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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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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寧馨 -【添財農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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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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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5: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召集人手對付狼群】

  趙建碩今日去了陳家莊,謝嬌娘不用惦記他,直接在娘家吃了午飯又睡了一覺,待得回去的時候,昨晚就開始飄著的雪花好似大了一些。

  天黑的時候,趙建碩趕了回來。

  陳三爺送了一對雪白的兔子,外加十幾張兔皮,不知道是不是兔子家的另類團聚。

  謝嬌娘很是歡喜,夜裡貪黑做了個兔皮的袖筒,以後出門披了斗篷,再包上毛茸茸的袖筒,可是再暖和不過了。

  睡得晚,早晨自然就起得晚了。

  待謝嬌娘睜開眼睛的時候,趙建碩已經打拳回來了。

  雖然他還是同平時一般模樣,抱她起床、替她挽頭髮,但她就是覺得他有心事,於是問道:“怎麼了,可是有心事?”

  趙建碩想了想,抬手替她選了一根蘭花簪子替她固定好髮髻,這才說道:“方才我發現豬圈附近有狼爪印,怕是山上的狼群盯上咱們家的豬舍了。”

  “狼群?”

  謝嬌娘嚇了一跳,下意識抓了他的胳膊抱在懷裡,畢竟上次在老狼溝,她可是差點葬身狼口。如今不是一隻狼,而是整個狼群,她怎麼可能不害怕。

  趙建碩抽出手臂,直接把她抱進懷裡,安慰道:“別怕,我今日讓人去陳家莊送信,喊兩個幫手過來。狼群這兩日若是來,正好都留下,家裡多幾張狼皮褥子也好。”

  謝嬌娘聽他說的輕鬆,勉強算是安撫了胸腔裡狂跳的小心臟,點頭道:“那我讓江嬸子拾掇屋子、燒炕,來人得有個住處。”

  “好。”

  當天午後,陳三爺等人就趕到了,那七八個壯漢背著弓箭,手裡拎著柴刀,殺氣騰騰的模樣,倒有些要上戰場的架勢,而不是為了對付一群野狼。

  見此,謝嬌娘總算放心了些,張羅著要給眾人安排住處,整治飯菜。

  趙建碩準備去裡正家裡,謝嬌娘讓芽兒拎著籃子帶點東西跟去。

  王三叔剛剛吃過飯,正坐在家門口抽著旱煙,突然見到趙建碩找來,趕緊站了起來。上次幫忙到謝家提親,他得了一份厚禮,足以頂家裡半年花銷。如今財神爺又上門,他怎麼可能怠慢?

  “六爺,這會兒怎麼有空閒過來坐?”

  “有些小事叨擾三叔。”趙建碩拱拱手,也不進屋,直接坐在門口的小凳子。

  他身形魁梧,這般實在有些委屈,但渾身散發出的剽悍氣勢卻任誰也不能小看。

  王三叔有些拘謹,暗自猜測著他的來意。

  倒是芽兒機靈,趕緊上前遞了籃子,“王爺爺,這是我們夫人讓我帶來的,裝了些煙葉和茶葉,留著給王奶奶待客用。”

  “哎呀,嬌娘真是太客氣了。”

  本來躲在屋子裡的裡正娘子聽得這話趕緊迎出來,笑眯眯接了籃子,又道:“正好,我家裡剛剛打了一些黏面子,你也帶些回去給嬌娘,平日蒸一些吃。”

  “好,我們夫人昨日還念叨呢,不想今日王奶奶就給了,夫人怕是要歡喜壞了!”

  芽兒嘴巴甜,哄得裡正娘子更是眉開眼笑,另外塞給她一把大棗。

  有了這番來往寒暄,王三叔臉色更好,開口道:“六爺,有事儘管說,在小王莊,我還有幾分薄面。”

  趙建碩點頭,直接道:“我家豬舍附近發現了狼爪印子,怕是近日山上野獸要下來。村裡各家都警醒一些,若是損失了牲畜怕是日子會難過。”

  “當真?”王三叔嚇了一跳,皺眉道:“往年冬日也有野獸下山,但多半是年前臘月,這怎麼剛剛入冬就開始了。”

  趙建碩聽他這般說,也不多勸,畢竟提醒一聲是作為同村的好意,村裡人會不會當真,就同他沒有干係了。

  如此,又說了幾句話,趙建碩就領著芽兒告辭。

  路上他轉去謝家坐了一會兒,同何氏說了幾句,又檢查了高牆和厚松木的院門,這才放心的回自家。

  至於龐大山,怕是不用囑咐,一到日落就會過來守著謝家。

  王三叔雖然不太相信,到底不敢賭那個萬一,還是挨家挨戶通知了一遍。

  有人嚇得厲害,趕緊加固家裡的豬舍,把雞鴨關進屋子,也有人根本不當回事。

  但所有人都做了件事,那就是去趙家把小豬領回來,畢竟那狼群大半是沖著趙家豬舍去的,萬一咬死了小豬,他們可就沒指望了。

  謝嬌娘自然猜到了他們的心思,但半點都不為難,只要簽了字或者按了手印,就可以把白胖的小豬抱走,等到將來賣錢了,付給趙家三百文就算清帳。

  當然,馮家人上門的時候,小豬已經“分完”了。

  失望至極的馮家人本來還打算鬧一鬧,但一來有些自家才能明白的心虛,二來眼見滿院子的壯漢在磨刀、上弓弦,誰也不想做那個勇於獻出生命的人。

  謝嬌娘一向待人親近又熱情,陳三爺等人是最清楚的,見她突然對鄉親如此不客氣,有些納悶,詢問之下得知那日趙建碩的豔遇,都大笑不已。

  “可憐我們這麼好的漢子,連個媳婦都尋不到,老六都成婚了,還有女子尋上門,實在是豔福不淺。”陳三爺大手拍著趙建碩的肩膀,拍得他臉黑如墨。

  眾人笑得更厲害,一邊磨刀一邊玩笑道:“咱們還是老實磨刀吧,待得打了野狼賣錢也娶個媳婦兒,不過柴刀要給六奶奶留下,萬一將來再有女子找上門,也有個趁手的武器攆人啊。”

  謝嬌娘正好送茶水過來,聽得這話就道:“好啊,記得留兩把,一把砍人不痛快。”

  “果然是六爺的媳婦兒,這氣魄堪比爺們了!”

  眾人笑得厲害,唯獨趙建碩被謝嬌娘又在腰上掐了一記,有些哭笑不得。

  這個時候無人猜到,不久的將來,這兩把柴刀還當真派上了用場。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是防備一群即將下山的餓狼。

  初冬的夜十分安靜,因為連日的大雪,天氣極為寒冷。小小的月牙兒躲在雲層後,不時偷偷打瞌睡,讓夜晚更顯黑暗。

  一群野狼趁著這樣的時刻,悄悄下山摸進了小王莊。

  趙建碩等人趴在青磚豬圈那並不算高的牆頭上,眼見不遠處數十雙泛著綠光的狼眼,心頭忍不有些發麻。

  陳三爺對著略微有些冷硬的手指呵氣,低聲道:“這些畜生怎麼比草原上的還兇悍?倒讓老子想起當年剛上戰場的時候了。”

  旁邊一個兄弟小聲接話道:“可不是,我那時候嚇傻了,還是六爺拉了我一把,否則啊,如今就在黃泉同四爺喝酒了。”

  這般說著,眾人倒是放鬆下來。

  “咱們還好,一起活命,一起歸隱田園,安寧過日子。就是不知道二爺在京都,是不是很艱難?”

  “正好要過年,咱們這次打了狼皮,給二爺送幾張過去。好東西他不缺,但這狼皮褥子正對他的老毛病,以後再過冬就不怕腿疼了。”

  “這主意好,那大夥一會兒可得有些準頭,射眼睛,少動刀,傷了皮子就不好看了。”

  “好,那就比一比,看誰獵的皮子最多。這樣不必進山,獵物直接送上門的機會可不多。”

  在他們說笑的時候,狼群逼近了。許是北風送了人類的氣息到跟前,頭狼很是煩躁的刨著瓜子,泛著青光的眼裡,狠厲之色也更濃。

  “嗷!”

  寂靜的冬夜,頭狼這一聲代表著進攻的狼嗥,徹底劃破了安寧。

  別說整個小王莊,就是十裡外的大王莊也聽得清清楚楚。

  整個村莊的狗都狂叫起來,牲畜嚇得亂竄,恨不得躲到老鼠洞裡去。

  謝嬌娘帶著江嬸子和芽兒守在屋子裡,心好似正被油煎著一樣,一會兒怕趙建碩等人受傷,一會兒又怕豬圈被攻破,令辛苦了半年,馬上要出售的肥豬成了野狼的盤中飧。

  江嬸子咬咬牙,起身道:“夫人,您在屋裡,我出去看看。”

  “別去,幫不上忙,還容易給六爺他們添亂。”謝嬌娘一把拉住她,又把芽兒往身邊攏了攏,提心吊膽的等著前邊的消息。

  村裡各家幾乎都是如此,男人們披了衣衫要出去,不是被女人死死抱住,就是掩了門窗裝作聽不到。

  殊不知,在狼群之後等著撿便宜的野獸也不少,鑽空子進村子裡打牙祭,這家被掏了雞窩,那家被咬死了剛領回的小豬等等。

  謝家這裡也同樣不消停,高牆擋不住靈巧的狐狸,好在還有龐大山在。

  他一刀砍了狐狸的腦袋,不等炫耀幾句,就聽謝蕙娘抱著胳膊抱怨——

  “哎呀,好好的皮子,讓你這麼砍,實在太可惜了。”

  龐大山撓撓後腦杓,有些無奈。

  倒是何氏眼見這模樣,去掉了大半的驚恐,抱著謝麗娘等著趙家大院的消息。

  這會兒的趙家大院,清冷的月色下,趙建碩站在牆頭。黑色的短打衣衫包裹著他魁梧的身材,每次拉弓射箭,那肌肉都好似要從衣衫裡爆出來一般。而每一箭必定要去掉一雙青綠的光點,帶走一隻野狼的性命。

  野狼被激起獸性,往他沖去。

  頭狼身形最是迅捷,三兩下躲開眾人,直接到了跟前一個前撲,張開血盆大口咬向趙建碩的脖子。

  陳三爺在一旁見了,手裡的弓箭遲疑了下。

  趙建碩不慌不忙蹲了下來,手裡柴刀一頂,那頭狼落地之後再也沒有起來,肚子上有著一條完整的劃痕,心肝肺撒了一地,驚得那些肥豬都擠在一起,縮著不敢動。

  “好小子,你這身手,真是一點沒退步啊!”

  “六爺威武,六爺威武!”

  眾人叫著,不甘心落後,直接跳下牆頭,揮起柴刀奔向膽怯並打算撤退的最後幾隻野狼。

  王三叔自從聽得狼嗥就開始後悔,白日裡不該不相信趙建碩,只聽這聲響,就能猜到野狼怕是很多。

  他立刻敲響院子裡的銅鐘,一來通知各家做好防護,二來也是召集人手,聚在一起更好抵抗野獸,順便能幫趙家一把。

  然而因事出突然,各家又多半存了私心,折騰了快半個時辰才湊了七八個人。

  他們村裡巡了一圈,一頭野獸都沒抓到不說,好不容易趕到趙家,就見幾十支火把插在豬圈周圍,照得如同白日一般燈火通明。

  那些橫七豎八的野狼屍首,在火把的光亮下顯得越發猙獰,就是傻子也能看出這裡剛剛經歷了一番怎樣的廝殺。

  陳三爺幾個正拎著柴刀挨個翻檢狼屍,但凡還有一些氣息,都再補一刀,身手俐落又狠辣,令王三叔和幾個村人看得背脊生寒。

  趙建碩扯衣襟擦了擦臉上的狼血,點頭同王三叔幾人打招呼,“村裡沒有什麼損失吧?”

  王三叔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立刻覺出這般不妥,急忙掩飾道:“啊,這麼多狼,嚇得我腿軟。村裡倒是沒什麼,不過是些小野獸,沒什麼大損失。倒是六爺這裡……”

  “不過是些野狼而已,都收拾了,以後也不必擔心會來村裡搗亂。”趙建碩提起一隻狼屍摸了摸皮毛,又道:“這只還不錯。”

  王三叔眼見那狼血仍順著他的胳膊往下滴,再也忍耐不住,哆嗦著應道:“這個……既然六爺這裡不需要幫忙,我們就先回去了,家裡的婦人孩子也嚇得夠嗆。”

  他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趙建碩,他揮手送了他們,又囑咐兄弟們幾句,就趕緊回自家院子。

  謝嬌娘等得實在心煩,解開門栓當武器,帶著江嬸子往外走。

  突然見到趙建碩帶著滿頭滿臉的血色走進來,她嚇得立刻扔了門栓沖上去,“六爺,你傷到哪裡了?疼不疼?”

  趙建碩聽得心暖,方才因為廝殺,骨子裡泛起的那絲冷漠狠厲在抱著媳婦兒綿軟的身子時,突然都消散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笑道:“別怕,我沒受傷。”

  “沒受傷?”謝嬌娘仔細打量他幾眼,見他確實不像受傷的模樣,忽然想到,那他身上的血跡就是……

  “哎呀,髒死了,你快去洗洗,換個衣衫。”謝嬌娘捏著鼻子躲去一邊,扭頭喊江嬸子,“嬸子多燒水啊,大夥兒怕是都要洗一下。”

  芽兒跟在後邊,趕緊跟江嬸子去幫忙。

  謝嬌娘去尋衣衫,留下趙建碩一個人。

  他摸了摸鼻子,突然覺得懷裡有些空。方才他是不是應該裝一下虛弱……

  再兇險的夜晚也終有過去的時候,待得天色大亮,村裡人結伴到南山下探看。即便地上沒有半個狼屍,但四處可見的血跡還是嚇得眾人腿軟。待得再望向趙家大院的眼神,自然也充滿了敬畏。

  院子裡,陳三爺剝好最後一張狼皮,很是有些瞧不起,嚷道:“小王莊的人太沒膽氣了,可不如我們陳家莊的父老,當初給老二你選了這裡,實在有些委屈了。”

  趙建碩掃了一眼在廊簷下摘菜的謝嬌娘,挑眉應道:“我倒是覺得這裡正合適。”

  陳三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哈哈大笑:“對,合適,正合適。不到小王莊,我們也見不到你這殺神化成繞指柔啊!”

  謝嬌娘隱約聽得幾句,淺淺笑著,腦子裡更多在盤算著年禮的事情。

  時光這東西跑得最快,雖然如今才入冬沒多久,但臘月轉眼就到,新年隨後就來,該預備的東西都該預備了。

  她走過去,問道:“六爺,可有遠處要送年禮的?這些狼皮,我打算給兄弟們一人做一個小對像留念想,其餘做幾張狼皮褥子,六爺看看要送到哪裡?”

  這倒是同陳三爺等人昨晚說的一般無二,於是眾人都笑了起來,更覺謝嬌娘貼心又賢慧。

  趙建碩臉色難得透了三分得意,道:“有一份要送到京都二爺那裡,他腿腳不好,記得縫厚一些。”

  “好,我畫繡圖,求娘動手,縫張狼皮褥子,再來條狼皮的小被,冬日讀書蓋腿最好不過。對了,還要添一堆狼皮護膝……”

  眾人手下忙碌著,聽著謝嬌娘訴說著家務瑣事,心都是一片寧靜。

  陳三爺低頭擦去刀上的血跡,低聲道:“老二果然最偏心你。”

  趙建碩嘴角微微翹起:應道:“這不是已經給他準備謝禮了嗎?”

  兄弟倆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何氏惦記了一晚沒睡覺,雖然聽說女兒女婿安全無虞,但心裡依舊懸著,好不容易盼著閨女回來,歡喜壞了。

  謝嬌娘拿了幾張圖紙,笑道:“娘,我給您攬了一點活計,您要受累了。”

  “什麼活計?”何氏好奇,笑道:“你有能用得到娘的地方就說。”

  自從謝嬌娘大難不死之後,謝家的變化簡直是天翻地覆,即便長女出嫁,還有次女當家,何氏這個當娘的幾乎是被供了起來,好吃好喝,平日出門去串門子就算活計了。雖說這樣的日子是享福,但總是有些無趣,如今閨女求到她頭上,她格外的歡喜。

  謝嬌娘說了往京都送年禮的事情,“……這位二爺對六爺很是照顧,就連我們成親,也是他指點六爺尋來小王莊的,因此我有意借這次送年禮表表心意。圖紙畫好了,布料我出,就勞煩娘好好繡了。”

  “哎呀,這麼說,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如今謝家大半是謝嬌娘夫妻在撐著,有趙建碩在,村裡的人不但不敢欺負他們,反倒敬她們孤兒寡母三分,何氏心存感激,當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準備。

  待得一個月後,狼皮鞣制好,該繡的也已經都繡好了。

  一張石青色棉布被罩上,繡了藏青色頭狼對月仰天長嘯的模樣,好似隨時都能從料子上跳出來。套了整張狼皮進去,就是最保暖的狼皮褥子。

  另一張稍微小些的被罩則繡了雙狼踏雪,兩隻青灰色的野狼圍著山石玩耍,雪地上是淩亂的腳印,簡直栩栩如生。內裡套了兩隻幼狼皮毛拼接而成的小被子,精緻又柔軟。

  一對狼皮護膝,左腿是倉皇的野兔,右腿是眼裡帶著戲謔的野狼。分開各自成趣,合在一處更是新奇。

  其餘還有一些小物件,或者是狼皮手筒、狼皮帽子、狼皮手套等等,也做得用心又服貼。

  謝嬌娘和江嬸子抱東西回去的時候,正巧趕上陳三爺帶眾人來尋趙建碩上山打獵。先前同狼群那場廝殺,不但滅了狼群,也勾起眾人的殺心,都嚷著要多打一些獵物過年打牙祭。其實哪家也不缺那點肉食,不過是為了打發冬日的清閒日子。

  眾人見到那一套狼皮被褥,很是豔羨,直道趙建碩偏心京都的二爺。

  謝嬌娘趕緊把眾人的小物件都分了下去,這才算是堵了他們的嘴。

  隔日趁著天氣晴好,路上的雪被壓實了,謝嬌娘又一次進城,添了些土產,這才拾掇箱子,讓趙建碩托人把東西送去京都。

  這般忙忙碌碌,馬上就到了臘八。喝了臘八粥,各家各戶無論窮富,都開始準備過年、置辦年貨了。

  俗話說“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村裡有幾家忙著嫁娶,幾乎每幾日就能聽見嗩吶的熱鬧之聲。

  謝嬌娘每家都送了兩塊衣料,外加兩百文錢做賀禮。這份禮不輕,但也不會讓人惶恐,自覺還不起,得了村裡人的誇讚。

  趙家就是不做什麼,眾人也是感激,畢竟幾乎家家都養著趙家的豬崽呢,況且先前狼群來襲,他們沒趕去幫一把,說起來都有些理虧……

  趙建碩是不會理會這些瑣事的,這些時日同陳三爺幾人進山兩趟,帶了十幾隻雪兔還有兩隻狐狸回來。

  雪兔皮可是好東西,做襖子或者斗篷、鑲嵌袖口或者領口,漂亮又柔軟。當然最好的還是兩張狐狸皮子,紅似火,一點雜色都沒有。

  謝嬌娘還在猶豫是不是要拿去賣掉換銀子,趙建碩直接尋了錦繡閣,花了大把的錢給她訂了一件披風。

  當時有京都來尋特產的客商看到,纏磨著要重金買走,趙建碩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帶媳婦兒置辦年貨回家。

  倒是謝嬌娘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在心疼那大筆的銀子,結果不必說,趙建碩自然有辦法讓她忘掉那些銀子,眼裡只有他這個男人。

  至於千裡外的京都,城南某個小院子裡,雖然已經是冬日,卻因為燒了地龍,屋裡溫暖如春。

  一個身形挺拔、氣質儒雅、神色安寧的中年男子,正依著半開的窗子讀書,偶爾端茶喝上一口,說不出的安閒。

  一個小丫頭從外邊進來,見此嗔怪道:“六爺真是的,到底送這些狼皮被褥來做什麼?倒是讓二爺有了依仗,不怕腿疼就罷了,難道也不怕風寒了?”說著,她順手關了窗子。

  這話惹得中年男子好笑,伸手拍了拍腿上的狼皮被子,眼底滿是暖意,“老六是個有福氣的,如今尋了好姻緣,我都跟著亨福了。”說罷,他回道:“回禮可準備好了?”

  “準備了。”小丫鬟脆生生應了,“都是京都最時興的料子,還有兩套首飾,外加一些點心茶葉。我還寫了一封信,想求六奶奶賞幾張繡圖下來,以後給二爺做針線就不怕比這些狼皮褥子醜了。”

  二爺笑了起來,笑道:“好,你看著安排,記得豐厚一些就好,女子喜愛的用物多尋些。”

  小丫鬟想了想,又道:“聽說六奶奶還有兩個妹妹和娘親,我再多備一些梳妝之物。”

  “好。”

  主僕兩個商量好了,小丫鬟就去準備厚厚的回禮。

  臘月二十四,小年這一日,剛剛吃了餃子,謝嬌娘就收到了滿滿的六個大箱子。

  墨玉隨著趙建碩頂風冒雪來回走了一趟,累得喘著粗氣,撒嬌的沖著謝嬌娘討好處。

  趙建碩哪能見得別人同媳婦兒這般,即便是匹馬也不成,牽了它就往外走。

  不等他把韁繩拴進馬棚,就聽得謝嬌娘驚呼——

  “六爺,六爺!”

  趙建碩幾步趕過去,卻見謝嬌娘指了滿滿幾箱子的女子用物,驚訝道——

  “是不是拿錯了?這是誰家鋪子採買的貨品吧?”

  趙建碩抬手在一個箱子裡按了按,摸出暗層裡的信件,隨便看了幾眼,就笑道:“沒錯,這是二爺謝你那幾件狼皮物件,特意給你採買的回禮。”

  “這也太多了!”謝嬌娘伸手摸摸那些亮得發光的綢緞與雕花精緻的首飾盒子,歡喜的如同掉進米缸的老鼠,末了又有些惶恐,“我只送了幾件東西,怎麼換了這麼多?”

  “二爺聽說活是娘親手做的,這謝禮還包含了娘和妹妹們的份。”趙建碩整理了幾封信,末了回了西屋。

  秋天時,二進院子的三大間正房終於拾掇了出來,東屋是夫妻倆平日歇息的臥室,中間堂屋是待客或者吃飯的地方,西屋則添了桌椅、多寶塔等物,做了趙建碩的書房。雖然書本沒有多少,但他平日若有正事都要逗留一會。

  謝嬌娘習慣了,更何況這會兒也沒功夫理會他,實在是好東西太多了。

  江嬸子見男主人走了,帶著芽兒湊上來,“這料子真是鮮亮,怕是今年最時興的呢。”她打開一塊在謝嬌娘身上比了比,“這塊銀紅真是漂亮,夫人做件小襖,過年穿著喜慶。”

  “好啊,我也這麼想的,還有這塊柳綠,開春給麗娘做套裙子……”

  無論是什麼時空,女人對衣衫和首飾都是大愛至極,討論得十分熱絡。

  兩人邊說邊分揀,忙了足足半個時辰才把幾箱子好東西都瓜分了,送去謝家的另外裝了箱子,留在自家的則鎖進庫房。

  江嬸子母女也很歡喜,得了主子的賞,一匹細棉做中衣再好不過,還有一根銀篝、一匣子胭脂水粉。正好要過年了,也打扮一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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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5: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熟食鋪子開張】

  謝嬌娘吃了飯,正琢磨著要去娘家送東西的時候,陳家莊來人了。

  陳三爺帶龐大山進門,笑著對迎上來的趙建碩擺手,“老六,我今日可不是來尋你的。弟妹呢?我有事同她商量。”

  趙建碩挑眉,心裡好笑,這也是多年的生死兄弟,通家之好,放在別的人家,哪有隨便找兄弟媳婦說話的道理。

  謝嬌娘正好從灶間出來,聽得這話就道:“三爺尋我什麼事?”

  陳三爺笑得爽朗,指著他身後難得有些扭捏的龐大山說道:“還不是這小子,一會兒可要跟弟妹多說說。”

  “好啊,老六,你陪三爺進屋坐,我準備幾樣點心,沏壺茶水。”謝嬌娘招呼著。

  陳三爺也不客套,“那弟妹多準備一些,我被這小子催得連午飯都沒吃就過來了”

  “好,馬上。”謝嬌娘邊應著邊進灶間。

  中午家裡蒸了米飯,還剩小半鍋,打上四個雞蛋,灑一把蔥花,不過片刻就炒了一盆炒飯,旁邊爐子上的小鐵鍋燒了熱水,加一把紫菜,添一個雞蛋,成了蛋花湯。

  待得端進屋子裡,別說陳三爺和龐大山肚子咕嚕叫得大聲,急著想吃,就連剛吃完沒多久的趙建碩都陪著吃了一碗。

  吃飽喝足,等江嬸子收拾完碗筷,陳三爺抹嘴巴,開門見山說了來意,“弟妹,我想聘你娘家妹子給大山做媳婦。這小子是個孤兒,自小被撿回去就在閣裡,人人都當他是小孩子,可他出外征戰,倒也沒少吃苦。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就十六了,我認了這孩子做義子,他的終身大事,我肯定要給他張羅。你娘家妹妹瞧著是個潑辣的,難得心眼好使,大山也沒少相處,很是喜愛她。不如咱們兩家親上加親,做個親家吧?”

  龐大山這小子,自從第一次見了謝蕙娘,這些時日可沒少往小王莊跑,謝家更是必去之地。

  不論是謝嬌娘還是何氏,心裡其實都清楚,更是樂見其成。

  謝蕙娘因為先前姊姊懦弱,娘親病弱,妹妹又太小,已經習慣做一個小辣椒,讓她委委屈屈在婆家同公婆、小叔、小姑伏低做小,別說她自己受不了,就是謝嬌娘也捨不得。

  如今陳三爺親自來提親,龐大山又被謝蕙娘收拾得服服貼貼,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但女方總要矜持一下,一口答應的話,那會顯得閨女愁嫁,讓人笑話。

  “嗯,這個……”

  沒想到謝嬌娘剛做個樣子,龐大山就以為她要拒絕,立刻急了,跳起來嚷道:“姊姊,我一定對蕙娘好,她受了很多苦,以後我再也不讓她幹活,不讓她受欺負,而且我有銀子……”

  “好了。”陳三爺一把扯住急躁的兒子,瞪了他一眼,這才道:“弟妹,大山這孩子這幾年出生入死,給自己攢了一些家底,多了沒有,幾千兩還是拿得出的,蕙娘嫁過來肯定不會吃苦受累,你就念在這小子跟著老六出生入死多次,幫他一把吧。”

  話說到這個分上,謝嬌娘再不答應就是駁自家夫君的顏面,她趕緊道:“我自然是喜歡大山做妹夫的,只不過娘家那裡我沒問過,不能貿然答應。不如這樣,你們先坐坐,我回娘家一趟,正好二爺多給了年禮,我探探娘和蕙娘的口風。”

  “好,好,謝謝弟妹。”陳三爺立刻樂了,謝家的狀況他最清楚,謝嬌娘只要答應,這事就成了一大半。

  趙建碩早就套好了馬車,這會兒留下來陪著陳三爺說話。

  龐大山負責趕馬車,拉著兩口箱子,與謝嬌娘回了謝家。

  謝蕙娘剛剛喂完豬,眼見這麼近的路,姊姊還坐馬車回來,就猜到是送年禮,笑道:“大姊,你又進城了?”

  “沒有,是六爺進城了。”謝嬌娘應了一句。見龐大山幫忙把箱子搬進屋子就紅著臉跑了出去,她抓著滿臉疑惑的妹妹往屋裡走。

  何氏在堂屋做針線活,見此就道:“我瞧著大山來了,他怎麼不進來?”

  謝嬌娘掃了一眼,不見謝麗娘,也就不忙著開箱子,而是笑道:“娘,我有件好事要說,您先聽聽。”

  “好啊,什麼好事?你嫁得好,娘就沒什麼貪心了,有好事最好也是你們姊妹受惠。”何氏一片慈母,令謝嬌娘心暖,她伸手取了何氏手裡的針線,低聲把陳三爺來探口風的事說了,末了道:“娘,這門親事我覺得不錯,大山那小子性子好,又勤快,最主要是聽蕙娘的話啊。而且陳三爺是義父,為人豪爽,蕙娘嫁過去沒有小叔、小姑需要應付,日子過得肯定輕鬆。”

  “好,這可真是好事。我一直惦記蕙娘睥氣不好,生怕沒人來提親……”何氏歡喜,但話才說了一半,一邊站著的謝蕙娘就突然開口——

  “娘、大姊,這親事我不同意。”

  謝嬌娘同何氏都嚇了一跳,轉而問道:“你為什麼不同意啊,大山不合你脾氣,還是哪裡不好?

