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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 -【錢袋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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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2: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陳毓華 - 錢袋嬌妻

在現代薄縹緲是頂尖的地下組織殺手,卻因救伙伴而粉身碎骨,
再醒來竟成為一個半殘得坐輪椅的古代千金!
這位原主驕縱得實在討人厭,難怪吞金跳塘成為這副模樣,還沒人同情她,
攤上了這樣一號人物,她要做的事很多,沒時間傷春悲秋,
半殘的腳不是不能救,她得與時間賽跑,用內力慢慢衝破淤塞;
因任性的性子被丟到偏遠鄉下,原主又揮霍成性,如今家裡已經揭不開鍋,
她帶著丫鬟到山裡尋活路,果真讓她挖到千金難買的菌菇,開始她的養菇大計,
日子漸漸好過時,家裡突然來了個貴人──本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他竟是原主未曾謀面的未婚夫,親自來這兒……退婚並要回信物……
她很乾脆地答應,比出一根手指,對方就給了一萬兩的損害閨譽補償金,
哪知老天給她的功課一個難過一個,白日才與他退親,夜裡竟與他同床──
都怪他得罪政敵中了招,她又剛好倒楣的上街,陰錯陽差被下藥送到他床上……
月黑風高縹緲夜遁逃,她不想再與這心思深沉、不擇手段的男人有什麼牽扯,
原以為這場惡夢就此過去,但兩個多月後,該來的不來,小包子來了……


 【作者簡介

  陳毓華

  我嗎──

  就慢慢、慢慢的一個人。

  動作慢、思考慢、生活步調也慢。

  就很傻、很傻的一個人。

  只要人家給一點點信任,就會想著要湧泉以報,
 
   只要人家給一點點關愛,就會想愛那個人一輩子。

  總而言之,一個和世界脫了節的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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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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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3:31 |只看該作者
序言

  【有夢就去追

  最近有位朋友的姊姊自行創業,過程挺曲折的,因為愛吃乳酪蛋糕,所以吃遍全台有名氣或網路上大推的甜品店、熱門團購,哪家好吃、口味如何她如數家珍,後來她父母嫌她此舉太花錢,鼓勵她自行創業。

  父母的鼓勵讓她又驚又喜,畢竟她是在外商公司上班,薪水與頭銜都還行,儘管也動過創業的念頭,但心想父母肯定不答應,沒想到竟是父母主動提起。

  她花了兩年的時間準備,試做產品調整口味,還透過管道去日本短期拜師學藝,燒了不少積蓄後,最後終於順利創業,但……開店地點是在日本!

  因為在那半年的學藝期間,她遇上了心儀之人,那男人也是甜品同好中人,他很支持她開店,兩人將在明年步入禮堂。

  聚會那天,朋友笑說她爸媽有些後悔叫大女兒創業,誰知會因為這樣,就讓大女兒嫁到日本。

  不過她的未來姊夫很有誠意,姊姊回台後,他每半個月就來台灣一次,也都對她的父母很好,如此不中斷的過了一年多,才讓她父母點頭答應……

  這種現實版的羅曼史,讓一群女孩的聚會都充滿粉紅泡泡,甚至有些嚮往,有時候緣分來了就是躲不掉。

  就像這本書的男主角君卓爾。其實他與女主角薄縹緲本來是有婚約,但那是家中長輩安排的,他不願,因此退了婚。

  誰知之後他與女主角陰錯陽差有了交集,他明白自己對她動了心,便翻遍整個城,想將她找出來,甚至放下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分,誠心誠意跟她說明他的心意,希望她能給他一個機會,最後終於打動薄縹緲的心。

  因為知道自己所愛,所以不畏艱難的追求,君卓爾的追妻之路充滿波折,不得不說這就是人性,別人捧到你手中的不見得合意,自己用心得來的東西才會越發的去珍惜。

  目標確定,態度積極,才能造就屬於自己的幸福,不論事業或愛情都一樣,有夢就去追,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會幸福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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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被養壞的原主

        入秋的陽光暖暖、柔柔的,沒什麼力氣,天上的雲團團、朵朵的,曬得人直犯睏。

        院子裡沒什麼花團錦簇的景象,牆角的大黃梔子開得有些稀落,倒是一旁有了年歲的橘子樹枝頭上的橘子正由綠轉黃,鋪成了一片濃綠金黃交織的遮蔭,恰恰好替歪在輪椅上的少女遮住日頭。

        她一頭青絲隨意的綰著,微微瞇著眼睛,白皙的額頭上覆著一本幾乎快翻爛的話本子,曬著似有還無的暖陽。

        小丫頭跑進跑出的探頭,上上回手裡拿著鍋鏟,上回手上拿的是柴刀,這回看起來是都忙完了,兩手空空。她見輪椅上的少女坐姿絲毫沒有變,還是像個木頭人似的,便來搖少女的肩膀,「小姐,妳不會睡著睡著又想不開了吧?」

        小丫頭約莫十一、二歲,不是很濃密還帶黃的頭髮梳成兩個小髻,膀大腰圓,這一搖,也不見她怎麼使力,少女卻被她搖得書掉了,人還往一旁歪去,失去重心的身子隨著輪椅傾斜,眼看就要摔個難看。

        這一下犯睏的人徹底完全清醒,而且什麼叫做睡著睡著又想不開了?

        只見重達十幾斤的輪椅被小丫頭穩穩的托在手中,這樣的重量被一個小丫頭舉在手裡,怎不叫人驚訝?

        「知道妳力氣大得跟牛一樣,放我下來吧。」瞌睡蟲跑光,她被小丫頭逗樂了。

        接手了一具孱弱的身體,身子不行,腿骨也不行,老天讓她重活一遍,給的就是這份大禮。

        根據這個和她同名姓,都叫薄縹緲的小姑娘混亂的記憶中得知,原主十三年的人生,妥妥就是一部驕縱史—— 揮金如土,驕奢成性,她曾是葛老夫人的掌中寶,從小放在房裡養,送到嘴邊無一不是精緻的,穿戴也是最好的,織金的緙絲是摻著孔雀毛翎織成的衣裳,卻是當成常服在穿,身上的配戴皆價值連城,一年四季的衣裳少有重複,嬌養得跟名花一樣。

        葛老夫人是誰?

        簪纓世家中的翹楚,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一品老太君。

        然而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不見得有身分、有地位,擁有傲視群倫的家世、睥睨世間的權勢,煩惱就會少一點。

        百濟開國初年,太祖對於一幫子跟隨他打天下的人很大方,該封爵的封爵,該賞賜的賞賜,葛府的輔國公爵位便是因為從龍之功而來的。

        獲得此等頂級勛臣的殊榮,草莽起家的一干人都樂歪了,手裡有了錢和權,想要什麼沒有?

        於是一個個都很快樂的往享樂山上走,有多奢華就多奢華,花錢如流水不算什麼,呼傭喚婢,廣納妻妾,就是希望努力的開枝散葉,好讓家族可以旺盛繁茂下去。

        可惜想像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也不知是少年早秋,還是打仗傷了身體,又或者是殺戮太多,輔國公廣納妻妾,普施恩澤的結果,卻是胎中孩兒早夭,又或者養不活,勉勉強強最後只保得一兒一女。

        如珠如寶的兒子也奉行老爹遺訓,務必要讓家族發揚光大,他也聰明了些,娶進國公府裡的女人首要條件不是貌美如花,身材苗條,也不是懂得琴棋詩酒花,而是要身體健康,但到後來也證明效果不彰。

        在一代不如一代的情況下,到了葛老夫人這裡,只得一子。

        最哀怨的是這位世子爺也沒多爭氣,葛老夫人精心挑選的通房他收,也用了,但依舊沒消息,葛老夫人轉念想,還未在娶正妻之前生下庶長子也不是件好事,於是轉頭火速的去張羅兒子的婚事。

        各家仕女千金的小畫如流水般送到世子手裡,日日不斷,讓他看得頭昏眼花,最後不得不去和他娘交心坦承,他還不想成親,不是不娶,只是讓他緩個幾年罷了。

        葛老夫人說不過兒子,無奈的同意了,只是突然間就老了。

        世子爺越想心越不安,又見母親把重心全部移到吃齋唸佛上頭,再也不問他任何事,那寂寞的背影看得他的心直抽痛。

        他把在朝中結交的忘年之交薄老頭喊出來喝酒,兩個喝得醉醺醺的老少,互倒苦水,年輕的被逼婚,有了年紀的卻是面臨喪子之痛,家中麼兒和媳婦雙雙意外而亡,留下一兒一女,官位不高、家境不寬裕的他也想一醉解千愁。

        那天,醉醺醺的輔國公世子竟把薄縹緲抱回來給葛老夫人扶養。

        其實世子隔天酒醒後便覺自己莽撞,怎麼就把薄老頭的孫女要了過來,連忙趕到葛老夫人的堂居一看,卻差點痛哭流涕。

        他那原本心灰意冷、形如槁木的娘親竟然露出他許久不見的笑容在逗孩子。

        於是他把所有的話都吞回肚子,錯就錯了,不管自己是仗勢欺人,還是軟硬兼施,一來他幫薄老頭減少了人口的負擔,二來他娘也高興。

        對他來說,多個丫頭也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

        世子想了想,回去讓人送了不少金銀財帛到薄家去。

        按理說,這樣一來皆大歡喜,兩造都得到彼此想要的結果,偏偏這薄縹緲就是個作死的貨,幾年下來,仗著老太太的勢,把自個兒當正牌嫡女,眼睛長在頭頂上,一來二去的,將整個輔公府的遠房上下都得罪了個遍,更遑論下人,她根本沒把身邊的人當人看,打罵是家常便飯,下人一提到她皆噤若寒蟬。

        那時的她哪裡知道被人捧得越高,到時就摔得越慘。

        世子對她的作派本就不喜,等她年紀慢慢大了,那股不喜越發深重,接著他娶妻了,也十分疼愛自己的妻子,但這蠻橫無禮的薄縹緲竟然屢屢衝撞他的妻子,甚至讓懷有身孕的世子夫人,也就是她該喊義母的人差點沒保住這胎兒。

        子嗣對葛家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世子一怒之下再也不許薄縹緲喚他義父,他說既然不曾正式認乾親,往後,她喊他世子爺便是。

        如果到此,這位薄大小姐能稍稍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也就不會有後面那些事了。

        世子的容忍是有限度的,等他有了自己的兒女,薄縹緲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坨屎。

        可看在她曾經帶給葛老夫人承歡膝下的歡樂,他一直容忍著。

        但這會兒就不是了,葛老夫人一歸天,還未出殯,不說老夫人的遺囑不給瞧,先把薄縹緲軟禁起來,原先盤算著把她往祠堂、家廟一塞了事,隨便她了此殘生,後來被薄家得知消息,也無從得知兩家人是怎麼談的,薄縹緲不情不願的被送回老家山西通州。

        哪裡知道這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的薄大小姐一到家,見家裡只是個不滿百年歷史的家族,連給輔國公府提鞋都不配,便大吵大鬧,這不,全家人被她攪得不安生,當時的薄老太爺已經仙逝,當家做主的是薄老太太,她眼看著已經和他們離了心且被養壞了的孫女,痛心之餘,覺得她欠教訓,便將她打包,扔到了百里之外一個叫朱家角的村子讓她好好反省。

        那屋子是屬於薄三娘的,她和薄縹緲已經去世的親娘是姑嫂關係,年輕時處得倒是融洽,她還親手抱過剛出生的薄縹緲。

        不過薄三娘是個清高的,眼界長在頭頂上,本以為一輩子會孤獨終老,最後卻看上了什麼都不如她的丈夫,屢勸不聽被家人視為忤逆,便被趕出了家門。

        她的命也不好,出嫁沒幾年,丈夫沒了,沒留下一子半女,只有一間宅子,她也不屑回娘家當姑奶奶,熬到中年仍是孤身一人,到世家小姐們家裡授課當女西席維生。

        看在曾經的姑嫂情分上,薄三娘答應讓不知天高地厚的薄縹緲住在朱家角這宅子裡。

        然而在這兒要錢沒錢,要人,身邊就一個薄三娘留下的小丫頭,一個薄老太太撥給她的大娘,外加一個看門的老漢。這樣的景況讓薄縹緲完全無法接受,她薄縹緲是什麼人,怎麼能過這種困頓貧窮、沒有自尊,宛如被人踩在泥地上的日子?

        她幾度掙扎,總算看清自己再也回不去輔國公府了,連親祖母也放棄她,她痛不欲生,要她這樣苟活著,不如去死一死。

        於是她吞了金,又去跳塘。

        這一吞一跳,薄三娘也怒了,自覺撿了個麻煩回來,這麼一個不知好歹,不知所謂的玩意兒!人活著這般艱難,她卻一再尋死!

        因此除了替薄縹緲請大夫看診,此外不肯再多做什麼。

        而她這個取代了原主的薄縹緲就這麼要死不活的熬著,整整喝了半年的黑墨藥汁才有力氣下床,但是下了床,兩條腿卻因為泡在寒塘裡過久,凍壞了,再加上這段時日的折騰,就變成了如今這模樣。

        要薄縹緲說,這身子的原主就是個活該的,這種人,就連她這借用了人家身體的人也不想同情。

        身邊這小丫頭是看著原主鬧死哭活,又在她跟前侍候著吃藥的人,薄縹緲從醒過來至今,這個叫花兒的丫頭便像母雞護小雞那樣把她盯得牢牢的,連曬個太陽也時不時跑來探頭,生怕她又做傻事牽連到一整個宅子裡的人。

       花兒的腦子不好,可勝在有一把力氣,宅子裡的體力活、粗活都由她一手包辦,除了腦筋直些,可以說一個人頂好幾個人用。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她力氣大,卻沒想到大到這般程度,看她隨隨便便就把輪椅舉起來,薄縹緲連忙要她把輪椅放下來,「妳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不會再想不開了。」

        「真的?」花兒的眼中擺明了不信。

        薄縹緲略略瞪大了那雙宛如秋水般澄澈的眼,居然質疑她?

        不錯,有進步。

        「我娘說過好死不如賴活著,活著多好,有肉吃,有冰糖葫蘆,有得玩,還能和村西的王大丫打水仗。」這是花兒記憶中所有的一切。

        據薄縹緲所知,花兒的娘早早就沒了,爹娶了後娘,成了後爹,又成了渣爹,繼室拿肚子裡的「兒子」說嘴,想把花兒這賠錢貨給賣了。

        那個後母也不想想家裡的活兒都花兒一手包,把她賣了,往後的活兒誰來幹?

        就是個只圖眼前輕快,沒想過後果的豬腦袋!

        薄三娘知道這事後,便將花兒給買了來。

        別看花兒年紀小不解事,她也是個有脾氣的,雖說同住在一個村子裡,從此,別說回去看她爹,就連歸家那條小道也不走了。

        薄縹緲聽完花兒的長篇大論,淡淡的道:「人糊塗一回,可以說不懂事,蠢事要幹了兩回,就是無藥可救了,妳家小姐我是那麼蠢的人嗎?」

        花兒是聽不明白什麼糊塗不糊塗的,不過真心以為小姐的腦子也跟她一樣不是很好,手上有金子不拿來買肉買雞蛋吃,居然把硬邦邦的金子吞進肚子裡,是有多笨才會這麼做?

        要是她,她寧可當個飽食鬼,也不當餓死鬼,她一定不會這麼傻。

        但是現在小姐似乎不一樣了,她話裡的意思是不會再想不開,鬧自盡了嗎?

        這樣就好了,省得自己吃不好、睡不香,擔心的生生都瘦了好幾斤。

        薄縹緲不知道花兒心裡拐著的彎是這麼想的,要不然肯定會噴笑出來,她見花兒笑得天真無邪,忽然想到什麼,伸出手往她的手腕捏去。

        花兒回過神來,「小姐,妳做什麼掐我?是我剛剛說錯話嗎?」

        薄縹緲沒回應,這一掐竟發現她的骨骼和尋常人不同,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妳力氣大,可想過要練武功學一身本事?」

        「學本事能做什麼?用來打壞人嗎?」花兒憨直,思考的事情向來就只有一直線,她不會去問薄縹緲,為何原來病殃殃連搭理都不屑搭理她的小姐居然要教她功夫,而小姐何時學會功夫了?又為什麼和剛來的那會兒都不一樣了?

        她只知道,現在會對著她笑,對著她講話的小姐很好,小姐說什麼,她就做什麼,若是問她為什麼,她會說她的前主子叫她要聽小姐的話,所以她要聽話。

        「除了強身健骨,用來打壞人也不是不行,誰敢欺負妳,妳要練好了功夫,一腳把他踹去貼牆壁,妳說這樣好不好?」

        貼牆壁,像烙餅那樣?

        聽起來很不錯。

        花兒兩眼放光,「學會了有糖吃?」

        沒有一個孩子不喜歡吃糖,尤其鄉下孩子,一年到頭難得有吃糖的機會,一提到甜食就和螞蟻沒兩樣。

        「妳要練得好,就給妳買飴糖吃。」

         一聽見有糖吃,花兒口水都快流了出來。「咱們什麼時候開始練?不如從今兒個起,反正屋裡的活兒都幹完了。」她一副「我現在很閒,很有空」的模樣。

        「行,那就從基本功開始。」唯有把基本功練紮實了,在學習過程中才不容易功虧一簣。

        只是基本功訓練很辛苦,紮馬步、壓腿下腰,尤其壓腿這一項,就會讓許多人嚇跑,因為壓腿開始很新鮮,但枯燥的壓腿會使得韌帶疼痛,可腿壓得好,才能使各種腿法運用自如,也只有經過這一關,才能繼續下去,也就是說壓腿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而紮馬步更是所有練武學的基礎。

        薄縹緲的前世出身武學世家,是真正代代相傳,像他們這樣的世家,在現代已經稀有的如同鳳毛鱗爪,也因為一代代下來,集其大成,她所學到的都是精髓。

        由於家族中人都和武術離不開關係,長年習武鍛鍊,每個人都很長壽。

        就拿她的曾祖父來說,九十九歲高齡還能獨自環遊世界,一百多歲還健步如飛,一頓飯要吃兩大碗的飯,無肉不歡,而她一身本事,也是隨著祖父鍛鍊出來的。

        她沒有循規蹈矩的走家人安排的武術指導和替身的路,因為年輕氣盛,她覺得那些工作沒意思,於是投身地下組織,專司暗殺任務。

        只是本事再大,還是馬失前蹄,出任務的時候為了救不慎踩到地雷的隊友,她被炸成了碎片。

        如果問她再來一次,她會不會還這麼做?

        答案是不會,就她現在這身邊離了人就不行的模樣,能救誰?

        薄縹緲以為花兒孩子心性,並沒有冀望她對枯燥的練功能保持多久的熱情,哪想得到她是嫌紮馬步無趣沒錯,所以她在紮馬步、壓腿下腰的同時,竟將宅子裡的石磨舉起來,雙臂轉著玩。

        石磨……薄縹緲為之無言,這丫頭也許不只力氣大,也不只是練武的好苗子,她是個奇才。

        這些時日花兒練得勤,薄縹緲也沒閒著,夜深人靜時,她運氣打坐,氣灌全身,試著衝開淤塞的經脈,只是越急,成效越不見,每夜都累到疲憊不堪,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有一回差點走火入魔。

        從此她不敢再這麼躁進,能衝過每一段淤塞的經脈都是成效,不再要求自己一蹴可幾,因為太不實際了,她現在這身子扛不住。

        一個多月下來,沒有人知道她已經不用坐輪椅也能走了,就算一時半刻走不快,她都覺得開心。

        她不想一輩子靠別人,在輪椅上過日子,那不是她的作風。

        她見花兒進步神速,便開始傳授花兒內功心法,只是花兒記性不好,很簡單的口訣到了她那裡,她硬是花了十天才記住。

        薄縹緲修正了一下對花兒的評語,花兒是偏才。

        記不住內功心法,就無法領悟其中博大精深的道理、體會武術的微妙之處,內力無法增進,在練武的層次上就會落入下乘。

        不過,她也知道每個人資質不同,眾多武學裡也是有以巧取勝的功夫,有的武學更是不需要技巧,就能戰勝別人,它講究的是勁力強猛,威力遠比變化奇妙的劍招或是拳法更大。

        於是薄縹緲不再教她那些個生澀拗口難記的內功心法,只教她勁力。

        在院子的時間長了,薄縹緲注意到樹枝上的橘子一天比一天金黃,顏色閃亮到讓人覺得不摘下來吃會對不起它的感覺。

        不過薄縹緲心裡倒是好奇,對於只要是能吃的東西,一概要進肚子的花兒而言,這棵橘子樹就在她眼皮子下,她天天在樹下來來去去,卻從來不看一眼。

        果然,花兒一聽到薄縹緲想吃橘子,一張包子臉就擰成了包子上的十八個摺子。

        「花兒不吃橘子,花兒想吃肉。」

        從花兒的表情,薄縹緲大概猜得到橘子不受吃貨歡迎的緣由,可是她就是要逗一逗花兒。「摘兩顆我嚐嚐。」

        既然小姐開口說要吃,花兒便猴兒似的上樹,挑了兩顆看起來顏色正好的,「難吃的話,小姐可不能怪花兒。」

        怪什麼,樹又不是她種的,真是個傻丫頭。

        薄縹緲剝開,吃了一瓣,果然,酸倒了牙。

        她那酸出眼淚、瞇著一隻眼的表情逗笑了花兒,「我就說嘛。」一副「妳不聽話,這會兒吃虧了吧」的神態。

        橘子酸澀不好入口,看似沒多大用途,可薄縹緲靈光一閃。

        這半年多來,薄縹緲手上除了姑母薄三娘留下來的二十兩銀子,她們幾乎沒有任何收入。

        昨日管家的張大娘來稟,吞吞吐吐說家裡的銀子不多了,用度花銷能不能再節省縮減著些,否則……否則什麼,她一臉為難,沒說下去

        薄縹緲不是原主,但張大娘的意思她懂,她知道家裡就要揭不開鍋了。

        銀子這東西,原主是沒什麼概念的,薄縹緲雖然不像原主那麼不食人間煙火,但手裡也不曾缺過錢。

        她問張大娘手上還有多少銀錢,她說剩下一塊碎銀和兩文錢。

        碎銀大概二十文錢左右,再加上那兩文錢,二十二文錢的家當,還真是窮得見底了。

        二十兩銀子放在朱家角這樣的鄉下地方,有農地、菜地,養雞養鴨,凡事自己來的人家,省吃儉用夠用上一輩子了。

        可這些銀子到了原主的手上,連買一盒胭脂的錢都不夠,她自然沒看在眼裡,之前怎麼花錢的,薄縹緲不想知道,原主想不開尋死之後,尋醫問藥下來,二十兩銀子根本不夠看,還是張大娘和她當家的,也就是顧門的王老漢拿出存了半輩子的棺材本墊上的。

        張大娘這可虧大了,老本都倒貼上了,不知原主卻已翹了辮子……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必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張大娘才硬著頭皮將家裡的窘境捅到薄縹緲面前,想讓她拿個主意。

        不管怎麼說,薄縹緲是唯一能當家做主的人。

        薄縹緲原來是想從原主的幾身衣衫裡挑幾件好的去換銀子,打開櫃子一看才發現,裡頭就兩套外出服是綢緞布料的,其他都是很普通的棉麻。

        看得出來,原主的祖母是狠下心讓她出來外頭吃點苦頭的,收去了她所有的綾羅綢緞,給的都是很平常的料子衣服。

        薄縹緲把兩套綢緞料子的衣服都拿了出來,另外從首飾盒裡挑出兩支看起來金含量多點的步搖給了張大娘,讓她去換銀子回來,留下一支好看卻不中用的簪子和一個雕有麒麟踏雲的玉珮。

        這玉珮看著很像男人的飾品,怎麼會在原主的首飾盒裡?不過既然想不明白,就暫時不要去動它吧。

        她告訴張大娘,這些先應急,後面的事她會設法解決。

        步搖釵簪美歸美,但沒什麼比解決溫飽還要重要。

        薄縹緲心裡想,橘子不能入口,做成罐頭總成了吧。

        秋冬橘子不稀奇,但是到了夏天,可就稀罕了。

        不過,只有一棵橘子樹,把橘子全摘了,也做不了多少罐頭,不如……

        「咱們到山上瞧瞧吧。」

        花兒聽了直搖頭。「去山上做什麼,大娘說山上蚊蟲野獸多,沒有人帶著,不能去的。」

        「是誰唸著說想吃肉的?咱們上去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獵回來解解饞的?」自從來到這裡,她也好幾個月不食肉味了,不說花兒想吃,她也想了。

        再說,她想上山看看還有沒有別的野生橘子樹,要是有,是最好了。

        抵不過肉的誘惑,花兒揹著薄縹緲上了山,而薄縹緲的肩上揹著背簍,背簍裡放著籃子。

        她們順著村人走出來的路徑一路往上走,幾乎看不見什麼東西。

        這很正常,村子的人都是世居在這塊土地上,山裡有什麼東西能摘能拔能獵,能成為家中的伙食的都知道,只要不是太往裡走,不招惹到兇禽猛獸,能替家裡添點進項的,誰家的媳婦漢子不往山上跑?

