前訂貨,三天後一定會到府送貨,只不過物價比平日多出兩、三倍。

    發國難財不道德,但這樣做,可以讓百姓專注於生活,沒有閒情逸致去理會皇宮發生什麼事。

    「言氏那邊呢?」

    明希的信裡,附上一張很長的名單——「需要發病」的患者名單。

    不少人是盛明珠重用的朝官,當中有兩個名字相當熟悉,一個是言海青,一個是言海青的母親言詩涵。

    明希在信中言明,當朝官「病發」後,就讓人喬裝成宮女上門,三催四請地把人請進宮,好為皇帝建言,如何對付凶惡瘟疫。

    那些人敢頂著滿臉滿身的紅疹子進宮?

    當然不敢,因為截至目前為止,盛明珠解決瘟疫的唯一方法,是放火燒人,她們不想被燒,只有一個辦法——辭官。

    簡單一招,朝中奸逆盡除。

    只是……言海青呢?

    看到這個名字時,蔣淓舒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為什麼他會在名單上面?因為阿叡妒忌,想取而代之,成為明希的正王夫?

    「決定好要對言海青下手了?」

    「早在他有那樣的野心時,就不該留了,只不過擔心動作太大,惹得盛明珠疑心。」

    言海青是盛明珠三挑四選為明希選的丈夫。

    盛明珠心胸狹隘,容不得別人違逆她的心意,言海青一死,她定會疑心明希不聽話,有造反之心。

    「知道了,這兩天就讓人進王府下藥。」

    京中盛傳的瘟疫,和閔州、益州一樣,是用毒物製造出來的,等疫病該結束時,易風堂旗下的大夫自會挺身而出,指稱找到治病藥物。

    接下來,光是買賣藥丸,又能讓易風堂多一大筆進帳,他們的計劃是要把「貴人」吞下的不義之財,慢慢榨出來。

    盛明玥點點頭,「你認為,盛明珠真的中毒了嗎?」

    「若她的情況真像信上所言,確實很有可能。」蔣暄唐回答。

    「會是誰下的手?」

    明希在信上問她,是不是易風堂下的手?不是,易風堂沒有做這件事。

    「有動機對她下手的人太多,想取而代之的言海青;動輒被砍頭的宮女管事、大臣;就算是我,也天天在想著怎麼讓她徹底消失。」

    蔣暄唐的語氣裡有著濃濃恨意,若干年前那把火,讓他心有餘悸,若非他這個不畏死的初生之犢一心報仇、硬闖內宮,盛明玥早已不在人間。

    盛明玥理解他的怨恨。

    盛明珠為了謀奪皇位,弒母殺姊,還牽連蔣氏一族,這麼多的人命於她而言,只是為她鋪就青雲路的基石,這種無心無肺、忘恩負義的東西,想要她死的人太多。

    「好吧,照計劃行事,明希這幾天也該回京了。」

    等她回來,塵埃落定,多年謀劃告一段落,她就可以徹底放下。

    「是,你別費太多心思,凡事有我呢。」蔣暄唐將她帶進懷抱中,輕輕擁住,清淺的笑意勾起,臉龐淨是幸福。

    還以為這世間自己將踽踽獨行,孤寂一生,誰知上蒼厚愛,他有了明玥、有了家人,人生再度圓滿。

    他滿心感激,自己何其有幸,能擁有明玥這樣的奇女子相伴一生。

    「暄唐,等京城事結束,我們去武當山好嗎?」

    「好啊,怎麼想去武當山?」

    「想看看可以飛天遁地的世外高人。」

    他咯咯笑起,回答,「那就不必去武當山了,隱世高人在這裡。」

    他指指自已,盛明玥失笑,是啊,暄唐不就是個活生生的隱世高人,若非蔣家獲罪,他還不曉得在哪個深山密林裡當野人,或者是……武林盟主?

    搖搖頭,她不喜歡這個詞,武林盟主會讓她想起岳不群那個虛偽鬼。

    在夫妻調笑時,管事進屋,他走到主子面前低聲說道︰「稟主子,順親王府有動靜。」

    「什麼動靜?」

    「言氏夜會雨藍,十日後雨藍將會領言氏進宮。」

    進宮?他也看出可乘之機?他也預估到盛明珠的反應?言海青不簡單吶,混水摸魚摸得這樣順手,把這隻豺狼放在明希身邊,才是真正的危機。

    夫妻相視,蔣暄唐淺淺笑道︰「先別動言海青,我想知道他要做什麼?」

    「好。」盛明玥笑開,她也這麼想呢,兩人心意相通的感覺……真好。

*             *             *

    回家!