  “不是。”謝蕙娘低了頭,死勁扯著衣角,極力否認,但依舊不肯鬆口應了親事。

  謝嬌娘不解,瞧著她倔強的模樣,仔細思索原因。

  這個小小的丫頭,放在現代,國中都沒畢業。當初她剛來的時候,是這個妹妹拚命同那些說她閒話的長舌婦吵架,拎著菜刀攆了要騙她做妾的媒婆,就是如今也是一家之長,照料娘親,護著妹妹,實在是善良至極,讓人心疼至極。

  “蕙娘。”謝嬌娘上前抱了妹妹,小心拍著她的後背,“你同姊姊說,你是不喜歡大山,還是有別的原因?要知道,這關係著你一輩子。這樣的好姻緣若是錯過了,以後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嗚嗚!”許是姊姊的懷抱太溫暖,謝蕙娘突然哭了起來,“大姊、大姊,我嫁了,娘怎麼辦?麗娘怎麼辦?嗚嗚,我捨不得她們,萬一有人欺負娘和妹妹……”

  “都是我沒用啊…………”何氏聽到閨女是因為這個原因不肯成親,眼淚立刻掉了下來,“拖累了一個閨女不算,如今又要拖累第二個……”

  謝嬌娘哄了大妹,又哄娘親,累得口乾舌燥,最後瞧著院門外探頭探腦的龐大山,咬咬牙招手示意他進來。

  龐大山隱約聽見屋裡的哭聲,心急得跟貓抓一樣,見此三兩步躥進來,“姊,你喊我……”

  “大山,我家蕙娘有意嫁你,但是如今成親,她放不下家裡的娘親和妹妹——”

  不等謝嬌娘說完,龐大山就連連擺手,“姊,你們誤會了,我義父說不急著成親,先定下來,過兩年再成親,京都的二爺說過,女子成親早,生孩子容易受難……”

  “那你不早說!”謝蕙娘聽了這話,第一個抹了眼淚,瞪著杏眼罵道:“過兩年成親,你急什麼,害我們在家裡這麼哭!”

  說著,她拎了茶壺出去了,留下龐大山撓著後腦杓望向謝嬌娘和何氏,嘟囔道:“蕙娘到底想不想嫁我啊?”

  謝嬌娘哭笑不得,伸手拍了他一記,給了他一顆定心丸,“放心,蕙娘肯定嫁你。”說罷,她回身抱了抱抹著眼淚的何氏,安慰道:“娘,既然定了,我就回去跟陳三爺說一聲。年後下定,過年成親,到時候麗娘也大了,我們都不怕您身邊沒人照料。”

  “好,好。”何氏換了喜色,“你好好同陳家說啊,家裡如今日子好過,蕙娘和麗娘的嫁妝,我也得慢慢準備起來。”

  謝嬌娘這才想起帶來的兩個箱子,笑道:“真是巧了,這是京都那邊的二爺送來的謝禮,正好給蕙娘和麗娘留著添嫁妝。我先回去了,家裡還等消息呢,有事娘就讓麗娘去喊我。”

  “好。”

  何氏送閨女上車,龐大山想立刻飛奔回去告訴義父這個好消息,馬鞭子甩得飛快,但不敢落在墨玉身上,惹得謝嬌娘好笑。

  何氏回了屋子,隨手打開箱子一看,驚道:“這麼多……”

  謝蕙娘還有聞訊趕回來看姊姊的謝麗娘聽得動靜湊到跟前,也嚇了一跳,只見滿箱子的綢緞、胭脂水粉,還有成套的木梳跟金銀首飾……

  “你們啊,有你們姊姊在,真是有福氣啊!以後就是不要娘,也不能對你們姊姊不好。”

  何氏拉著兩個閨女分箱子,開始準備嫁妝。

  與此同時,謝嬌娘與龐大山回到趙家大院。

  陳三爺得了准信,笑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雖然有些可惜兒媳婦還要兩年才能進,但一瞧像猴子一樣性子跳脫的義子,也就想開了。

  過兩年最好,兒子定定性子,兒媳婦也學學手藝。

  “弟妹啊,別的都好,有空的時候定要教蕙娘做菜啊。我們那邊都是爺們,但凡遇上力氣活兒都是好手,就是填飽肚子的本事太差了。”

  謝嬌娘自然應下來,末了又道:“既然三爺來了,就一併把年禮帶回去吧。我蒸了兩百個棗饅頭、一百顆肉包子,還有兩袋凍餃子、兩袋凍豆包、幾條臘肉、宰殺好的小雞、幹蘑菇,亂七八糟的湊了一車,足夠兄弟們吃到年後了。”

  “哈哈,這可太好了。”陳三爺得了這份年禮,居然比兒子親事定了還歡喜,拍著趙建碩不停的贊著,“老二真是做了件好事,給你指了這麼一個好姻緣。娶了弟妹,連帶我們都有福了。”

  趙建碩翻了個白眼,明明是媳婦兒被他放在心尖上疼著,才愛屋及烏,待他的兄弟,這同遠在京都的老二有什麼關係?

  “砰!砰!砰!”

  在各家女人們的忙碌中,大年夜終於來了。

  淘氣的小子們都歡喜瘋了,個個穿著新襖褲,滿村子瘋跑,這個炫耀娘親給了幾文錢,那個則比較著荷包裡裝了幾片花生糖。

  南山腳下的趙家大院這會兒也燈火通明,灶間裡熱氣騰騰,油煙滾滾,謝嬌娘正帶著江嬸子和芽兒在炸吃食。

  酥脆的小麻花、香軟的大麻花,外加三色乾果、肉丸子、素丸子、炸魚……那香味被北風吹得滿村都嗅得到。

  芽兒偶爾跑出去拿柴火,回來驕傲至極的說道:“夫人,咱們門口圍了好多饞小子!”

  “是嗎?”謝嬌娘不是小氣的,順手夾了一盤肉丸子,“拿出去分給他們,過年都香香嘴巴。”

  芽兒有些心疼,被江嬸子拍了一巴掌就趕緊去了。

  謝嬌娘好笑,又把各樣炸物夾裝了一大籃子和一小籃子。大籃子自然是送去謝家,小籃子是周伯老兩口的,忙了一冬,如今過年,多送些吃食也是應該的。

  這一晚的年夜飯,雖然飯桌邊只有謝嬌娘與趙建碩,但兩人都分外歡喜。

  謝嬌娘是歡喜生死關頭走一次,居然意外得到了親情和愛情,不得不說,上天對她如此厚待,實在感激至極。

  趙建碩自小孤單長大,後來更是風裡來雨裡去,出生入死,如今有妻子在身邊,有熱飯熱菜,每日都同過年一般。

  夫妻倆都心有所感,手裡的酒碗端了又端,直到謝嬌娘臉色紅得像顆蘋果,趙建碩實在忍耐不住,抱著她進了屋子。

  別人家裡守夜照例是不睡的,趙家也遵循了這個規矩,當真是一夜沒“睡”。

  隔天早上,謝嬌娘一邊打著哈欠準備祭品,一邊不停的瞪著精神奕奕的趙建碩,惹得江嬸子攬著好奇的芽兒暗笑不已。

  趙建碩拎了四樣禮去王三叔家裡走了一趟,喜得王三叔受寵若驚,直送出很遠才回家。

  初二回娘家,雖然平日常走動,但這樣的日子,謝嬌娘還是刻意好好打扮了一下。

  一件狐皮披風小年前就從錦繡莊拿回來了,當日在店裡就惹得無數女客眼珠子都要黏在上邊,如今穿在謝嬌娘身上,在陽光下一晃,真是火一般的顏色,襯得謝嬌娘白?的笑臉紅潤又水嫩,平白多了三分嬌豔。

  趙建碩照舊是一身黑色錦袍,外罩狼皮披風,俊美又威武。

  夫妻倆並肩走在路上,幾乎讓小王莊的時光定格了那麼一瞬。

  男人們心裡豔羨,更多卻是佩服趙建碩的本事。別的不說,就那日的狼群,若是他們遇到,怕是只有等著被吃掉的份,但趙建碩如今卻把狼皮穿在身上。

  女人們就沒這麼好的氣度了,謝嬌娘身上的狐皮簡直刺紅了她們的眼睛,各個都左手抓牢右手,才能忍住不上前搶過來。

  謝嬌娘不管這些,她抬了下巴,特意牽了趙建碩的手,走在一片如刀般銳利的嫉妒目光中,分外驕傲。

  這是她的男人,這是她的依靠,誰也別想覬覦,否則她不介意亮一下她的爪子。

  雖然住在附近,但是何氏不會輕易到閨女家裡去,就怕外人說閒話,如今閨女和女婿回來,一家團聚,自然是“豬肉裝了盆,小雞斷了魂”。

  一家人說說笑笑,足足熱鬧了一日,才放謝嬌娘夫妻回去。

  初三這日,陳家莊的眾人不必請,直接整體過來。

  倒座房的大炕燒得滾燙,他們也不進二門內擠,直接把酒席擺在倒座房。

  大塊肉、大碗酒,劃拳唱曲,男人們自有男人的率性和自在。

  謝嬌娘照管好吃食,把趙建碩往前院一攆,自己忙碌起來。

  什麼都沒有日子過得快,正月十五轉眼間就到了,只等著草綠了就開始耕地。

  趙家的田地還是像去年一般,大半種糧食、小半種麥子和豆子,有趙建碩在,還有那麼多豬糞肥田,只要老天爺不搗亂,豐收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謝嬌娘唯一考慮的就是豬圈,年前醉香樓的生意火爆至極,不但把謝家能出售的肥豬都買去,就連她這裡都送去了好幾頭。

  若是放開了殺,如今豬圈怕是要空下來小半,但她嚴格控制數量,原因無他,利潤太少。

  養豬賣給酒樓,利潤只有一倍,卻要歷時幾個月,勞心勞力,還要承擔太多風險。但若是把肥豬加工一下再轉賣,那利潤會多很多。

  豬肉加工,無非是熟食一途,前世大學時候打工,謝嬌娘在一家餐廳裡做過一段時間,秘方不能說知道齊全,起碼偷學了個大概,偶爾放假給家裡人露一手,也是圈粉無數,如今不如拿出來試試。

  正好家裡還留著豬頭,烤一烤豬毛,刷洗乾淨,謝嬌娘喊了龐大山幫忙將豬頭劈成四半下鍋。

  她在後院折騰,前院自然得了消息,聽說有新鮮吃食,眾人不必說,又多留了一日,讓幾日不曾同媳婦兒溫存的趙建碩黑了臉,眾人見狀皆笑翻在炕上。

  趙家大院的香氣足足飄了大半日,待得傍晚時分,已經煮得軟爛的豬頭才出了鍋。

  豬頭涼透切大片,沾了蒜泥,豬耳朵切絲拌上白菜絲、辣椒油,豬蹄加湯汁紅燒,豬尾巴剁成段,添加鹹芫荽末,再配上幾道炒菜,光這點東西就擺了一桌酒席。

  眾人吃得讚不絕口,待聽說謝嬌娘要以此開個鋪子,簡直是舉雙手雙腳贊成。

  可看到趙建碩眼角眉梢滿溢的得意,眾人心裡不平衡起來,狠狠灌了他一罎子酒才甘休。

  慶安城,或者說整個中寰都沒有二月二啃豬手吃豬頭的習俗,這對於謝嬌娘的計畫來說有利有弊,但總體說起前景可期啊。

  謝嬌娘被眾人說的信心大增,當晚讓半醉的趙建碩翻了房梁,狠心取了五張銀票出來。那心疼的模樣,惹得趙建碩抱著她親了又親。

  謝嬌娘卻沒心思同他歪纏,絮絮叨叨說著,“家裡過個年,居然把先前的存銀都拿出來花了。雖然有糧食、有田地和房子,但總不好坐吃山空,新的一年,咱們家裡要開源節流,這鋪子萬一生意真的好了,以後就……”

  她這般模樣,趙建碩聽得心頭更暖,抱住她封上了她的唇舌。

  “嗚嗚,我還沒……沒說完。”謝嬌娘捶了夫君石頭一樣堅硬的背脊,卻被直接送到了床上,懊惱中聽得一句——

  “都聽你的。”

  果然,這一晚,謝嬌娘幾乎喊了大半晚,而趙建碩一直在聽……

  好似剛剛拜完年,太陽就熱情了許多。雖然路上、山林裡、田野中依舊白雪皚皚,但北風已經微微有了些溫柔之意。

  趙建碩趕著馬車,謝嬌娘與謝蕙娘坐在車中,正往城裡駛去。

  謝蕙娘有些興奮,不時掀開窗簾往外看。

  北風鑽進來,吹得謝嬌娘打了噴嚏。

  趙建碩聽了就道:“把風帽戴上。”

  謝嬌娘心裡甜蜜,笑道:“哪有那麼嬌弱,車裡暖和呢。”

  謝蕙娘吐吐舌頭,趕緊放下窗簾。

  謝嬌娘這幾日盤算著要買鋪子做生意,但她嫁為人婦,拋頭露面做生意總是不好,趙建碩也不會同意。

  然而做生意不簡單,又是吃食鋪子,一旦照料不好,很容易惹禍,必定要放一個親近之人幫忙打理,想來想去,她想到了謝蕙娘。自家親妹妹總沒有什麼要防備的地方,無論是熟食的方子還是銀錢,交給她都十分放心。

  到時候江嬸子母女也過去幫忙,還有必定會搶著過去的龐大山,小小的鋪子人手也就足夠了。

  當然,鋪子若是生意好,再添人手也不遲。

  謝蕙娘天生不是在家裡做針線、小心度日的性子,聽說要進城幫大姊開鋪子,歡喜得差點蹦起來。

  何氏早就放棄了做主的這個想法,閨女們都同意,她也不攔著。

  於是,今日就有了姊妹同行進城的行程。

  謝嬌娘在城裡沒什麼認識的人,佟娘子和佟掌櫃這對堂兄妹都是人精,找他們幫忙,萬一他們要在這生意上摻一腳,她不同意,雙方容易生出罅隙。還不如直接尋牙行,多添傭金,總能找到合適的鋪子。

  一連去了三個牙行,終於有一家幫他們尋了一個好鋪子。

  這是一個位於街角的小鋪子,前邊兩間鋪面打通,後邊有大灶間、小小的院子,外加兩側廂房,最主要是院子裡有一口水井,若是做吃食鋪子,用水方便。

  鋪子門前的路口是兩條街的交叉口,街道兩邊,連同鋪子後側是一個個小院子,不是貧困人家的棚戶區,也不是富貴大宅,而是日子過得殷實的小戶人家。

  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家,平日有些錢改善伙食,又不會因為過分貧窮,起什麼貪心。那中人許是見謝嬌娘喜歡,笑眯眯地說鋪子東家租金要的高。

  不等謝嬌娘說話,趙建碩已經大手一擺,直接道:“請鋪子主人來說話,我們要買鋪子,不租。”

  那中人嚇了一跳,本來以為這夫妻倆不過是有些手藝的農家人,哪裡想到是個富豪,趕緊跑去尋了鋪子主人。

  主人是個六十歲老翁,原守著這鋪子賣些雜貨,年歲大了,有兒子照顧,就關了鋪子回家養老,收個租金。如今聽謝嬌娘夫妻要買鋪子,倒也沒多為難,開了個合理的價格。

  趙建碩一口應了,付了訂金和中人的傭金,約好第二日去府衙換契書,屋主和中人就告辭了。

  謝嬌娘同謝蕙娘挽了袖子,簡單打掃了鋪子,又攏了攏需要添置的東西,直到日頭西斜才戀戀不捨的坐馬車回去。

  第二日,在家坐不住的何氏和謝麗娘、江嬸子母女,外加厚著臉皮的龐大山,都跟了過來。

  趙建碩去府衙換契紙,謝嬌娘帶謝蕙娘和龐大山去採買,何氏則帶著江嬸子母女打掃,分工明確又俐落。

  如此早出晚歸兩三日,小小的鋪子已經是舊貌換新顏。

  兩間當街的鋪面大開門戶,裡面乾淨的架子上擺了很多新木盆,盆裡放了各色吃食,有豬頭肉、豬耳朵、豬舌頭、豬尾巴、豬蹄子,外加鹵五花肉和幾樣簡單的小菜,比如五香豆干、芹菜花生米、泡椒雞瓜一類。

  簡單的掛一串鞭炮,隨意一放,待門前硝煙散盡,“趙家食鋪”總算低調的開張了。

  謝嬌娘同趙建碩親自拎食盒,給左鄰右舍送了些吃食過去。也不是多豐厚,但勝在花樣繁多,幾乎是鋪子裡有的吃食都切了一些做拼盤。

  附近的人家這兩三日沒少被這鋪子的香氣攪和得心神不寧,如今見鋪子終於開張,無論是路過的還是吃了拼盤覺得味道好的,都進門轉轉,或多或少買一些回家,來壺酒,藉著微冷的風小酌一杯。

  傍晚的時候,從衙門下差的雜役小吏、忙了一日生意的商販,外加得了工錢的泥瓦匠等人,幾乎把鋪子裡準備的吃食都買個精光。

  雖然開業第一日準備的量不多,但如此的好兆頭,還是讓所有人都笑開懷。

  謝嬌娘沒捨得宰殺家裡的肥豬,暫時聯絡兩家肉鋪供給原料。她準備過些日子鋪子的名氣上來了,再用自家的豬肉做高檔的食品,這樣才能利潤最大化。

  晚上回家,在馬車裡,謝蕙娘忍不住數了數這一日賺的銅錢,林林總總扣去一大半,還剩五百多文,這般下來,一個月怎麼也有十兩銀子的進項,可是足夠頂普通人家大半年的花銷了,何氏幾乎歡喜的要哭出來。

  謝嬌娘心情太好,但這只是開始,離她預計的情況還差很多。

  第二日,吃香了嘴巴的食客們幾乎都成了回頭客,甚至還帶了一些朋友親戚同來。

  謝蕙娘腦子靈活,推出了“捆綁銷售”,買一百文錢的熟食就送兩樣小菜。

  一斤豬頭肉四十文,一斤豬蹄三十文,豬舌頭、豬耳朵是五十文,隨便來上一些,都能到二百文錢,加上小菜,家裡若是來客人,再炒兩道熱菜,婦人們就不必費心思安排酒席,輕易地整治完了。

  這樣促銷,生意自然是好上加好,開張七八日居然就有紅透半個慶安城的趨勢。

  謝蕙娘直接住在鋪子裡,謝嬌娘惦記她一個小姑娘不安全,再說還有龐大山在,雖然兩人即將訂親,但總是不好聽,於是留下了江姨子母女。

  如此一來,家裡倒是空得厲害,經常讓謝嬌娘手忙腳亂。平日兩人過日子還好,但是從鋪子裡忙完回來還要做飯就太累了,或者偶爾陳家莊的兄弟們上門,整治酒席也沒個幫手。

  趙建碩看在眼裡,尋個機會又去人市買了一對兄妹,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哥哥清明眉清目秀,妹妹穀雨勤快本分,平日裡一個趕車,一個幫忙洗衣服做飯,讓謝嬌娘松了一口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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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6: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紅衣女子上門作亂】

  日子飛速到了二月,天氣暖和了很多。

  山坡之南、屋簷向陽處的積雪已經被太陽曬得流眼淚,不時掉落下來,砸中某個倒楣之人,讓人享受了一次什麼叫透心涼。

  隨著時間過去,鋪子的生意漸漸上了正軌,江嬸子母女在前邊招呼客人,謝蕙娘在後邊準備熟食,龐大山打雜做粗活外加跑腿,幾人配合得默契又自在。

  這日,在鋪子裡幫忙的謝嬌娘隱約覺得有些疲憊,早早拉了趙建碩回家。

  夫妻倆一個坐在車轅趕車,一個半躺在車裡,曬著春日的太陽,很有幾分懶洋洋。

  謝嬌娘扯了一個墊子枕在頭下,笑道:“六爺,咱們慶安城真是好地方,人傑地靈,民風淳樸。你看咱們鋪子開了這麼些時日是不說日進鬥金,卻也生意火紅得讓人眼紅。但除了開始幾日來過兩個地痞鬧事,被大山扛跑之後,就再沒人來搗亂了,可見世道真是清明啊。”

  她這般說著,翻開馬車壁板裡的一個小小匣子,摸了一把葡萄乾吃,不時喂趙建碩一顆,自然沒有看到趙建碩嘴角的古怪笑容。

  世道清明?民心淳樸?人傑地靈?不知道那些斷了手腳的地痞、趕去江南鹽場做工到老的江湖大哥,還有護城河裡喂了王八的某些人,聽到這幾個詞會不會抗議一番。

  這世道從來都是拳頭大的才有道理,拳頭大的才能立規矩,拳頭大的才能護著妻兒頭頂的一片晴朗天空。

  他回身望瞭望睡著的嬌妻,脫了身上的披風蓋了上去。

  北風是個欺軟怕硬的,極有眼色的繞了路,倒是墨玉嫌棄這般慢慢晃悠,實在有些不耐煩,想要加快步,屁股上卻挨了一記鞭子,只能打著響鼻陪著他見色忘馬的主人在路上磨磨蹭蹭。

  謝嬌娘夫妻走後不到兩個時辰,鋪子裡的吃食就賣得差不多了,謝蕙娘笑嘻嘻地同江嬸子母女說著閒話,歸攏剩下的東西,盤算著一會兒湊在一起算便宜一些,那些放工回來的工匠必定願意買回去下酒,然後今日的買賣也就差不多了。

  結果,放工的工匠還沒等到,反倒是有惡客上門。

  一個紅衣姑娘騎了高頭大馬,帶著一名凶巴巴的男護衛,直接堵了鋪子的大門,叫囂道:“趙建碩呢?讓他給我滾出來!”

  謝蕙娘就是個小辣椒,聽到有人這麼喝罵自家姊夫,頓時急了,“你是什麼人,當街這般呼喊,學沒學過禮數兩個字怎麼寫?”

  “賤婢,誰准你跟本姑娘說話了?滾,給我喊趙建碩出來!”

  那紅衣女子長得倒是漂亮,可惜一臉刁蠻的模樣,加上高高在上的神色,實在不討喜。

  謝蕙娘懶得和她說,直接桉了門板要關門。

  那紅衣姑娘大怒,抬手就是一馬鞭。

  江嬸子年歲大些,又帶著閨女經歷過大苦楚,很是明白自保的門道,早就在一旁防備著,見此一把將謝蕙娘拉到旁邊,免得她被打,並扔出一句,“我們老爺不在鋪子裡,回小王莊去了。”

  “小王莊?”那紅衣女子許是有什麼急事,倒沒再惦記著鞭打謝蕙娘,罵了一句就帶著護衛縱馬跑掉了,顯然是朝小王莊去了。

  謝蕙娘急得跳腳,甩開江嬸子嚷道:“你怎麼讓她找去家裡,萬一鬧起來……”

  “哎呀,二站娘。”江嬸子趕緊解釋,“這兩人瞧著就不是好相與的,咱們三個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何苦硬碰硬呢。再說了,我們老爺那功夫是打死過虎王的,他們找去,老爺也吃不了虧,但你被打出個好歹,我們夫人可就要心疼死了。”

  謝蕙娘也知道這個道理,但關心則亂,生怕給姊姊、姊夫帶來麻煩,她還是拎了裙子往外沖,結果剛好碰到去肉鋪拉豬頭下水的龐大山。

  她立刻哭了,抓著他的袖子求道:“大山,你快回去,有人去小王莊找我姊夫的麻煩了,你快去報信!”

  龐大山平日沒少被謝蕙娘呼喝,哪裡見過她這般柔弱的樣子,立時扔了手裡的獨輪車跑得沒了影。

  與此同時,小王莊裡,謝嬌娘根本不知道自家即將有惡客上門。

  許是馬車搖晃得太舒服,她這一覺到家都沒醒,待得從夢裡醒過神來,已經在柔軟的大床上了。

  出門尋了一圈,正在灶間忙碌的丫鬟穀雨見了趕緊出來道:“夫人,老爺去陳家莊了,臨走前讓我轉告夫人,等他回來一起吃飯。您若是不放心,我喊大哥去迎一迎老爺?”

  謝嬌娘遠遠望了一眼馬上就要落山的夕陽,搖頭道:“不用了,估計馬上就回來了。”

  “是,夫人,我馬上就炒完菜了,再有一刻鐘擺飯。”

  “好,記得添個醋溜土豆絲。”

  主僕兩個有說有笑,院子外邊正清理馬糞的清明聽到了,也跟著咧了嘴巴。

  他們兄妹出生于江南,爹是個秀才,自小也算衣食無憂,但一場大水過去,父母不知所蹤,官府又為了政績隱瞞災情,他們尋求協肋屢屢被拒,為了活命,兩人一路流落到慶安城。幸好碰到了趙建碩,沒有要求妹妹做妾,也沒作踐哥哥,如今才來半個月,兩人臉上就長了肉,對主家簡直是感激至極。

  想到謝嬌娘與趙建碩對他們的好,他手下更有力氣,把馬棚清理乾淨再鋪上乾草,力求主子最喜愛的那匹大黑馬住得舒適滿意。

  這時,有兩個人突然從大開的院外闖進來。

  “哎,你們是什麼人,找誰?”清明迎了上去。

  那走在前邊的姑娘毫不理會,照舊往裡闖。

  內院如今只有謝嬌娘和穀雨,清明急了,沖過去攔在門前,嚷道:“你們是什麼人?私闖民宅,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紅衣女子柳眉倒豎,抬腳踹了過去,“本姑娘就是王法,滾一邊去!”

  清明沒想到她說打就打,沒有防備,直接跌進院子。

  灶間裡,謝嬌娘和穀雨聽到動靜,探頭出來看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穀雨連忙沖過去,扶了哥哥嚷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隨便打人!”

  謝嬌娘皺了眉頭,很是惱怒,她走上前仔細打量兩人一眼,冷冷道:“你們是什麼人,隨便闖進門,欺負我們趙家無人不成!”

  那紅衣姑娘看都不看謝嬌娘一眼,目光掃過整個院子,扯著嗓子喊起來,“趙建碩,你給本姑娘出來!別以為你躲到窮鄉僻壤我就找不到你,滾出來!”

  謝嬌娘聽她一口一句罵,實在惱得厲害,抬手指著她,呵斥道:“你到底什麼人,憑什麼罵我夫君,有事快說,沒事就滾出去!”

  “夫君?”那紅衣女子豁然扭過頭,厲聲問道:“你說趙建碩是你夫君?!

  “就是我夫君,怎麼了,犯你家王法了?”謝嬌娘不是被人家欺負大的,自小就是孩子王,長大後一個人在外讀書、打工賺錢,可不像這個時空的姑娘往往膽怯畏縮。

  “你再不滾出去,咱們就去府衙說道,有沒有能闖人家門,隨便打罵……”

  她才說到一半,那紅衣女子不知道為何,暴怒而起,一鞭子狠狠朝著她的臉抽過去。

  穀雨站在一邊,見此什麼也沒想就撲了上去,正好擋下這一鞭子,被抽得慘叫。

  清明亦擋在前頭,被抽了好幾下。

  謝嬌娘驚得眼睛都要瞪裂了,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從沒見過這般蠻不講理的女人。

  她想也沒想,沖過去直接扯住那紅衣女子的頭髮,腳猛然抬起,狠狠踹向紅衣女子的肚子。

  紅衣女子許是從來沒被人反抗過,根本沒料到謝嬌娘會如此,被抓散了頭髮,肚子那一擊更是疼得讓她彎了腰,她尖叫道:“賤人,你居然敢打我!”

  “上門惡狗,打的就是你!”謝嬌娘防備她再用鞭子,一手扯住她的頭髮死活不放開,另一手握了拳頭,也不管是哪裡,打著就算賺了。

  那紅衣女子被打懵了,就連清明和穀雨,還有那個護衛都沒料到謝嬌娘這般兇悍。

  待得反應過來,清明和穀雨自然是要幫忙,但那個護衛是個好手,一腳一個把兄妹倆踢到了幾步開外。

  紅衣女子也發了狠,抬手一巴掌打得謝嬌娘眼冒金星,但謝嬌娘手下死死沒鬆開,扯了一縷頭髮下來。

  “給我往死裡打,我要這個賤人下地獄,趙建碩居然敢背著我找女人!打,給我往死裡打!”

  紅衣女子捨棄一把頭髮,終於逃脫謝嬌娘的拉扯,抬腳就要踹過來。

  謝嬌娘想躲,卻被那個護衛一把抓了,蹲不下去也避不開,只能狠狠閉了眼睛。

  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候,院子外終於響起了馬蹄聲。下一瞬,那紅衣女子突然像風箏一樣飛了起來,直接摔向幾步開外的樹根下,抓著謝嬌娘的護衛則被一腳踹在臉側,鮮血混著牙齒齊飛,人也直接掛在院牆上。

  不等睜開眼睛,謝嬌娘就被用力攬在一個熟悉又寬厚的懷抱裡。

  “六爺?”

  “不怕,我回來了!”

  謝嬌娘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線,待看清抱著她的當真是傾心信賴的枕邊人,這才嚎啕大哭,“嗚嗚,六爺,他們打我,他們來家裡罵人,還打清明和穀雨……嗚嗚嗚,你不在家……”

  自從相識到成親,也有快一年的功夫了,無論是多麼艱難的情況,趙建碩都不曾見謝嬌娘掉一滴眼淚,如今她卻哭得如同淚人一般,頭髮散亂,臉頰紅腫,簡直讓他恨得想殺人!

  他的珍寶,他要白頭偕老的妻,居然在家裡被人打成這樣,那他這個男人還有什麼臉面活著,還有什麼臉面做她的夫君?

  清明和穀雨被摔得暈頭轉向,眼見趙建碩回來了,連滾帶爬趕到跟前跪倒,想要說話卻被他身上的肅殺寒氣凍得張不開嘴。

  謝嬌娘哭了一會兒,自覺好受一點了,抽噎著要站起來,沒想到一動身子,肚子突然疼得厲害,眼前居然開始發黑。

  “六爺,我肚子疼……疼,啊,疼!”