        這樣走了一小段山路,薄縹緲就不讓花兒順著人踩出來的路走了,她指著另個有著過膝雜草的方向,讓她往那裡走。

        「小姐,為什麼我們要走和別人不一樣的方向?」花兒只問了句,抬步就往那兒走,也不怕芒草割人。

        「都能走出一條路來,可見上山的人多,村子面山這一片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好東西等著我們了,背山這一面,完全沒有人走動的痕跡,也許能碰碰運氣。」

        這種基本的常識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以前出任務,她哪裡都去過,有時為了等待時機,不管水邊山崖,哪個旮旯角都得窩著,所以就算無法做到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隨機應變的技巧絕對不能少。

        入秋帶著涼意,草木凋蔽的景象在山上倒是感受不到,蟲鳥還是叫得很歡,大樹有的綠有的黃,野草野花生意依舊盎然,往前走沒多久,就看到好幾棵野橘子樹,她讓花兒摘下來嚐了,比她院子那棵橘子樹還要酸,她做了記號,繼續往前。

        許是昨夜下了半宿雨的緣故,各處長滿了菌子、山葡萄和野菜。

        薄縹緲以為挖野菜只有春天才行,想不到秋天的野菜更加肥美鮮嫩,因長在樹林裡,日照少,野菜的顏色特別鮮嫩。

        花兒把薄縹緲放在一塊大石頭上,按著薄縹緲的指示,很快挖了一籃子的野菜。

        苦菜蘸醬特別好吃,野韭菜花可以做野韭菜花醬,婆婆丁可以熗拌炒食,地黃可以包餃子,苣賈菜也有更多不一樣的做法。

        花兒一邊挖一邊滿臉疑惑的問道:「小姐是怎麼知道這些菜可以這麼吃的?」她是土生土長的村裡人,知道的卻沒有小姐多。

        薄縹緲俏皮的眨眼瞎掰,「因為我是小姐啊,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妳多,要不然就該妳當小姐了。」

        說得也是,花兒點頭,又埋頭挖野菜了。

        消遣完小丫頭,薄縹緲把掛在藤蔓上長得密密麻麻的山葡萄摘下來吃,山葡萄酸甜,顆粒小,遠不如她前世吃過的各種葡萄,但勝在味道重,別有一種濃郁的葡萄香氣。

        雖然不好吃卻也勾起她的饞蟲,葡萄酸不打緊,要是能全部摘回去,釀了酒解饞,也是條路子,不過要費些糖就是了。

        據她所知,糖在這時代,還是挺矜貴的東西。

        一樣一樣來吧,先瞧瞧山上有什麼好東西,再做打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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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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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入山尋活計

        雨後的菌子在這一大片野地上爭相冒出來,空氣裡都是菌子的味道,不用動手撥開覆蓋在上面的松針,就能看見許多的菌子。

        看過去紅蔥牛肝菌、黑牛肝菌、青頭菌,單生群生都有,既然看見,她當然順手挖起來放到背簍裡,她再移往高山松和針葉林的混合交界處,幾乎有嬰兒高的白蟻窩上長了一大堆的雞樅菌,而且還是青色的雞樅菌。

        雞樅菌有青白黃三類,以形貌俊秀、肉質細嫩的青雞樅菌為上品。

        她小心的將之前放在背簍的菌子拿出來,將好幾斤重的青雞樅菌放在最底部,然後又接著在另一處白蟻窩找到了一整叢的雞樅菌。

        挖完一處野菜的花兒回過頭來,發現自家小姐居然能下地了,忽地竄了過來。「小姐,妳的腳好了?!」

        「腿腳還不是很有力,不過走一會兒是沒問題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姐是好人,老天爺會保佑的。」她一臉激動。

        「野菜可摘好了?」薄縹緲趕快岔到別處,因為她看到花兒的鼻頭一紅,眼看著就要淹大水。

        花兒吸吸鼻子,點頭說道:「籃子都裝滿了,只怕我們今日帶不夠背簍來裝,早知道該多帶幾個。」

        「我們就兩個人,四雙手,再多能多到哪去?」她看花兒手上的籃子已經裝得滿滿當當了,稍微一碰就會滿出來,果然是大豐收。

        花兒將籃子往旁邊一擱,過來幫薄縹緲摘菌子。

        兩人速度快,收穫了不少雞樅菌。

        「要不,明日讓張大娘也一塊上來。」這不又多了一雙手?花兒建議道。

        「家裡人都出來了,動靜大,村裡人怕是會一窩蜂的過來這邊,到時候我們又要換地方,別處也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多菌子可以摘。」沒錯,大山沒有主,誰都可以上來,她們若嚷嚷開來,這片山裡的野物可就沒她們的份了。

        對花兒而言,只要是小姐說的話都是對的,主僕倆接著又找到香菇甚至白木耳、羊肝菌等,只是數量都沒有雞樅菌多。

        她思尋著明日再上山一趟,菌子應該還會有。

        今日的收穫算不錯了,雞樅菌和白木耳可都是好東西,只要找對買家,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只是花兒並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小嘴一直嘟著。

        為了避人耳目,薄縹緲將所有的野菜放在背簍的最上頭。「怎麼了,這小嘴翹得能吊水壺了,回去把菌子曬一曬,趕明兒個拿到集市去換銀子,給妳買糖吃,花兒高興不?」

        「小姐說山上有肉,這些菌子又不是肉。」她心裡頭念念不忘的是這個。

        薄縹緲失笑,她差點忘了這一茬。

        「成,現在就找肉。」

        聽到肉,花兒馬上笑逐顏開。

        薄縹緲用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豎耳去聽,手裡靜悄悄的捏了一顆小石子,半晌動也不動。

        花兒見小姐那屏氣凝神的樣子,她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可她也不是什麼有耐性的人,在快要破功的時候,迅雷不及掩耳的,薄縹緲那捏在指尖的石子彈向草叢深處。

        草叢頓時響起窸窣的聲響。

        「去撿吧,有獵物。」薄縹緲輕鬆的笑道。

        「嘩,小姐,妳好厲害,花兒以後也要學這招!」

        不是薄縹緲想潑花兒冷水,「這彈指神功除了巧勁,還需要內力,不過,若妳學會了那些個外家功夫,威力一點都不會輸給這個。」連內功心法都記不住的花兒想學這個是不成的。

        花兒聽到自己不適合練這門功夫,一開始很是失望,但又聽到薄縹緲接下來的話,總算破涕為笑,高興的鑽進草叢裡,沒多久抓著隻野雞回來,臉上的笑容就像得到了天下一般。

        「小姐,這野雞好像是撞上了樹根昏倒的,不是妳打下來的?」

        薄縹緲湊過去一看,野雞的傷口不見被外力打傷的血和洞,她一下子滿頭的黑線,她這是失了準頭,許是彈出去的石子嚇著了野雞,嚇得牠去撞上樹根,這才昏倒的,而不是她的功夫了得。

        她乾笑,揩汗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要不,咱們再試一回。」

        果然,即便功力恢復了一兩成,她這身子還是不行,看來要想恢復到手無虛發的狀態還有得拚了。

        為了挽回面子,她這回看準了樹枝上飛竄的飛鼠,看得見標的物,命中率應該會高些,這次總算沒漏氣,手上兩個石子彈出,一口氣打下兩隻飛鼠。

        「小姐,妳一次可以彈出幾顆石子啊?」花兒好奇的不得了,滿心崇拜,薄縹緲剛剛的失誤已經不算什麼。

        「也就三個。」

        花兒的嘴,合不起來了。

        薄縹緲沒說的是她向來命中率百分之百,不過,這會兒她那百分之百的紀錄看起來是得作廢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英雌落難,不提當年勇了。

        主僕倆遮遮掩掩的下了山回到家,秋天正好是農地最忙的時候,家裡不管老少都得下田去,不忙到太陽西下,是不會回家的,尤其是秋收時節,所以一路上沒有碰到什麼人,很順利的到家了。

        已經等得心急火燎的張大娘和王老漢,見到一大一小回來,張大娘也不管王老漢頻頻丟眼色,劈頭就把花兒罵了一頓,罵她不知輕重,竟把小姐帶上山,要是遇到個什麼,看怎麼辦才好?

        小姐可不是一般好好的人,她腿腳不方便,身子也弱,要是出了個什麼事,他們拿什麼向三娘子交代?

        張大娘罵起人來連珠砲似的,花兒連回嘴的機會都沒有,瞪著大眼,表情無辜到極點,乖乖讓她罵完,才將薄縹緲放回輪椅上。

        張大娘這時才回神,她不分青紅皂白的把花兒罵了,小姐可還在花兒的背上,這不是連小姐都罵進去了?

        她的頭皮開始發麻。

        這個主兒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雖然尋死不成,醒過來後看著性子變了不少,不再動不動指天劃地、尖酸刻薄的罵人了,也不會再動不動砸東西洩忿,或整天怨天怨地、罵雞罵狗,好像所有的人都虧欠了她。

        但是那些個她剛來的日子,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了,這會兒不會又要招一頓罵了吧?

        看小姐背上還揹著背簍,張大娘顫著手把背簍卸下來。

        她一看背簍裡的東西,滿滿的菌子和野菜,又看花兒手裡拎著用藤蔓搓成的繩子上綁著幾隻飛鼠和野雞,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們這不是上山去瘋玩,而是去找菌子,而且還有少見的雞樅菌、香菇、青頭菌和……這是銀耳嗎?

        銀耳她是認得的,早年她在薄府時侍候過老夫人,所有後院的主子們最愛喝的就是冰糖銀耳,偶爾遇到份量不夠,還會為了誰多一朵,誰少一朵鬧起來。

        「大娘別罵花兒了,是我要上山去的,出門的時候忘記知會妳一聲,害妳擔心了,對不住。」薄縹緲出面把責任扛了下來。

        「哪裡、哪裡……」張大娘猛擺手,太不自在了,她一個下人哪擔得起主子的道歉。

        「大娘趕緊把菌子曬一曬,明天就能帶到集市去賣錢,還有我看著大家也有一陣子沒沾到葷了,這野雞和飛鼠整治整治,晚上就有兩道葷菜了。」

        至於家裡有沒有那些個蔥薑蒜的佐料,她倒是一點不擔心,王老漢可是莊稼老把式,家裡那塊菜地照顧得很好。

        「是是是。」張大娘怔忡了片刻後沒話說了。

        這個驕縱到幾乎無法無天的小姐,人還瘸著呢,居然會為了家中的生計上山去,還帶回這麼多菌子和野味,她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嗎?手上沾點什麼都要洗上三遍,欸,這……自己也弄不明白了,先趕緊著手處理那堆東西再說了。

        薄縹緲推著輪椅往屋裡走,來到這兒之後,這輪椅她已經使得很上手,就算沒有花兒也能自己推著走。

        在山上折騰了半天,這身子弱,儘管精神頭看著還可以,身體卻累得很,喝了杯溫水後,回房躺下睡著了。

        她這一睡直到天擦黑才醒來,鼻間聞到張大娘煮食的味道,是肉香,她趕緊擦了臉,整整頭髮後到院子去,看到屋簷下放著歸置好的麻袋,裡頭是稍微去掉水分的菌子,另外攤在竹篾篩子裡的是越發討喜的銀耳。

        只是這下她有些為難了,她原是想自己到縣城去賣菌子的,一來,她來到這個叫百濟的王朝後還沒出過門,二來,她可沒打算一輩子困在這小山坳,她總得出門去瞧瞧外面的世界,才好再作打算。

        但是看著自己兩條無力的腿,看起來這縣城暫時是去不了,就算勉強去了,也只會給別人添麻煩,她可沒忘今天上山下山都是讓花兒給揹著來去的。

        她回到吃飯的小偏廳,說是偏廳,不過是和灶房作了區隔的小間,木桌上已經擺了兩個菜,一大碗的湯。

        飛鼠肉燉了蘿蔔加上菌子,味道不用嚐就知道鮮美得很,一盤炒野菜,一盤油燜菜,花兒跟前跟後的跟著張大娘,嘴裡嘟囔著,「大娘,妳就讓花兒嚐一塊野雞的肉味,花兒好多年都沒有吃過雞,都快要忘記雞是什麼味兒了。」

        「一隻野雞剝了毛,看著也就那幾塊肉,要讓妳吃了,小姐吃什麼?」張大娘很是堅決。

        花兒都快哭了,一見到薄縹緲,扁起嘴來,像討不到糖吃的小孩。

        「不就一隻雞,如果在鍋子裡,就端上來大家一起吃吧。」她可是知道花兒盼著肉盼了一整天,想吃,明天再抓就是了。

        「小姐,桌上已經有肉了,又不是逢年過節,哪有桌上兩盤肉的規矩,妳這樣會寵壞花兒的,她食量這麼大,能吃飽她就該偷笑了。」一直以來張大娘最頭疼的不是如何侍候好小姐,讓她少發脾氣,而是填不滿花兒這丫頭一張嘴苦惱。

        再說,今天把肉吃光了,明天又是清湯寡水,她知道小姐偏寵花兒這傻丫頭,但鄉下人家哪有這樣寵孩子的?

        所以薄縹緲讓她把雞肉端出來,她還真是千百個不願意。

        但是再不願意,小姐發話了,最後還是如了花兒的願。

        為此,她又忍不住剜了花兒幾眼,花兒卻開心得一點也沒察覺。

        「花兒,妳去叫王大叔進來吃飯,一家人沒必要分兩桌吃,往後就都這樣吧。」

        張大娘把飯菜擺上桌,抹抹手就要退下,卻聽小姐這麼說,把頭搖得都快斷了。「小姐,這是不行的。」

        就算鄉下人沒那麼嚴苛的規矩,但是下人和主子同桌吃飯,畢竟少有。

        花兒可沒張大娘這麼多顧忌,小姐叫她去叫人,她就去執行。

        「張大娘,妳也坐吧。」

        香噴噴的雞肉上桌了,不只花兒饞,她也饞,前世對肉她毫無感覺,因為她生在一個不缺肉的時代,家庭富裕,講求的是精緻美食,可來到這裡,好幾個月不沾肉味,又被花兒滿口的想吃肉給勾引起想吃的慾望,再則,人吃飽,有了力氣,也才好做事,明天可還有一堆事要做呢。

        王老漢一開始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是一頓飯下來,許是幾個人真的太久不知肉味,張大娘做出來的幾道菜都被一掃而光,吃完,難得的紅光滿面,他也就放開了許多。

        「王大叔,你那老寒腿走到縣城可礙事?」喝了碗溫水,薄縹緲道。

        王老漢沒想到小姐會問到他的腿,有些不自在的道:「我這腿不礙事,只是人有了年紀,走得慢而已。」

        薄縹緲微微笑,王老漢的腿不好就如同張大娘的耳背,都是看時候的吧。

        原主還活著的時候,兩個老的不樂意侍候她,毛病就多著了,這會兒看著她清醒,知道瞞不過,也就不遮掩了。

        薄縹緲也不揭穿,「我想,你明天和花兒跑一趟縣城,把今日摘的菌子和銀耳給賣了,花兒力氣大,讓她扛著兩布袋的東西上路不成問題,但是她性子直,不會做生意,這就需要你了。」

        薄縹緲讓他去縣城賣菌子,老實說王老漢是有點意外,但是他也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人,年輕時,他和老太爺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什麼場面沒見識過,會待在這讓人發霉的鄉下,都是因為老太太的吩咐。

        對於薄縹緲的安排,他頗感意外。

        到了縣城,該往哪去賣東西,找到好買家,這些都要靠有經驗的人帶領,花兒年紀小,力氣大,扛著重物不吃力,這樣的安排相輔相成,這可不是一個腦袋鑲豆腐渣的小姐能想得出的法子。

        他向來對這個小姐沒好感,就是個被嬌慣過頭了的丫頭片子,今日卻有些改觀了。

        「小姐怎麼說,老漢怎麼做就是了。」

        「明日要是賣了菌子,回來就僱輛車,別折騰腿了。」一個老一個小,去程背著那麼多東西,回來能輕鬆點自是最好。

        王老漢微微頓了下,這樣的善良體貼還有大方,小姐難道像婆子說的真的改頭換面了?

        「還有,難得進城,看家裡缺什麼,該置辦什麼東西就買了,別手軟,另外,多買些冰糖回來,我有用處。」她在山上看到的山葡萄、野橘子、院子的橘子樹在在都要用到糖,她把這事向王老漢說了,要他拿捏著該買多少糖回來。

        張大娘、王老漢聽得都咂舌了,夫妻做久了,有時不用言語也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兩老心裡嘀咕的都是這得費多少糖啊,小姐還指定要冰糖?搞不好賺的銀子都不夠花在買糖上頭呢?

        薄縹緲卻像會讀心似的,「錢花完了也不打緊,冰糖買回來,咱們把院子的橘子做成罐頭,再拿去賣,又是一項生計。」

        原來是這樣,小姐不是為了甜嘴買糖,是為了想讓家裡多一份進項。

        這下王老漢夫妻倆沒問題了,只是張大娘還是放不下心多問了句,「院子那棵橘子樹可酸了,村子裡的小子鼻可靈了,哪裡有好吃的就往哪裡去,就是不曾打過咱們家裡這棵橘子樹的主意。」

        「我知道,連花兒都不吃,可見有多難入口了。」薄縹緲絲毫不以為意,不就是因為這樣才要做罐頭?

        「小姐,老頭我也多問一句,什麼叫罐頭?」王老漢可好奇了,這詞兒聽都沒聽過。

        薄縹緲賣了個關子,「等你們從縣城回來就知道了。」她忽然想到什麼,點著自己的下巴。「對了,除了冰糖,我還要大概這麼大的罐子,先買十個,要是不夠再說了。」

        在她以為當然是要用玻璃罐子好看,但是這時代有沒有玻璃還兩說,就算有應該也貴得驚人,用來做這小買賣根本不划算。

        這一齣又一齣的,不說張大娘,王老漢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點頭應了。

        薄縹緲轉而吩咐花兒,「花兒,出門前妳在橘子樹下張個網,再把橘子都搖下來吧。」

        這樣張大娘和她要拾掇起來也方便多了。

        「這個簡單!」花兒拍胸脯。

        這對她來說不算是活兒,是玩樂,她自然樂於從命!

        隔日一早王老漢和花兒出門後,薄縹緲看著那被花兒搖掉了一地的橘子,張大娘動作俐落的收拾著。

        「大娘妳把橘子剝開來,橘瓣和橘皮分開盆子裝,我都有用。」橘子可不只橘子肉瓣能吃,橘子皮也是好東西。

        切成絲,拌上蜂蜜,能當零嘴;將橘皮烤焦,研磨成粉,再用植物油調勻抹在患處,可治凍瘡;加些薑和紅糖能治咳嗽、能解酒;能解魚蟹之毒;當然啦,橘皮含有大量的維生素C,如果將其洗乾淨與茶葉一同存放,泡來喝,變成沖飲……效果可多著了。

        張大娘點點頭,卻看見薄縹緲將背簍放在大腿上。「小姐,妳這是要去哪?婆子推妳出去。」

        老實說她對薄縹緲的印象真的好多了,看見她想出門,連忙出了聲。

        「妳忙妳的,我要上山去把昨日已經做上記號的橘子給摘下來。」還有她記掛的山葡萄,不然上山的人那麼多,指不定就被人摘走了。

        不過橘子佔地方,今天又少了花兒這幫手,只一個背簍,也不曉得能不能將野葡萄帶下山?

        哎,只有兩隻手真不夠用!她決定多帶兩個籃子。

        「什麼,小姐妳還要上山?妳這……樣子怎麼可能上得了山?」一般的小姑娘也只能在山腳下摘拾些野菜,上山就是不敢的,何況今天花兒也不在……小姐的腿又那樣……

        「不礙事,我的腿已經可以走動了。」她從輪椅上起身,為了取信張大娘還走了幾步。

        張大娘見小姐步履穩健,張大了嘴,眼裡都是不可置信,半晌,雙手合十,嘴裡直叨唸著,「菩薩保佑啊!」

        「這下妳能放心我一個人上山不會有事吧。」眼看時候不早了,她也不和張大娘囉唆,疊起背簍,揹著出門去了。

        張大娘瞅著薄縹緲的背影,心裡直打鼓,不一樣,小姐真的不一樣了,老太太應該不會想到小姐會轉了性子吧?

        要不要趕緊知會那邊?

        沒錯,她和她當家的都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來看著小姐的,生怕她又不知天高地厚闖出什麼禍事來,倘若事情大到無法收拾,殃及府裡的人,就要壯士斷腕,和她撇清關係,但如今,那個嬌蠻任性,目中無人,只會頤指氣使的小姐好像已經不見了。

        薄縹緲可不知道張大娘心裡的百轉千迴,她到了山腳下,看著左右無人,深吸了一口氣,再提氣,內力有些不濟,她撇了下嘴,再試一次,噌地,一下就竄得老遠,她臉上露出就該是這樣的微笑,再縱身一躍,就去了老遠,無聲無息,就著早晨涼爽的清風朝山巔上奔去。

        這一路她非常的愉悅,前世她可以說是殺手界的翹楚,不論去到哪,根據地形、天象,她能辨認方向,能聞到蛇鼠虎豹出沒的氣味,也能在野外覓食。

        她萬萬沒想到這些本事拿到這個世界來,居然也派得上用場,好吧,大材小用了些,但是,誰規定功夫只能用在伸張正義上頭,對現在的她來說,填飽肚子是當務之急,不再為柴米油鹽煩惱發愁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不說她這趟上山收穫如何,另一頭,王老漢照著薄縹緲的吩咐,跟花兒帶著菌子也不往集市去,集市裡賣東西的攤子眾多,他們的菌子再好,也賣不上多好價錢,所以,繳了一文錢的進城費用,他就果斷的帶著花兒去了東城區,這裡住的都是鄉紳富戶,對於吃食,一點也不吝嗇銀兩。

        不過,重點就是要新奇好吃。

        敲了幾戶人家,也不見得都願意給好臉色,但是也遇到識貨的人家,一見到麻袋裡新鮮的雞樅菌、香菇和各種菌類,便都買了些,但採買的人也說了,東西雖好,也得看主子們樂不樂意吃,就算在價錢上沒什麼討價還價,買的卻是不多。

        王老漢倒不失望,對於菌子能賣出去那麼高的價錢,他已經非常意外,陸續又敲了幾家門,那戶人家倒是對銀耳情有獨鍾,原來是從百京來此客居的人家,買了銀耳之後,看著王老漢帶的菌子新鮮,便都買了去。

        前後花不到幾個時辰,就把所有的菌子都賣出去,王老漢感覺口袋裡沉甸甸的銅錢,原來小姐說能賺錢,真的能。

        鄉下人家哪識得菌子的好處,只有那些個富到流油的人家才會往精食上要求。

        他又照著薄縹緲的吩咐,買了糖、罐子和張大娘要的米麵粉油鹽,幾百文的銅錢已經所剩無幾,但是瞧著花兒那眼巴巴的小眼神,還是掏出兩文錢買了顆大肉包給她,自己卻是推託不餓,就著竹筒的水灌了個粗飽。

        花兒看著王老漢只買了一個,便掰了手上的一半分給他。

        王老漢樂呵呵的吃了那半個包子。

        既然自己的腿沒事,王老漢也不裝了,重物又都由花兒揹著,一老一少慢慢的走向歸途。

        待他們回到家,見院子的竹篩上鋪了滿滿的野葡萄,薄縹緲和張大娘正埋頭將野葡萄捏破,連帶皮、籽放進乾淨的容器裡。

        另一旁是成堆的橘子。

        原來薄縹緲上山後,不只將昨日的葡萄悉數摘下,就連橘子也摘了滿滿的簍子,回到家便和張大娘做起葡萄酒的前製作業。

        說起來,她這人沒什麼嗜好,就喜歡喝幾口紅酒,既有美容的功效,還能紓壓,如果沒看見這些葡萄也就算了,既然被她發現長在山裡無人理會,哪能暴殄天物?