    小希跨進府門,滿腦子裝的全是吃飯、睡覺、洗香香。

    阿叡不像她這麼單純,他盯著張晴問︰「王爺不在這段時間,有沒有人到前院?」

    他不過是男寵,自己卻是執掌王府的大總管,怎麼說身份都要比阿叡高一些,可是他的氣勢、王爺的偏寵,讓她硬不起來,識時務者為俊傑,張晴回得很恭敬。

    「回叡主子,兩院中間的門一直都鎖著,沒有人到過前院。」

    「那好,讓下人嘴巴緊一點,王爺回府的消息不能對外透露半分,後院也不行。」

    「是。」張晴無異議,低頭應下。

    他看一眼在身邊,站沒站相、靠著自己,一身軟骨頭的小希……心生不捨。

    小希瘦了,每次都說他王子病,嫌他挑剔,可真正遇到困境,她比他更難適應。

    什麼沒有公主病的公主?她只是病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阿叡轉身吩咐,「用大浴桶,王爺要泡澡,挑幾樣清淡的菜送上來,不要醬菜,全部要現做,蒸一條魚、炒兩個蛋,再弄點甜食、泡一壺龍井過來。」

    聽見阿叡吩咐張晴,小希笑彎眉毛,這種賤民的工作不是她該做的嗎?

    穿越這件事,越久越見滋味,瞧!她竟也讓阿叡服侍到了,生平第一次,她驕傲得想翹尾巴。

    「是。」張晴點頭。

    望著阿叡,小希想要得寸進尺,她故意放慢速度、故意走得一拐一拐、故意遠遠落後。

    阿叡快走幾步,發覺她沒有跟上來,轉身看見她彆扭模樣,問︰「你怎麼了?」

    「騎太久的馬,那裡、那裡……磨破了。」她鼓起腮幫子裝萌。

    早跟她說過,沒那個肚子、別吃那帖瀉藥,可是在汾山口和燕將軍的人馬分手後,她堅持騎馬,說這樣進京動靜才不會鬧得太大。

    他看不出差別在哪裡,但她是王爺、她堅持,在外面……還是要給她面子的。

    不過他倒是看出一件事了,易風堂的勢力比他想像的更大,軍隊剛到,易風堂人馬已經等在那裡。

    他們早已安排好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十萬大軍帶回京郊,這是阿叡刻意給他們出的難題,但他們胸有成竹的態度,讓阿叡相信……逼宮大戲,不會有意外發生。

    看阿叡一動不動,她噘噘嘴,看來他不打算提供小小服務。

    好吧,得寸就該惜福,千萬別肖想著進尺。

    只是心有不甘吶,又拐幾下,她把自己拐到他身邊去,小希想要冷冷哼一聲,抬高下巴、很驕傲地從阿叡身邊穿過,這時……他突然灣下腰,打橫把她抱起來,大步往竹園走去。

    他……小希愣住,她只想要「小」服務,扶一扶、攙一攙就可以,沒想到他這麼大氣。

    在他懷裡,小希抬頭,由下往上望,本來就知道他很帥,但是第一次她被他的帥弄到怦然心動……笑逐顏開,她盯著他的臉,兩顆眼睛閃閃發光,突然很想唱一閃一閃亮晶晶。

    阿叡不是白痴,這樣被人傻盯,怎麼會不知道?低下頭瞄了一眼,他擺起臭臉問︰「看什麼?」

    小希快樂得讚詞大放送。「看藍顏禍水啊,阿叡怎麼可以帥得這麼可惡?怎麼可以帥得這麼傑出優秀?害我的心臟跳得亂七八糟,如果我心臟衰竭,一定是你的錯。」

    她的誇獎讓他彎起眉梢、勾起嘴角,臭臉一秒鐘變笑顏。

    這是她的絕招,因為這招,小希成為團隊裡面的定海神針,能夠把暴風雨前的寧靜變成真寧靜。

    是咩,還有誰更懂得如何把他的毛給摸順?只不過這次不是單純巴結,裡面有很多實心實意的成分,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男人。

    阿叡加快腳步,因為,他有吻她的慾望……洗香香、吃飽飽,小希以為碰到床鋪,就會睡得不省人事,可惜並沒有,她的腦子裡裝下太多東西,有點塞車嫌疑。

    她想著,等燕將軍部署完畢,演一場逼宮大戲,順親王當上女帝……依照小說或劇本的架構,應該就能寫下Ending,結局出現,他們便可以跳出《大盛傳說》,回到現實的生活了吧。