  “嬌娘!嬌娘!”趙建碩抱住軟倒的謝嬌娘,恐懼得五臟俱裂。即便被千軍萬馬圍困,屍山血海縱橫之時,他也不曾這麼害怕。

  他大叫:“鄭通!”

  陳家莊的兄弟們原本拉著難得過去的趙建碩喝酒,見龐大山突然打馬跑回來,趙建碩只聽了一句就跑掉,他們聽說原委,不放心之下也過來探看,現在剛剛到大院附近。

  其實誰也沒把龐大山口中的一男一女放在心上,畢竟趙建碩的身手對付十幾個人都不成問題。但這會兒遠遠聽得這句飽含驚恐的吼聲,郟通嚇得滾下了馬背,腳下生風直接進院子。

  平日乾淨又溫暖的小院,這會兒實在慘烈,地上有血跡、有頭髮,樹下和牆邊躺了兩個不知死活的男女,趙家的小廝丫鬟身上鞭痕累累,鼻青臉腫,再看躺在趙建碩懷裡的謝嬌娘……

  “該死的,誰把弟妹打成這樣的?”鄭通直接火了。

  一同緊跟進來的眾人,見狀都是又驚又怒。

  謝嬌娘雖然年歲小,但嫁到趙家這麼久,別說對趙建碩好,就是對他們這些兄弟,也在衣食住行上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們嘴裡喊著弟妹,其實哪個不當她是自家妹子,如今見她被打得這般狼狽,他們如何忍得下這口氣。

  鄭通學過幾年基本的醫術,不算特別精通,不過平日兄弟們有事多半是他給診治,如今進城找大夫已經來不及,他只能憑著半吊子的醫術上場。

  陳三爺脾氣火暴,治病幫不上忙,就直奔牆角拽住那個剛剛緩過來的護衛,一頓重拳打得他重新去暗夜裡數星星。

  其餘兄弟也沒手軟,大腳丫一頓狠踹,只給男護衛留了一口氣。

  至於那個紅衣女子,被拎到了院子中間,他們雖然惱恨,但一群爺們不好打個昏迷的女子。

  穀雨恨這女子打了主子,又抽了她與哥哥鞭子,撲上去騎在紅衣女子身上,巴掌甩得驚天動地,小手朝女子身上柔軟的地方狠狠掐了十幾記。

  女子疼得醒了過來,用力想要把穀雨推下去,卻被兩個兄弟“無意”的踩住了兩隻手。

  “我讓你打我們,我讓你打我哥哥,我讓你罵人!”穀雨有了眾人壯膽,更是打得毫不客氣。

  那女子氣得要死,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喊道:“我是廖紅雲!你們敢打我…”

  穀雨想也不想,抓了把土塞到她嘴裡。

  女子被噎得差點喘不過氣,自然沒看見眾人都神色古怪的望向了趙建碩。

  趙建碩根本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只注意著謝嬌娘。

  鄭通把謝嬌娘左右手的脈都診了遍,抬頭見趙建碩的目光幾乎要把他瞪穿,乾笑道:“放心,弟妹沒有大礙,會昏倒好像是……嗯,好像是懷了身孕,動了胎氣。”

  “什麼?!”眾人驚喜的齊齊喊了出來,聲音之大,嚇得天上飛過的鳥都差點掉下來,趙建碩一把抓了他的衣領,“你說真的?”

  “真的,真的!”鄭通一巴掌拍下他的手,晃晃被勒疼的脖子,“我雖然學藝不精,滑脈還是摸得出來。不過弟妹今日受了驚嚇,動胎氣可不能輕忽,還是進城尋個好大夫過來瞧瞧吧。”

  “我去請大去!”

  “我也去!”

  聽得這話,有兩個兄弟立刻主動接了差事,出門跳上馬跑沒了影子。

  趙建碩稍稍放心,抱謝嬌娘進屋,確認過她身上沒有血跡,也沒有什麼傷痕,這才讓穀雨守著,轉而出屋子。

  龐大山打了一桶冰涼的井水,直接澆到那對男女身上。

  一陣冷風吹過,兩個落湯雞幾乎立刻就醒了過來。

  廖紅雲睜開眼睛,目光所及是趙建碩冰冷的臉龐,她愣怔看了好半晌,突然哭了起來,“嗚嗚,趙建碩,你同我訂親了,居然不回京都,還娶別的下賤女人,我一定告訴侯爺,要他——”

  “啪!”趙建碩毫不憐惜的一巴掌搧過去,不等廖紅雲反應過來,他的大腳又重重踩了她的肚子,疼得廖紅雲幾乎要昏死過去。

  “你方才用哪只手打了嬌娘?”

  “啊?”她下意識動了動右手,結果下一瞬,一把匕首已經狠狠貫穿了她的右手掌,“啊!”

  劇烈的疼痛襲來,廖紅雲到底沒忍住,徹底昏死過去。

  趙建碩拔出匕首,看也不看她,轉而踩住那男護衛的前胸,“你們從哪裡來的?誰知道你們的行蹤?”

  男護衛嚇傻了,他是廖家的護衛,平日在廖紅雲出門的時候負責護衛。他是個機靈的,心思活絡,漸漸有些哄騙廖紅雲的芳心攀附廖家的心思,所以前些時日廖紅雲接了一個管事來信,偷溜出門的時候,他跟了上來。

  若是廖紅雲找到情郎,他沒了機會,也算向主子表了忠心;若是找不到,趁著廖紅雲情傷之時,他最好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廖家不認都不成。

  眼下見狀況不對,保命自然最重要,他不敢怠慢,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前後說了一遍。

  眾人聽得很是鄙夷,但也稍稍放心。

  陳三爺示意眾人綁了兩人,幫兩人的傷勢稍做處理,特別是廖紅雲的手還在淌血,怎麼也要包紮一下。

  他拉趙建碩坐到樹下不遠的石桌邊,低聲道:“老六,這事要好好處置一下,若曝露了慶安城這邊,咱們兄弟以後的安寧日子怕是不保了。正好二哥在京都那裡,有些事情也要安排,不如趁這個機會,咱們去一趟京都吧,家裡留老五和大山還有幾個兄弟,也不怕有事。待到了京都那邊,把最後一些首尾處置了,以後也就沒有後患了。”

  趙建碩也知道這個道理,若不是上次出行惹得謝嬌娘惦記,他早就進京去了。如今趁著這個機會,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他掃了一眼正房裡隱約的燈光,暗暗歎了口氣,很是不舍。

  那房間裡躺了他的嬌妻,許是還有剛剛懷上的兒女……

  “你同嬌娘商量一下,不去也成,就是我這人,你也知道,上陣殺敵沒問題,論權謀詭計,拍馬也趕不上你和二哥,平日給二哥打打下手還可以,真要幫忙,還是你出面最好。”趙建碩點點頭,末了望向門外的目光帶了一絲焦急。

  “放心,弟妹不是個嬌氣的,二哥也說她旺家旺子,不會有事的。”陳三爺開口安慰著,心裡不無羨慕之意。

  兩人正說著,出門去尋大去的兄弟終於回來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漆黑,不知道他們怎麼進城搶一個大夫回來的。

  花白鬍子的老大夫很有年紀了,一路顛簸得頭昏眼花,但不知是懼於這一院子的壯漢還是醫德極好,居然沒抱怨半句,直接給謝嬌娘診脈,宣佈了趙建碩即將當爹的喜訊。

  院子裡一片歡呼聲響起,趙建碩袖子裡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老大夫開了藥方,立刻有兄弟跟著他去抓藥。

  趙建碩歡喜的給了診金,足足十兩銀子,讓老大夫的臉色徹底好了起來,末了又多囑咐了幾句。

  待得謝嬌娘被藥湯的苦味熏得醒來時,別說整個趙家大院,就是何氏和謝麗娘都到了。

  何氏抱住閨女,強忍著眼淚,“好了,這就好了,以後就什麼都不怕了。”

  出嫁的閨女若是沒有孩子,極難在婆家站穩腳跟。雖然趙家沒有長輩催促,趙建碩又待謝嬌娘實在是好,但何氏還是盼著謝嬌娘早生孩子,這會兒她真是比誰都歡喜。

  謝嬌娘還在暈頭轉向,就被娘親哄著灌了藥湯,苦得鼻子眼睛都皺在一處。

  謝麗娘刮著她的臉頰,笑話大姊,“大姊真羞,居然怕苦,我都不怕。”

  “好了,別氣你姊姊,你姊姊肚子裡有你小外甥呢!”何氏笑著嗔怪小閨女一句,卻被謝嬌娘立刻扯了手臂——

  “娘,你說什麼?”

  “我說你懷了身孕了,你肚子裡有孩子了!”何氏想起方才進門看到閨女的模樣,忍不住又念叨起來,“你也是,以前那麼軟的性子,怎麼變了這麼多?女婿不在家,你一個女子就不能忍忍氣,等女婿回來再處置?怎麼會同人家打架,萬一你有個好歹,你讓我……”

  “好了,娘,我錯了,我錯了!”謝嬌娘最受不了娘親掉眼淚,趕緊認錯,才勉強哄住何氏。

  正巧外間的趙建碩聽得動靜,推門走了進來。

  何氏倒是有眼色,馬上道:“娘去給你做點清淡的吃食,你先同他說說話。”說完,她拉著笑嘻嘻的謝麗娘出去了。

  謝嬌娘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末了望向坐在床邊的夫君,“六爺,我……有寶寶了?”

  趙建碩把大手蓋在嬌妻的小手上,心頭甜軟一片,“是,你肚子裡有了趙家的血脈。”

  “這些日子太忙,我都沒注意到,那個瘋女人亂闖進門就算了,還罵你,我一氣惱就同她打架,早知道我一定等你回來……”嬌娘忍不住後怕,雖然她第一次懷孕,但拜前世傳媒的發達,懷孕前三個月要慎重,她還是知道的。萬一那紅衣女子一腳踹實了,她肚裡的孩子絕對保不住。

  等等……紅衣女子?

  “六爺,闖到咱們家的那兩人,你可問出是什麼來意了?她口口聲聲喊你的名字,瞧著好像認識你。”

  趙建碩打量著燭光下神色有些忐忑的嬌妻,睫毛投下的陰影襯得她眼瞼越發暗淡,而被打的臉頰卻詭異的紅。

  想起廖紅雲的狼狽大半出自嬌妻的手,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也許,他的小妞兒遠比他想像的要強悍,足夠同他一起承擔某些東西。

  謝嬌娘半晌沒有得到回應,正要偷偷抬頭,卻突然被抱了起來,重新落在寬厚又溫暖的懷抱之中。

  “六爺……”

  “你若不累就聽我說,有些事你該知道了。”

  謝嬌娘聽得心驚,下意識抱了他的脖子,“唔,六爺不說也好,我……”

  趙建碩拍了拍她的背,失笑哄勸道:“別怕,聽我慢慢說。”

  “唔,好吧。”謝嬌娘就像旁觀放炮的小孩子,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倒是好過很多。

  “你知道,這天下幾百年來一直是三國治理,北漢、我們中寰和南邊的南疆。幾百年前,前朝的亡國之君好大喜功又奢侈無度,以至於百姓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北漢趁著我國內亂之時,夥同南疆一起發兵,差點把我們中寰一併吞沒。

  “後來當朝太祖皇帝同一眾兄弟組織百姓奮起抵抗,散盡家財才護著中寰留下最後氣,慢慢的邊戰邊休養生息。北漢和南疆內部因為利益分配不均,引發內亂,給了中寰機會,一舉驅除外敵,還了世道清明太平。

  “天下大定之後,太祖同一眾兄弟論功行賞,鑒於前朝國君無牽制監管才釀下大禍,於是建了月隱閣,一眾兄弟都在其中,太平時日隱居田園,一旦中寰有戰事起,或者國君過於昏庸,月隱閣就會出世,匡扶正義,驅逐外敵。

  “我自小就是孤兒,年近六歲時被義母收養,義母雖然是妓子,但性情極溫柔,行事大氣,待我極好。後來,義母病故之前把我交給了至交好友,也就是我的師傅月隱閣閣主宋之問。在我之前已經有五個師兄,平日帶我一起學藝讀書。這般長到二十歲,如今的國君因為寵愛貴妃,惹得皇后母家不滿,引北漢蠻騎來犯,百姓死傷慘重,中寰江山不穩。

  “師傅帶我們六兄弟出山,以月隱閣積累多年的財力,化身富商供給糧草,我們兄弟也各有化身。我在北征大帥襄陽侯身邊做親衛,襄陽侯勇武,但謀略不足,我在其中左右過幾次戰局,險險獲勝。但刀劍無眼,大師兄和四師兄戰死,師傅早年暗傷發作,不小心又添了新傷,沒撐過兩個月也過世了。

  “師傅過世前把月隱閣閣主之位傳給我,如今北漢傷了元氣,二師兄派人刺殺了南疆的一個王子,引起南疆內鬥,無暇外犯,中寰二十年內暫時無外敵困擾。且二師兄坐鎮京都,監管月隱的財源和天下情報,我和其餘兄弟得他的指點,歸隱慶安城。”

  趙建碩說得不快,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怕謝嬌娘聽得糊塗。

  他的話聲落下好半晌,也不見謝嬌娘應聲,低頭去看的時候,卻對上一雙滿含委屈的眸子。

  “六爺,你還沒說外邊那個女子是誰,同你有什麼干係?”

  趙建碩愣了一下,轉而哈哈大笑起來。

  他想過謝嬌娘會驚恐害怕,會顧慮以後的安危,想過她會因他能左右天下而驕傲崇敬,卻從來沒想到這些在她眼裡居然只是故事,只有他最讓她在意,甚至心念念惦記的都是那個鬧上門的女子同他是不是有干係?

  這口醋吃得詭導又不合時宜,卻極大的取悅了他。他的女人心裡只有他,天大的事也沒有他重要!

  “爺的妞兒啊,你……”他低聲呢喃著,忍不住覆蓋上了嬌軟的唇。

  謝嬌娘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卻依舊不肯甘休,“唔,你還沒說,唔……”

  趙建碩戀戀不捨的放過那兩片越發紅潤飽滿的唇,低聲笑道:“廖紅雲是襄陽侯夫人的侄女,自小習武,當年女扮男裝混到軍營。她刁蠻任性,差點壞了大事,我關鍵時刻出手救她,實際上是為了四師兄,但……最後四師兄還是戰死了。她卻因此對我生情,求襄陽侯做主許婚,我沒同意,戰後以傷病為由退伍,隱居到此,沒想到她居然找來,讓你受驚了。”

  謝嬌娘眼珠轉了轉,嘴角終於翹了起來。六爺同陳三爺幾人每次提起戰死的兄弟都是想念至極,這廖紅雲就算是有天王老子撐腰,只要同四爺戰死的事有關,就別想靠近一步。

  “六爺,你是不是要出門?”

  趙建碩點頭,“是啊,師傅過世之前囑咐過,月隱閣今受當朝皇帝忌憚,出山是為百姓蒼生,歸隱則為休養生息,保存血脈,這次廖紅雲找來,恐怕會有些牽扯,我要去一趟京都見見二師兄,他一個人在京都操控全域,最是辛苦。我們兄弟已經安家,我更是成親生子,怎麼樣都要去幫他分擔一下,徹底解決一些麻煩事,,以後回來就能同你安心度日。”

  謝嬌娘心裡實在捨不得,特別是剛剛診出有了身孕,她很想要夫君陪在身邊,但她既然誤打誤撞抓了這麼一個身份不凡的“金龜婿”,不能只同他亨受富貴,也要共擔風雨。

  她伸手摸了肚子,小聲道:“六爺儘管放心出門吧,我定照管好家裡和孩兒,等你回來。”

  趙建碩小心收攏臂膀,將她往懷裡摟緊,低頭嗅著嬌妻的發香,聲音裡透著幾分愧意,“我一定儘快趕回來,你不要因操持生意太過疲累。月隱閣的財力雖然多半要儲存,但我們兄弟每年都有幾千兩的分紅,足夠養家糊口,不開鋪子也餓不到你和孩兒。”

  謝嬌娘怕他讓她待在家,趕緊道:“鋪子如今生意好呢,以後還要開分店,興許一年賺的銀錢比月隱的分紅還多。”

  “好,你歡喜就好。”趙建碩聽著好笑,卻也沒攔著。

  夫妻兩個這般抱著說了很多,徹底解開心結,不再有隱瞞,倒是越發親近了。

  此時穀雨小翼翼地敲門,送了紅棗粥和兩盤小菜,紅著臉小聲稟告,“老夫人方才帶三姑娘回去了,她留話要我轉告夫人,嗯,如今坐胎不穩,行事要謹慎小心。”

  謝嬌娘聽得臉紅,猜測娘親是見他們夫妻久久不開門,以為他們在做羞人之事,伸手掐了一把趙建碩,這才大口喝粥吃菜。

  吃飽枕著夫君的胳臂,沉沉睡了過去。

  趙建碩這一晚倒是幾乎沒合眼,摟著謝嬌娘想了很多。

  再如何不舍,分離總是要來臨,因為不知道廖紅雲尋來的事到底有多少人知悉,為了保全慶安城這個歸隱之處的安穩,趙建碩決定儘快把這件事處理好。

  天色剛剛透亮,趙家門前就拴了十八匹高頭太馬,墨玉自然在其中。

  陳三爺帶了幾個兄弟,背了個簡單的布包在身後,只有趙建碩望著桌子上的碩大包裹苦笑不已。

  即便這般,謝嬌娘依舊在灶間忙碌,很快又撿了一個圓簍子遞給他,“綁在馬鞍上,路上餓了就摸一根出來吃。這是我最近新琢磨的紅腸,放了家裡的豬肉,出門做乾糧最好了。”

  趙建碩有心不帶,但眼見謝嬌娘忙碌得額頭都是汗,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你在家凡事不要受委屈,有事就往陳家莊送信。”

  “好,六爺放心,我娘和妹妹都在身邊呢,不會有事的。”謝嬌娘極力忍著不舍,笑容如同往日般甜美。

  趙建碩掃了一眼院裡院外的兄弟,到底沒有把她攬在懷裡,只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鬢髮。

  “我走了。”

  “早去早回。”

  “好。”

  趙建碩一揮手,早有兄弟開了柴房的門,撿了半死不活的廖紅雲和男護衛出來。

  廖紅雲嘴裡塞了東西,眼睛裡卻滿是狠毒,死死瞪著謝嬌娘。

  謝嬌娘半點也不怕,沖著她揮揮拳頭,做了個鬼臉,氣得她幾乎要瘋魔,惹得陳三爺等人笑了起來。

  很快,眾人上馬,迎著晨曦踏上了進京的征程。

  晨風有些寒涼,吹得人神清氣爽。

  陳三爺眼見趙建碩眉頭緊皺,打道:“老六,你就放心吧,弟妹看著柔弱,其實也是個兇悍的性子,廖紅雲頭髮都要被扯光了,這可不是我們幹的啊!”

  趙建碩想起謝嬌娘一直以來害羞又調皮的模樣,會這般兇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想必他不在身邊,日子也不會差。

  這般想著,他鬆開了眉頭,手下鞭子揮了起來。

  墨玉氣憤的晃晃大頭,主人剛出門就想媳婦兒,之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急著趕路呢,它罷工成不成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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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6: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生意興隆遭污蔑】

  世人都是嘗過了甜美的滋味,就再也受不住苦澀的折磨。

  謝嬌娘習慣了身邊有夫君依靠支持,趙建碩一走,心裡突然變得空落落的,哪裡都尋不到熟悉的身影,那種難受簡直不能形容,特別是到了晚上,被窩裡冷得厲害,她恨不得蜷縮成一團。

  這般忍耐了一日,她果斷抹了眼淚,收拾幾件簡單的物品搬回了娘家。

  何氏倒是歡喜壞了,謝嬌娘出嫁,謝蕙娘住在城裡的鋪子,家裡整日只有她和謝麗娘兩個大眼瞪小眼。洗衣、做飯、喂豬,除了這三件大事,就沒別的事可做,實在是清閒得有些無聊。

  這會兒謝嬌娘回來住娘家,省得她整日惦記,身邊又有人陪伴,如何會不歡喜?

  謝麗娘跑進跑出,恨不得把家裡的吃食都搬來給大姊。

  謝嬌娘見此,終於見了一點笑臉,喊穀雨回去搬幾匹上好的細棉布,纏著何氏一起給如今還是豌豆一樣大小的孩兒做衣衫和小被褥。

  何氏興致勃勃,手下剪刀翻飛,針線不停,幾乎一日就做出一套小衣衫,惹得謝嬌娘和謝麗娘都愛不釋手。

  原本謝嬌娘還想躲幾日懶,可城裡的謝蕙娘堅持不住了,派了龐大山回來送信。

  謝嬌娘趕緊喊來清明,套了趙建碩留在家裡的那匹棗紅馬,搭馬車直接去城裡的鋪子。

  抵達時正趕上午前,鋪子裡人滿為患。

  江嬸子母女手腳麻利,但吃食種類多,客人也多,不免有些手忙腳亂。

  謝嬌娘趕緊救場,她從外邊進來,沒有洗漱換穿白棉布做的“工服”,於是接手了算帳的活計。

  江嬸子改為專管熟食和稱重,芽兒則負責用油紙包裝,這般一來,母女倆壓力大減,生意順利很多。

  有客人不常見到謝嬌娘,忍不住詢間,待得知道是鋪子的老闆娘,都很好奇,畢竟謝嬌娘看著不過才十七八歲年紀,這個時候都是在公婆跟前立規矩、伏低做小的時候,偏偏她能出來開鋪子做買賣,這在女子中可是不多。

  若是一般女子,被這麼多人矚目,就算不害羞,起碼也會不舒服,但謝嬌娘前世可是打工女王,服務業做過非常多,哪裡會懼怕別人多看兩眼。

  她說話客氣,笑得甜美,行事落落大方,倒是讓眾人好感大增。

  趁著這個機會,謝嬌娘又喊在後邊幫忙的穀雨切幾根紅腸。

  “各位貴客,敝店開業沒幾日,但受大夥兒許多照顧,小女子無以為報,只能獻醜把家裡新制的紅腸拿出來,送大家品嘗。這紅腸若是風乾,極耐保存,出門帶著方便又頂餓。就是家裡來人,一時沒有可口飯菜,切一根炒盤青菜都是極好的。”

  穀雨端了盤子,一塊塊紅腸堆疊在其中,小小的牙籤紮在其上,瞧著就方便又美味。

  客人們紛紛伸手去取了一塊,送進嘴裡,有好酒的熟客道:“咦,這可是好東西啊,過幾日出去踏春帶上幾根,碰到好景致,一壺好酒,切一盤紅腸,最是安閒自在不過。”

  “就是,正巧我要出門南下,老闆娘若有多的,先勻我幾斤帶著路上墊肚子。”

  “多謝各位捧場。”謝嬌娘心裡歡喜,但還是說道:“這做紅腸的豬肉同普通豬肉不同,是我們小王莊的特產,豬肉沒有任何腥膻,又加入很多昂貴的佐料,掛在火爐裡烤好幾個日夜,才製作出這麼幾根,量少,價格自然貴很多……”

  “別管什麼價,給我來五斤。出門在外,路上的吃食最是頭疼,有這樣的好吃食,多花點銀子,也免了肚子受苦。”

  那客人顯見是個財大氣粗的,做買賣之人最喜歡這樣的主顧。

  於是剩下的紅腸都被打包,四斤一兩,秤重後一共八百文,就這麼嘩啦啦進了錢匣子。

  物依稀為貴,見紅腸被買光,其餘還有些猶豫的客人不同意了,紛紛嚷著也要買一些。

  謝嬌娘笑著應付兩句,開放少量預訂,訂出去十斤,收了一兩銀子的訌金。

  待得送走這波客人,江嬸子母女簡直對自家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夫人,您真是太厲害了,幾句話就讓這些人都乖乖掏銀子。”要知道,他們平日恨不得抹去零頭,又愛討要小菜,簡直跟鐵公雞一樣。

  謝嬌娘解開圍裙,笑道:“人啊,都要顏面,多捧幾句,客人歡喜,咱們鋪子生意也好。”

  江嬸子一一受教,連連點頭。

  謝嬌娘到了後邊,灶間裡熱氣騰騰,往日昋噴噴的肉味她也喜歡,如今聞到卻惹得胃裡翻騰,她猜測是肚裡的孩兒在作怪,於是跑到了院子角落的樹下躲避。

  謝蕙娘好不容易得了空閒出來,眼見姊姊這般,抱怨道:“大姊,我都忙死了,你還躲懶。”

  謝嬌娘手下輕輕摸著肚子,探頭小聲趴在妹妹耳邊道:“你很快就要做姨母了。”

  “姨母?”謝蕙娘聽得有些迷糊,但馬上就明白過來,喜得一蹦三尺高,“哎呀,大姊,你懷小外甥了?”說著,她扯著大姊的手滿地蹦跳。

  守在一邊的穀雨趕緊上前,提醒著,“二小姐,我們夫人這時候不能亂動啊,老夫人特意囑咐過,讓二小姐一定別衝撞了我們夫人。”

  “哎呀,不會,不會。”謝蕙娘趕緊放下大姊的手,末了又抱怨娘親:“娘真是的,把我當小孩子啊。我會不知道姊姊的肚子矜貴嗎,這裡面是我的小外甥呢!”

  “好了,穀雨,去幫我倒杯茶來。”謝嬌娘攆了穀雨,拉著妹妹問起鋪子的生意。

  謝蕙娘會催謝嬌娘過來,其實是有事相商,“大姊,鋪子裡的生意實在是太好,忙不過來了。我想問問大姊,能不能添些人手啊?但又怕新人不穩當,壞了店裡的生意。”

  謝嬌娘方才也想到這個問題了,道:“我見鋪子有些小,不如把吃食分部分在村裡做,左右家裡有馬車,來回運送也方便。”

  “回村裡做?”謝蕙娘到底年紀小,經驗也不足,腦子還沒那麼精明,不太理解。

  謝嬌娘拉了她的手細細說著,“對啊,我家院子那麼大,整個一進都是空的,不如多建幾個灶台,請咱們家前院的張嫂子還有裡正的娘子王三嬸幫忙,一日裡忙半日就差不多了。而且煮熟食的料包都是事先配好的,扔進鍋裡煮就可以,也不怕丟了秘方。”

  謝蕙娘眼珠轉了轉,明白過來,“好,這主意好。將來萬一有什麼事,裡正總不能再躲著不管了。”

  “另外,今日新加了一個紅腸,以後還會陸續上松仁小肚、粉腸之類的新品。這些東西價格貴,不好經過外人的手,我先讓穀雨和清明幫忙,若是賣得好,再去人市買些奴僕,不過六爺出門了,這事最好還是等他回來。”

  謝蕙娘聽她說的頭頭是道,只有不斷點頭答應的分。

  姊妹倆曬著正午的太陽,喝茶吃點心,說著話,分外自在。

  謝蕙娘有些感慨,“大姊,我以前就盼著家裡能吃飽飯,娘不要犯病,你不要死,麗娘能長大。如今這樣的日子,真是想也想不到。”

  謝嬌娘想起去年這個時候的惶然無助,堅定地道:“只要肯吃苦,就有希望,只要朝著希望走,就會有好日子。”

  謝蕙娘依靠在她肩頭,低聲道:“大姊,你活著真好,幸好投河那次,姊夫救了你。”

  “對啊,所以我要給他生兒育女,同他白頭偕老,報答他的大恩。”

  “哈哈,大姊,你這也算是以身相許了。”

  院落裡,姊妹倆這般說笑著,連吹過的風都溫柔了很多。

  京都的春比慶安還要早上很多,路邊的枝頭已經滿是綠意,遠望田野也是一片欣欣向榮。

  但趙建碩無心賞玩,連帶眾人都快馬加鞭,一路到了京都之外。

  早有人迎上來,讓他們換馬車,拿腰牌。

  城門口的兵卒連檢查都沒檢查就放眾人過去。

  馬車裡的廖紅雲和男護衛恨不得咬舌自盡,以血示警,可惜到底捨不得這條命,只能繼續聽著馬蹄聲,一路進了他們最熟悉的京都。

  城南小院門口,那位讓謝嬌娘一直十分好奇的道二爺,正笑眯眯等著眾人。

  二月的春風吹得他鬢髮飄飄,越發有出塵之意,惹得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都一邊掩著羞紅的臉一邊偷瞧。

  他身後的小丫鬟站了出去,狠狠瞪了那些婦人幾眼。

  那些婦人們又看了道二爺一眼,這才不甘心的快步離開。

  道二爺正覺得好笑,剛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趙建碩等人到了。

  兄弟們一別大半年,恍如隔世,互相擁抱著不肯撒手,足足熱鬧了好半晌才進院子安置。

  很快,酒就擺了上來,大塊肉、大碗酒,你說別後之情,我說當初浴血奮戰,一路的風塵和疲憊都在酒水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建碩端了酒碗,一連敬道二爺三碗。

  道二爺知道他是謝自己指點姻緣,拍了拍腿上的狼皮小被,笑道:“你的謝禮,我早就收到了。”

  眾人聽得明白,紛紛笑起來,“二哥,您不知道,弟妹可是個好女子,我們平日都多受她照料呢。而且我們出來之前,弟妹已經診出身孕了,那份彩頭又落在弟妹手裡了。”

  “這真應了二哥的話,弟妹就是個旺家旺子的。”

  “二哥偏心,這次死活也要指點我兩句,哪裡能找到這樣的好媳婦,就算會搶破頭,我也要搶回來。”

  眾人七嘴八舌,熱鬧說笑,讓一向安靜的小院鮮活許多。

  小丫鬟忙著上菜,聽了這話就道:“我家爺也要知道才能指點啊,六爺這段姻緣,說起來還是老閣主同我們爺一道測算的呢。”

  “原來是這樣啊,師傅他老人家更偏心。”

  眾人照舊說笑,臉上卻沒什麼嫉妒之色。

  這般吃喝了大半晌,酒席才結束。眾人都去睡覺緩神,趙建碩卻喝了濃茶,跟著道二爺進房。

  道二爺也沒客套,直接回道:“那個廖紅雲,你打算怎麼處置?”