        只要菌子能賣錢,家中有了進項,她也就能理直氣壯替自己謀些福利,毫不心虛了。

        讓王老漢驚訝的不是這些,是薄縹緲的腿。

        「小姐的腿沒事了?」他喃喃,「怎麼可能?」縣城最有名的大夫都說能走的可能性幾乎是零,他以為小姐這輩子就得在輪椅上過了。

        哪曉得,這會兒好端端的和他那口子坐在小凳上一起幹活?

        「王大叔回來了,還順利嗎?」剝葡萄剝得雙手都是汁液,薄縹緲看著花兒背簍裡滿滿的東西和剛放下來的罐子,知道她是多此一問了。

        「小的照小姐的叮囑,雞樅菌一斤六文錢,銀耳一斤十文錢,牛肝菌則是一斤三文錢,都賣出去了。」最令他激動的是,有戶人家居然問他家裡可還有銀耳,還叮嚀下次再有,他們還要。

        「你們辛苦了。」

        「不辛苦,這是小的該做的。」

        「還有餘錢嗎?」

        「還餘二十個銅錢。」

        她也不問那些個細帳,反倒說起了張大娘和王老漢沒想到的事。「好,我聽說之前你和大娘掏出了自己的體己錢貼補家用,這些日子多虧了你們,否則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如今家裡有了進帳,我想和王大叔商量一下,等下回賣菌子的錢湊成了整數,就把欠你們的一吊錢還上,可好?」

        如今這點錢再湊上家裡那二十二文錢是不夠還的,但是做人講究誠意,就算這會子還不上,什麼時候還錢是一回事,但不能一點表示也沒有。

        「這事不急……」王老漢話還沒說完,腰際就被張大娘狠狠掐了好大一下,薄縹緲看在眼裡,就沒在這話題上繼續。

        眼看著葡萄和橘子都是不能等的活兒,王老漢和花兒放下手邊的東西,也跟著忙活了起來。

        不得不說四個人比兩個人的動作真的快多了,午飯前所有的葡萄已經捏破,放進花兒洗好晾乾的罐子裡,薄縹緲兌上糧食做的白酒、冰糖,用油紙封好罐子,抹上泥封,一個月後用紗布過濾殘渣,酒就能喝了。

        這就是紅酒的妙處,不需要用到酒麴也能自然發酵。

        只是張大娘那個心疼啊,倒進罐子去的那可是糧食做的酒,沒有遇上年節哪捨得拿出來嚐,薄縹緲卻是毫不客氣的倒進罐子,哎喲哎喲,這酒可還是向鄰家借來的。得還啊!

        忙的告一段落後,幾人就著昨晚吃剩的野雞湯和玉米饃饃當作午飯,薄縹緲向來有午憩的習慣,便讓大家去歇著,下午再來煮那些橘子。

        可躺在床上,她卻有些睡不著,腦袋風車般的轉著,轉得都是如何替家裡賺錢,就算不能直奔大富,好歹是個小康吧。

        如果只靠天天上山摘菌子,想發財,有難度,還累人,但若是把菌子搬到家裡,刮風下雨不用出門……那就另當別論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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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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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未婚夫來退親

  當個殺手,不要說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很不客氣的說,這天文地理的皮毛還真的懂上那麼一點,運氣背,遇上任何突發狀況的時候,便能救上自己一條小命。

  在現代人工培養繁殖菇菌,早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像松露、牛肝菌、雞樅菌都是價值高的好東西。

  但松茸之於日本人就猶如松露之於法國人,只是這時代,日本還不叫日本,也不知是東瀛還是叫扶桑,法國也不叫法國,不知是叫法蘭西還是佛朗西,松茸和松露都還得不到青睞,這時代的人也還不知道這兩者的價值。

  甚至她前世聽村子的老人叨念過,除非飢荒年,在餓極了的情況下,也寧可去吃樹尖、白泥巴,也不碰松茸,因為它那味道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也有人說它刮油,本來肚子就沒油水了,這一刮不就更難受了。

  至於雞樅菌,從來只長在白蟻窩裡,就算時間走到現代,難度太高,人工也繁殖不了。

  所以這幾樣,先不考慮。

  菇菌自古就是揚名天下的貢品,所謂的山珍海味,羊肚菌、猴頭菇、鮑魚、魚翅,四大貢品裡,羊肚菌、猴頭菇可以說和燕窩魚翅平起平坐,一向只有皇室權貴人家才得以享用。

  對薄縹緲來說只要能拿到菌絲體,這些就都不成問題了。

  菌絲體山上菇類就有,只是這年頭還沒發明塑膠,她想要的太空包自然得找別的東西來替代。

  她不是沒想過用段木種植,但是段木種植出來的菌子好吃歸好吃,可是費力又成本高產量少,太空包則不然,同樣繁瑣的步驟,但不只產量提高,管理上也容易,還比較不容易招蟲。

  她一想到這裡,再也躺不住了,趁著日頭還高,拉了還睡眼惺忪的花兒往山裡去,院子裡那一攤子,自然全部交代給了王老漢倆口子。

  反正剝橘子皮沒什麼難度,等她從山上下來,他們要是剝好了皮,那她正好可以下鍋煮。

  另外她還吩咐王老漢,讓他去村子買黃豆和玉米,要是有米糠五穀這類的東西,也都買一些回來,按理說,這些東西家家戶戶都有,可惜薄三娘家沒有地,也沒多餘的糧食,只能去買,還沒賺到銀子,倒是處處要花錢,真是心酸。

  「小姐這是要做什麼?」王老漢問道。

  怎麼恢復過來的小姐不怨天尤人了,卻想一出是一出,這才摘了橘子葡萄,這回又想做什麼了?

  他眼皮直跳。

  「等我回來就知道了。」

  又是這句話,小姐這是把他們當孩子哄嗎?不過他們雖然不是小姐手下正經的下人,但三娘子不在,家裡就小姐一個主子,不聽她的,要是三娘子回來,她告上一狀,他們也不好辯解。

  「小姐既然都說了,我們照做就是,我覺得現在的小姐主意大得很,而且你看她清醒過來後,也不裝扮,也不挑剔吃食,更不嫌棄我們說侍候得不周到,不論她想做什麼,婆子我都覺得比以前好。」張大娘看著已經走遠的薄縹緲,她有預感,小姐上山一定不會是去玩耍的。

  不是去玩耍的主僕二人直到彩霞滿天才見著人影。

*             *             *

  花兒左右扛著兩個大麻袋,薄縹緲也扛著兩袋,步履輕快的從山上下來,路上花兒嘀咕中午野雞肉都吃光了,晚上又要沒肉吃了。

  「那咱們抓魚回去燒吧。」魚肉也是肉,這趟上山,忙著找相思木,花兒負責砍樹,她負責施展內力將相思木打碎成屑,這四個麻袋就是她們辛苦一下午的成績。

  這時分,到處瘋跑的半大小子和丫頭都被叫回家了,平常在河邊洗衣服的媳婦婆子在灶房忙得不可開交,至於爺兒們,叼煙桿等飯吃,這時候的河邊半個人也沒有。

  「河裡的魚狡猾得要命,只要看見水面上有人影搖晃就逃個沒影,何況天都擦黑了,這捉得到魚嗎?」小姐打飛鼠的功夫很厲害,但這河裡游的能成嗎?

  薄縹緲白了她一眼,這還不是有個嘴饞的吵著要吃?

  「你隨便去折一根樹枝過來,小姐我露一手叉魚功夫給你看!」

  樹枝,那還不容易,花兒轉身就去旁邊折了樹枝回來。

        薄縹緲將折來的樹榬稍微修整下,用柴刀把樹枝尾削尖,然後連袖子也沒挽,就那樣站在水邊,又示意花兒往裡看。「天黑了,水溫也跟著冷,石卵下的溫度比水面高,你瞧魚兒是不是都往石縫裡鑽?」

  花兒探著身子,雙眼亮晶晶的往水裡瞧了瞧,果然,好幾尾魚兒正在石塊間游得歡。

  薄縹緲也不囉唆,幾乎眨眼功夫就叉上一條魚來,「去搓根草繩來。」

  花兒幾乎是用蚱蜢的速度跳開,用最快的速度搓好草繩,等她回來,河邊竟然已經有五、六條肥魚活蹦亂跳,她笑著把魚都給串上草繩。

  「晚上有肉吃嘍!」

  四大麻袋的木屑,五、六條肥滋的魚,張大娘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你們不是上山去了,哪來的魚?」

  「就村口那條河抓的,小姐好厲害,魚叉一下就是一條魚。」花兒笑得臉上開了花:原來只要和小姐一起,就永遠會有吃不完的肉,今日又印證她的想法,所以,她決定這輩子都不要離開小姐。

  「你說這些都小姐叉的?」她一個文文靜靜、簪纓世家養大的姑娘,去哪學得這些粗俗的叉魚活兒?

  「我要吃魚湯,紅燒魚……」花兒沒聽張大娘說什麼,自顧自扳著手指數。

  「你的腦子裡除了吃還有什麼?」

  「花兒還會幹活,今天的樹是花兒砍的,小姐只把木頭變成了木屑。」對她而言,砍樹是力氣活。

  「變?怎麼變的,你這丫頭說話不清不楚的,老婆子我聽不明白。」

  張大娘知道從花兒這傻丫頭的嘴裡問不出什麼,手裡忙著燒水,還要處理那堆魚,也就把這問題丟一旁去了。

  眼下吃不了那麼多,她瞧著一條晚上煮湯,—條拿來紅燒,剩下幾條魚先去了鱗,挖了內臟,腌起來,掛在杆子上風乾吧。

  不得不說自從小姐人清醒後,家裡的伙食也變好了。「怎麼只你一人,沒看到小姐?」

  「小姐說累,洗洗睡了,讓我們給她留一碗飯菜就好。」小姐說她身子虛,今天消耗太多內力,得回去補覺,等睡飽自己就會醒過來,不許她去吵。

  「小姐也真是太寵你了,昨兒個抓了野雞,今日又抓魚,我瞧著小姐的身子也還沒恢復過來,晚上的魚湯就留給小姐喝吧。」

  村子只有一條河,那河裡的魚是出了名的難抓,曾有孩子嘴饞趁著大人不在,幾個小子跳下河裡去,抓魚是名目,因著夏日,水裡涼快,邊戲水邊抓魚,竟沒留意跑到深處,在河裡,一條小命就這樣沒了,家人哭天喊地也哭不回一條幼嫩的小命,從此那兒除了婦女去河邊洗衣,沒有大人帶著,再也不許小孩去。

  「好喔,魚湯小姐喝,我們吃肉。」

  張大娘也沒空再陪她瞎扯,叫花兒看著爐灶的火,心中打算一會兒小姐起來,得蒸個蛋替她補補才行。

  哪知道花兒又慢吞吞的說了,「小姐說她累得慌,那些個橘子放上半鍋水,剛好淹過就好,扔幾塊大塊的冰糖去煮,水沸了之後,退了灶眼的柴,小火溫著,火滅了,蓋上蓋子再悶會兒,還有橘子皮切成絲,也小煮會兒,泡過糖漿就成了。

  「這事你怎麼不早說?」張大娘叉著腰。

  花兒撇嘴。「小姐還說大娘要是煮好了,得經過花兒的嘴,花兒要是說好吃,才能拿出去換銀子買糖葫蘆吃。

  這換銀子買糖葫蘆吃才是花兒真正的重點吧……張大娘也懶得說花兒了,原本她心裡還嘀咕著那些個橘子要是繼續放下去,不招蠅蟲也要壞了,這下小姐交代要下鍋煮了,哪還顧得了那些個活蹦亂跳的魚。

  她吆喝著王老漢把那些早就剝好的橘子全抬進來,照著小姐教的法子忙活去了。

  生理時鐘使然,儘管薄縹緲身子疲累,到了半夜,仍然起身打坐,調整內肩,胸上、中丹田到氣海,到各個臟腑,讓內力自動流轉不息,如此一個大周天下來,大汗淋漓,十分歡暢,再睜眼,天色已然大亮,也聽見外頭有人走動的聲響。

  她換上乾淨的衣衫,給自己梳了頭,用柳嫩枝刷了牙,又去茅廁凈了手,這樣鄉下的日常是她上輩子想也沒想過的,說不上好,但也沒壞到哪去;她明白人生有很多過程,不見得都合人心意,但是只要能享受當下,結果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她如今過著這樣的日子,有一日便平常心過上一日就是了。

  練武之人耳朵向來靈敏,她穿過短短的穿堂,卻聽見了外頭有著不尋常的腳步聲。

  有會武,有不會的,起碼有五人之多。

  接著張大娘慌張的進來了,臉上十分的惶恐。

  「小姐,君家大爺來了,你要不避一避?」

  「我為什麼要避?」

  她努力搜刮原主的記憶,那所謂的君家大爺竟是她的未婚夫,甚至是當朝的攝政王!

  可笑的是原主和他連面都沒有見過,兩人會牽扯在起,是葛老夫人還在世時替她相的一門親事。

  她想到她屋裡妝匣底部那張所謂的婚書。

  那日她為了找出原主身邊值錢的東西,好讓張大娘換錢,把妝匣翻了個透,那張紙頭被細細折好擱在妝匣的最底層。

  她當時看了眼,也沒放心上,畢竟那不干她半毛錢的事。

  想不到這不干她半毛錢的事現在竟跑到她眼前來了。

  「那君大爺可說明來意?」總不會千里迢迢跑來就為了見未婚妻子一面吧?那早先原主神憎鬼厭的時候他在哪了?

  張大娘眼神閃爍。

  「大娘,可有什麼事你還沒知會我的?」

  她早看出來張大娘是薄老太太放在她身邊的人,否則以薄三娘長年不在家,家裡擱著花兒還有話說,但留下三個下人,薄三娘的月錢再多,也沒必要這麼花的吧?

  暫時這對夫妻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就維持原狀的擱著,哪天他們要露出真面目再說。

  「這……」張大娘絞起了手,似有難言之隱。

  「既然一言難盡,那回頭再說。」朱家角雖然是偏僻地方,但待客之道還是有的,斷沒讓遠來客人空等的道理。

  她要去會會這位君大爺憑的是哪門子魅力,讓原主連面都沒見過,就神魂顛倒,芳心暗許,甚至這會兒只提到這人的名,原主的心還會不由自主的小鹿亂撞個幾下。

  這種被影響的情緒,薄縹緲覺得很無言。

  其實她也能理解小姑娘的春心萌動,畢竟一個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男人,就算倒貼,應該也有很多官宦千金願意,就算宗室女也嫁得,而她一個半路殺出來的,要不是頂了個輔國公義女的名頭,怕是連邊也沾不上。

  半夜會笑醒是正常的。

  不過那是原主,現在的她對於那種小後生和小娘子的情愛故事,早就沒了想法,一個殺手,必要時連貞操都可以捨去,所謂的愛情頂多也只有一夜或數夜的迷戀罷了。

  不是她冷情,沒把愛情當回事,而是那時的她,能不能活過明天都不一定,還奢望談什麼情情愛愛?不過是累贅罷了。

  想成為殺手,首要條件就是捨情去愛。

  於她有沒有後悔過到死都沒有找到一個知心的另一半,而是把所有的青春都浪費在打打殺殺上?

  唉,這世上哪來的後悔藥。

  她正要轉身,不料張大娘拉住她的袖子,「小姐,君大爺今兒個是來要婚書的,國公府那邊已經答應退親,小姐和攝政王府的婚事當沒這回事了」

  薄縹緲琢磨著這話的滋味。「只是國公府那邊拿不出婚書?」在這年代,說一門親事,規矩多如牛毛,退親也一樣,絕不是用嘴巴說說就能成事。

  男方千里迢迢登門特意來退婚,還真是好樣的。

  「一旦退親,女方除了婚書還有信物得一併歸還。」

  「哦……」薄縹緲拍拍張大娘帶著繭的老手,聲音有些沉。「謝謝你告訴我,我心裡有數了。」

  「可是小姐你對君大爺……」那個執著啊……這事兒可是大家都知道的。

  張大娘細細把君卓爾的出身世家都說了一遍,眼裡那個崇拜,唉,尊貴到不行的攝政王啊,看起來還老少通吃了。

  但是重點不在這裡。薄縹緲好看的眉毛一挑,從張大娘欲言又止的神情裡,她看出了一些門道,她拉回心思。「恐怕就連我那位親祖母也知道我痴迷這位君大爺吧?」

  就像現代的那些高富帥,一站出去,又有哪個女人不愛。

  「欸。」張大娘發現自己僭越了,很快縮回了手,只是看小姐那神態,帶著點自嘲,卻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薄縹緲帶著冷笑舉步,張大娘彷彿又想到什麼,忍不住叮嚀,「君大爺是當朝攝政王,尊貴到不行,小姐說話可得小心著些。」

  「我知道、我知道。」她敷行的點頭。

  他想捏死她就像螞蟻一樣容易是吧……

  薄縹緲去了堂屋,幾步路的時間,她已經抹去唇邊那抹冷笑,恢復她一貫的淡然自若。堂屋裡只有一人坐在青竹椅上,其他人不管老少男女都肅著臉站列兩旁。

  有錢人愛玩排場,無可厚非,只是不過來拿個婚書,擺這麼大的陣仗,嚇唬誰呢?莫非是怕女方不答應嗎?

  薄縹緲不知道的是,當初這門親乃是兩府的老祖宗談來談去談出來的,兒戲嗎?倒也不是,向來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葛府在百京是權貴中的權貴,君府更是炙手可熱,一談及攝政王君卓爾,想嫁給他的名門淑女沒有在百京繞上三圈,也有兩圈。

  要不是葛老夫人和君老太君有那麼點年少情誼,再加上死纏爛打,把薄縹緲誇得天上無,地下有,否則又哪裡輪得到她一個抬不出家世,說不清身分的薄縹緲。

  不過硬要說的話,輔國公府的義女的確是薄弱了些,但所謂,嫁女高嫁,娶妻低娶,君老太君也是見過薄縹緲的,她的美貌就不說了,各種表現都很合她的眼緣,至於薄縹緲真實的身分,她倒是不在意,這才定下這門親。

  這時候的輔國公府完全不曉得當事人——為了國事遠赴南越的君卓爾壓根不知道自己已經定了親。

  當君卓爾接到消息時,兩家早已經交換過庚帖,寫了婚書,互換過信物,這親事算是鐵板上釘釘了。

  想退親,必須要有合理的說法!這說法得以不傷害雙方長輩感情為先,也以不傷害女方的名譽為要,所以,即便君卓爾不忿,卻也暫時按兵不動的「拖」了下去。

  君府原以為葛老夫人仙逝後,葛家會提出百日內成的要求,按俗例,要是百日內不成親,便要等三年,就算薄縹緲不是葛老夫人的親孫女,無需守三年的制,但是葛老夫人疼這孫女比掌上明珠還疼,即便後來世子有所出了,她的心還是偏著這邊,就算薄縹緲替老夫人守這三年的孝期也沒有人會說話。

  只是眼看著葛老去人辦完喪事,就連百日都過了,葛府卻一點動靜也無,君府派人出去探聽才知悉這義女已經被送返她親祖母家。

  薄縹緲的父母早沒,只有一個年幼的弟弟,以前薄縹緲被輔國公世子帶回去撫養的時候,薄家景況並不好,薄老太太說不上話,這回她卻做主把人接了回去,君府比較不解的是,對於薄縹緲的親事,這親祖母也沒什麼反應。

  讓人再去探查,這才知道薄縹緲已經遠遠去了朱家角。這九彎十八拐的,會不會也太讓人摸不著頭緒了?

  派人去打探,君卓爾對於這位薄家小姐的行徑才有了深刻的認識,君老太君聽聞了,也頗為後悔自己倉促定下的這門親事。

  也應該說葛老夫人對薄縹緲實在好到沒話說,一門心思都想替這抱養的孫女找個好親事,至於薄縹緲作威作福的行為對葛老夫人而言都沒什麼,葛家的孫女就該這麼養著,否則怎麼叫國公府的閨女?

  薄縹緲出來時,君卓爾手裡正端著茶盅轉著,並不就口。

  也是呢,鄉村貪旯角哪來好茶葉待客,他看不上是正常的。

  薄縹緲微微的屈身施了個禮。「見過王爺。」

  「薄姑娘不必多禮。」

  互相見禮落坐後,君卓爾道:「我聽說姑娘雙腿不便,如今看著卻又不然。」

  「過去的事了。」她的聲音很輕柔,卻隱隱有股力量,甚至更冷了些。

  君卓爾身材頎長,一身銀白絲綢通袖錦袍,金鑲碧玉帶,不過二十五、六歲模樣,姿容絕好,一雙眸子生得深邃,看似凡塵不擾,一副神仙模樣人長得美貌俊俏不是錯,身分又高,換作任何女子誰不想得到這樣榮華富貴集一身的夫君?

  難怪原主在沒有見過面的情況下,還對他那般傾心,京中傳言肯定把這位攝政王傳得非常神乎;但是在薄縹渺看來,男子顏如玉,風姿可令韶華皆黯,這樣的人卻最是無情,最不可靠。

  她在打量君卓爾的同時,君卓爾也沿著杯緣將薄縹緲的容貌收進了眼底。

  穿著月白衫,水清裙子,髮鬢上什麼裝飾也沒有,只是鬆鬆的挽著,然而,她有張乾淨清麗的美人鵝蛋臉,一雙凈到近乎冷漠的眼,臉龐白嫩的像月光敷軟玉,鼻子細挺,嘴唇豐盈,長長的睫毛像兩把扇子,額頭飽滿,讓人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花容溺娜,玉質跨停,端麗不可方物,是個道地的美女,只是在百京也是出了名的嬌蠻刁野,不可取。

  「你我這樁婚事之前本王並不知曉,待得到消息趕來,卻已經過定,這樁婚事實非本王所願。」

  薄縹緲冷冷笑道:「所以?」

  「關於你我婚事,本王已取得國公爺的同意,這番登門為的是送還當初拿的信物,也希望小姐能將我祖母給的麒麟如意珮歸還,還有婚書。」說完他從貔貅錦緞荷包中掏出一塊藍田玉雁街穗團玉。

  葛老夫人未過世之前,唯—的嫡子就已經承爵,雖說承爵,輔國公這爵號卻非世襲,因此皇上便另封他為葛國公,如今的國公府也只能是葛國公府了。

  「這婚事既然是兩方長輩定下的,斷沒有你我一句話說算就算了的,總得有個過得去的說法才妥當。」因著知道這位君大爺所為何來,薄縹緲倒也沒有多少惱怒,這樁婚事的對象不是她,是原主,所以她其實並不在乎退親這件事,不過她想知道這位爺的說詞。

        君卓爾道:「並非本王有意悔婚,這趟親自前來,也是希望小姐能看到本王的誠意,實不知祖母會這麼做,也怪本王疏忽,才陰錯陽差的鬧出這烏龍事來,還請小姐體諒。」

        薄縹緲輕笑道:「王爺為什麼不直接說你我並非良配就是了。」

  薄縹緲的爽朗真接令君卓爾微微錯愕了下,退親這事對女子名譽上的傷害向來多過男子,她言語間卻有股渾不在意。

  這是看不上他?

  但祖母的說詞並非如此,是那葛老夫人一味的誇讚這孫女多好又多好,這才動心,進而相看,才決定這門婚事,另外祖母還說女方對他非常滿意。

  「小姐也不必妄自菲薄,這門親事作罷,往後未必不能找到一門更好的親事。」君卓爾其實無意和她說這麼多的,只是女子遭到退婚,心裡肯定是不痛快的,這才多說了兩句。

  既然他都承認看不上自己,薄縹緲也不再遮掩,替原主做什麼門面了。「多謝王爺吉言,不過親事嘛,世間男子要都像你這樣,卻是不必了」

  她這是很大力、不留情面的損了君卓爾一把。

  君卓爾的臉上本來就沒有過多的表情,這會兒乾脆沉默以對。

  薄縹緲卻好像沒有感覺到他的緘默,繼續道:「如今,我已沒有了葛老夫人這個靠山,成了路邊隨人踐踏的野草,王爺上門退親,踩我一腳,我能理解,你要婚書和信物也不是不行:但今日我平白受此奇恥大辱,王爺總得給點補償。」

  君卓爾慢慢挑起一邊修長的眉。

  「王爺的聲譽貴重如千金:自然不同於小女子的淺薄,咱們也不談那些個沒有用的事,王爺打算拿出多少誠意換婚書?」她的時間寶貴,不想浪費在這個往後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人身上。

  君卓爾兩道眉都挑得一樣高了。

  謠傳中,那個被家人厭棄,驕縱得天怒人怨,吞金跳塘沒死,雖然美如天仙,如今卻和廢人沒兩樣的薄家小姐………是在開口向他要銀子?