    她滿足地吸口氣,很想念二十一世紀呢。

    雖然那裡的空氣不夠新鮮,人心不夠純潔,雖然那邊有電磁波和核廢料,還有包羅萬象的缺點,但她還是想要回去。

    因為在那裡,阿叡可以得意驕傲、可以盛氣凌人、可以實現所有的夢想,不像在大盛王朝,只能依附她,為她籌謀。

    阿叡需要舞台,而這裡提供不了。

    「嘆什麼氣?」躺在小希身邊的阿叡說。

    為了守護她的貞操,防止外來覬覦,他們一直同床共枕。

    因此消息外傳,說順親王對阿叡的寵愛已經無法無天,就連王夫也噤聲不敢多言。易風堂送來的上一封信裡提到,這個八卦已經傳進宮內,盛明珠對阿叡很感興趣。

    聽說盛明珠有強烈的性欲,一個晚上需要兩、三個男人輪番上陣,聽說她後宮佳麗三千,她還到處獵艷,聽說她和不少官員家裡的男人有過一腿……小希趴過身,支著下巴問︰「阿叡,如果盛明珠要我把你獻給她,怎麼辦?」

    話說完,她順勢滾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腰,是無尾熊抱尤加利樹那種抱法。

    厚……小希的問話讓他滿心無奈,事情已經發展到這裡,盛明珠都快被拉下台,她還擔心這種蠢事。

    他拒絕和笨蛋對話,伸手,他的大掌貼在她的額頭上。

    拉下阿叡的手,小希問︰「幹麼啊?」

    「看看你的頭腦有沒有燒掉。」

    「沒有燒掉、正常的很。」說完,她笑咪咪地趴在阿叡胸口,試探問︰「如果盛明珠真的把你給GG,回去以後,我們就不要排斥床戲了,好不好?」

    瞪她!冒火!轉身!

    一口氣、三個動作,阿叡翻到小希身上,本來就有吻她的慾望,本來就想重溫樹上的那個動作,現在……是她惹他、是她自己送上門,別怪他發瘋。

    「沒問題,不過我要先確定自己的演技行不行。」

    話丟下,頭低垂,他吻上她的唇。

    一如記憶中那般美好,甜甜的、軟軟的、香香的,讓人想一吻再吻,吻吻她的上唇、吻吻她的下唇,吻吻她帶著甜甜津液的唇舌,他的舌頭勾著她、挑著她,他的手在她身上緩慢撫過……知道被電流穿過的感覺嗎?酥癢麻熱,莫名其妙的東西在血液裡到處奔流。

    順著不安份的血液,小希莫名其妙地愛上這份感受,莫名其妙地想要摸他、碰他,莫名其妙想要跟他再親密一點點……這個「莫名其妙」,讓她主動勾上他的脖子,拉近兩人的距離,讓她想要享用更多更多的他……吻越來越熱烈,他的手滑進她的肚兜裡,涼涼的肚兜、軟軟的身體,讓他某個平和的地方變得激情不已。

    他知道應該停下來的,但是找不到關閉按鈕,所以事情失控中。

    阿叡試圖等待小希推開自己,但是小希想的是……與其要便宜盛明珠,不如自己享用。

    落花流水都有情,怎麼能夠不走到一處去?

    但是靈光閃過,同一個時間點、同一個觸動,很有默契的兩個人突然想到,這幕將會留在《大盛傳說》裡,成為毀滅不掉的證據。

    倏地,激情降到冰點,小希用力推開阿叡,本來就想抽身的阿叡被她一推,整個人撞上牆面。

    自己手勁有這麼強大?小希嚇一大跳,只是……撞牆的聲音怎麼好像怪怪的?