  “死。”

  趙建碩除了待謝嬌娘和岳母母女三人好,其餘女子在他眼裡心裡根本得不到半點憐惜,更何況當初他四師兄的死與廖紅雲有那麼一絲干係,他更不可能給廖紅雲好臉色。

  道二爺點頭,想起謝嬌娘,道:“處置乾淨也好,弟妹懷了身孕,你不好沾手,多給孩子積德,這事我來處置吧。”

  “好,有勞二哥。”趙建碩抬手添了茶,“朝堂那裡如何?”

  “還是老樣子,不過那位越來越坐不住了,暗地裡派人打探我們的下落呢。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中寰剛剛擺脫戰火,他就忍不住了。”道二爺眼裡閃過一絲不屑,“是該給他點警告了,太祖那般人物,後輩卻如此卑劣,不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會不會惱得跳出來。”

  趙建碩眉梢輕佻,應道:“晚上我出手,速戰速決最好。”

  道二爺失笑,“剛才兄弟們說你如今性情大變,我還當玩笑,如今看來,真是半字不假。”

  趙建碩臉色隱約有些泛紅,辯解道:“嬌娘懷了身孕,她一人在家……”

  “好,好,我也不曾說你錯啊。”道二爺笑得爽朗,“我們兄弟都成家,開枝散葉,師傅在天之靈也會歡喜。到時候記得把你家長子送來京都,我這一身本事也有人承繼了。”

  兄弟倆喝茶談天,氣氛平和融洽,無人知道京都即將因為他們的談話,掀起軒然大波。

  仲春時節,風似剪刀裁楊柳,是一年中眾人喜愛熱鬧出遊的時候,不想京都卻是四門緊閉,別說城裡的人想要遊玩出不來,就是城外之人想要送個柴火、米糧之類的都不成。

  無數人暗地裡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有人說,襄陽侯的內侄女同護衛私奔了,結果護衛中途變心,卷了細軟逃走,襄陽侯內侄女一氣之下上吊自盡了,襄陽侯自覺顏面盡失,封城抓捕那侍衛。

  但這說法很快就被推翻了,因為來襄陽侯雖然掛帥北征,功勞卓著,但還沒有封城這個膽子,二來是皇宮的門封了……

  這樣事情可就鬧大了,難道皇宮裡發生了叛亂?但皇上唯一的皇子剛剛年過十五,封了太子之位,就是想有人跟他搶皇位都沒那個對手呢,怎麼也沒有任何叛亂的可能啊……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居然真的有人把消息探了出來。

  原來是皇帝早起時看見枕邊居然放了一塊染血的兵符。

  兵符很簡單,只不過是塊鐵牌,刻著所屬番號,先前北征之時,死傷兵卒無數,這樣的兵符不知道遺失了多少。如今沾染鮮血的兵符就那麼出現在皇帝的耳邊,是提醒皇帝從厚撫恤戰死兵卒呢,還是提醒他不要輕易再起戰事?

  答案當然沒人知道。

  而皇帝起居的養心閣裡,已經是碎瓷佈滿一地。

  “放肆,這群江湖客,朕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從未見過皇帝暴跳如雷的太子很是惶恐,“父皇,到底是什麼人如此膽大包天,膽敢威脅父皇?”

  “什麼人?哼,一群……”皇帝還想大罵,突然想起那個兵符上的血跡,下意識掃向殿裡殿外伺候的宮女太監,心裡的恐懼怎麼也壓不住。

  那些人既然能無聲無息的把兵符放在他枕邊,自然也能無聲無息割掉他的腦袋……

  “罷了,朕……再容他們幾年!”

  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太子聽不明白,但一邊伺候的老太監卻清楚,揮手攆了所有人下去,才勸說道:“皇上,您這般尊貴,怎好同那些泥腿子一般見識。更何況他們隱藏在暗處,您可是在明處治理江山,護佑百姓,躲避不及啊。不如就放他們自生自滅,萬一北漢和南疆又不長眼,您也有群苦力會出生入死啊,還不用論功行賞,是不?”

  這話實在有些自我安慰的嫌疑,但卻取悅了顏面有損的皇帝,“好,朕就放過他們一次。把外邊的人手撤回來,若是他們膽敢再如此挑釁,朕一定趕盡殺絕。”

  “是,皇上英明,老奴這就去安排。”老太監退出大殿,闔攏殿門的時刻,眼底過一抹輕蔑的光芒。

  一年之計在於春,天氣暖和起來,商賈忙著出門操持一年生意,工匠們忙於找活計,農人們更是因為去年的大豐收,對春種更多了幾分熱切。

  趙建碩雖然不在家,但家裡的二十畝良田根本不必謝嬌娘費心,陳家莊留守的六七個兄弟,早早就帶了耕牛與梨杖、鎬頭等等農具過來,早出晚歸,沒幾日就施好了肥料,堆起了整整齊齊的田壟。

  謝嬌娘即便不用下田,也不肯當真什麼都不管,兄弟們早中晚三頓飯外加點心茶水,她可是半點不曾怠慢,偶爾還會給他們帶些吃食回去,免得他們要耕種自己家裡的田地,無暇做飯。

  這倒是惹得眾人大笑,說過來幫忙不曾累到,反倒吃胖了一圈。

  趙家大院最近也是熱鬧非常,謝家前院的張嫂子還有裡正家的王三嬸,以一個月三百文的工錢被雇來幫忙。

  早起寅時過來上工,卯時末歇工,晚上酉時初上工,戌時末下工。一日四個時辰,活計不累,工錢豐厚,最主要是不耽擱家裡的事情,張嫂子和王三嬸都很是滿意。

  這一段時間,鋪子裡的紅腸越賣越好,生意幾乎可以說火爆。兩百五十文一斤,那些買家卻眼睛都不眨,人人都是三五斤的拎出去。

  王三嬸一邊忙著,眼睛一邊掃過幫忙掛紅腸到烤爐裡的謝嬌娘,她頭上的金簪在陽光下頗為耀眼,映得她小臉紅潤。

  有的婦人懷孕從頭吐到屋,別提多遭罪了,但謝嬌娘除了初始幾日聞不得油膩味道,之後吃喝全都不受影響,別提多省心了。

  想想之前她那般惶然無助、險些淹死的情形,好似那時就把所有的苦難都吃完了,如今就剩享福,惹得全村女人都是羨慕又嫉妒。

  謝嬌娘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子,末了小心封了爐子,叮囑清明,“火候一定看好了,可以小火,絕對不能大火。”

  清明點頭,小心續了炭火。

  謝嬌娘抬頭見王三嬸看過來,問道:“嬸子可是有事?”

  王三嬸擺手,笑道:“沒有什麼大事,就是明日,若是活計不忙,我想跟著馬車進城一趟。家裡孩子的舅舅來幫忙春種,飯桌上總要好看些。”

  一邊的張嫂子聽得這話也來湊熱鬧,“哎呀,我也正想這事呢。都說鋪子生意好,我也惦記著要過去開開眼界。”

  謝嬌娘盤算了一下,應道:“那今晚咱們趕趕活計,明日就跟車進城去。到時侯家裡來人做客,嬸子和嫂子也別客套,一人割些豬頭肉回去待客。別讓人家說,你們幫我做活計,整日守著肉鍋,卻沒吃過肉,我可不背這刻薄的名聲啊。”

  張嫂子和王三嬸都笑了起來,“你這話就是說出去,怕是也沒人相信,村裡誰不知道我們兩家整日吃得嘴巴油膩膩的,家裡孩子都比原來胖了幾斤,可都是被你給的吃食養的,我們若是說不做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搶破頭想來幫工呢。”

  “那可不成,我就信著嫂子和嬸子了,旁人不要工錢,我都不同意。”

  信任這東西最是難得,張嫂子和王三嬸被哄得眉開眼笑,手工做活越發盡心盡力,比往日多了一半的活計,居然也按時做好。

  第二日一早,馬車上裝了大半的熟食,又坐了謝嬌娘和穀雨主僕、張嫂子和王三嬸,車箱被塞得滿滿當當。

  出村的時侯正巧遇到謝家隔壁的李大娘,她湊上前要乘車,謝嬌娘掃了一眼她那雙沾滿污泥的鞋子,還有死盯著熟食的雙眼,有些厭煩,藉口塞不下,直接走了。

  李大娘氣得跳腳,嘀嘀咕咕罵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口,三文錢的入城費又惹得她心肝都疼。最後到底耐不住又渴又餓,坐到城門邊的小茶攤上,要了一碗茶水往下順餅子。

  有路過的行人拎了兩個紙包到茶攤,坐在她的隔壁桌,召喚老闆,“老闆,給我們四個白麵饅頭與一壺茶水,我們等人一起出門。”

  “好咧!”那茶攤老闆也是個好客的,嗅著那油紙包的香味就道:“喲,這是趙家食鋪的豬頭肉吧,這個味道真香啊。兩位客官也是捨得,聽說這價格可不便宜。”

  兩個客人年歲不大,倒也穩得住,笑道:“我們不過是解解饞,那鋪子裡好東西更多,只是價格貴了些,實在捨不得。”說著,他們把油紙包打開倒進了老闆拿來的盤子裡。

  油潤的肉片在陽光下閃著褐色的光澤,片片都是一樣的厚度,兩個贈送的小菜瞧著也鮮亮,惹得旁人直吸口水,有那動了心思的,直接喊了門口幫閒的人去趙家食鋪幫忙買一些回來打牙祭。

  李大娘眼見那肉片被別人送進嘴裡,口水氾濫的同時,心裡的嫉妒與惱怒也越燒越旺,於是衝口嚷道:“你們還吃,也不怕被毒死!”

  兩個客人被嚇得差點噎到,惱了,罵道:“哪裡來的瘋婆子?”

  李大娘眼見眾人望過來,破罐子破摔,撇嘴繼續嚷道:“我可不是胡說,我同這趙家食鋪的東家住在一個村子裡。你們還以為她家做的吃食好,屁!她家的豬為了長得快,可是喂了不好的東西,以後等你們吃壞了身子,就是想吐出去都晚了。”

  眾人都皺了眉頭,有人道:“你這婆娘可不要隨便開口污蔑人家,怎麼說也是同村鄉親。趙家食鋪我去過,很是乾淨,吃食味道也好。你怕是自己都沒吃過,怎麼就如此信口開河!”

  “是啊,做吃食生意的,可不能有這樣的閒話。”

  李大娘沒想到眾人這般回應,心虛之下趕緊扔了兩文錢在桌上,末了梗著脖子強硬嚷道:“你們不信就算了,有你們後悔的一日。”說完,她趕緊走掉了。

  留下的眾人都是搖頭,聰明人不過一笑就罷了,但也有閒人慢慢把這話傳出去。

  謝嬌娘忙了幾日,雖然有些疲憊,但是鋪子生意好,忙些累些也值得。最重要的是白日忙碌,晚上睡覺香,就能少惦記出門在外的趙建碩一點。

  不過,這一日她在前邊鋪子幫忙,總覺得客人有變少的趨勢,正琢磨是不是要再添些新品,或者調整價格的時候,突然聽到店裡有兩人在小聲嘀咕——

  “少買一些吧,雖然味道好,但萬一真有些……咱們豈不是吃了毒物進肚子?”

  “哎呀,你別聽那些傳言,幾乎是這鋪子一開張,我就總買來吃,怎麼可能有毒?”

  有毒?謝嬌娘聽到後眼睛立時瞪大,做吃食生意,就怕別人懷疑品質有問題,這事絕對輕忽不得。

  她果斷請兩人到後邊院子小坐,上了茶水點心。

  兩個客人都年歲不大,穿著長衫戴了方巾,似是讀書人。

  本來他們閒話被謝嬌娘聽到,就覺得背後議論失了禮數,謝嬌娘又如此客氣相待,令他們更是愧疚,因此謝嬌娘詢時,兩人沒瞞著掖著,直接道:“外邊有傳言,說你們食鋪的吃食有毒,因為你們養豬的時候為了讓豬長肉快,喂了一些不好的東西,所以做出的吃食也不太好。”

  謝嬌娘還沒說什麼,趕來的謝蕙娘立刻爆炸了,“哪個殺千刀的爛嘴巴,我們一家人辛辛苦苦做點生意,養家糊口,到底冒犯了誰,要這麼詛咒我們,這麼斷我們一家生路,我要殺了他!”

  兩個書生很是尷尬,雖然這話不是從他們嘴裡傳出去的,但畢竟兩人差點相信了。

  謝嬌娘見此,趕緊瞪了妹妹一眼,末了笑道:“耽誤兩位公子這麼久,小婦人實在有愧。正好廚下新出鍋的豬頭肉正是香濃,不如切兩塊送給兩位做賠禮,如何?”說完,她攆謝蕙娘去灶間,“記得多切一盤給我端來,我懷了身子,別的不想吃,就只有吃咱們家的吃食才覺得嘴裡有些味道。”

  謝蕙娘總算沒被氣得失了理智,麻利的準備好,端了一個託盤上來。

  兩個書生的那份用油紙包得整齊,謝嬌娘這份,她直接拿了筷子就吃,那個悠閒模樣,看得兩個書生臉紅。

  人家懷了身孕的婦人都能如此放心地食用,可見這吃食並沒有半點不好,倒是他們偏聽偏信,白白讀了聖人書。

  兩人趕緊告辭出去,之後但凡遇到親朋好友都要為趙家食鋪解釋一句,是兩個知錯就改的好人。

  只是謝嬌娘如今雖然不害喜,卻也吃不得太油膩的東西,見客人走掉,她就放下筷子,腦子裡盤算著對策。

  謝蕙娘急得不成,在院子裡轉悠了半晌,問道:“大姊,怎麼辦啊?怪不得我覺得這幾日上門的客人有些少,原來是有人背後說閒話。”

  謝嬌娘也沒什麼好辦法,扯了帕子抹嘴巴,“能有什麼辦法?繼續吃而已。”

  “繼續吃?”謝蕙娘不懂。

  謝嬌娘喊龐大山幫忙抬了一個藤編的圈椅到前堂。

  前堂正有幾個客人在買熟食,謝嬌娘也不避忌,直接喊了江嬸子,“嬸子,但凡你經手的吃食都切一口下來放到盤子裡,我要親自試吃。一來最近懷了身孕胃口好,二來也讓相信我們鋪子信譽的客人們更添一些信心。”

  江嬸子聽得迷糊,但主母的要求就是上天下地她也得試試,更何況是這樣的小事呢。於是,每次切好肉,上秤之前她都會隨意夾一塊到盤子裡。

  幾個客人買的東西大不相同,豬肝、豬頭肉、豬蹄都有。

  謝嬌娘同他們點點頭,逕自吃起來,惹得客人們都有些尷尬,出門就議論起來——

  “我就說趙家食鋪的肉沒問題,你看人家老闆娘懷著身孕,都在吃呢。”

  “就是,誰也不能拿肚裡的孩子冒險啊。”

  接下來的日子,謝嬌娘每天坐在前堂裡不停的吃肉,偶爾覺得膩了,就喊謝蕙娘切些蒜醬送來。到了後來,上門來買東西的客人有大半是為了見試吃的老闆娘而來。

  “嘔!嘔!”

  夜深人靜,趙家食鋪後院裡,謝嬌娘捧著木盆吐了又吐,臉色白得如同一張紙。

  謝蕙娘心疼的抹眼淚,一個勁的勸著,“姊,你明天別吃了,我吃!實在不行就把娘和妹妹接來,我們一起吃。你肚裡還有孩子呢,不能再這麼折騰了。”

  謝嬌娘擦乾嘴巴,又喝了一杯茶,才把那股噁心壓制下去。

  她坐在鋪子裡連吃了三天熟食,味道即便再好,也還是會膩,更何況懷孕初期本該飲食清淡。但為了生意,她只能出此下策。

  “別哭了,這也是權宜之計,不是讓大山去慈濟院尋合適的孩子了嗎,明日有人分擔會好一些,用不了多久我就不用出面了。”

  這話倒是提醒了謝蕙娘,對大姊她勸不了,但對未來的夫君,拿捏起來可是易如反掌。

  “對了,我都忘了,大山怎麼還不回來尋不到人,他也別回來了!”說著,謝蕙娘這小豹子沖了出去。

  很快,院子裡隱約傳來龐大山討饒的笑聲。

  謝蕙娘軟軟地躺在被褥上,鼻頭發酸。

  趙建碩一走已經快半個月了,別說回來,就是音訊都沒有一句,偏偏鋪子遇到了這樣的糟心事,她不知有多想靠在他懷裡掉眼淚。

  先前還不覺得,如今分別才知道,他已經是她的整個世界,是她的保護神,是她的擎天柱……

  而龐大山雖然年紀不算大,辦事卻極穩妥,從慈濟院領來的五個孩子,三男兩女都是六七歲年紀,當晚洗刷一番,又換了新衣,第二日就拿掃帚在鋪子附近的街道轉悠,清掃路面、幫趕車前來的客人開車門或者拴個馬韁繩,很是勤快有眼色。

  鋪子裡切出來的各色吃食,每湊夠一盤就會喊他們上前分吃,孩子們歡喜極了,吃飽喝足,做活兒更賣力。

  附近其他鋪子偶爾會差使他們做些小活計,也會給些餅子乾糧之類的,惹得他們更是歡快的如同掉進蜜糖裡的老鼠。

  果然,如回謝嬌娘預料的那樣,有了這些孩子替代,客人們漸漸習慣,已經不再議論或者注意她是不是在前堂了。

  就在謝嬌娘正琢磨好幾日沒回家,是不是該回去看看的時候,卻有惡客上門。

  說起來還是老熟人,正是白家那位“斷子絕孫”的少爺。

  “怎麼,小美人,嫁了人就不認識本少爺了?”

  一身白衣,手裡捏了把扇子,臉上敷粉的白少爺,充分詮釋了練就葵花寶典的男人是什麼樣子。

  他剛走進鋪子,渾身香粉的味道就刺激得謝嬌娘狠狠打了兩個噴嚏,別說原本就不熟悉,就是熟悉也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十丈遠。

  “對不住,這位公子,我們這裡不賣胭脂水粉,您出門左拐會看到陳友記,她家的貨品最全。”謝嬌娘扯了帕子掩住口鼻,說出的話極為“客氣”,惹得幾個識得白少爺是何方神聖,又清楚白少爺過往的客人,都極力低頭才能忍住笑。

  白少爺“刷”的一下闔上了扇子,抬手扔給跟在後邊的兩個小廝,惱道:“謝嬌娘,你別以為裝作不認識我,就能把自己摘乾淨了。當初你勾引我不成,羞憤的跳河自盡,僥倖沒死,本少爺特意讓人去你家裡提親,你又拿喬。如今嫁了人,開了鋪子,就當自己真是個良家婦女了?”

  中寰不比現代,女子的清白幾乎同命一樣重要。這白地痞的話若是被坐實了,謝嬌娘以後就不用抬頭做人了。

  “姓白的,紅口白牙抹黑一個女子,不是男兒所為。當日我挖菜回家、你意圖羞辱我,我反抗跳河保清白,差點喪命。可憐我們一家孤兒寡母,無人替我撐腰這才忍氣吞聲。後來你更是買通媒婆上門要我做妾,我不答應,你又到處傳閒話。如今我遇到了良人,為人妻、為人母,你又欺負上門,難道當我謝嬌娘是泥人脾氣,任憑你踩踏不成?”謝嬌娘氣得臉色通紅,挽了袖子朝著後灶大喊,“蕙娘,拿菜刀來,我今日和這個斷子絕孫的混蛋拚命!”

  白地痞沒想到謝嬌娘如此伶牙俐齒,可聽她說要拿菜刀,還是沒當真,畢竟這府城裡脾氣暴躁的婆娘也不是沒聽說過,滿地打滾哭嚎就算厲害了,誰還真敢動刀動槍啊。

  結果,他還沒梗著脖子說幾句硬氣話,就見通往後院的藍色門簾一掀,一個穿了綠衣的姑娘躥了出來。

  兩把厚背菜刀許是平日沒少剁豬骨,磨得是錚明瓦亮,若是挨到人身上,絕對不會比剁豬骨頭更艱難。

  “大姊,要砍誰?”謝蕙娘嘴裡喊著,眼睛在鋪子裡掃了一圈,嚇得眾人都退後了步,於是就把白家主僕三個顯出來了。

  謝蕙娘哪裡還用姊姊指點,怒發神冠,揮著刀奔了過去,“姓白的,你欺負我姊姊多少次,現在還敢上門來搗亂,我砍死你殺千刀的!”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白少爺眼見兩把菜刀到了跟前,哪裡還敢耍威風,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殺人了,殺人了!”

  謝蕙娘也不蠢,這裡是府城,不是村裡,若是當街拎刀砍人,是要吃官司的,不像在村裡被裡正罵幾句就完了。

  她拎著菜刀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狠狠罵道:“再敢欺負我家,我豁出這條命也要拉了你墊背!”

  白少爺站在街對面,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眼見旁邊的路人遠遠對著他指指點點,到底拉不下顏面,跳腳罵起來:“小賤人,原本還想著你這鋪子賣毒豬肉要關門了,老子買一些也算拉你一把,沒想到你給臉不要臉,你等著,有你求老子的那日!”

  “不用等,有種你這會兒就來!”謝蕙娘這暴脾氣哪裡是能威脅的,拎著菜刀就要衝出去。

  白少爺嚇得抬腳就跑,扇子掉在路上都沒敢停下來撿。

  他身邊的兩個小廝更是嚇得屁滾尿流,就差沒鬼哭狼嚎增添一些氣氛了。

  見狀,無論是街上還是鋪子裡的客人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人道:“這白家少爺自從……出了事,行事越發像個女子了。”

  “可不要踐踏女子這兩個字,好女子都頂他三五個。聽說白家老太爺張羅著過繼呢,否則就真的斷子絕孫了。”

  “會養出這樣的貨色,可見平日家教如何,就是過繼子嗣,恐怕也是又養壞一個好孩子。”

  眾人議論著,過後或者繼續前行,或者出鋪子走親訪友,把趙家食鋪如何揮菜刀攆地痞的事傳了出去。

  有人說白家徹底完了,有這樣的兒子,不如當初夜半直接被害死,白家二老還省心一些,也有人說謝家姊妹太過潑辣,趙家早就後悔了,謝家次女定然不好嫁人。

  當然,也有些藏了小心思的人,聽了這事暫停了算計。

  獅子搏兔,尚且怕兔子臨死那一腳,更何況還是潑辣敢拚命的女人,外加那不知底細、給她們當靠山的趙家……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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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7: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尋出惡人遊街示眾】

  謝嬌娘在鋪子裡守了三日,眼見鋪子還算平靜,慈濟院的幾個孩子地乖巧懂事,她終於騰出手做一件事,那就是調查流言的起源。

  既然是流言,自然就是口耳相傳,但傳得再亂再廣,總有源頭。

  這人如此惡毒,差點毀了她經營許久的心血,不教訓一頓,實在難解她心頭之氣。再說,女子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人可能是認識之人。

  龐大山的差事被穀雨接了過來,他則和清明被派出去打探消息。

  事情倒也湊巧,兩人在城裡閒逛不到兩日,落腳在城門處喝茶解渴的時候,居然就問到了正主。

  茶攤老闆對那日之事印象深刻,因為回去之後說給媳婦聽,媳婦還說起這是壞人財路的事,太過惡毒。

  龐大山兩人一問,他就說了個明白,只不過對於那婦人模樣如何,他只記得穿戴不算富貴,長相也描述不清。

  龐大山回到鋪子說,謝嬌娘立刻道:“這個好辦,給我取紙筆來。”

  謝蕙娘知道大姊擅長畫畫,家裡如今仍時不時從錦繡閣拿銀子呢,她趕緊準備筆墨紙硯。

  謝嬌娘琢磨著,把村裡幾個長舌婦人,尤其是與她們家有過節的,包括隔壁李大娘、馮家媳婦兒,還有大王莊的王家婆媳都畫了出來。

  龐大山立刻帶了一包豬頭肉和兩隻豬蹄又去城口茶攤。

  那老闆本就是厚道人,得了東西,對此事自然更是認真。

  其實也沒費什麼功夫,他只看了一遍畫紙,就指著李大娘的畫像說:“就是這個婦人,我記得她鞋子有些髒,當時還想呢,天也沒下雨,誰家婦人這麼懶,出門都不拾掇乾淨些。”

  龐大山自從看中謝蕙娘,就沒少出入謝家,對於她極度厭惡的李大娘是再清楚不過。

  他立刻跑回去告知此事,不必說,謝蕙娘立刻炸鍋了——

  “該死的長舌婦,這麼多年欺負咱們家孤兒寡母就算了,如今家裡養著咱們家給的豬崽子,還在外邊這麼禍害咱們家,狼心狗肺的東西!”

  謝嬌娘也氣得厲害,雖然她也不待見隔壁李大娘,但總是一村人,家裡分小豬崽的時候,她也沒因為李大娘種種惡習就排擠李大娘。如今看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一直以來她都不曾給過李大娘什麼教訓,以至於讓李太娘以為不管如何行事,謝家都不會拿她怎樣,反倒助長了她的惡毒。

  “回家!”

  “對,回家,這氣說什麼也不能咽下去。”

  姊妹倆不必商量,一致決定回家“討債”。

  鋪子裡剩下的熟食都半價開賣,不過半個時辰就賣個精光。趙家食鋪開業這麼久,第一次提早關門。

  謝嬌娘姊妹、江嬸子母女外加穀雨都坐進馬車裡,由清明趕車,直接出城回小王莊。

  龐大山急得跳腳,想要跟去幫忙,但鋪子這邊太過重要,他必須留下。若是不留人,被有心人扔些什麼髒東西在老湯鍋裡,那後果不堪設想,可不是謝嬌娘坐門口吃幾日肉就能挽救得了的。

  馬車到謝家門前,謝蕙娘就跳了下去,江嬸子母女也下車。

  李大娘正坐在樹下磕著瓜子同村人說話,見狀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哎呀,這不是小掌櫃嘛,城裡生意不好嗎,怎麼這麼早回來?”

  謝蕙娘冷笑一聲,也不搭理,直接進院子。

  謝嬌娘在車裡紋絲不動,馬車掉頭,很快就奔去陳家莊。

  陳三爺等人跟著趙建碩去京都,家裡留了六七個兄弟,幫趙家春種之後,就沒再主動上過門,畢竟謝嬌娘一個婦道人家,即便關係再親近,他們也不好在兄弟不在時老是上門,免得讓外人說閒話。

  如今瞧謝嬌娘親自坐車過來,幾個兄弟都有些驚奇,還要把謝嬌娘往屋子裡請。

  謝嬌娘擺擺手,笑道:“幾位兄弟,我今日上門是想請你們幫個忙。你們也知道我在城裡開了一家食鋪,生意原本算好,但前些日子有人傳閒話污蔑我們食鋪的吃食是用毒豬肉做成,差點砸了鋪子的生意。我剛剛穩住陣腳,查出了背後挑動這事的惡人,但六爺不在家,我一個婦道人家總是底氣不足,就琢磨著請幾個兄弟與我同去,壯壯膽氣。”

  陳三爺出門之前可是特意囑咐過眾人要多照料謝嬌娘,趙建碩也鄭重把妻兒託付給他們,更何況謝嬌娘平日待他們熱情周到,

  幾個兄弟聽了這話,如何還能忍,吆喝一聲,盡皆抓了柴刀,牽出馬匹,翻身而上,隨著謝嬌娘去了小王莊。

  王三叔翹著腳半靠在躺椅上哼著小曲。去年風調雨順,莊稼豐收,村裡各家各戶養著豬,種地也省心。他家裡媳婦兒在趙家做零工,每月賺回的工錢足夠家裡日用,時不時還能帶點吃食回來下酒,這日子真是不能再美了。

  可惜,他的小曲尚未哼到一半,就被院外轟隆的馬蹄聲打斷了。

  他慌忙從躺椅上爬起來,就連在灶間裡做飯的王三嬸也跑了出來。

  待見到謝嬌娘從馬車裡下來,穀雨扶了她的胳臂,七八個壯漢護在後頭,夫妻倆都有些傻眼。

  王三嬸想起這些時日謝嬌娘不在,她多帶了兩次吃食回來,做活兒也有些敷衍偷懶,怯懦地解釋道:“那個……夫人,你可是有些日子沒回來了。我做了飯就過去上工,不會耽擱活計……”

  謝嬌娘笑著點頭,開口卻是道:“嬸子不要著急,這些時日也辛苦你了,等過些時日,鋪子開夠了百日,咱們論功行賞,還少不了嬸子的一份呢。我今日來,是尋三叔說點事。”

  王三嬸一聽謝嬌娘不但沒有怪罪之意,還有賞錢拿,立刻放了心,笑道:“那好,趕緊坐,你如今雙身子,不好累到。”

  謝嬌娘道謝,就著穀雨的攙扶坐了下來。

  王三叔這會兒也緩過神,想了想道:“嬌娘,你從城裡剛回來?可是有事需要三叔幫忙?”