  一個姑娘被人厭棄至此還不知道要收斂,只有無藥可救四個字能夠形容了。

  但是,要銀子?

  君卓爾倒是很想聽聽她敢開口要什麼價碼了。

  「薄小姐儘管開口,君某能力所及,—定滿足你。」語氣中的鄙視近乎赤裸裸了。

  這卻一點也傷害不到薄縹緲,她不在乎這個人,為什麼要被他的言語傷害?

  「王爺的意思,王爺的名聲是無價了?」

  君卓爾越來越不能理解這位薄小姐,好歹也是葛老夫人一手撫養出來的名門淑女,然而她在乎的似乎不是他這個人,是阿堵物、銅臭,然而,他也能理解,畢竟被放逐到這樣的地方,瞧她一身寒酸打扮,這銀錢上,肯定是使不開的。

  這世間的事,只要是銀錢能解決的都不是大事,他對薄縹緲那丁點同情頓時化成了雲煙。

  「即便無價也不容你獅子大開口。」他可不是能任人敲詐的人:若非信物在她手上,她休想從他手上拿到一文錢。

  哈哈,薄縹緲想噴笑,她還以為這位君大爺有多大方呢,她可是連價錢都還沒開,男人卻開始計較起分手費的多寡了!

  她堅起一根指頭。

  「一萬兩銀子?」

  「你說是就是吧。」那可是他自己起跳的價,她什麼都沒說。

  婚姻這種事本來講求的就是你情我願,現在你不情我不願,勉強下來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再說她又不傻,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地步,不替自己撈點福利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多的她也不要,原以為打個秋風,一百兩也到頭了,不想他這麼大方,所以她很快樂的點了頭。

  「你這是敲竹槓?」

  「莫非王爺的聲譽不值這些銀錢?何況價錢是王爺自己提出來的,你可曾聽到小女子說出任何的數字出來?」

  這是被坑了?

  「行。」君卓爾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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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4: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陰差陽錯的一夜

  他一貫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來到這裡沒想到會化為零。「那玉珮和婚書?」

  「一手交錢,一手交東西嘍。」

  任他風度再好,也被薄縹緲這一手交錢,一手交物的輕佻樣給刺激的差點沒拂袖而去!

  臨上馬車前,他按著發疼的額際,這樣的女子萬幸沒有讓她進了君家門,否則,會是場災難!

  薄縹緲才不管那位王爺心中作何感想,連禮貌性的送君卓爾上車也讓張大娘代勞,她這會兒樂歪了嘴,在屋裡數銀票呢。

  這年頭一斤豬肉不過十五個銅錢,一升米八個銅錢,蓋一間像樣的青瓦房二兩銀子就能搞定,一萬兩雪花銀,她這是暴發戶了。

  手頭困窘的時候,覺得十五個銅錢是天價,如今有這麼大一筆銀子,闊綽了,就算想把整個肉販攤子買下了也不成問題。

  花兒要是知道,肯定要樂壞了。

  但是張大娘一看到她用婚書換了一萬兩的雪花銀,臉色綠得和大門前的野草沒兩樣。

  「小姐,說什麼你也該想盡辦法留住君大爺,這下婚書也給了,你和君府真的就毫無關係了,你怎麼就一點也不著急?」

  薄縹緲看著張大娘一會兒才道:「大娘,那位君大爺上門要婚書,為的是不想他的家傳玉珮流落在外,退親一事,君府早和葛國公府說好了,那位君大爺打心底瞧不起你家小姐我,就算我抵死不還他玉珮婚書,他還是一樣退婚啊。」

  「話不能這麼說,這事要是傳出去,外頭那些人還不知道怎麼說嘴,嚼舌根,小姐的名聲可怎麼辦?」張大娘憂心忡忡。

  薄縹緲托著腮幫子看著銀票,漫不經心的道:「大娘,那種抓住人錯處就不放的人最要不得了,何況我有什麼錯?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愛怎麼說怎麼說,你要認真了,就是自找苦吃,倒不如想開一點,名聲這種東西,我有它沒它不都活得好好的,倒不如只管把自己日子過好了算。」

  「小姐想得開是好的,可是將來怎麼辦?」女孩家什麼最重要?清譽啊,許了人家還被退親,留下這污點,往後誰還敢來說親?

  攝政王平白鬧了這一出,或許和小姐失了依靠有關,但更大的原因是看不上小姐驕縱的脾氣吧。

  「將來還沒到,先把當下的日子過好才重要。」薄縹緲嗤了聲,趕緊把銀票收起來,樂歸樂,現實該做的事還堆積如山呢,她哪來的時間去為退婚的事傷春悲秋、自哀自憐,姊很忙的。

  一萬兩白銀貌似很多,不再緊巴巴的同時也要想到坐吃山空總會有花光的一天,所以,種菇菌這事更不能放下了。

  張大娘哪曉得自己心裡記掛的和薄縹緲想的相差不只十萬八千里,她最介意的是小姐拿了人家那一萬兩白銀。

  要說小姐利用自己親事,獅子大開口拿了這些紋銀嘛,但以她之前備受葛老夫人疼寵的勁頭,那一萬兩還真不夠她幾日花用的,若說因為這些日子落魄了,想過手頭寬裕的好日子,她不該多要一些嗎?

  只是,拿了銀子,這件婚事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這該如何是好?

  看張大娘愁眉不展,薄縹緲淡淡的道: 「我知道大娘你愁什麼,我雖然不曾和這位君大爺有過往來,卻是知道他們這種人最怕和別人不清不楚,我要是爽快的還了他信物和婚書,他怕是還要懷疑我會不會窮追不捨,拿了銀子,他便知道我對他無意,往後他也不會再惱記我們,田無溝,水無流,各過各的日子。」

  張大娘可沒想到小姐想的是這般長遠的事情,但是,這樁親事也因為這一萬兩,徹底的黃了。

  「大娘,我才幾歲,我的婚事還不急,真要找,過個幾年再說吧。」這萬惡的社會,她這身子也才幾歲,就要急著找婆家,找飯票,也難怪這年頭的人說女子要嬌養,因為七早八早的嫁人,不在眼前,要像現代一養三十好幾,沒個對象,或者壓根不想嫁人,這還嬌得起來嗎?爹娘都要糙了。

  「小姐的婚事還要老太太替你操持,往後有機會回去,小姐千萬不要再和老太太頂嘴了。」張大娘苦口婆心。

  「我會看著辦的。」回去薄府,這念頭她從來沒有過。

  原主的爹娘去得早,據說,原主還有個弟弟,但她一點印象也無。

  對她這穿越者來說,那些個所謂的親人不過都是一群陌生人,只因為佔用了人家的身體,得替人家盡點孝道罷了。

  其實要她說,那些個事都太遠了,當務之急是得把屬於自己的第一桶金賺起來,有了銀子她才有底氣,才能在這重男輕女,完全失衡的社會中擁有一席之地,到時候,她想做什麼也才不會處處受制於人,施展不開。

  她無比想念現代那個世界,在那個世界中,只要你有能力,就能恣意過活,揮灑自己,嘗過自由後來到這裡,讓她明白的看見,只有手中有權、有錢,才能站得比別人高,看得比別人遠,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現在沒有任何事比培育菌子更加重要了。

  木屑她有了,黃豆粉、玉米粉、米糠等五穀有機物有了,不過還缺一樣,那就是能裝這些混合物的木盒子,沒辦法,這時代還沒做出塑膠來,所謂的太平包也只能將就著用木板隔處一個空間,再加上石灰,也就是碳酸鈣和水,讓木屑像泥土般儲存養分,讓菌種有足夠的養料生長。

  木盒子的量要多,她不能總是仰賴花兒,自己來又嫌費工夫,反正現在手頭有錢了,分手費不拿來花,更待何時。

  那就用來找木匠吧。

  人就是這樣,一有了錢,就發懶病了,本來可以自己來的事情也就能省就省,不去花那力氣了。

  然而王老漢一聽說她要花錢去找人釘木隔板,鼻子哼出來的氣就像在說——小姐你也太小看我王老漢了,這種小玩意,五歲的時候就難不倒我了。

  既然有人自薦,想讓老骨頭動一動,薄縹緲自然很樂意成全,她把這木頭活兒就交給王老漢。

  橘子醬張大娘都已經煮好放涼裝進罐子,和葡萄酒一起放在陰涼的雜物間裡了,至於菌絲體,等王老漢將木盒子做好,她再去山上找就是了。

  東轉轉,西看看,這一來,手頭上似乎沒有什麼需要她忙的事。

  既然本來很緊要的事都變得不怎麼緊要了,難得能偷個閒,想想能做什麼呢?不如,到縣城去長長眼,看看所謂的縣城到底長什麼樣子。

  她來到這世界,還沒去過縣城。

  實打實的井底之蛙。

  花兒一聽她去縣城,樂得差點找不著北。

  「這會兒去縣城都晚了,能做什麼?」張大娘對這一頭熱的主僕,頭一個有意見。這兒的人去縣城不都趕早的,這時候不早不晚的,集市的攤子都收了,有什麼看頭?

  「我們又不趕集,什麼時候都行,再說,總不會除了集市,縣城裡什麼都沒有了吧?」集市說穿了是一般老百姓為著便宜而去的地方,有錢人的消遣可不只有集市一樣吧。

  目前她還花不起大錢,但花小錢找點樂子,應該是被允許的吧。

  「我就知道我人微言輕。」沒有人把她的話當話,張大娘嘴裡嘟囔著。

  「你要人微言輕我就直接不理你了。」薄縹緲說的是大實話,她若真沒把這個人放在眼裡,連理都不想理。

  張大娘噎住了,小姐這還是看得起她呢。

  「我們會趕在關城門的時候出城的……要不這麼著,大娘也別替我們等門了,要是晚了,我和花兒就在縣城住上一宿,明日再回。」

  「你們兩個小姑娘的,住在外面不成體統!」這是放出去的野馬啊,拘都拘不住了。

  「大娘我們出門嘍!」花兒偷偷吐了舌頭,拉了薄縹緲就走。

  平常她絕對不敢這麼堂而皇之的違背張大娘,只是這回不同,小姐要帶她出去玩,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錯過了,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出門。

  兩人換了一身外出服,薄縹緲從所剩無幾的首飾盒裡挑出個鈴鐺的手環給花兒戴上,走起來來叮叮噹噹的響,非常悅耳,花兒也很滿意。

  主僕倆說走就走,對於縣城,花兒去過那麼一回,雖說是跟著王老漢去賣菌子和銀耳,但有了一次經驗,也不怕矇著頭亂走。

  朱家角距離白樺縣城不過二十幾里路,雖然已經十一月多,但今年的天候倒是不冷,天清氣朗,吸進鼻尖的空氣都覺得清新,讓人心情也舒爽起來。

  要問她來到這個架空的古代,最滿意的是什麼?

  就是完全沒有污染的天空和大地,在現代,除了以崩壞速度迅速融化的冰山,霾害也變成世界各國最為頭痛的問題。

  就這乾淨的空氣及山林田野間不受污染的景色,便能抵得過許多生活和觀念上的不便。

  白樺縣城裡很是熱鬧,不說街市上耍把式賣藝的,還有賣玩意吃食的,叫賣聲不絕於耳,細細看去,當鋪客棧酒樓茶館胭脂水粉鋪子,旗幟林立,生意最紅火的了不起兩層樓高,薄縹緲看著這些鋪子,沒有太多的激情,但勝在古意盎然。

  她的殺手生涯讓她走遍世界各國,就連杜拜也去過好幾次,因此眼前這些,她實在看不上眼。

  只是既來之則安之,總得設法在這片土地上活出個意思來,倒也不用刻意活得多精彩,現在除了糊口不成問題外,就是要日以繼夜的鍛煉這個身子,希望早日能恢復健康,只是想恢復到她原來矯健俐落的身手,恐怕曠日費時,不過她也不灰心,只要她肯努力,有恆心,總能與時俱進。

  因為口袋裡有錢,薄縹緲也不拘著花兒,但凡攤子上她看上眼的,薄縹緲都買下,沒多久,花兒的手上就已經拿不下了。

  兩人逛的十分盡興,又吃又喝,還在一個賣花小姑娘那兒買了一大把稍帶香氣的野生石斛蘭,白中帶紫的顏色看著十分典雅。

  花兒對於小姐花了三文錢去買花,嘟著嘴,花只能看不能吃,有什麼用呢?還不如去吃兩碗香噴噴又爽口的餛飩湯麵。

  薄縹緲買了包貴森森的糖蜜梨塊堵了花兒的嘴,又買了一包腌螃蟹,小花兒吃得心滿意足,高興的不得了。

  眼看著天色暗下來,「咱們今晚就不回去了,睡客棧。」得摸著黑回家,這裡可不是有著綿延霓虹燈火的現代,雖然她無所謂,但花兒還是個孩子,她怎麼想都不安心。

  「我們睡哪一家?」嘴巴很忙的花兒對於不回家住客棧一點意見都沒有,少了張大娘在她耳邊嘮叨囉唆,她覺得和小姐一起自在多了。

  「縣城最大、最好的哪家。」她悠哉的往客棧走,誰知道半晌沒聽見花兒的聲響,回過頭一看,這丫頭居然不見了。

  這又是看見什麼被迷得移不開腳了?

  她懶得再回過頭去找,恰好路邊有個客棧,便坐下來等她,點了一碗熱湯喝,湯裡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餃,味道還不錯,哪知吃完剛起身,就覺得眼前一黑,腦子一閃而過的是她中了人家的道兒……然後就暈了。

  她腦子沉重得像是有千萬小兵卒在裡頭敲打,頭疼得很,迷糊中感覺有人在她身子裡放了一把火焰,就好像身處在只有芭蕉扇能熄滅的火焰山中,燒得她四肢百骸都想呼喊著冰涼來澆滅在體內肆虐的熊熊火焰。

  她太大意了,到了這古意的古代,就忘了人心才不管現代或是古代,都一樣難測。

  想害你的人,臉上可不會寫著「我是壞人」四個字。

  沒多久感覺有個像冰塊一樣的東西靠近了自己,她本能的纏了過去,八爪章魚似的抱住那冰涼的東西,感覺身體的熱度退了些,感覺也舒坦了些。

  只不過那冰涼的物體很粗暴的推開了她。

  她被推離了些,但熱焰又從身體裡燒了起來,燒得她幾乎要化為灰燼,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下意識的往方才那冰涼的物體所在又蹭又扭的過去。

  別跑!就讓我舒坦一會兒吧。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死也不撒手的摟住,那東西見不推不開她,彷彿說了句什麼,就開始脫她的衣服,她不反對,因為那冰涼這麼貼了過來,把她壓在下面。

  因為這樣緊貼著,薄縹緲覺得舒服許多,發自本能的手腳並用,更加黏膩的纏上那東西,並且在那片冰涼上來回的磨蹭,期望能夠更加涼快舒坦一點。

  那東西見推不開她,也就不再客氣,分開她的雙腿,直貫而入。

  接下來,薄縹緲只覺得疼,那疼簡直就像要人命似的,像被一輛戰車碾過,再然後,除了疼酸痛什麼都不記得了……

*             *             *

  等她重新睜開眼,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昏暗的月色,微微的光線幽暗的從窗口透了進來,她幾乎不用適應就看見了背光站著的男人,他那模糊的側影,長身玉立的身姿,讓人覺得似曾相識。

  薄縹緲正想屏住自己的呼吸,哪知男人已經發覺她的動靜,冷清的開了口,「你醒了?」

  那熟悉的嗓音……她驚得想翻身起來,孰知這一動扯得她身子疼的差點軟倒回去,倒抽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已經罵了爹。

  男人繼續道:「今夜之事雖是陰錯陽差,到底玷污了姑娘的清白,若是姑娘願意跟我一起回百京,我稟明家中長輩即可成親,」他頓了下,彷彿斟酌要怎麼開口。「你這破瓜之痛怕是要歇個兩天,並非我不體諒你,是我此時事了趕著要回京,今夜我不會再碰你,你就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們一起上路。」

  薄縹緲愣了好一會兒,還沒從自己失身的大事裡回過神,已從他的嗓音裡知曉他是何人。

  這是何等的孽緣,這男人竟是今日才來家裡退親,要回婚書信物的攝政王君卓爾。

  她的腦子雖然還不清楚,但是稀里糊塗的也聽得出來他們晚上這一場陰錯陽差,難道他和她一樣遭人設計陷害了?而且他似乎並沒有認出她的身分。

  既然遭人設計,只能自認倒霉,怨不了他,也不用他為此娶了自己。

  雖然此世代的女人視名節如性命,不論情不情願,初夜給了人,這輩子不論對方擔蔥賣菜都要跟著,但她不是這樣的女人,而且想想這男人大老遠到朱家角退親、要回傳家玉珮,卻在這種情況下,要與她成婚,實在是為他覺得可笑。

  正想著,男人轉過頭來,薄縹緲很自然的將自己的半個身子都藏進黑暗中。「姑娘若是有家人,我明日便前去提親。」

  薄縹緲想都沒想就搖頭。

  「這是說姑娘隻身一人?」

  她胡亂的點了頭。

  「那姑娘是願意同我一起回京了?」

  這男女之間得要你情我願,兩情相悅,如此作為夫妻才有樂趣,若是彼此無情無意,結為夫妻,只會變成怨偶,自己雖然和他有了肌膚之親,但並非你情我願,他連燈都不願意點,這是怕自己不小心睡了個無鹽女?連彼此的樣子都看不清,若非自己認出他的口音,這樣成為夫妻豈不可笑。

  再者,他這會兒是還沒看清楚她的容貌,要是知道她是他白天才退了親的未婚妻,晚上又跟他……會用什麼齷齪的想法評斷她,她不想知道。

  「你不願意?」他的聲音冷了幾分,身上的寒意也更甚。

  看得出來他不是那種習慣低聲下氣的人,這不一見她沒反應,態度就不一樣了。

  她的皮是古代的原住民沒錯,骨子卻不是,她斷不會因為這件倒霉透頂的事情就覺得自己要嫁給這個男人。

  這不是她的作風。

  「你不想跟我回京,還有你為什麼都不開口說話?莫非你是啞女?」

  「不知……是不是……藥,我……發……不出……聲音。」她粗嘎著嗓音,又刻意降低聲音,這麼破碎的字句,相信他也認不出她是誰。

  「原來是這樣。」

  他還想說些什麼,忽然聽到門口一個聲音響起。

  「主子,事有突變,幾路刺客帶著人把別院給圍了,前院已經著火,請主子趕緊撤退。」

  「步指揮使人呢?」

  「正在前頭派人救火。」

  「我知道了,該怎麼做你知道,前頭有指揮使的人不必管,我隨後就到。」

  「可刺客的目標就是主子,您還前去?」

  「我倒是想看看他是誰的人。」

  外面的人應了一聲,腳步無聲無息的走了。

  刺客?別院?這又是誰的別院?肯定不會是君卓爾的。

  像他這樣的人物就算沒有大張旗鼓的出門,但只要有心,想跟他套近乎的人有的是門道。

  君卓爾頭也沒有回的說:「我有要事待辦,你在這裡等我回來,一應事宜等我回來再議。」放下話,披了白鶴綢緞氅子徑自去了。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她眼前,薄縹緲忍著身上的疼,撐著下了地,再不回去,花兒不急死才怪!

  她兩隻腿軟得和麻糬沒兩樣,要不是扶著桌子,人就要很難看的栽在地上了,她嘶嘶吸口氣,緩了一會兒,把丟在地上的衣服摸索著拿起來,套回身上。

  卻完全沒想到只是穿個衫子和裙子就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卻知道,自己再不走,很快就會有人過來。

  她沿著牆根往東走,不敢走院門,就算走起路來腳步虛浮,見到矮牆還是翻牆,翻過去之後腳軟得幾乎要倒栽蔥。

  她很自然的又把罪魁禍首痛罵了無數遍。

  從矮牆翻出來是個園子,穿過月瓶門,看見兩個侍女打扮的丫頭一邊走一邊說:「王爺讓我們過去屋裡伺候那位指揮使大人不知從哪弄來的姑娘沐浴,你說這是不是昨兒夜裡伺候得好了?不過,指揮使大人從北直隸就跟著王爺下來,這一路下面的人沒少往王爺屋裡送美人,可都沒成事,聽說指揮使大人和王爺不對盤,怎麼還讓下面的人往王爺屋裡送美人?」

  一旁的丫頭嗤聲的笑了。「朝廷的水深得很,不是你我能明白的,大人叫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閒話別多說,還有,你這話,我倆說說就好了,可別說了出去。」

  多嘴的丫頭壓低了聲音道:「我有那麼笨嗎?我瞧見大管家在王爺的香爐裡放了催情的藥,這事我可是誰都沒說,你瞧王爺這不是聞了那情藥,沒把屋裡的那位姑娘給折騰個夠不會了事的。」

  另個丫頭笑得曖昧。「我瞧著王爺仍是冷冰冰的,既然情藥無效,何必要我們去替屋裡的美女備熱湯?」

  「不管如何,咱們照令行事就是了。」兩人邊說邊去遠了,薄縹緲隱約還聽到其中一個還在說:「你說這白樺縣城一個拔尖的美女都尋不出來嗎?非要到街上去抓?」

  「你還多嘴了。」

  反正是送上貴人床上的,街上見到美的抓了就是,再說會連個丫頭也不帶上的姑娘,身家又能高尚到哪去?還有,錦衣衛哪是按著規矩來的人,被瞧上眼,只能說那位姑娘倒了八輩子的霉,只是瞧王爺對那姑娘的態度,這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啊。

  這姑娘吶,合該是撞了大運,要不然怎麼可能因為露水姻緣就合了王爺的眼緣?這伺寢的對象要換成她該有多幸運?

  兩人一走遠,薄縹緲也不再多想,又從另一堵矮牆翻過去,哪裡知道兩個守衛打扮的漢子守在牆下,見了她翻牆過來,正想嚷嚷著刺客、小偷,薄縹緲二話不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了兩人的啞穴,手刀敲昏了兩人。

  她隱身在花樹後,略微辨了方位,往北直走應該就是街上,也幸虧這別院不像一般府邸的高牆大院,否則如今的自己絕對翻不過去。

  最後她找到一處僻靜的角門,鎖又舊又生鏽,她用力一拉,嘎啦一聲,門外果真是一條巷子,她閃身出來,再把門關上,很快混進了人多的地方。

  令她更頭痛的是,她要去哪找花兒?

  她們在哪走岔的?她又是怎麼跟花兒說的?

  哪茶棧她是不可能再去了,這一去,運氣不好不就成了甕中捉鱉?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兜兜轉轉的找到縣城最大的一家客棧,人家早已關了門,她兜了兩圈,這時卻從一旁的巷子攢出個灰頭土臉的人影。

  「嗚嗚嗚嗚……小姐,你跑哪去了?花兒在這裡等你都等不到,等到夥計都拉下臉來攆我了……小姐……花兒好想你。」

  花兒一身狼狽,這是在巷子裡候了她一夜。「怎麼不進去叫間房歇著?」

  「人家沒想到。」哭了一個晚上,臉又花又髒,像隻小花貓。

  薄縹緲替她抹了抹臉,上前敲了敲門。

  客棧裡的夥計正早起準備煮早飯等開店事宜,聽見敲門聲,驚訝的開了門,她上前要了一間上房,帶著花兒進去。
 
     見到小姐完好如初的花兒,這下子心也穩穩的放回肚子裡,不過她又想起了一樁事,「小姐買給花兒的那些東西都被我弄不見了。」她神情十分懊喪,對於自己丟三落四的迷糊性子不知道要怎麼辦。

  這不是為了找小姐嗎?情急之下哪顧得上那些,就全扔了。

  「等回家的時候再去買就是了。」談不上什麼貴重的物品,都是些小玩意,說完,薄縹緲就大大的打了個哈欠。

  「小姐這麼累,是因為在找花兒嗎?你的脖子也跟花兒一樣被蚊蟲叮咬的?花兒餵了一宿的蚊蟲,手腳也全都是叮包。」她說著撈起褲管,果然密麻麻的紅豆冰。

  薄縹緲連忙低頭看著脖頸下的紅痕,臉上一紅,掩飾道:「想不到這縣城的蚊蟲比朱家角的還要厲害,一個晚上就被叮成這樣,瞧你花貓似的,趕緊去洗個澡,我也一身的髒,洗好了,咱們睡到自然醒。」

  花兒點頭,小姐說什麼都是對的。

  薄縹緲讓小二送來兩個大木桶和熱水,用屏風隔起來,她和花兒一個人一邊,泡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整個人有活了過來的感覺。

  這破瓜之痛還真不是立刻就能緩解的,看來她一整天都得在床上待著了。

  她不可能因為這次的陰錯陽差就要賠上婚事,若是因為這樣就談論婚假,嫁給那個男人,她還不如撞豆腐自盡去。

  更何況,她壓根沒想過要嫁人,在現代那種高喊男女平等的年代不想,在這種男女極度不平等,女子比貨物還不如的古老年代更不想,這年代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後院一堆爭寵、爭鬥到你死我活的女人,她還嫁人?又不是活膩了!