    小希和阿叡四顆眼睛對上,兩人望著同一個方向,莫非……小希彈起身,爬爬爬爬到牆邊,阿叡轉身,把牆上那幅畫取下來……找到了!他們終於找到翻遍書房,也找不到的保險箱!耶!原來在這裡,不在書房。

    磚砌的牆往裡面凹進一塊60X60的空間,空間塞進一個大小剛好完全密合的木箱。

    小希反應飛快,她跳下床,奔到門前、上閂。

    阿叡則取出木箱、打開。

    木箱裡面有很多書信,還有七八本青皮冊子,翻開一看,應該是現代人稱作日記的東西。

    阿叡看信,小希找出日期最早的青皮冊子。

    兩個人各自盤踞床的一角,安靜閱讀。

    兩個時辰後,他們看著彼此,無法開口說話,裡頭有太多的訊息必須消化。

    蔣淓舒並沒有隱瞞易風堂的實力,易風堂的夥計名冊、背景,以及多年來吸收的退休官員,盛明希通通知道,甚至有多少鋪子、帳面上多少收入,盛明希都有數,這個事實讓阿叡的疑心病成了大笑話。

    不過,信裡還透露一件事,不只小希見不到蔣淓舒,盛明希也見不到,因為往返的書信中,她多次拒絕盛明希的要求。

    「日記簿」傳達的消息就更多了。

    第一件事,是她對言海青的虛與委蛇。

    盛明希早已發現言氏的野心,怕他們出頭與易風堂對峙,也怕他們動作太大,引起盛明珠的注意,於是附和言海青的說法,對他願意扶持自己上位,表現得感激涕零,甚至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盡可能滿足對方所需。

    離開京城那天,她還欺騙言海青,自己要下江南尋找美貌男子獻給盛明珠,好在後宮埋下眼線。

    另一件事,則是邵叡的身世。

    日記上寫著,邵叡是梁國太子,當年梁國爭儲之戰,年幼的阿叡不敵年長哥哥,被迫放棄帝位,可是兄長並未放過他,步步進逼、步步追殺,阿叡一路逃到大盛,是盛明希救下他,於是兩人結下情緣。

    盛明希買一幢宅子安置他,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感情,她以為最後可以和邵叡成為夫妻,沒想到先帝死的早,她的婚事攢在盛明珠手裡。

    日記簿裡面寫著,當她意外發現大皇姊沒死,當她知道蔣淓舒是自己最崇拜的姊姊後,她認為自己可以安心離開。

    她相信,有大皇姊為朝堂籌謀,大盛不會倒,她真心相信,比起平庸的自己,大皇姊更適合成為女帝。

    最後一本日記後頭,夾著一封信,信裡寫著她和邵叡的計劃,他們要遊遍山川海岳、走遍諸鄰各國,當一對神仙眷侶。

    信末寫著,他日,大皇姊登上帝位的消息傳來,她定會歸國,與大皇姊共飲一杯玉皇泉。

    啪地一聲,小希用力蓋上日記簿。「蔣淓舒竟然是盛明玥?她沒死!」

    阿叡點點頭,一臉的沉靜,沒有對此多予評論。

    「你不驚訝嗎?蔣淓舒是盛明玥耶。」小希以為他沒聽見,把話又說一遍。

    「我猜到了。」所以他不斷逼問蔣淓舒的真實姓名。

    「你怎麼猜到的?」小希不敢置信地望向阿叡,他這麼厲害哦。

    「你們兩個長得很像。」

    「既然如此,你還懷疑她居心不良?她可是盛明希的姊姊,她全心想扶植盛明希是理所當然的啊。」疑心病鬼!

    「是姊姊就理所當然?盛明珠難道不是盛明希的姊姊?」他白她一眼,什麼神邏輯?

    被頂回來,小希閉上嘴巴,拿起信件慢慢閱讀。

    阿叡則接過最後一本日記,繼續看下去。

    又經過大半時辰,阿叡和小希盤著腿面對面坐著,他們看著彼此,誰也說不出第一句話,也不曉得對望了多久,兩人突然指向對方。

    「你說——」

    「你說——」小希異口同聲,發現阿叡開口,她很自覺地閉上嘴。「你請說。」

    「盛明希和邵叡在什麼地方?如果Ending不是停在你登上皇位,而是我們和另一組小希、阿叡見面,我們要去哪找人?」阿叡提問。

    「我想到的,更複雜。」小希垂頭垮肩,聲音哽咽。

    她也能夠有複雜想法?了不起。「說說看。」

    「如果另一組小希、阿叡跑到二十一世紀,代替我們生活了呢?如果他們喜歡二十一世紀,不願意回來,我們是不是要一直待在這裡?」

    她吐盡胸中悶氣,整個身子往前倒,直到額頭靠上阿叡胸口。

    難得地,她第一次「複雜」,就難倒阿叡了,這時候他份外想念她的簡單。

    拍拍她的後腦,阿叡安慰道︰「別想那麼多,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還想睡一下嗎?」

    她在他胸口搖搖頭,這種時候誰睡得著?