  “沒有。”謝嬌娘笑得歡喜,半點不像遇到了難事的模樣,“三叔,有件喜事呢。你也知道,我家的肥豬每月都有幾頭是分給醉香居的,醉香居因為有了好肉,生意可是火爆至極,其餘幾家酒樓聽說了,自然都是眼紅,紛紛找到我家鋪子打算高價買豬肉。我啊,同幾家掌櫃都說定了,咱們村裡家家戶戶的豬都是一般好吃,待得過兩個月肥豬長大後,他們就要派人到村裡來收購呢,價格比市面起碼翻一倍。”

  “哎呀,這麼多!”王三叔樂壞了,要知道,他家除了當初那頭小母豬,可是又領了五頭小豬圈養呢,如今風和日暖,小豬幾乎是一日胖一圈,眼見就能賣了,聽到價格如此高,銷路如此好,他怎麼可能不歡喜。

  “真是太好了,明日我就同村裡的老少都說說,可一定要好好喂著,名聲打出去,以後村裡只養豬就足夠發家致富了。”

  謝嬌娘半垂著眼皮沒有應聲。

  王三叔笑了半晌,終於發覺不對勁,試探問道:“怎麼了,嬌娘,可是有事?”

  “是有件大事,”謝嬌娘放下手裡的茶碗,抬頭正色說道:“三叔有所不知,如今城裡傳言,咱們村裡的豬為了儘早出售,喂了毒藥,吃了會毒死人呢。雖然幾家酒樓都來訂貨,但若是這流言再傳下去,別說賣豬肉,怕是咱們小王莊的人走出去都要被人家吐口水了。”

  “什麼?”王三叔聽完立刻就急了,猛然跳起來,身後的椅子被帶倒,他都顧不得扶,大罵道:“到底是誰傳這樣惡毒的話,這讓我們全村老少怎麼活?好好的肥豬,誰家不好好養,怎麼可能喂毒藥!”

  王三嬸正拿著一碟點心從屋裡出來,眼見他這樣亂吼亂叫,惱道:“哎呀,你小點聲,嬌娘肚裡有娃娃呢,別嚇……呃,你說什麼?”

  她說到一半,終於反應過來方才自家男人說了什麼,點心碟子往桌子上一扔,開始連珠炮似的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跟咱們小王莊過不去?不會是大王莊吧?但是市面上有各樣的豬在賣,也不至於這樣結仇啊!這可太缺德了,大夥好不容易養胖的豬,怎麼可能有毒。鋪子裡不是每日都賣嗎,也沒見誰中毒啊。”

  謝嬌娘好似有些疲憊,揉了揉太陽穴,歎氣道:“三叔三嬸在村裡有所不知,城裡的鋪子已經受連累了,這幾日生意差很多,還有上門趁火打劫要買鋪子的。我在鋪子裡坐了幾日,客人買的每塊肉,我都親自吃一口以示無毒,這才把生意穩定下來。但這流言實在惡毒,若是再流傳下去,怕是整個村子的豬都別想賣出去了。”

  “是誰?到底是誰亂傳話,我要撕了她的嘴!”

  這幾日送往城裡的熟食少了,王三嬸覺得活計輕快,暗自竊喜,不想居然是這個原因。若是這流言坐實了,鋪子生意受影響,用不了那麼多人手,也許她會沒了活計、沒了工錢。而家裡幾頭眼見就能出售的肥豬也沒了買家,除了自家殺來吃,再沒別的出路,興許送人都要被罵一臉口水……

  王三叔到底是男子,經過一些事,氣惱過也就冷靜下來,眼見謝嬌娘喝著茶水,尚且有心思捏一塊點心吃,就猜出了大半,“嬌娘,你若是知道誰在背後使壞,就儘管說。這事關全村的活路,絕對不能放過。”

  謝嬌娘浪費這麼多口水,其實就等這句話呢,她扯了帕子擦擦手,這才笑道:“三叔猜的不錯,我因為惱恨這背地使壞的小人,讓人在城裡查訪了多日,倒真被我問出了眉目。

  “七日前,有個婦人在城門口茶攤喝茶,聽人家說起我們鋪子的生意好,就揚言我們鋪子的熟食不好,因為做熟食的豬為了快速長肥,喂了毒藥。我猜測了幾個人,特意畫了畫像給茶攤老闆辯認,結果他指出了其中一個,並且表示若是有需要,願意當場對質指認。”

  “誰?是誰?”王三叔夫妻異口同聲問著。

  謝嬌娘展開畫像點了點,“我娘家隔壁的李大娘。”

  “是她!”王三嬸第一個罵了起來,“這個爛舌頭的婆娘,她家裡也養了豬,這麼說就不怕家裡的豬白養啊!”

  王三叔皺了眉頭,顯然有些不信。

  “我猜測她是因為那日咱們進城沒有捎帶她一起坐車,平日又與我娘家多有口角,氣惱之下想壞我鋪子的生意,不過她太愚蠢,找什麼藉口都好,偏偏說豬肉有問題,連累咱們一村子的鄉親斷了財路。這事若是只涉及我們一家,我也不會說什麼,但如今涉及全村,我只能過來說明白,然後交給三叔處置了。”

  “不成,話不是這麼說。”不等王三叔應聲,一直站在幾步開外的幾個大漢開口了。

  “六爺出門的時候可是囑咐過我們兄弟,若是誰膽敢欺負六奶奶,直接殺掉都無妨。如今有人害得六奶奶辛苦多日,險些毀了買賣,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否則六爺回來,我們兄弟沒臉見他。”

  幾個大漢說著話,手裡的柴刀有意無意動了動,刀刃襯著微暖的日陽,卻有幾分肅殺的味道。

  王三叔想起趙建碩那張被刀疤劃過的冷酷面孔,打了個寒噤,“兄弟們放心,趙家也是小王莊的一員,你們不到場,我也不能讓嬌娘受委屈。更何況這事關乎整個小王莊,必定要有個交代。”說罷,他親手去敲了門口的銅鐘。

  如今田裡還沒開始播種,家家戶戶平日拾掇著農具,就等下場小雨之後再播種。突然聽到裡正召喚,每家每戶的男人,還有閑來無事的婦人、老人都聚了過去。

  王三叔也不囉嗦,三兩句把事情一說,小王莊就如同被潑了冷水的油鍋,徹底炸開——

  “李家婆娘實在太缺德了,大夥兒哪裡得罪她了?這麼坑人!”

  “就是啊,她說什麼不好,非說養豬喂毒藥,這事要是傳揚出去,大夥兒豈不是白忙半年?最主要的是肥豬眼見就能出售了,價錢這麼好,偏偏要爛家裡,真是……”

  “這爛嘴巴的,平日看在一村鄉親的分上,她就是說些不好聽的,也都讓著她。如今可不成,沒有這麼辦事的!”

  眾人不等裡正開口,直接挽了袖子沖去李家院子。

  李家老倆口連同兒子都是老實人,平日家裡大半事情都是婆娘做主。前日李大娘嘴饞想吃肉,又捨不得家裡的母雞,就讓李老實上山去套野雞,結果野雞沒套到,李老實反倒扭了腳,所以方才鐘響,李家無人到場,自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個沒用的窩囊廢,套個野雞都能搭條腿,讓你去打老虎,還不得把自己送去給老虎當晚飯啊!”

  李大娘一邊數落李老實,一邊把院子掃得塵土飛揚,眼見吹了東風,又拚命往西掃灰塵。可惜那塵土根本飛不過謝家高高的院牆,反倒弄得她自己一臉都是灰。

  “呸,呸!”她狠狠吐了兩口,正要偷偷罵兩句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扭頭去看,立刻被滿院子的村人驚得跳了起來,“啊,你們幹啥都跑到我家來了!”

  “什麼叫都跑你家來了?你以為你家這爛地方,我們稀罕啊!”

  “就是,一看就是做了虧心事,見到大夥兒心虛呢。”

  “這樣的害人精就該扔出村去,平白禍害大夥兒,真是噁心透了!”

  男人們還好,礙於顏面沒有說什麼,但女人們可是嘴巴不饒人,畢竟自從養了那些肥豬,她們沒日沒夜的伺候,就指望養得好了,能賣個高價給閨女添嫁妝或者給兒子做聘禮呢。

  如今因為李大娘的碎嘴造謠,好好的財路馬上就要斷了,她們怎麼可能不氣惱?嘴裡的話如刀子一般,紮得李大娘透心涼。

  她根本不明白,平日一起說閒話的同戰壕好友,怎麼突然倒戈了?

  這時候謝家眾人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謝蕙娘一見到李大娘,恨得眼睛都紅了。

  這種人就是陰魂不散,謝家根本沒有得罪她的地方,結果這麼多年,她事事都要欺負謝家一頭,壞話說盡就罷了,如今居然還如此狼心狗肺地造謠誣陷,若是不給她點教訓,以後這塊臭狗屎怕是要一直噁心下去。

  謝蕙娘口齒本就伶俐,在城裡開鋪子又鍛煉這麼久,那更是爐火純青。

  她直接把鋪子如何生意不好,大姊如何處置、如何尋人打探,最後茶攤老闆指認李大娘,以及城裡如今流言紛紛,小王莊以後怕是再也賣不出一頭豬的事從頭到尾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耳力不好的老人家也聽得咬牙切齒。

  李大娘聽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這會兒終於知道害怕了,極力辯解著,“不,不,我沒說村裡的豬不好,我只是說謝家的豬肉不好……”

  “放屁!”一個婦人狠狠一口唾沫吐了過去,罵道:“誰不知道嬌娘家裡的豬肉好吃,那些酒樓就是因為咱們養的豬同嬌娘家裡的一樣才願意花大價錢買。你說嬌娘賣的豬肉壞話,那不是坑了全村人,是什麼?”

  “黑心肝的玩意,你家裡還養著嬌娘送的豬崽呢,回頭你就這麼坑人家,簡直是狼心狗肺!”

  “就是,白眼狼也比你好。”

  李大娘傻眼,她當初不過一時生氣,想給謝家上上眼藥,實在沒想到那些話會連累村人。如今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她想否認也不成,只能……

  “哎呀,李老實啊,你是要看著你媳婦被冤枉死啊?”李大娘“撲通”一聲直接坐到地上,雙手拍著大腿開始撒潑,“你個窩囊廢,人家都打上門了,你還不吭聲。不就是幾句閒話嗎,平日誰不說幾句,怎麼就揪著我不放?還不是欺負我們李家沒有人,欺負我們李家窮啊!嗚嗚,老天爺,禰開開……咳咳……”

  她哭鬧得厲害,一邊的謝蕙娘實在惱怒,抓了一把灰土塞進她的嘴,她嗆得咳嗽不已,哪裡還罵得出來。

  江嬸子母女還有穀雨一見謝蕙娘動手,也一同上前,這個掐、那個撓,甚至乾脆脫了鞋底搧巴掌。

  李大娘身板很壯,若不然平日也不能稱霸李家,但如今被四五個人按在地上,想起起不來,想罵罵不出,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

  李家公婆和李老實原本羞臊難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這會兒眼見自家人挨打,到底是忍耐不住,想上前拉架。

  但步剛邁出去,陳家莊的幾個兄弟就攔了他們的去路。話也不必多說,手上的柴刀耍幾個刀花,李家人就迅速退回去。

  村人見此,再傻也知道謝嬌娘是打定主意要收拾李家了。

  平日兩家的一些小爭吵,眾人也不是不知道,但多半是人家的事,他們看個熱鬧就罷了。如今謝嬌娘抓到機會,下狠手整治李家,他們自然更不好開口,更何況這事確實是李大娘不對。

  “咳咳!”王三叔見李大娘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也開了,生怕出人命,乾咳兩聲,說道:“行了,打兩下出出氣罷了。”

  謝蕙娘幾人累得氣喘吁吁,聽得這話就停了下來。

  謝嬌娘掃了一眼圍觀的村人,卻不準備放過這次機會。

  村人愚昧,自私成性,若是不能殺雞儆猴徹底讓他們警醒,以後再出一個王大娘張大娘,那她豈不是要一直跟在後邊補窟窿。

  “三叔,如今這個樣子倒不是我刻薄,李大娘雖然挨了打,但她惹來的禍事還沒解決。外人不知道我們全村都是被冤枉的,流言還在傳著呢,真等人盡皆知,咱們就是渾身都長了嘴,怕是也說不清。”

  王三叔皺了眉頭,也犯愁這事,他總不能挨個人都解釋一遍吧。

  “這事也好辦,不如押著李大娘遊街去吧,別人見了,都知道我們小王莊懲治了惡婆娘,坦坦蕩蕩,不怕任何人閒話,這事肯定就過去了,說不定還能給咱們村裡養的良種豬打出個好名聲。”

  謝嬌娘說的有理有據,王三叔和村人聽了都點頭,但是再看鼻青臉腫的李大娘,外加畏縮的李家人,他們又有些不忍心。

  這般遊街之後,李大娘是徹底不能見人了,這輩子只能在家洗衣做飯,別說進城,娘家都回不去了,畢竟這臉丟得太大了。

  可世人皆有私心,在讓一個碎嘴婆娘丟臉和讓自家肥豬揚名拓寬財路之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選擇了後者。

  於是,李大娘被直接綁去村子中間的小祠堂裡關了。

  第二日一早,王三叔帶了幾十名村人,尋了一塊大板,結結實實的綁著李大娘進城。

  李家人還算沒有懦弱到極限,李老實到底畏思縮縮地跟在了隊伍最後。

  春日的慶安城沒有秋後那般熱鬧,收山貨和野物的客商們無影無蹤,倒是多了一大堆車隊打算南下,尋些南邊的好東西回來賣。

  城外的田地還沒有春播,但楊柳綠了,草色已經深得足以讓天地間換件碧色紗衣。

  城門口剛剛放進去一波挑擔進城的農人,送出一波走親訪友的閒人,小王莊眾人就浩浩蕩蕩地趕到了。

  守城的兵卒難得見到這般閒事,不但沒攔阻,收了清明遞上去的進城稅,還特意打量李大娘一眼,笑道:“這樣的禍害我可得看清楚了,以後不能放進城,自家鄉親都坑,外人怕是都要被她生吃了。”

  李大娘本來又餓又困,躺在門板上昏昏欲睡,聽得這話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血,而她終於知道,自己將面對什麼了。

  府城裡平日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閒人了。拎著鳥籠子閒逛的、在茶館裡消磨一日的、街頭巷尾說些閒話的,可謂是應有盡有。

  如今眾人正把煙袋街小寡婦要改嫁的舊聞說上第十八遍的時候,新鮮事終於送上了。

  小王莊的隊伍前後左右圍了足足幾十號人,王三叔第一次被人這麼關注,很是激動,手裡敲著鑼,每走一段路就把李大娘作惡的事說一遍。

  有人聽了,回家說給親朋好友聽熱鬧,如此,不過一個時辰,半個府城都聽說了“小王莊”這三個字,也聽說了他們養出的豬沒有腥膻味道,好吃又乾淨。雖然被自家人抹黑,但願意以品質說話,證明小王莊的鄉親名聲清白。

  小王莊眾人吆喝了一上午,謝嬌娘留他們在鋪子後院吃飯的時候,鋪子前邊熱鬧了起來。

  有人來買熟食,有人來打聽小王莊的豬價,有人乾脆直接殺到小王莊。

  趙家的豬崽都是經過“閹割”的,平日喂的是熟食,村人伺候也精心。這一頭頭圓滾滾、皮膚透著粉白的小肥豬,幾乎是人見人愛,誰都看得出同別處那些大肚皮的瘦毛豬不同。

  許多人上門,一錠五兩的雪花銀子扔過去,眨眼就訂了一頭。

  眾人在鋪子裡的這頓飯吃的是一波三折,不時有好消息傳來,最後平日那些讓他們垂涎的熟食,居然也沒了挽留他們的魔力,幾乎是扔了碗筷,一股腦跑回家裡去。

  這倒是出乎謝嬌娘的意料,算是占了大便宜。

  趙家食鋪的名號同小王莊的肥豬一般,徹底打開了名聲,之後的幾日簡直是客似雲來,普通的熟食還罷了,那些昂貴的紅腸還有良種豬肉烹製的高價貨,簡直賣瘋了。

  趙家大院和鋪子後院一起開工,才勉強供給上販賣。

  眾人累得人仰馬翻,好不容易撐到月底,一算當月的進項,居然突破了兩百兩,這可是一份大驚喜。

  謝嬌娘當即上街採買去了,龐大山和清明、穀雨和江嬸子母女都是一人一套新衣,外加兩百文錢。

  村裡的張嫂子和王三嬸也得了兩百文的紅封,就是周伯夫妻都有一百文的賞錢。

  至於謝蕙娘,當初開鋪子喊她來當掌櫃,就已經當著趙建碩的面前說好,鋪子有她兩成的股做工錢。

  這番論功行賞,人人都眉開眼笑,做起活兒來也越發賣力。

  而更歡喜的還是村裡的家家戶戶,幾乎每頭肥豬都高價訂了出去,若不是那些酒樓要考慮長期合作,怕是一頭都不會給他們。

  豬喂得還不夠肥,銀子就已經拿到手了,這真是從來都沒想過的好事。

  周邊幾個村子都看得眼紅,特別是大王莊杜民。

  有人攔幾個買家回村,賣了幾頭豬,但殺了之後很快就看出好壞之分,畢竟就算小王莊沒有現殺生豬賣肉,可趙家食鋪還有醉香樓,眾人可是都吃過的,好壞幾乎是瞬間就分別出來了。

  這般鬧烘烘地過了了大半個月,小王莊在七裡八鄉都有了名氣。

  謝嬌娘這時候已有了四個月的肚子,不知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實在是疲憊得厲害,索性扔了一切,在家歇息幾日,陪著何氏給孩子做些衣衫和小被褥。

  之前沒了大姊二姊在家,謝麗娘迅速成長為一個小管家婆,照料娘親、做飯洗衣都很快上手,如今加一個照顧姊姊和肚裡的小外甥,真是事事周到至極。

  “嬌娘,隔壁李家……嗯,是不是有些過了?這幾日可是整日都在哭呢。”何氏心軟,總覺得閨女先前的事做得有些絕。

  李大娘被綁去遊街回來,再也沒出過門。李老太太被兒媳壓制了不知多少年,如今也算揚眉吐氣,重新接過了管家大權,又把肥豬訂出去,手裡有銀子心裡就不慌,把李大娘管得服服帖帖。

  李大娘倒是有反抗,無奈娘家都不認她這個閨女了,離開婆家更是連個安身地都沒有。她可是硬氣慣了的人,如何受得了這個,不哭才奇怪。

  謝嬌娘一點也不後悔,生意這種東西可能一次跌跟頭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怎麼可能容忍到第二次、第三次。一次下狠手處理完,才是真正的一勞永逸。

  但她不好同娘親說這個,正準備換個話頭的時候,謝麗娘開口了。

  “娘,你別總這樣,心疼那些人還不如多心疼大姊呢。你不知道,先前村裡還有人說姊夫不要大姊了,那話可難聽了,我都想找二姊回來去和那些人打架,但自從隔壁李大娘被抓去遊街之後,就再也沒人敢說大姊的閒話了。”

  “什麼?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何氏一聽就急了,“我也常在外走動啊,怎麼沒聽見一句?”

  “娘,誰能當你的面說大姊不好啊,還不是背地裡說。”謝麗娘撇嘴,很是為娘親的天真犯愁。

  謝嬌娘伸手敲了小妹一記,嗔怪道:“怎麼跟娘說話呢,娘從來不背後說人家閒話,也就當人家都同她一樣呢。”說罷,她拉了何氏的手,安慰道:“娘,你別生氣,嘴巴長在人家身上,咱們管不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哎,真是,真是……”何氏恨得咬牙,到底也是長了記性,“她們先前還跟我說麗娘性子柔弱,要讓她嫁在村裡,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這麼看來,村裡人家都太……還是往外相看吧。”

  謝麗娘年歲小,但聽到這話也知道臉紅,三兩步跑出去了,惹得謝嬌娘笑了起來。

  “娘,這事還早呢,過兩年再說也不遲。有我在呢,總不能委屈了自己妹妹。”

  “這倒是,娘有你啊,真是什麼都不用費心,就只要享福。”

  娘倆說了幾句貼心話,眼見外邊太陽西斜,謝嬌娘惦記家裡要開始忙了,就要回去。何氏不放心,讓謝麗娘送謝嬌娘回去。

  結果半路碰到來接謝嬌娘的穀雨,她就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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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7: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渣爹歸來別有居心】

  趙家大院裡,剛剛出爐了幾掛紅腸,清明忙得滿頭大汗,王三嬸和張嫂子進進出出停不來,穀雨趕緊去幫忙。

  謝嬌娘想了想,實在惦記沒有音訊的夫君,回屋展開紙筆,準備寫封信讓陳家莊的兄弟試試能不能送到京都去。

  紙筆剛剛拾掇好,就聽院子裡大呼小叫起來。

  “大姊,大姊!”

  謝嬌娘剛打開門,謝麗娘就撲了進來,差點把她撞倒在地,還是王三嬸眼疾手快,扯了她的後衣襟。

  謝嬌娘嚇得不輕,略帶惱怒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慌什麼?”

  謝麗娘臉色有些白,愣了一下才應道:“大姊,咱們的爹……回來了!”

  “誰?”謝嬌娘時沒反應過來,畢竟“爹”這個詞對於她太陌生了,別說醒來之後她一次也沒見過面,就是先前原主的記憶裡也沒有多少畫面,甚至大半都是在打罵。

  “是爹回來了,坐了馬車,還買了東西。娘在家裡哭呢,我害怕……”謝麗娘眼圈紅了,她出生後就沒有見過自家爹爹,家裡突然冒出個陌生男人,令她很是惶恐。

  “別怕,別哭,我這就跟你回家看看。”

  謝嬌娘想起何氏那軟和性子,心頭總覺得有些不妥當,抬腳就要跟妹妹回去。

  王三嬸和張嫂子是小王莊的老居民,彼此對視一眼,神色都不好。

  王三嬸喊了穀雨,囑咐了幾句,穀雨一應下,匆忙取披風追了上去。

  與此同時,謝家院子裡,這會兒完全沒有先前的寧靜,何氏的哭聲幾乎隔兩裡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鳴嗚,這麼多年,你是去了哪裡?扔下我們孤兒寡母,害我們不知吃了多少苦。嗚嗚,你還知道回來啊!”

  “哎呀,你也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在外邊站穩腳跟了,打算接你們母女去一起享福呢。”

  謝嬌娘匆匆趕來,進了院子,就見黃昏夜色下,堂屋裡坐了一個身形瘦削的男人,身上的長袍還算乾淨,但他臉上的神色卻讓人有些不舒坦。

  他本就五官平平,尖眉梢、細眼、鷹鉤、薄唇,怎麼瞧都有些刻薄,這會兒眉宇間又透了三分不耐煩,更是讓人不喜。

  謝麗娘幾乎立刻躲在謝嬌娘身後。

  謝嬌娘伸手拍了拍她,然後走進屋子,“娘,你怎麼了?是家裡來客人了?”

  “啊,嬌娘!”何氏聽見大女兒的聲音,趕緊抬頭奔過來,直接拉了她的手上前,激動地道:“你不記得了嗎?這是你爹啊,小時候還抱過你呢,你爹當年走的時候,你還追出去好遠……”說著,許是想起這些年的心酸,她又哭了起來。

  謝嬌娘草草同那個滿眼精光打量她的“爹”行了一個禮,然後就拉著何氏坐下來,“娘,別哭啊,爹不在這麼多年,咱們不是也過得挺好的嗎?如今爹回來,一家團聚,你該歡喜才是。”

  “對,對,我這是歡喜昏頭了。”何氏趕緊望向自家夫君,殷切問道:“嬌娘他爹,你吃飯了嗎?我這就準備晚飯去。”

  聽得這話,謝全趕緊收回放在大女兒身上的目光,笑道:“都好,在外邊多年,最想吃的就是家裡的飯菜,只要你做的我都喜吃歡吃。”

  謝嬌娘眼角掃了一眼他紅潤的臉蛋,嘴角不自覺撇了撇。

  雖然她不知道當年這親爹為什麼離開家,但一個男人拋棄妻女七八年,回來之後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一句解釋都沒有,怎麼瞧都覺得涼薄又古怪。

  不過如今娘親正歡喜,她也不好隨意懷疑,畢章她頭上還有個“孝”字壓著呢。

  何氏被哄得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歡歡喜喜地去灶間做飯。

  這倒是給了謝全機會,方才他就瞧著這個大女兒好奇至極。

  記得當初他剛走的時候,這丫頭還一副沒幾日好活的樣子,瘦得風吹都能刮走。幾年不見,不但嫁人了,瞧著這錦緞的衣裙、頭上的金簪、手上的龍鳳鐲,還有通身的氣派,倒是同他在外面見到的那些貴夫人沒什麼兩樣。

  難道她的婆家是個富貴的?但方才何氏說了啊,嫁的是村裡人家。

  謝嬌娘低頭喝著茶,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雖然有血緣,但謝全投在她身上的目光還是讓她百般不自在。

  穀雨瞧謝全眼神有些詭異,趕緊上前替謝嬌娘披了披風,替她擋住那惱人的目光,小聲道:“夫人,還是有些寒涼,要不要奴婢去燒個炭盆?”

  “不用。”謝嬌娘搖頭,伸手攏了攏狐皮披風,心裡微微舒坦一些,好似夫君就在身旁一般。

  謝全是個識貨的,只掃了一眼就雙眸發亮,嚷道:“喲,這披風是狐皮的?毛色這麼豔,怕是花了不少銀子買的吧?”

  謝嬌娘淡淡一笑,應道:“是我家夫君上山獵回來的狐皮,找繡莊做了這披風,沒用什麼銀錢。”

  謝全顯然不相信,伸手想要摸摸,卻被謝嬌娘藉著喝茶躲了過去。

  穀雨趕緊幫腔道:“是啊,我們老爺最厲害了,不說之前獵了一隻老虎給夫人做聘禮,就說年後狼群下山,被我們老爺全射死了,足足三十幾隻,一隻都沒剩!”

  果然,謝全嚇到了,立刻收回手,眼珠子亂轉,還想再打探幾句。

  謝嬌娘不耐煩再應酬他,起身道:“爹剛回來,想必一定累了,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說著,她走了出去,根本不給謝全留人的機會。

  何氏端了託盤過來,兩人正好在院子撞個正著,她便問:“嬌娘,你不陪你爹吃個飯再走啊?”

  “不了,娘……”謝嬌娘還要囑咐幾句,但眼見何氏即便站在她面前,仍不時扭頭去望堂屋,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一個女人同夫君分離七八年,才得重逢,這個時侯她說什麼,怕是娘也聽不進去吧。

  “娘,有事就讓麗娘去喊我。”

  “好、好。面要涼了,我先伺候你爹吃飯,以後咱倆再說。”何氏的回應敷衍又含糊,端著託盤迅速進屋。

  謝嬌娘暗暗歎氣,一路沉著臉回了自家。

  王三嬸和張嫂子還沒回去,但活讓已經做完了,見謝嬌娘回來,兩人都趕緊上前。

  張嫂子仗著平時同謝嬌娘一直相處不錯,小聲道:“嬌娘,你以後還是少回娘家吧,你爹……怎麼說呢,當初我剛嫁來,知道的也不多,就是記得你爹好像想要把你賣給人家做丫鬟,你娘不同意,還被他打了。後來聽說他出去做買賣了,一走多年,現在突然回來……嗯……”

  這話有些含糊,但謝嬌娘還是聽懂了,人人家就差明說她爹不是好東西,要提防了。

  “好,嫂子放心,我心裡有數。”

  “你也別太擔心,畢竟都嫁人了,當爹的不管如何,都沒有管到出嫁女頭上的。”王三嬸也勸了一句,末了又說了幾句話,兩人就下工了。

  謝嬌娘吃了晚飯,怎麼想怎麼心煩,到底還是給趙建碩寫了一封厚厚的信,她的思念、她的艱難、她的煩躁,一點不落的都寫了。

  都說女子要懂事,但有句話叫會鬧的孩子有糖吃,不讓男人知道你的辛苦,男人怎麼會更心疼你?

  第二日早起,山間的霧氣還沒散去,太陽才剛剛升到東山頂,趙家大院卻已忙碌多時。張嫂子、王三嬸連同穀雨、清明,熟練的把鍋裡煮好的各色熟食往大木盆裡裝,過會兒抬上馬車,送進城裡,早晨的活計就算做好了大半。

  謝嬌娘拿著信出來,正準備讓清明跑一趟陳家莊的時候,家裡突然來了客人。

  不,嚴格來說不算客人,是親人,但這親人實在讓人不喜歡。

  謝麗娘噘著嘴引謝全進來,小臉上滿是不耐煩。

  見謝嬌娘站在臺階上望過來,她小跑到跟前,急切的低聲道:“大姊,爹非要來你這裡,娘讓我帶路,我……”

  謝嬌娘拍拍小妹的後背,安撫了小妹,也阻攔她繼續說下去。這是個“孝”字壓死人的時代,她可不想傳出妹妹不孝順的閒話。

  謝全這會兒背著手,慢悠悠地往院子裡走,眼珠子恨不得轉得飛起來。

  雖然昨晚他在何氏那裡問到了很多,但如今親眼所見,還是有些驚訝。

  大女兒看著不顯山露水,居然還有這樣的好福氣,這大院子起碼要幾百兩才能買下來,更別提外邊那二十畝良田了。

  可惜這份產業都是趙家的,他只能看,沒有動手的機會。

  眼見穀雨和清明抬著裝滿豬頭肉的木盆從灶間出來,他的眼睛發出精光。

  聽說這食鋪的買賣相當不錯,大女兒提供秘方,二女兒打理鋪子,他這做爹的若是再撈不到什麼好處,可就白活了幾十年。

  “呵呵,嬌娘啊,早晨的風涼,你怎麼不在屋裡坐著?”謝全努力裝出一副慈父的模樣,笑著同閨女打招呼。

  謝嬌娘行了一禮,淡淡應道:“家裡有活計,我不盯著,倒是怕誰動了什麼壞心思呢。”

  謝全了下意識往謝嬌娘瞼上看去,有幾分心虛,生怕閨女知道了他的如意算盤。

  但謝嬌娘面上沒有任何異樣,又道:“爹怎麼這麼早過來?娘準備早飯了嗎?”