  不說她現在不再受國公府管,就連親祖母恐怕也直想著她這麻煩精最好就死在外頭,別回去煩她了,只要自己攢足了銀兩,做個山中女大王,豈不痛快?

  既然不想嫁人,清不清白也就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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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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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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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8-8-10 00:24: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三姑六婆的貪婪

  薄縹緲睏到不行,她看花兒也已經換了衫子,便吩咐她讓小二來把浴桶搬出去,還記得要打賞人家,就爬上床去補覺了。

  薄縹緲這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起來仍然覺得身上每一處還帶著酸痛,此時花兒探頭進來說:「小姐,你真不是普通的能睡,花兒肚子餓得受不了,正想叫小二哥給我們送飯進來呢。」

  「我也餓了,你乾脆叫一桌席面進來,豐盛些,銀子不是問題,吃完我們買了東西,趕緊回家。」再晚,城門要關,她們又要在縣城逗留一晚,還真不必了,還是早點回家吧。

  薄縹緲的提議正中花兒下懷,她開心的像撿到大錢,很快把小二叫過來,好生一番吩咐。

  小姐給她買的東西都被她弄丟了,小姐不只沒有罵她,還讓叫席面,小姐真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了!

  小二是懷疑的,兩個姑娘哪吃得完一桌席面,不過既然拿了人家的銀子,他還是讓廚子做了一桌菜送進房裡。

  一桌席面難不倒花兒,大快朵頤之後總算些微的補償了她失去心愛小物的遺憾。

  主僕倆難不倒花兒,結了賬,薄縹緲趕去成衣鋪子給張大娘和王老漢買兩身衣服,又給花兒買了糖葫蘆,兩人這才出了城門往家裡趕。

  回到家,天色已經暗了,薄縹緲讓花兒把衣服拿給張大娘,揮手道自己有些睏,先去睡了。

  花兒不解的嘀咕,「小姐的身子還是很弱啊,今天都睡了一整天了,怎麼又睏了?」

  薄縹緲哪是睏了,她是怕露出馬腳來,張大娘可不是生嫩的姑娘家,要是讓她看出什麼就不好說了,而且,她走了這麼遠的路,身子更難受了,才想回屋去躺著。

  隔日在屋裡又歇了一天,薄縹緲的身子才恢復許多。

  她又帶著花兒往山上跑,對於去縣城的熱情消退很多,自然也無從得知君卓爾為了找她,差點沒把整個白樺縣翻過來,在找不到人的下,決定延後回百京了。

*             *             *

  這對政務繁忙,恨不得把十二個時辰掰成二十四個時辰來用的攝政王來說,逗留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城,是件稀罕到不得了的事情,尤其還是為了一個不知姓名、不知模樣的姑娘。

  尋人是一回事,君卓爾也沒忘自己是被人算計,得找出個前因後果,這才不得不逗留在這烏煙瘴氣的小縣城,本來就不是什麼和藹可親的人,臉色一沉,隨伺的親衛們個個噤若寒蟬,恨不得把自己縮到最小。

  他伏案批閱八百里加急送過來的奏摺和卷宗,屋子裡只有卷宗翻閱的聲音,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王爺。」暗衛憑空出現。

  君卓爾的手頓了下,無需言語,親衛自動退下,他手裡的硃砂筆也擱下。

  「結果如何?」

  暗衛身材矮小,有張很平庸的五官,丟到人群裡誰都記不住的臉,他呈上一疊口供自白書,「回王爺,屬下已經從活口嘴裡撬出話來,別院走水和刺殺一事,是朝堂上幾位大人的意思。」

  「衝著本王來,有哪幾位大人對本人意見這麼大?」他淡淡問道,深沉的眸子,黑得讓人害怕。

  其實從輔佐少帝開始,刺殺他的事一直從沒少過,但是暗殺這種事,誰能習慣得了呢?他的命是父母給的,誰能越權回收?

  「尚書令馮梔,戶部尚書張白。」

  朝上針砭時事,針鋒相對,爭得臉紅脖子粗是常有的事,戶部是朝廷的錢袋子,向來油水甚豐,他不過是駁了張白重新鑄錢的摺子,這就讓他這麼不舒服了,看起來他是擋了某人的大財路了。

  至於尚書令馮梔和張白是兒女親家,姻親關係,兩家互動熱絡,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兒女親家結得真有意思……一條船上的螞蚱啊!

  「拿我的信物去御史台,讓平紫桁尋個由頭把馮梔送回老家。」至於回老家途中會發生什麼人力無法抗拒的災難,誰又知道呢。

  做錯事,讓一家人跟著陪葬,馮梔啊馮梔,你真是罪孽深重。

  御史中丞平紫桁剛正不阿,一個憤世嫉俗、眼裡揉不進沙子的人,只要把這兩人的諸多行徑送上御史書案上,其他就不需要他煩惱了。

  為了維持朝廷上微妙的平衡,他一向不愛動這些老頭子,因為牽一髮動全身,也錯不開手,他們卻以為自己拿他們沒奈何。

  對了,還有個張白,年紀也大了,是到了該告老還鄉的時候,把位置讓給年輕人,可喜可賀。

  告老還鄉可就忙了,京裡的宅子要發賣,產權要處理,因為回來遙遙無期,這不得把多年來貪污銀兩、百官的孝敬銀、利用職權的獲利等罄竹難書的賄賂給帶走……

  會不會有狡兔三窟?這就交給錦衣衛,這等抄家滅族的事他們最在行。

  國庫多了這筆進賬,應該也是場及時雨吧。

  暗衛聽著,後背冷汗淋漓,掌心捏了滿把的汗,根據他多年替王爺辦差的心得,寧可得罪閻王,也莫要得罪攝政王。

  「誰敢擋本座?本座要見王爺!」

  前院忽然傳出慷慨激昂還帶著幾分陰惻惻、讓人聽了毛骨悚然的聲音,而且沒帶什麼敬意。

  君卓爾眼皮子沒掀一下。「照我的吩咐下去辦事。」

  暗衛瞬息無蹤。

  但前頭的聲音仍舊入耳。

  「王爺有令不見人。」侍衛不卑不亢。

  「本座非見王爺不可!」火力直衝九霄,大有不讓見就硬闖的氣勢。

  「指揮使,請不要為難我等!」鏘鏘鏘,刀劍出鞘。

  君卓爾瞄了眼已經回來的親衛,親衛得到示意,去把緊闔的門打開。

  「王爺!」步從容快步進入,君卓爾倚在太師椅上,動也沒動一下。

  以往,他看到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是少帝的刀子,替少帝辦差,也只聽從今上一人的命令,不管錦衣衛的名聲在外頭有多臭,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不巧卻在北直隸遇上,一起南下。

  沿路步從容勾結地方官蠢蠢欲動,本就令他不喜,不想來到白樺縣步從容還不死心,竟把齷齪的手段打到他頭上來,先是邀集地方官員士紳設宴款待,待他微醺迴轉,還用情迷香誘使他失控。

  即便他武功再高,在乍開門迷情香便撲鼻而來的同時閉了氣,甚至把香爐丟出窗外,一小口的迷香還是鑽進了肺腑。

  以他的內力想逼出那情香絕無問題,最糟的是他發現帳幔中肢體橫陳、渾身脫得精光的雪白身子,就遲疑了那麼片刻,酒力發作加上那霸道的迷情香,以及女子不停的糾纏,他便放縱自己沉淪了。

  敢設計他,這個步從容到底是有多想死?

  步從容仗著自己直接聽命皇帝,的確是沒怎麼把攝政王放在眼裡,但攝政王的品階是超級一品,而他不過是三品指揮使,論品階倫理,他是得好好的捧著攝政王的。

  當然,這般拉攏,自然有所圖。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想走的路,太需要像攝政王這樣的助力。

  因此他沿路精心巴結諂媚,金銀珠寶美人,無一不送到這位王爺手上,哪裡知道他就是各油鹽不進、不識時務的人,對他的好意,完全視若無睹。

  這回,君卓爾好不容易對暖床的妓女上了心,誰知道那妓女竟然跑了,君卓爾開始秋後算賬,把怒氣發到他身上來,這口氣,他步從容吞不下去,也不想吞。

  但即使怒火衝天,一口血都快吐出來,面對君卓爾,步從容還是努力調勻了口氣道:「本座不解,攝政王哪來的權力降本座的職?本座不服,王爺雖然位高權重,也管不到本座頭上。」

  君卓爾從眾多的奏摺旁拿出一個明黃捲軸,「步指揮使自己拿過去看,這是陛下的手諭。」

  剛送到的熱騰騰的手諭,說他先斬後奏也行,在還沒拿到皇帝手諭之前便降了步從容的官,哼,他君卓爾難道連這點權都沒有嗎?先斬後奏又如何?

  步從容攤開一看,臉色大變。「不,陛下不會這麼對待我的。」

  「你讓人對本王下迷藥,以下犯上,單就這一條,不必向今上稟報,本王就能剮了你,如今只將你削等降為白戶,你這麼不滿意,又或者步大人對總旗這職位比較有興趣?本王也能如你所願。」

  從頭到尾君卓爾的語氣沒有高一分,也沒低一分,但向來殺人不眨眼的步從容卻流了一頭的冷汗。

  他原意想拉攏,哪裡知道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縱使他有滿腹的不甘心,他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總之,來日方長。

  這筆賬,他記下了。

  妄想更往上爬的夢碎在君卓爾手上,步從容這下把他給恨上了。

  這也難怪,步從容雖然直接聽令少帝,但他的出身不好,祖上是個殺豬的,好不容易有機緣得到錦衣衛的缺,死拼活拼,拼到三品指揮使,已經是極限了,但是他不滿足,官場中人,誰不想更上一層樓,像他這樣不進反退,是神仙都不能忍。

  他忍下了,但他是誰?

  他是睚眥必報的步從容,等著吧,他會回來的。

*             *             *

  君卓爾延遲回京的消息在隔了許多天後,還是傳到了朱家角。

  誰叫百濟王朝上自貴族,下至百姓都有顆愛好八卦的心,君卓爾到處找個美女姑娘的消息,本來不算什麼事,卻因為他的身分,加上他專程來白樺縣城退婚的事情不知怎麼傳開了,便成了一樁最勁爆的香艷緋聞了。

  道聽途說的版本有許多,單單在朱家角這個小地方,就有人說攝政王與那不知模樣的姑娘本是青梅竹馬,被橫刀奪愛的未婚妻搶走了王妃的名頭,攝政王為了和這女子比翼雙飛,這才遠道來退親,哪裡知道卻把心愛的女子給弄丟了。

  這完全就是狗屁不通的說法。

  另個版本是——攝政王這門因父母之命定下的親事,本來他就看不上眼,不想來到白樺縣卻看上了縣城裡的姑娘,兩人在不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共度春宵,這其中又把兩人共度一晚的情形描述得香艷悱惻,直逼春宮話本子。

  薄縹緲聽花兒回來轉述,直翻白眼。

  她實在不明白,這位攝政王找她做什麼?說穿了不過一檔烏龍事,他還當真要把被他當面退親的她娶回去不成?

  當晚只有淡淡月色,兩人別說互相把對方看清楚了,她就連嗓音也是假的,若非憑著他們之前那一面,她也不會知道他是誰,他這般尋覓,腦袋莫非是壞了?

  他若知道他要找的人和被他退親的是同一個人,不知道會有什麼精彩的反應?

  薄縹緲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

  她的心思稱得上縝密,但是向來放在公事上,生活上則是過得隨意散漫、沒有章法,完全隨著性子來,只因為上一世的自己是家族裡唯一的女子,她又是爸媽的老來女,不說祖父、曾祖父把他放在掌心裡疼愛著,就連她一頭栽進那賣命的工作,眾人在反對無效之後,也只能含淚讓她去飛。

  飛來飛去,把命給飛掉了,她對不住那些把她當成命在疼的親人們……

  她很後悔,後悔沒有在他們身邊多陪伴他們,那些個對她如珠如寶,寶貝著她的親人。

  可如今她也回不去了,再多的後悔也不能彌補什麼,所以,這一世,她要讓自己活得不後悔。

  她連續幾天將從山上取來的菌絲體都植入了混合著木屑和許多營養粉的木盒中,培菌期間定期的添加米糠補充養分,接下來,只要等著長出菌子和銀耳就是了。

  由於在朱家角她本來就是個引人注目的所在,自從她常常出來走動,不再那麼神秘,而且還不坐輪椅後,村人不論男女有事沒事就愛往她這兒瞧。

  她也知道自己既是外來戶,又長了一張禍水的臉蛋,雖然已經和葛國公府沒什麼關係,但在這些人的眼中還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

  偏偏原主一來就鬧出一攤子的事情,把名聲搞臭了,吞金跳塘的事跡讓八百年難得出件新鮮事的村子宛如滾水沸騰了好幾個月,所以儘管她帶著花兒在山上來來去去,也沒有人敢過來和她套近乎。

  她很能理解這些人心裡想的是什麼,原主既然是個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性子,有家室的男人怕家裡的婆娘和她來往,帶壞自己的女人;女人嘛,想的也是同樣一回事,怕她勾引了自家的男人。

  要薄縹緲說,這些人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她哪來這麼好的胃口、精神、體力和時間,去和村人們打交道?

  不說那些個男人放屁打嗝摳牙摳腳丫一點也不避著人,也不說女人東家長西家短的道人是非過日子,你不來,我也不去,各自掃門前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仗要打,道不同不相為謀,各過各的日子,再說姊忙得很,忙著攢錢活口,哪來的美國時間去和這些人博感情?而且這時代看重族人的力量,一枝獨秀不成材,萬木蔥蘢才是春,就算是村子,也習慣同姓人家擰成一股麻繩,看在同姓分上能多加照應。

  像薄三娘這樣的人家,少之又少,薄縹緲本著「山不來就我,我也不去攀你這座山」的道理,關起門來過日子,可該找上門的還是找來了。

  幾個婦人聽到家裡的漢子說在山道上碰過薄縹緲好幾回,見她背簍裡滿滿的東西不知藏了什麼,回到家把這事說給家裡的婆娘聽,反應快的,就像如今站在薄家門前的朱嬸子和黃三媳婦就是。

  朱家角,住的多姓朱,這朱嬸子便是其中一戶,黃三媳婦則是從別的村子嫁過來的,兩人比鄰為居,一塊做家事,一塊罵小孩,一塊罵自家漢子,背著說公婆壞話,倒也合拍。這不,朱嬸子約了黃三媳婦一塊壯膽,過來拍薄家的門了。

  「誰家的大門像他們這樣整天關著,合著是不歡迎咱們這些鄰里來串門子。」嘴巴一刻不得閒,一閒就嗆得慌得朱嬸子對這麼沒有動靜的門,忍不住叨念,手伸長又要往上拍。

  對她們這些在鄉下住了半輩子的人而言,家家戶戶從不落鎖,也不關門,誰家生了孩子,哪家夫妻吵架,村頭有個事,村尾的人馬上就能知道,這才叫家常。

  這姓薄的一家,就是個不正常的人家,沒田沒地,也不知道靠著什麼營生過活,整日關著門,也不和大家通個氣,看著就是個怪。

  聽說好像不再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了,就像她那口子說的,嬌滴滴的大小姐不也得上山尋路子。

  唉,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規矩多。」黃三媳婦在路上可問清楚了,朱嬸子好奇人家從山上找了什麼能發財的好東西,想來試探門路,分杯羹。

  她們家裡上下都十幾口人,靠著幾畝地在過活,收糧時,扣掉稅收,就剩那麼點糊口的糧,要是真能問出什麼來,家裡男人能多個進項不說,日子也能過得寬鬆些,不再緊巴巴的。

  兩人都沒有想到門開了後,露出的一張精緻小臉蛋,正是被人談論的事主。

  薄縹緲穿著一襲窄袖淺粉色衫子,天冷,她又在上頭加了件更深一點的深桃紅褙子,她本來就長得標緻,桃色襯肌膚,又適合她這年齡的少女穿,白凈出眾的美人臉染著一層剔透的粉色,顯得眉眼更加漂亮動人。

  「原來是兩位嬸子,可有事?」她的聲音不是嬌嬌女那種軟糯嬌憨,是帶著股清淡的冷靜,剛開始聽不習慣,但很快就令人沉溺其中。

  說起來要不是有事求上門,朱嬸子和黃三媳婦還不曾這麼近的和薄縹緲面對面過,對薄縹緲的容貌,兩人都驚艷了一把。

  鄉下女子養的再好,也是得幫襯著家裡做事的,每天劈柴幹活,做飯、洗衣,活兒多得做不完,大多手糙臉粗,頂多等到被人相看中意的時候,讓娘親拘在房裡養個臉白,也就這了。

  哪像這個薄姑娘,膚白如雪,嬌嫩得好像水一般,黃三媳婦人忍不住摸了下支架黝黑的臉,朱嬸子也挪了挪自己的鬢邊髮。

  這一摸一碰猛地回過神來,朱嬸子乾笑道:「怎麼是薄姑娘來應的門,那顧門的糟老頭呢?耍滑摸混去了?」

  「你們找王大叔?他在後頭忙著呢,兩位嬸子稍待,我去讓他過來。」

  「不不不,我們是來找姑娘你的。」朱嬸子猛揮手。

  看來,這位怕也是不會請她們進門去喝水坐坐慢慢聊得角色,她的手可始終扳著門板呢。

  雖說一個姑娘家家的,能有多大力氣,要比手勁兒,她朱嬸子可不輸人,只是頭一次上門,不好一下撕破臉皮,這位姑娘從不出門串門子,在朱家角也沒有可心的姊妹淘,想打探,無從打探起,只得厚著臉皮上門來問能發財的事,既然她不讓進,她們也就不進去了。

  只是這說法,總要給一個吧。

  「嬸子找我有事?」

  她們彼此看起來就不像同一掛的人,年齡是、話題是,這樣有能夠談到一道的地方嗎?再說,素無往來的人,一來就給你哈腰,禮多人肯定怪的。

  「大妹子,我呢是直接的人,也不拐彎抹角,聽我那口子說大妹子天天上山,這可是找到發財的路子?怎麼說我們都是村子的人,互相幫襯也是應當的不是嗎?」她們人是不進去了,那眼珠子卻到處的轉啊轉,賊溜得很,可惜薄家不是那種一眼就能望盡的巴掌大四合院,所以朱嬸子再怎麼看也看不到什麼。

  「我要是發財了,還在這村子嗎?早就搬到縣城還是府城去了,朱嬸子應該是誤會了什麼了。」

  「哪來的誤會,我那口子明明說你的背簍裡滿滿都是東西,而且三天兩頭就往山上跑,簡直把大山當你家廚房了,所以那上頭肯定是有好東西。」朱嬸子一口咬定薄縹緲是私藏了好東西。

  就算得了好東西,憑什麼人家就要分你一杯羹,你是人家的爹還是娘了?

  薄縹緲知道她種菌子的事情沒辦法掖著太久,只是這麼快就聞風而來,可見這村子裡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呢,來問究竟的速度比她預想中快了許多,誰說鄉里人腦筋就不好使?一旦涉及他們的利益,可精明的了。

  「我是上山去了,得了些菌子還賣了錢。」

  朱嬸子用肥胖的肘子頂了頂黃三媳婦,用眼神說道:你瞧,被我說中了吧。

  「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我姑母又不在家,家裡幾口人要吃飯,我身為他們的主子總是要想辦法,所以這不是上山去找點野菜和菌子度日,不想被朱大哥見著了,也不瞞兩位嬸子,我一個人小手小腳的,總是往山上跑,也不是個法子,山上那些野獸多嚇人。」薄縹緲做出害怕貌,而她的相貌真的很容易騙人,人長的好,態度也不差,加上一些肢體語言動作,能騙到一票人。

  果真,朱嬸子就吃她這套,忙不迭的點頭。「你這嬌滴滴的樣子,還能上山去也不容易,我家阿蘭我就不讓她上山,她要是敢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看我不打斷她的腿才怪。」

  是,別人的孩子不是孩子,只有自家的孩子才是孩子,這也是有娘和沒有娘的差別,有娘的孩子是個寶,沒娘的孩子是根草。

  草嘛,沒人護著,凡事得自己來,暈倒裝死,裝給誰看?在外頭闖禍,沒人替你收拾,很多是不在於能不能,而是就算不能也要變成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也就這麼回事。

  「嬸子想知道我從山裡帶什麼東西下來?就像您說的都是鄉里人的,就進來瞧瞧吧,甭我說我自己蒙著頭發財,不照顧鄰里。」薄縹緲把手放開,讓她們進屋。

  兩人互看了一眼,十分意外薄縹緲的好講話。

  不都聽說這位小姐脾氣壞又衝,罵人又打人的,怎麼看起來傳言有誤啊。

  兩人進屋一眼看到的就是好幾處高低的木屑堆,整齊的堆在院子裡。

  院裡王老漢和張大娘、花兒,正分工合作的忙活著,一個用鏟子將木屑鏟進三邊的木盒中,抖動後抹平,放到一旁,一個負責將之排放到釘好的木架上,一個拿著竹掃帚把散置四處的木屑往中間掃,看見朱嬸子和黃三媳婦進來,三人完全沒有想搭理的意思。

  「就這木屑堆,你想用這些沒用的木屑種菌子?」朱嬸子終究是漏了口風,王老漢帶著花兒去縣城換銀子的事情,還是被進城的人撞見了,回來說了一嘴,朱嬸子本來沒放在心上,直到又聽見自家那口子叨念,這才把其中的關鍵連在一起。

  「我一個小女子天天上山,大娘不放心,所以才尋思不如試著種些菌子看看,要能種出來是運氣,種不出來也就沒辦法了。」薄縹緲避重就輕,說得很簡單。

  黃三媳婦捻了些粉末,用手指搓了搓。「這裡頭應該不只有木屑吧?」

  「這裡頭我還摻了些粉頭、米糠和一些別的。」薄縹緲簡單帶過,她不介意她們去研究,但能不能研究出個所以然,她就不負責了,自己連一桶金都還未賺到,培養土就這樣亮給她們看,夠仁至義盡了吧?她們再有什麼不滿,可就不關她的事了。

  「你說這混著的都是些什麼呢?」黃三媳婦喃喃自語,乾脆彎下腰,手裡抓了一大把,毫不客氣的放進荷包裡,就連張大娘用眼剜她都假裝沒看見。

  這是明著搶啊!

  這個,是個有心思的。薄縹緲暗忖。

  朱嬸子看黃三媳婦抓了一把,她也不落人後,也抓了一把攢在手裡,「我說大妹子,你確定用這些個東西就能種出菌子來賣錢?」

  「嬸子言重了,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我自己都還沒種出東西來,可不敢打包票,嬸子們要是沒有種出菌子來,可別怪到我頭上來。」看也讓你們看了,培養土拿也拿了,能研究出成份來,是你們本事,要是沒看出門道,也不能怪她。

  何況,她自己都還沒收成,就把種菌子的法子透露出去,誰還敢說她不仗義?

  只是,人性通常有許多讓人防不勝防,譬如,軟土深掘。

  「大妹子,不是朱嬸子要懷疑你,你這一目了然的,真的沒藏什麼我們看不到的配方之類的?」

  薄縹緲還真被氣笑了。「我都讓你看了,你還不滿意,要不,你把培養土留下來,自個去琢磨。」

  黃三嬸子拚命拉朱嬸子的袖子。這是發哪門子瘋,直接問人家有沒有偷藏步數,這不是不知好歹,不知所謂嗎?