    「好吧。」他扶正她。「我們先去見見盛明玥。」

    阿叡讓呂箏帶話,不出意料,呂箏一口氣拒絕。

    阿叡也不為難他,直接把盛明希夾在日記簿裡的信交給呂箏,一個時辰後,小希和阿叡見到盛明玥和蔣暄唐。

    在馬車上,阿叡預想過各種情況,卻怎麼都沒想到……情況會是眼下這一種——小希看見盛明玥那刻,她先是像觸電似的動彈不得,然後眼睛發紅、鼻子泛紅,她沒放聲大哭,眼淚卻一串串往下掉。

    她摀緊嘴巴,理智在腦海中和自己拔河。

    她不斷告訴自己,不可能、不是的、不會的……她一再提醒自己,盛明希和盛明玥是姊妹,長得像是理所當然的事,遺傳基因是人類無法阻擋的力量……但盛明希卻是像極了她思思念念的那個人年輕時的模樣……她無數次對自己說︰醒醒,你正在穿越中,你在一本書裡面演出真實度很高的故事,但再高,這都不是真實人生、真實世界,這裡只是一個她急欲脫離的困境……她不停對自己喊話,不斷要求理智的章雲希拉住衝動的她,但是……無法……在第一個號哭聲從喉嚨發出後,她再也忍不住了。

    小希衝上前緊緊抱住盛明玥,放聲大喊,「媽咪,Daring媽咪,I love you!I miss you……」

    阿叡被小希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她認錯人了?

    他急著想上前拉開小希,但盛明玥卻像觸電似的,不會動了!

    在阿叡拉開小希同時,盛明玥搶快一步把小希拉回來,她翻開小希的掌心,以食指畫心。

    這個動作……輪到小希嚇壞,她花五秒鐘才反應過來,也抓起盛明玥的手,在她的掌心畫心,不是普通的心,是兩顆心、用一支箭串在一起。

    下一刻,兩隻畫著愛心的手,掌心貼掌心,兩人同時向對方說︰「Baby,I love you,I miss you!」

    呂箏和蔣暄唐聽得一頭霧水,但幾乎是瞬間,阿叡猜出答案了。

    他看看小希、再看看盛明玥,選擇沉默。

    盛明玥轉身對蔣暄唐說話。「對不起,我有話想私底下對明希說。」

    他體諒地點點頭,想帶著呂箏、阿叡往外走,小希卻出聲阻止。「阿叡留下。」

    盛明玥想了想,點點頭,隨即兩人退下。

    門打開、門關上,屋子裡三人對坐。

    盛明玥把整杯水都喝光了,才有辦法開口。「你是章雲希,不是盛明希對嗎?」

    「對。」小希用力點頭。

    「盛明希已經在兩、三個月前,帶著邵叡離開大盛,對吧?」

    盛明玥苦笑,還以為明希單純、可以受擺布,哪裡想得到,最後竟是自己被她擺一道,她是怎麼拆穿自己身份的?從她的行事方式嗎?

    「對。」

    「你怎麼會來這裡的?」盛明玥又問。

    小希看阿叡一眼,她太激動了,腦漿正在沸騰中,瘋狂冒泡泡的腦漿,無法提供正常思緒傳遞完整想法,只能向阿叡求助。

    阿叡看她一眼,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

    他講述整個穿越的過程,講得很仔細,從祺祺買到的《大盛傳說》開始,到拍片、詭異的竹林……盛明玥……或者說是耿雁秋,她又問了許多小希的事,阿叡一件件據實以答。

    當她知道女兒親眼目睹自己的車禍,周遭人卻不相信她的證詞時,心酸不已,當她知道女兒因為心結糾纏、長期惡夢而看心理醫生時,心痛難挨。

    那是她的女兒啊,章健華唯一的女兒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她感激好友倩瑤伸出援手,將小希帶回邵家,讓她健康長大,否則……她想起江櫻霞那個可怕的女人,心底生起一陣寒顫。

    握住女兒的手,始終不肯放,盛明玥望著阿叡問︰「你是倩瑤的兒子?」

    「是。」

    「難怪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的眼睛很熟悉。」原來這份沒有理由的信任,來自一起長大的好姊妹。