  謝全扭頭掃了一眼不斷被抬上馬車的大木盆,那些褐紅色的豬蹄、豬耳朵、紅腸,在晨光裡泛著油潤的光,真是惹人垂涎。他極力忍住氾濫的口水,笑道:“不早了,你娘準備了早飯,我們都吃過了。”

  “哦,那就好,爹是南邊回來的,錦衣玉食怕是已經習慣了,我們家裡的吃食粗陋,還怕爹嫌棄呢。正好,爹吃過了,我就不必頭疼了。”

  謝全眼底閃過一抹惱色,卻只乾笑幾聲,問道:“女婿不在家?”

  “不在,出門了。”

  “哦。女婿祖上是做什麼營生的?看著家底挺豐厚的,你日子過得富貴,爹也就放心了。”

  謝全是打定主意把慈父扮演到底了,可惜雙眼被謝嬌娘頭上的金簪映出金光,怎麼看怎麼像只沒安好心的黃鼠狼。

  謝嬌娘不著痕跡的往旁邊讓了一步,笑道:“六爺在北疆戰場殺敵無數,得了些賞賜才置辦了這份家業,實屬不易。就如同爹一樣,當年離家到如今,幾年間怕是沒少吃辛苦吧?”

  謝全好似被踩到什麼痛腳,微微僵了臉。

  這時候,清明已將東西全裝上馬車,過來稟告道:“夫人,我這就進城了,您可有話要捎給二小姐?”

  不等謝嬌娘應聲,謝全就嚷道:“正好我也要進城,不如捎我一起,順路去看看蕙娘,這丫頭怕是還不知道我回來呢。”說著,他生怕謝嬌娘攔著,直接跳上馬車,然後像是呼喝自家奴僕一般,催促著清明趕緊上路。

  清明見主子點頭,這才甩了鞭子,趕著棗紅馬一路出了村子。

  謝麗娘扯了姊姊的袖子,撇嘴道:“大姊,你說二姊見了爹,會不會打起來啊?”

  “先不說這個,回去看看娘。”

  謝嬌娘讓王三嬸幫忙裝一隻特意留下的豬耳朵、兩隻豬蹄,由穀雨提了,一同回謝家。

  何氏圍著圍裙,正忙著洗衣喂豬,腳步匆匆,神色比往日歡快了不知道多少。

  見兩個閨女一起回來,反倒是孩子的爹沒跟著,她問道:“你爹可是進城了?昨晚就念叨著蕙娘呢。”

  謝嬌娘點頭,遞上去食盒。

  何氏更歡喜了,“哎呀,正好你爹回來,給他嘗個鮮。”

  謝麗娘實在忍耐不住,嘀咕道:“娘真是的,爹有什麼,開口閉口都離不開。”

  何氏臉紅,伸手拍了閨女一記,末了許是想到了什麼,偷偷掃了謝嬌娘一眼,支吾道:“嬌娘,進屋陪娘坐會兒?”

  “好,我也有話要問娘呢。”

  謝嬌娘替何氏解開圍裙,娘倆進了屋,穀雨幫著倒了茶水,就極有眼色的出去等著了。

  “嬌娘,你爹說他在青州置辦了一份家業,有布莊還有院子呢,這次回來,想要帶我們搬過去住。”

  “搬家?”謝嬌娘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謝家在小王莊土生土長,人情、地方都熟悉,突然搬去那麼遠,就依靠一個消失幾年突然跑回來的爹,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安心啊。

  “娘,你捨得離開小王莊,去那個什麼青州?那裡沒有熟悉的人,你怎麼住得慣。再說了,人家都說落葉歸根,爹年歲也不小了,怎麼不把青州的鋪子院子賣了,搬回慶安來呢?就算有些損失,我給他添上就是了。”

  “不,不是。”何氏連忙擺手,眼裡有些狂熱的光芒,“你爹說那邊的生意好呢,讓我過去幫忙打理鋪子生意,還要給蕙娘和麗娘說個官家人做女婿……”

  “什麼?!”謝嬌娘立刻惱了,“娘,咱們不說麗娘如何,蕙娘的親事可是答應陳三爺,定給龐大山了,你這麼說,是要毀親?”

  “哪裡就說到毀親了,不是還沒訂親嗎?”何氏有些訕訕的,不敢同閨女對視,低頭小聲道:“你爹說他在那邊認識的好人家多,想給蕙娘和麗娘尋個好人家。我想著陳家再好也是……嗯,行伍出身,不如……”

  “我家六爺還是行伍出身的呢,娘是不是也嫌棄啊?”謝嬌娘這下可是真的惱怒了,聲音拔高了三分,“若是沒有六爺,咱們母女四個如今死了幾個都不知道呢,哪還有機會等到這個拋家棄女多年的爹回來耀武揚威、指手劃腳啊!”

  “哎呀,嬌娘你別惱啊,娘也是……”何氏趕緊要解釋。

  謝嬌娘對明顯被洗腦的她沒了信心,“行了,娘,我是出嫁女,別的事我不管,但是蕙娘的親事是早就定好的,若不是陳三爺跟著六爺出門,早就過了定禮了,況且如今大山還在鋪子裡跟著蕙娘做活呢。蕙娘的脾氣不好,你最好勸爹打消主意,否則蕙娘怕是要動菜刀,萬一真鬧出親閨女殺了爹的禍事,別怪我沒攔著。”說著,她起身就走。

  何氏慌張地趕緊伸手扯了閨女的袖子:“嬌娘,你聽我說啊……”

  “娘。”謝嬌娘一點點收回自己的袖子,硬著心腸道:“他拋下我們在外邊多年,是什麼底細根本沒人知道,僅憑他回來說了幾句話,你就要把蕙娘和麗娘的終身大事交出去嗎?萬一信錯了人,你讓蕙娘和麗娘以後怎麼活?他就真的那麼值得信賴嗎?”

  何氏臉上有些遲疑,但終究沒說出什麼話。

  謝嬌娘失望至極,扭頭出門。

  謝麗娘迎上來,方才隱約聽見的幾句話讓她驚恐。

  謝嬌娘替小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低聲道:“麗娘,你別怕,一切有姊姊呢。但是以後我怕是不方便回來,你記得,有任何事都趕緊去大院尋我。”

  “好,大姊,我記住了。”

  穀雨上前扶了謝嬌娘,主僕兩個出了院子,漸漸隱入小路轉彎的樹叢之後,留下垂著頭的謝麗娘,還有依靠在門口一臉惶然無措的何氏。

  一到家,謝麗娘就讓穀雨出門,“穀雨,你走一趟陳家莊,幫我尋劉路兄弟過來一趟,就說我有事托他幫忙。”

  劉路是陳家莊兄弟裡的一個,長相很憨厚,實際卻有幾分機智。上次懲治李太娘,他可沒少幫忙,所以這次謝嬌娘還是要勞煩他。

  穀雨嘴巴嚴,去尋人來回的路上都不曾多說一句,令劉路惦記得夠嗆,好不容易到了趙家大院,他就嚷道:“嫂子,可是又有人尋事刁難了?”

  “沒有,劉兄弟別急。”謝嬌娘生怕他誤會,趕緊安撫幾句,末了才把書信拿出來,“六爺他們一去這麼久沒有音信,我心裡惦記得厲害,想托你送一封信去。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勞煩你順路打探一玉。”

  “好,嫂子,你說。”劉路應得痛快,他是從屍山血海裡拿命拼出來的,殺人都不在話下,更何況只是出趟遠門。

  謝嬌娘既然決定做了,也就沒再客氣,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末了,她親自去準備一份乾糧,還有五十兩的碎銀子,一併給劉路做盤纏。

  劉路沒推辭,拿上就回陳家莊,同兄弟們交代下後續,之後連第二日都沒等,直接上路。

  謝嬌娘勉強放下一件心事,但多少還是受了影響,午飯只吃了半碗。

  穀雨看得心急,琢磨著明早要給謝蕙娘捎個信兒。

  當晚,謝全扯著滿臉尷尬的何氏上門來。

  謝嬌娘就是再不歡喜,也不能把親爹娘擋在門外,只能迎進門。

  謝全耐著性子等著謝嬌娘安排茶水點心,心裡卻如貓抓一樣癢癢。

  他原本想著何氏一個農婦,眼界窄,說城裡的食鋪賺錢,也不過是每日幾百文,但今日親自去看,才知道大錯特錯,那哪裡是食鋪啊,生意火爆的程度幾乎頂得過一個大酒樓了。

  銀錢如流水一樣進了錢匣子,他想看看,那個該死的僕婦卻不給。還有蕙娘,居然連塊肉都捨不得給他吃,還質問他有什麼臉回來。

  笑話,他是謝家的一家之主,憑什麼不回來?一個不能繼承香火的死丫頭,他當年沒掐死她就不錯了,還敢頂撞親爹!

  謝全暗暗咬牙,手裡的茶碗幾乎要捏出聲響。

  謝嬌娘對這人喜歡不起來,想早早打發他離開,於是問道:“爹、娘,這會兒怎麼有空過來?”

  何氏捏著衣角,偷偷瞄了自家男人一眼,沒敢說話。

  謝全乾咳兩聲,開口就打起親情牌,“嬌娘啊,爹一日來兩次,發現這麼大的院子只有你一個人在家,還懷著身孕,說實話,爹心疼啊。村裡有些傳言,爹也聽說了,既然趙家女婿出門這麼久不回來,音訊全無,想來是在外邊遇難或者……嗯,不要你了,不如……”

  “呸呸!”謝嬌娘聽他一開口就詛咒趙建碩沒了性命,立刻變了臉色,吐著口水,恨不得誰也聽不到這句話,半點不作數才好。

  她氣呼呼地道:“爹,你說什麼呢,我家六爺好好的,過幾日就回來了。”

  謝全臉色不好,忍不住變了口氣,“你騙外人就得了,我們是你爹娘,你還不說實話?外邊都說了,你就是克夫的命,先前白家那個少爺想納你做妾,還沒過門他就遭了難,如今姓趙的也是出門多月不回,不是被你克死了,還能是啥?你一個寡婦挺著肚子,在這村裡沒幾日就得讓人欺負死。你明日就把院子賣了,把鋪子也賣出去,拿著秘方跟我和你娘去青州,我在那邊有產業,保證不會虧待你和孩子就是了。”

  謝嬌娘聽得冷笑,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啊。

  雖然她不知道這所謂的親爹到底為什麼要帶走兩個妹妹和娘親,但顯見沒安好心,之前那樣姑且還能說她疑心重,可如今這般裸裸地要她賣掉院子和鋪子,還要她拿著秘方同他走,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再不知道他心存不良,就是比傻子還傻了。

  “我有夫君,無論是院子還是鋪子,都是趙家的,我不能這麼做,以後這話也不用再說。天色晚了,爹娘回去吧。”

  謝全沒有想到謝嬌娘會直接攆人,從人財兩得的美夢裡醒過來,氣得口不擇言,“死丫頭,誰給你的膽子?我是你爹!你……”

  “我出嫁時候,六爺送了大筆的聘禮,已經謝過我娘的養育之恩了。我就是還有虧欠,也是虧欠我娘和兩個妹妹,同你這個拋妻棄女的人沒有任何干係!”謝嬌娘半點情面都沒留,直接喊等在門口外的清明,“清明,送客!”

  “是,夫人。”清明立刻沖進來,扯著謝全往外走。

  謝全根本沒想到會被閨女攆出門,氣得差點瘋了,破口大駡,“死丫頭,你等著,我要去府城告你不孝,讓你蹲大牢。”

  何氏沒想到父女倆會吵得這般厲害,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別吵了,先回家,回家!”

  清明來趙家這麼久,從一個瘦弱的少年被養到如今這般黑壯有力,自是都聽謝嬌娘的,見謝全還想罵幾句,他用力地將人拉去大門外,末了直接關了大門。

  謝全氣得跳腳,又大罵了幾句,才被何氏勸了回未。

  謝嬌娘氣得手腳發涼,一萬個後悔自己不會武,身上又流了謝家的血,否則真想把謝全打得屁滾尿流。

  從來沒有人這樣想把她當傻子賣了,還如此理直氣壯的。

  “夫人,你可不能生氣啊,肚子裡還有小少爺呢,再說老爺馬上就回來了。”

  “等他回來,媳婦和家都被人家搶去了!”謝嬌娘心裡煩躁得厲害,到底抱怨了幾句。

  可惜趙建碩如今遠在千里之外,根本不知道他只走了不到兩個月,就發生了這麼多事。

  如今的京都,花朵競相開放,河畔的楊柳枝繁葉茂,田裡的莊稼也冒出頭,綠油油一片。

  城外遊人如織,城裡也是人來人往,街路上一片繁華喧鬧,好似先前那場封城之驚,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般。

  城南的小院如同河水中的一塊石頭,無論河水是平靜還是湍急,都不曾讓它改變過半分位置。

  道二爺坐在桂花樹下,很是愜意的舉了手裡的酒杯,抬頭望向尚且沒有掛上花苞的石榴,不但無半點嫌棄,反倒一臉的期昐。

  小丫鬟笑嘻嘻地送幾碟小菜上來,搭話道:“二爺,六爺今日怕是又不能回來了。不如您先吃,等六爺回來,奴婢再下廚給他做吃食。”

  道二爺卻搖頭,“不必,馬上就好。”

  “欸?”小丫鬟有些不解其意,下一瞬院門就被敲響了。

  趙建碩一身青衣,手搖摺扇,頭髮難得沒有全部梳成髮髻,留了那麼一縷遮蓋臉上的傷疤,若是不仔細打量倒也是個文質彬彬的俊秀書生。

  只不過他回了自家地盤,走路免不得多幾分隨興,好似下山巡視領地的猛虎,慵懶又驕傲,倒是把書生的文雅之氣壞了個乾淨。

  道二爺好笑,招呼道:“方才還說你不能回來呢、沒想到今日這般早。可還順利?”

  趙建碩點點頭,扔了手裡的摺扇,坐到了他的對面。

  小丫鬟趕緊送十淨的碗碟上來,給他倒了酒。

  趙建碩端起一口喝幹,這才說,“明日李禦史會出面上奏趙不言縱僕行兇,侵佔農田,以那位如今多疑的性情,趙不言這次肯定要被摘了烏紗帽,慶安城的府尹作為他的妹婿,也會被召回,再由吏部侍郎林占提議舉薦咱們的人,這些佈局也就算完成了。”

  “不錯。”道二爺眉眼裡添了三分歡喜,贊道:“你這次來京都,可是幫了我大忙。”

  趙建碩掃了一眼他依舊披著狼皮小被子的傷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愧色:“這些原本就是我該做的,倒是累了二哥困在京都,我們盡皆逍遙度日。”

  “自家兄弟說什麼客套話。我不在京都,這身體也去不了哪裡,如今還有些事做,總比整日清閒要有趣的多。”道二爺擺手,半點不覺得遺憾,反倒興致勃勃說起未來的弟子,“倒是你這麼急著處置,是急著想早些回去吧,不如明日就上路,剩下的事我來接手。只要弟妹平安,生下我的大弟子,就是再累百倍,我也歡喜。”

  聽他提起妻兒,趙建碩嘴角立時翹了起來,神色柔和至極,但想了想還是拒絕道:“此事是我一手操辦,你接手總是不妥。不差這麼幾日,待塵埃落定,我再回去也不遲。”

  “隨你,多住幾日,說不定石榴花就開了,一起喝石榴酒再回去也好。”

  兄弟倆就這般吹著暖極的風,喝著酒,說起過去,又提未來,兩人都愜意至極,不知道謝嬌娘在家裡盼郎歸來盼得眼睛都要紅了。

  自從那日謝全被攆出去,一晃也過了四五日了,謝嬌娘忍耐著一次也沒回去。

  原本那是娘家,但多了個不著調的爹,那就真的是外人的家了。

  何氏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沒有夫君在身邊,或者生怕他再走掉,幾乎對謝全百依百順,不但賣了兩畝良田,聽說已經張羅著賣院子了。

  提起這事,王三嬸和張嫂子都一臉古怪,想必心裡不知道如何嘀咕何氏的傻,但當著謝嬌娘這個謝家姑娘的面卻不好說。

  謝嬌娘雖說眼不見心不煩,又怎麼會不惦記娘親和妹妹,但仔細想想,她仍沒插手。

  房子和田地都是外物,若是用它們的損失讓娘親警醒過來,也算“損”有所值。再說了還有她在,總不會讓娘親和妹妹沒有吃的、沒有住的。

  這般自我安慰倒起了作用,這日早飯,她多吃了一碗紅棗粥,令穀雨歡喜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夫人,山上的野菜已經能挖了,不如一會兒我去轉轉,挖些野菜回來,中午給您拌個麻油菜,吃起來特別清爽。”

  “好,我也同去,天氣晴好,帶我兒出去走走。”謝嬌娘伸手輕輕拍了拍肚皮。

  四個多月的身孕,肚皮已微微鼓了起來,江嬸子在城裡,趁著晚上歇工的時候,做了兩套寬鬆的襦裙送回來,好讓謝嬌娘穿得舒適。

  第一次做娘親,身邊又沒人照料,她倒是沒考慮到衣衫需要不斷加大的問題,幸好江嬸子想得周到。

  水藍色的衣裙清爽又乾淨,倒是很適合這樣的夏日。

  趙家大院本就在南山,出門不過幾步路就到山坡地。

  穀雨拎著籃子四處尋最鮮嫩的野菜,謝嬌娘則坐在石頭上,半仰頭曬太陽,盼望肚裡的孩兒長得健康。

  風吹過來,鬢髮調皮的拔動她的耳垂,正是難得安閒的時刻,突然有哭聲傳來。

  穀雨耳朵尖,直起腰聽了聽,驚訝道:“夫人,好像是三小姐在哭!”

  “麗娘?”謝嬌娘立刻下了石頭。

  穀雨趕緊來扶,生怕她摔了。

  得了清明的指點,這會兒謝麗娘已經一路哭著跑了過來,“大姊,嗚嗚,我不回家了,我要跟你住。嗚嗚,爹是壞人!”

  將養了這麼一年,謝麗娘好吃好喝,如今去了黃毛丫頭的樣子,身子白嫩又圓潤,突然抱了謝嬌娘的胳膊,扯得她差點摔了個趔趄。

  謝嬌娘來不及生氣,直接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趕緊說!”

  謝麗娘抹了抹眼淚,手卻不肯放開謝嬌娘的胳膊,仿佛這樣才能給她安全感。

  “爹說給我訂親了,是白家那個地痞少爺,娘不同意,爹在家罵娘呢。”她忍不住又大哭起來,“大姊,我不要嫁那個壞人,爹也是壞人!”

  “混蛋!”謝嬌娘氣得雙手發抖,謝全這個渣爹一走多年不回來,回來就沒幹一件好事,覬覦她的家業就罷了,如今居然還要把小妹推進火坑,簡直是找死!

  “走,跟我回家問個清楚。”謝嬌娘拉著謝麗娘往謝家走。

  穀雨也沒心思挖菜了,趕緊小跑回趙家大院,扔了菜筐,喊來哥哥一同奔去謝家。

  半路上,她靈光一閃,又拐道去請了王三嬸和張嫂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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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7: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控告黑心肝父親】

  謝家這會兒正熱鬧,何氏坐在地上哭得眼睛都腫了。

  謝全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白家富有,給的聘禮多,以後麗娘嫁過去,穿金戴銀,好日子在後邊呢。你哭什麼哭,好像我這個當爹的要害她一樣。”

  “不是害她,難道是在幫她?”謝嬌娘直接進門,半點也不客氣地道:“城裡城外誰不知道白家那個地痞人品極差,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好人家的閨女根本不會考慮同白家結親。倒是爹,在外多年,不管娘和我們的死活,回來就開始賣房子賣地,如今又賣閨女,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是要把我們都坑死,再娶新媳婦兒進門不成?”

  “你胡說什麼!”謝嬌娘不過隨口一說,謝全卻惱怒地直接跳起來,“你一個出嫁女,沒有你說話的餘地,趕緊滾出我們謝家!老子的家,老子的房子院子,老子的女兒,老子說了算!”

  謝全下巴抬得鼻孔都要衝著太陽了,一副“我就這麼幹,你能奈我何”的架勢,氣得謝嬌娘肚子隱隱作痛。

  這時,王三嬸和張嫂子都趕到了,趕緊扶謝嬌娘坐下來,末了轉向謝全,“謝兄弟,你多年不在家,家裡全靠嬌娘姊妹支撐,就是她們有不對,也該好好說,這般吵鬧,外人怕是以為你在外邊風光了,回來就是為了打殺妻女呢。”

  謝全有些心虛,乾咳幾聲掩蓋尷尬,梗著脖子辯解道:“我給麗娘尋了個好婆家,嬌娘喊著我坑害親閨女呢。你們說我是當爹的,能不盼著閨女好嗎?”

  王三嬸和張嫂子在路上已經聽穀雨說了幾句,這會兒實在氣謝全不要臉,冷道:“白家在七裡八鄉都有名,誰不知道白家少爺……嗯,被人暗害,不能人道,好人家的姑娘嫁過去根本就是守活寡,以後連生個孩子傍身都不能,不怪嬌娘不同意這門親事,實在是不合適。”

  謝嬌娘臉皮薄不好說,王三嬸卻仗著年過四十,說起來完全沒有負擔。

  謝全被堵得有些訕訕的,但想起什麼,又打起精神嚷道:“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但白家富厚,麗娘嫁過去就算沒孩子傍身,一輩子仍吃穿不愁,我這當爹的也是盼著她有好日子過。再說了,白少爺說,聘禮他準備出兩百兩,若是麗娘嫁過去,能……能帶兩張熟食的方子就更好了,到時候白家開了熟食鋪子,這鋪子記在麗娘名下,算麗娘的嫁妝。”

  王三嬸和張嫂子都聽得驚奇,齊齊望向一旁的嬌娘,“鋪子是趙家的產業啊,從沒聽說過妹妹出嫁,拿姊姊婆家的產業做嫁妝的啊。再說了,白家開了熟食鋪子,不是搶趙家生意嗎?”

  謝全不在意的一擺手,大剌剌的道:“趙家那小子不要嬌娘了,我這當爹的不能不顧她啊。過幾日嬌娘變賣了家產,就跟我同去青州……”

  “啪!”謝嬌娘聽他自說自話把她的未來定下來,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摔了手邊的茶碗,警告道:“謝全,你記著,你只能做主你自己,剩下的你說什麼都不算。我是趙家媳婦,趙家的事只有六爺說了算,你連根一手指頭都別想沾。”

  “哼!”謝全原本被嚇了一跳,但轉而底氣十足的翻了個白眼,“我是謝家之主,只要是謝家的事,我就能做主,麗娘的親事我應了,誰也攔不住。若是麗娘當真在白家吃了苦,那也是她有個吝嗇心狠的姊姊,不肯給她帶兩張紙做嫁妝。”

  “你……”這般厚顏無恥的人,實在是把謝嬌娘氣狠了,她站起身恨不得一巴掌?過去,肚子卻突然疼得厲害:“哎喲,我的肚子!”

  穀雨嚇得撲了過來,不想卻被另一個人搶了先。

  “嬌娘,你怎麼了?別嚇娘啊!都是娘錯了,嗚嗚,嬌娘啊,娘錯了!”何氐抱住有些腿軟的謝嬌娘,眼淚如急雨一般落下來。

  謝嬌娘想說話,卻疼得額頭冒汗。

  何氏極力想要抱女兒起來,不知道怎麼扯的,反倒引得自己重重咳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好似要把肺咳出來。

  謝嬌娘揮手甩過袖子,努力勾著娘親的脖子,才算站了起來。

  王三嬸讓清明趕緊進城去請太夫,末了嚷道:“大妹子快拾掇一下炕,讓嬌娘躺一躺。”

  說著,眾人扶謝嬌娘進屋,將她安頓在大炕上。

  謝嬌娘兩手攏著肚子,心裡驚恐至極,萬般後悔不該那麼惱怒,萬一傷了肚子裡的孩兒,她怎麼同夫君交代?他是那般歡喜有了血脈後代……

  “別怕,估計是動了胎氣,大夫來開兩副保胎藥吃就好了。”

  “就是,就是。我懷我家老大的時候也這樣,常肚子疼,不也好好的生下來,見風就長這麼大。”

  王三嬸和張嫂子不停的安慰謝嬌娘,倒是何氏先前咳嗽的那幾聲好似打開了什麼閘門,停也停不下來。

  謝嬌娘擔心,好不容易積攢了一些力氣,問道:“娘,你的咳疾怎麼又厲害了?”

  何氏極力忍了咳嗽,拉著閨女的手哭得更厲害了。閨女即便這樣的時候,還惦記她的身體,可見是孝順至極,偏偏她這幾日就像狗屎糊了心……

  越這般想著,越是急火攻心,她喉頭一甜,居然噴出一口血來。

  眾人嚇瘋了,手忙腳亂地把何氏也扶上炕。

  謝嬌娘的位置正對門口,無意間見到謝全探頭探腦,神色很是古怪,好似三分忐忑七分心虛。

  她心裡忍不住一跳,隨手扯了哭咧咧的謝麗娘問道:“娘最近吃藥了嗎?”

  “吃了,可爹……”

  謝麗娘剛應了一半,謝全立刻跳了進來,“好好的家,好好的一件喜事,怎麼就鬧成這個樣子了?”

  王三嬸生怕謝嬌娘再氣到,又惱謝全要撬趙家食鋪的生意,間接砸了她的差事,於是將他推倒門外,“屋裡都是娘們兒,你趕緊外邊坐著去。”

  謝全雖然不打算在村裡住,卻也不好得罪裡正一家,畢竟還沒有完全抽身呢。

  男主子不在家,女主子懷了身孕,如今等著大夫看診,清明哪裡敢耽擱啊,幾乎把馬車趕得快要飛起來。

  上次給謝嬌娘看診的大去,這次又被“搶”了出來。許是有了經驗,他手裡多抓了一個藥箱子,孕婦需要用到的藥村也帶了一些。

  路上,清明心裡沒底,又拐去鋪子喊江嬸子和謝蕙娘。

  兩人一聽都嚇得厲害,活計一股腦兒扔給芽兒和龐大山,好在還有幾個慈濟院的孩子幫忙,倒沒讓鋪子的生意落下。

  馬車瘋跑回來,總共沒用半個時辰。

  老大夫看了何氏,又看了看謝嬌娘,謝嬌娘這裡還好說,當真就像王三嬸說的那般,不過是動了胎氣,吃兩副保胎藥就好了。

  但是何氏卻是陳年頑疾。

  老大夫討要先前的藥方時,謝麗娘看向謝全,“爹,娘這次的藥是你抓的。”

  謝全眼珠子亂轉,好半晌才應道:“藥方丟了,藥也吃光了。”

  老大夫皺眉,倒也沒堅持,重新開了藥方,“一會兒送我回去,直接抓新藥回來。”

  眾人都應了,謝嬌娘見謝全沒有半點付診金的意思,示意穀雨跟老大夫進城。

  謝蕙娘狠狠翻了一個白眼,直接道:“大姊,這裡你住著不舒坦,不如回家歇著吧。”

  謝嬌娘猜到大妹是有話說,又當真不喜對著謝全,就點了頭。

  眾人不讓謝嬌娘走動,直接扶她坐上一張圈椅,然後一人一隻手抬著她回趙家大院。

  王三嬸和張嫂子等人藉口還有活計都撤了,留謝嬌娘同謝麗娘、謝蕙娘姊妹三人說體己話。

  謝蕙娘恨得咬牙,惱道:“大姊,咱們爹到底要幹什麼?早知道這樣,他乾脆別回來算了。”

  謝麗娘扁了嘴巴要哭,謝嬌娘生怕謝蕙娘這個暴脾氣聽說謝麗娘的親事再鬧起來,趕緊勸著,“你們兩個聽我說,別的事情暫時放下,有件事你們今晚回去一定要替我辦了,興許這事弄明白,就什麼事都解決了。”

  “什麼事?”

  謝蕙娘和謝麗娘對自家大姊從來信服至極,聽到這話就湊了過來。

  謝嬌娘仔仔細細囑咐了一遍,末了讓她們趕緊回家,畢竟家裡還有一個生病的娘親,謝全那德行,顯見不會動動手指照顧一下。

  謝蕙娘和謝麗娘聽了話,雖然心疑,但還是迅速地趕回家。

  第二日一早,謝嬌娘喝了湯藥,自覺肚裡的孩子沒什麼事,就拎著一包東西,連同準備回城的謝蕙娘還有大半車熟食出門。

  昨日的老大夫得了穀雨奉上的豐厚診金,加上上次趙建碩給的那十兩,對謝嬌娘可謂是印象深刻。

  所以謝嬌娘一踏進藥鋪的門,老大夫就攆了小藥童去泡茶,末了詢道:“可是肚子還有些不舒坦。”

  “沒有,大夫您醫術高明,藥到病除。”謝嬌娘真心實意捧了老大夫兩句。

  果然老大夫的笑容親近了三分,“那今日怎麼又上門,家裡還有人不舒坦?”