  「我這不是問上一嘴嗎?……」朱嬸子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妥。

  「兩位看也看夠了,花兒送客!」她下了逐客令。

  花兒早看這兩個女人不順眼,一聽到小姐號令,大馬金刀的提著竹帚就過來,那氣勢駭得兩個女人灰溜溜的跑了。

  兩個女人的腳才踏出薄家門,花兒一個箭步就把門砰一聲關起來,還對著門板做鬼臉,她最討厭這種不要臉的三姑六婆了!

  平時在村子裡碰到,只會極盡挖苦她又傻又呆還沒人要,以前她小,這些個婦人就算看到自家小子欺負她,不但不會制止,還裝作沒看到的走過去,這會兒小姐好不容易想到個可以賺錢的法子,她們還好意思腆著臉上門來,什麼叫不要臉,就是這種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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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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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5: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被挾持求自保

  張大娘卻是憂心忡忡,雖然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說這村子的人都是貪心近利的德性,可也夠叫人心悶的了。

        「小姐,你怎麼就讓她們進來?瞧她們多貪心,都抓了一大把的木屑。」

  「木屑不值錢,她們愛就給她們。」

  「可菌子都還沒種出來,就讓她們把這培養土給看去了,她們要是學了起來,可怎麼辦?」

  「我是特意讓她們看的,今日不讓她們進來看我們做什麼,明日、後日,搞不好以後天天都會上門,與其煩不勝煩,不如就讓她們看個究竟,才會死心。」薄縹緲心裡早有盤算。

  「小姐不怕她們把那些個什麼都參詳出來,咱們豈不百忙一場?」她越想越有可能,聲音就急了。

  「無妨的,大娘,我說了,她們要能把成份拆開來看,若能看出門道,是她們厲害,但就算這些都讓她們看去了也不打緊,我還留有後步。」她們壓根不知道要怎麼取菌絲體,把菌體種進去。

  雖然她補保證以後會不會有人也曉得要先植進菌絲體,但那也是以後的事,而且有競爭才有進步對不?

  那是她已經把第一桶金賺到手,別人來分一杯羹,對她來說已不重要了。

  菌子的生意是否能做長遠,她並不介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除了白樺縣城,這個百濟王朝可大得很,有本事有能耐的人更多,她並不執著非要走這一行,短打帶跑,比較適合她。

  張大娘見小姐心裡拿了主意,也慢慢的放下心來,她雖然不像花兒那樣把小姐的話當成聖旨,全心全意的信任,但是現在這位小姐和以前很不一樣,她願意試著相信她,相信她會帶領他們走到一個新的格局,而不是只能一輩子在這泥地裡打滾。

  隔天,不是那麼情願的薄縹緲又去了縣城。

  她還真不怎麼愛走這一趟,尤其在那位攝政王還逗留在這裡的時候,她怎麼想都有種自投羅網的感覺。

  儘管寒毛豎著,她還是硬著頭皮,帶著花兒進城去。

  臨行前,張大娘拿了釘簡陋的帷帽讓她戴上。「小姐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外面什麼人都有,能避著還是避著的好。」

  都入冬了,這帷帽不能擋風又遮不了雨,何況她有武藝防身,就算大內高手來她也不怕……但看在張大娘殷殷的目光下,她還是戴上了。

  她得承認,張大娘的目光比大內高手還厲害。

  這麼乖巧端莊又聽話的小姐,讓張大娘頗感安慰,要知道小姐這容貌太招人了,他們四人在這裡無權無勢,要是因為長得太好惹上不該惹的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到時候誰會來救她們?

  沒多久,薄縹緲和花兒已經站在一家名叫仁惠堂的藥鋪前。

  據路人說這家仁惠堂是縣裡最大、生意也是最好的一家藥鋪,不只替人抓藥,還請了坐堂大夫看診,也常施藥濟貧,頗得好評。

  可她百般不情願,為什麼還要上縣城來?

  這不是因她日前得了塊黑黝黝的玩意兒,聞著有股香甜清幽的味道,張大娘和王老漢翻來覆去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但,殺手的嗅覺是靈敏的,好吧,就算那已經是過去式的職業,但她直覺那是個好東西。

  於是便來讓藥鋪的掌櫃替她掌掌眼了。

  再說她的運氣也不會背到又遇見那閻王的地步……吧?

  她很努力的給自己做心裡建設。

  鋪子不大,裡頭兩三個看病的老幼,幾個夥計管抓藥收錢,有藥童看顧外頭小爐裡熬的藥湯,掌櫃則杵在櫃檯後撥算盤珠子。

  薄縹緲一進來就聞到濃濃草藥味,對於這個味道,她並不排斥。

  不論中醫、西醫,為著都是救人,西醫救急,中醫治本,完全不衝突。

  她也不急,摘下帷帽,待前頭的人都走了,這才走到夥計面前,花兒在她的示意下往他手裡塞了個東西。

  「這是?」夥計一愣,感覺到手裡的份量。

  「小哥,我找掌櫃的,有事相商,可否勞駕知會一聲?」

  夥計一愣,感覺到手裡的份量,看了眼正微皺眉頭在看賬目的掌櫃,視線這才回到薄縹緲臉上,這一看,趕緊揉了揉眼睛,話都有些不會說了。「我們……掌櫃正著,我……去幫你說一下,你等著。」

  一年將盡,又是月底,上頭的東家已經在客棧候著掌櫃把這一整年的賬本送過去,掌櫃忙著盤點這一年的收入支出,脾氣跟暴雷似的,誰去打擾他都要先得個白眼,因此這些日子大家盡量能避就避,但握著手裡拿碎銀,他決定去碰碰運氣。

  那碎銀起碼有二錢,傍晚下工回家可以給小囡囡和老娘買點什麼好吃的。

  也不知夥計向掌櫃說了什麼,只見掌櫃揉了下眉心,望向薄縹緲這邊,薄縹緲見著,朝他屈膝行了禮。

  做生意的不打笑臉人,他放下撥算盤的手。

  只見夥計笑咪咪的小跑出來。「姑娘,我們掌櫃的讓你過去,只是長話要短說,我們掌櫃忙得很。」

  「謝謝小哥。」她這一笑,笑得夥計又愣了下,等人走過身邊,他才回神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頭,哎喲,這是想什麼呢?人各有命,姑娘再美也不會是他的!

  薄縹緲讓花兒在長凳上候著,她徑自走到掌櫃面前。

  「姑娘要找老叟,可是有事?」掌櫃穿著繭綢黑緞袍子,有張溫和的臉,看著無害,但眼裡閃爍的精明卻瞞不了人。

  「不知掌櫃的如何稱呼?」

  「老叟姓汪,姑娘稱呼我汪掌櫃就好。」

  「汪掌櫃,小女子住在朱家角山下,偶爾上山得到此物,因著是在一顆沉香樹上發現的,想說帶來這裡請掌櫃的替我掌掌眼,不知掌櫃的可否願意?」

  掌櫃的聽到沉香樹,眼底快速閃過什麼,很快掩去。薄縹緲將手中的包袱放在櫃檯上,慢慢打開布包,露出一個木頭盒子,盒子裡,一顆不規則、黑黝黝的木頭就躺在其中。

  掌櫃看了一樣,臉色微變,「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他走出櫃檯,那些個賬目也不管了。

  「汪掌櫃請帶路。」她很快收起包袱。

  汪掌櫃將薄縹緲領進一間小室,讓人上茶點,薄縹緲心裡知道,這是有譜了。

  汪掌櫃非常慎重的將那團木頭抱出來,又拿來一支水晶磨成的透鏡反覆的查看,足足經過一刻鐘才把透鏡放下,又捻了捻方才碰過的指頭,確定上頭留有油脂,暗地點了頭。

  「老叟有個不情之請,我想從這沉香木中削一片下來作為試驗?」他表情殷切,有種難以言喻的迫切。

  「汪掌櫃的請便。」

  汪中大喜,讓人打一小銅盆的水來,用刀輕輕裁下一小片的沉香木,然後掰下一小角放進口裡,一大半丟進了盆。

  奇異的是殘餘的粉末竟自然的團成珠,散發出微微香氣來。

  薄縹緲笑咪咪的看著他折騰,汪掌櫃這麼大費功夫,可見她從沉香樹的窟窿裡掏出來的是個頂頂好的東西。

  只是她仍默不作聲,做出符合她這年紀該有的樣子。

  汪掌櫃在咀嚼間,露出一點黃牙,黃牙上黏著那黑色的木屑,而放進水裡的沉香片就那樣浮在上頭,宛如鴉羽。

  汪中很捨不得的將口中那角沉香咽進肚子,一副好像吃了滿漢大餐那般心滿意足,接著眼珠子轉了好幾圈,神情比剛開始多了兩分的試探。

  「敢問姑娘來仁惠堂之前可去過別處藥鋪?」

  「倒是不曾。」她很老實,一得知仁惠堂是縣城最大的藥鋪,就直奔而來,沒有考慮別家,也只有最大的藥鋪才吃得下她想賣的東西啊。

  他的笑容又多兩分。「姑娘送來的這木頭是沉香樹結成的奇楠香,一個人要積了三輩子的陰德,才能聞得奇楠香,要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可食用奇楠香,老叟托姑娘的福,吃了一角的香,甚幸、甚幸!」

  「掌櫃的好說。」她不是很相信那種積了什麼幾輩子陰德的說法,她上輩子是殺手,雖說殺的都是十惡不赦的政治人物、大奸大惡之人,手上卻是染了不少血腥,她不以為自己是什麼好人。

  所以對掌櫃的說詞,採取的是他說他的,她聽她的,心裡自有一本賬。

  「姑娘這好物可否割愛賣給仁惠堂?」

  「掌櫃的要出價多少賣我這奇楠香?」做生意她不繞彎改道,既然人家開口要買,只要價錢談妥便行。

  這可難倒了汪中,在前朝,上等品沉香是一兩沉香一兩金,到了本朝就變成了一寸沉香一寸金,這團奇楠香少說有幾斤重……這主意,他沒辦法拿。

  「要不這樣好嗎?鋪子的少東家正好來到白樺,如今就在客棧裡,可否請姑娘移駕,面對面的商談?」

  從一開始就被那塊沉香迷住的汪中這時才真正打量起薄縹緲,他原以為鄉下的姑娘家不像京中那些個名門閨秀大氣,但這姑娘雖然荊釵布裙,卻完全無掩她奪目清亮的光輝,尤其那雙鳳眼明亮水潤,好像雨過天青的晴空萬里,讓人不敢小覷。

  鄉下人家哪養得出來這樣氣度芳華的姑娘?

  薄縹緲對汪中的印象也好,不說這奇楠香價值多少,這位掌櫃從頭到尾都未曾流露出一絲貪婪,和這樣的人做生意其實是很爽快的,不耍心計,不躁進,恪守本職,非常難得,這樣的本質在講求功利的現代已經很少見了。

  她慨然答應和汪掌櫃走一趟客棧。

  汪中喚來夥計讓他跑腿,趕緊去向少東家稟明這件事,他隨後就到。

  於是薄縹緲帶著花兒隨同汪掌櫃去了縣城最大一家客棧。

  她和那位少東家還算相談甚歡,最後薄縹緲婉拒那位少東家要請吃席的邀請,從客棧出來的時候,都過午時了。

  「小姐,那席面上好多好吃的肉,我們不吃嗎?都晌午了呢。」花兒不像薄縹緲健步如飛,她走得依依不捨,就差沒有一步一回頭,對那些沒能吃進肚子的山珍海味憑弔一番。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那是鴻門宴,吃了你就被賣掉了。」薄縹緲以為花兒最令人驚訝的才能就是她的肚子有個計時器,分秒不差的知道該用早飯,該用午飯還是晚飯了。花兒不明白什麼叫鴻門宴,但賣掉她這個她知道,她不喜歡。

  她閉嘴,繃起小臉,不說話了。

  薄縹緲看了精力突然被抽光的她一眼,「想吃肉還不簡單,改天我們開間滷肉鋪,滷豬耳朵,滷嘴邊肉,滷豬尾……你愛吃什麼我們就滷什麼!」

  這麼鏗鏘有力的保證果然讓垂著頭的花兒精神一振。「小姐說真的,不騙人?」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花兒笑開懷,彷彿所有的日光都鑽進她眼底。「小姐的意思是我們剛剛又賺了錢?所以有錢開滷肉鋪了?」

  她反應過來,小姐會笑得眉開眼笑,走路像飛得一樣快的時候,便是她賺了銀子的時候。

  「咱們賺了銀子和鋪子的事情別嚷嚷。」用一塊木頭換來三間縣城最賺錢地段的鋪子、府城一間百年老店,加上五萬兩的紋銀。

  「花兒知道,財不露白。」

  「我們這就去吃頓好的。」當作補償花兒沒吃到席面的哀怨。

  「耶,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她邊走邊跳。

  薄縹緲也笑的很開懷,如果人生都像花兒這麼簡單多好,有吃有喝,便是幸福,有笑有玩,便是快樂日子。

  主僕兩人漸去漸遠。

*             *             *

  而客棧這邊,身穿藤青色直綴的男子站在二樓包廂窗戶前,直到薄縹緲主僕倆走不見了,這才慢吞吞的回過頭,他的身後赫然坐著一個鼻帶鷹鉤,長眼微挑,面如美玉,身穿錦衣衛百戶服的步從容。

  「陸某難得能和步指揮使在白樺縣城偶遇,卻讓人攪了興致,真是掃興!」陸知雖是商賈出身,但因生意做的大,人面廣,什麼人都能說得上一些話,而步從容這位在少帝面前是一等大紅人,等於是少帝的親信侍衛,是他想結交的人物。

  只是他這一身百戶服……果然傳言不假,他得罪了上鋒,被降為百戶,可即使是只是個百戶,他麾下的錦衣衛仍舊對他唯命是從,不敢稍有違背。

  這大船沉了,也還有三千鐵釘不是?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又爬上去了?

  他繞過千絲萬縷的關係,好不容易才約得步從容在客棧裡見面,哪裡知道讓汪中給攪了。

  所幸步從容並不在意,陸知倒沒料到能由那女子的手裡得到一塊稀世的奇楠香。

  他這趟白樺城之行,倒是收穫頗豐富,只是一想到四家鋪子和五萬兩雪花銀,被坑的肉痛之餘覺得便宜那個村姑了。

  只是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銀子來來去去,總能再賺回來的。

  「陸少東轉眼得到一塊可遇不可求的奇楠香怎麼會掃興?轉手賺回來的可不只那幾間鋪子的價值,要本座說,那位姑娘要價還要得少了呢。」

  陸知忽然就滿頭大汗,一下濕了脊背的衣服,這位步大人話裡可有什麼弦外之音?他暗自琢磨,忽然靈光一現,說道:「這不是托步大人的福,才能得到這一塊罕見的沉香,否則百年難得一遇這麼大的奇楠香,怎麼可能這麼恰巧落在陸某手裡,大人乃有福之人,此香該歸大人所有。」

  步從容瞥了陸知一眼,眼光依舊冷酷,沒有任何溫度。

  他知道陸知要的是什麼,既然陸知不失為一條可以用的線,何妨賣他個人情。

  「陸少東是個識情知趣之人。」

*             *             *

  薄縹緲不是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酒明日愁的人,可適當的犒賞一下自己和花兒,她覺得也沒什麼。

  奇楠香換了錢,為了彌補花兒沒有吃到席面的遺憾,她領著花兒去了縣城最大一家的飯館,叫了一桌更好的席面。

  看花兒吃飯是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不管花多少銀子都覺得很值得,末了,沒吃完的飯菜她一定打包回家,一點也不浪費。

  看著她大喊跑堂來打包菜肴,身為主人的薄縹緲沒半點不自在,那是花兒的下午茶點心,她斷然不會阻止。

  兩人正要踏出飯館,薄縹緲前腳尖還點著門檻,便感覺到一股殺氣襲來,瞬間她腦海轉過許多年頭,她要閃過這殺氣並不難,後面的花兒她也有信心,但無辜的跑堂呢?

  年頭飛逝而過,她選擇不動,果然,一把冰涼的利刃從耳際削過她的髮,森涼的橫在她的脖子上。

        站在她後面的花兒對這突發的狀況愣了一下,卻看到薄縹緲背著的手朝她揮了揮,示意她不要妄動,她眼眨也不眨的把小姐的意思弄明白後,難得機靈了一把,把手裡的大包小包塞回給跑堂,並且往後推了他一把,然後把兩手就這樣肅著,像隻待宰的雞,去和小姐站到一旁。

  跑堂意會,感激的望著這對主僕一眼,然後飛快的去躲了起來,至於飯館客人,正門逃不出去,全一股腦跑上了飯館二樓,有些反應快的,鑽進廚房從後門溜了出去報官。

  「乖乖聽話,大爺要能逃出這緹騎的天羅地網就放你一條生路,不然,你就給大爺我墊背吧。」男子刀子抵著薄縹緲的脖子,鐵般的胸膛也抵住她的背,一股屬於男人的汗臭隨之而來,刀鋒在她皓白的頸子上劃了條血痕。

  真要說這點皮肉傷,她也沒放在心上,薄縹緲吃痛之餘想的卻是,緹騎?那不是負責偵查、緝捕的錦衣衛官校?連百官都要怕上三分的錦衣衛,他們怎麼會出現在白樺這名不見經傳的縣城?

  這漢子面露兇相,一看就是亡命之徒,不是單槍匹馬一個人,隨著他一現身,為數不少的一票人,有的帶傷,有的神情狼狽,都攏了過來,就連威迫她的這個男人手臂和腳都有受傷,皮開肉綻的,難怪她的鼻子裡充滿濃厚的血腥味。

  那漢子口中的緹騎和縣府的官兵很快出現,包圍住飯館,居中騎著黑鬢大馬,一襲百戶官服,臉色冷漠的人正是步從容。

  自從被降職,什麼狗屁倒灶的瑣事都要他出面,就連流亡的盜賊也要他出面坐鎮,他十分的不爽,自然,這幫惡人要落到他手裡,絕對是有死無生了。

  路人百姓被這陣仗嚇得連人帶車避進了偏僻的巷弄,反應慢的,只能借人家鋪子店面暫避。

  步從容自然也看見被挾持的薄縹緲,只是他的眼中無波也無浪。

  他身邊的侍衛悄聲對著他道:「大人,那兩位姑娘如何是好?」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在他眼裡只有結果,過程不重要,犧牲一個無名小卒,能抓到無惡不作的匪徒,才是正理。

  距離雖遠,他的話卻清晰的落入薄縹緲耳裡,對於這些官員不把人命當命有了深刻認知。

  她本來就沒有巴望誰來救她,但沒想過所謂的父母官是這麼對待百姓的。

  百姓的命比草芥還不如。

  要挾這薄縹緲的壯漢氣得鬍子亂噴,瞳孔通紅,亂揮著刀喊道:「娘的!既然要拼個魚死網破,老子還真怕你不成,兄弟們拼了!」

  官兵蜂擁而至,這些盜賊也豁了出去,人人喊殺,兵器對壘,熱鬧的街市成了沙場。

  「花兒!」薄縹緲當機立斷,因為那刀鋒已經往自己的頸子切下一寸,她再不行動,就要血濺五步,命喪當場了。

  沒有人看見她袖子裡掉出寸許的指虎彎刀,旋即握在掌中。

  這些日子她窩在家裡什麼都沒做,但是基於危機意識,她還是畫了圖樣,悄悄要王老漢跑了一趟縣城,經過幾番折騰,才做出這好用的手指虎,平時可以隨身攜帶,放在荷包、衣服暗袋、腰際,必要時,像這會兒就能拿出來自保了。

  只是啊,打造這手指虎貴到一個沒天理,足足要了她一百兩紋銀,讓她心痛了許久。

  花兒也如猛虎出柙,一拐子揍倒挾持她的壯漢,閃電拉出腰際藏著的長鞭,她那鞭上都是倒鉤,長鞭呼嘯過去,削去賊人的半個腦袋,她看也不看,旋身鑽進混亂中,鞭子所到之處,只見鞭影飛舞,血肉橫飛。「敢欺負我家小姐,就讓你們嘗嘗神鞭的厲害!」

  強盜頭子見到花兒的身手,目皆盡裂。

  他知道那些個高門大戶的小姐身邊都帶有會武的丫頭,但是這個,明明穿著像個村姑!

  他咒罵了聲髒話,箝制這個人質既然無用,還留她做什麼?反正他本來就不想留活口。

  孰不知他一動,薄縹緲就像一條滑溜的鰻魚,以人體無法彎曲的程度滑出了箝制,轉身的同時,一記窩心腳往賊頭子的後背踹了過去,隨即飄離幾步之遙。

  賊頭子口中噴出鮮血,狂吼一聲之後,刀子換到左手,右手拔出劍鞘裡的劍,以雷霆之姿朝著薄縹緲殺過去。

  方才是他大意,才讓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溜出他的挾制,絕不可能是他武功不濟。

  這些全落進了步從容的眼底,他那如同寂滅的眼霎時精光大盛。

  更令他驚訝的是,那個他沒有放在眼底的女子手起手落,一個漂亮至極的錯身,就那一瞬間,她手上看似近身搏鬥用的武器就已經取了對方性命。

  俐落的令人不敢置信。

  旁人看得心驚膽跳,她卻恍若無事人一般。

  薄縹渺甩掉手指虎上的血花,冷看全場,花兒以一面倒的姿勢,像切菜瓜似的勇猛氣勢斬殺了許多盜匪,那些緹騎和官乓只能撿她剩下的殘羹,不到半炷香時間,花兒已經俐落的回到薄縹渺身邊。

  步從容下了馬背,沒有人看見握著韁繩的手居然有些不穩,他的腳在抖,下了馬背後要深吸一口氣才能舉步,他一步一步,彷彿有著重量的步履來到薄縹緲面前。

  這女子還不及他肩高,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斬殺一個大漢,還有她的丫頭也是,殺人如斬瓜切菜,而他的記憶裡只有一個女子有這般的能耐,不過她的槍法比刀法還要更勝一籌。

  但是,有可能是她嗎?

  她明明在他眼前用那樣的方式消失了……

  可她方才那一招必殺的凌厲身形,還有那手指虎都不是這個時代的東西,還有她那使刀的方式都和他記憶中的那人有著驚人的相似。

  他……幾乎要風中摻亂了。

  「姑娘請留步。」

  官兵正忙著清理現場,薄縹緲對盜匪沒好感,對官兵亦然,見官兵已經開始清理現場,拖走屍體,領著花兒轉身就走。

  「姑娘請留步。」步從容大步而來,挾帶著一股冷冽。

  「官爺。」她屈身行禮。

  這把聲音他在哪隱約聽過?對了,在德陞酒樓,她在隔壁廂房和陸知談生意,拗走他四間鋪子和五萬白銀的女子,他手上準備呈給皇上的奇楠香就是她拿來的。

  「姑娘好身手,不知師承何人?」步從容有道陰鬱的眉,雖然面如冠玉,但是那嗜血冷酷的臉卻讓人退避三舍。

  薄縹緲前世看太多這樣的面孔,這一世和她相處的人多算得上是和善之輩,驟然看到這般狠冽的面容,頓時有種異樣感覺。

  「官爺不知如何稱呼?」

  「步從容。」眼前的女子五官秀美,長相迷人,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身段雖不若成熟婦人豐滿,卻也胸圓,臀盈,腰肢不盈一握,玲瓏粉嫩,配上一身無瑕的肌膚,一張宜嗔宜喜的面龐,幾不可視。

  「不知步爺有何指教?」她十分冷淡。木著表情。

  「你還沒回答本座的問題,你和婢女這一身武功是向誰學的?」步從容咄咄逼人的看著她,想從她淡然的表情看出什麼,他驚奇的發現,人人畏懼的他在她面前,她卻半分不顯害怕,這不是十五六歲小姑娘會有的反應。

  「不知官爺為何有此一問,花兒的功夫是我教的,至於小女子的武功師承無名老人,他老人家當年偶遇我家長輩,被延請入府教我防身術,師父說他化外之人,與我有幾年緣分,傳授我一身武藝後便飄然而去,我也多年不曾再見過他老人家了。」

  她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穿越的身分,瞎掰一個遊歷江湖、武功高強的老者也說得通,再說原主當年在國公府,葛老太太的確因為她一時好奇心,曾經聘請武林高手教過她幾年的功夫,可惜原主的性子喜新厭舊,知道練武要吃苦,就三天捕魚,兩天曬網,後來乾脆就逃課了,那位高手對她失望至極,沒多久就飄然遠去,無影無蹤。

  這是當他三歲孩童嗎?「我不信。」這女子說起謊來眼皮眨也不眨,他審問過多少罪犯,也沒她這般流利。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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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成功養菇大豐收

  「小女子家住朱家角,官爺只要遣人打探便可明白我所言是否屬實。」當一個人說謊的時候要先去相信編造出來的謊言,這樣才有真實度,何況她這話中真真假假摻雜。

  在朱家角她的身分就擺在那裡,雖然說不上家喻戶曉,但不知道她的人還真的少,所以她根本不怕他去查。

  不論這步從容是哪路神明,她在這裡步步為營,謹慎小心的過她的日子,她誰也不信!她會武的事其實並不怕被人知道,總之她能找到正當的理由搪塞就是了,朱家角的村民對她的來歷一知半解,多憑臆測,她會什麼,不會什麼,可能就連張大娘、王老漢都說不清楚,這位錦衣衛官爺又真能查到什麼?