    阿叡微笑點頭。確實,很多人說他和母親的眼睛長得很像。

    「媽……」小希的腦袋終於開機,她望著母親,聲音仍舊哽咽不已。「我沒說錯,是不是?我沒有幻想,你真的是被人謀殺的,對不對?」

    盛明玥嘆息,她點點頭,把女兒抱進懷中。

    那些事,已經經過二十幾年了,自從她成為明玥公主後,她就刻意遺忘,沒想到竟有這樣的機遇,讓她和女兒重聚。

    轉頭,視線望向窗口,回想著遙遠的過往,她緩緩說道︰「你是對的,開車撞我的叫做江瑩輝,在被撞飛那刻,我看得清清楚楚。」

    「江瑩輝?」小希沒聽過這個人。

    「他是江櫻霞名義上的哥哥。」

    「名義上的哥哥?什麼意思?」阿叡追問。

    「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江櫻霞本姓孫,她的母親嫁給江瑩輝的父親後,才改姓江,兄妹倆的戀情得不到父母親的支持,所以沒有對外公開。」

    「媽咪怎麼知道這件事?」

    「江櫻霞是你父親競選辦公室的助理,我一手打理辦公室,江櫻霞是我僱用的,因為江櫻霞的關係,江瑩輝曾經到辦公室來當過義工,所以我對他有印象。

    「一次,我和朋友在飯店聚會,意外發現兩人的親密關係,事後他們私底下來找我,把這段不被祝福的愛情一五一十對我說,希望我不要傳出去。」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想不到江櫻霞竟會是你父親的外遇。小希,後來他們結婚了嗎?孩子生下了嗎?」

    小希點點頭,她很少回家,卻仍注意著和父親有關的事,畢竟,那是她的親生父親。

    「車禍事件過後三年多,他們才低調舉辦婚禮,江櫻霞生下章雲靳後,爸爸很高興,爺爺奶奶也滿意,有一段時間還搬到台北和爸爸住在一起,那時他們經常到邵家看我,不斷勸我回家。

    「可是爺爺奶奶住不到一年,又搬回鄉下老家,聽說和江櫻霞處得不好。這兩年,奶奶經常打電話跟我抱怨,她說媽咪是個好媳婦,旺夫又旺家,不像江櫻霞,是個敗家的。

    「媽咪離開後,爸每次選舉都沒有選上,不過爸問政的風格很辛辣,所以很多政論節目找上他,雖然不當立委,但生活還可以,不然養一個吞錢機器,怎麼吃得消?」

    「吞錢機器?是指江櫻霞還是她兒子?」盛明玥笑問。

    「都是吧,章雲靳從頭到腳全身的名牌,爸想方設法,透過關係讓他進美國學校,可是到現在,他連兩句英文都講不好,聽說他一天有十二個小時耗在電腦遊戲上。」

    人家要富養兒子,不關她的事,小希不平衡的是,她念了六年私立中學,都是邵叔付的學費。

    「你常回家嗎?」

    「以前怕爸爸臉上過不去,邵叔會開車送我回家過年,後來這幾年,就不回去了。」

    「為什麼?有人欺負你?」

    小希遲疑的轉頭看阿叡。

    不敢講?沒出息!

    阿叡幫她回答,「她高中成績不好,除夕回去吃團圓飯,被江櫻霞嘲笑。」

    「然後?」盛明玥看著女兒。

    她舔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用手肘碰碰阿叡。可是阿叡就是不肯幫忙,她只好小小聲回答,「然後我打電話回邵叔家……」

    「再然後?」

    沒有出息的小希真的講不出來了,她小時候功課不錯,只是越長大越爛,叔叔阿姨給她念私校、請家教都沒用。

    她用腳踢阿叡,阿叡白她一眼,兩個孩子親昵的動作看在盛明玥眼裡,她很高興。

   阿叡接口。「她在電話那頭哭,我問老半天,才把事情問清楚,就開車南下,直接把她接回台北。」

    「只是接回來?」盛明玥問。

    這段時日的接觸,盛明玥很清楚,這傢伙有恩報恩、有怨……誰都別想躲得過,所以未來那個言海青的下場,應該會很精彩。

    講到這裡,小希敢接話了,她得意洋洋回答。「阿叡振振有詞對爸爸說︰《這些年你有沒有付過一毛錢學費還是生活費?你知不知道,小希可以去法院按鈴控告你棄養,若不是看在雁秋阿姨的面子上,你以為你還能選立委?還能上電視賺錢?不過我想雁秋阿姨一定能體諒小希的處境,章叔叔,你等著吧,過完年,安心在家裡等著法院傳票。》「媽,你不知道,阿叡的氣勢多強,他的視線掃過,爸和江櫻霞都不敢和他對望,爺爺、奶奶知道後,氣得把爸爸痛罵一頓,還求我看在父女情上,不要做得太絕。