  謝嬌娘聽得好笑,這老大夫也是個心直口快的,若是碰到一個愛計較的人,聽了這話怕是要惱了。好好的日子不過,誰盼著家裡人整日有病啊。

  “不是的,大夫,我娘先前咳疾本來要痊癒了,可最近突然又變嚴重。上次是我爹進城來抓藥,我怕他一時疏忽抓錯了,或者煎熬方法不才,所以今日帶了藥渣,請大夫幫我看看可有哪裡不對。”說完,謝嬌娘示意謝蕙娘把手裡的包裹打開,露出裡面一個裝了藥渣的大陶碗。

  老大夫沒推辭,畢竟何氏如今算是他的病人,多瞭解一下先前的病史總是沒有壞處的。他抬手捏了藥渣,仔細分揀,突然皺了眉頭,“這……這胖頭生是誰放進去的,簡直是胡鬧!”

  謝嬌娘眼裡精光一閃,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夫,胖頭生有何不妥?”

  “也不是不妥,這胖頭生是個好東西,有平肝益氣的功效,但是不能放在這副藥裡啊。你娘是陳年咳疾,氣重自然咳得越厲害,怪不得昨日吐血得那般厲害,這藥若是再吃幾日,怕是就要吐血而亡了。”老大夫也是氣惱,這抓藥之人太過粗心,如此簡直是草菅人命,“這藥是哪家鋪子抓出來的,實在是敗類!”

  謝嬌娘冷笑,“恐怕這還怪不得人家藥鋪……”

  “那怪誰?”

  老大夫順口一問,謝嬌娘也不應聲,示意滿臉鐵青的謝蕙娘將藥渣重新放入陶碗,然後放下二兩銀子算是謝禮。

  老大夫不肯收,無奈謝嬌娘一定要給,他只好重複叮囑幾句孕婦應注意的事,把姊妹倆送到門口。

  謝蕙娘如同一個填了太多火藥的爆竹,幾乎是一進自家鋪子後院就爆炸了,“大姊,爹要害死娘,對不對!”

  謝嬌娘也神色不好,她原本以為謝全不過是貪心一些,對何氏就算沒有什麼恩愛之情,起碼也有夫妻之意,如今看來,他哪裡是貪心,明擺著是心狠手辣。

  賣了院子和良田,用她的方子和謝麗娘換白家兩百兩的聘禮,然後害死何氏這個髮妻……這簡直是要讓她們母女四個都不能活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這般,難道他不要家了?還是說……

  “蕙娘,咱們明日就去府衙告狀,告親爹蓄謀害親娘……”

  “大姊,真的要去嗎?”

  謝蕙娘在城裡的這些日子也算開了眼界,不再是做事不瞻前顧後的潑辣小丫頭了。這事只要坐實了證據,謝全就是殺人未遂,最少要被判個流放。

  可他即便再不好,總是她們的親爹,而且親爹要殺親娘,家人反目的事若是傳出去,她們以後如何抬頭做人?陳三爺還會同意她進門嗎?麗娘的親事怎麼辦……

  謝嬌娘怎麼會想不到這些,但如今“孝”字壓在頭上,若是不下狠手,就只能看著謝全把謝麗娘推進火坑,看著何氏被他害死。

  “告,一定要告。你不知道,爹給麗娘定了親,就是那個白家地痞……”

  “什麼?!”不等謝嬌娘說完,謝蕙娘已經氣瘋了。

  當初大姊被逼迫跳河,聲名盡毀,她每晚都要躲在被窩裡掉眼淚,就怕大姊再尋死、怕大姊被官配給光棍殘疾。好不容易大姊尋了好歸宿,如今又輪到妹妹嗎?

  “那日他來鋪子要抓錢匣子,我沒讓;要伸手撈肉吃,我也沒讓;他就是惱了也該拿我撒氣啊,怎麼會害麗娘,麗娘才幾歲!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方才還把謝全這個禽獸當親爹,這會兒知道真相,謝蕙娘的恨意爆發得更徹底,“告,一定要告到他坐牢流放!我寧可壞了名聲嫁不出去,也不能讓他這個……嗚嗚,大姊,咱們怎麼這麼命苦啊?”她想罵親爹禽獸畜生,到底出不了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眼淚。

  龐大山本來在外邊急得團團轉,聽到動靜忍不住推門進來,開口就是,“蕙娘,不管什麼情況,我都娶你!”

  謝蕙娘聽得愣怔,轉而抹了眼淚,嗔怪道:“誰讓你進來的,我才不嫁你呢,趕緊去幹活兒!”

  龐大山撓撓後腦杓,不明白自己的真心話怎麼就遭了嫌棄。

  謝嬌娘見此,臉上總算有了笑,“蕙娘跟你玩笑呢,陳三爺回來就該訂親了,她不嫁你嫁誰去?”

  “啊,好,好。”龐大山放了心,笑呵呵的趕緊跑掉了。

  被他這麼一打岔,姊妹倆的心情倒是都好了很多。兩人商量了幾句,就各自忙碌去了。

  小王莊的夜晚一直是安寧靜謐的,溫暖的讓人沉醉,草叢偶爾有小獸出沒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這樣美麗的夜色。

  但這晚卻隱約有些不安靜,南山腳下的趙家大院,院門開開關關,直到清晨到來,太陽爬上了東山坡,才又重新打開,恢復平靜。

  何氏經歷了前日之事,好似有些清醒了,早起如同往日一般只熬了包穀粥,熱了兩盒面餅,切一盤子芥菜疙瘩,再不若謝全剛回來時豐盛。

  謝全被伺候習慣了,哪裡吃得順口,正罵罵咧咧的時候,突然見謝嬌娘來請,要全家進城去逛逛。

  他以為抓了小女兒的親事做把柄,大女兒終於妥協了,於是拿著架子嚷著早飯吃不好。

  何氏皺眉頭,謝嬌娘卻立刻讓穀雨切一塊豬頭肉送到桌子上。

  謝全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喜孜孜的吃了早飯,又好好拾掇了一番才出門,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馬車後跟著七八個壯漢,讓他有些忐忑。

  “這些都是什麼人?”

  “這都是同我家六爺一起從戰場下來的兄弟,今日也要進城選個鋪子,指望我幫忙看幾眼呢。”

  謝嬌娘沒多解釋,扶何氏和兩個妹妹上車。

  謝全遲疑了一瞬,到底鑽了進去。

  夏天來臨,田野滿是綠意,遠望很有幾分開闊之意。

  何氏難得出來走走,眉眼間顯見多了幾分喜色,謝麗娘年紀小也是歡喜,唯獨謝嬌娘滿腹心事,偏偏要裝平和,不願意打破娘親難得的好心情。

  路再長,終有走完的時候,進了城門後,車外的清明高聲問道:“夫人,可是要分路了?”

  這是昨晚約定的暗語,謝嬌娘扭了手裡的帕子,到底還是應道:“分路,一切就拜託兄弟們了。”

  “嫂子放心。”

  “夫人放心。”

  車外眾人紛紛應了,轉而提起韁繩奔向不同之處。

  清明也是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謝全作賊心虛,這會兒也覺出有些不對了,慌忙道:“這是要去哪裡?”

  “馬上你就知道了。”謝嬌娘只應了一句,不肯再說話。

  謝全急了,要跳下車,又害怕摔斷手腳,遲疑的功夫,馬車就到了府衙門外。

  謝蕙娘帶江嬸子母女和龐大山都在臺階下等,見此紛紛湧上來,扶謝嬌娘幾人下車。

  謝全跳下來,只掃了一眼府衙的門黴就想逃走,卻被龐大山直接扭了膀子。

  “綁架了,來人啊,救命啊!”

  本來就是清晨,府衙門前來往辦事的人很多,突然聽得這般喊叫都望了過來。

  何氏有些慌張,顫著聲音問道:“嬌娘,這是怎麼了……”

  謝嬌娘重重抱了娘親一下,低聲道,“娘,一會兒別傷心,你還有我們姊妹三個。”說罷,她拉著臉色有些蒼白的謝蕙娘,極力挺直著脊背,敲響了府衙門前立著的紅色大鼓。

  “咚!咚!咚!”

  鳴冤鼓,非大事、非伸冤,不得敲響。

  慶安城是個小地方,民風淳樸,平日有些小事,基本村裡的族老和裡正就解決了,所以這鳴冤鼓雖然立了,但幾乎不曾被敲響。

  不想今日,如此好的天氣,居然有人來告狀。

  鼓聲落地,謝嬌娘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說道:“小王莊謝家三女,今狀告生父蓄意謀害親母性命,求大人做主。”

  “什麼?!”

  聞言,府衙前就炸開了鍋。

  何氏瞪著眼睛,極度不願意相信的望向一旁的謝全,而謝全則直接軟了腿,臉色白得像鬼一般。

  “這真是……從來沒聽說過啊。”

  “是啊,閨女狀告親爹。”

  “而且還是親爹要殺親娘,這一家子是怎麼過日子的?”

  府衙附近的眾人都忍耐不住,議論紛紛,然後事情也不辦了,都圍過來想看個究竟。

  謝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迅速逃走,無奈被抓得死死的。

  他不知道,這一時刻,分散開的陳家莊兄弟,已經到各大茶樓和市集街頭一聲聲高喊著——

  “趙家食鋪老闆娘狀告親爹謀殺生母,正在府衙開審,遠走他鄉八年的丈夫為什麼要殺害髮妻,嫁女入火坑?看官們千萬不能錯過!”

  日子平靜安寧,不免有些無趣,如此爆炸性的新聞,簡直給整個慶安城澆了一瓢熱油,眾人頓時討論開了。

  “哎呀,還有這樣的事,可得去看看啊。”

  “對啊,若是真的,這樣的畜生可是不能放過。”

  府衙裡,原本值班的衙役們如同往日一般懶散的喝著茶水、熬著時間,突然聽得鳴冤鼓響,有些反應不過來。

  待得醒過神,都趕緊整理穿戴,有人回後衙請府尹老爺,有人去前邊帶人,各自忙碌起來。

  很快,謝家人就都被帶進公堂之上。

  門外趕來旁聽的百姓越聚越多,大有把府衙圍得水泄不通的架勢。

  衙役見此,趕緊又去後邊報信。

  慶安的府尹是個酒囊飯袋,靠著岳丈一家做了這小小府城的父母官,撈不到太多油水,但也沒什麼災禍,就等著混個幾年,得個優良的考評,往上升一升。

  昨晚正妻開恩,准許他在小妾房裡睡一晚,正唱著小曲回憶著昨晚美好的時候,突然聽得前衙來報,倒也沒惱,反倒有種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得意。

  換了官服到了前堂,見到堂下跪著的一家人,他還沒覺得如何,但是一掃門外的眾多百姓,他倒是吃了一驚。

  有衙役上前,小聲嘀咕了幾句。

  府尹乾咳兩聲,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稟告上來。”

  謝嬌娘早有準備,雙手捧上昨晚寫好的狀紙,連同那一陶碗的藥渣。

  這可真是準備齊全,府尹忍不住挑眉,待得看狀紙,問道:“謝全,你對於三個女兒狀告你蓄意殺妻之事,可有話說?”

  “有,有!青天大老爺要為草民做主啊,草民什麼都不知道,這些丫頭簡直是膽大包天,因為惱我在外闖蕩多年,不曾顧及家裡,就要冤枉死我啊!”

  府尹皺眉,指了謝嬌娘問道:“謝嬌娘,百善孝為先,你今日把親父告上衙門,可是有什麼話說?”

  “有。大人,小婦人家中貧塞,老母病重,妹妹年幼,我們母女四人相依為命,只因為父親拋棄妻女出走多年,毫無音訊,如今父親突然回來,若是能家人團聚,小婦人定然歡喜。但父親回到家中就要賣院子、賣田地,甚至要小婦人賣光夫家的產業,同母親、妹妹一起隨他遠走,小婦人不應,他就以小妹的婚事為要脅,要把小妹嫁給不能人道的某家少爺。試問虎毒不食子,有哪家親生父親會對女如此狠毒?

  “此外,母親有陳年咳疾,眼看就要痊癒,突然病情加重,父親卻心腸如鐵,不聞不問,小婦人疑惑之下取了父親給母親抓回來的藥尋了大去看,結果大夫說這副藥若是給母親這種咳疾病人服用,不出幾日就會吐血而亡。小婦人姊妹三個同母親吃盡苦頭才得以生活,不想父親如此……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如今求府尹大人做主,懲治父親,也救母親活命、免小妹跳入火坑的苦楚。藥渣已經帶來,只要詢問當日父親前去抓的藥鋪便會真相大白。求大人做主!”

  “求大人做主!”謝蕙娘和謝麗娘早就聽得淚漣漣,兩人一同磕頭。

  不等府尹說話,外頭已經是沸騰盈天——

  “咱們慶安算民風淳樸,怎麼出了這樣的畜生?”

  “你沒聽說,人家在外邊闖蕩了幾年,說不得就是好的不學,學了壞的。”

  “唔,有道理!”

  府尹聽到吵鬧,敲了一記驚堂木,眼見眾人都收了聲,才看著謝全,“這藥是從哪個藥鋪抓的?”

  謝全嚇得臉色隱隱發青,只磕頭喊冤,卻不肯說。

  府尹哪裡耐煩聽他嘮叨,抬手一示意,兩個衙役就上前壓住謝全。

  謝全也是個膽小如鼠的,立刻說了個藥鋪的名字。

  這種上門拘人的事,衙役們最是喜歡,爭搶著求了差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當真提了個中年大夫趕回來。

  許是幾個衙役沒少拿通融銀子,這中年大夫路上早把事情打探清楚了,一瞧跪在堂上的謝全,恨得咬牙切齒。

  雖說開門做生意,哪有不碰到點糟心事的,但謝全可是坑人坑得太大了,他賣了謝全藥材沒賺幾文錢不說,方才打點衙役就花費了二十兩,若是再處置不好,傳出藥鋪賣藥差點吃死人的話,真的就等著關門了。

  礙於在眾人面前,公堂之上,中年大夫忍了又忍,才沒有上前給謝全一頓暴打。

  他跪倒回話,半點沒遲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當日之事說了個清清楚楚,“太人,小人的藥鋪雖然每日人來人往,但大人若是問這人買藥的事,小人如今還記得清楚,因為這人當日為了抹去十文錢,可沒少挑揀毛病。

  “而且他另外要的那些胖頭生同這藥方相克,所以小人很是囑咐了幾句,讓這人千萬不要混進藥方裡一起煮,會吃死人的,但這人還嫌棄我多嘴。我們回春堂是百年老店,這慶安城誰不知道我們回春堂的大名,如今若是因為這人做下的惡事受了連累小人……小人實在冤枉啊!”

  別看這中年大夫是看診治病的,嘴皮子也不讓人,劈哩啪啦說了一通,立刻博得堂上堂下眾人的同情。

  “孟大夫說的不錯,回春堂平日也常舍藥呢。”

  “可不是,我娘的腿疼病就是在回春堂抓藥治好的。”

  這般一面倒的支持,謝嬌娘等人自然願意看到,但謝全卻是要瘋了。

  “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我好好的家不要,怎麼會想要毒死髮妻?我真是冤枉啊!明明是藥鋪抓藥的時候放錯了,草菅人命,如今卻算到我頭上。我冤枉啊!”許是明白今日之事將決定以後生死,謝全豁出去了,猛然撲過去抓著中年大夫的肩膀晃了起來,“你說,我們有什麼冤仇,你要這麼害我?明明就是你抓錯藥,如今害得我家反目成仇,你會遭報應,天打雷劈啊!”

  中年大夫也是氣急了,事情說得清清楚楚,謝全還不肯承認,這事若是不說明白,吃虧的可是回春堂。

  中年大夫顯見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早有準備,甩開賴在身邊的謝全,掀開了底牌,“府尹大人容小人說兩句,小人過來之前就怕這人不認,已經請了當日在藥鋪的客人作證,想必……”

  他只說了一半,就真的有人到了堂前,高聲說道:“大人,老朽願意給孟大夫作證。”

  眾人一看,來人是城裡有名的大善人,每年四季都會給慈濟堂舍衣衫、糧食、藥材,很有威望,如今有他出面,眾人可是確信無疑。

  謝全還要辯解,府尹卻不耐煩了,直接抽出令簽就要判刑。

  不料,一直默默落淚的何氏突然爬上前,狠命的磕頭,“大人,民婦有話說。謝全當年嫌棄家貧,說是出門在外闖蕩,實際上是拿了家裡所有錢財跑掉了,留下我們娘四個,一年又一年,吃不飽穿不暖,受盡壞人的欺負也無人撐腰。

  “沒想到這人突然跑回來,還藏了如此狠毒的心腸,按理說,這人死一萬次都不嫌多,但……閨女狀告親爹謀害親母,這事傳揚出去對閨女名聲有礙,民婦求大人做主和離,從此這人同我們母女四個再無瓜葛,求大人成全!”說著,她死命的磕頭,不過片刻,額頭就變得青紫一片。

  眾人都是沉默,心裡忍不住歎氣,雖然何氏口口聲聲說是捨不得三個閨女擔了狀告親爹的惡名,其實也是為謝全留一條性命,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婦人心善。

  府尹撚著鬍子,有些猶豫,琢磨何氏的話也有些道理,正要開口,堂後突然悄無聲息跑出來一個小廝,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府尹皺了眉頭,乾咳兩聲,道:“這案件有蹊蹺,本府還要另行調查。謝全收押,其餘人等隨時等候召喚。”說罷,他一拍驚堂木就起身回後衙去了。

  這般緊要關頭,突然生了變故,眾人都是有些愣怔。

  謝嬌娘更是皺了眉頭,雖然謝全被關了起來,但夜長夢多,沒判決總是讓人不安。

  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她不好追到後堂去逼府尹趕緊判決,只能在妹妹的攙扶下起身。

  她四個多月的肚子,跪了這麼久,雙腿麻得厲害,一步步慢慢往外挪,免不得聽到看客們議論。

  “趙家食鋪的東西確實好吃,不過這老闆娘可是個厲害的,先前就綁了村裡造謠的婦人遊街,如今更是連親爹都告進大牢。”

  “話不能這麼說,總不能任人家欺負不還手吧。”

  “最近城裡熱鬧,十分裡倒是有七分被小王莊占了。”

  謝蕙娘聽在耳裡,正要開口反駁回去,謝嬌娘卻扯了她的胳賻。

  之後一家人上了馬車,沒回鋪子,直奔小王莊。

  不同于來時的歡快,馬車裡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到底還是何氏按捺不住,第一個嚎啕大哭起來,惹得謝麗娘和謝蕙娘也抱著她一起痛哭。

  謝嬌娘只能勸著,“娘,你別惱我們沒有知會你一聲,實在是怕你聽了那人的話……”

  “不,娘是後悔啊,這幾日怎麼就被豬油蒙了心呢?一個扔了咱們娘幾個七八年的人,怎麼就信了他,還差點把你氣得流了孩子,把麗娘推進火坑,娘……娘這是沒臉啊!”

  何氏當真是悔恨至極,這麼多年獨自帶著閨女過日子,心酸之事說也說不完,終於盼得男人回來,就恨不得事事聽從,只盼著他不要再拋下她們母女,哪裡想到男人心易變,鬧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別怪娘,娘也是……嗚嗚,他畢竟是你們的爹,總不能看著他喪命,只要和離了,攆他走,娘和你們過日子,就當他死了。”

  “好,好,娘,都聽你的。”謝嬌娘生怕她哭出個好歹,只能低聲安慰著,心裡所有的擔憂都暫時拋在腦後。

  母女四個就這般哭哭啼啼了一路,不知此時,白少爺正在同府尹的妻弟喝酒。

  “公子有所不知,那鋪子實在是日進鬥金,一旦拿過來,有公子的名頭鎮著,怕是生意更上一層樓,到時候小弟還要公子多多關照啊。”

  府尹的妻弟生得肥頭大耳,身上的肉幾乎要把錦緞袍子撐破,聽得這話,他應道:“你放心。有我姊姊在。我姊夫無論如何也不會不站在咱們這邊。幾個小娘皮,吃幾板子嚇一嚇,別說食鋪秘方,就是跟夫君晚上……呵呵,都能說個清楚。”

  “公子高明,我實在是看不上這幾個小娘皮囂張,當初小弟誠心誠意求到門上去,居然被小娘皮辱駡,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啊。都是天下之財,有德者居之,正好小弟借花獻佛,懲治了小娘皮,也給公子謀個好生意。”

  那公子被捧得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放心,如此大禮,我是不會忘了你的好處的。”

  兩人推杯換盞,喝得半醉,又去了煙花之地,廝混間就令謝家陷入了危險之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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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8: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夫君神救援】

  謝嬌娘肚裡的孩子,這一日很是乖巧,不曾有半點異動,但她不敢掉以輕心,晚上老老實實地喝了保胎藥。

  陳家莊幾個兄弟生怕再出事,顧不得什麼閒話,住到了趙家院的倒座房,白日裡幫著做些農活,晚上輪流值夜,當真是盡心盡力。

  謝嬌娘照管著這些兄弟的衣食住行、城裡鋪子的生意與何氏的身體,每日倒也不清閒,但只要安靜下來,她就會琢磨懸在半空的官司,怎麼都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然而趙建碩不在家,她別說依靠,就是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如此又過了兩日,傍晚時分,劉路風塵僕僕的回來了。

  許是路上趕得急,他的臉色灰濛濛的,嘴唇乾裂,但他顧不得休息,一進院子,立刻喊兄弟們去稟告,“快去跟嫂子說,我有大事要見她。”

  眾人不敢耽擱,有人幫忙去傳話,有人遞茶水和濕布巾,都忙了起來。

  待得謝嬌娘聽了消息,趕到院外的時候,劉路已經拾掇的乾淨了許多。

  但謝嬌娘依舊看得心裡愧疚,畢竟這些兄弟是因為趙建碩的囑託留下來照顧她,卻因為她家的亂事辛苦奔波。

  “劉兄弟,辛苦你了,有話不忙著說,我已經讓穀雨準備了飯菜,你吃飽喝足再說也不遲。”

  劉路聽得心暖,就算路上真有些疲憊之意,這會兒也徹底消散了。

  “嫂子,我不急著吃飯。這次去青州,我真的打聽出來一些大事,我先給你說說,嫂子心裡也有個數。”

  “好。”她轉而問,“書信可給六爺送去了?”

  如今謝全已經在大牢裡,相比於他的大事,她更惦記久別未歸的夫君。

  劉路點頭,“我雖然沒進京,但是見到了從京裡出來辦事的兄弟,兄弟們說,六爺和二爺事情辦得很順利,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日就能回來。信件我也讓兄弟們轉交給六爺了,回來的時候就去了青州。”

  謝嬌娘放了心,親手給他倒了茶水,真心道謝,“辛苦你了,劉兄弟。”

  “嫂子,客氣了。”劉路一口氣喝了茶水,猶豫了那麼一瞬,還是坦白道:“我在青州住了三日,仔細打聽過了。謝老爺在青州是有家室的,不,確切說是他入贅了。”

  “什麼?”

  別說謝嬌娘,就是其餘兄弟,還有忙碌的王三嬸和張嫂子都驚呆了。

  謝全有髮妻和三個閨女,怎麼可能另娶,而且還是入贅到人家做女婿?

  謝嬌娘雖然心裡早知道有蹊蹺,卻沒想到會如此勁爆。她皺了眉頭,問道:“可有兒女子嗣?”

  “有,那家人姓魏,開了一家布莊,只有一個獨生女,性子潑辣,年已二八還沒嫁人,往官府那裡送了銀錢報病,才一直留在家裡。聽說當年魏家小姐上山遊玩時被蛇咬,碰巧謝老爺經過……”劉路自覺不好說得太仔細,畢竟是謝家的醜事,於是直接跳過,說道:“五年前兩人成了親,沒多久生了一對雙生子,因為稀罕,幾乎整個青州無人不知。謝老爺很寵愛孩子,常在街上走動,聽說兩個兒子一個姓魏,一個姓謝……”

  “怪不得謝全回來這樣折騰你們母女,原來是為了那邊的兒子啊……”不等謝嬌娘說話,王三嬸已經嗔了起來,“但兒女都是骨肉,他這般也太過分了。”

  “就是,香火重要,也不能拿髮妻和閨女們的命去添啊。”張嫂子也是一臉不屑,恨不得吐口水。

  謝嬌娘帶著娘親與妹妹告老爹謀殺的事實在鬧得太大,城裡人盡皆知,小王莊自然不會聽不到。

  男人們倒還罷了,偶爾會說幾句謝嬌娘不孝,但女人們無論老少,可是一邊倒支持謝嬌娘。

  物傷其類,沒有哪個女人不害怕自己含辛茹孝敬老人、教養孩子,最後卻要被枕邊人毒死這等事,謝全受到懲罰,也算是給男人們一個警醒。

  如今一聽說謝全在外邊另立家門,王三嬸和張嫂子簡直氣得咬牙切齒。

  謝嬌娘有些難過,為何氏不值得。先前在公堂之上,娘為了保住謝全的性命,主動要求和離,如今……

  “這事先不要告訴我娘,等判訣下來再說吧。”

  謝嬌娘歎氣,囑咐眾人幾句,就讓眾人散了。

  何氏並不知道謝嬌娘派人出去打探謝全的底細,她經了先前的公堂對質,傷了心神,一直在家靜養。

  而謝全在外有家室這事,謝嬌娘告訴了謝蕙娘和謝麗娘,兩人雖然氣惱得厲害,到底也知道輕重,沒有同何氏透露一個字。

  這一日早起,天上下著小雨,謝嬌娘正猶豫是不是要隨著馬車進城的時候,有差役上門了。

  兩個衙役許是瞧趙家大院有七八個兄弟圍在門前,倒沒敢為難,不過是呼喝幾句,謝嬌娘趕緊進城,府尹要升堂審理謝全殺妻未遂案。

  謝嬌娘可不是吝嗇的人,直接一人塞一錠五兩的銀錁子,兩個差役立刻客氣很多,不但耐心地等謝嬌娘穿披風,去接何氏,甚至隱晦地提點她,要她多帶些人手。

  陳家莊幾個兄弟本來就不放心,聽了這話更要跟去。

  倒是何氏很有幾分惶恐,不明白她們明明沒罪,為什麼有種被當做犯人的錯覺。

  謝嬌娘一路安慰著娘親和妹妹,一顆心卻高高懸了起來。

  這般突然開堂審理,城裡的百姓事先並不知情,所以府衙前很是清靜。

  劉路早就聽兄弟們提起當日之事,眼珠一轉,扯了腰上的荷包扔給一個兄弟,讓他去街外尋小乞丐,四下跑去吆喝呼喊。

  而這會兒謝嬌娘已經連同何氏、謝蕙娘和謝麗娘跪在大堂上了。

  謝全也被從大牢裡提出來,卻破天荒沒有什麼狼狽之色,反倒臉色紅潤,衣衫乾淨,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段,顯見得了特殊照顧。

  謝嬌娘同謝蕙娘對視一眼,都冷了臉色。

  果然,當日還一臉正氣的府尹,今日一上來就拍驚堂木,徹底掀翻當日的堂審。

  “謝嬌娘,你說謝全故意買藥預謀毒殺何氏,可有確鑿證據?畢竟沒人親眼看到他把胖頭生放進去,不是嗎?”

  不等謝嬌娘應聲,謝全已經扯著嗓子開始大聲喊冤,“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給草民做主啊!草民當日確實是買了胖頭生,但也知道那東西加入方子會有害處啊,怎麼可能加入髮妻的藥裡呢?是嬌娘記恨我說她被夫家拋棄,又因為出嫁,不能同娘親、妹妹一起隨我回青州過好日子,這才心生歹意,趁我不知道的時候,把胖頭生放進去。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人嘴兩張皮,卻偏偏有個靈活的舌頭,別說吐出象牙,吐出蓮花都不出奇。

  謝全這番辯解,令何氏母女四人目瞪口呆,連外邊等待的陳家莊兄弟還有江嬸子幾個人都愣住了。

  不過幾日功夫,謝全就忘了當初他親口承認的事,反手扣謝嬌娘一個毒殺親母的大帽子。

  “你撒謊,明明是你在外邊有家室了,打著把我們和娘都賣了、你拿銀子去養小老婆和兒子的心思,還當我們都是傻子呢!”

  謝蕙娘第一個急了,開口就掀開謝全的老底,“別以為你幹的那些事沒人知道,就算律法懲治不了你,還有老天爺呢,你要被天打雷劈!”