  一個親兵匆匆過來找他。「大人,這兩位姑娘可要一併帶走?」

  步從容抿了下薄唇,「不必。」後面這三個字卻是對著薄縹緲說的,「你走吧。」

  薄縹緲再度行禮,領著花兒走出步從容的視線。

  沒有人知道她在袖子裡的手緊緊的掐了下。

  她的武功路數怎麼就讓那人起疑了?

  是了,錦衣衛就是以羅織罪名和疑心病起家的,往後沒事還是多躲著點吧,畢竟民不與官鬥,她雖不怕,但沒必要的事能避免就避免。

  「大人?」下屬沒離開,不敢直視步從容,只覺不可思議,那些個名門貴女沒幾個能得到他家大人正眼一瞧的,勞動他們大人親自過來垂問的女子更是破天荒,真是天大的造化。步從容看著薄縹緲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甫轉過身。

  他目光微動。「讓人去查這姑娘的來歷。」

  「要掘祖宗三代嗎?」這些人本是步從容的麾下,被他指揮習慣,仍舊凡事都來請教。錦衣衛查案向來如此,只要覺得有必要,連地下祖宗八代也能挖出來。

  「我只要知道她對我說的話有幾分真實。」他語帶玄機。

  不到一天時間,有關於薄縹緲打從出生開始牙牙學語,到她被輔國公收養為義女,前前後後闖過多少禍,捅過多少婁子,甚至回到親生祖母身邊又鬧得多難堪,甚至她與君卓爾曾有婚約的事情也毫無紕漏,一五一十的全寫在報告裡放在他的書案上。

  其中的確有寫到輔國公府那位老夫人曾經替她請了武學師父,替身體打下了基礎云云。

  而她與攝政王的婚約已經作罷,不過是隻落魄的鳳凰。

  他看到這裡便覺得索然無味,闔眼半晌,便將那份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報告束之高閣。她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那人總是淡漠,不管出任務還是私下相處,很難一笑,似乎也不怎麼喜歡他,但每回任務兩人常常是搭檔,他更沒想到最後她還犧牲自己救了他。

  只是,他也在另一項任務中化為灰燼……

  他也曾想過,要是能再早一點遇見她,他一定會把她追到手,天天逗她開心,把真正的自己展現在她面前。

  可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像他這樣死後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還像模像樣的當起另外一個人。唯一和前世沒有分別的是,他仍過著刀尖舔血的生活,人人見到他都像見到惡鬼般懼怕。

  他在這裡得到莫名的成就感,他覺得自己來對地方了。

*             *             *

  關於步從容,薄縹緲只在心裡過了兩遍就把他放下了。

  他是什麼出身來路,她並不關心。

  這古代畢竟是男人的天下,女兒家只要不太蠢,不要太聰明,老老實實的該怎麼就怎麼,太聰明強出頭的容易薄命。

  她已經薄命過一次,那種事就不用一而再的嘗試了。

  至於那個君卓爾,聽說皇帝催促得緊,加上年關將近,命官、地方官如流般湧回百京,國事更加繁雜,他身為攝政王逗留在一個小地方不回,要是沒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不了皇帝,於是七日之前已經回京去了。

  如今小財女薄縹緲正安安穩穩地蹲在家裡,準備過她的好年。

  現在她身上有了六萬兩安家費,還有幾間鋪子,她對錢生起了莫大的興趣。

  薄縹緲查過,陸知轉手給她的那幾家鋪子都是會生金雞蛋的店面,她起先只按順序逛了一遍,和掌櫃、夥計的見面相談、看過賬冊之後覺得掌櫃、夥計都算勤懇,收支算是中上,暫時不必刻意去做改變。

  他日要是有什麼變化再看著辦,誰又敢掛萬年無事牌?

  當然,她也兌現了對花兒的支票,拿錢出來讓她開了一家滷肉鋪子。

  她告訴花兒,滷肉鋪子將來賺的錢不用入公帳,都歸她,給她做私房,至於花兒能把滷肉鋪經營成什麼樣子,她也不過問。

  既然給了花兒一根魚竿,要怎麼釣魚,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花兒是初生之犢,對於自己要當老闆娘了,摩拳擦掌,非常的積極,就連挑選的豬肉好壞都要過問。

  如今雜物間的木箱子都已經接上菌種,只要定期添加米糠補充養分即可,若是養菌成功,春天他們就會有千千萬萬的菇菌成果了。

  當這些事情都安置好,冬天第一場雪已經紛紛落下,樹枯了,村景看著凋零,日子過得清閒,主僕倆開始琢磨著要吃什麼。

  都說春要吃筍,夏吃冰碗,秋泡溫泉,冬吃肥鴨,說到吃肥鴨花兒興致勃勃,纏著張大娘給她做香栗板鴨,薄縹緲卻想到她前世的曾祖父有一手好廚藝,能說會煮,但從不輕易下廚。

  曾祖父說肥鴨最好的吃法是煮七分熟,切成骰子塊,放回原湯,下香料、酒、醬、筍、菌之類,再加上松仁、白核桃,上桌後,好吃到會舔碗。

  她每回總是吃得心滿意足,如今那味道,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吃到了,想到這裡不禁悵然。

  瞧著外頭飛絮般的雪花,她忽然興起想吃冰碗的念頭,雖然季節不對,但誰說冬天不能吃冰的?以前大暑的天氣,她和夥伴們最愛的不就是找一個冷氣開放的麻辣鴨血店,吃鍋配冷氣,那個爽快,現在還覺得回味無窮。

  想吃冰碗,外頭的新雪不就是現在的冰屑?

  薄縹緲手上有了錢,有了閒暇,對吃食自然就開始講究起來。

  她領著花兒舀著乾淨的雪,舀了一大瓷碗,分裝在小冰碗上,碗裡鋪滿新鮮的桃仁碎片,菱角、熟紅豆、蜜餞果脯,擠上一層乳酪,再堆上小山高的冰屑,兩人吃了個盡歡。花兒邊舔舌頭,邊讚歎,「要是夏天有這麼多的冰可以吃該有多好。」

  這又不難,只要有硝石就能辦到,嗯嗯,到了夏天,也許能靠製冰賺點零花,在這裡冰塊是奢侈品,高官權貴要不家中有冰窖,要不就是冬日挖冰藏冰,三伏天才拿出來解暑,再不然只能到官辦冰窖去買,幾十兩1車的冰塊,尋常百姓哪吃得起?只能泡到護城河裡過個癮了。

  張大娘和王老漢自然也都得了一碗,張大娘看著冰碗裡雪白晶瑩的冰粒子,又瞅瞅窗外的雪景,有感而發地說:「沒想到咱們小姐越發伶俐剔透了,就連新雪都能做成冰碗。」

  他們的小姐是很不一樣了,他們身上一身簇新的襖子、襖褲、厚襪、暖腳的棉鞋,從頭到腳都暖呼呼的,牆角還放著兩盆炭火,往年他和老婆子也沒這麼舒坦過。

  「瞧我們的日子越過越好,三娘子要是回來一定會大吃一驚。」王老漢雖然對甜食沒什麼興趣,但是樣子新奇,也把一碗都吃完了。

  說起現在在徐炎給人做西席的薄三娘,半個月前來了封書信,說近日要返家過年,張大娘扳著指頭算,應該就這兩天會到。

  「小姐也是有心,除了我們,也給三娘子置辦了兩套新衣裳,我看著她自己倒是什麼都沒有添置。」他們自家在他處討生活的孩子還沒想到要替老爹娘添置冬衣呢,這位他們本來都不看好的小姐卻樣樣俱全。

  「別說你,就是我也有些摸不透小姐了。」

  背後議論主子不論是說好話,還是壞話,總歸不好,老夫妻很快扯到別處去,而薄三娘則提前在隔日近午時分提著大包小包,進了家門。

  她坐著楊老二趕的牛板車回來,剛進門時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她離開時的那間破房子。屋樑牆壁新上的漆,新換的桐木門、門環,通到屋子的走道鋪設整齊乾淨的清水磚,大冷天卻不見一點積雪,在地上行走,完全不怕浸濕鞋襪,屋子甚至挖了水井,井邊鋪了一圈的大紅磚,這樣汲水洗菜洗衣別說多方便了。

  花兒搓著手開門見到她時,不知有多開心,也顧不得冷,奔過來把薄三娘手中的東西都拿過去。「三娘姨回來了,三娘姨進屋去,屋裡暖和。」

  聽見花兒的喳呼聲,屋裡人都出來了,高高興興的將薄三娘迎進屋子裡。

  薄三娘一進屋就感覺到暖意撲面,外面凍骨的寒意去了大半,她脫去厚重的夾襖竟然也不覺得冷。

  環顧堂屋拾掇得十分乾淨,以前斑駁的舊椅子已經換成柏木圈椅和條案,兩邊置著一色四把的玫瑰椅,壁上有數幅山水花鳥繪畫,四角皆擺著炭盆,牆角泥爐架著茶壺,咕嚕嚕的冒著熱氣。

  這些都投了薄三娘所好,蝸居雖小,寧馨而溫暖。

  她悄悄的瞥了眼淺笑佇立一旁的薄縹緲。

  張大娘端來還冒著煙氣的薑棗茶。「三娘子,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薄三娘坐下,看了桌上的瓜果一眼,目光移到舉步過來向她行禮問安的薄縹緲身上。「姑母,您一路辛苦了。」

  她去徐水的時候,這個侄女不是這個樣子,甚至連她這個收留她的姑母都愛見不見的。

  一副看不起她這寡婦的神態。

  可如今的她,臉上再沒有那些扭曲和憤恨,一派平和的五官如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飾,如黑綢緞的髮上只用一支瑩白的簪子固定,小巧的耳際垂著兩個珍珠小釘,一身束腰黛色小襖,眉目如畫,笑意淺淺。

  她在打量薄縹緲的同時,薄縹緲也很大方的看著這位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印象的姑母。

  顴骨微高,眉毛彎彎,帶著股詩書墨香,如岸芷汀蘭的氣質,一身三香色潞綢雁銜蘆花對襟襖子,舉手投足都給人好感。

  薄三娘讓她坐下來說話,薄縹緲也從善如流的坐下,順手將花兒送上來的糯米糕往薄三娘面前挪了些。「姑母先用些糕點墊墊肚子,休息一會兒,飯菜都是現成的,很快就能開飯。」

  薄三娘看著小瓷碟上的糯米糕,看得出中間夾裹著紅豆餡,頂層還撒了層糖霜,她一咬開,濃濃的奶味在口腔散發,第二層是紅豆沙,裡層是麻糬,因為有麻糬在中和,不會太甜,也不會過乾,那味兒,竟是百京最知名果子食府鋪的相思紅豆。

  這點心她在東家府中吃過那麼一回,還是東家特意買來謝師的。

  什麼時候這個家竟然吃得起果子食府鋪的糕點了?那可是人龍從街頭排到街尾,繞好幾圈也不見得買得著的糕點。

  張大娘給她的書信中只提過攝政王親自來退了親事,也說薄縹緲向王爺討了一萬兩的分手費,這實在……但侄女的名譽確實受損,又不能說她市儈,書信上更說薄縹緲的性子改變不少……

  她看完信,非常的錯愕,據她所知,這個侄女並不是那種會把一萬兩看在眼裡的人,依照她那愛慕虛榮、沽名釣譽的性子,只會死纏爛打的非要嫁進君家門,鬧得兩敗俱傷、焦頭爛額才是,而不是簡單的一萬兩就能打發。

  可是事實是薄縹緲的腿好了,坦蕩大方的拿了君卓爾的錢,還弄了菌子,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一個誰看都頭痛的丫頭變成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薄三娘不急著問,她這回能歇到上元再回徐水,有的是時間可以把這丫頭看清楚。

  「也好,這水路、馬車顛得我都要散架了,我先回房洗漱換件衣裳,我們姑侄晚些再聊!」

  沒有過多的親切,也沒有刻意豎起的防備疏離,很平淡的對話,原主以前是很看不起這個姑母的,死了丈夫,得靠著教授女學生才得以生活,薄縹緲卻覺得這位姑母能撇開成見,收留原主,將其安頓在這裡,並不容易。

  薄三娘的房間一直是空著的,自從張大娘得知她要回來的消息,就每天打掃一遍,薄三娘見房間沒什麼變化,卻更加潔凈,空氣中帶著群芳隨的薰香味,那是一種用月季、椒蘭和各種材料製成的薰香,味道清香好聞。

  炕頭上整整齊齊的疊著幾套新衣裳,單衣襖子棉裙都有,她抖開一看,居然頗為合身,這一定不是張大娘的手筆,張大娘不會擅做主張替她買衣服,她用指頭敲了下炕頭,她這侄女還真有些意思了。

  薄三娘徑自睡下不提,廚房裡因為天寒地凍的,本來就備了不少要過冬的糧食,知道薄三娘要回來,張大娘又刻意弄了幾道薄三娘素來喜歡的菜色,只見有濃油醬的紅燒獅子頭,切得細細的,用芝麻炒香的牛肉絲,包著蝦仁的水晶餃,一大盤耳茸酥餅,一鍋剁椒魚頭,切了兩片薄薄火腿在上面的南瓜小點,這一桌對農家來講,非常的豐富隆重了。

  家裡就這幾個人,主僕也不分桌圍在一塊吃飯。

        這又刷新薄三娘對薄縹緲的認知,自從她這侄女去了輔國公府,眼界被養刁,眾星拱月習慣了,根本不把下人當人,和下人一起用飯這件事,薄縹緲寧可餓死也不屑做,然而看她和張大娘熟稔的程度並不是今天刻意為之的事。

  是她哥哥和嫂子在天上照看著嗎?

  又或許將她丟到這窮鄉僻壤是對的?

  否則一個她都覺得無藥可救的丫頭能變成這樣,往後她下了黃泉,也不怕對哥哥和嫂子無法交代了。

  這頓飯,薄三娘吃得非常盡興。

  飯後,她留下薄縹緲,從袖子裡掏出一封信,放在案桌上,然後自己用懷蓋慢慢抹著茶水上的泡沫。

  「這信給你看,我原本並不想這麼早拿出來,可如今我覺得早些讓你知道也沒有什麼不好,起碼你心裡有個數,可以早做準備。」

  那信封上寫的收信人是薄三娘,薄縹緲打開信封,抽出信紙,很快看完,把信紙壓在信封上。

  這信是她祖母薄老太太寫給女兒,也就是薄三娘的,信中的意思很簡單,說的是她這孫女若是仍頑劣不堪,就讓她繼續留在朱家角,多體會體會世態炎涼的人情,品味品味一個人要是什麼都沒有了,誰還會一如初衷的對她好,若是有所悔悟,要薄三娘酌情考慮讓她回薄府去。

  「姑母的意思是?」

  「若是你想回薄府,開春後,我可以安排你回去。」薄三娘雖然品著茶,暗地卻沒少觀察薄縹緲的態度與反應。

  薄縹緲搖頭。「我在這裡很好,多謝祖母關愛,可我並不想回去。」她的養菇事業正要開始,回薄府去做什麼?關在後宅裡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出個門都沒有自由的姑娘?她父母皆歿,剩下一個沒有見過面的弟弟,當初薄老太爺同意她到國公府,留下弟弟,多少是因為她是無用的女子,而弟弟是男丁,能支起門楣。

  要深究嗎?倒也不必,古來重男輕女又不是三兩天的事。

  她被葛國公送回通州後,與薄府的人處不來,繼而被送到朱家角,這是挨一棍棒,這會兒讓她回去,又是送上甜棗,老實說,原主已經沒了,她不知道薄老太太要讓她回去是什麼想法,可是如今的她,是來自現代的薄縹緲,並不想隨那些人起舞,被人擺弄。

  她有她的眼界,有她想做的事,想過的日子,不想回通州去仰人鼻息。

  她果斷客氣的拒絕了薄三娘的試探,這讓薄三娘意外了。

  就算不是喜不可遏,起碼也該露出一些歡喜的樣子,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也太過沉著,薄三娘看得出來她對那個家一點留戀也沒有,她並不稀罕回到薄老太太的身邊。

  「回了通州起碼有許多人照看你,不必凡事親力親為,你可以是薄家小姐,婆子丫頭簇擁,即使薄家不如國公府家大業大,能給你的依舊不少。」

  「姑母為什麼不回去?」薄縹緲反問。

  「我是出嫁女,與你不同,你還小,還需要人庇護。」這丫頭還反過來詰問她,古靈精怪的!

  「家中有姑母給縹緲的花兒,祖母給的張大娘和王老漢,已夠了。」

  「這裡畢竟比不上通州。」

  「在這裡縹緲能自給自足,沒什麼不好,姑母還沒見過我們的菌子吧,我可等著靠它發家呢。」她一派輕鬆自若,沒半點吃苦的感覺。

  這下薄三娘才真的相信她是真心不想回通州去。

  雜物間如今已經讓薄縹緲改成了菌房,那些一疊疊的架子和菌種的確讓薄三娘開了眼界,這些菌種也爭氣,得了好環境,整個木箱子裡布滿白色,這表示菌種開始成熟,或許會比薄縹緲預料中的早一點問世。

  臘八節到來,表示一年將盡,又有一說這天是釋迦牟尼佛的成道日,在各種米粥中加上胡桃、松子、乳覃、柿乾、栗子,還有黃豆,外加奶油、蓮子、伍仁、桂圓、果脯,紀念佛陀成道。

  煮好的第一鍋要敬神敬佛敬祖先,第二鍋分施鄉鄰親友,第三鍋自食。

  吃過臘八粥,臘月二十三,開始灑掃收拾,做糖瓜、豆腐、燉豬肉、宰雞、蒸發糕、年糕、蒸饅頭、剪窗花、寫春聯,懸掛桃符,自然也少不了要採買各式各樣的年貨來應景。

  在現代,薄縹緲對過年的興致並不高,對穿新衣戴新帽也早失去了興趣,那麼多年的殺手生活,對她來說,年節喜慶有可能是另外一項任務的開始或結束。

  不過今年她穿到了古代,看著花兒單純的開心模樣、每天咧著嘴都快咧到後腦勺,扳著指頭數日子的樣子,也就隨他們擺弄去了。

  反正她目前也算手頭寬裕,只要大家都開心就好了。

  上元節前,薄三娘回徐水去了,薄縹緲送她到府城的碼頭去搭船,除了薄三娘帶回來要給她的二十兩生活費,薄縹緲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她還裝了兩小壇薄三娘在家時嚐過的葡萄酒、三罐橘子絲製的零嘴給她帶去。

  薄縹緲自覺和白樺縣城八字不合,她也不進去,叫上楊老二的板車就要回朱家角。

  通往朱家角的路不好走,黃牛又走得慢,對薄縹緲來說這種慢悠悠的交通工具實在耗時,等她把手上的菌子賣出去,就買一輛馬車代步吧,馬車不只比牛車速度要快,起碼還能遮風避雨。

  花兒對薄三娘的離開嘟囔過兩句後也就過去了,嘴裡舔著薄縹緲在府城給她買的飴糖和肉桂糖,指著遠處馳騁而來,就要越過牛車的四輪馬車,「小姐,我們也買一輛那樣的車吧,又漂亮又大還跑得快。」

  「嗯,等你攢錢咱們就買。」牛車上不只有她和花兒,還有幾個進城的婦人,她奉行低調的原則,即便手頭寬裕也不張揚,這村子的人也不會有誰把花兒的話當真的。

  任誰都不知道小花兒還真的開始賺錢了,她的滷肉鋪年前賺了一筆過年財,開工日,她還有模有樣以老闆娘的身分又去當散財童女,薄縹緲想她還真是凝聚向心力的高手。

  花兒點點頭,還想說點什麼,急駛的馬車已經越過她們留下滾滾的灰塵。

  「真是沒禮貌!」薄縹緲嘀咕著,哪想卻聽到馬夫吆喝,馬蹄慢下來的聲音,馬車竟然在前頭停了下來。

  銀絲串成的細竹車簾上,繫著銀香球囊,四角是羊角宮燈,有人掀開,跟著探出了頭。

  「我以為看花眼,原來真是薄姑娘。」

  薄縹緲以為是誰,原來是當初買下她奇楠香的陸知。

  陸知沒想到會在山道上看見坐牛車的薄縹緲,他心想,她都從自己手上拿走那麼大一筆銀子,居然連馬車也捨不得坐,有必要這麼節省嗎?

  再看她一身穿著還是細棉布衫子加棉襖,頭上連朵絹花也沒有,真是可惜,明明那麼扎眼的姑娘,不用等幾年身子長開,那個樣子誰看了都會著迷。

  不過這位姑娘賊精明,也夠他瞧的了。

  「陸少東家。」她在板車上微微施了個禮。

  「你怎麼還在坐這玩意?」他意有所指,擺明了看不起沒什麼速度感的牛車。

        「魏晉名人文士好牛車,我雖不是兩晉之人,向他們看齊罷了。」她輕輕帶過。知道這傢伙是在嘲笑她又不是身無分文,還把慢吞吞的牛車當交通工具,標準的有福不會享。

  「在下是俗人,還是坐馬車舒坦。」他自眨為俗人,心裡一點也不受傷。

  他生在金尊玉貴的商賈家庭,吃穿奢靡,錢財隨意,有錢不花、有福不享對他來說是很不能理解的事。

  因此對薄縹緲的撙節便有些看不上。

  幾個婦人嘴巴動了又動就是插不上話,也知道人家看不上她們,她們沒見過陸知也不知道他是誰,可看他手指上除了翡翠扳指還有金戒子,擺明了是有錢人,自慚形穢之餘,一句話也不敢隨便插話搭訕,只是豎尖了耳朵,生怕遺漏了什麼重要的話沒聽到。

  婦人們都有共同的想法,薄家這位小姐是怎麼認識這麼個貴氣又英俊的男子?要是能攀上關係,也許也能沾點光。

  薄縹緲哪能不知道這幾個婆子大娘的想法,反正已經到村口,她跳下牛車,也讓花兒下來,向楊老二道:「楊大叔,您送我們到這邊就行,不耽誤幾位嬸娘的時間,您趕緊走吧。」

  楊老二欸了聲,用竹鞭吆喝著牛,牛車又緩緩往前去了。

  那些個婦人婆子也沒奈何,只能乾瞪著眼,又不能真跳下牛車去聽人家究竟談了什麼。

  「對了,我怎麼忘記薄姑娘就住在朱家角,在下想向薄姑娘探聽件事。」

  「請說。」

  「我聽說這村子有人種出了菌子,數量不少,我想去看看。」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有多崩潰,先前花了巨款買下奇楠香,以為能在父親面前邀個功,哪知被那個動不動就帶一堆錦衣衛破家滅門的步從容給攔了去,很好,這下東西被人拿走了,銀子誰給?