    「阿叡怕我心軟,說︰《這件事,她沒有決定權,付錢的是邵家,我說了算。》然後他就拉我上車,一路飆回台北。媽,你相信嗎?年假還沒過完,爸和江櫻霞就上門了,他們拿出一張百萬元的支票,說要支付我的生活費。

    「阿叡霸氣問︰《這是在接濟乞丐嗎?你們一年花多少錢養章雲靳?沒關系,反正閒閒沒事幹,我滿想試試按鈴控告的經驗……》「爸生氣、江櫻霞卻嚇壞了,那時爸又要準備選立委,選情已經夠艱難,再鬧這一出,肯定選不上。到最後阿叡和他們討價還價,我賺進人生第一桶金——五百萬,但附加條件是,我必須幫爸爸站台。」

    「你去站台?」

    「站了,不過阿叡教我,從頭到尾都不要講話,記者問我話時,要適時表現出滿肚子的委屈。」

    那時候,阿叡在美國念書,她每天和他視訊,他教她戰略,她照著他的話去做,第一次覺得他們是最佳拍檔。

    「後來呢?」

    「和我比較起來,三歲的章雲靳很可愛、很搶鏡頭,不過也因為太謀殺底片,章雲靳被對方陣營注意到,他們超厲害,竟然拿章雲靳的身分,質疑爸爸的操守,為什麼車禍事件不到四年,他和江櫻霞會有一個三歲多的兒子。

    「爸和江櫻霞對外宣稱章雲靳是爸的養子,並不是親生子。對方陣營要求他們去驗DNA。爸怎麼敢?一驗,馬腳就露出來了,所以只會大聲咆哮,說對手誣蔑他的人格……最後,那次的選舉以些微票數落敗。」

    盛明玥失笑,這叫什麼?報應嗎?她笑道︰「如果你爸當時肯去驗DNA,就會勝選了。」

    「為什麼?」

    「因為章雲靳不是你爸的親生子。」

    「媽……你……」

    盛明玥接下她的話。「我怎麼會知道?你十歲的時候,你爺爺和奶奶心急著要一個孫子,當時你爸的事業正要起步,我們根本沒有精力照顧第二個孩子,所以不打算生小孩,不過為了安撫長輩,我們還是到醫院做檢查。

    「我們根本不認為會有問題,都能夠生下你了,怎麼不能生第二個?不過那個時候的檢查報告書上,也許是工作壓力過大,也許是飲酒應酬太多,你爸的精蟲數確實無法讓女人受孕,想要孩子的話,我們只能嘗試人工受孕。反正還不急,我便也不在意,為了不增加你爸的壓力,也沒告訴他,所以……」

    「所以你對江櫻霞說,等孩子生下來,如果驗過DNA,確定是爸的孩子,再來談離婚?」

    盛明玥驚訝地看向小希,她居然知道?

    「那時候,我在樓梯上偷聽,我都記得,每一字、每一句,每個場景都記得。」

    阿叡心疼了,怎能不牢牢記住?惡夢一個接一個,不斷復習那天的場景,潛意識裡,她不願意忘記,她始終想把殺死母親的凶手抓出來。

    盛明玥摸摸小希的頭,辛苦了,她的女兒。

    「我事後想過,也許是這句話讓江櫻霞感受到威脅,她才讓江瑩輝對我下手。」盛明玥搖頭苦嘆,「真是氣急敗壞了,我應該藏著這一手、虛與委蛇,那麼江櫻霞必定是最後的輸家。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被撞飛那刻失去知覺,清醒之後,卻發現自己成了大盛王朝的大公主,人的得失之間,實在難以權衡。」

    輪到盛明玥說話,二十幾年的穿越經歷,她娓娓道來,小希聽得仔細而專注,到最後她甚至想,離開爸爸,對媽咪而言何嘗不是好事?