  謝蕙娘當真恨得厲害,想起這些年母女幾人吃的苦,再加上如今這場無妄之災,她恨不得生吃了親爹。

  謝全嚇得魂都沒了,根本沒想到這樣隱秘的事會被知道。

  他原本出去闖蕩,也是存了遠走高飛、扔了家裡妻女這些累贅的心思,剛好運氣不錯,救了一個布莊的老姑娘,入贅做了上門女婿,打理鋪子,日子也算不錯。

  但某一日潑辣妻子不知道在哪裡聽說了閒話,好像是哪家的女子嫁了外地男人,結果那男人在老家有妻兒,於是開始整日逼問他的過往,他害怕之下就扯了個進貨的藉口回了小王莊,本意是賣了田產和妻女,拿銀子回去養兒子。

  沒想到不光大女兒嫁得好,就是家裡的日子也是紅紅火火,貪心之下,他絞盡腦汁琢磨著要把髮妻毒死,把女兒訂親“賣”了,騙走大女兒的秘方,最後帶著大筆金銀回去同老婆兒子過日子,誰也不會知道他的過往,還給兒子攢了一份產業。

  這謀劃是好的,算盤也撥得震山響,無奈居然泄了底子。

  “不,你胡說什麼,我才沒有家室……”

  府尹在上邊看謝全臉色白得跟鬼一樣,心裡鄙夷,完全忘了自己在髮妻跟前也直不起腰,否則也不會昧著良心,重新“審理”這個案子了。

  “肅靜!”驚堂木一拍,府尹冷著臉問道:“謝嬌娘,謝全在外就算有家室,也不能說明就有毒殺何氏的心思。倒是你趕緊交代,何氏用藥期間,你是不是回去過娘家,是不是動了藥材?從實招來,否則別怪本官大刑伺候!”

  什麼都沒問出來就要動刑?若是再猜不出來背後有貓膩,就真是傻子了。

  門外陳家莊的幾個兄弟立刻惱了,正巧很多人聽了消息趕來看熱鬧,他們也沒客氣,幾句話向眾人解釋明白,而後指著公堂大聲道:“這真是顛倒黑白,停妻再娶的男人沒有殺妻動機,反倒是大著肚子的閨女要殺親娘,這還有沒有王法了,簡直是胡說八道!”

  其餘百姓雖然不敢像他這般大聲指責,但還是忍耐不住低聲議論,“我還以為要判那個當爹的,怎麼幾日功夫就翻案了呢?”

  “還能有啥,肯定是有人……咳咳,動了手腳唄。”

  “也是,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沒辦法啊,咱們老百姓什麼時候能不受欺負?還不是人家想捏就捏。”

  門外這般動靜,坐在大堂上的府尹自然聽見了,他臉色黑得真是能刮下二兩墨來,不解明明臨時選了個日子開審,怎麼還是招了這麼多閒人圍觀?

  他掃了一眼堂下的謝家人,打定主意要速戰速決,不說妻弟拿了鋪子,髮妻會少念叨他,就是白家送來的那些銀子也夠他再買個小妾進門了。

  至於謝家,不過是孤兒寡母,即便有些冤枉,眾人說幾口就過去了,她們再恨,難道還能把他這全府尹如何?若是再心狠些,判個流放之刑,路上隨便動些手腳就乾乾淨淨送她們一家子去地府團聚了。

  這般想著,他拿了令簽扔到地上,“來人!謝嬌娘頑抗不招,賞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一個壯漢都要皮開肉綻,更何況謝嬌娘是個懷孕的女子,這明擺著是要屈打成招,或者殺雞儆猴了。

  堂上堂下一時間都靜了來,很難相信府尹會這般狠毒。

  何氏終於從謝全在外另有家室的茫然中回過神來,第一個撲到謝嬌娘跟前,“不,要打就打我,不要動我閨女,她還懷著身孕啊!”

  “不,不能打我大姊!”

  謝蕙娘和謝麗娘也瘋了一樣撲到跟前,母女三人把謝嬌娘團團護在中間。

  兩個衙役撿了令簽,有些遲疑。他們平日雖然常在城裡耀武揚威,占百姓一些便宜,但是棒打孕婦這事太缺德了,兩人也有些下不去手。

  倒是謝全幸災樂禍的嚷著,“青天大老爺英明,這賤丫頭心眼最多,不打她肯定不招……”

  聞言,何氏恨得紅了眼睛。早知道謝全如此,她當日死也不會提出和離,以至於給他機會惹出今日這樣的禍患。

  “畜生,我跟你拼了!”

  何氏雖常年咳疾體弱,這一年卻將養得很是不錯,幾乎是眨眼間就撲到謝全跟前。

  謝全使手想要推開她,可他低估了一個母親保護孩兒的決心。

  何氏的手一把扯住他的頭髮,張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疼死我了,快救命啊,扯開她,扯開她!”謝全如殺豬一樣叫了起來,手忙腳亂想要推開何氏,無奈何氏任憑他怎麼踢打也不放手。

  這般變故簡直驚呆了所有人。

  謝蕙娘見狀也撲上去,謝麗娘亦同,姊妹倆一左一右死死咬住謝全的胳臂。

  眨眼間,謝全的青色衣袖就被染紅了。

  “荒唐,胡鬧!”府尹也嚇到了,把驚堂木拍得啪啪亂響。

  幾個衙役也不敢再怠慢,上前抓住何氏母女三人就要拉開,無奈何氏太恨謝全,衙役怎麼扯,她也不肯放開。

  眼見謝全的耳朵就要被咬下來,兩個衙役也急了,抬腳就要踹上去。

  這一刻,謝嬌娘突然後悔了,後悔不該不知天高地厚的來告狀,不該把這個世界想得如同前世那般公平公正。自從醒來到了這個世界,一切太過順風順水,又有夫君護著,她就當真以為這個世界都是陽光,沒有任何黑暗髒汙。

  趙建碩,你在哪裡?趙建碩,我想你……

  許是老天爺到底憐惜謝嬌娘,當真使手扶了她一把。

  正值這樣混亂的時候,府衙外的大街上突然響起馬蹄聲。不等眾人探看,那匹馬已經到了門前。

  陳家莊幾個兄弟的手已經摸上了藏在背後包袱裡的柴刀,防備著謝嬌娘若真要遭毒手,他們就沖進去搶人,結果一見到馬上之人,他們立時歡呼起來。

  “六爺!”

  “六爺回來了!”

  跪坐在大堂上的謝嬌娘聽得喊聲,猛然向外看去,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

  夕陽之下,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的魁梧身影,那冷酷熟悉的臉龐,與那閃爍著怒意的雙眸……

  “六爺,嗚嗚……”

  不等謝嬌娘起身奔過去,趙建碩就翻身跳下來,幾步越過眾人到達大堂之上。

  謝嬌娘被狠狠擁進結實的懷抱,嗅著熟悉的味道,眼淚決堤而下:“六爺,他們欺負我,嗚嗚……他們要殺我娘,要打我……”

  “不怕,我回來了。”趙建碩低頭狠狠在嬌妻脖頸間嗅了一口,方才只在馬上望了一眼,他幾乎氣得肝膽崩裂。

  若是再晚一刻,是不是他的妻兒就要保不住了?!

  “你是何人,居然膽敢闖上公堂?”府尹自覺被冒犯,開口呵斥,要喊衙役攆人的時候,趙建碩抬頭望向了他。

  那是怎樣的眼眸,如孤狼般狠毒,如猛虎般狂傲,如冰雪般冷冽,襯著臉上的刀疤,刺得府尹下意識往後退,卻忘了自己坐在椅子上,差點直接摔倒在地。

  “哼!”趙建碩冷哼一聲,抱嬌妻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謝蕙娘對這個姊夫一向最是崇拜,見此也顧不得再生吃老爹,趕緊扶了娘親,扯了妹妹,一同跟了出去。

  被留下的謝全疼得嚎啕大哭不已,“疼死我了!”

  可惜沒有人理會他,幾個衙役要麼去扶府尹,要麼就是膽怯不敢攔路。

  這麼猶豫的功夫,趙建碩已經抱著謝嬌娘翻身上了黑馬,何氏母女也上了馬車,陳家兄弟守護在側,一行人眨眼間就走出老遠。

  一眾衙役,連同看熱鬧的閒人們這才反應過來,轟然議論出聲——

  “這人是誰啊?”

  “不知道,看著妤凶啊,那眼睛好像刀割一樣啊。”

  “食鋪老闆娘喊他六爺,六爺?食鋪老闆平時好像是被喊做六爺的!”

  “哎呀,這是正主回來了。妻兒被這麼欺負,這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呢。”

  “不服氣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個戰場下來的兵,胳膊擰不過大腿,還能把府尹怎麼樣啊?”

  眾人說的熱鬧,可把高堂上的府尹氣壞了。堂堂慶安城的父母官,居然被如此輕視,簡直不能忍。

  “反了天了,放肆,真是放肆!”他拍著桌子站起來,臉紅脖子粗的喊道:“來人,給我……”

  話說了一半,府衙門前的大路上又來了一撥人馬。

  五六十人的護衛隊伍,盡皆高頭大馬、亮甲長槍,中間一輛馬車上走下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俊秀的面龐惹得人群裡的女子都嬌呼著紅了臉。

  君子如玉,貌若潘安,這樣的人物真是難得一見。

  那年輕男子同眾人微微點頭,慢步進入前堂。

  他看也不看謝全和一眾衙役,只望著驚疑不定的府尹,笑道:“這可是吳庸吳大人?本官奉了吏部文書,前來接管慶安城府尹的職司,還要勞煩大人做一下交接事宜。”

  這句話不長,卻炸得堂上堂下比方才更轟動——

  “這人說什麼,他是新府尹?”

  “慶安變天了!”

  堂上的府尹更是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你胡說什麼,什麼時候的官文,我怎麼不知道?”

  年輕書生也不說話,只是笑眯眯沖著後邊一擺,立刻有個師爺模樣的人上前,遞上一封文書。

  府尹哆嗦著手打開,只看了一眼就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可能、不可能,我家妻兄……”

  “哦,您是說趙不言趙大人嗎?本官出京之前,他被彈劾,摘了烏紗帽,已經下獄了。”

  “什麼?!”府尹嚇得直接摔下椅子,末了什麼也顧不得了,連滾帶爬的跑去後院,“夫人啊,大事不好!”

  年輕書生嘴角現出一抹冷笑,待得轉向眾衙役,冷笑卻迅速消失不見,又是那個儒雅溫和模樣。

  “勞煩各位把罪犯押進牢房,擇日本官再行審理。”

  衙門裡從來都是鐵打的衙役、流水的官老爺,因此衙役們雖然有些吃驚,但沒有半點替原本府尹鳴不平的意思,趕緊應諾,押解謝全回大牢的、忙著端茶搬椅子的,都忙得不亦樂乎。

  當然也有那沒有眼色的,上前詢問道:“老爺,這個案子還有幾個人犯,方才被人劫走了,您看……”

  年輕書生笑著擺擺手,“你說那劫人的漢子臉上帶了刀疤吧?不必擔心,趙六爺同本官在半路相遇,巧合救了本官一命,是個戰場上下來的英雄漢。這個案子本官也知道一些細節,趙家娘子正懷著身孕,留在家中待產沒什麼不妥,待得開堂重審之日再來問話就好。”

  這話可是說得不能再明白了,赤裸裸的對趙家偏心,但眾人不但沒有反感,反倒很喜歡這個新府尹的坦誠。

  不說府衙後吳府尹一家如何吵鬧、城裡百姓如何傳說新府尹,只說謝嬌娘一路被抱回小王莊,她窩在趙建碩懷裡,眼淚流得痛快,心裡卻越來越忐忑。

  原因很簡單,怕挨駡啊!

  果然進了家門,她被直接放到炕上,而趙建碩坐在桌邊,沒有再說一句話。

  謝嬌娘扯著衣角琢磨了那麼一瞬,到底還是硬著頭皮湊了上去,“六爺,我……我知道錯了。”

  “哪裡錯了?”趙建碩低頭倒茶,聲音裡聽不出任何喜怒,讓謝嬌娘更是心虛。

  “嗯……我不該膽大包天的要去府衙告狀?”

  “唔,還有呢?”

  “我不該不顧懷著身孕,差點令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唔,還有呢?”

  “我不該沒留下退路,就衝動行事。”

  “唔,還有呢?”

  謝嬌娘咬著嘴唇,眼底的委屈越來越濃,任憑她怎麼說,趙建碩就是這麼幾個字,氣得她直接紅了眼圈,“嗚嗚,我就是錯了,你還要怎麼樣?誰讓你不在家,我大著肚子,要防備親爹搶家產,要護著娘親不被毒死,還要護著妹子不被推進火坑,我累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幫我就算了,回來還這樣……嗚嗚,我也不活了,我要帶著兒子……”

  “你敢!”趙建碩眼見謝嬌娘抬著拳頭要捶肚子,繃不住了,一把把她摟進懷裡,惱道:“你若是氣惱,打我就好,做什麼拿孩子撒氣!”

  “我哪敢,趙六爺多凶啊,一走不知多久沒有音訊,回來還要拿大肚子的媳婦出氣……”謝嬌娘扯著他的袖子抹眼淚鼻涕。

  趙建碩哭笑不得,趕緊認錯,“別哭了,我錯了,不是不想給你送信,只是想趕緊忙完,早些回來陪你,沒想到出了這麼多的事。”

  “沒想到?你沒想到的事可多了,再不回來,我和兒子出了事,你就等著打光棍吧。”謝嬌娘眼淚掉得更急,末了突然抬頭,“啊,你不會是在外邊又遇到什麼綠雲、藍雲,這才不管我跟兒子……”

  “胡說什麼!”趙建碩算是見識了女人神奇的腦袋,趕緊阻止嬌妻胡思亂想,“我日夜奔波,這才能提早趕回來,吃飯的功夫都沒有,哪有空閒見別的女子。昨日中午吃了一張幹餅,到如今一口水都還沒喝過呢。”

  聽到他這麼說,謝嬌娘立刻抬頭,“啊?你都三頓沒吃飯了,這怎麼行!”她心疼得不行,趕緊掙脫開他的懷抱,走去床邊喊道:“穀雨、穀雨,你在外邊嗎?”

  眾人本來就惦記謝嬌娘,生怕她身體出問題,也怕夫妻倆吵架,因此十分關注兩人的狀況。

  穀雨仗著貼身伺候謝嬌娘,壯著膽子在院子裡等,因屋裡一直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她急得不成,這時突然聽到喊聲,趕緊湊了過去,應道:“夫人,我在。”

  “趕緊下廚給六爺熬鍋小米粥,烙盤雞蛋餅,再切一盤豬舌頭。要快啊!”

  “是,夫人。”穀雨咧了嘴,笑著趕緊跑去灶間,也通知趙家大院內外,警報解除,男女主子重歸於好的喜訊。

  屋子裡,趙建碩輕輕歎了口氣,再是氣惱,眼見這樣的嬌妻,他還能怎麼辦?

  他大手一伸,再次把嬌妻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放心,我回來了,一切都不用你再操心,你只管照顧好自己和孩兒就好。”

  “唔,知道了,以後我就把自己當小豬養,一定給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好啊,不白不胖就找你算帳。”

  夫妻倆低聲說著情話,誰也沒提城裡的官司,與京都那些艱險之事。

  許是放了壓在心頭多日的大石頭,又有了靠山,謝嬌娘疲憊至極,本來還想多陪趙建碩說會兒話,卻不知不覺睡著了。

  趙建碩輕輕把她放在炕上,扯了被蓋好,末了低頭親親她的額頭,“傻妞兒,睡吧。”

  睡夢中的謝嬌娘皺皺小鼻子,嘟起了嘴巴。

  趙建碩失笑,低頭輕輕在她唇上又吻了一下。

  謝嬌娘勾起唇,睡得更香甜了。

  夏日的雨總是來得快,去得突然,被雨水洗過的天空乾淨得讓人心醉。

  慶安城的街道變乾淨了,路邊的樹木花草則更豔麗了。

  府衙大堂裡新府尹第一次問案,惹來了幾乎半城的百姓圍觀旁聽。

  原本就證據確鑿,又人證齊全,謝全殺妻未遂案,不過半個時辰就下了判決。

  謝全免於死罪,但判定同何氏和離,流放千里之外的邊城做苦役二十年。

  他當場軟了腿,哭喊著要何氏幫忙求情。

  何氏這一次同樣淚流滿面,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有些錯,可以犯一次,但絕對不能犯兩次。

  新府尹也是個詼諧的,判決之後,還沖著百姓們喊了一句,“堂下百姓,對此判訣可有異議?”

  眾人聽了新奇至極,心裡頗為歡喜,且覺得了尊重,於是高聲應和,“沒有,大人英明。”

  衙役上前,謝全像是瘋了一樣,想要掙脫衙役的拉扯,並伸長脖子在人群裡搜尋,卻怎麼也沒看到那個當初答應幫他翻供的人,反倒被雙手抱著胳膊冷望過來的趙建碩嚇得心驚肉跳,再想喊冤,卻只能把所有話吞回了肚子裡……

  站在趙建碩身後的劉路悄悄同兄弟們比了比拳頭,臉上得意至極。

  昨晚,某斷子絕孫的傢伙在自家院子裡摔了一跤,以後再也不用起床了,今早白家就張羅起過繼的事……

  一個兄弟翻了個白眼,在他跟前低聲笑道:“三爺他們落後幾日回來,正好會撞上先前那個狗屁府尹一行,你說三爺那個脾氣……呵呵。”

  劉路會意,也笑了起來,“可惜,看不到好戲。”

  前邊的趙建碩勾起了唇角,眼見判決下來了,上前接了謝嬌娘和何氏等人。

  即便老虎打旽,也不能以貓看待。膽敢捋虎鬚,就必須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一個包袱,裝了兩套冬衣、兩套夏服、十兩碎銀子、十幾張幹餅與七八根紅腸。

  謝蕙娘拎起來掂了掂,很是沉甸甸,撇撇嘴,低聲同謝嬌娘抱怨,“娘也真是的,那人都這樣了,還給他準備行李。”

  謝嬌娘朝著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少說幾句。

  路邊,何氏紅著眼圈站在一棵柳樹前,不遠處衣衫狼狽、形容憔悴的謝全正由兩個差役押解,今日要出發去北地服苦役。

  雖然隔得有些遠,聽不清楚說些什麼,但謝全滿臉都是憤怒,恨不得吃了何氏一般的模樣,眾人看得清清楚楚。

  好在何氏沒惱怒也沒掉眼淚,遞上包袱就回了自家的馬車。

  謝全好似想要摔包袱,卻到底沒捨得,畢竟一去千百里,這些東西就是他的全部家底了。

  謝嬌娘帶著謝蕙娘同謝麗娘,最後望了這個既是血脈親人也是仇人的傢伙一眼,之後也上了馬車。

  趙建碩騎在馬上,輕快的走在馬車旁邊。

  做了最後一件事,徹底舍了夫妻多年的情分,何氏終於放開心胸,這會兒正說起女兒的婚事,表示趙三爺過幾日就會來下聘,謝蕙娘的親事訂下來,就該給謝麗娘物色人家了。

  日子總會有些坎坷,但一家人互相幫扶,互相愛護著往前走,再大的苦難也不怕。

  謝嬌娘偶爾掀開車簾望向趙建碩,眼見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整個人如同黃金戰神一般,讓她心動又崇拜。

  興許當初謝全也有這樣讓娘心動的時刻吧?這是謝嬌娘不曾怨怪何氏一這心軟的原因,沒有愛,何來的恨?

  趙建碩許是感受到了嬌妻的目光,抬了斗笠望過來,陽光照亮了他臉上那道淺淺的刀疤。

  謝嬌娘半點也不害怕,只覺得這好似守護幸福的勳章,安心至極,忍不住抬手隔空去描繪那道疤。

  趙建碩難得紅了臉,揮舞馬鞭,朝前多走了幾步。

  謝嬌娘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惹得何氏和謝蕙娘、謝麗娘都望了過來。

  她乾咳一聲,有些害羞,想尋個藉口掩飾她調戲了夫君的事時,肚子突然輕輕動了一下,“哎呀,孩子動了!”

  謝蕙娘和謝麗娘立刻湊到跟前,爭搶著嚷道:“是嗎?大姊,給我摸摸小外甥!”

  “我也要摸,我也要摸。”

  何氏一巴掌一個拍走了兩個閨女,笑道:“別鬧你們姊姊,如今五個月了,你們的小外甥也該動了,再五個月小傢伙就要出生,你們兩個做姨母的趕緊準備見面禮,被褥和衣衫都幫著多做些。”

  “知道了,娘。”

  謝蕙娘和謝麗娘黏在謝嬌娘左右,嘰嘰喳喳的商量著要用什麼料子、繡什麼花紋。

  謝蕙娘性子急,執意認為姊姊肚子裡的是小外甥,要做藍色裹被。

  謝麗娘卻喜歡嬌嬌軟軟的小外甥女,嚷著要做一套紅色的。

  謝嬌娘輕撫著肚子,兩個都支持,左右小孩子一歲前衣衫被褥都是不分男女的,藍色清爽,紅色喜慶。

  車外,趙建碩聽著車裡的歡聲笑語,眉頭徹底舒展開來。

  遠處的田野好似一日換一個模樣,綠得讓人心時神怡。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謝嬌娘的肚子是何等爭氣,對於兩個姨母的疼愛,一點都沒有浪費。

  時光荏苒,似水流年。

  五個月後,初冬的一個傍晚,趙家大院裡開了筵席,碩大的圓桌足足擺了三席,雞魚肉蛋、豬牛羊兔、海鮮乾貨是應有盡有。

  之所以這麼大擺筵席,原因無他,趙建碩的生辰到了。

  京都的道二爺特地送了大批的生辰禮過來,當然其中有大半是布料和首飾,明擺著是給謝嬌娘準備的。這也是兩邊走禮一直以來的習慣,道二爺真的是把謝嬌娘當妹妹疼。

  當然,謝嬌娘投桃報李,鋪子出了什麼好吃食、家裡的虎骨酒,只要道二爺用得上,都會送到京都一份。

  陳家莊的一眾兄弟最喜歡到趙家蹭飯,這樣的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提著山上獵的野物、出外走動時尋到的新奇玩意兒,早早就到趙家等著大吃一頓。

  謝嬌娘特意讓鋪子歇業一日,帶著謝蕙娘和江嬸子、穀雨忙碌半天,準備的酒席豐盛至極。

  這小半年的功夫,陳家莊的兄弟有四五個成了親,這次都把媳婦兒帶來認門。

  男人們親近,女人們自然相處也好。

  這會兒內室特意開了一席,男人們開懷暢飲,女人們吃飽喝足就開始話家常。

  說起當初男人們許下的彩頭,如今鐵定被謝嬌娘得了,女人們都開玩笑說嫁得晚了。

  謝嬌娘笑著許諾,以後她們生孩子的時候,每人都有份,惹得眾人都嚷著要白紙黑字記下來。

  氣氛歡快,謝嬌娘肚裡的孩兒忍不住也想要出來湊熱鬧。

  “哎呀,夫人要生了!”

  穀雨一聲大喊,徹底掀開趙家大院的喧囂序幕。

  有人立刻快馬去把臨近的兩個穩婆扛過來,何氏還有王三嬸張嫂子也都趕來幫忙。

  眼見一盆盆熱水送進去,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在千軍萬馬面前也沒變過臉色的趙建碩,這會兒站在門前已經膽寒得沒了知覺。

  鄭通拿著扇子不停敲打著手,想了半晌才勉強勸了句,“老六,你別擔心啊,那個……嗯,女人生孩子是天生的本事,肯定……”

  不等他說完,屋子裡就傳來謝嬌娘的慘叫。

  趙建碩的目光如冰刀一般紮了過去,嚇得鄭通趕緊求饒,“我就是個半吊子的大夫啊,我也是說說……說說。”

  陳三爺上前一腳踹跑鄭通,大手拍了拍趙建碩的肩膀,安慰道:“老六,別惦記,二哥早就說了,弟妹是個旺家旺子的,保證平安無事。”

  趙建碩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一點,不等開口,屋子裡已經傳來嬰兒嘹亮的哭聲。

  “哎呀,生了,生了!”在院子裡等待的十幾口人都歡呼起來。

  趙建碩眼底狂喜沸騰,抬腳就要進屋,卻被王三嬸一把推了出來。

  “別進來,還有一個!怪不得夫人肚子這麼大,原來是雙棒兒啊!”

  “什麼,雙生子?!老六真是走運啊!”

  “太好了,六爺這彩頭拿得真是太俐落了。”

  趙建碩著實歡喜,腳下仿佛踩著白雲,輕飄飄的,不等落到實處,屋子裡又傳來喜訊。

  “哎呀,小的是個女兒,龍鳳胎啊,一子一女!”

  院子內外因為這句話歡聲雷動,比方才瘋狂不止一倍。

  “啊,龍鳳胎!趕緊去買爆竹,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往京都送信,二爺怕是也要歡喜壞了。”

  趙建碩早已沖進屋子,燭光的照射異常明亮,淡淡的血腥味逃不過他的鼻子。但往日讓他反感,甚至會產生錯覺以為自己依舊在戰場的味道,今日卻透著喜悅。

  何氏同王三嬸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同他報喜,趙建碩抬手想碰碰兒子與女兒的臉頰,卻被觸手的柔嫩嚇得趕緊縮了回去。

  何氏和王三嬸好笑,把孩子放到了床裡,床的外側,力竭的謝嬌娘還在昏睡。

  趙建碩彎下腰在嬌妻臉上印了一記,“謝謝你,謝謝。”

  許是聽到了父親的聲音,兩個孩子居然一同哭了起來。

  母子連心,謝嬌娘幾乎立刻醒了過來。她掙扎著要抱了孩兒餵奶,兩個孩兒卻不能一起抱在懷裡。

  趙建碩趕緊笨拙的挨個把閨女和兒子托起,安放在他們娘親的胸前。

  兩個孩子努力的吸取乳汁,那麼虔誠認真,看著趙建碩紅了眼睛。

  謝嬌娘初為人母,胸前麻癢,正有些不自在,突然感覺到手背濕了,抬頭時,就望進了趙建碩滿是霧氣的眼裡……

  “六爺,我們當爹娘了。”

  “嗯。”趙建碩輕輕探身,把嬌妻和兩個孩兒都攬在懷裡,如同攬住了整個天下,“妞兒,娶了你,是我平生最大幸事。”

  謝嬌娘翹起唇角,神色裡殘餘的幾分疲憊盡皆消失無蹤,“六爺,嫁你為妻,也是我的榮幸。”

  一家四口就這麼頭挨著頭湊在一處,暖得初冬的夜都如同春日一般,遍地生花。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麼妙不可言。

  有時候,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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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0:18:50 |只看該作者
後記 人到中年 寧馨】

  前幾天,馨參加了一場朋友的葬禮,即便過了好久,都沒有從悲傷裡走出來。不,或者說,馨悲傷的不是朋友的離開,更多的是一種惶然。

  人過三十,偶爾會有人生過半之感,不過跑去KTV瘋狂幾個小時,或者幾個姊妹相約小酌兩杯,又覺得愜意之極。

  而這個逝去的朋友,給所有朋友敲了警鐘。

  那個白天還說說笑笑、約好週末爬山的朋友,當晚就一頭栽倒在地,沒了聲息,耗時不過兩分鐘,就去了天堂。

  突然聽聞消息的時候,所有朋友都不願相信,還互相聲討著是誰開這樣的惡劣玩笑,但當確認過事實,世界忽然沉默了。

  中年,這兩個字乍看很簡單,細想又很悲劇,這個年紀,談生死好像還有段距離,談愛情又已經老去,有一天會突然發現,愛情是老去了,生死居然也不遠,人生的這個階段再疲憊也不能突然停下來歇息,這實在讓人太難以接受了。

  最近家裡老人身體不好,時常要進出醫院。這間醫院地處繁華地帶,路上擁擠得蚊子都嫌棄,每天要開車過去,找地方停車,然後搬下輪椅,扶老人下車,拿上背包,推老人殺進人海茫茫的醫院大廳,這真的需要勇氣,也需要耐心。

  若只是這樣尚且還好,最怕的是自己在排隊繳費,惦記著老人一個人在診區等待,結果孩子的幼稚園又來電話,說小小的寶貝發燒或者眼睛紅腫……

  那樣的時候,是要立刻奔向自己的心肝寶貝,還是要留下來照顧老人?世上最艱難的選擇題,也不過如此。

  有人說,人到中年,最痛的就是睜開眼睛,全是需要依靠你的人,而身前卻沒有一個人能讓你依靠片刻。聽上去萬分心酸,卻是一個字都沒有錯。

  今年的春天來得尤其晚,或者說上天如同善變的女子一般,表情實在太過於豐富了。也許前天還穿短袖,今日就要穿羽絨服,後日又是飛沙走石,黃土漫天,好似哪個妖精在渡劫。

  推開窗子放眼望去,沒有一點綠意,反倒吹得滿面黑灰。

  記得有首詞是這麼寫的——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若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馨實在是想把最後一句,改成“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把春揍”。

  馬上就要五月了,塞北居然還沒見過一朵花、一株綠草,這實在讓人沮喪,以至於馨新的靈感都枯竭了。

  不過,說到底,我們還是愛春的,所以才這般急切的抱怨它的遲歸。

  我們如此珍惜生命,熱愛生活,所以哪怕萬般辛苦心酸,依舊挺著脊背努力生活。

  春尚且有晚來的時候,人怎麼可能沒有艱難的階段,但即便再晚,春仍會來,我們的幸福也會在風雨後悄然出現。

  樹葉會慢慢的綠起來,草坪會慢慢的柔軟,孩子會慢慢健康長大,老人會安度?年,而我們會平穩擔著肩頭的責任,大步前行。

  身後有我們的整個世界,前方也許偶爾會有雲霧彌漫,看不清路途,但那雲霧之後,必定是世間最美的風景。

  珍惜身邊的同路人,無論是朋友、愛人,還是親人。珍惜生命裡的每一個時刻,無論快樂還是悲傷,都是人生的部分。

  馨為所有朋友們加油,也為自己加油。

  最後送一句最近很流行的網路祝福語給大家,願你三冬暖,願你春不寒,願你天黑有燈,下雨有傘,願你一路有良人相伴。

  寧馨敬上,寫於2018年晚春
  
【全書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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