  叫抄家滅族的錦衣衛給嗎?別傻了。

  一個大錢洞在那,就算把他連人帶骨頭拿去賣了,短時間也補不起來那錢洞,只好硬著頭皮把始末稟報了父親,父親把他臭罵一頓不說,勒令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設法把銀子坑填回去,他們陸家雖然富裕,幾萬兩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更何況他給薄縹緲的那幾間鋪子都是會下蛋的金雞母,這一來二去的,損失的可不只是賬面上的金額,若不好好處理此事,父親說他不介意讓幾個早就覬覦這位置的庶子們取代他這嫡子少東的位置。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於是陸知這個年過得十分灰暗,往年的吃喝玩樂都取消,剛過完上元,就出門來試試運氣了。

  不是他自豪,陸家從太太祖時期就是生意人,至今有好幾百年歷史,他們的生意遍布九州,生意種類更是遍地開花,他從小耳濡目染,也沒別的優點,最靈的是對於生意上的嗅覺。

  即便只是捕風捉影的消息,他還是能嗅到商機,聞到獲利的味道。

  「我們家就有啊。」花兒見他問得奇怪,吃完肉桂糖又去掏油紙包裡的大肉包子。「姑娘家種了菌子?」陸知覺得不可思議,這是誤打誤撞,還是這個姑娘壓根是他生命中的貴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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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5: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那一夜的後遺症

  花兒咬了一口大肉包,一副「你真笨,我方才不是說了嗎?」的態度,「嗯啊。」

  陸知哪裡還坐得住,順手把馬車上的六層描金攢盒帶下來,就往花兒的面前送。「這是一些京裡來的果脯零食,盼小姐笑納。」

  他不愧是個人精,要他看這個丫頭比薄姑娘要好拐多了。

  「花兒不是什麼小姐,小姐是我們家小姐。」看著他掀開的攢盒,花兒難得沒什麼喜色,這些果脯糕點她過年的時候已經吃過不少,但在看過小姐沒有什麼不同意的眼色後,覺得不要白不要,她可以拿回去送給老纏著她玩的幾個小子吃。

  說也奇怪,自從她跟了小姐,常有零嘴吃之後,村子裡那些常捉弄她的小鬼都喜歡和她作朋友了。

  「不知薄姑娘家中有哪些菌子?」他索性邀請薄縹緲上車,既可送她一程,也許他還能去瞧瞧那些個菌子。

  但若是一般的菌子,還真沒什麼了,春天山上的菌子多,採菌子的人也不少,就算是稀罕些的菌子也賣不了太好的價錢。

  人家要送她們,薄縹緲也不客氣,與花兒一起坐上了陸知的馬車,就算多了兩個人,馬車仍綽綽有餘。

  薄縹緲環顧了一遍,陸知是個極會善待自己的人,馬車上燒茶小爐、暗屜點心,甚至棋盤書籍,樣樣都有。

  她慢慢的開口道:「我以為陸少東專精在藥材上頭。」

  「我爹兄弟多,妻妾也多,我這一輩兄弟更多,家族龐大,什麼都接觸的結果,便都是皮毛。」也不知怎麼,面對薄縹緲這宛如空谷幽蘭的女子,他有些放不開,也許是第一次太輕看她,結果自己被剝掉一層皮的結果,再見面,與她說起話來便多了幾分謹慎斟酌。

  「我是有一些菌子,陸少東要是有空,就來瞧瞧吧。」

  第一批的菌子比她預想中長得還要茂密旺盛,賣相漂亮得不得了,原先她也在思考著銷售管道,是否要帶到府城去賣,因為她擔心縣城的市場有限,吃不下她的菌子,不過從朱家角到府城來回就要一天,而菌子這種東西一旦摘下來,三天是最好吃的時段,過了這期限,口味香氣就會打折了。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陸知的出現,倒像打瞌睡的正好有人送了枕頭。

  只是,她種出菌子的事情是怎麼傳出去的?

  她想了想,該是年前朱嬸子和黃三家的藉口送禮,又來過一趟家裡,直直的闖進菌房,對著長滿菌子的木盒子又嫉妒又羨慕,還大言不慚的埋怨薄縹緲沒良心,偷藏了方子,否則她們兩家的菌子怎麼到現在連鬼影子也看不到。

  當時薄縹緲也不攔著,那兩個沒臉沒皮的人攔有什麼用,而且她種菌子的事早晚會傳出去,果真朱、黃二人將事情傳開了。

  傳開就傳開,不管朱家角的村人有什麼想法,她都可以置之不理,他們既不是她族人,也不是家人,還有一點,她可沒有全然的吝嗇,她把所有的配方都給了那兩人,只差別在能不能舉一反三,參詳出菌絲體的值法而已。

  這一想,對於陸知得到朱家角有人種菌子的消息,也就對得上號了。

  其實陸知以為薄縹緲所謂的菌子並不會太多,菌子好吃,風味特殊,許多勛貴人家得了菌子都會以隆重的方式來宴請親朋好友,而野生菌子又以雲南最多,多少盤商千里迢迢去菌山攔截最新鮮的菌子,這一脫手,是翻倍了的在賺。

  白樺縣城雖然也四面環山,但是在縣城流竄的菌子多靠採菌人春秋兩季從山上摘下來,良莠不齊不說,真正稀罕的菌子數量也不多,因所有的菌子都是由採菌人踏遍崇山峻嶺,一朵一朵採集而來的。

  因此當他看到薄家雜物間裡的木盒中擠擠挨挨的菌子,不禁倒吸一口氣。

  他激動的想去握薄縹緲的手,可惜薄縹緲躲得快,他的手乍然落空,這才思覺自己孟浪了。

  他不是那種拿投資銀子開玩笑的人,要來收菌子之前他也做過功課,將菌種研究過,否則吃啞巴虧可就笑話了,只是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一碰上這位薄姑娘,便心想事成。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薄姑娘,你到底是怎麼種的?雞樅菌、乾巴、虎掌、羊肚,竟然還有老人頭……」他走過一架架的木架,一樣樣細數,最後停在最裡面的木架前面。「……這是,薄姑娘,這不會是金耳吧?」

  因為金黃通透,又稱黃木耳,一層層宛如人腦,又有腦耳之稱,它的營養價值優於銀耳、黑木耳,是屬於野生菌種中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陸知興奮得話都不會說了。「薄姑娘,你這些貨可許了別家?」

  「陸少東言下之意,是有辦法吃下我全部的菌子?」她挑了眉毛。

  老實說,放眼縣城,她還真沒想過有人能吃下她手上全部的菌子,若零散的賣一定還要加上一層烘乾的工序,這麼一來清甜味美的程度會稍微遜色,而且也耗時。

  「只要薄姑娘答應,我們立刻簽定合約,要多少訂金?你說個數,我絕不還價!」他知道自己是有些急了,真正會做生意的人應該稟持著不動如山的態度,裝深沉,免得給賣方可乘之機。

  但薄姑娘這些菌子,每一種都難得一見,若是由陸家出面,這丟進市場,該引起多大的迴響,賺的絕對是稀罕錢。

  她的菌子賣相好、生吃口感也不錯,到時候只要弄出個高檔次的八寶攢盒,價錢一下就起飛了。

  這些菌子是讓他翻身的保證,他就算傾其所有也不能放過這大好的良機,有了這些菌子,別說回本,別說先前的錢洞,賺錢都是一瞬間的事。

  薄縹緲對他的猴急很能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合作關係是得打開天窗說亮話的。

  「我不會只有這一批菌子,往後還會有更多,如果說菌子我出,運菌子、賣菌子的事由你來,我們二八分成可行?」

  長期合作的好處是知根知底,不必到處找買家,她也比較好掌控菌子出芽的時間,技術入股,在現代很常見,不過在這裡她吃不準有沒有。

  一次拿錢算是一刀切的事,錢到手了,菌子出去,往後雙方再沒有任何關係,可選擇分紅利,乍看錢是少的,卻細水長流,能賺一輩子。

  陸知肅容了,神情再無一開始的輕浮。

  「薄姑娘可否給在下少許時間,在下想帶一些菌菇回去,我讓酒樓的廚子做幾道特色菜,來說服我老爹。」他還真不敢貿然答應,菌子的確是稀罕的菌子,但是談到長期合作,可不像一次買斷這麼簡單。

  「成!花兒,各種菌子都摘一些讓陸少東帶回去,就當我請陸老爺子嘗鮮。」施以小惠,為的是放長線釣大魚,因為她的菌子的確好吃,就連花兒這肉食主義者也能吃上一大盤,還讚不絕口。

  這股魄力又讓陸知高看了薄縹緲好幾眼,這女子不只容貌上乘,行事還帶著男子的爽快俐落,他喜歡!

*             *             *

  陸知並沒有讓薄縹緲多等,只隔了一天,他又坐著他那拉風的馬車來到薄家,這回,還隨行來了一位大掌櫃。

  一跳下車,陸知也不管後面那老者,急吼吼的就往薄家屋裡頭鑽,「薄姑娘,我又來了,這回給你帶好消息來了。」

  他這雞貓子喊叫,不必花兒來通報,坐在臨窗大炕上發呆的薄縹緲已經聽見,嘴角一翹,心裡有數了。

  這菌子的長期合作應該是有眉目了。

  只是不知道對方開出的條件是什麼?

  她出了房門,來到堂屋,張大娘已經上了茶,陸知一邊吃茶,一邊看著薄縹緲走過來。他和薄縹緲幾次打交道,覺得他們之間「應該」很熟了,所以也沒什麼顧忌的打量薄縹緲今日的穿著,她依舊穿著樸素秀凈的棉布衫裙,但婀娜玲瓏的身材還有胸前鼓鼓的賁起,讓他不由自主的別開眼,耳根子紅了。

  他上回還真沒注意到這些。

  「少東家。」幸好他很快收回肆無忌憚的眼神,否則薄縹緲會考慮戳瞎他的眼珠子。

        「這位是我們鋪子的褚大掌櫃,他代表我爹過來,以表示慎重。」

  五旬的老者有兩道黑白混雜的短眉,眼神精神卻不顯銳利,對這位少爺口中的薄姑娘恰如其分的頷首為禮。

  他為陸老爺管理鋪子大半輩子,倒沒見過自視甚高的少爺對哪位姑娘這般客氣。

  「褚大掌櫃也請坐。」這麼大筆生意,能讓陸老爺派來陪同,可見這位掌櫃在陸府的地位不低。

  「小的不敢。」主子在哪有奴才的位置。

  陸知橫眉過來。「褚伯,薄姑娘讓你坐,推辭什麼?」

  這……褚掌櫃看這局面,這位姑娘是個不拘小節的,少爺嘛……思緒轉了下,他很快坐在陸知的下首。

  「這是我昨晚連夜草擬的契約,薄姑娘看看可有什麼需要添加、刪減的地方,又或者對收購的金額不滿意,咱們都可以商量。」

  薄縹緲把一式兩份的契約書單子拿來一看,雙方契約年限為五年,每種菌子皆按當時時價收買,賠賺與她無關,另外還有五百兩的簽約金,不得不說這份契約書上的條件算得上優渥,可薄縹緲看完擬定的契約書,並沒有馬上就應允,而是放了下來。

  褚掌櫃這才恍然,原來這位姑娘是能文識字的,也許還不只認字這麼簡單。

  「怎麼?合約內容不合姑娘的意?」陸知從薄縹緲的臉上實在看不出她滿意與否,說也奇怪,她的年紀明明小他一截,可那神態穩重內斂,眼神明亮……感覺好像吃定他,就向上回坑他那樣,他猛然搖掉這念頭……不能說坑,上回那奇楠香是真的值那些銀子。

  「陸少東知道我能發菌種菇,將來由我這裡出來的菌子絕對不止現在這幾種,合約上一綿五年,我覺得長了,再說我發種出來的菌子也許比現在的還要珍貴稀有,這長約對我不利,所以,我想不如改五年為兩年,至於收購價和盈虧各負,我上回說過我拿菌子賣出得利的二成,陸少東覺得如何?」

  二成利潤看著不多,但是可以從陸老爺草擬的這份合約上來看,這菌子市場是大有可為的,而且她相信憑陸老爺在生意場上的份量,絕對有能力將菌子賣到百京去,到時候他的獲利將遠遠不只他給她的這些零頭。

  薄縹緲說了她想要的合作方法,陸知喝了兩碗茶才答應她的要求,「薄姑娘,你可曾想過我陸家的生意要是做得不夠廣不夠大不夠多,你要這二成利會不會要少了?」

  薄縹緲笑得似有深意,「我相信你陸家的生意並不只有我看得到的這些,至於陸少爺您的能力如何,能把我的菌子賣到哪裡去?我不用考慮,因為您能讓陸老爺放心的把生意交付與您,那便表示他對您能力的認可」能在商場上有一席之地的人,通常不是只靠檯面上的,更多是檯面下的灰色地帶。」

  商賈是這樣,各行各業,也差不離,各人有各人的手段,才能在競爭中生存。

  生存又豈是容易的事情?大家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誰也甭矇誰。

  至於利潤的結算方式,薄縹緲提出要一年一算,而且必須在臘月之前,也就是大家有錢好過年的意思。

  這陸知同意。

  最後就是寫下正式兩份契約書,兩邊簽名蓋紅章,最後再到衙門去上檔案,將這件買賣給落實了。

  陸知回到縣城後,直接去了陸老爺慣常會待著的鋪子,把這件事回稟了他爹。

  陸老爺是個容光煥發、面色紅潤的壯年男人,因著應酬多,身材多年前就已經走樣,這些年就算有了陸知替他分擔許多,但身材仍舊維持圓潤。

  陸老爺沉吟了半晌,摩挲著一綹鬍子,最後點點頭。「倒是個不能小覷的姑娘。」二成利看著不多,可要真正了解他的人才會知道那二成的利究竟有多少。

  至於兩年再議新約,兩方都有伸縮抽退的空間,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要是有機會,請她到家裡玩,我想見見她。」

  陸知忙不迭的點頭,心裡樂開花,他這又多了可以見到薄姑娘的機會,他一定要力邀她到家裡來玩,讓她瞧瞧陸家的富貴和榮華,那麼她對他印象一定會更好。

  只是更好了之後呢?薄姑娘要是知道他對她生出了興趣,應會覺得很榮幸才是!

  他美滋滋又喜孜孜的下去安排人手和載運的貨車,巴望可以早一日再見到薄縹緲。

*             *             *

  菌子生意談妥了,這代表著家裡又有了進賬,是好事,不過,薄縹緲卻有些笑不出來。

  因為她的小日子已經兩個月沒來了。

  她這身子的癸水本來就不準,這兩個月沒來,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過噁心想吐,聞到腥味的東西就臉色大變,就不是很妙的事了,就算她上輩子沒嫁人,沒懷過孩子,關於那方面的知識卻沒少,糟的是這時代沒有驗孕劑,她想偷偷了解一下都沒辦法,她只能自欺欺人的想,她中獎的運氣向來不怎樣,這回應該不會中了大獎。

  這兩個月很忙,她已經漸漸把那夜遇見君卓爾的事不當回事,就當作被狗咬了兩口,且他也已回京,她的心慢慢的放回原位,過起尋常的日子,可才嘗出一點滋味,哪裡知道她的肚子裡可能揣了個小包子,這讓她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考慮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所有的人?

  不說,等肚子大起來,就更不好說了。

  她也不是那種過一天算一天的人,反覆掙扎了兩天,還是把所有的人叫到堂屋,把她可能懷孕了的事說了開來。

  花兒聽得懵懵懂懂,姑娘說她的肚子裡可能有寶寶了,可姑娘的肚子明明還很平坦,她這是把寶寶藏在哪裡?

  王老漢怔愣之後,重重嘆了口氣,眼前又不是親生的閨女,還是主子,打不得,罵不得,愁啊,這可怎麼辦?

  張大娘卻是搖搖晃晃,一屁股栽在方凳上,要不是扶著桌沿,恐怕就這樣倒下去了。

  「花兒,去給大娘端杯濃茶來。」薄縹緲看著反應不一的眾人,表情還是一貫的淡然。

  張大娘情緒激動的一直拍著自己的腿,花兒依言端來的茶還冒煙,淚從張大娘眼裡滾滾落下,哭得不能自己,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她哪還喝得下什麼濃茶淡茶的?

  就那一晚夜不歸宿出的事情,那晚她要是跟著去就好了,起碼可以照看著小姐,小姐帶著個無用的花兒是能做什麼?

  她一想到這裡,跳了起來,眼淚也不掉了,所有的氣憤全部對著花兒發作了,她掐著花兒,使勁的擰花兒的腰肉。

  「都是你這沒用的東西,一張嘴只會吃吃吃,緊要關頭,什麼忙也幫不上……」她罵起人來完全不帶髒字,卻也不吃任何螺絲,順到一個不行。

  花兒唉唉叫,躲都沒處躲,實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張大娘為什麼要打她?

  「大娘,這不關花兒的事,就算那天你跟著去了,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誰也躲不過的。」她看不得花兒挨張大娘的叱喝打罵,把人護到自己身後。

  花兒摸著被掐捏槌打的地方,站在薄縹緲身後對著張大娘扮鬼臉。

  張大娘忿忿的垂下手,隨即又哭天喊地了起來,「我這要怎麼向老太太交代,人交給我看顧,卻顧到珠胎暗結,不知懷了誰的種?」

  才覺得小姐長進了明白事理了,哪裡知道大條的還在後面,她苦哇!

  「這個大娘不必擔心,祖母那邊我會自己去請罪的,再說孩子的父親絕不是那種無名無姓之人。」

  張大娘聽了悚然一驚,不行,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孩子也不能生!

  「小姐,老奴以為趁著小姐還未顯懷,還是流掉吧,老奴去找藥婆,這孩子不能生!」

  不用說生下來要怎麼養,未婚生子是有悖倫理道德的大事,除了被人唾棄,家族蒙羞,還會被視為失德或不貞,輕者蒙羞自辱,重者得追究淫邪之罪,浸豬籠、燒死未婚先孕的女子時有所聞。

  小姐不知輕重,她卻不能放任她這麼做,就算傷了小姐的身子,往後設法調養回來便是。

  薄縹緲下意識的摸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原本她還沒有決定要不要這個孩子,但張大娘的話卻讓她決定,她要這個孩子。

  不是意氣用事,遲疑的那兩天,她把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都考慮過一遍,養孩子對現在的她來說並非難事,銀子,她有的是;左右鄰居議論,她可以搬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掩人耳目,等孩子生出來再說;至於父不詳,到時候如果有必要,她再找個男人的姓氏給孩子冠上就是。

  至於家族蒙羞,她薄縹緲的名聲還會好嗎?不論是之前不敬長上、瘋癲粗俗被驅逐出家族,還是被拒婚,丟失顏面,這會兒再加上未婚生子,清譽喪失……就算這些做了,那又如何?

  她一向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至於別人要怎麼想,怎麼看,那是別人的事。

  什麼樣的人就做什麼樣的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就是她。

  「我要把孩子留下來。」沒什麼激烈的情緒,很平鋪直述的說。

  「哎喲喂我的小姐……」張大娘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倒在王老漢的懷裡。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忽然砰地一聲,薄家大門被人很不客氣的推開,力道很大,大到桐木門發出嗡嗡聲,引得屋裡的人都往門口看去。

  一個宛若神只的高大黑影擋住所有的光線,就像一盆清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汁,日光罩在他的身上,背光的他讓人看不清面目,似真又似幻。

  他的步子跨得又大又快,腳上的雲靴宛如閃電。

  薄縹緲終於看清楚那人的臉了。

  他不是在百京嗎?怎麼這樣突然出現,而且還找到家裡來?

  他可是當朝攝政王,國家政務多如牛毛,這樣的人可以說出門就出門嗎?才多久時間,他已經兩度出遠門,皇帝對這個臣子會不會太寬鬆了?

  君卓爾夾帶著一股寒風來到薄縹緲面前,俯視文風不動的女子,眼神帶著股狠戾,令人氣息紊亂。

  他英俊的面容因為帶著怒氣,有種刀鑿斧刻的冷硬,由於再怎麼收斂也只能做出三分柔和,更何況現在的他壓根不打算收斂自己的氣勢,那威壓強大到自覺心理強悍,很能調適承受的薄縹緲也為之瑟縮了下。

  這一瑟縮看在君卓爾眼裡,更是心虛的表現。

  君卓爾長臂一伸,便往她的腰肢摟去,整個人更以無可抵擋的姿勢將她收攏在自己的懷中,分毫不讓。

  屋子裡的人見狀抽氣不已。

  花兒更是揮舞著拳頭就要衝上去,她那力道可是尋常男人也吃不住。「壞人!花兒打死你!」

  薄縹緲很壞心的嘆氣,這丫頭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暴力了?

  但她完全不去阻止,她倒想看看這位君大爺吃不吃得下她們家花兒的鐵拳。

  哪裡知道人家也不是吃素的,花兒身邊如幽靈般的現兩個侍衛,三人過招,你來我往,拳腳對拳腳,虎虎生風,侍衛勝在人多,花兒勝在力氣大如牛,兩個大男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花兒架走。

  順帶的,王老漢和張大娘也被請出去。

  很好,現下他就能為所欲為了嗎?

  薄縹緲不喜歡被一個陌生的男人這樣摟抱著,沒錯,他們雖然上了床,可是在兩人神智迷糊的情況下發生的關係,那晚的記憶太糟糕,痛得她兩天下不了床,她怎麼可能對他有什麼好感?

  「不要反抗,我不想你吃苦頭。」他刻意在薄縹緲的耳朵說話,聲音輕柔,卻危險。

  她選擇安靜的服從,她有一身功夫,要掙脫箝制不是難事,但是,目前她還不想暴露自己會武的事。

  「王爺上回來退婚避我如蛇蠍,生怕我有任何糾纏的意思,怎麼這回……」她拉長了聲調,帶著點曖昧。「這回態度丕變又是為了什麼?」

  男女肉貼著肉,呼吸隔著呼吸,這一貼近,他身上硬實的胸肌,狹窄的下身,又讓她迷迷糊糊想起躺在他身下的感覺。

  她的心跳陡然升得老高,這世間應該沒有幾個女人能抵擋這樣的肉體攻勢。

  君卓爾不管她的挑釁,一手將她的雙手彎折到身後固定住,一手毫不客氣的從她的衫子裡往上鑽,好像在確認什麼似的,貼著她帶涼的背往上滑。

  她的肌膚如絲,如上等的絲綢還要光潤溫軟,摸起來手感好的不得了,他接著又摸到了她胸前的賁起,他能感受到她身子立即變得僵硬如石,令人複雜的是他手下的那兩團柔軟,是他一手無法掌握的,他的呼吸轉為沉重,向來冷靜自持的身體在產生無可收拾的變化以前,離開了這具令他魂牽夢縈、輾轉難寐的身子。

  看著被他弄亂了的上衫,他做了件這輩子沒做過的事——將她被弄皺的衣裳拉好,恢復原狀。

  他的手彷彿帶著魔力,所到之處很輕易的點起她身體的火,薄縹緲臉色酡紅,被一個人這樣輕薄騷擾,要是沒有強大的自制力,她恐怕一刀就把他給殺了,殺不了,魚死網破也沒什麼不行。

  然而他的手離開之後,溫度突然消失,她卻覺得有些必然若失。

  她不喜歡自己這身子,太不聽話了,隨便讓男人一碰,肌膚敏感的象是有了記憶,竟輕易的隨他起舞。

  因為屈辱,她咬破了唇,咬出了血絲。

  君卓爾用指抹去了她唇瓣上的一抹鮮紅。

  「真的是你!」放開她不代表放過她,他磨著牙,聲音很輕,輕得恨不得將她重新揉回自己懷裡。

  「堂堂攝政王,舉動輕浮和登徒子無異,百濟的人民要是知道,不知心裡做何感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廝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憑著手感就認定她是與他有過春風一度的女子?這是什麼該死的天賦?又或者他閱女甚多,對女子的身子熟悉到隨便都能認出來?

  「那又如何?你肚子裡都有了本王的子嗣,何來貞操可言?依照你個性,我們這場露水姻緣,搞不好是你故意設下這圈套,存心想賴上本王的。」

  他是莽撞了,但是不這麼做,又哪能逼出她的內心話?但是接踵而來的是更複雜的情緒。

  若她與人串通,引他來找人,欲擒故縱個兩三天也就罷了,她卻不是,讓他費盡功夫,派人找了幾個月,才打聽到些蛛絲馬跡,更惱的是方才他極盡羞辱的摸了她的身,她眼中除有兩簇欲生啖他肉的火焰,沒有半點情慾。

  她對他是真的無情。

  「我的個性?王爺認識我,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她沒有動氣,只是瞅著他,他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也是,他們雖是未婚夫妻,原主與這未婚夫卻連一面也沒見過,這時代盲婚啞嫁就跟醃白菜一樣平常。

  以這種高嫁低娶的姿態,女方的地位不及男方,又是在男方不知情的情況談下的婚事,本來就不情願了,更奢談認識。

  因此他又怎麼可能了解自己的未婚妻是怎樣一個人,所有的負面消息也都來自於道聽途說。

  「你是什麼樣的人不重要,你肚子裡有了我的孩子,你只要負責把他生下來就是。」他不允許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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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0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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