    兩人敘舊,話一起頭,就停不下來。

    阿叡耐心陪伴,可是眼看天就要黑了,許多事要先做決定,這才插話。

    「雁……」話才冒出口,就感覺奇怪,對方年紀看起來很輕,雁秋阿姨實在喊不出口。

    「明玥公主,燕將軍還沒進京,我們回來的消息還不能傳出去,是不是可以在這裡借住幾天?」

    聽見阿叡的提議,小希眼裡冒出幾顆小星星,她感動到不能自已。

    他知道的,他知道自己不想離開,知道她有滿肚子的話想跟媽咪說……一個激動,她勾住他的手臂,把頭往他身上猛鑽。

    看著女兒撒嬌,看著阿叡為女兒著想,盛明玥滿心歡喜,這樣很好,有人心疼自己的女兒,她能安心了。

    「當然,我馬上吩咐人下去準備。」

    阿叡及時阻止。「不急,有些事還得先讓明玥公主知道。」

    「什麼事?」盛明玥問。

    阿叡看小希一眼,小希噘噘嘴、搖搖頭,把責任丟給他。

    他皺眉頭,自己的母親不是比較好溝通?剛來的路上,已經說好,拆穿蔣淓舒的身份後,這件事由身為「妹妹」的她來開口,誰知道……賴皮鬼!

    阿叡擔起責任,對盛明玥說道︰「我想您已經很清楚,這次我們說服燕將軍領大軍跟我們回京,目的為何?」

    「是。」

    他很敢,自己布置多年,還不敢貿然把盛明珠拉下台,他才來多久?兩個月?三個月?

    竟敢一環扣一環,這一扣就要將盛明珠給扣下台。

    「但是這個皇位,小希不能坐。」

    「為什麼?」不管是妹妹或女兒,她的盤算都一樣。

    「第一點,買下那本《大盛傳說》時,老闆告訴祺祺,只要故事完結,我們就必須回去,換言之,我們莫名其妙走進竹林、莫名其妙穿越到這裡,誰也不曉得,哪一天我們會不會莫名其妙消失不見。第二點,我們已經做好決定,待奪位之事結束,就要離開,去尋找這裡的盛明希和邵叡。」

    如果同一個時空不能留下同樣的兩組人馬,也許兩方碰面,穿越魔咒就能順利解除。

    盛明玥沉吟片刻,方開口。「一定要回去嗎?留下不可以嗎?」

    她握住小希的手,母女倆好不容易能再見面,回去後,他們就真的時空相隔、再無見面之日了。

    小希為難地看著母親,她也捨不得,哪個當女兒的不想留在母親身邊,何況她……她想念媽咪,想了這麼久,不過……她皺著眉頭,心底糾結,卻還是開口。

    「媽咪,我們必須回去,倩瑤阿姨會想阿叡的,而且阿叡在現代是紅透半邊天的偶像,聽說今年唱片公司要幫他報名金曲獎。他很厲害……」

    提起阿叡,小希有無限的題材可以講。

    盛明玥靜靜聽著,明白了,是啊,她怎麼能夠把阿叡留下來,倩瑤幫自己養大小希,她怎能自私自利、恩將仇報。

    她不願離開女兒,倩瑤又怎能離得開兒子?

    「我明白,大盛王朝是我的責任,就該由我來承擔。」盛明玥說得理智,卻也難掩落寞。

    「媽咪,對不起。」小希抱住母親,滿臉歉意。

    她揉揉女兒的頭髮,「沒關係,你是個會感恩圖報的好孩子,媽咪很高興,倩瑤把你教養得這麼好,我有太多的感激。」她拉起阿叡的手,迭在女兒手背上。「阿叡,以後小希要麻煩你多加照顧了。」

    阿叡點點頭,他已經照顧她很多年,早習慣替這個賴皮鬼擦屁股。

    最困難的部分說通了,他問︰「燕將軍這兩天就可部署完畢,明玥公主打算什麼時候舉事?」

    「你真的打算打仗?」

    「不,我只是讓他來鎮壓京城軍隊,如果朝堂變天,我擔心……」

    「別擔心,京中軍隊,易風堂已經掌握六成以上。」

    六成?他以為只比一萬多一些,沒想到已經掌握六成以上,他望著盛明玥的臉,眼底浮上敬佩。

    難怪在她的扶持下,章健華可以從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子變成立委,而她一離開,他又被打回原形。

    盛明玥又道︰「你們也不必擔心宮廷侍衛,再過幾天他們就會紛紛染上疫病,回府隔離。」

    她已經做好逼宮的準備?!太好了,跟聰明人合作實在痛快,不曉得小希怎麼沒得到雁秋阿姨的遺傳?

    「那麼時間?」阿叡問。

    「八日後。」盛明玥回答。

    為什麼是八日後?

    發現阿叡臉上的疑問,她解釋道︰「言海青讓雨藍在八日後帶他進後宮。」

    他不知道雨藍是誰,但言海青……一個王夫,沒事跑到後宮做什麼?司馬昭之心,連猜都多餘。

    不過明玥這個決定……定是要讓言海清背黑鍋了。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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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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